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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5章 武帝城

    “南武城有三重,都督府在最内的牙城,刺史衙门在内子城,又有外罗城,近年又新建番坊。”

    广州市舶司使、广东观察使、广东常平使、广州长史、司马等一干官员出城到港口迎接秦琅。

    广东道常平使贾务本,秦琼原配妻子的父亲,秦琅得喊一声外祖。他是去年到任的,负责广东一道的常平转运等事务,掌管一道钱粮财赋大权,是广东道的财神爷。

    广东观察使韦保峦,名将韦孝宽之孙,袭滑国公爵,监察一道地方州县,察访官员政绩,实际上职权已经相当于明清时代的巡抚,为一道的最高行政长官,只是财税钱粮这块划归了常平司,而又无司法讼诉、军事兵马上的权力。

    秦琅在海上的时候,已经特意让人整理了下广东官员的情况,知道这个韦保峦也是个纨绔,做为关陇名门六大姓京兆韦氏,却是个十足的草包。虽然韦家在北周和隋朝时是风光无限,但自隋到唐,韦家却只沦为了皇家的联姻工具,韦家女儿一个接一个的嫁入隋唐的后宫。

    不是贵妃就是王妃,韦氏女很了得,但韦家的男人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韦孝宽何其了得,堪称战神。韦孝宽先后取了弘农杨氏、荥阳郑氏和河南元氏,生了七子一女。

    得其门荫,七子一国公两郡公两县公,一县侯一县伯。第四子韦寿袭滑国公爵,生三子一女。长子早亡,剩下两子韦保峦和韦义节,一个是广州观察使、滑国公,一个是刑部侍郎、襄城郡公。

    爵高位显,却是出名的草包。

    当年大唐开国,兄弟俩投附李渊,被派去随驸马赵景慈攻打河东尧君素,结果两兄弟无能,临战懦弱,致驸马孤军作战被俘处死。此后兄弟俩再没带过兵,转为文职,可偏偏凭着韦氏家门,还有韦家在宫里的女子们,硬是官运亨通。

    一道观察使这么重要的官员,皇帝却选了韦保峦。

    宫中得宠的韦贵妃乃是韦保峦侄女,他叔父韦总,生三子六女,其中两个封国公一个封郡公。韦圆成韦伯匡兄弟俩的女儿,皆入宫中,一为贵妃一为嫔。两人本来都在隋朝时就已经嫁人,后来都年轻守寡,李世民纳两人入宫,称帝后十分宠幸韦氏女,连带着韦氏族人也都跟着风光。

    贞观改制,朝廷于州之上设道,又于全国设立数个大都督府和大都护府。

    广州是东南要地中枢,故此以广州升为大都督府,节制两广,以亲王遥领,派重臣出任长史兼广州刺史。

    又于广州设立市舶司,同时又以广州为广东道的治所,在此设立了观察使司衙门和常平使司衙门。

    一座广州城,刺史衙门之上,还有观察使司、常平使司和大都督府三个上级衙门,又有市舶使司这样特殊的机构。

    而如今,皇帝更直接让宰相出镇,亲赴广州担任大都督兼刺史,又加广东道观察使,东南观风俗使,水师总督,三广经略安抚使。

    韦保峦面对着秦琅,有些笑的勉强。

    广州虽在岭南,但着实富庶繁华,他这个管着广东一道官员的官,自然也是很滋润的,现在秦琅来了,他就要回京了,一时还真是万分不舍。

    既是不舍,又有几分担心,生怕秦琅接任后,查出他屁股底下那些不干净的地方。

    对秦琅也是既妒忌又有些讨好。

    “本相先前派人来传令,你们收到了吗?”

    “收到,收到。”韦保峦赶紧道。

    “那么,人都到了没?”

    韦保峦面对着如同自己儿子辈的秦琅,听着那不带半点情绪的声音,却心虚的厉害,早春二月,却汗湿衣襟。

    “到了部份!”还是贾务本接过了话,“岭南三道,不少地方距离广州确实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半月时间赶来确实不易。”

    秦琅站在码头打量着雨雾中的广州城。

    城有三重。

    内外三重,几如长安一般,这可是难得的三环城了,一般的城既没这么多人口也没这种资格建三重城。

    广州升格大都督府,才有这资格。

    党仁弘和周绍范在任时,对广州加以扩建,特在外罗城的左右两边,各扩圈了一大片地,左边是番坊,右边是一片关厢。

    两人规划的时候,都没有直接围着外城再建一圈,而只是东西两侧添了个耳朵,其实也是避免形制上逾越,毕竟广州虽为大都督府,可也大不过长安去。

    广州一片繁华富庶的模样。

    但秦琅知道,若广州真的这么好,皇帝也不会特意催他来,更不会让他担任一般只让亲王遥领的大都督之职。

    这是授他全权,以方便行事,给的权力越大,越说明广州的问题很大,大到皇帝已经无法容忍,不愿意再徐徐图之,而是打算重拳出击了。

    广州能有什么问题?

    秦琅路上也在思考,以他对岭南的了解,广州的问题不是表面上的那些事情,而是深层次根子上的问题,这是影响未来几百年格局的根本。

    说到底,广州的问题,其实不是广州城的问题,而恰恰是广州城以外的问题。是朝廷依然还无法掌控的岭南地方,是那些根深蒂固的汉酋俚帅们。

    李世民已经不再愿意让岭南成为一个羁縻特区,他要改土归流。

    党仁弘和周绍范都曾带着皇帝的深深期望,结果一个栽了一个死了。

    水太深。

    却也更坚定了皇帝沉疴用猛药的决心。

    对于草包韦保峦的那点小心思,秦琅焉能不知,但懒得理会,他无意跟韦家翻脸开战,但也懒得应付这种人。

    韦家其实也还有些精英的,在朝堂上依然是股不容小瞧的力量,韦挺也是如今中枢核心的一员。

    更别说,皇帝的后宫里,韦氏女可也很有力量,枕边风吹起来也很强劲。

    程处默几人,特意将三大舰队如数全都开进了广州港,把商船都赶到了港外。在流求滋润了的水师将士,更是在进港后,全都披甲执锐站上了甲板,耀武扬威,着实把广州的一众汉番官民工商都给震的不轻。

    进城时。

    程处默更是亲自披甲骑马,带着精选出来的三千名水师陆战队员护卫秦琅入城。

    ·······

    接风宴后,秦琅与贾务本聊了一会,对广州的这潭浑水了解又多了几分,知道了这里鱼龙混杂,多方势力交汇,甚至番人海商也是实力强劲。

    回到房中。

    秦琅发现书案上有一封贴子,他记得刚才去赴宴前在屋里换衣时都没有。拿起,打开。

    一叠银票,价值一万贯。

    秦琅惊讶。

    出手还真是大方,直接就是一万贯钱。

    可除了一万贯的银票,没有只言片字。

    秦琅不相信是有人忘记了留信,能送一万贯钱的人,不是傻子。只能说这人行事有意思,肯定会有后续。

    人家更不用担心黑掉他钱不办事情。

    仔细的翻看那叠银票,大唐最有名的八大银行钱庄的票,都是那种不记名见票即兑的大额银票,一千贯的五百贯的二百贯的,最低的也是一百贯的。

    秦琅放下银票,目光在屋内扫视,什么也没发现。

    “老黄!”

    张超进来,“我在。”

    “老黄呢?”

    “去港口了,一会才能回来,有事叫我也一样。”

    秦琅指了指案上的银票,“刚才谁来过?”

    “没人吧?”

    “刚才这里一直有人守卫吧?”

    “我问问。”

    张超出去一会,再回来带了两个军官。

    两人表示,从秦琅入城进到这牙城大都督府后院,他们就立即接管了整个大都督府的守卫。

    “外面整个牙城都由程提督接管守卫了,这后院也全是我们的人,一个原来的人都没留下。”

    “我们一直在这守着,没见人进出过。”

    秦琅脸上严肃起来,悄无声息的把一万贯钱送到他的书案上,现在看来对方不仅仅是来送礼的,还有几分示威的意思了。

    人家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把银票送到秦琅的屋中书案上,还能让外面重重守卫毫无察觉,那说明他们也有可能悄无声息的取掉秦琅的项上人头。

    虽然秦琅相信,这不可能。

    他刚才去赴接风宴,身边最精锐的亲卫也一直跟随着不在此处。

    “出了什么事?”张超看秦琅脸色,也感觉不太对劲。

    “有人到我书房留下了一万贯钱。”

    “什么时候?”张超惊问。

    “就在刚刚,我离开之后,回来之前。”秦琅冷声道。

    两名队正惊的汗水直冒,“属下该死!”

    秦琅扶起两人,“每人下去领二十军棍,关一天黑屋禁闭。”

    “谢三郎。”

    两个队头咬着牙起身,愧疚的去领军棍了。

    张超咬着牙气愤的道,“他娘的,还真是胆肥了,敢玩这个。我马上就调人搜查,碎剐了他。”

    秦琅再次打量了眼屋子。

    “走,换个地方!”

    秦琅从大都督府换到了刺史府,可是他一进后院,亲卫便从屋内搜出了一个匣子。

    打开。

    又是一叠银票。

    两万贯!

    “警戒,护卫秦相!”张超如临大敌,大声喝令,顿时秦琅亲军迅速向秦琅靠拢,举盾将他团团护在中间,摭的风雨不透。

    “撤!”张超喝令,提刀开路,众亲军端着长矛,提着横刀,张着弓弩,护着盾牌手掩着秦琅迅速撤出刺史府。

第796章 鹰巢老人

    广州牙城,观察使衙后院。

    秦琅看着被搜出来的又一匣子银票,真的愤怒了。

    三万贯。

    “他娘的哪来的疯子,这是怼上我们了。”张超愤怒的咆哮。大都督府内一万贯,刺史府内两万贯,现在转移到观察使衙又三万贯了。

    前后三次,六万贯钱。

    秦琅冷笑起来。

    “看来我的到来阻碍了某些人了,够大方够魄力。”

    六万贯,收买一州刺史甚至是一道观察使,也都足够了。不过这反而惹的秦琅起了好奇心,他真想知道这背后是谁。

    如果对方仅仅只是送钱,倒还不足以让他一股火,可对方这送钱的方式着实有些特别。先是在大都督府后院在护卫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把钱送到他书案上,接着又总能先人一步的提前在刺史府和观察使府放上钱。

    对方不仅是在送钱,更是在威吓,展示实力。

    “你说他们还会不会继续送钱?”秦琅不怒反笑。

    “他娘的没见过这种送钱的,好歹总得露个面,要么也得留个名,该提的要求也得提一下,否则谁知道是他娘的谁送的,又送钱干什么?”张超不解。

    “去转运使司衙门!”秦琅道。

    “三郎,要不先回港口,我就不相信,咱们回了舰上,他们还有本事来?”

    秦琅沉吟,“不,回大都督府衙。”

    “那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进去的,万一有我们没发觉的地道什么的可就太危险了。”

    秦琅冷笑,“我曾直面数十万敌军而不惧,难道如何要在广州城内惧怕一个藏头摭面的鼠辈?若是我就此退出广州城,跑到战舰上去,那么广州的人如何看我,岭南的人如何看我?说不定这正是那暗中躲藏的鼠辈目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领着这么多兵马入城,难道还怕这些蛇鼠?”

    阿黄在码头接到消息,立即与尉迟宝琳张大象等领了三千人入城。

    广州三重城,城门城墙皆被接防,连东西两坊也被控制。

    “三郎,我们已经让人开始全城搜捕,城狐社鼠,地痞流氓,闲汉恶少,一律缉拿。”

    阿黄杀气腾腾。

    秦琅却只是笑笑? “你么这样做? 到是显得我们心虚害怕了。”

    “不,我们这是打草惊蛇,引蛇出洞。”阿黄在岭南几年? 久典军马? 倒也有股子杀气。这个马贼出身的家伙,这会是真怒了。

    敢动三郎? 那就是他不死不休的死敌。

    “随你们吧,先回大都督府衙。”

    张超挎着刀,“我带人先去把大都督府衙挖地三尺,我就不信还有人能进来。”

    前往大都督府时? 阿黄他们坚持让秦琅坐在马车里? 并在车厢里临时加装了盾牌护卫,坚决不让他骑马露面,以防万一。

    在找到那些胆大的家伙之前,一切得小心谨慎。

    牙城,整整三千水师陆战队护卫? 守卫森严。而大都督府内,更是把所有原来的人都撤换了,全都换成了自己人。

    连个仆役都没留。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十几队交叉巡逻。

    “三郎,没有再发现银票了,也没有可疑之处。”

    秦琅坐在府内,冷哼了两声。

    “我相信对方不可能就这么偃旗息鼓的,若是就这么点本事,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嚣张狂妄。”

    “等!”

    果然,仅等了不到片刻,便有府前巡逻队来报,在府衙外面路边发现了一个箱子。

    “四万贯银票!”

    秦琅看着送到面前的东西,碰都没去碰一下。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只能放到府外路边吗?看来他们比我预料的弱多了,这嚣张的资本不够啊。”

    “三郎,这下面有一封信。”检查的张超有发现。

    “敬奉十万贯,交一个朋友,鹰巢老人!”

    赶来的贾务本听到鹰巢老人二字的时候,大惊失色。

    “阿公知道这个鹰巢老人?”

    “广州很多人都知道鹰巢老人,你刚来广州,怎么就惹到了这人,麻烦了。”贾务本神色郑重。

    “要说这个鹰巢老人,十分神秘,我来广州听过他许多传闻,这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甚至被称为广州地下之王。”

    秦琅对地下之王这个名头不屑一顾。

    曾经长安城也有地下窟,那里也有人自称地下之王,可结果呢,现在不是在武安州挖煤,就是在海边晒盐了。

    在朝廷的绝对力量面前,敢称王那就是找死。

    “三郎你切莫大意,这个鹰巢老人确实很厉害。”

    “不过是个无赖头罢了。”秦琅不屑。

    “你且听我慢慢说。”

    贾务本缓缓跟秦琅谈起他对鹰巢老人的一些听闻,听说这个鹰巢老人原本是波斯拜火教的一位地位很高的主教。

    “这拜火教在波斯为国教,称琐罗亚斯德教,传到我中原后称为袄(xian)教。”

    鹰巢老人出自波斯拜火教中的一个分支摩尼教,这是一位叫摩尼的人创立的分支教派,这个教派采纳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为基本,然后吸纳了犹太教-基督教等教义,形成了自己的信仰。

    而摩尼教传到了东方之后,又吸纳了些佛教教义,甚至吸纳了不少汉人儒道文化。

    摩尼在世时,摩尼教已经传播到叙利亚、巴勒斯坦和埃及,后来又传入罗马统治下的北非、西班牙、意大利、小亚细亚等地区,被罗马人视为异端,遭到禁止和迫害。基督教成为罗马国教后,更是不遗余力的打击摩尼教,将其视为最大对手。

    在东方,摩尼教在波斯本土一样不断遭受血腥清洗,被袄教视为异端。摩尼教于是不断往东方迁移传播,到此时主要汇集于西域粟特人国家,昭武九姓,萨秣建(撒马尔罕)和赭时(塔什干)成为他们最重要的传教基地。

    不过此前,摩尼教却也起了内讧,内部发生教派分裂,其中一部斗争失败后,经吐火罗前往天竺,有些人沿印度河南下出海,乘海船前往东方传教。

    鹰巢老人正是当年内讧失败出走的一位身份很尊贵的主教,他从萨秣建南下,辗转万里,最终随着阿拉伯商船到了东方,并开始在广州传教。

    鹰巢老人经历了无数艰辛后,认为要想传教,首先得有自保的武力,甚至得有武力能铲除异端。

    于是这位在广州立足之后,一面传教,一边却开始训练刺客。据说他在一座神秘的海岛上建立了一个训练基地,称为鹰巢。

    在那座神秘的海岛上,两山之间有一座山谷,山谷之内建有一个大庄园,美丽无比。

    上面修建有壮丽庄园,金银为饰,镶嵌百物,用管流通酒、乳、蜜、水。

    庄园里还有无数的年轻美貌妇人充满其中,善知舞、乐、歌唱。

    这个岛上庄园即是鹰巢,又叫天堂。

    鹰巢老人定期招募一帮十二三岁的少年,多是些孤儿乞丐,他会在外面将他们训练到十七八岁时,然后用药将他们迷倒,送入鹰巢。

    这些年轻人醒来后,会被眼前的这美景所震撼,真以为自己进了天堂,然后便可以尽情享受。

    待他们爽上一个月后,鹰巢老人又会把他们迷倒,然后运出来。

    等他们醒来后,发现已经不在天堂,会感觉到非常失望。

    这个时候,鹰巢老人就会告诉他们,只要你拼死完成组织交给你的艰巨任务,完成了神对你的考验,那么你死后就能再次回到天堂。

    鹰巢老人就是用这种办法,训练出了一批又一批完全不怕死的刺客。

    然后他利用这些刺客,暗杀敌对教派,传播自己的教义,到了后面,甚至搞暗杀抢劫,敲诈勒索,甚至是接受别人的高价雇佣,替凶杀人。

    用了三十年时间,鹰巢老人的威名已经名扬东方,甚至成了广州城的地下皇帝,广州的数万番人,甚至都对他十分敬服,平时捐献钱财,有事时直接找他。

    而不管什么样的麻烦,只要给钱,鹰巢老人总能帮他们解决。

    “这个鹰巢老人来广州三十年了?那他得有多大?”

    “不知道,传闻他超过了一百岁,但却依然武功了得,擅使双手大剑,也精通匕首和弓弩,尤其擅长下毒。不过没有谁见过他的真面目,见过他的人都只看到他身着长袍罩衣,脸戴面具。”

    “那他叫什么名字?”秦琅问。

    “有人说他叫阿桑,也有人说他叫阿萨辛,据说这个鹰巢老人从天竺的印度河口,一直到广州,万里海路上建立了三百多座庄园,有十三个天堂岛,自称拥有六万名刺客!”

    “以及百万教众信徒!”

    “所以,没有人愿意招惹他们!”

    三百座庄园,十三座天堂岛,百万信众,这个鹰巢老人确实很牛。秦琅当然也不愿意招惹这样的狠人,可问题是现在是别人主动来找他。

    “要不我去找番坊里的几个大胡商,让他们出面,看能不能联系上这个鹰巢老人?”贾务本问。

    秦琅摇头。

    “然后呢?这个鹰巢老人既然都肯送出十万贯了,那所求就绝对不简单,一定是我不可能答应的那种。所以嘛,谈就没必要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

    贾务本想想,“我觉得可以先联络一下,起码能试探一下虚实,总比现在一无所知要强些。”

    “也好。”秦琅从谏如流!

    他看着面前的银票,总共十万贯钱,好大的手笔啊。不过他相信,那个鹰巢老人肯定不怕他黑他的钱不办事,既然他们有自信能送来,就有本事再取走,说不定还要顺便带走他得首级。

    只是秦琅却只是冷声道,“将这十万贯收入大都督府库,接下来我们要办的事很多,用钱的地方也多,这钱倒是来的正好!”

第797章 血怒

    贾务本去召蕃坊的胡人大海商前来,准备通过他们联络鹰巢老人。

    做为广东道的常平使,负责一道之钱粮税赋,胡商们也得受他管制,闻召都马上过来。

    “卫国公想见一见阿萨辛,你们帮我转告一下。”

    “我们也不知道鹰巢老人在哪。”

    几个胡人大海商在那里推辞。

    “哦,是吗,中原有句俗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贾也不谈了,直接端起茶杯送客。

    胡商们走出常平使司衙门,面面相觑,然后相顾而笑,有些得意的扬长而去。

    老贾坐在衙内,面沉如水。

    敬酒不吃,那便吃罚酒吧,这里是广州,大唐的广州,不是胡人的广州。

    “来人,立即对广州所有的胡商的商铺、仓库、船只进行清查。”

    大胡子桑贾尔刚回到城中大宅坐下,结果护卫就跟了进来,“不好了,好多官军过来围了庄园。”

    桑贾尔一愣,“他们要做什么?”

    “来人自称是常平使司衙门的,过来查税。”

    “查税?”

    胡人在广州经商当然得缴税,但其实海商们也多少都会偷逃点税务,或隐瞒夹带,或行贿送礼,反正各种方法,总要偷逃一些税务。这种事情,多年来都是老规矩了,该给的孝敬不会少,该睁只眼闭只眼的大家也都明白。

    贞观以来,税制改革,商人交的税更多了,可胡商们跟胥吏们的关系照顾,一样还是会想办法偷漏税收。

    现在转运使司突然来查税,只要细查,肯定能查出些问题来的,不可能做的毫无痕迹。

    “去给点钱打发他们。”

    向来管用的手段,这次却没能奏效。

    带队的虽然是转运使司衙门的官员,可这次还有大都督府调来的水师陆战队员,尤其是上面常平使都发了狠话,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收钱。

    “你涉嫌行贿朝廷官吏!”

    一名披甲的水师校尉冷冷的看着那胡人公然行贿,然后不客气的朗声宣布将他逮捕。

    桑贾尔看着闯进宅子的唐人? 面色难看。

    “我愿意补缴税钱。”

    校尉却打量了那大宅几眼,转头对转运使司的官员道,“我听说广府早有明文规定,禁止蕃汉混居? 所有居住广州的蕃人都必须迁到城西蕃坊内居住并登记,没错吧?”

    “确实如此,这是党刺史在任时定下的规矩? 后来周刺史接任后也没改。”

    “现在也没改啊。”校尉道。

    他一挥手,“将这大胡子给我抓起来,公然违抗官府命令? 还偷逃税务? 行贿朝廷官员? 抓,把这宅子查封了!”

    桑贾尔没料到这火居然这么猛。

    “这宅子是党刺史特批给我的。”

    校尉不屑的道? “党仁弘早就被除籍为民? 长流武安州了,你有周刺史的批文吗? 有新任大都督的批文吗?”

    桑贾尔拿不出。

    于是校尉一挥手,顿时如狼似虎的水师战士一拥而上? 刀柄砸? 矛杆挥? 将宅子中的胡人全都干倒? 然后拖死狗一样的拖着走。

    校尉扯着桑贾尔的大胡子,用巴掌拍着他的脸。

    “知道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吗?”

    “你们会后悔的!”桑贾尔愤怒至极,做为广州最大的胡人海商,他的商船队每年往返东西方,他的财富富可敌国,而他的家族在广州经营了三百年了。

    校尉一巴掌狠狠的甩下。

    “聒噪!”

    “区区一蛮夷,也敢在我大唐嚣张,找死,拖下去,好好照顾一下!”

    一名战士将手中长矛杆狠狠的往桑贾尔腰上捅下,让他疼的趴在地上起不来,然后扯着头发拖死狗一样拖下去。

    那名转运使司的绿袍官员,平时没少得桑贾尔家的孝敬,这个时候看着这般凶悍,不由的感觉心跳加速,两腿战战。

    “校尉,这桑贾尔是广州最大的胡人海商,在广州胡人中很有威望,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粗暴了,若是引起胡商不满,只怕会影响广州的贸易啊。”

    校尉却只是冷眼看了看那官员,“都什么时候了,别屁股还歪着。这个时候了,就别再往火堆前凑了,小心引火烧身啊!”

    那官员立马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秦琅听说老贾想通过胡商联络鹰巢老人失败后,丝毫不以为奇。若是那些人这么好说话,也就不会一来就玩这种手段了。

    “那个鹰巢老狗在广州传的教叫什么名字?也是叫摩尼教?”

    “在广州有何寺庙教堂?”

    “回卫公,鹰巢老狗在广州传教伊始,为能迅速传播,把他的教派取名光明教,并于城中建立了大云光明寺。三十年来,光明寺几经扩建,占地广阔,僧众极多。

    秦琅冷笑了两声。

    小小的刺客组织,充其量也就是个大点的绿林山寨,只是更隐秘一点而已,居然就敢不自量力的跟朝廷做对。

    “周绍范暴毙广州,估计是被这鹰巢派暗杀的了。”秦琅手敲着桌案,“既然要开战,那就不遗余力,全力以赴。立即起草公文,依照朝廷律法,光明教未获朝廷许可,乃是非法传播的邪教,所有光明教僧众未取得朝廷僧牒,皆为非法剃度!”

    “他们涉嫌非法传播邪教,非法聚敛财物·······”

    秦琅一口气列了数十条罪名,然后下令取缔禁止光明教,并没收光明教的寺院,以及名下的庄宅钱物,焚烧其书籍图画,抓捕其僧侣。并对僧侣名下的庄宅钱物一律没收。

    此外,对于信奉光明教的信众,也要令其上缴光明教的书籍图画,僧衣服饰等等。

    “封锁港口,封锁全城!”

    秦琅冷声下令。

    “袄教、景教等胡人教寺,皆未得朝廷允许而非法传播,一律取缔禁止。”

    ······

    全城戒严。

    水师入城,开始全城搜捕。

    广州有无数蕃人胡商,他们也带来了许多异国宗教,以往广州官府对这些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朝廷抑佛汰道,可对这些在胡商中传播信仰的蕃教,也没有怎么管。

    可现在,秦琅一声令下,水师士兵如狼似虎,毫不讲情面。

    关门打狗,逐街逐坊的搜捕。

    所有的蕃人的教寺全都被查封,在蕃坊外的广州三重城中的胡人住宅也全被查抄,商铺仓库皆被查封。

    蕃人聚居的蕃坊也被围的铁桶似的,士兵们鱼贯而入,开始逐屋清查。

    清查税务。

    对蕃人商铺仓库中的一些香料等重要商货,直接和买。只是常平使司给的价钱,却并不算高,蕃人不会亏钱,但却没的赚头了。

    一**的广州官员跑到大都督府前,试图叫停这场风暴。

    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最重要的一条,不外乎这样做会赶走胡商,以后胡人不会来了。还以当年南朝时有位广州刺史十分贪婪,对胡商索贿太重,最后导致每年只有三五条船来广州,一度使的广州港凋敝,后来好几任刺史花费十余年时间,才慢慢恢复了广州港的贸易。

    秦琅只是笑了笑。

    然后拿出了一个本子,当众开始宣读。

    上面记录了一个又一个广州地方官员的违法犯罪事实,其中不少都是接受蕃商的贿赂。

    “本相为朝廷宰相,奉旨出巡东南,都督两广,经略岭南。有承制拜封特权,可便宜行事。”

    “请双旌双节!”

    秦琅冷着脸,“广州户曹参军事赵义节,你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出卖朝廷利益,欺君罔上,现本相请旌节,将你斩首示众!”

    “来人啊,将此犯罪拖出去,斩!”

    身为广州户曹参军事的赵义节怎么也没有料到,秦琅居然如此凶恶,“我不服!”

    “哼!”秦琅不屑一顾。

    “我要上诉朝廷,我要向圣人诉冤!”

    秦琅冷声道,“你到地府去跟阎王告状吧,看阎王会不会觉得你死的冤枉,若是阎王真觉得你冤,那阎王会让你起生复生的,要不就是死有余辜!”

    “圣人有死刑三复奏制度,死刑也得大理寺复审,刑部复核,你没资格斩我!”

    “我钦差在外,可先斩后奏!”

    几名亲军上来,将赵义节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片刻后,喊声停止,亲军端着他的人头上来。

    一群来说情的官员全都震了几震,傻眼了。

    秦琅还真是说杀就说,这赵义节虽说官职不高,可毕竟也是个正经的六品朝廷命官,在广州官位已经很高了,可说杀就说了。

    秦琅目光扫过那群人,那些刚刚被秦琅宣读了罪状的官吏,全都齐齐打了一个冷战。

    “哼,啥也不是。”

    秦琅拿起本子,开始宣判。

    或夺职,可下狱。

    罪重者七十二人,直接斩立决。

    广州城内,数个衙门,大都督府、观察使司、常平使司,刺史衙门,南海县城,甚至是市舶使司衙门,秦琅一口气砍了七十二个官员,免了一百多个,其它的也大多数被贬职,待罪在身,将功赎罪。

    然后他任命程处默等一众水师将领临时分任诸衙官职,分理众务。

    “把这些狗头挂出去示众!”秦琅对那一颗颗被砍下来的罪官首级,不屑的挥手。

    没被处死得官员们逃过一劫,全都双腿战战跪伏在地。

    “广州太污秽了,需要彻底的更换一下,否则,你们怕真忘记了,广州是大唐的广州,这天是圣人的天。”

第798章 刺客联盟

    秦琅面前放着一把匕首和一张纸条。

    “如果我对秦相不怀善意,那么这把匕首就会插在秦相的胸口了。秦相当知道,我此刻就算身处深海孤岛,也能指挥阁下左右之人。”

    狂妄的口气。

    阿黄带人小心的检查匕首和纸条,发现匕首和信上居然都下了剧毒,幸好秦琅早有吩咐,提前有了防备。

    “立即刑讯那些逮捕的胡人,我就不信问不出半点线索来!”秦琅毫不示弱。

    阿黄狞笑着下去。

    只用了半天时间,阿黄成功的从大云光明寺的教众口中得到了第一个光明教在广州城外的庄园。

    那里是光明教秘密训练刺客的一个据点,同时也是一个拥有几千亩地的大农庄,还拥有陶器、丝织等工坊。

    “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能给我飞了!”

    骑兵的铁蹄打破了庄园的宁静,全副武装的水师陆战骑兵迅速的包围了庄园。

    庄园门口有人敲响了铜钟,里面有人迅速的抄起双刃刀,弯刀,蛇形剑,短刀等。

    程处默亲自带队,骑在马上看着庄园中跑动的人影,毫不客气的下令。

    “敢担抵抗者,格杀勿论!”

    “留几个活口就行了!”

    骑士驰近庄园,角弓骑射,将一名名庄园守卫射杀。

    不过片刻,庄园便已失守,骑士冲入庄园。

    角弓骑射,长矛刺杀,环首刀砍杀。

    一个又一个人倒下。

    血腥弥漫。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庄园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程处默骑马进入庄园,一路上遍地尸体,看着跪在面前的一排排年轻的刺客学徒们,还有后面跪着的庄园中的佃户、仆役以及他们的妻儿等。

    “将所有男人,不分青壮老少,都给杀了。”

    “女刺客也全都杀了。”

    “胡人不论男女老少,全给杀了。”

    一名校尉笑道,“全杀了?有些浪费啊,留着卖钱也能卖不少呢。”

    老程冷笑两声,“我们缺这几贯钱吗?”

    校尉正色,“我就这去下令。”

    一排排被砍下首级,连那些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也被直接扔在马蹄下践踏而死。

    老程残忍的看着这一切,“敢挑衅大唐,这就是下场!”

    一百名刺客学徒,还有上百的庄园中胡人被杀,并连累了上百佃户仆役被杀,庄园被血洗,只留下了数十名汉人老少妇人和女童被带回广州。

    砍下的首级被骑士插在长矛上,一路耀武扬威的举着返回广州。

    “看来这些所谓的鹰巢刺客也不过如此而已。”

    秦琅在广州听到禀报后不屑的道。

    “一群不敢露面的老鼠而已,能有多厉害,也就是威吓下普通百姓商人,在朝廷的铁骑面前,啥也不是。”

    攻打庄园时? 也就是训练刺客的老师稍强点,但他们擅长的是暗杀技术,下毒、行刺等厉害,面对面的与官军作战? 却是毫无优势。

    铁蹄和角弓面前,被无情的收割。

    “加紧审讯,我希望知道更多的光明教的庄园位置? 还有他们的刺客岛的位置。”

    鹰巢的刺客不惧死亡,他们崇向天堂。

    但庄园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刺客,仅有少数人是曾经从天堂岛出来的刺客? 年老后成为老师? 负责训练刺客学徒。

    他们在面对围剿时作战勇敢? 面对审讯时也不惧死亡,嘴严无比。

    可鹰巢里的其它人却多数是普通人? 有些人也知道些其它庄园的消息? 他们在面对严刑逼供时,很快就将一切吐露了出来。

    水师将校们四下出动? 对审问出的庄园一个个按图索骥,杀上门去。随着被围剿攻破的庄园越来越多? 鹰巢的情报也越来越多? 甚至终于得到了一些关于刺客岛的消息。

    第一个刺客岛浮出海面? 就在南海之上。

    南海舰队主动请缨? 出动全部舰队浩荡的杀向刺客岛。

    一天后,南海舰队的尉迟宝琳得胜而归。

    那岛上有上千人,刺客、妓女还有许多仆役管事,或被杀或生擒俘虏。

    曾经号称广州地下王者的鹰巢老人,他的威名在迅速的动摇,他的光明教也在迅速的消亡。

    一个接一个的庄园被围剿,一伙接一伙的刺客、学徒被杀被擒,甚至他们的刺客岛也开始被查出,攻破。

    同时,秦琅也在广州城里开始了大清洗。

    无数的官员被查处,斩立决,夺职入狱,开革、贬降······

    广州正在大变天,数百年前所未有之大变局。

    “三郎,来了个人,自称是鹰巢老人的使者要见你。”

    “终于肯露头了?”

    大都督府前,无数士兵围着三名阿拉伯人。

    秦琅走出大都督府。

    “鹰巢老人没胆子来吗?”

    使者十分悲愤,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次会遇上这么大的麻烦,本以为十万贯钱的送钱手段,能够让这位年轻的大唐贵族明白他们的能力,接下来自然便可以好好谈判。

    他们甚至认为,这送出去的十万贯钱,最后这位年轻的大唐宰相,也得如数奉还,分文不敢取。

    当初党仁弘贪婪,最后也不敢收取分文,最后他们硬送了万贯回去。再后来周绍范强硬,不肯收钱,然后他们一杯毒酒就将他杀死,还无人察觉是中毒。

    “你不知道得罪了什么样的存在,从罗马的君士坦丁堡,到波斯的泰西封,再到粟特的萨秣建,再到天竺戒日王朝的曲女城,从扶南到林邑,再到广州,没有人敢这样对鹰巢老人失礼!”

    秦琅不屑。

    “夜郎自大知道吗,用夜郎自大形容你们,都抬高你们了,你们只是一群活在阴沟地道里的老鼠而已,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许你们能够威胁罗马帝国的巴塞硫斯,还是波斯的万王之王,还或是天竺的持戒的太阳神······他们或许畏惧你们刺客的匕首和毒药,但是我秦琅,大唐帝国的宰相,皇帝授命的三广经略,广州大都督,又岂会畏惧你们,跟我对抗,无异于螳臂挡车!”

    “我将扫除你们所有人!”

    使者咬牙。

    “我们鹰巢没有一个怕死的人,你招惹上的是六万名不惧死亡的刺客,你将面对无穷无尽的刺杀,现在,鹰巢老人愿意与你谈判,只要你下令停止对鹰巢的围剿进攻,释放所有逮捕之人,我们愿意停止战争!”

    秦琅不屑。

    “事是你们挑起来的,但你们却没有资格说结束。告诉你们,没有能力结束自己挑起的事端时,不要轻易的挑起事端。”

    “我不会跟你们谈判,更不会结束对你们的进攻围剿,等待着灭亡吧,我将派人将你们所有的据点巢穴全都清除干净,大唐土地上每一座光明教教堂,每一个光明教士,每一个光明教的庄园,每一座刺客岛,都将被铲除,你们这些邪恶的异端,将被净化!”

    使者微微颤抖。

    “你也许以为现在取得了一些胜利,便以为胜券在握,但我告诉你,你们还没有认识到真正的我们!”

    说完,他对着身后两人中的一名随从点了下头。

    那人便立即抽出随身的大马士革弯刀。

    秦琅站在那里冷笑两声,难道以为自己是绝世高手,能以一敌千?当着这么多护卫的面,刺杀自己?

    那人拔刀,凝视秦琅。

    然后挥刀一下子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血飙射而出,人倒在地上,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也掉到了地上。

    这一下,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不是绝世刺客,不是要以一敌千?

    当众抹脖子,这是什么手段?

    “鹰巢六万刺客,每一个人都无惧死亡!”使者有些得意的道。

    秦琅却摇了摇头,很无语的道,“真是愚蠢啊,一条生命就这样浪费了,死的毫无价值,连蝼蚁都不如。”

    使者见秦琅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对另一名随从点了下头。

    然后这个年轻的刺客瞬间加速,直接就向大都督府的墙壁冲了过去,这人直冲向墙壁,却并没有一头撞上去,而是使出了飞檐走壁的精彩功夫,迅速的就上了屋顶。

    动作让人眼花缭乱,秦琅也不由的惊叹,这似乎是跑酷动作啊。

    本以为这刺客是要逃跑,谁知道他攀登上屋顶之后,却只是站在那里不再动作。

    上百张弓弩一齐对准了他。

    秦琅却摆手。

    “先看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这广州城如大铁桶一样,这人也根本跑不远。

    使者向秦琅道,“秦相看到了吗,这样的战士我们有数万之多。你就算身边护卫如云,也一样难逃我们的刺杀。”

    “秦相现在改变主意还来的及!”

    “我们那十万贯钱,依然愿意送给卫公,那十几个被抄没的庄园,也都愿意转赠给卫公,只要卫公恢复被查封的教堂,翻译被捕的教众、刺客等······”

    秦琅打断了他的话。

    “不可能。”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就该上路了。”

    使者脸色变了变,瞧着那些全副武装手持弓弩刀盾的唐军战士,咬了咬牙,对着屋顶的那随从点头。

    于是那位能在众目之下,瞬间突破包围,飞檐走壁上屋顶的刺客,便直接张开双臂,从几丈高得屋顶一跃而下。

    那人就那么直挺挺的跃下。

    啪的一声响。

    那名优秀的刺客摔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使者站在那里表情冷漠。

    秦琅却不屑的冷哼一声,这种威胁第一次还有点冲击,第二次已经让人麻木了。

    “嗯,又死一个,还死的挺有新意,现在到你了,你又打算怎么死?”

    使者长呼一口气,“我将回归天堂!”

    说完,他突然口吐白沫倒地。

    亲卫上前检查。

    “卫公,这人嘴里藏有毒囊,咬破毒囊自尽了。”

    场上一时有些安静。

    鹰巢的做派还是很惊人的。

    秦琅摆手,“一群蠢货而已,把他们的首级砍下来示众,尸体丢入海中喂鲨鱼!”

第799章 六万刺客

    “加强戒备,小心提防。”

    秦琅看着那三具尸体,严肃起来。鹰巢老狗能让人如此不惧死亡,确实得小心。他既然有本事让人不惜性命在他面前自-杀,那么谈判破裂,他也一定会发起自杀式的袭击。

    刺客不要命的袭击,会很可怕。

    一般的刺客,都要考虑自身安全情况下行刺,而这种不要命的死士,根本不会考虑自己,只考虑能不有得手。

    “要我说,把这些胡人全杀了算了。”

    “仅广州一城里常住的蕃人就有几万了,岭南又有多少蕃人?怕不下十万之数?再说了,这里面也不全跟鹰巢跟光明教会有关的,多数都只是来贸易之人,若是我们把人都抓了,那这海上丝路岂不就断了?”

    秦琅要的是精准的外科手术式的打击,而不是把广州搞成一个空港。当年南朝时确实有个刺史在广州乱搞,结果搞的没船前来。

    非法传教的蕃寺要打击,非法经营的胡商要打击,但对于守法经营的胡商,得欢迎。

    接下来的清洗依然如火如荼,鹰巢的报复也开始。

    刺客在广州城里发起各种行刺,行刺官员,试图纵火焚烧仓库、商铺甚至是民宅、官衙,甚至想要袭击港口的仓库和水师的舰船。

    不过基本上都没成功,秦琅早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准备。

    各处增派守卫,加强巡逻队之外,也四处设立,广州城内所有人都要登记,发给身份牌,出入广州都要通行证。

    所有的蕃人管理更是格外严格,无故不得随意走动。

    一旦发现没有身份牌和通行证,便会马上被拘捕投入监狱审讯,宁抓错不放过。

    对于武器也加强管控。

    胡商的船进出港更加严格,入港前就要接受水师的上船检查,所有的武器一律不许携带入港。

    广州的蕃人禁止拥有武器,连普通的刀剑匕首都不许,更别说弓弩长矛铠甲,一经发现,便是重罪。

    城中的汉人和俚僚等拥武器也加强了管理,所有刀剑等一律需要登记备案,戒严时期,就算登记过的合法刀剑,也不许随身携带,只能放家中存放。

    而火油硫磺等物,更是被严格监管。

    就连各大药店? 也被加强了监管? 所有的有毒的药物? 都得实名登记,甚至得有详细的用处等,轻易不给售。一旦若有人从药店买药行凶下毒,那么药店就得承担连带责任。

    秦琅在广州率先开始推行保甲连坐连防制度? 并接下来要向整个岭南三广地区推广。

    之前保甲法也只在关中率先推行? 目前也还只推行到河南等几地,现在秦琅不理会岭南地方的反对声音? 强势开始在岭南推行保甲法。

    编设保甲,建立联防队,联防连坐? 相互监督。

    广州做为中原朝廷控制岭南的核心? 南蛮俚僚的势力倒不是太强,中央朝廷在这里向来控制较牢,相比起来,贸易兴盛带来的大量胡人海商? 反倒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历史上? 阿拉伯商人就一直是广州最大的胡人海商势力,甚至在唐末时曾经有过两次阿拉伯人攻打广州的事件发生。

    而唐末黄巢起义后进入广州,曾经屠广州城? 一次屠杀广州二十万人,其中居然有十二万都是胡人。

    可知广州胡人之势大。

    后来大量阿拉伯人还进入泉州,唐宋元明时代,泉州广州两港的胡人数量,都相当庞大。

    广州的阿拉伯商人,是世界有名的倒爷,他们比起长安的粟特商人还要富有,这些人驾着海船,从阿拉伯海出发,活跃于波斯湾、红海、地中海、印度洋,中国南海,满世界的贩卖着东方的香料、丝绸、瓷器、象牙、药材,也带来西方的奴隶、金银等,赚的盆满钵满。

    广州甚至有许多阿拉伯商人、波斯商人、天竺商人等都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二三百年。

    他们渗透进了广州的方方面面。

    安史之乱后的唐肃宗至德三年,阿拉伯商人便组织了强大的雇佣军舰队,兵围广州城,刺史韦利见抵抗不住,弃城逃跑,阿拉伯人攻入城中,大肆抢劫商铺仓库,焚毁房舍,将广州抢劫一空后,带着无数金银财货,满载而去。

    大唐的开放包容,让蕃人胡商进一步坐大,也是后来在安史之乱唐朝衰弱后,蕃人叛乱劫掠广州的起因。

    一个从波斯流亡过来的传教士,居然能成为广州的地下皇帝,还敢公然威胁他这个帝国宰相,秦琅如何能容忍?

    “对于蕃坊要进一步的加强控制。”

    经过这段时间的全面清查,如今广州城里又清出了上万的蕃人,秦琅命令将这些人全迁入蕃坊居住。

    以往广州城中就有蕃人聚居的坊区,后来党仁弘接了蕃人的贿赂,在广州城西划设了一片地方,让他们营建一个更大的蕃人聚居区,允许这些蕃人在蕃坊里各按本国习俗生活,甚至是信仰原先的宗教,修建自己的寺院教堂,建立自己的学校,甚至是自己处理内部的事务。

    总而言之,就是蕃坊里的蕃人,已经半脱离广州府的管事,独立自治,有治外法权。

    是唐朝版的外国租界。

    他们在大唐买卖田地,娶妻纳妾生子,经商地居,开办学校,建立寺院,往来自由不受限制,甚至坊内犯法等也由自己处置。

    更可怕的是,许多大胡商都开始蓄积自己的武装,他们不仅有港外有武装商船,在城外还有自己的庄园,在城里也有自己的雇佣兵。

    许多胡商都私蓄许多黑人雇佣兵,形成武装商团,连广州衙门都要忌惮几分。而那个鹰巢老人,更是以拥有大量刺客,大胆而狠辣而出名,成为广州蕃坊的主宰。

    党仁弘和周绍范都因为得罪了他,而被一贬一死。

    历史上武则天时,胡商海船至广州,商船上的水手欺负渔民,起争斗,渔民告于广州都督府。都督路元睿查明案情,下令抓捕那些犯事的水手,结果胡商大为不满,直接派豢养的昆仑奴杀入都督府大堂,提剑砍杀了都督路元睿和十几个官员,然后登上大船扬长而去。

    一直以来,胡商在广州犯事,广州官员都是让他们自己处置,并不敢轻易处罚,就是因为胡商势大。

    而自那个鹰巢老人来到广州后,更是成为胡人首领,强势点的官员惹上他们,不死就贬。

    如今秦琅要动胡商,许多官吏跑出来劝说,说这会破坏贸易,会让广州成为空港。

    但秦琅却不理会。

    这是刮骨疗伤,不这么做,广州就是胡人的广州了。

    现在他们敢威胁宰相,暗杀刺史,将来一定也还会围攻广州。

    既然他来了,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手里带着水师舰队而来,都是经过了一年多时间实战训练的,见过血的军人,而且被他的赏赐喂的饱饱的,皆能为他所用。

    鹰巢的报复来了,很密集而猛烈,只不过在广州城都没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每天都有上百的死士被擒或自杀,也不过是烧掉了七八间房,毁坏了几口水井罢了。

    各处防范严密,他们很难有机会。

    秦琅也展开舆论宣传,细数胡商蕃人的许多不法行为,对于蕃坊和胡商的特权全都取缔。

    蕃人的昆仑奴雇佣兵,武装商船,城外庄园等都被查处。

    对于那些蕃人的昆仑奴私兵护卫,秦琅直接就将他们关入俘虏营,准备将他们送往中原售卖。

    “三郎,这些胡商还真是厉害啊。”

    程处默和牛见虎几个坐在牙城大都督府内跟秦琅议事,汇报总结这一段时间的打击成果。

    不得不说,行动全面展开后,蕃人被查出来的势力越来越大,原来展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我们目前在广州以及周边几个州县,查处逮捕了约八千名蕃商的黑人护卫、雇佣兵,另外武装商船三十多条。蕃人的庄园三百多座,查封的财产已经超过两百万贯了。”

    程处默面对着这些成果,都已经有点担忧了。

    事情搞的越来越大了。

    “你们怕了?”

    “怕个鸟,这些蕃人真的是鸠占鹊巢,喧宾夺主,我们大唐的地盘,岂能容他们这般嚣张!”程处默狰狞着道,“我只是有些担忧,万一这个时候俚僚溪垌蛮和冯宁陈等汉酋豪强也跟着做乱,就凭我们水师这万把人,怕是吃不消。是否未雨绸缪,从其它地方抽调兵马过来?”

    牛见虎也同意,“既然要搞,就搞他个天翻地覆,咱们把他们彻底的清洗干净了。蕃人要来做生意可以,以后都按着咱们的规矩来,老老实实做生意,交税纳钱,规规矩矩做人,服从管理。”

    秦琅道,“其实我从流求南下时,就已经发了调令了,算算时间,我调得兵也该要动身了。不过我刚又传令,让他们先不急着进广州。”

    “何意?”

    “我巴不得有人这个时候跳出来,越多越好,正好一网打尽,省的麻烦。所以我们的援兵不能过早暴露,要不然那些人怎么会跳出来?”

    “老程老牛,你们这段时间,多派些侦察快艇出去。”

    程处默心中一动,“难不成那鹰巢老狗真有六万刺客大军?”

    “六万之数肯定夸张,但我们这次动作这么大,利益受损的蕃商可不少,这些人向来跋扈惯了,若是鹰巢老狗牵头,未必就不会弄出一支舰队来袭,他们应当有这个能力,现在狗急跳墙也是做的出来的,不得不防。”

    老程有些兴奋。

    “他娘的,真要是有这般不怕死,我倒佩服他们。来了才好,正好一起收拾了!”

第800章 白眉鹰王

    “三郎,韦观察求见。”

    秦琅皱起眉头,“是来辞行的吧?”

    张超不屑的道,“什么辞行,就是想跑路的。他娘的,这广州今日之局面,他有是有很大责任的,现在出了事情,不想着帮忙解决,却想着跑路,真他娘的浑蛋。”

    “世家中的纨绔子,这样也很寻常的。”阿黄倒是无所谓。

    ······

    韦保峦进来,笑吟吟的辞行。

    “如今交接已经完毕,我也该返回长安了。”

    秦琅看着这个家伙,“韦公不多呆会?”

    “不了不了。”

    “我提醒下韦公,最近城外不算太平,在广州城还算安全的。”

    韦保峦却铁了心要离开,对他来说,广州城才是最危险的,秦琅就是个疯子,这般折腾,肯定是要出事。他巴不得马上离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广州天高地远的,安心的收钱不好吗,干满几年也够了。

    “既然韦公非要走,那我也不能强留,韦公一路保重,路上自己小心。”

    韦保峦也没多客套,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平时只知贪污受贿,游山玩水,半点政绩也没有,一遇事情跑的比兔子还快,这种人秦琅深为不耻,所以明知他可能会有危险,也懒得给他派护卫。

    “真不派兵护送?”

    “广州现在人手紧张,他非要走,我已经提醒过他了,哪还有人派给他?”

    “可万一他出事了呢,毕竟现在这鹰巢的报复很猖狂。万一他半路被劫或被杀,咱们也不好交待吧。”

    韦保峦毕竟是京兆韦氏子,还是韦贵妃的叔父,身上还顶着个滑国公爵位,韦家一门,虽不如扶风窦氏一门九国公,可也是一门三国公的,郡公县公侯爵也是一堆? 堂堂关陇六姓之一。

    这样的人物? 出了点差错? 肯定不好交待。

    结果秦琅却只是冷哼一声? “韦保峦已经卸任观察使职? 我挽留他暂留广州,他自己非要走? 就怪不得我了。真要出事了,韦贵妃或韦家都找不到我头上。”

    事实上? 秦琅心里还盼着这姓韦的出点事。

    若鹰巢真敢把这姓韦的劫了或杀了,那越发证明他对鹰巢的围剿的正确性。

    “阿黄? 你派些精干的兄弟,暗暗跟在韦保峦的后面? 若是真有那鹰巢的刺客出手,也不要阻拦救援? 只管暗中跟随,看他们把人带到哪去,或杀人后回哪去。”

    阿黄眼前一亮? “三郎这是要用韦保峦做诱饵钓大鱼?”

    “这事一定得小心谨慎,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选最可靠的兄弟。”

    “这你放心。”

    阿黄清楚知道,若是秦琅用韦保峦做诱饵的事泄露出去,以韦家的势力,绝不会轻易放过秦琅。

    “韦保峦真会有危险吗?”

    “一半一半吧,鹰巢肯定会对出城的韦保峦下手,他们现在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可我们防范很深,他们等闲没什么机会。韦保峦这样的三品大臣这个时候跑出广州,正是下手的好对象。鹰巢或许会直接杀了韦保峦来威吓我们,也有可能会将韦保峦掳走,然后以此为筹码逼迫我们。”

    “鹰巢老狗还没找到吗?”秦琅很关心这个。

    “暂时还没有,真正见过鹰巢老狗的人少之又少,而且见过的也只是见到他蒙面黑袍的样子。”

    “暂时只审到一个还未经证实的情报,老狗眉须皆白,有人称其为白眉鹰王。”

    白眉鹰王?

    鹰是指鹰巢,王是指其广州地下之王。

    “继续搜捕,一定要将此人擒斩,否则后患无穷。”

    虽然有极大的可能,这个白眉鹰王可能早已经逃出了广州城,或许又根本不在城中,但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得将此人擒斩。

    沉吟了一会,秦琅提笔写了一封信,却是向镇抚司求助。镇抚司做为大唐最大的情报机构,在全国各地都有暗桩眼线,于各大都督府这样的要地,还有专门的派出机构。

    于情报上面,他们有自己的情报关系网。

    ······

    韦保峦当天就带着护卫奴仆赶着几十辆车离开广州城,虽然匆匆离开这事非之地,却又舍不得这几年在广州积蓄的金银钱财,象牙犀齿香料珍珠,还有那些美人奴婢。

    他的队伍里,光是昆仑奴和菩萨蛮,波斯姬就有数百。

    长长的队伍如一条长蛇蜿蜒而出。

    程处默站在城头上,看着匆匆离去的车队,不屑的对着车队吐了口口水。

    “赶着去投胎!”

    城下。

    车队中间,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里,能容纳八人的大车厢里,韦保峦左搂一个波斯姬右抱一个菩萨蛮。

    一名文士幕僚有些担忧的道,“现在这节骨眼上,咱们出城,会不会不太安全,要不再等等离开?”

    韦保峦捏了一把怀中美人,呵呵笑道,“留下来才危险,那个秦三郎,完全就是个疯子,这样搞下去,那些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可不陪他一起疯。”

    幕僚又劝道,“韦公,我们不如分做两队离开,这么大车队,太过招摇了一些。”

    韦保峦却道,“不用担忧,反正我们不走海上,那鹰巢老人强在海上,我们出城往北走,去韶州过大瘐岭入赣州,从江西北上九江。”

    他也知道鹰王是番人海商,海上势力大,所以特意避开水路,甚至连前往桂林的西江水路都不走,直接马车前往韶州。

    “鹰王肯定也猜不到我会走这条路的!”韦保峦很是洋洋得意。

    其实从广州到韶州,有浈水相连。

    可韦保峦怕水,觉得走水上都不安全,所以宁愿乘坐马车前往。只要过了大瘐岭,那么就应当安全了。

    白眉鹰王势力再强,可也仅局限于岭南,主要势力在广州。岭北是中原,鹰王的手伸不到那么远,也不敢伸过去。

    “到了赣州我们再换水路乘船。”

    赣州有章江和贡江汇聚成赣江,向北汇入长江。据说当年秦始皇征岭南,和后来汉武帝南征时,都曾计划在赣州大瘐岭开挖一条运河,打通贡水与浈水,就如同灵渠打通湘江与漓江一样。

    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后来改为拓宽大瘐岭通道,这也成了唐朝入岭南重要的一条道路。

    数十辆车,上千号人,浩荡北行。

    老黄亲自带着一队人马伪装成商队远远尾随。

    第一天,一路无事。

    韦保峦夜宿于清远城,第二天,在浈阳城中过夜。

    韦家护卫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结果都是一夜无事。

    第三天黄昏,车队出广州界,进入韶州界。

    天色已晚,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并无城郭。

    车队只好扎营野外。

    因为前两夜都相安无事,而且此时已经出了广州界,韦家虽露营野外,却都有些放松了警惕。

    半夜时分,随着夜枭鸣叫声接连响起。

    从暗夜里突然扑出许多刺客摸进了营地,他们悄无声息的潜近摸入,以弩箭短刀放倒了值夜的守卫。

    当冰凉的短剑将韦保峦冰醒后,他还迷糊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韦公,又见面了。”

    韦保峦看到一张面具,那张面具上还有两道白眉。

    陡然惊惧。

    “白眉鹰王?”

    “正是本座,我们之前还见过面喝过茶的,韦公也收过我们许多礼物钱财,怎么就忘记了?”

    韦保峦没想到这个该死的鹰王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心中大惊,嘴唇都颤抖起来。

    “鹰王这是何意?”

    “我听说韦公要不辞而别,十分不舍,特意追了三天三夜。”

    “圣人诏我回京,我官职已经卸任交接,不能继续逗留在南庭,时间仓促,没来的及跟鹰王告辞,还请鹰王见谅。”

    任谁半夜脖子上架着把剑,都不能淡定。

    何况还是这种时候。

    “韦公,我们之前可是交情不错的,现在新来的秦琅是个疯子,我想请韦公去帮我周旋一二。”

    韦保峦很为难。

    结果脖子上的剑滑动,皮肤割破,血流了出来。

    韦保峦赶紧道,“好好好。”

    ·······

    韦保峦的信和阿黄几乎是同时到的广州城。

    大都督府里,秦琅先看了韦保峦的那封信,字迹十分潦草,甚至还有几个错字,看来当时写信时韦保峦一定很慌。

    不过能确定他还没死。

    这让秦琅有些意外,甚至有些觉得遗憾。

    怎么就没死呢。

    这种人死了才好。

    白眉鹰王劫了韦保峦没杀他,而是以他为要挟,要秦琅停止围剿光明教会,立即释放逮捕关押的光明教众等。

    很明显,白眉鹰王跟秦琅的较量中吃了大亏,现在想要求饶停战。

    “老黄,这些人的行踪盯住了吗?”

    “盯死了,他们在韶州劫了韦保峦后,分成了数股,韦保峦被一些人带着越过了罗浮山进入了循州的博罗境内,藏在罗浮山下循江边得一个庄园里。那庄园守卫森严,定是鹰巢的一个秘密据点。”

    “其它人呢?”

    “也都派人跟着,分别进入了韶州、冈州、端州等广州周边,隐匿于庄园之中。”

    秦琅笑了。

    韦保峦还是有些作用的,钓到不少鱼。

第801章 围攻光明顶

    罗浮山下。

    循江畔。

    风雨中的庄园里,白眉鹰王正在讲经传教。

    光明教是摩尼教派的一个分支,而摩尼教派是袄教的一个分支。

    “初际时,光明与黑暗是两个相邻的王国,光明国统领东、西、北三方,而黑暗国则占据南方,彼此相安,互不侵犯。因黑暗偶然撞入光明国的领地,从而引发了一场光明与黑暗的长期大战,这就是中际。

    摩尼是诸明使中最重要且是最后一个,当摩尼教获得大部份人类信奉后,残留于世间的光明分子也逐渐得到拯救,而当大地只剩下恶魔和物质时,将会爆发一场大火,此时生命母将带领最后一批阶级,和收集其余光明碎屑,一同升入新乐园,而黑暗魔王和恶魔将被抛入大坑,用巨石封死,最后,新乐园并入光明国中,时间进入后际,光明与黑暗再次分隔,永远交归。

    最高神是大明尊,也称大明神,他是神位、光明、威力和智慧四种德性的集中体现,只有他才能教化众生,拯救灵魂,脱离苦难,不堕地狱·····”

    白眉鹰王当年是摩尼教的大师,这是摩尼教中第一等。

    虽在罗马波斯等都被视为异端邪教,遭到打压,但摩尼教能够延续不绝,与他们严密而庞大的组织有极大的关系,教会内分有五个等级。

    第一级便是十二承法教道者,亦称大师。第二级是七十二侍法者,亦称拂多延。第三级是三百六十法堂主。

    四级是纯善人,五级是净信听者,这两级属于教会的基层,没有人数限制,而一二三则是中高层,一个萝卜一个坑。

    当年白眉能混到第一级的大师? 也是极不容易。只是后来在逃亡西域唐居传教时,与其余大师发生了分歧? 最后四位大师离开中亚前往天竺? 最后又一路往东,最后只有白眉到了广州。

    四位大师在天竺的时候也曾发生过内讧,又起分歧? 最后白眉一怒之下脱离教会? 率领着自己忠实的门徒乘船前往东方? 最后创立了光明教,以及鹰巢。

    光明教出自摩尼教,是其一个分支,但很多时候,白眉都直接以光明教来传教? 宣扬的是光明国? 天堂等。

    在正统的摩尼教中? 信奉密迹经? 大力士经,有严格的清规戒律? 不吃荤、不喝酒、不结婚、不积聚财物。

    而白眉的光明教,却完全打破了这些清规戒律? 不禁喝酒吃肉结婚聚财? 甚至训练刺客,暗杀敲诈。

    他们也崇拜偶像。

    本来摩尼教每日四时祈祷,白眉也不再提倡。

    光明教披着摩尼教的皮,扯着信仰的谎,其实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暗杀组织。

    白眉创立光明教后,便自任教主,下设光明左右使,以及四大护教法王,以及五方堂主等,其组织更加严密,且以他为中心。

    外面大雨如注,天地一片白茫茫。

    雨幕中。

    一支骑兵正冒雨袭来。

    大雨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掩盖了马蹄的声音,也摭挡了他们的身形。他们一路杀到了庄园门口。

    骑士自油披之下掏出了弩机,雨声掩盖了弩机扣动的声音。

    风雨之中。

    数千的骑兵突袭了庄园。

    秦琅亲自指挥这一战,程处默牛见虎尉迟宝琳三大舰队提督,以及张大象阿黄张超,以及福州刺史独孤燕云、漳州刺史贾润甫、流求州刺史秦欢,广东道常平使贾务本,广州市舶使冯承恩······

    “劫持滑国公的贼人就在里面,杀进去,救出滑国公!”

    秦琅下达的是格杀令。

    这里虽是循州境内,但秦琅是钦差,是使相,是广州大都督,三广经略安抚例,他有双旌双节,有权调动整个岭南,甚至是东南沿海各地兵马。

    鹰巢一直以来威名震于岭南,可他们最厉害的是刺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正与官军硬战,并没有什么优势。

    官军有铠甲,有强弓劲弩,更别说秦琅调来的还是骑兵。

    骑兵四面封锁包围,数路突入庄园里。

    这座庄园外表看起来并不算起眼,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围楼城墙,毕竟这是鹰巢的秘密据点,首先就得低调而不招摇,若是弄的人尽皆知,那这地方也就不安全了。

    他们没有想到,秦琅能够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庄园中的刺客发出警讯,许多刺客冲出来,提着袖弩、短剑等,这些在平时的刺杀任务里既易携带又好隐藏的武器,此时在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精骑,毫无用武之地。

    一阵箭雨射来。

    顿时七八个冲出来的刺客就全被放倒,没中要害的也一时爬不起来,躺在雨水泥浆里呻吟。

    连铠甲都没有,如何挡的住近距离的密集弓箭。

    一排又一排的弓箭射击,刺客们不断是闪躲还是腾挪,都无法逃过。

    “一群渣渣!”

    秦琅挥起马槊将一个凌空跃起扑过来的刺客一槊洞穿,直接挑在半空中,手腕用力一甩,将那个家伙甩落泥浆里,不屑的道。

    几支冷箭射来,秦琅的亲卫举盾挡下。

    一名骑士纵马疾冲过去,一下子将那个刺客撞的飞起,直接就撞了个全身不能动弹,再骑马赶上,挥起四棱锏一锏砸下,顿时刺客的脑瓜碎裂,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不要放走一个!”

    骑将们高声呼喝,一路冲杀进去。

    白眉鹰王的讲经被打断,披袍出来时,整个庄园已经被攻陷,只剩下了刺客们在拼死护卫着这间屋子。

    可在密集的弓弩之下,刺客们也只能死伤一地。

    鹰王刚开门,结果就看到一队骑兵持弓冲近,见面就是一通箭射来,鹰王扯起披风舞动,卷落十几支箭,结果腿上还是中了一箭。

    几名刺客赶紧拉着他退了回去,把门重又关上。

    大雨依旧。

    门外,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刺客,到处倒卧着刺客的尸体。

    鹰王带着几十人退守庄园正屋大堂中,直吸冷气。

    秦琅骑马缓缓来到了院前。

    “人称鹰巢老人,又称白眉鹰王,自封光明教主,不是很嚣张狂妄吗,怎么现在却不敢露头了?”

    从武安州赶来的秦用过来,“找到滑国公了,还活着。”

    秦琅心里有些小遗憾,这种草包运气这么好,居然没被杀。面上笑道,“幸好我们来的及时,成功的解救了韦公。既然韦公已经解救出来,那么这些贼人就没有什么可手软了,放火!”

    虽然大雨如注,但一样可以火攻焚烧房屋。

    火在廊下烧了起来,木板起火,烟也跟着窜起。

    屋里终究坐不住了。

    他们本想在屋里负隅顽抗,可现在秦琅根本不给他们半点机会,直接火烧。

    “秦相好狠辣的手段,我们愿意投降!”

    秦琅理都不理。

    “只要秦相肯放我们离开,我愿意就此离开大唐,并保证永不再踏入大唐境内一步!”

    “也绝不会再对秦相或任何唐人展开报复刺杀!”

    刺客们还试图讨价还价。

    ·······

    “交待光明教会在大唐的每一处据点,从教堂到庄园,再到你们秘密训练刺客的天堂岛,交待出你们所有的教会成员,包括你们的刺客名单,交待出你们所有在唐的宅院庄园商铺仓库等产业财产········”

    白眉鹰王侧身蹲在厅柱后面,听着外面的喊话,心阵阵发冷。

    这些是他们三十年辛苦经营下来的基业,如今秦琅一句话就要他交待出来。

    “交待所有,卫公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许你们乘船离开大唐,否则,鸡犬不留!”

    鹰王喘着气。

    向来武艺高强的他,却被一群小兵给伤着了。

    但他没有自信能突围出去。

    “我希望得到卫公的承诺。”

    外面传来骂声,“就你这蕃贼也配要卫公的承诺?既然不想活,那就去死吧,我们一样可以把你们这些臭虫老鼠一只只的从地底下挖出来,来人,加把火!”

    浓烟滚滚。

    厅内已经满是烟雾,鹰王也被呛的厉害,眼泪都止不住的流下来。

    大门都已经着火,火光熊熊。

    “我答应,我答应秦相的条件。”

    鹰王无奈的喊道,再不答应,就只能葬身火海了。

    他是南海最有名的刺客之王,曾经让许多国王都瑟瑟发抖,可是现在,恐惧却侵袭着他。

    骑兵抛出铁爪,将着火的大门扯落在地。

    “出来吧!”

    屋里憋的难受的众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有人憋不住跑了出去。

    没有弓弩,没有刀枪。

    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去,最后白眉鹰王让一个教众换上了他的白眉面具和黑袍,留在里面,他与其它人跑了出去。

    火继续燃烧,最后把整个房屋吞噬。

    那个带着面罩的刺客没有出来。

    他选择在里面烧死。

    这也是白眉的意思。

    “教主不肯投降,烧死在里面了。”

    一名教众对唐骑说道。

    从厅里出来得几十人,全都被命令扔掉手里的一切武器,跪伏在地上。他们跪伏在泥浆之中,双手扣在脑后抱头,狼狈万分。

第802章 光明教主

    “我不信!”

    秦琅对这些人众口一致的说法不屑一顾,搞刺客暗杀的教主,这怎么可能会最后自杀?

    他向来瞧不起那些利用宗教信仰的神棍,这些都是无耻之徒,而一个教主却又搞了个刺客组织鹰巢,专做暗里伤人,甚至是绑架勒索勾当的人,绝对是那种自私自利又阴险无比的小人。

    这样的人,在最后关头,能够放弃性命,活活在火里烧死?

    这不可能。

    “都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还跟老子玩心机,哼。”

    秦琅一挥手,于是秦用立即上前,直接用一把银锤敲碎了一名跪在地上的教众。

    脑浆四溅。

    白眉就在旁边,被溅了一脸,却不敢吭一声。

    大锤公子提着他的银锤在雨中甩了几下,甩掉上面红的白的玩意,走到下一个跪伏的教众面前。

    “给你一个机会,说吧,白眉老狗在哪?”

    教众瑟瑟发抖,浑身抖动的厉害,却还是不肯吐露半字。

    “愚蠢!”

    秦用提起锤子一甩,扑的一声,又一个头颅爆裂。

    一名教众大喊。

    “你们答应过放我们离开的!”

    秦琅坐在烟熏火燎过的廊下,看着雨水中那名恐惧的大胡子,不屑的道,“都说刺客只会暗中伤人,想不到你们还只会用屁股想事。是你们先跟老子玩心眼的,让你们出来交待清楚,结果你跟老子玩这一招,好玩是吗?”

    他打了个响指。

    秦用又甩一锤,又一个毙命。

    挨个点名式的处死,这是很可怕的,人的恐惧一点点加重,最终突破他们心理承受能力。

    “谁要是能交待出白眉的下落,或是只要交待出一个庄园或一个据点,我就能免其一死,多交待一处据点,我就能让他多活一人。我秦琅说话算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一个据点或庄园,只有第一个交待的人才能得到奖赏。”

    白眉喊叫,“我愿意交待,我知道在罗浮山中还有一个训练刺客的山寨。”

    秦琅瞧了瞧这个浑身趴在雨水中的人,须发皆黑? 有些不太起眼,看样子似乎是个波斯人。

    “记下来,待验证后如果属实? 你会得到该有的奖赏的。”

    白眉开了这个头后,接下来跪在地上的人也纷纷开始交待? 这个交待一个刺客训练基地,那个交待一个光明教会庄园······

    “还有吗?交待的越多? 赏赐可是越丰厚的!”

    “我知道的都说了。”白眉一脸小心的道。

    “真没有了?再想想?”

    “真没了。”

    秦琅冷笑两声? 打了个响指。

    “既然你们啥也不知道了,那留你们何用? 都杀了!”

    亲军上前? 一刀一个? 顿时数人尸首分离,血流一地,随着雨水染红大地。

    “你说话不算话?”

    白眉都没料到秦琅会这样。

    “对你们这群人都算不上的东西,用不着!”秦琅不屑。“我知道? 白眉肯定就藏在你们这些人中,既然你们都不肯指认? 那你们就都该死。我也懒得一个个去找,干脆一起杀了,总不会错的。”

    有人慌了。

    “我又想起一个光明会的据点了!”

    “我也想起一个。”

    “我又想起了两个。”

    “我知道光明教的一笔宝藏藏匿之地!”

    ·······

    擅长制造恐惧的人,也未必就不怕恐惧。

    秦琅给了这些人第二次机会? 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单独审问,仔细审问,每个人的身份,他们所知道的一切有用信息,都要榨干净了。

    大雨中。

    一个接一个的人记性变好了,一个接一个的被带走。

    最后雨中一个也没剩下。

    “三郎这吓人的本事倒是挺厉害的。”程处默见状笑道。

    “既然白眉在这,那肯定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都给我看好了,手铐脚链给戴起来,再枷进铁笼囚车之中,严加看管一个也别放跑了。这些人除了白眉,也有许多都是光明教的高层,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一定要掏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韦保峦呢?”

    “我们救出他时,脸都吓白了,身上还有股尿骚味呢,早吓尿好几回了,真是草包。”尉迟宝琳跟他爹一样是个二百五,当着众人面,居然这般评价韦保峦。

    “别这么说,韦公毕竟是文臣嘛。”秦琅笑笑。“去问下韦公,他遇袭后有没有见到白眉?”

    韦保峦在洗澡,呆在洗澡桶里没脸出来见人,面对询问,他坚决不承认跟白眉有过半点往来,更否认被劫持后跟贼人有过一句话的交流。

    反正他是受害者,他一无所知,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他只是受害者。

    “这个家伙一定知道点什么。”阿黄道。

    秦琅却无所谓。

    “不肯说就算了,重要的是把光明会和鹰巢的据点都挖出来,然后将其一一剿灭,就算最后白眉没找出来也没关系,大不了让他混在那些人中,最后一起斩了便是。”

    “那人真愚蠢,居然敢惹三郎。”

    秦琅笑笑,“白眉最不应该的就是威胁我,若是好好的送我十万贯,我说不定还真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雨依然在下,暴雨倾泄而下,犹如银河崩塌。

    “审出一个据点就立即剿灭一个,不管哪个胡商跟他们扯上关系,我都不轻饶他们,给我查,狠狠的查。”

    “三郎不怕广州成空港?”

    “我怕什么?只要有钱赚,就算广州的蕃人都死光了,可也马上会有更多的蕃人海商赶来。商人是逐利的,只要利润足够,他们都愿意铤而走险。”

    要知道历史上晚唐时盐税高昂无比,贩私盐也成为暴利行业,无数人都铤而走险去贩私盐,哪怕朝廷对贩私盐的打击力度无比的严,但也架不住私盐暴利的诱惑。

    王仙芝、黄巢这两位晚唐的草军领袖都是私盐贩子,而朱温、王建、钱镠、杨行密等一众五代十国的王侯们,许多都是唐末的私盐贩子起家。

    在暴利的驱使下,砍头都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把的人愿意拿命换钱。

    海商本就是在海上搏命的买卖。

    胡商在广州几百年的经营,鹰王在广州三十年基业,如今秦琅都要将他掀起来。

    阿黄嘿嘿笑了两声,对秦用几个道,“广州臭一臭也没事,咱们太平港不正好借机招揽下胡商,弯道超车嘛。”

    ·······

    雨停。

    独孤燕云拿着一张纸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都是那些人交待出来的,有据点,有庄园,也有钱财仓库等。

    鹰王虽然能训练出无数不惧死亡的刺客,但他的教会里终究还是有一位护教法王出卖了他。

    那人虽然教中地位极高,是教主之下仅次于左右光明使的第三等的四大护教法王之一。

    可人位置高了,终究便也舍不得轻易去死了。

    他如同溺水之人捞着了一根稻草一样,当他把能交待的都交待出来后,最后只好把白眉也给交待出来了。

    “你就是白眉老狗,可你的眉毛也不白啊,你这样看着可不像是一百多岁的人啊!”

    秦琅看着被带上来的这个家伙。

    旁边那个供出白眉的法王,赶紧解释,其实当年从萨秣建南下的哈桑,是出走的四位大师之一,当初四大师出走南下,被称为四圣。

    四圣中的哈桑后来又与其它人发生分歧,最终继续向东前行。

    他在狮子国(斯里兰卡)病死,由他的弟子阿萨辛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往东方传教,也正是这个阿萨辛建立了鹰巢,训练刺客,搞起暗杀。

    他凭着替阿拉伯、波斯等胡商们刺客对手等,在东方站稳了脚跟,也取得了许多胡商的信任,他最后来到广州。

    为了能够得到更多人的信任,阿萨辛谎称自己就是哈桑,是康居出走的四圣之一。

    光明教派在阿萨辛的手里迅速壮大,他到处建立光明教堂,秘密训练刺客,聚敛财富。

    正是他把阿桑的光明教引入歧途。

    阿萨辛成为海上香料之路上的地下王者,但阿萨辛并不能长命百岁,他于几年前去世。

    他死后,由他的儿子阿尔穆林继承了他光明教主之位,他也跟他父亲一样,对外继续自称为圣贤阿桑。

    并用一个白眉面具和黑袍掩饰自己,让外人误以为哈桑活了一百多岁,实际上这已经是哈桑三世了。

    三世的能力比之二世差的太远,人却又贪婪,光明教会内部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分歧争斗。

    出卖三世的法王,是二世时得老人,平时就跟二世有些不太和睦。

    危机关头,当然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阿尔穆林?说吧,为何本相初到广州,你就要来挑衅威胁?”

    被揭开真面目的三世,面色有些灰败,“你还没到广州,就有人出十万贯解决你。后来又有不少人也出钱,让鹰巢帮忙解决你,我前后收了五十万贯钱。”

    秦琅惊讶。

    还真有这么多大方的人啊。

    “说出那些名字,还有,你收的那五十万贯钱,我只拿到了十万贯,剩下的四十万贯我也要。”秦琅道。

    三世咬牙,“你能饶我一命吗?”

    “看你表现,若是能交待的让我满意,饶你一命也不是没可能!”

第803章 千刀万剐

    雨过天晴。

    广州城里,卫国公秦琅公开宣判处决邪教教主以及其一众党羽。

    全城围观,万里空巷。

    表面为光明教主,暗里是鹰巢刺客之王,这个曾经在广州地下称王三十载的王者,今天却被历数数十条大罪,然后被判公开碎剐。

    三世早就被刑讯的几乎毁容,那张脸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面目。

    刑台上,一群刽子手站在那里有些为难。

    秦琅的要求是得剐足一千刀,还不能让他死早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瘦弱老头子上来,“如今的年轻人啊,连凌迟都不会了。”

    “师爷。”

    一群刽子手见到老头,连忙恭敬行礼,这是同行老前辈,金盆洗手多年,想不到大都督府把这位都请了过来。

    老刽子手虽然身形佝偻,走路都颤微微,可看到那绑在刑台上的鹰王,眼里还是闪出精光。

    “老夫当年金盆洗手的时候,这光明王还没来,这三十年尽听他的威名了,想不到如今却也要在这刑台上受刑了。哈哈哈,老夫临死前,能剐这么一个大人物,也过瘾了。”

    “取我家伙事来!”

    老子的曾孙背着一个箱子上来,打开,里面零零碎碎数十种工具。这位家传的行刑刽子手职业,世代传承。

    千刀万剐,这可是非常考验刽子手功底的,一般人都没这本事。

    凌迟处死,也叫千刀万剐或碎剐,并不在大唐五刑之列。

    虽然唐律里不见凌迟列入正刑,但凌迟依然还是会有。

    一般来说,能行凌迟的都是极重的罪,甚至一般的十恶重罪都并不会凌迟。谋反大逆,杀一家非死罪三人,肢解人、采生折割,杀死祖父母、父母、外祖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奴隶谋杀家长,妻妾因奸情同谋杀死亲夫,一般只有犯有这些极其违背伦理纲常,影响恶劣的罪犯,才有可能被凌迟。

    凌迟要求公开处罚,将犯人零刀碎割,让其极尽痛苦而死,而对民众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

    很少凌迟能真正做到千刀万剐。

    许多犯人都会很快流血而死等,根本割不到多少刀。

    老刽子手换上了一件大红袍,系上红色抹额,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

    秦琅与一众官员们坐在观刑台上,冷眼瞧着这一幕。

    刑台前,港口? 无数的蕃人胡商都被赶来见证这一幕。

    “太残忍了!”

    常平使贾务本对儿子漳州刺史贾润甫叹气,“看这样的好戏,就应当配上一坛子好酒,再来几个下酒菜,这才看的有味道嘛,这样干坐干看? 实在是残忍啊。”

    贾润甫对老爹这番言论撇撇嘴? 不好回答。

    老贾当年是隋朝军官,跟着张须陀南征北战,打过突厥? 征过高句丽? 平过吐谷浑,还曾与张须陀随史万岁南中平过爨氏之乱,随杨广平定南陈? 随杨素平江南之乱。

    隋末之时? 与张须陀在中原击灭了一股又一股的蚁贼乱军? 最后自己还上了瓦岗,这辈子打了大小上千场仗。

    “想当年啊? 前朝为震慑蚁贼乱军? 什么法子没用过啊。碎剐真不算什么,真的。你知道我们当年中原剿贼,数千人面对数十万蚁贼围攻的时候,箭尽粮绝,怎么活下来的?”

    贾润甫的经历没他老爹丰富,但当年也是年纪轻轻便也到张须陀麾下效力的,跟秦琼罗士信他们一起并肩子战斗过。

    “吃人肉啊,天热不好保存,于是得拿盐腌,放火上熏,这样既能多保存些时间,还能去掉些人肉中的酸味呢。罗士信这小子,当年最喜欢吃人耳朵,串一串放火上烤一烤,烤到焦脆,一口一个。”

    “叔宝当年就总吃不下,大家都关照着他,经常为他找些老鼠啊麻雀啥的充饥。”

    小贾想起自己当年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经历,曾经他们不仅吃人肉,甚至在穷困之时,大家还争人肉呢。

    他就为了一条腿,跟好几个兵打起来,现在肩膀上还有一个争斗时留下的疤痕。

    “阿耶,当年的事就没必要老提,一提我就反胃。”

    “哼,你还矫情起来了,当年你跟人争条腿差点被打死的事不记的了?”

    小贾苦笑。

    “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啊,当年我们还好点,想那伪楚王朱粲那才是吃人恶魔,手底下裹挟了十万人马,结果也不占地经营,只是一味的劫掠,劫不到粮食,便劫人,驱赶着活人充当军粮,甚至把攻城略寨时打死的尸体也全都带走,直接拿盐腌人一车车拉着,走一路,吃一路,被他们吃掉的人有几十万之多。”

    “那个朱粲更是只吃孩童的心肝,恶魔啊。”

    秦琅在一边听着这爷俩回忆当年往事,都不由的感觉牙酸。

    吃人这玩意,终究还是突破了人类的底限了。

    得在多么残酷的环境下,才可能如此啊。

    对于老贾爷俩来说,从地狱走来的他们,碎刮真的不值一提。

    隋末乱世,啥样的没见过。

    杨玄感叛乱,杨广擒了杨家兄弟后,就让人将杨家兄弟车裂五马分尸,又让所有官员一人一箭射死杨家人,那场面,人都成了一座箭山。

    各地官府为了震慑叛乱的百姓,各种各样的杀人手段都用上了,碎剐也只是一般般。

    “当年齐郡有个很厉害的老刽子手,那是真正能活剐犯人一万刀的,连剐九天九夜,犯人日夜哀嚎,只求一死,却求死不得。”

    “这手艺,估计如今已经失传了。”

    “这老头看着好像也挺厉害啊!”

    “岭南终究是岭南,再厉害能厉害的过中原?我估计这老头鼎盛时也最多能割个四五千刀,现在嘛,顶多三千来刀,能让犯人三天不死就了不得了。”

    程处默和牛见虎等在一边听的不敢吭声,他们虽也是瓦岗出来的,但当年瓦岗正盛时,他们跟秦琅一样,都还只是小屁孩,在金墉城里骑竹马扮将军打仗呢,哪里真正经历过什么惨烈残酷。

    处默也算是在河套镇守过几年,经过了不少风霜之人,今年攻高句丽剿流求,也以为了不得了,现在贾家爷俩一番话,让他们都老实了不少。

    跟他们比起来,自己还太嫩了啊。

    “朝廷正式刑法最高为斩首,腰斩都算是加刑了,现在这般千刀万剐,想必二三十年里,蕃商都不敢再乱来了。”市舶使王承恩坐在秦琅旁边感叹着道,在这次秦琅的行动里,他倒是挺配合,但也没过多参与。

    本以为那光明王不是那么好搞的,谁料到秦琅只用了一个来月时间,便把那光明王连根拔起,连人都给擒来了。

    他没怀疑秦琅找了个替身来行刑。

    秦琅对光明教的行动十分成功,到现在前后侦破清剿的光明教和鹰巢的据点等已经有几百处,抓获了上万人。

    这是相当惊人的。

    在广州以及岭南,居然还有一个这么庞大的地下王国,其实他这个市舶使也有失职之罪了。

    现在秦琅肯给他加一个剿贼协助之功,他已经感激不尽了。

    更何况,秦琅清洗光明教和鹰巢之机,也把许多汉蕃海商牵连进来,大批的商货或被没收,或被清税,或被常平司低价和买,秦琅让老贾给市舶司也分了许多奢侈海货。

    让市舶司一下子就提前完成了今年的和买采购任务,甚至花费极少,这无疑也是一件政绩了。

    刑台上。

    老爷子正在跟一群年轻刽子手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只懂的些皮毛,凌迟也只会八刀。八刀算什么凌迟,凌迟也叫寸磔,那是要一寸一寸的割的,没割个三千六百刀以上,都不叫凌迟。今天爷爷我就给你们好好展示一下,什么叫凌迟,好好睁大眼睛学学吧,这门手艺以后只怕也要失传了。”

    刑台上,白眉鹰王想要挣扎,却被全身固定住。

    一名刽子手拿来一张渔网。

    “拿这玩意来做什么?”

    “听说把渔网罩在犯人身上勒紧,待其身上的肉从网眼中突出来,正好一刀一片。”

    老刽子手不屑,“真正的刽子手谁用这玩意,拿走。”

    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尖刀走到鹰王面前,嘿嘿得冷笑,“这身肉倒是不肥不瘦,挺好下刀的。”

    说完,他拿出一个葫芦,往鹰王嘴里灌进了几口药水。

    “祖师爷,这是什么?”

    “嘿嘿,这是我们家的不传之秘,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要想割上万刀,割上数天犯人而不死,这可是很有讲究的。”

    他笑了笑,提起锋利尖刀只见动作熟悉的一闪,鹰王都没感觉到痛楚,然后胸口就被片下了一片又薄又细的肉。

    老刽子手把这第一刀肉往天上一抛,大喊一声。

    “第一刀肉,祭天!”

    接着,不等那片肉落地,老刽子手手腕又一抖,鹰王眼睛上方头皮被划开,却又还稍稍相连。

    老刽子手刀轻轻一挑,两块肉皮便耷拉下来,刚好摭住了鹰王的两只眼睛上面。

    “看好了,这叫遮眼罩!”

    “老祖师爷,这刀又是什么讲究?”

    “哼,省的下刀时老被盯着,免的将来你半夜梦到他。”

第804章 釜底抽薪之计

    白眉鹰王最后被老刽子手剐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剐了整整三天都没死,不过老刽子手在剐完第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后,想喝口酒提提神,结果一口酒喝下去后却突然倒在刑台上。

    老头子八十多岁了,连续三天的行刑,最终没能支撑住,太过兴奋过于耗费精元,老刽子手反倒是比被行刑人先走一步。

    他这一倒没再起来,直接在台上死了,死时还带着些遗憾,对曾孙说剐的刀数太少了。

    老刽子手死后,他那背箱子的曾孙执意要完成曾祖最后的遗愿,继续行刑。这位年轻的刽子手,手艺倒是得到了家传,不过此时的白眉鹰王早就已经是命悬一线,老刽子手精湛的手法,再加上秘制的麻醉药止血药等才让他吊着口气。

    年轻的刽子手执刀,又割了二百四十三刀,凑足了三千六百刀。

    三千六百刀后,年轻的刽子手也发现犯人基本上已经没有气了,他干脆一刀下探,直接去势,再一刀,开膛,第三刀,摘心。第四刀取肝,第五刀,枭首,第六到第九刀,肢解四肢。

    ·······

    光明王、光明教主、白眉鹰王、鹰巢老人·····

    这个有着一连串威风至极称号的家伙,实际上的哈桑三世,就此行刑结束,也结束了他的痛苦。

    ·······

    广州码头,行刑三日。

    哈桑三世总共被剐了三千六百零九刀,活剐了三天才死。

    他以下,还有一百余人享受到了八刀、十六刀、三十二刀的凌迟,另外三百多人被斩首,五百多人被腰斩,一千多人被绞死。

    另外上万被抓捕的光明教众、鹰巢刺客等被处以削去右手拇指或断去双脚大拇指后发配为奴的严惩。

    曾经掏了十万贯钱,想解决秦琅这个麻烦的阿拉伯大海商桑贾尔,被处了三十二刀的凌迟,家族一百多口,其中男丁全被绞死,女眷统统发配为奴,家产全部没收。

    十几条大海船,无数庄园作坊住宅被没收? 他被查封没收的家产价值数百万贯。

    另外那些总共出了四十万贯想让鹰巢解决秦琅的商人们,也被秦琅一一连根拔起。

    整个广州没有一寸是清白的,没有一个商人是干净的。

    重者被处死抄家没收财产? 轻者也被治罪罚钱等? 一时间整个广州一片肃杀。

    ·······

    “三郎,咱们打击的会不会太狠了点? 目前为止,抄没的钱财已经价值超过三千万贯了? 太多了。”

    贾务本拿着帐本过来? 有些担忧的道。

    这个当年能扛着死人大腿生啃的狠人? 这会都有些觉得事态控制不住了的感觉。

    三千万贯? 这是现在朝廷差不多半年的财收。

    放在贞观以前,甚至能相当于武德九年时间除了实物租税以外的钱帛收入总和了。

    朝廷先前抑佛汰道? 清理整顿寺观? 也就差不多弄出来这么多钱。

    现在秦琅在岭南短短时间,也搞出来这么多钱,而且小半是从广州弄出来的,简直是刮地三尺了。

    “是不是收敛一点,只追究胡商?”

    他提醒秦琅? 现在打击的许多人中,不少其实背后都是大唐的顶级勋戚豪门的人。

    “暂时还不能收手,既然要动,就动狠点,这次我们出手,事出有因,有足够的理由,谁要是非要跟我硬杠,我跟他杠到底。”秦琅很不客气的道。

    “阿公且放心,此事我早已经密奏圣人,圣人和太子都支持我,且我也早把这边的事情明发朝廷,现在政事堂诸公也不少人支持我。”

    对于李世民来说,秦琅在岭南搞这么大动作,虽然有点惊人,可他揭开的这个盖子,展露出来的那些东西,也是李世民不曾想象到的。

    里面的问题非常吓人,吓的李世民赶紧让镇抚、殿前、百骑三司迅速全力的参与调查,并向岭南有密奏权的官员询问,得到的不少反馈,都说明秦琅没有夸大事实。

    李世民震怒,下旨让秦琅严查,深入追究。

    广州可是岭南的大本营,做为大都督府的驻地,如今更是海贸最重要的港口之一,是李世民要把岭南彻底纳入大唐的关键大本营,若是这里烂掉了,那岭南也就别想真正纳入统治。

    秦琅得了皇帝的支持,那肯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抄再多钱也不用担心,阿公赶紧组织车船,先把一些轻货财宝运往长安给陛下。”

    抄出来的钱,秦琅拟做三份。

    一份上供,其中又分三份,朝廷国库得六分,皇帝内库得三分,太子内坊得一分。

    剩下两大份,一份留道,划入大都督府衙,具体因为秦琅现在身兼数职,巡省东南,经略三广,都督两广,总督水师,所以这份分成四份,划给观风俗使行辕、经略安抚使衙、大都督府、水师,充做办公经费,以及赏赐等。

    最后一份留州县。

    将下拔给广州等岭南诸州县,用做地方上驿站、乡勇团练、官吏杂给、州县学校,以及修城修路修桥修河堤水渠等费用。

    有钱还怕没地方用?

    秦琅是胆大的,一般人查到这里,肯定不敢再查下去了。

    秦琅不怕,怕个毛。

    别人先搞他,而他本来南来,也是负有皇帝钦差的,现在正好借机整顿,哪还有放过的。

    “是时候给海商们定定规矩的时候了,不仅是蕃商,汉商也是一样。逃税、漏税、走私这些事情,以后绝不允许。”

    ·······

    秦琅宣布一系列海贸新规。

    市舶使王承恩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

    “卫公的这些规矩倒是很好,只是出了广州港,估计也就交州港和卫公的太平港会听,其它地方现在多是俚帅汉酋,羁縻控制,向来也是听调不听宣的啊。尤其是高州冯家,控制了高罗海南等八州之地,咱们的话在他们那没效力。”

    哈桑三世是广州地下之王,但人家冯盎却是半公开的岭南之王啊,人家拥有小半个广东道地盘,拥有的军队不下十万。另外岭南最大的俚人势力冼家,是他们世代联姻的盟友,而岭南另一大势力冯暄,是他亲兄弟。

    冯盎要是乱起来,那就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以现在朝廷在岭南的兵马,还未必能打的过冯家。

    别看光明教在广州影响大,据点庄园遍布岭南,但也就是一群藏头遮面的家伙,朝廷真要全力对付,他们不是对手,可冯家代表的岭南土著势力们,实力太强。

    “冯盎还在长安,若是冯家不肯配合,我打算建议圣人授封冯盎到陇右或是朔方去任职,或者干脆就给他也在西域或是南中地区一块封地。”

    这招很猛,岭南是冯家的势力没错,但冯盎一直以来的表现,也是不想跟朝廷正面刚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鱼死网破。

    鱼死了,网顶多破个洞,回头朝廷再修补就上,但冯家可就没了。

    朝廷对于冯家这样的土王,还是要温水煮青蛙,给他们留有一定余地,保留些权益,让他们没有决心和勇气全力一搏。

    待到一步步的被削弱之后,有一天想再来反抗,却已经没有能力了。

    冯家现在最在意的当然还是其对传统势力范围的控制权,枪杆子是其最核心的利益。

    “我建议对冯家的地盘多设州县,掺沙子,以分割削弱其势力。”王承恩建议。

    秦琅却没采纳。

    之前武德年间,朝廷刚得到岭南土王们归附时,就是采用的这种办法,在岭南设立了大小近百个州,一边大肆封赏土王们,一边又乘机掺沙子,这种策略倒也有过一些作用,比如宁冯两大家族后来都内讧过。

    这相当于朝廷户籍中的分户之法,家族三代以后必须分家立户,避免形成那种家族好多代人数百口的庞大宗族,分家之后,形成许多小户,财产也分散,其实力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了。

    只是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朝廷现在对岭南已经不是武德初时的掌控力了。

    划分州县太多,更不利于管理。

    现在朝廷要做的不是分权,而是要慢慢的把岭南的权力集中收回来。

    兵权要一步步来夺,先禁私兵,但让各州组建团练,实际上就是允许各地土王把原来的私兵,改换成团结兵。

    团结兵为乡勇,但也是在朝廷统领之列,大都督是岭南团结兵的最高统领,当然,平时还是交由各州刺史们兼任团练使,或另任团练使统领。

    私兵改团结兵,就是由暗转明,以后可以进一步设立兵额,武器装备粮草等都正规化,甚至慢慢的还可以派教头、军官等掺沙子。

    这比起原来私兵肯定要强许多。

    当然,除了私兵改团结,秦琅计划要在岭南增设驻军,其中部份沿海港驻南海舰队的水师兵营,部分则驻边军,也编设一些府兵军府。

    慢慢来,不急。

    甚至现在朝廷已经正式夺了岭南土王们得南选官之权,收走了他们自辟官属的权力,但之前几年,还一直是允许他们自己举荐官员,朝廷基本上也会同意,只是也开始少量向岭南派官。

    这次秦琅打算对岭南官员来一次大考核,借机清理掉一批土王们授的官,从朝廷调一批流官来补充。

    最重要的,还是经济权。

    不管什么时候,枪杆子虽然能出政权,可枪杆子最要钱养。

    “广州港外,广东道拟新增潮州港(汕头港),高州港(茂名港),雷州港(湛江港),崖州港(海口港)四港。”

    新增四港,均为正式贸易口岸,广东除此五港外,其余港不得再做进出贸易,五港将设立市舶司和常平司下派机构,并由南海水师派驻水师兵营镇守!大都督府另于五港各设一镇边兵,两府府兵!”

第805章 以德服人

    烟花三月。

    广州港又热闹了起来。

    大家似乎已经忘记过去一段时间这里的腥风血雨,就连那些先前在清洗中大受损失的中原各大豪门、岭南土酋俚帅们也都来了。

    因为开港的缘故,秦琅召集各方前来,一起来瓜分各港的利益,这是利益的重新分配,涉及到各方势力,在如今天子震怒,秦琅狠辣之下,大家没法掀桌子,于是只能过来参与其中。

    吏部紧急选调了大批年轻力壮的官吏南下。

    最近胡人的海船少了许多,但大家并不在意,所有人都相信,胡商暂时被杀怕了,但很快他们又会驾船前来贸易,大唐有太多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离不开。

    水师舰队已经巡逻海上,禁止了胡商直接航行大唐海东的高句丽等六国,禁止胡商直接与他们贸易。

    各方代表,汇聚一堂,十分热闹,表面一团和气,暗里却已经是剑拔弩张。

    因为岭南最大的几个土著势力,冯宁冼陈等几家的当家人,去年底进京朝集到现在还被皇帝热情款待挽留着,所以这次各家前来广州,都挺谦卑的。

    潮州港、广州港、高州港、雷州港、崖州港,广东道五大港。

    而广西道这次也将开数个港,钦州港之外,又将新增陆州港(防城港),廉州港(北海港)二港。

    广南道则在交州港和武安州太平港外,新增爱州日南港,驩州九德港。

    此外,将珠江内河诸港整合扩建,将建成邕州南宁港、贵州贵港、浔州桂平港、柳州港、桂林港、梧州苍梧港、崇佐港,以及佛山港、宝安港、江门港、肇庆港、黄岭港(东莞),博罗港·····

    大都督府内,厅中一副巨大的沙盘,上面海岸线和西江等几大内河要地海港、河港,都插旗重点标示。

    每一处,都紧扼水陆运输要冲。

    这些地方开港,无疑会组建成一张完整的交通运输网络,形成黄金水路。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意味着货通岭南,贸易大兴,意味着财货源源不断。

    冯家冯盎冯暄都在京城未归,前来的都是两人的嫡次子? 因为两人嫡长子如今也早就在京任职? 如冯盎嫡长子这几年一直在京任十二卫的三品将军之职。

    堂兄弟俩个坐在那里? 却都没打招呼。

    冯盎冯暄兄弟关系向来不睦,几次刀兵相向,冯暄一直怨恨冯盎夺了他继承人之位。

    冼智臣走来,低声道? “听说了没? 卫公有意要把海南岛划归广西道。”

    冼智臣是冼宝彻的侄儿? 冼家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 叔父冼宝彻也是隋末的风云人物? 曾经跟冯暄联合打冯盎,内斗的不亦乐乎,如今也还滞留在长安? 由冼智臣来开这个会。

    雷州刺史冯智彧和兄弟高州刺史冯智戣还有崖州刺史冯智戴互相看了眼。

    “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琼州岛怎么可能划归广西道?广西与琼州岛都不相挨!”

    儋州刺史冼智臣笑笑? “消息十分可靠,我刚才找王公公聊了会? 他告诉我的,这事基本定了。”

    儋州就在海南岛的西面,如今海南岛上划设四州,有三个州是冼家控制,临近雷州半岛的崖州则是冯盎之子任刺史。

    “其实海南岛跟广东也不相接啊,都隔着海呢。”冼智臣笑道。他对于这个消息倒是挺欣喜的,冯冼虽是世代联姻,但近年内斗厉害,海南岛上如今也是冼家的大本营,他们不想被冯家再占据掌控权,若脱离广东道转属广西道,无疑能跟冯家划清点界线。

    当然他高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打听到秦琅不仅要把海南岛划归广西道,而且有意要让他转任崖州刺史,崖州港可是岛上唯一这次拟定的一个开放贸易港,崖州也是岛内最大内河舍城水的入海口。既有海港贸易之利,又有岛上内河运输之利,距离雷州半岛也很近,可以说崖州比其它三州重要多了。

    朝廷新设三大水师,如今齐聚南海,南海水师已经开始巡逻南海之上,想要如以前一般自由贸易,已经不可能了。

    这种行为如今被定为非法走私,在重点打击整治之列。

    有广州血洗前车之鉴在,谁也不敢轻易的乱来,毕竟广州港还挂着无数风干的人头没拿走呢。

    “高州港归冯盎家,雷州港给冼宝彻家,崖州港给冯暄家。”

    另一边,秦琅则在跟一众自己人先交待底细。

    “崖州刺史和雷州刺史原来不都是冯盎的儿子吗?”秦用问。

    “没错,正因如此,所以这次得重新调整一下,不能让冯盎家一家独占三大贸易港,更不能让他的地盘继续连成一片。得打散他们,三个港口一家一个,崖州港给冯暄,雷州港给冼宝彻,冯家兄弟中间隔上冼家!”

    冯盎冯暄冼宝彻这三大势力,原来占据的十余州,秦琅现在要进一步调整,缩减为春州、高州、化州、雷州、崖州、儋州、振州七个州。

    冯盎家占春州和高州,冼家占雷州和振州、儋州,冯暄家占化州和崖州。

    海南岛废掉万安州,以北部属崖州,西部属儋州,东和南属振州。二州归冼家,一州归冯暄。

    岛上最重要的崖州,划给冯暄家。

    七州刺史依然都任命冯冼三家人,但长史和司马,这次将由大都督府奏请朝廷吏部授任。

    “其它的我们先不急着来,但是高州、崖州和雷州三港,朝廷要加强控制,每港要至少新建两个府兵军府,要驻至少一个直属大都督府的边军镇戍,还要驻一个水师营。另外,常平司和市舶司,都要建立派出机构入港。”

    控制港口,就是控制三家势力的命门,这是中央王朝千百年来渗透和控制岭南的成功之法,以前朝廷从桂林到广州再到交州,就是从控制这些港口、咽喉起,经营起几个核心据点,再慢慢的辐射开来。

    几大港口,也正是河口平原地带,将来港口兴盛,人口大增,便可以吸引更多汉人移民过来,然后在周边建立新的移民村镇。

    “他们能答应吗?”

    秦琅打击着桌面,“我觉得我的提议并不过份,充分考虑到各家利益的,比如说冯冼三家,我给他们一家一个大港,他们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是连这也不肯答应,那就是心存叵测,有不臣之心了。他们不要这港口,我给其它人,只怕会有很多人争的头破血流,到时甚至不需要我动手,就自然有人会冲上来把他撕咬的渣都不剩下,比如说跟冯家向来不睦的谈殿?”

    秦琅也给谈殿划了港口,但却是内河港,这肯定比不上海贸大港,只要秦琅肯支持谈殿,那向来是冯家死对头的谈殿,绝对愿意吹响牛角号,擂响僚人云纹铜鼓,向冯家发起挑战。

    “好一招驱虎吞狼之术。”

    谈殿跟冯家打了多年,但不是冯家对手,可若是有朝廷支持,谈殿肯定乐于复仇的。

    “过去岭南势力经历了好几轮的洗牌,冯家,尤其是冯盎始终没受到涉及,甚至在其中大受其益,势力不减反增,如今已经影响到岭南的平衡,大有一家独大之势了,所以这次我们得重点削冯盎。”

    冯盎外调或留在朝中任职,冯盎嫡长子继续在朝任职,然后原来冯盎曾经拥八州之地,现在只合并缩减到二州,不过还是给了他一个大港。

    也还可以授冯盎一子为大都督府的官职,但该削的地方秦琅不会手软。

    “三郎,冯盎可是你的亲家。”

    “我这也是为冯盎好,若是势力过大,就怕将来冯家子孙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来,到时惹祸自取灭亡,岂不也要连累我儿?”

    “三郎真是大义灭亲,忠心耿耿啊!”

    几个家伙在那里无聊的拍着马屁。

    岭南土王们要慢慢转变,能够顺应的也不失富贵,但若是抗拒,下场不会好。

    秦琅可是有好几手准备,一手官帽,一手钱袋子,后面还领着千军万马。

    当然,既然是要大力发展贸易,开港兴贸,那么这大把的机会,也不会只给土王们,秦琅邀请了那么多中央豪门过来,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一杯羹的。

    站在朝廷的角度,这些勋戚贵族那是朝廷更贴心的自己人,与土王们是两个阶级。

    引他们南下,在新开诸港抢分地盘,自然是驱虎吞狼。

    现在各方势力云集,秦琅还挺希望这个时候有人不识时务,跳起来闹的,正好收拾了。

    过了这阵风头,皇帝和朝廷也不会一直支持他在岭南折腾,毕竟折腾久了谁也吃不消。再者,水师舰队也不可能全都聚集在南海,现在水师是刚编设,秦琅打着训练之名带他们南来,总要回归各自防区的。

    “我觉得这次各家都挺老实的,三郎这次估计不能如意了。”老贾笑吟吟的道。

    不老实也不行。

    一方面,李世民在长安扣留了岭南这些大小土王们在京,一直没让他们返回岭南,二来各家都有重要子弟一直在京做人质呢。

    而秦琅先前在广州的这番大开杀戒,也着实吓到了许多土酋俚帅们,加之先前岭南几次俚帅造反最后都不成功,所以现在他们也都要好好惦量惦量了,哪敢再轻易的乱跳。

    “我觉得三郎是以德服人,尤其是这利益划分得比较公平公正,照顾到了各方利益,大家都还是比较服气的。”小贾说道。

    程处默和牛见虎都在那里叹气,“这些家伙也太没种了,就没半个硬气点的?老子马上就得北上返程了,还想着临走前能在大干一仗呢,怎么也捞几个军功,挣点战利品再走啊。”

第806章 庶子联盟

    冯智玳进门后恭敬的向秦琅叉手拜礼。

    “来,吃茶点,刚做好的鸡饼和萝卜糕,你吃云吞还是肠粉?”秦琅笑着招呼他坐下。冯智玳先前在京为冯家做了几年人质,后来冯盎嫡长了入京拜将军后,冯智玳便回到岭南授了刺史。

    先前初入京时,一个岭南蛮子在长安也着实不易,被京中勋戚豪强们瞧不起,后来他让妻子给秦琅的庶长子做乳母,傍上了当红宠臣秦琅,这才日子好过了些。

    回到岭南后,冯智玳也一直没断了跟秦家的联系,逢年过节那肯定是千里迢迢的派人送上各种节礼,每年荔枝上市时,更是派专人快马一路送到长安,就为给秦琅吃上口新鲜的荔枝。

    坐下后,冯智玳感觉有些委屈。

    “卫公,我们冯秦两家是亲家,在岭南也有不少往来合作,我冯家对武安州也没少关照啊,为何卫公如今要这般对付冯家?”

    “先吃点东西。”秦琅对于一些广府点心很喜欢,南下的中原人在炎热的岭南生活,改良了许多美食,一些后世有名的美食,此时已经出现或有些雏形了。

    冯智玳却吃不下。

    “高春二州给你们家难道不好?这可是两州相连一片,尤其是还有高州大港。”

    冯沉默着。

    冯盎家代表的是岭南最大的土著势力,冯家是岭南南下汉人豪强的代表,又通过与俚帅冼家的世代联姻,形成了强大的势力。可以说,在最强盛的冼太夫人时期,冯家控制着云开山以东的大半岭南东道。

    西以云开山为界,与岭南西宁氏分界,北以西江为界,东面已经到了广州边境,向南直到大海,甚至海南岛都在冯家势力范围之内。

    只是隋末以来,冯冼两家内斗,甚至冯家内部都分裂了。

    秦琅吃了块萝卜糕,笑笑。

    “你看看我这个沙盘。”

    “虽然现在只给你们高春二州,但实际上这二州却包含了原先的春、恩、高、罗、新、勤、潘、窦八州之境了,要知道这里面原先可是有冼宝彻和冯暄的地盘,我现在都给你调换好,并为高春二州,难道不更好?”

    “就说这高州港,可是得天独厚,地理位置优越啊。”

    冯智玳瞧着那山川河海十分详尽的沙盘,暗暗惊讶,可透过这详细的沙盘也能一眼看到,他们家这两州在广州以东,云开山以西? 虽说连成一片? 但却依山靠海,并不是什么优良的地区。

    这是冯家当年南下世代经营之地,可比之冯家后来开拓的辨化雷诸州要差些。

    就算高州港? 也远不如雷州港位置更好? 条件更佳。

    “六郎啊,虽然我儿订的不是你的女儿为未婚妻? 是你二哥智戴之女。可我们的关系你当知道,向来不错。你儿子跟许敬宗之女的订亲,这件事还是我保的媒,没错吧?”

    “你二哥如今在朝为检校左武卫大将军? 我打算向陛下表奏你为高州刺史? 改春州为恩州,让你大哥冯智戣为恩州刺史。”

    冯智玳愣了一下。

    他爹冯盎有十三个儿子,二十多个女儿,智戣是庶长子,也是他冯老六冯智玳同母兄弟。

    而老二冯智戴现在长安检校左武卫大将军? 他是嫡长子。

    智彧和智式则是嫡次和嫡三,先前二人皆任刺史之职。

    秦琅现在却要让曾短暂代理过高州刺史的智戣做恩州刺史,让他这个老六来当高州刺史,反而嫡出的老四老五却都罢刺史之职。

    “六郎啊,说句实在话,我跟你爹越国公其实交情谈不上多深,但我们俩相处很久,关系还是不错的。你家那些兄弟,我更不了解,如今岭南情况较为复杂,圣人希望岭南尽快安稳下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多替我压压担子,你长兄是你同母兄,我也就一起重用。”

    “那我阿爷?”冯智玳一时到有些愣住。

    本以为冯家只剩下两州之地,那原来三个刺史中,他这个崖州刺史肯定要被免职的。

    “你阿爷也许留在京师任职,若是回岭南,起码也是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嘛。至于你二哥,他现在是检校左武卫大将军,正仕途顺畅呢,哪会轻易回来。”

    说着,秦琅给智玳夹了块萝卜糕,“你试试,这个味道不错。六郎啊,我对你期待很大啊,机会来临的时候,就得抓住,可不要错过了。你我都是婢生庶子出身,没有嫡出的天生贵命,我们得自己努力。我希望你能忠心于圣人和朝廷,引领冯家走在正确的路上。”

    “圣人会奖励忠诚,你好好干,我也会为你请功。”

    “君衡这小子最近怎么样了,离开长安回到岭南还习惯不?”

    冯君衡便是冯智玳的儿子,也是秦琅庶长子秦俊的奶兄弟,由秦琅做媒,为他跟许敬宗结亲,订了许敬宗的女儿为未婚妻。

    “在京生活几年,这小子倒是不习惯岭南家乡的日子了。”

    秦琅却道,“你们冯家本也是中原名门,并非土生土长的岭南人,你家南迁,到你儿子这辈,也才第六代,其实也不过二百年时间而已。”

    二百年时间,冯家六代人,其实只用了五代经营,便在岭南打下了一片天地,这其实是秦琅很羡慕向往的,也是他希望未来武安州秦家的方向。

    秦琅的新安排,对于整个冯家来说,其实是不利的,冯盎冯暄兄弟俩进一步的分裂,以后就将彻底成为两家人,不可能再合在一起。

    而现在秦琅又故意抬举冯盎的两个庶子,打压他的两个嫡子,这也是有意制造冯家新一代人的内部矛盾。

    表面上,高恩二州刺史依然是冯盎儿子,可实际上差别还是很大的。

    当然,对于当事人冯智玳来说,这个变化对他是有好处的。哪个子弟不想当家做主呢?

    冯盎当年也只是冯仆的少子,本来老大冯魂死的早,长孙还年幼,当轮到老二冯暄继承家业,但最后还不是让冯盎抓住机会夺了老二的继承权。

    现在秦琅给他划明了一条道,嫡长子冯智戴在京当大将军,实际上就是冯家在皇帝那的人质,轻易是回不了岭南的,起码在冯盎死前是回不来。

    现在秦琅又不让冯盎在高恩任州,有意让他一直呆长安,或回岭南也要将他摁在广州,那么冯家大本营里,若是秦琅支持冯智玳做高州刺史,让他胞兄做恩州刺史,则他们这一支,将压制冼氏所嫡出的那几兄弟。

    人都是自私的。

    这是人性的弱点。

    冯智玳心里思虑良久,“卫公能保冯家吗?”

    “只要冯家不做乱,你们起码也能保一个诸侯之位的。”

    冯智玳终于点了点头,下定决心。

    “只要我阿爷能同意,我便听从卫公安排。”

    “你爹啊,也许会发点脾气,也许会很不高兴,但是最终还是会同意我的这个计划的,因为圣人会支持我,所以你阿爷最终也只能同意。”秦琅道。

    “你去把你大哥叫来,我跟他也聊会,我想听听他的态度。”

    “三郎放心,我大哥绝对可靠,而且能力也不会有问题的。”

    冯智戣与秦琅一番长谈后,果然很爽快的同意了合作,他比他兄弟更没有什么心理包袱,或许是因为当年隋末乱战之时,他父亲带着智戴在外打仗时,便让他代理高州刺史之职,可一打完仗,就立马收了他的职事,让其它嫡兄弟来做高州刺史,这也是他一直心存不满之地。

    智戣知道兄弟智玳跟秦琅关系更亲密,所以对于自己任恩州刺史,而兄弟任高州刺史,却没有不满。

    若不是因为兄弟与秦琅的那层关系,他只怕根本没有机会任那恩州刺史。

    “我表奏你们兄弟二人任高恩二州刺史,以后我会全力支持你们的,谁敢不服,我来替你们撑腰。但是你们管辖二州,也得支持大都督府。”

    “请卫公放心!”兄弟俩拍着胸脯保证。

    既然是合作,那肯定是互相支持。

    秦琅支持他们兄弟二人在冯家上位,而他们则要支持秦琅在岭南推行的新政。

    新政具体点就是进一步推行编户齐民,推行朝廷的两税法,打击海上走私贸易,取缔私兵,编练团结兵,缴税纳赋等等。

    量田丈地,清查户籍,设县置乡,编设保甲,修建学校等等。

    其实就是要把原来相当于羁縻自治的冯家之地,转变为朝廷的正州,废征辟,派流官等等。

    这些,都需要刺史得支持。

    以前冯盎总是阴奉阳违,逼的急了,他总有办法先挑起俚僚人叛乱,这乱事一起,于是朝廷又只能暂缓。

    现在秦琅不打算跟冯盎玩这套把戏了,让他的儿子们来当家做主,跟他们合作,把老冯架起来。

    老冯虽是家主,威望虽强,可冯盎的儿子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只要找准了这点,就可以合作。

    秦琅承诺冯家的私兵罢撤之后,两州各许编练五千人,各划为前后中左右五营,且承诺表奏冯智玳、冯智戣兄弟俩以刺史之职,兼团练使职,由他们来统领各自州中的团结兵。

    秦琅甚至许诺,会为他们的团结兵提供部份军械和粮草,甚至是给他们的团结营派教头来教练士兵。

    三人越聊越默契,最后相视一笑,笑的很奸诈。

第807章 我秦三郎岂是奸邪之辈

    冯智戣临走送给了秦琅一个礼物。

    装在一口大箱子里,打开,一块天然牛头金,真跟牛头一样大。

    “这是当初我带兵讨伐叛乱的罗窦洞僚人时,在他们祭祀的山洞里找到的一块祭品,据说是世代相传,有上千年历史的好东西。”

    这块牛头金,足足有八十一斤重。

    这种天然的牛头金,价格根本不以其含金量来算,而是以其品相、形状等来评估,完全是按艺术品一样估价了,这块重达八十一斤的牛头金就品相完美,上面的纹印看起来像是一副画一样。

    最难得的是其重量,天然金块越重就越值钱,一般二三十斤以下的叫狗头金,往上的就是牛头金了,三四十斤的很罕见,七八十斤的更是万里无一。

    “这东西太贵了!”

    秦琅笑着道,光重量就是一千二百九十六两,哪怕按重量算,也值万贯了。而事实上,这么大块的天然牛头金,品相还这么好,真碰上喜欢的人,可能以十倍金价收藏也是极可能的。

    当然遇到那不懂事的莽夫蠢货,直接把它融成金块去卖也可能的,但融出来的金子可就不值钱了,其成色不足,连寻常金价都卖不到,估计这么大块,也就值个几千贯钱。

    “这东西本就不是我的,也是我从僚蛮手里得来的,如今便借花献佛吧。”

    这家伙来之前就把东西带来了,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三郎若不收,我可就惶恐了。”

    秦琅笑笑,收下了。

    冯智玳见兄长出手这么大方,想了许久,最后让人去取了一个小匣子过来,里面却是一块龙涎香,重达八斤多。

    看着灰白不起眼,但秦琅知道这玩意如今在长安炒成了天价。

    “据说这块龙涎香当年是我始祖南下岭南,在海边捡获,据说那块龙涎香本来重达一百六十余斤? 后来被分割出售,我这块是我父亲以前赏赐给我的? 本来有十多斤重,以前这龙涎还没这几年这么贵重? 我自己也用掉了不少? 就剩下这八斤多了,希望卫公不要嫌弃。”

    一百六十多斤重的龙涎香?

    秦琅十分怀疑,毕竟龙涎香是抹香鲸体内消化不了的东西异变的,一百六十多斤? 这得多大一块啊。

    尤其龙涎香得经过起码百年的海中漂浮浸泡? 其中许多杂质都被漂洗掉了? 重量减轻了好几倍。

    这岂不是说原来那块龙涎香被排出来的时候,起码得五六百斤重?

    若真有这么大块龙涎香? 那绝不可能是抹香鲸正常的呕吐出来或排出来的? 极可能最后导致排不出梗塞鲸鱼,让鲸鱼死亡,随着鲸鱼死亡腐烂后,这块巨大的玩意在海水中慢慢浸泡漂洗后才成为了巨无霸龙涎香。

    而冯融也不可能一到岭南就运气这么好,捡到块如此巨大的龙涎香,真相可能就跟冯智戣的那块牛头金一样,是他来到岭南后,攻打岭南的俚僚土著蛮夷后,抢夺得来的。

    而那些蛮夷是在某一次意外于海滩发现后收集起来的。

    想想可能真有这么一块一百多斤重的龙涎,而且早已经被分割掉了,秦琅觉得有些浪费了。

    这玩意,越大越值钱啊。

    跟钻石一样,你那一克拉以下的,人家都说没什么收藏价值,两克拉的一颗,绝对比两个一克拉的值钱,同理,如果是一个百克拉的,那肯定比一百个一克拉的值钱,甚至超过一千个一万个一克拉的,这东西毕竟越稀有越值钱。

    现在这块八斤多的,也还挺值钱的,可已经属于寻常品了。

    秦琅收下。

    “我打算在高州港投建一个造船厂,并打造一支新的海贸船队,专门前往昆仑海中贩卖香料,你们愿意加入合伙吗?”

    冯氏兄弟一愣,马上面露欣喜。

    冯家势力沿海,自然也一直有经营海贸,甚至之前许多胡人贩来香料,他们还是大收购商。

    只是一直以来,冯家的船队规模不大,他们宁愿做中间二道贩子,主要还是因为以前中原的造船技术,远不如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的造船技术。

    一直以来,那些西方人的海船技术和航海技术都更强,他们的船和技术更适合远洋航行。

    而近年,秦家造船厂接连推出了许多新的造船技术以及航海技术,谁都知道,现在秦家船厂出的宝船、福船,已经超过了阿拉伯人、波斯人的海船。

    越来越多的唐船直接驶向昆仑海,天竺海,甚至是波斯湾,阿拉伯海,地中海。

    他们可以不完全倚借季风,不用苦苦等待季风的到来才出发,只要有风,不管顺逆都行。

    以往西方海商的海船,一年只能乘海风往返一次,顺着季风来,再顺着季风走,中间得等半年风。

    可是现在,秦家的航海技术和海船打破了这个阻碍,他们能一年四季航行于海上,一年往返多次,这意味着贩卖更多的货物,赚更多的利润。

    秦琅愿意跟他们一起合伙建船厂,建商船队,这是拉着他们赚钱啊。

    秦琅却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秦家现在有新船新技术,但优秀的船工水手却不易得,以往秦家虽掌握了黑科技,但缺匠人缺水手,主要靠高薪挖,但规模大了,人就更难挖了,需求难以供给。

    冯家虽说在航海和造船这块都不算强,但底子也是不错的,他们有摊子不错的基础,有许多熟练的工匠,也有大批优秀的水手船长们。

    与他们合作,那是两利。

    冯家兄弟欢天喜地,谢天谢地的走了。

    张超进来,嘟囊个嘴。

    “三郎也对他们太好了吧,一群南蛮子而已,何必呢?咱们家的船厂可是握着当今最先进的技术,多少人想要得我们的技术,三郎都不肯,现在怎么却要跟他们合伙?”

    “合伙又不意味着把技术送给他们,技术我们自己独家掌握着,只是一起造船一起赚钱而已,各取所需。”

    当然,秦琅也不介意慢慢的放出一些新技术。

    海贸之利太大,秦家的新船技术太强,终究会惹人妒忌,不过秦琅也不会轻易的乱授。

    他现在给李世民上折拟了一个计划,是要建几个皇家造船厂,由皇帝内府和朝廷联合官办,秦家呢以技术入点股份,充当技术指导,传授新技术,造出来的船呢,优先提供给水师三大舰队。

    然后也建几个民用船厂,建造民用商船出售。

    连船厂秦琅都拟好位置了,福州马尾港建马尾船厂,广州的南海造船厂福建马尾造军舰,广州造商船。

    秦家把技术传出去,又在有限的范围内,秦家的技术依然还很珍贵,秦琅还能在造船这块继续拥有不少份额。

    又不用担心朝廷忌惮秦家技术出手。

    阿黄有些猥琐的道,“我听说冯盎二十多个女儿,其中不乏丽人,好像冯智玳有个同母妹守寡在家,十分绝色。而冯智戣有个妻妹也堪倾城,三郎倒不如直接让他们献上美人,这关系肯定更不一般。”

    “滚!”

    “我说真的。”阿黄一本正经道。

    “美人我也喜欢,可你这要求提的,就太过于逼迫了,实在划不来。”

    “我倒觉得不会,那冯氏兄弟的样子,还是想要权力的,三郎肯帮他们,别说一个妹子一个妻妹,就是让他们双手奉上他们的妻子,他们也是愿意的。”

    秦琅见他越说越过份,“你觉得我秦琅是那种奸邪之辈吗?”

    秦用也愣了阿黄一眼。

    “咱们三郎是堂堂正正之人。”

    阿黄呵呵一笑,“冯盎不知道得怎么跳脚呢,这事情我估计不会这么顺。”

    “也不会复杂到哪去,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大道,冯盎是聪明人,也不可能真逆势而为的,他知道该如何选择。”秦琅道。

    “冯盎要真那么痛快,岭南也不会大唐立国都十六年了,还这般混乱。”

    “谁也不会轻易的放弃手中的权力,但有一丝可能,都想保留。除非,到他们不得不放弃之时。而我现在做的,就是让冯盎明白到了不放不行的时候了。”

    ······

    数日后,长安传回来一个消息,冯暄病逝于长安。

    李世民下旨,令冯暄之子千牛备身冯万辅回扶灵回岭南,授其袭爵石龙郡公。

    广州城的秦琅,接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召见了冯魂的儿子冯游、冯复春和冯宁邦。

    “冯公病逝,冯万辅扶灵返乡,回来后要丁忧守丧,暂时无法任职视事。本相打算让你们兄弟代理化、崖二州刺史。”

    刺史之职有两个,冯魂却有三个儿子,其中冯游以前一直跟着冯盎打天下,担任过潘州刺史。

    兄弟三个你瞧我,我瞧你,谁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可要一人自动退去,又都不愿意。

    秦琅却一副你们自己决定的样子,坐看兄弟三人在那里气氛渐渐凝滞。

    最后结果不出所料,老二冯复春和老三冯宁邦都知道老大冯游更强,于是立马联合起来排挤老大,最后明明能力更强的冯游,却被兄弟俩一起攻击。

    于是秦琅便顺长众议,表奏冯复春为化州刺史,冯宁邦为崖州刺史。

    冯暄辛苦打下的基业,结果因他一死,秦琅趁机让他几个儿子守孝丁忧,而让冯暄兄长冯魂的两个儿子来继承刺史之职。

    名义上是检校刺史,可等冯万辅丁忧三年期满,到时情况什么样可就不知道了。

    二房的产业交给长房,名义上冯暄的家业还在冯家人手里,但实际上这又进一步的让冯家内部矛盾更加复杂激烈了。

    同时也让本来依附于三房冯盎家的大房一支,脱离三房冯盎,开始自立门户,分弱三房的实力。

    一石数鸟。

    对于冼家的三个州,秦琅则安排冯宝彻的嫡次子任化州刺史,远离冼家大本营海南岛俚山,让其庶子和侄子分任海南岛上得儋州和振州刺史,特别是安排了侄子做更重要的儋州刺史。

    各种掺沙子,离间计。

第808章 五府经略

    广州会议持续半月未散。

    “自秦皇开岭南,汉武平闽粤,广布恩信,此为广之始。从交趾刺史部,再到划分出广州,再到本朝置道,初分岭南道,再分为岭南东西二道,再到增扩为广东广西广南三道······”

    经过半个月的谈判,各种利益的交换妥协,甚至不乏暗带威胁,秦琅这段时间忙的睡觉时间都没有,但总算是初步达成了一个各方都还算满意的协议。

    “圣人自长安派天使传下诏敕,岭南三广之地,设岭南经略使,总管三广。广州大都督府、安南大都护府外,新增邕州中都督府,容州下都督府,桂州下都督府。”

    ·····

    秦琅宣布皇帝圣旨,让人意外。

    按皇帝的这道最新旨意,广州大都督府原本是统管岭南东西两广之地,现在则只管辖岭南东道。

    安南大都护府依然管辖广南一道。

    而原本广西有桂州都督府,现在新增了邕州府和容州府,并特旨以邕州都督府兼管桂、容二府,实际上就是把广西的首府移到了邕州。

    自秦开岭南以来,桂林可向来是岭南核心,一度是超过广州地位的,而现在皇帝居然把广西道的中心从桂州移到更南边的邕州,而不是紧邻中原的桂林,这里面肯定用意很深。

    兼之容州本来只是个小州,位于两广边界,云开大山以东,西江以南。容州只是小州,尤其属于山区俚僚势力较强控制区,之前谈殿就是以此为根据地,与冯家争夺罗窦洞等。

    许多人认为容州设都督府不太合常理,要设也应当是梧州这个西江重要内河港设都督府才对。

    秦琅却是深知皇帝的这个用意,本就是他向皇帝进陈的。

    三广五个都督府,大中小级别不一,但广东和广南各只设了一个,广西却设了三个都督府,原因自然是现在广西这边俚僚蛮势力更大,朝廷统治更薄弱,增设都督府,也是为了在这边部署边军,都督兼刺史便是文武皆管,注重其军事职责。

    容州都督府分管广西道东面诸州? 桂州都督府管辖广西道北面诸州? 邕州都督府管辖广西的西、南部? 兼统辖桂、容两府。

    容、腾、梧、郁林、桂州、浔州六州,皆隶于容州都督府。

    朝廷将于容州都督府下,编设六个军府,移驻、点选五千名府兵。另于容府下设宁远军一军? 军额三千? 下设守捉、军镇、戍堡等。并编设团结兵六千? 每州一千额。

    容州都督为下都督从三品职? 由朝廷政事堂宰相们推举? 皇帝选任。

    朝廷于三广五府之上,又设立了一个岭南五府经略使,皇帝诏令拜秦琅为岭南五府经略使兼广州大都督兼广州刺史? 同时免去了秦琅东南观风俗使、两广观察使等几个使职。

    现在秦琅正式职务便是以宰相同平章事衔出使岭南,任岭南五府经略使? 广州大都督兼广州刺史。

    经略使这个职务与之前的宣抚使、安抚使、抚慰使等大体相同,算是一种临时性的使职? 一般是授给统兵出征的一道军事主帅,用以便于安抚百姓等涉及民政等事宜的。

    这次皇帝给秦琅这个五府经略使差事,给了明确的职责划定。

    主管军事,相当于边疆战区一级的最高军事长官,督视军旅,抚绥边境,统护将帅,宣布威灵。

    这是个军事主官职。

    这也是因为如今岭南分为三道,朝廷又在原有三府之上增设二府形成了三道五府格局,而先前广州大都督府也只统领两广之地,故此这次特别加设这个经略使,就是要把整个岭南三广地区,重新规划为一整个战区,以方便全局统筹。

    广州大都督府其实是职权削弱了,从管两广到只管一广,但因为广东发展好,地位高,故此也没有降为中都督府,而且把五府经略设到广州,以大都督兼任。

    皇帝给秦琅的职责主要集中在经略、宣抚和处置之上,圣旨中处置二字放在最后,可却是个很大的权力。

    朝廷各道观察使的全称就是采访观察处置使,处置就是对官员的处置权,考核升赏贬降皆在职权范围内。

    秦琅现在一人管三道,主管军事,也有处置官员之权,重点是对岭南溪垌俚僚征讨安抚。

    相比于大都督,经略使带个使职,又非正式常设职事官,属于临时性的使职,类似于某某工作组组长、某某巡视组、督察组长等,有可能事毕要撤消的。

    主要还是朝廷要对岭南的现状进行大动作,特派秦琅这个宰相统筹指挥全局。

    岭南三道,设五府,其余原来俚帅土酋们的那些什么都督等职,这次全都取消了,算是正式确定了岭南区划局面。

    同时皇帝也对秦琅进一步合并裁撤一些州的提议也通过了,岭南从一百余州,合并为三十六正州。

    原来俚帅们控制的一些羁縻州,这次也大部份改为正县,在左右溪和海南岛上一些边远地区,保留了一些羁縻州,总共保留三十六羁縻州。

    大量的州被降为县,又有许多原俚僚人控制地区,新开辟了许多县。

    原本大唐乡一级,是没有主官的,实行的是一乡五里制度,由五个里正轮流主持乡中事务,到县衙协助办事。

    而这一次,秦琅直接于各乡,增设乡长,建立乡公所,还有巡检所,一个负责民政,一个负责治安等。

    乡下再分设保甲,保设保公房,并有联防队。

    一众汉酋俚帅,分授他们刺史、县令、乡长、保长等职,一方面五府都督、都护等又全都由朝廷派任,而秦琅也借机,正式推出了岭南五府设府兵、驻边军、编团结兵一揽子计划。

    五府总共设十二卫府兵三十六个府,总计是移驻、点选三万六千额府兵,分授土地,建立军府。

    同时,五府下各设一军,下设军、守捉、镇、戍等,边军总额两万人。

    团结兵每州编练一千起,总共四万八。

    在贞观之前,岭南一个折冲府都没有,后来也就广、桂、交驻了一些官兵,现在朝廷这是要正式开始岭南的驻军计划,府、边、乡兵完善。甚至连军费这块,都已经做好了分配,边军军费,朝廷和地方各负责一半,乡兵由地方州县和五府以及朝廷分负责三分之一。

    府兵则由五府分授土地,免其税赋,五府和朝廷各负责平时训练等的开销一半。

    团练基本上是由各地俚帅豪强们统领,也是他们以前的私兵、部众改编而来。府兵三分之一由中原迁来,三分之二在地方上点选或募选。

    边军部份自岭南各折冲府中轮调,部份自中原轮调,还有部份征选岭南地方团结兵。边军的衣粮器械马匹皆由朝廷和五府负责。

    这个架构立起来,秦琅这个五府经略安抚处置使,才算是把岭南三广之地给抓到手里。

    “诸位,岭南多金银铜铁,又有沿海商港贸易之利,所以我们要发展,不能只靠种点稻子,那养不了家,而且许多地方也都是山多地少,所以我们靠山得吃山,靠海得吃海。”

    “先前我也跟大家说了,我们要沿海打造十几个大沿海贸易商港,于西江等内河要建立十几个内河运输贸易港,除此外,我们还要依托我们地方上的优质资源,建立起我们自己的优势产业。”

    “比如说我们岭南多铁,广东铁矿多集中在泷州罗定,端州云浮,韶州浈昌、曲江,广州怀集,恩州阳江等地,各地多优质铁矿,但现在开采不足,冶炼上更是不成气候规模,只能简单开采,粗糙加工成铁锭,还要千里迢迢的卖到岭北中原去,我们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得到的却是最少的报酬。”

    秦琅这话,让一众人都是大为点头。

    比如谈殿和陈龙树家族还有冯家之前一直争夺的罗窦洞一带,那里便是俚僚人聚集区,山高地险田少,却拥有许多优质铁矿,但各家争来夺去,铁矿一直是由当地俚僚人简单开采,根本卖不到什么钱。

    守着金饭碗要饭,着实让人气恼。

    “我有一个计划,我们联合起来,各家筹资入股,从中原引进优秀的工匠,以及开采冶炼的设备,这样我们就能提高铁矿的开采。然后各地开采出来的铁矿经过粗加工后,沿各地河流汇入西江,最后集中于广州。”

    秦琅拿出一副地图,指着广州番禺边的灵洲山,这是珠江入海口附近冲出的大片沙洲,这片沙洲日积月累,如同一个巨岛,还在每年不断加大,随时有形成一片新陆地的可能。

    “我计划在这上面建立起一个冶铁加工的中心,专门设立一座冶铁镇,名字就叫佛山镇。”

    各地铁矿开采、粗加工后的铁料依靠内河水运,汇集珠江海口的广州城外灵洲山,在这里加工铸造成各种各样的铁器,然后从广州港发出销售,既可内销中原,也可直接供应岭南,还可借广州港外销海外。

    “选择在灵洲山建佛山镇,是为了集中。”

    产业集中形成规模,完善产业链,降低成本,提高效率,这一套有些人明白,有些有不明白。

    但还是不少人能看出秦琅野心很大,仅广东的铁矿,都分布在广州四周的山区,比较分散,但恰好可能通过内河水网集中到广州,而广州又有海港之利。

    更加不用说,冶铁需要大量燃料,过去冶铁都是伐薪烧炭,一个铁厂,只能建在山里,因为燃料需要太高,如果不建在山里,那么燃料成本太高。

    而现在秦琅要在广州建一个冶铁中心,是因为他有了解决燃料的办法,就是从武安州的大石炭场海上运煤过来,用煤炭来冶铁。

    将来甚至可以把烧炭加工成焦炭来炼钢,相比起木炭冶铁炼钢,煤炭无疑有更大的优势,特别是武安州的煤炭可是整个岭南,甚至整个大唐如今最大的一个煤矿,还是露天煤矿。

    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那就太可惜了。

    两广铁矿,广州海港,交州之煤,这三者合到一起,便能整合出一个庞大的煤铁产业。

    当然这个产业太大,秦琅没本事自己一人啃下,不管是上游还是中游或下游产业,都牵涉到岭南各方面势力,所以他需要各家联合,有钱一起赚。

    最重要的一点,各地铁矿大多是在俚僚蛮们控制的深山地区,也是现在朝廷很难触及到的鞭长莫及之地,借助联合冶铁,让这些控制着最上游铁矿的俚僚人,也都加入到这个大产业中来,秦琅认为让他们分享利益的同时,也正是打破传统隔离,深入这些俚僚控制区的一个好办法。

    秦琅细细观察那些来参会的俚帅们,发现他们一个个果然听的眼冒精光,不过很明显,这些人并没有急着表态,无疑是很慎重,想知道在这合作中,究竟是怎么个合作法,他们又能从其中得到多少利益。

    少了,这些人肯定不会干。

    没有谁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

    广东多铁,广西多金。

    而金和银、铜往往伴生。

    一条西江,贯通岭南东西,这条黄金水道,可以把广西的铁料也运往佛山,同样的,交州的煤,也一样能沿西江运入内地。

    佛山不产铁,也不产煤,可佛山有煤铁产业发展最重要的交通运输便利,有商贸贸易之利。

    统筹整合,便能形成一个强大的冶铁产业,甚至能比中原还强的冶销优势。

    一旦秦琅划下的那个饼真的做成,那么在座的众人,人人都能得益。

    不管是占着铁矿却捞不到钱的俚僚蛮,还是守着大港的汉人豪强,又或者是过江龙的南下勋戚贵族等等,大家有钱的出钱,有矿的出矿,有技术的出技术,有销售渠道的出渠道,整合一起,一个宠大的煤铁工业出现,谁与争锋?

    历史上明清时,佛山便以其冶铁业成为天下四大商镇之一,名闻天下。而明清时的佛山冶铁,甚至都还只能利用木炭冶炼,大大受到限制。

    看着一个个兴奋不已得俚帅豪强们,秦琅面露微笑,这个饼画的不错,有这么大的利益前景,大家对于秦琅这个岭南经略使越发恭敬和顺从了。

第809章 女王

    佛山冶铁,邕州炼金,交州挖矿,福州造船。

    琉求岛上种甘蔗,钦州湾发展陶器。

    秦琅画了一个又一个大饼,每一个大饼都是那么的诱人,他还特意弄出许多个画板,有图表有数字,十分详尽,让人万分信服。

    与会的一众人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好像投入六万九千八,很快你就能得到一零二四万了!

    新任容州都督贾务本看着秦琅令人精心绘制印刷的宣传画册,不得不叹服,这秦琅还真不是光靠一张嘴,人家是做了很深的功课的,就说这宣传画册吧,精美的完全可以传世收藏了。

    上面有图画有文字,还有诗词,又有各种数据,看的人眼花缭乱,心潮起伏啊。

    “三郎啊,我觉得不管这佛山镇冶铁能不能做成,反正这项目一启动,你家武安州鸿基石炭场肯定是先发达的。这么大一个冶铁镇,到时得耗费多少石炭?另外各铁矿粗加工铁料,也要耗费不少石炭吧?”

    秦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石炭耗费的越多,那么我们的佛山冶铁肯定也就越成功,这都是一荣共荣的。”

    整个产业牵涉到的可不仅仅是秦琅家的煤,珠江三角洲平原不产煤,粤西和粤北盛产铁,秦琅家封地的东边拥有整个岭南最大的露天石炭场,又有海运之利。

    只是先前,秦家石炭虽多,可销路却也是问题,一般百姓习惯烧柴烧草,尤其是岭南冬天本就不怎么冷,薪炭耗费不多。也就是一些人口多的大城,对燃料消耗大些,用煤炭才会相对方便和划算。

    秦家需要更大的煤炭客户,而冶铁炼钢无疑会是煤炭消耗大户。

    在秦琅的整个计划里,这个冶铁业整合起来,确实是能带动岭南经济腾飞的,海贸加冶铁? 会是个好模式,重要的是这个冶铁业需要各方势力联合起来,人人都能得益。

    当然? 秦琅肯定能利益良多,仅是煤炭的消耗拉动,就够秦家赚的盆满钵满了,更何况到时佛山铁镇真的立起来了,秦家做为带头人? 还能少赚吗?

    老贾很佩服秦琅,“我就服你这点? 大家都能看的出来? 这个计划你肯定赚最多,但却很难反对? 毕竟谁都能找到自己的那块赚头。”

    “以往不论是冯家还是陈家又或杨家、宁家等,他们在岭南经营二三百年? 靠的还是武力强征? 一面跟俚僚豪强联姻结盟,一面挑拔俚僚内乱? 然后趁机讨伐,一步步的夺取山林土地? 置州辟县,一口口硬咬下来的地盘。”

    “三郎你现在这样拿钱敲门? 倒是新思路。”

    “管他黑猫白猫? 最终目的都是要捉老鼠嘛。”秦琅笑笑? “一味的强硬武力攻伐,也是会有很多后遗症的,最关键是,那样做蛮子们不会配合,反而还会想尽办法破坏反抗。总不如诱之以利!”

    以前冯宁等豪强与俚僚战争,争夺的是土地和人口,一旦夺取土地成功,其上面的蛮子们于是成了他们治下之民,便开始要缴税服役,对于蛮子,尤其是蛮子首领们来说,这等于失去了自己的统治,征税服役之权,被汉人夺去。

    而对蛮子们来说,他们可能要被冯宁等家征收更重的税赋瑶役负担,说到底,还是利益的损失。

    不管是征半税,还是征全税,实际都是加重了负担。

    而现在秦琅以两税法为基本策略,各溪垌蛮夷们以土地数量为纳税基本,而不再是以丁口为基础,对于缺田少地,本来生活就落后和贫困的蛮子们来说,实际上负担并不会有什么加重。

    甚至当部落冲突,汉蛮冲突减少之后,蛮子们也会减少许多损失,日子也更安稳。

    “要开矿冶铁,除了技术和煤炭、销售渠道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基础,就是需要大量的人力。我们必须得依靠那些溪垌俚僚蛮们,他们有充足的人力,发动他们一起开矿,能解决重要的人力问题。”

    贾务本自广东道常平使改为容州都督兼刺史,论起来,算是重用了,毕竟容州职权更重,都督六州,这三品官比一道常平使更实点。

    “需要我做什么?”老贾知道自己能做这都督,也是这外孙的办荐。现在皇帝重用秦琅治理岭南,对于秦琅算是完全放权,不仅加他岭南五府经略使衔,还给了他承制拜封之权,都督刺史人选,都是先让他举荐。

    “大唐立国十六年了,我们对于岭南也慢慢的在加强控制,这些年拉了拉了,打也打了,剿也剿了,抚也抚了,岭南的俚帅汉酋们,也都充分的认识到了朝廷的强大,现在并不敢过于硬刚朝廷,所以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秦琅还是主张恩威并济,当然现在情况下,多给他们些好处,更有利于朝廷全面获取岭南的控制权。

    容州都督府的设立,管辖的六州,其中四州是在西江以南,全是两广交界处的大山区,也是俚僚势力较强的聚集区,先前谈殿冯暄陈龙树冯盎等轮番在这里交战争夺。

    “借开矿之机,趁着蛮子们顺从,先把县乡、保甲健全,利用开矿之名,把驿站、道路先修通,一面把折冲府、边军、团结等编练驻派好。”

    “对于那些俚僚归附之蛮,先免他们三年税赋,后三年也给他们减免部份,诱他们配合把地亩清量确切,户口入籍。”

    秦琅现在手里有钱,之前干掉光明教,拔起萝卜带出泥,顺便清洗了一波胡商以及许多违法海商,得利几千万,相当于大唐一年的财政收入了。

    这么多钱,也只给了朝廷三分之一,剩下了很多。

    “修路、修驿站、修城池、修乡公所、巡检所、保公所的钱,都我们来出,各地的蛮子出些人力就好,我们甚至可以给他们工钱。”

    老贾不得不服,“对蛮子也太好了吧,这路修好了,不好方便他们吗?”

    “朝廷既然推行两役法,搞摊丁入亩,折钱代役,我们现在给他们减免,当然就不再勉强役使他们,我们现在有钱嘛,这样也能让这些蛮子们满意,现在未来长远,不急于这一时。”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秦琅都觉得直接用钱便好了,给蛮子们点甜头尝尝,未来合作也才会更顺利。

    对于朝廷来说,又不缺眼下这点钱,给点工钱雇佣他们做事又如何?朝廷要的是长远的控制统治,而不是从这群蛮夷身上再榨几滴油出来。

    “这刚开始合作,得让他们尽量多尝些甜头,比如说雇佣他们修路筑城,工钱要给的让人满意,还得包他们的食宿,要吃饱吃好······”

    “三郎就不怕升米恩斗米仇?”

    “这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顺利的先进去溪垌,建立起我们的秩序,将他们纳入统治,所以越顺利越好越快越好。这万事开头难,第一步走好了,后面的才好展开。至于说将来这些人升米恩斗米仇,等那时我们统治稳固了,还怕收拾不了某些蠢货?”

    安南大都护府长史兼交州刺史李大亮面带忧色来找秦琅,见面直接递给秦琅一张快信。

    “安南出事了,句町攻破了安德州,正围攻广源州。”

    李大亮是秦琅的老搭档了,这几年在安南主政一方,倒也表现很好,他坚持对红河上游的和蛮部用兵,一路打通了通往云南、巴蜀的通道,开拓设置了七州十五县。

    先前还跟武安州秦家封臣们约好一起征讨僚子部,打的僚子部节节败退,损失了许多个山寨和人口。

    句町,正是僚子部的原名,南梁陈以前,僚子部本名句町国,句町在当地僚人语言中,句是九之数,町是血红之意,句町表示九个血亲联盟的部落联盟。

    句町在先秦时就已经是个较强大的部落联盟,曾与哀牢国、夜郎国、滇国都是云贵古国之一。

    汉代时,句町出兵协助汉朝平定叛乱,斩敌五万余,展示出强大的实力,于是被汉朝正视,加封为与滇王、夜郎王一样的王爵,国县并置。

    句町设县立国,经六百余年,直到南朝梁时被废。

    如今的僚子部,其实就是当年的句町国内外交攻下崩散后的诸部。当年句町九大部族,其实早就变化,实际上现在是有二**部落。

    其中又以侬人、沙人和土僚三部为最强。

    先前秦勇、秦用他们带着武安州秦家封臣骑士们,征召了上万的乡勇民兵和蛮子,又联合了左右溪三十六羁縻刺史们得几万蛮子,配合李大亮对和蛮、僚子发起联合进攻。

    一路杀过去,攻城破寨,掳掠僚蛮无数。

    李大亮在新攻占的地盘上,顺势设立了七源州,广原州,思琅州,西原州、安德州等十三州,可谓是一场大捷。

    许多僚蛮西迁。

    李大亮这次来广州,谁料战事又起,僚子部诸蛮居然联合起来,卷土重来。

    “据说僚蛮中出了一个叫侬三娘的女人,十分厉害,原是侬氏首领之女,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僚子诸部盟主,她在西平打出了复立句町国的旗号,自称句町女王,召集二十七部蛮帅会盟,集结青壮十万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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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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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