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盐官镇上品历史
官场和赌场一样,你在算计别人的钱包,别人也在算计你的钱包,不同点在于,官场算计的往往更珍贵。
是脑袋。
输了,运气好贬官,运气不好掉脑袋稀疏平常,甚至可能是全家或者全族人的脑袋。
大明表面上风平浪静。
实际上一场大风暴已经在酝酿。
朱高炽在接到朱棣的口谕后,不好意思再躲在应天,况且立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若是不回应天,扶龙于他的臣子会颇多掣肘。
于是拖家带口走在回应天的路上。
朱高炽也明白一件事。
父皇之所以让他回应天,只怕还有个想法:父皇想回顺天,把他喊到应天去兼国理政。
所以朱高炽其实很乐意回来。
暗想着总不能一直让我这个郡王来兼国理政,就算这一次立储没有确定下来,好歹也得给我封个王,如此兼国理政才更名正言顺。
朱棣被蒙在鼓里。
他在应天很是发愁,倒也不是其他政事,主要是陈瑛联合了一批御史,就黄昏做过的种种事情变着花样弹劾。
御史,口舌如刀。
陈瑛的连番弹劾之下,朝堂大多人都觉得黄昏输定了。
也死定了。
如今满堂文武,没人不知黄昏当着朱棣的面恐吓陈瑛,说要弄死他,所以大家也明白,这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见到今年春节的烟花。
这么一看,似乎黄昏看不见了。
朱棣知道这是个死结,没想过化解这两人之间的恩怨,陈瑛现在对他还有用,黄昏更不能死,于是暗想着反正也是要流放黄昏的,奴儿干就算了,去了真的会死,要不把他弄到宣府或大同去,同时把组建好的神机营拉过去,等军器监那边制造的火器配备过去,就在榆木川偷偷练兵。
杭州一带五军都督府辖领的地方卫所中,悄无声息的从空饷名额中抽调了不少人出来,又逐渐向盐官镇汇聚。
且杭州一带的锦衣卫地方卫所,也迅速运转,缇骑每日出动,监视着一行人的行踪,只等自己这方人到齐之后,找个机会动手。
平静之中,杀意如秋意。
已入秋。
黄昏清晨起了个大早,来到客栈院子里,洗漱之后无所事事,索性练起了太极——正儿八经的太极,在应天无事时,去找王振学过。
现在黄昏充分怀疑,教王振武道的邋遢道人不仅有可能是武当道人,还可能是仙道张三丰。
他也在怀疑,这个王振到底是不是历史上那个王振。
出入有点大。
只是想着等王振在后宫冒出头时,自己大概也已经权倾朝野,没必要去想太多,堂堂一偌大穿越者,还搞不定一个王振?
王振为何能祸害大明?
还是朱瞻基生了个“好”儿子。
朱祁镇。
说起朱祁镇,黄昏就觉得这货简直太无耻了,土木堡之变死了多少大明重臣,张辅、邝野等六十六位大臣殉国,朱棣辛辛苦苦打造的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等五十万大明雄师几乎全军覆灭,活生生把大明的底子给折腾空了。
也便罢了,土木堡之变后别人放了你,能活着回大明,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个闲人得了,结果呢,夺门之变。
表面上夺的是兄弟朱祁钰的皇位,实际上夺的是他儿子朱见深的皇位。
朱见深虽然被朱祁钰废了,但朱祁钰的儿子朱见济五岁就夭折了,太子位置都没坐暖乎,而夺门之变时朱祁钰已经快挂了,他一死,皇位必然是朱见深的。
然后朱祁镇夺门之变了。
他夺了儿子的皇位,又当起了皇帝,着实让人无语。
朱祁镇还坐了件“好事”。
他把于谦于少保杀了!
一手打造了北京保卫战,力挽狂澜大明大厦于将倾之际的于少保,竟然死在天子手中,换谁不挨骂,朱祁镇这千古骂名背得不冤。
何德何能配为英宗?
但黄昏还知晓一点野史。
朱祁镇这位爷虽然有些事不厚道,,但他人格魅力很强,当年土木堡之变后,朱祁镇成了俘虏,那时候他年纪轻轻,只有二十二岁,但已经做了足足十四年的皇帝,在这二十多年时间里,他经历了很多,从八岁继承皇位,到作为虚君,再到掌握实权,成为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漫长的时间、丰富的经历铸造了朱祁镇独特的气度与风范,成就了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正是凭借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他影响改变了每一个囚禁看守他的人。从最开始被俘虏的那一刻,他凭借作为大明帝国最高统治者的镇定与从容,成功的躲过了瓦剌普通士兵的胡乱砍杀,最终他被送到了瓦剌首领也先的账下,并且被也先交给了他的弟弟伯颜贴木儿看守。而朱祁镇以其自身的王者之气、从容淡定、待人诚恳,感化了一介武将,最后竟然与伯颜贴木儿成了朋友,而且两人的关系也是相当好。
加上大明已经立了朱祁钰为皇帝,瓦剌绑架朱祁镇勒索钱财的想法落空,瓦剌太师也先一看留着朱祁镇也没用,这位大明君王又能说会道,别把我瓦剌人给忽悠了。
于是在伯颜帖木儿的提议下,瓦剌客客气气的把朱祁镇给送回了大明。
伯颜帖木儿甚至还写信给大明,说你们要善待朱祁镇,要是你们敢对他不好,休怪我瓦剌大军继续南下给你们颜色看。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格魅力,能让敌人帮他说话。
不过大家知道,朱祁钰当了皇帝。
现在一听哥哥要回来了,而且瓦剌还不附带任何条件,白送回来,这个事怎么解决,此刻朱祁钰的心理和当年赵构的心理差别不大。
不接朱祁镇吧,各方面说不过去。
何况毕竟是血肉兄弟。
接吧……
他回来要和我抢皇位怎么办?
朱祁钰其实很害怕,当初哥哥朱祁镇被抓之后,要立他当皇帝,他内心是拒绝的,怕以后被清算,无奈皇位实在太香了。
这个时候,英明了一辈子的于少保做了个错误的判断,他对朱祁钰说,天位已定,陛下于情于理都应该把朱祁镇接回来。
朱祁钰竟然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接回来之后怎么办?
朱祁钰肯定是不愿意还皇位的,皇位的香,谁坐谁知道。
皇位不能还。
也不能让他当太上皇来影响国家大事。
于是幽禁吧。
这一幽禁就是七年,然后朱祁镇就毛了,老子回到北京,这尼玛日子过得还没有在瓦剌舒爽,加上将军石亨等人想走向人生巅峰,于是夺门之变出现了。
朱祁钰和于少保为他们做出的错误决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可怕的大官人
史书墨料记载之下的故事,如此波澜壮阔。
然而置身历史,亲身经历过朱棣北征的黄昏,其实感觉一般般,唯一让他觉得热血的大概是鸡笼山梅殷设局的战事,以及在榆木川那边刀光剑影的战场黄沙。
至于官场之上,黄昏其实没感觉多波澜壮阔,好像自己没做过什么,就成了朱棣青睐的臣子,又不经意间就把大明最难娶的徐妙锦给娶了。
又是没做过什么大事,就成了富贾,而且很可能成为大明第一富贾。
人生啊。
巅峰啊。
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大官人,吃早食了。”
声音很别扭。
就像外国佬操着蹩脚的普通话。
是乌尔莎。
嗯,昨夜一番风露,黄昏感觉甚爽,不过想起接下来的事情,没敢放纵,只敢枝头梅花开一朵。
离开应天来追娑秋娜,已经半个月。
三天是永远不可能了。
反正朱棣也没说什么,黄昏索性就不催娑秋娜,当日的真相也在和娑秋娜的一番交谈之中大白,虽然黄昏其实早就知道那个出手让娑秋娜被迫离开应天的人是谁。
赛哈智说了那人做这事的初衷:一为天家颜面,二为情。
何况能指挥狗儿的人……
整个天下不多。
有了那个人的态度,黄昏放心了许多,觉得就算这事最后笃定下来了自己抢了朱高煦的侧妃,搞不好朱棣还得帮自己擦屁股。
所以从这点来看,陈瑛、纪纲之流还是不懂朱棣为何会如此倚重自己。
这俩人没有朱棣的远见。
自然懂不起朱棣的圣意。
是以在说服娑秋娜和他一路返回应天后,黄昏没有立即返程,而是笑着对娑秋娜说既然你想去看天下奇景的钱塘大潮,我陪你去罢。
娑秋娜当时很担心的问京畿那边怎么办。
黄昏很是潇洒。
大袖一挥,“世间事再重要,也不如博红颜一笑。”
当时娑秋娜便吃吃的笑。
黄昏看见了她眼里的光,很闪亮。
也很美。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了。
于是乎他心里活跃了起来,觉得是不是可以趁这次机会,把娑秋娜的关系确定下来,只有那全垒打最后一步,得等。
不到万不得已,黄昏不想让朱棣来收拾烂摊子。
欠人情不说。
还会显得他黄昏没能力。
何况这个局是黄昏精心谋划,不能因小失大。
不过黄昏似乎想多了。
娑秋娜是有些感激她,所以在来盐官镇途中,很是贴心的说沿途危险,大官人身份贵重,就让乌尔莎贴身保护你罢。
这还得了。
于是屡次磨豆浆。
吃了早食,娑秋娜也出来了,睡眼惺忪,黄褐色的长发蓬松……女人,总是嗜睡的,何况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觉能睡到午时。
看花趁早。
晨起的娑秋娜慵懒之间,妩媚气息洋溢,让狐狸一般撩人心。
娑秋娜问黄昏,“我们真要等到中秋看那最壮观的一线潮吗?”
黄昏摇头,“等不到,时间不允许,最多等到这个月月中看一次普通大潮,其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回应天。”
想了想,一脸贼笑,“如果你愿意,我以后每年中秋都带你来。”
娑秋娜撇嘴,“美得你。”
长得挺好看的,为何还要想这么美呢。
黄昏哈哈大笑。
心里默默算了下,道:“还有九天天就是这个月月中,这几日你不要乱走,否则打乱了我的布局,这后果我承担得起,但你承担不起。”
钱塘江观潮,共有两个时间点,一是上午的辰时,也就是七点到八点半左右,二是下午的申时,也就是两点到三点半左右。
其余时候也有潮,小潮。
不过到了夜里,月朗星稀,携美人,准备着美酒小吃,于盐官镇处观一线潮,也别有一番风味。
黄昏就是这么想的。
娑秋娜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你究竟在这边布什么局了?”
黄昏笑而不语。
出门,恰好迎头撞上双眼血红的赛哈智,看见黄昏,立即道:“不用出门了,我已经安排妥当,就等鱼儿上钩。”
旋即好奇的问道:“但用这事收拾不了陈瑛吧?”
黄昏贼笑,“陈瑛?有他哭的,等着看吧,陈瑛做梦都不会想到,取他头颅的不是我黄昏,而是他的好朋友纪纲。”
这才是报复的最佳快意。
而且还得当着满堂文武百官的面,无论是谁都救不了的那种报复。
黄昏心志坚定。
穿越以来,一直逆来顺受,总是后发制人,这一次轮到自己先发制人,建立威信,要不然他们还不知道我黄昏有几只眼。
对赛哈智道:“行吧,你再去巡检一遍,看是否有遗漏之处,我去找娑秋娜,到时候乌尔莎等十一个死士,也得毫无保留了。”
赛哈智颔首,这事确实不敢马虎,任何一个程序出错,后果都难以承受。
黄昏重新回到院子里,找到正在吃早食的娑秋娜,在她旁边坐下,笑道:“商量个事。”
娑秋娜唔了声。
黄昏单刀直入,道:“你被逼离开应天,这是一着无厘手,是多方势力都没意料到的事情,在出城来找你的时候,因为吹牛太大,导致欺君了,所以我在路上等过陛下的旨意,期间得到一个消息:陛下把大皇子殿下从顺天召回来了,意味着立储就是今年的事情。我仔细思考过,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朱高煦和纪纲应该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应该会动用五军都督府的关系来盐官镇杀你我等人,再伪造成意外现场,而我也有此意,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让五军都督府在陛下那里失去信任,从而为大殿下的立储创造机会,所以这一次我们必须赢,死再多的人都在所不惜。”
娑秋娜有点茫然,“好复杂啊。”
黄昏无语,就你这脑袋,竟然曾经还妄想掌控大明朝臣,谁给你的勇气。
无奈的道:“简单直接一点,盐官镇会有一场围剿和反围剿,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计划,若是有意料之外,那就搞定来人,然后把尸体摆到午门去,让陛下和五军都督府的国公们看看,就这么简单。”
娑秋娜弱弱的道:“你觉得他们会来多少人?”
黄昏握拳,伸一指。
娑秋娜长吁了口气,“才一百,应该不难……的吧?”
黄昏摇头,“我估计至少一千,而且来的这一千人,应该是空饷名额,所以到时候这一千多尸体摆到午门之后,杭州这边的卫所会有一场大清洗,按照我的预估,死亡人数还会增加一两成!”
吃空饷的军官都会被朱棣清洗掉。
而丘福、朱能的五军都督府,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可能会重新洗牌,自己就可以借机会趁机把大舅哥送进去。
五军都督府,还是需要制衡。
娑秋娜瞠目结舌,“这不是就是一场叛乱?”
黄昏摇头。
区区一千多人的战事,对大明而言,算个铲铲的叛乱,以为大明是你们西域那些小国家么,娑秋娜你果然还是太嫩了。
娑秋娜凝重的点头,“我会让乌尔莎等人全力保护你。”
黄昏咧嘴一笑,“保护什么?”
娑秋娜不懂了,“那你要我做什么?”
黄昏低声说了几句。
娑秋娜愣住,由衷叹道:“你这个人太可怕了!”
幸亏我们不是敌人。
第四百三十五章 再次起飞的朱高燧
朱棣病了。
整日里被陈瑛等一众人吵来吵去,朱棣索性称病,一应事宜交由内阁议政之后,再让有兼国经验的三殿下朱高燧来决政,若有重大事情,送递御榻之前,由朱棣决断。
一律不见外臣。
就连朱高燧都只能让狗儿送章折进去,而无法见朱棣的面。
用狗儿的话来说,陛下这病蹊跷,怕传染给殿下。
朝野臣子心里明镜着。
陛下这是烦了。
近来忧愁的事情确实比较多,应天这边陈瑛逮着朱棣疯咬黄昏,胡濙回来了一次,五军都督府在询问北方镇边大军的换防,顺天行部尚书郭资一天几封章折请示各种事情,总要提几句一个人忙不过行部的事情来……
朱棣忙成了狗。
何况还要操心儿子因为立侧妃惹出来的一堆事情。
换谁都烦。
索性装病,躲在后宫处理重要大事,不见其他臣子,眼不见心不烦。
但朱棣这一病却释放出一个不好的讯息。
陛下生病,按理说兼国理政的应该让二殿下朱高煦来,但陛下却选择了三殿下朱高燧,这是否说明立储人选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三殿下已经超过二殿下了?
可大家又明白,论实力论声望,二殿下最盛。
如果朱高炽不是因为占着嫡长子的优势,立储人选早就不该有争论的。
于是大家茫然了。
谁都都不知道陛下到底要立谁为储君,而这种事又不敢去问——立储的事情,没有绝对安全的身份和地位,还是不要公然站队的好。
比如当年写了满江红的那位大宋英雄,有资料显示,他的死因之一,也是因为参与了立储之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对天子而言是何等的忌讳。
最直接的例子:建初寺的太子少师姚广孝。
这位身份地位够吧?
你看关于立储,他说过一句话没有。
一句都没有!
朝野茫然,当事人心态不一。
比如朱高燧,在得知父皇病后,兼国理政竟然是自己的那一刹那,坐在王府书房里正在议事的他笑得嘴巴都裂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现在父皇心中,我朱高燧比他朱高煦更值得信任。
一直以来,朝中立储的声音在暗里角落里从没断过,为了各自集团的利益,文臣几乎清一色的拥戴朱高炽,武将亦是大多支持朱高煦。
谁看重过我朱高燧?
现在到了打脸时刻。
朱高燧明白,父皇不喜欢老大,不是不喜欢作为儿子的老大,而是不喜欢老大优柔的性格,觉得大明江山交给老大会走向衰落。
恐怕也只有朱高燧和徐皇后明白,朱棣是何等看重亲情。
当然,老大的形象确实有点着急。
谁叫他那么胖的。
连走个路都要人搀扶,完全没有天子威仪嘛。
至于父皇喜欢老二朱高煦,朱高燧有些不屑一顾,父皇朱棣也是个普通男人,和民间普通男人一样,对最小的朱高燧,其实更多喜欢。
但朱高燧以前是朱高煦的跟屁虫,是以在朱棣看来,性格和他最像的朱高煦才是储君人选。
可惜,立储立嫡长。
自古而来的天地大道理。
但是当下这个局势,朱高燧觉得以父皇那性情,就算拗了满朝文臣,立老二和他朱高燧,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次兼国理政,让他看见了更大的希望。
喜不自禁。
不料坐在他对面客位的一位年轻人轻笑着说了一句:“殿下是否高兴太早了?”
朱高燧一愣,“你有什么不同见解?”
在客位上坐了三个人,说话的年轻人一身儒衫,笑起来眉眼弯弯,可惜那张嘴实在太宽,这么一笑,弯弯的唇角在灿烂里总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那笑容太灿烂了些。
仿佛他对谁都在献殷勤一般,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他叫顾晟。
是朱高燧的谋臣。
在顾晟的下手,坐着位二十**岁的读书人,满身的书卷气,形容矍铄留着山羊须,清瘦面颊透着股世故老成。
也是朱高燧的谋臣,名叫胡永兴。
第三位则是穿着便服,叫王射成,实则是钦天监的官员,别说,钦天监出身的人,还真有那么点道骨仙风气,哪怕穿着便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不沾人间烟火味的仙气。
这三人是朱高燧最信任的人。
顾晟那张脸似乎是粘上去的,不论他说什么话,始终面带着灿烂微笑,眉眼弯弯的样子,着实有些讨打,笑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陛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生病,又怎么会让您来兼国理政,要知道大殿下要不了几日就要抵达应天了,陛下哪怕拖几日,也能等到大殿下回来。”
朱高燧点头,“对啊,为啥?”
胡永兴叹道:“因为陛下要给某些人提醒,做事别过火了。”
朱高燧不懂,“说点明白话,几位也清楚,我虽然读过书,但真不如老大,打仗我还是凑合,不会输给老二太多。”
朱高燧毕竟还是年轻了些。
胡永兴道:“很简单,陛下这是在告诉二殿下,别以为你势力最盛就能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只要陛下愿意,哪怕不立大殿下,也还有三殿下可以立为储君,同时,陛下也是在告诫大殿下,在顺天养病养了大半年而不回应天为陛下分忧,真以为大明离了你就不行了,还有老二和老三。”
朱高燧若有所思,“父皇为何在这个时候摆出这种态度,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永兴和顾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盐官镇!”
一定是盐官镇那边发生了什么,才让陛下忽然如此做出如此反常的事情来敲打和告诫两位殿下,那边能发生什么事情?
朱高燧也想明白了,“难道老二真打算在盐官镇来一记重手,彻底敲碎老大的臂助黄昏?”
只有这种可能。
要知道父皇是无比青睐黄昏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钦天监官员王射成咳嗽一声,“**不离十,黄昏去追娑秋娜,本应该早日返回应天,却着人送来章折,说娑秋娜执意要去盐官镇看大潮,鉴于她身份特殊,黄昏只能依从她的意思,是以会在盐官镇逗留些时日。”
顿了下,“照这么看,黄昏和娑秋娜之间还真可能是清白的,如果不是清白的,黄昏不可能由着娑秋娜耍性子将他拖入深渊,要知道他和娑秋娜在盐官镇呆的越久,在天下人眼中,他和娑秋娜之间的关系越发说不明白,而黄昏明知如此也不敢强行把娑秋娜带回来,是因为黄昏清楚他和娑秋娜之间是清白的,既然娑秋娜是清白的,那么这位西域神女迟早是天家皇室的妃子。所以二殿下知道这事后,害怕那个流言被证实是虚假的,更怕陛下追查下去,因此一定会派人去灭娑秋娜的口,甚至连黄昏和赛哈智也要一并杀了,这么推算的话,纪纲和陈瑛也应该会掺和到其中。”
顾晟和胡永兴对视一眼,大骇。
“要死人了!”
死很多的人!
估计陛下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在这个关键时刻装病,让三殿下来兼国理政,从而敲打二殿下的同时,也告诫大殿下。
但是有用?
告诫大殿下且不说,二殿下那性格脾气和陛下几乎一模一样,会忌惮陛下的这点敲打?
不会!
所以盐官镇那边肯定要出事。
但是——
谁都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这次事件中,最终获得最大利益的人,将是一直默不作声的三殿下,朱高燧!
第四百三十六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朱高燧不怎么敢相信,“老二敢动用五军都督府地方卫所的兵力?这可是犯父皇大忌的事情,一旦被戳破,视同谋逆啊!”
顾晟笑脸依旧,“殿下你明白着,没有什么是二殿下不敢的。”
胡永兴挥袖,将问题拉扯到根本上去,“事情到今日,其实这不单单是个流言引起的问题,只不过这个流言恰好成了引子,以我看来,这件事很可能会决定储君人选。”
王射成又闭口不言。
众人已经习惯,王射成一般不说话,说话就会一针见血。
顾晟沉吟着道:“确实有这个迹象,要不然陛下不会装病把大殿下从顺天召回来,按照我的理解,陛下的用意是立储之后,太子在应天兼国理政,陛下则回顺天去当甩手掌柜。”
谁不知道咱们永乐陛下的德行。
要权力。
但又不想去管财政等琐事,他的眼里其实只看得见沙场上的铁蹄飞扬。
朱高燧振奋起来,“此刻让我兼国理政——”
话没说完,顾晟就笑着摇头,“殿下不要被迷惑住了,陛下仅仅是利用您敲打和告诫其他两位殿下,所以我们当下还是要想一想,在接下来这件决定未来储君人选的风波中,应该站在谁的立场上动手。”
胡永兴颔首,“当是如此。”
朱高燧讶然,“站在谁的立场?”
这还不简单?
不就应该站在我的立场上么,我朱高燧真是朱高煦的跟屁虫,我朱高燧就真的不奢望坐到那个皇家天子都想去坐的位置上去么?
笑话。
大家都是皇子,凭什么你兄弟俩争来争去,我这个老三就只能等着喝残羹冷炙。
顾晟和胡永兴两人智谋极高,闻言就知道咱们这位殿下还没根据时势改变思想,对视一眼,由顾晟笑道:“之前我们认为殿下是可以直接竞争储君,因为彼时大殿下得文臣,二殿下拥武将,彼此制衡,然今日不同往时,近期的事态来看,二殿下和纪纲走得极尽,而纪纲和陈瑛关系莫逆,大殿下处处受制,虽然如今看来有黄昏帮助,不过黄昏已经罢官,且他现在自顾不暇,说不准这一次风波之后,大明将再无黄昏这一号人,到时候二殿下一旦成为储君,殿下您还有机会吗?”
没了。
什么都没了。
朱高燧楞了一下,“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帮助老大成为储君?”
顾晟点头,“没错。”
胡永兴补充道:“大殿下成为储君之后,势力会暴涨,如此能够和二殿下制衡,而陛下英明神武龙精虎壮。大殿下还会经历漫长的储君生涯,这当中就是他俩彼此制衡斗争的时候,而殿下你就可以趁他俩斗个你死我活,不断的提高自己的筹码,最终寻找机会成为万人之上。”
朱高燧恍然大悟。
有道理。
如果老大成了储君,那么老二和老大之间就会疯狂针对,谁也不会在意到自己来,如果老二成了储君,他就能吸引所有的火力。
但还有个问题:“可老大一旦成为储君,这事以后会很麻烦。”
顾晟笑着摇头,“储君也是可以废的。”
历史上被废的储君不要太多。
有句话顾晟没有说,就大殿下那身体状态,说不准他和陛下两个谁更长命,搞不好朱高煦到头来发现他争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某一天忽然就掉他脑袋上了。
朱高燧深以为然,“那么在接下来盐官镇的这一场风波,我们应该如何做?”
王射成缓缓的道:“坐观,必要时刻帮助大殿下一把。”
他说话基本上就决定了此事的态度。
胡永兴也颔首,“确实,当下不动是最好的,殿下你只管把兼国理政的事情做好,有事没事去求见一下陛下,他见不见您是陛下的事,你求不求见那是您的份内事。”
还是要尽孝。
顾晟也道:“确实如此,不过当下盐官镇的事情,我们还是有必要分析清楚,如果二殿下赢了,我们要知道他赢在何处,免得将来被动,如果大殿下赢了,那么我们也要分析一下,在这一着棋中,究竟是什么导致大殿下赢了,我们也要重新审视黄昏这个人。”
朱高燧振奋起来。
没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何况我们越熟稔他们,在今后漫长的争斗中,才能利用他们的优缺点挑拨他们拼死相争,而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看向胡永兴,“你来分析一下。”
胡永兴思忖了许久,才缓缓的道:“那则关于娑秋娜和黄昏之间的流言,和当初胡观泼污徐皇后的路数一样,现在看来,确实是纪纲和二殿下的手笔。”
顾晟和王射成不语。
朱高燧颔首示意你继续说,我们都听着。
胡永兴于是继续道:“可能他们的初衷并不是想着借这件事确定储君,因为这件事只能针对黄昏,而无法针对到大殿下,实际上我也认为如此,这件事的初衷还是针对黄昏的,只不过不知道黄昏有什么布局,竟然让盐官镇变成了一个焦点,不过我个人认为,盐官镇成为焦点这个事情,恐怕黄昏自己也没看出来,他只是在挣扎而已——”
顿了一下,“实际上我认为,整个朝野之间,除了我们几人,没人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恐怕连陛下都没预见到,他将大殿下召回应天,很可能和此事无关,只不过恰好而已。”
陛下确实不喜欢应天,一直想回顺天。
“但是——”
胡永兴深呼吸一口气,“因为黄昏不敢背拂娑秋娜的意愿而留在盐官镇,让二殿下等人看到了他和娑秋娜之间可能是清白的这一点,二殿下已经别无他途,只有想办法去灭口,所以这一着棋,二殿下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娑秋娜回到应天,流言被查证,最后矛头若是指向他在这件事上作妖,陛下恼怒之余,储君就是大殿下的了。”
朱高燧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
胡永兴嗯了声,“因此我认为,黄昏很可能在盐官镇布局了什么,他要借此机会将大殿下推向储君之位,但他没想过,一旦此事成功,他就会成为朝中所有武将的眼中钉,是二殿下用尽一切力量都欲铲之而后快的肉中刺。黄昏肯定知晓其中的厉害,但他也没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众人没有言语。
胡永兴分析的确实中肯。
胡永兴最后说道:“所以盐官镇的事情,我们坐看,必要时刻,可以出手帮助黄昏一把,当然,我们也不能绝对坐看,要免除一切可能的影响,极尽可能的促进二殿下在盐官镇的动手,没有机会就要为二殿下创造机会!”
一言蔽之: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四百三十七章 永乐陛下驾崩了?!
朱高燧在王府里算计两个兄弟时,朱高煦也没闲着。
郡王府内也有贵客。
国公丘福,驸马王宁。
还有一位年轻小将靳荣,他是跟着驸马王宁来的,王宁是后军都督府事,看起来职位不高,然而在他上面的就只有左右都督和都督同知,至于都督佥事一般是安置闲散人员和功勋子女,比如李景隆如今就是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靳荣如今是后军都督府的一名指挥。
官职更低,权柄也小。
却是靳荣的心腹。
能将他带到朱高煦的郡王府来,可见王宁对他的信任和倚重,如此重要的场合,王宁连他那个喜欢沙场的儿子王贞亮都没带,独独带了靳荣。
四人落座。
靳荣位卑言轻,打算多听多看少说。
国公丘福地位最尊,在陛下眼中的分量不比朱高煦差,率先说道:“此事透着蹊跷,二殿下你看杭州那边的行动是否取消?”
朱高煦看向王宁,王宁神色犹豫,“我拿捏不准。”
当下局势确实有点异常。
可惜,支持二殿下的大多是些武将,谋略方面远远不如老大,好在陛下喜功,对武将们颇为信任,要不然哪斗得过那群读书人。
朱高煦沉默着,许久才道:“父皇为何在这个时候召回老大?”
丘福淡定,笑道:“这不难理解,谁人不知,陛下确实不喜欢应天,他无时无刻不想回顺天,要不然为何压住满堂反对声,坚决的将北平升为行在,建立行部,大肆迁民前往顺天府,根本就是在为迁都做准备,所以他把大殿下召回来,估计是想留大殿下兼国理政,陛下回顺天。”
王宁道:“自是如此,不过这几日称病倒不得不警惕,为何会让三殿下兼国理政几日,估摸着是要敲打二殿下和三殿下,让您俩之后和平共处,他在顺天也能过得舒心。”
朱高煦压低声音,“会不会是他知道我们在杭州那边的行动?”
丘福摇头,“不会,此事机密至极,杭州周边的卫所调动的兵力,也全是我们的心腹,顶着空饷名额出发的,绝对不涉及到其他人的利益,地方卫所那边,也安排妥当,不存在任何纰漏。”
王宁,“锦衣卫那边,纪纲信得过?”
朱高煦笑道:“纪纲信不过,但这件事他也有份,所以他绝对会帮助我们,他的锦衣卫这些天在杭州周边调动极为隐秘,用尽了力量控制消息进出。”
丘福嗯嗯点头,“纪纲信得过,五军都督府这边也没有纰漏,那么此事应该无人知晓,依我看来,此事可继续施行,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此举是否划算。”
朱高煦叹道:“划不划算都必须行动了,因为这个流言本来就是我和纪纲一手弄出来的,当然,其实算不得流言。工部和礼部出使的人中,我们安插的眼线一直在监视着黄昏,甚至有人半夜时分去黄昏睡觉的屋顶上偷听过,确实是有声音的,从黎族奴仆口中得知黄昏在安南蓝山乡住在黎族时,和娑秋娜住一个院子,只是不明白为何回到安南,传出这些事情的乌尔莎而不是娑秋娜,我和纪纲分析过,这应该是黄昏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当时也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娑秋娜,所以不敢冒险坦白这层消息,从流言传遍应天后徐妙锦的反应也可看出,我们的人没听错。”
王宁不解道:“既然黄昏睡了娑秋娜,他为何还敢去把娑秋娜追回来?”
朱高煦笑道:“他不追不行,追也不行,所以他想了这么个拖延时间的方法,让娑秋娜在盐官镇呆着,然后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过有个问题,黄昏此举,也可能是和娑秋娜是清白的,而他知道娑秋娜如果是清白的,迟早会成为天家妃子,所以他得罪不起娑秋娜,不得不听她的话,留在盐官镇看一线大潮。”
深呼吸一口气,“前者,可以留娑秋娜的活口,后者,娑秋娜必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认为应该当后者来处置,娑秋娜必须死!”
现在想起来,流言这一着棋走臭了。
早该想到的。
当初胡观就用了这一手,没动着黄昏一根毫毛。
自己也是信了纪纲的邪。
朱高煦隐然觉得,这一次自己被纪纲给坑了。
不过还好。
毕竟事情还有转机,只要杀了娑秋娜,这一着棋就活了。
丘福叹道:“大殿下抵京在即,若在此期间我们不能做点什么事,让二殿下成为兼国理政的人选,一旦陛下回顺天,大殿下再次兼国理政,我们今后只会步步掣肘,最终输了所有。”
所以箭在弦不得不发。
王宁稍微有些不放心,“但是别忘了,为何陛下会在这个时候生病,而且不见外臣,大内那边也蹊跷的很,几乎没有传出任何一点关于陛下的消息。”
忽然精神一振,脸色大变,“难道……”
王宁想到一个恐怖的事情。
陛下病了,在此期间兼国理政的是最没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三殿下,而大殿下也在往京畿这边赶过来,若是胆子大一点,来个恐怖的假想——
陛下驾崩了?!
丘福怔住。
朱高煦倏然站了起来,他明白了王宁“难道”两字后面的意思,这话不敢说,但大家敢想,而且这个情况,真是很像。
如果是真的,那就有可能是宫中内侍在操作。
要知道狗儿一直亲近黄昏。
而黄昏支持老大。
其实何止狗儿,就连下西洋了的郑和,也和黄昏关系不错,加上老和尚姚广孝,对黄昏的态度也颇为青睐。
如果父皇驾崩,狗儿和姚广孝等人还真有可能如此操作。
被蒙在鼓里的老三和自己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还在忙着盐官镇收拾黄昏和灭口娑秋娜,然而老大这边回到应天立即奉旨登基,那么一切都晚了。
必须搞清楚大内发生了什么!
如果父皇驾崩或者只剩一口气吊着,那么无论是黄昏还是娑秋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了匆匆赶回来的老大,已经这几日兼国理政的老三。
如此,皇位在手!
朱高煦坐不住了,“得去大内看看。”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敌人
丘福也站了起来,“未雨绸缪,得赶紧通知朱能。”
朱能在地方驻防。
如果陛下真的驾崩,京畿这边出了什么事,朱能驻防的兵力就是关键棋子之一,毕竟这个事情说不准就是一场血流成河的乱事。
一直没说话的靳荣咳嗽一声,“在下能否说一句?”
标准的武人架势。
丘福不想理他,朱高煦看向王宁,王宁咳嗽一声,“丘国公,听靳指挥说一句,再走不急?”
王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丘福顿足,看向靳荣笑道:“那你说说,别在意我先前,我只是担心事态紧急,毕竟若真是那最险恶局面,时间甚重。”
靳荣点头,“不敢。”
然后看向众人,道:“诸位,陛下今年四十五岁,正是龙精虎壮的年纪,虽然在沙场厮杀多年,但并无多少旧伤,亦从不沉迷美色,会忽然不测?”
众人愣住。
靳荣继续道:“如果陛下真有不测,这几日的应天怎么也该有点异动,乃至于周边卫所,如果姚广孝和狗儿等人要等着大皇子回来登基,他们是否应该利用掌控着的兵力未雨绸缪提防二殿下?”
众人一想有道理。
靳荣笑道:“然而并没有,陛下除了不见外臣,其余事情没有丝毫异常,所有迹象表明,我们都是在自以为是,陛下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朱高煦犹豫了下,“你确定?”
靳荣颔首,“卑职愿用性命担保!”
朱高煦看向王宁。
王宁素来倚重靳荣,闻言仔细思索了一阵,觉得靳荣说的确实在理,道:“应该是我们杯弓蛇影了,如果真是那种状况,确实,京畿这边应该有一些异动,最重要的一旦,如果出现了那种状况,黄昏作为支持大皇子的人,他绝对不会再听娑秋娜的话,狗儿太监一通知他,他就回了应天,不会呆在盐官镇,要知道他在盐官镇也拖不住我们多少人。”
丘福也释然,“确实如此,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以防万一,二殿下等会儿还是抽个时间去一趟大内,见不到陛下,去见见皇后也是好的。”
陛下驾崩,皇后那边应该能看出端倪。
朱高煦点头,“我等下就去。”
靳荣思索了一阵,“殿下不宜一个人去,最好是去找到三殿下一起,就借着探望皇后娘娘的理由,不见陛下,只去求见娘娘即可。”
丘福不解,“为何?”
靳荣笑道:“陛下何等英明之人,如果殿下执意要见他,他岂会猜不到我们这点小心思,到时候你说陛下会怎么样?”
陛下会想,原来你巴不得老子死啊。
丘福叹服,对王宁道:“你这靳指挥是个人才啊。”
王宁笑而不语。
朱高煦重新坐下,“那此事不用着急,先确定一下,盐官镇那边的计划是否如期进行。”
众人看向靳荣。
靳荣受宠若惊,沉吟半晌,“我个人觉得可以放弃,此事毕竟动用了地方卫所的兵力,后患太大,就算做到天衣无缝,可就怕一个万一,而这个万一万一变成一万,那就是殿下不能承受之重。”
王宁不语。
丘福不语。
朱高煦沉默良久,摇头,“此事必须进行,如果娑秋娜是清白的,她回到京畿之后,一旦证实流言是我和纪纲弄出来的,这个后果我也承担不起。”
父皇会怎么看待我?
为了区区一个黄昏,你竟然连天家颜面都不要了,你还是老朱家的人吗?
储君?
也别想了。
就算此事最后露出马脚,自己也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比如这么说:我朱高煦以为黄昏和娑秋娜有关系,而我本来是要立娑秋娜为侧妃的,所以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一时糊涂动手。
合情合理。
父皇也说不得什么,这本来就是老子朱高煦一贯的行事作风。
靳荣闻言心里暗暗叹气,道:“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就继续施行罢,不过此事丘国公和王府事不能牵扯其中,免得最后陛下拿您两位出气,得让地方上的人全权负责。”
丘福也有点担心了,“如此最好。”
靳荣想了想,“此事还是得把纪纲拉下马,连那个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也一并要入水,如此大家才能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朱高煦颔首,“纪纲不用说,至于陈瑛么……”
朱高煦阴笑一声,“他跑不脱关系。”
靳荣不解,“这事和都察院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最近在疯狂的弹劾黄昏而已,殿下为何要说陈瑛也逃不了干系?”
朱高煦张狂笑道:“纪纲在军器监布局了,而军器监布下的那颗棋子,虽然表面上身份清白,但纪纲早就查了出来,那个人是陈瑛的门生,那件事一旦爆发出来,陈瑛就必须和我们一心了。”
千万不要小看纪纲。
那一招棋谨慎万分,毕竟涉及到军器监,牵扯到父皇如今的心头肉神机营,要知道神经营现在还在组建,而负责的郑亨已经成了朝堂炙手可热的人物,连五军都督府都要看郑亨的脸色行事。
所以军旗那一招棋万一暴露,就要有人顶罪,而和黄昏素来有积怨的陈瑛就是最佳人选。
所以啊……官场上没有绝对的朋友。
陈瑛和纪纲关系好吧,你看纪纲转头就坑陈瑛,这也和三司会审期间,陈瑛有一次没给纪纲留面子有关。
纪纲是什么人。
他丢了的面子能不找回场子?
靳荣闻言暗暗颔首,笑道:“如此一来,盐官镇那边继续操作,能达成目的最好,若是达不成,可以从宫中想办法,让娑秋娜的‘清白’成为一个笑柄,这个就需要殿下的人脉和能力了。”
朱高煦点头,“已经在操作,纪纲那边掌控了从苏州过来的那个老婆子的所有信息,只等找个机会着人去接触她,她到时候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靳荣笑道:“如此,就只需要去考虑一下,黄昏是否有布局有后手了,别忘了黄昏这个人,素来擅长后发制人,这一两年我研究过黄昏,我敢说,整个天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黄昏,甚至连他黄昏都不如我了解他自己。”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而不是自己。
朱高煦不解了,“黄昏能有什么后手,须知娑秋娜的出逃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黄昏恐怕根本没想到,他现在被娑秋娜牵着鼻子走。”
靳荣反问,“殿下知道是谁逼迫娑秋娜出走的?这个人万一是黄昏呢?”
这就是有阴谋了。
朱高煦愣住,“黄昏没有理由这么做?”
靳荣摇头,“不,是我们以为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但如果我在他那个立场,也可能选择逼迫娑秋娜离开大明,从而引蛇出洞,所以我们要考虑的是,如果黄昏算定了殿下要去灭娑秋娜的口,他哪里来的力量来阻止这个事。”
靳荣的思维无比缜密,听得三人一阵头皮发麻。
感情之前说的都白说了。
靳荣三言两语就推翻了一些猜测,着实可怕。
是个人才。
第四百三十九章 懵逼的朱高煦
见众人脸色惊诧,靳荣笑道:“阴谋无间,阳谋可怕。诸位不用觉得存在着是黄昏逼迫娑秋娜离开的可能,就认为盐官镇这一着棋不该走,这完全可以是一桩阳谋。”
朱高煦颔首,“有道理,关键是我们找不出黄昏有什么能力能抵挡我们这一股力量的可能性,他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才对。”
转头看向丘福,“丘国公,确定这些日子,杭州那边各地方卫所的兵力动向都在掌控之中,没有异常情况出现?”
丘福自信的笑了笑。
杭州的地方卫有两所,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属于浙江都司。
而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都辖领于左军都督府。
丘福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但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是朱能,如今朱能在山东都司那边驻防卫所整理军务,以丘福和朱能的关系,让左军都督府做点事不难。
朱高煦思索一阵,“在确定如此行事之前,我和丘国公、纪纲等都分别商量过,可以确信一旦我们出手,黄昏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
靳荣笑道:“那此事可行,不过在行动之前,为稳妥起见,殿下还是应该先去一次大内见见徐皇后,就怕那个万一。”
万一朱棣真的驾崩了呢。
朱高煦起身。
丘福也想走,靳荣示意王宁,王宁心领神会,起身道:“殿下去一趟大内,来回要不了多少时间,等他回来咱们还得商量,国公也难得多走这一趟,不若我俩对弈一局。”
丘福一想也是。
……
……
朱高煦来到大内,通报之后,顺利去往坤宁宫。
儿子见母亲不难。
到了坤宁宫,发现徐皇后在听曲儿,几个宫女和内侍守在一旁,气氛祥和,一片欢声笑语,让朱高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又觉得有些失落。
父皇他应该没事。
行礼。
徐皇后身体不是很好,慵懒的斜躺在塌上,笑道:“煦儿怎的跑我这来了?”
这是母子聊天的节奏。
朱高煦顺势而语,“儿子近来事务繁忙,加上发生了一些事,觉得没啥颜面在外行走,是以近日都在家中闭门自省,没能多来母后膝下尽孝,还请母后不要见怪。”
徐皇后笑了笑,这孩子说什么话。
母子之间哪来的见怪。
温婉而担忧的道:“你要是有空,多去看看你父皇吧,他近来身体不好,一直卧床,我之前去探望了,御医说怕是会传染,所以不见任何人,我当时着急的不行,好在太医院使说有个七八日就能痊愈,不是什么大病,大概是和疖子类似的病罢,我倒是放心了许多。今天我又去了,你父皇在屋里喊话让我回来,怕传染给我,于是我也只能提心吊胆的在这里听曲儿,免得心里着落不下。”
朱高煦心中暗暗凛然。
难怪。
感情这是父皇不见外臣的原因,只怕这个病真有可能要传染,又或者是脸上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天子仪容。
于是放下心来。
连母后都见不着,以父皇的性格来说,除非是真病,否则他绝对不会如此对待母后,须知父皇对母后的感情极深。
于是继续闲聊几句,正准备找个说辞去求见一下父皇,却见一内侍匆匆跑来,在徐皇后耳畔轻言几句,徐皇后脸色略有变化。
起身,笑道:“煦儿你先坐一下,或者去见见你父皇罢,隔着门聊下天也是好的,也能宽慰下他,顺便告诉你父皇,老大走到哪里了。”
朱高煦急忙起身,“母后且去罢,儿臣这边去探望父皇。”
徐皇后出了殿门在廊道上绕行。
朱高煦在出殿后不甚在意的看了徐皇后一眼,心里倏然一惊,在殿后的角落里,露出一张脸来,看见徐皇后去了,急忙跪下。
是个女子。
穿着大明襦裙。
身材高大,头发豁然是黄褐色。
朱高煦心中懵逼。
这模样,怎么有点像一个人。
娑秋娜?!
这不可能,娑秋娜不是逃出应天,现在在盐官镇等着看一线大潮么,怎么可能出现在坤宁宫——可应天真没多少女子有如此高大身材还有一头黄褐色的长发。
朱高煦想看个清楚,不料身旁的内侍不着痕迹的道:“殿下请。”
朱高煦不敢失礼。
只得匆匆离去,来到父皇从乾清宫搬过来的暂居宫室,护卫们倒是没有拦着,院子里一堆的御医把他拦住了,七嘴八舌的说陛下不见臣子。
朱高煦拿出郡王威风,“我堂堂一个大明皇子,就算不见陛下,难道不能隔着房门和我父皇说几句话么?”
御医们没办法,只好允了。
狗儿站在门口,一脸为难的说,“殿下,就在这里吧,别进去了。”
朱高煦来到门前,跪下行礼,喊道:“父皇,儿臣从母后那边过来,知悉父皇染恙不见外臣,然儿臣挂念父皇身体,前来问安。”
房间里传来朱棣的声音,“朕安。”
朱高煦略感奇怪,父皇的嗓子似乎有些不对劲,狗儿在一旁道:“这几日苦口良药喝得多,陛下因病痛折磨,睡眠不好,嗓子上火了一些。”
朱高煦恍然。
确实。
人一旦卧床数日,各种病都出来了。
又听到朱棣问道:“老二,老三这几日兼国理政如何,可有懈怠,可有不妥的决策之处?”
朱高煦急忙答道:“三弟熟谙政务,且有内阁帮忙议政,一切皆好,老三的兼国理政能力,已近无暇,不过听说近来军器监那边的事情拖了下来。”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说老三的坏话。
得吹。
吹得越高,父皇从病榻上下来,发现做的不好,于是越发失望。
这是期望值落差。
朱棣道:“军器监的事情太过重要,朕让他不可轻断的,所有章折都在朕处,待朕身体好些,自会决断,老大走到哪里了?”
朱高煦急忙回答。
朱棣:“朕知晓了,你的孝心朕知晓,你且回罢,若是闲暇,多帮你三弟处理政事,莫要让朝堂臣子给左右了想法。”
朱高煦急忙行礼告退。
他心急如焚,必须尽快回去告诉丘福、王宁、靳荣三人,出现在坤宁宫后面的女子有可能是娑秋娜,如果娑秋娜在大内,那么盐官镇的娑秋娜就是假的,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圈套。
第四百四十章 血浓于水
“殿下您确定那个女子是娑秋娜?!”
靳荣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淡定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如果娑秋娜在大内,那么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黄昏和假的娑秋娜在盐官镇,就是为了引朱高煦出手。
可靳荣还是想不明白,就算是个圈套,杭州前卫和后卫随随便便调一千兵力去盐官镇,黄昏他凭什么能活下来?
朱高煦犹豫了,“我没见过娑秋娜,只是听人说过她的样子。当时隔的远,不太确定,但看其相貌,以及母后遮遮掩掩的态度,有可能是娑秋娜。”
王宁蹙眉,“如果娑秋娜在大内的话,岂非表示陛下和皇后,是支持黄昏利用盐官镇来设局扳倒二殿下,诸位觉得合理吗?”
朱高煦心一寒,“我……”
语塞。
有一万句骂人的话,老子是亲生的吗?
靳荣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笑道:“那这里面的意思就有意思了,恐怕我们得好好品味下这个意思,看看这个意思到底代表着陛下和皇后的几个意思。”
一溜的“意思”,把众人说懵了。
靳荣解释道:“陛下再怎么说,也不会让黄昏设局来坑他的皇子,何况这位皇子还是帮助陛下靖难得天下的功臣,这要是流传史书,你让后人怎么看待陛下?陛下会想不明白这点道理?”
如果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坐在皇位上的就是朱允炆。
而不是朱棣。
“所以?”王宁也想通了这个道理,故意帮靳荣接话。
靳荣感激的看了一眼王宁,能否成为朱高煦的心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就看今日了,笑道:“陛下不会,那么徐皇后更不会忤逆陛下的圣心圣意,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关系。”
朱高煦急冲冲的问道:“什么关系?”
靳荣轻声道:“皇后是徐家人,她是黄昏妻子徐妙锦的亲姐姐,黄昏是皇后的妹夫,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而徐家如今没落,仅靠徐辉祖一个人支撑着,我们都明白徐皇后对徐家意味着什么,我们也明白徐家在徐皇后心中的分量,当初杀不杀徐辉祖这件事上,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肯定是有过一番言论的,最终陛下还是心疼娘娘,只圈禁了徐辉祖——”
王宁咳嗽一声。
示意靳荣别绕圈子,直奔主题。
靳荣立即道:“徐皇后想要保住徐家的辉煌,而徐家如今的重起之势,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黄昏,皇后娘娘是个圣明帝后,黄昏投之以桃,皇后娘娘报之以李,所以从这点上来说,皇后娘娘想救黄昏,而且黄昏是她妹夫,她为了徐妙锦也应该出手,更何况黄昏一旦乘风破浪直上云天,徐辉祖也能得道升天,所以我认为,大内的娑秋娜是假的,是皇后娘娘故意找个人假扮,又故意遮遮掩掩的让殿下看见,就是为了让殿下放弃在盐官镇的行动。”
众人叹服。
靳荣这逻辑思维能力简直恐怖,确实是个大才。
朱高煦叹服,“确实有这种可能,母后这些年很是偏袒徐家,黄昏一旦死了,没有黄昏在父皇面前说好话,他徐辉祖凭什么再被重用?”
但朱高煦不得不承认一点。
徐辉祖的军事能力,他朱高煦真的不如。
别说他了。
徐辉祖可以对在座的说:我不是说朱高煦是垃圾,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福建平叛梅殷,没有徐辉祖,老三朱高燧已经死在了大田。
丘福缓缓的道:“但是我有个疑惑,既然连皇后娘娘都猜到了我们可能会在盐官镇对黄昏动手,而弄一个假的娑秋娜来忽悠我们,陛下会想不到?”
众人暗暗心惊。
王宁看向靳荣。
靳荣笑而不语。
朱高煦却若有所思,一拍大腿,“我知道了!父皇肯定想到了这件事,但我是他的亲儿子,而黄昏只是一个臣子,何况这件事涉及到天家颜面,父皇考虑的比母后考虑的更多,所以他不能阻止我,但黄昏确实是个父皇青睐的人,我们都知道,黄昏这个人就是父皇肚子里的蛔虫,他太了解父皇了,而父皇也太信任他了,所以尽管发生了这许多事,父皇还是想保他一命,因此默许了母后找个假的娑秋娜来迷惑我们,同时,父皇为了达到目的,故意在此刻装病,让老三兼国理政,并召回老大,在今日让母后演了这出戏,就是做给我看的。”
这绝对就是真相!
靳荣知道,锋芒毕露易自伤,而且他也觉得朱高煦说的在理,于是补充道:“如果真是殿下推测的这般,那么我们在盐官镇的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
王宁不解,“为何?”
靳荣笑道:“首先,这件事涉及到天家颜面,殿下是受害者,他有绝对充足的理由出手杀了黄昏和娑秋娜这对狗男女,其次,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殿下的意图,却只是如此麻烦的提醒殿下,说明在陛下的心中,殿下更重,这个敲打,就是殿下杀了黄昏之后的后果!”
仅此而已。
最多就是再在官职上做点惩罚给天下人看。
毕竟血浓于水。
朱高煦长身而起,哈哈大笑,信心睥睨,俯视着众人:“如此,就按计划行事,这一次,哪怕是那一千人死尽死绝,也必杀黄昏和娑秋娜!”
老大他完了。
……
……
坤宁宫,徐皇后慵懒的躺在塌上,挥手示意身边人退下,看着殿门外,幽幽叹了口气。
老二,得饶人处且饶人。
为娘找个假的娑秋娜,不外乎是告诉你,你的颜面,为娘有办法帮你挣回来。
就是可惜了在诏狱的那几个礼部和工部官员。
他们得死。
毕竟他们在泼污天家。
所以非死不可。
没办法啊。
徐皇后有些内疚,总觉得自己成了刽子手。
她也有些恼怒。
恼怒娑秋娜逃的不够远,不够快。
恼怒黄昏为何会找到娑秋娜。
正在思绪间,一个小内侍匆匆跑回来,跪下后道:“回娘娘的话,陛下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身体还是不适,娘娘的身体又一直不好,所以陛下不想让娘娘去冒险,狗儿公公还转达了陛下的口谕,说陛下等几日一定亲自来坤宁宫请娘娘谅解。”
徐皇后挥手,“下去吧。”
轻轻叹了口气。
唉。
夫君到底患了什么病,连厮守了大半生的妻子都不能见他。
徐皇后忧心忡忡。
第四百四十一章 好诗
朱高炽快马加鞭,终于在月中赶到了应天,还没来得及休憩,狗儿就来到郡王府,说陛下宣他觐见,朱高炽又马不停蹄去往大内。
在乾清殿旁边,发现老二和老三都在,略微诧然。
又暗暗心凛。
父皇这么着急宣见我们三兄弟,难道是准备就立储的事情先通下气,朱高炽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立储立嫡长,如果是立自己,貌似没有通气的必要。
莫非父皇要立老二?
转念一想,也不对。
如果要立老二,父皇生病期间,兼国理政的就该是他才对,为何兼国理政的是老三。
难道要立老三?
这更让人意外。
朱高炽有点茫然了。
何止是他。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也茫然的很,也一片心凉。
父皇这些日子一直不见臣子,今日老大刚抵达应天,他就宣召三兄弟觐见,这不是摆明了在等老大回来然后宣布一件大事。
这架势,明显是要老大当储君的节奏啊。
三兄弟皮笑肉不笑的嘘寒问暖之后,陷入沉默,然后在狗儿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父皇暂住的宫室,狗儿站在门口,推开门,躬身,做出请的姿势,“三位殿下,请吧。”
三人又一阵诧然。
狗儿带着大家来这里,他都没进去通报,就让我们三兄弟直接进去,这不合礼制啊,父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人忐忑不安的进入房间,看着桌子旁边的两个男人,呆若木鸡。
什么状况?
桌畔有男子,着黄袍。
跪地。
面色诚惶诚恐,仿佛背罪而活。
三兄弟全都石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们无法理解。
……
……
天空湛蓝。
阳光正好。
近午时,天高日白,云飘如絮。
盐官镇,大堤之上。
在看一线潮的黄金地段,赛哈智等人很快摆好桌椅,放上糕点,然后带着一群南镇抚司的缇骑退到一旁,按刀在侧,拱卫着看大潮的人。
飞鱼服,绣春刀。
端的是威武霸气。
在南镇抚司缇骑之内的圈子,又有娑秋娜等十一个女子,皆着劲装,人人沉默,脸色肃穆杀意萧萧,虽只十一人,酝酿出的潇洒气氛更甚于南镇抚司的众多缇骑。
黄昏和娑秋娜并肩而立,看着远处。
隐有涛声传来。
娑秋娜神情紧张而兴奋。
来到大明,在读宋代大文豪苏仙的诗句时,读到这么一句: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说的是钱塘江的大潮。
又巧合之下读到宋代另一位诗人的佳作:漫漫平沙走白虹,瑶台失手玉杯空。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
也是说钱塘江大潮。
不止如此,娑秋娜在很多诗句里都见过描写钱塘江大潮,作为西域长大的人,对这钱塘江大潮充满了憧憬。
虽然这些诗句其实都一般,哪怕是苏仙的那一句也算不上惊艳。
但娑秋娜还是想亲眼目睹。
黄昏负手而立,笑眯眯的问娑秋娜:“来到大明也一年有余了,在你心中,对这方锦绣山河,你最期待的景象之中,钱塘江大潮排在第几?”
娑秋娜略微思索,老实的道:“其实排名比较靠后。”
黄昏讶然,“为何?”
钱塘江大潮的壮观,在整个大明疆域内,都是罕见的,竟然只能排在后面,那娑秋娜心中期待的其他景象,又该是何等奇景?
娑秋娜捋了捋被风吹散了的柳鬓,“因为在诗中,它不是最美啊。”
黄昏哦了声,“说说看。”
娑秋娜沉吟半晌,“我想去看看龙阳县青草湖,嗯,一定要夜晚去看,而且要泛舟湖上,还得是有满天星河的夜晚,因为我想去体味那‘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绮丽梦境。”
黄昏点头,“有眼光。”
这句诗出自晚唐诗人唐温如,也是他唯一的传到后世的作品《题龙阳县青草湖》。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诗句很美。
而且才情惊艳,很有点大唐李白的浪漫气息,娑秋娜说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一句,寥落十四字,勾勒出了一幅星河伴月悬天,宁静湖面倒影的幽美画卷。
其意境之美,在五千年漫长诗书长河里,可列前三甲。
个人而言,黄昏认为它当之无愧为第一。
大概也就滕王序中某一句可媲美。
娑秋娜又道:“其实我还想去看看大海,在夜色靡靡时分,坐在白白的沙滩上,看着澄净白沙在指缝中流落,抬头望天海一线处,一片黑暗中,忽有一轮白玉盘跳出水面,品味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人间美景。”
黄昏不由得由衷叹道:“诗词之美,在于此。”
娑秋娜也道:“中原文化,真是让人羡慕,只恨此生不是大明人。”
黄昏哈哈大笑。
自豪感油然而生。
娑秋娜继续道:“我还想去滕王阁看看,看那秋水长天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长天共一色的宁静湖泊。”
黄昏真的服了,“你到底是有多爱中原文化?”
娑秋娜不好意思的笑了。
继续道:“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我想去看看‘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也想去看看‘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孤寂风光,还想去看看‘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是如何孤篇压全唐,也想去看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到底有没有三千尺。”
黄昏乐了,“有没有三千尺我不知道,我就是可怜照香炉和紫烟这对母女,而且我严重怀疑咱们的诗仙当时是在边开车边看瀑布。”
娑秋娜:“……”
黄昏一副讶然状,“你不知道?日照香炉生紫烟啊,好好的女孩子,结果被咱们的诗仙把闺房事写了出来,连她女儿都因此留名万世了。”
娑秋娜:“……”
简直无语。
好好的一句诗,你竟然如此解读,简直无耻至极。
话说,开车是什么意思?
不敢多想,怕这位思想龌蹉的大官人说出更让人羞臊的话来,反问他:“你呢,你最喜欢的诗句是哪一句?”
黄昏略一思忖,“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谁都不服,就服这首。
端的是一首好诗。
霜叶真的是霜?
霜叶为何会红?
意味深长啊。
娑秋娜一脸茫然,这句诗虽然好,但还不至于成为一个读书人最喜欢的一句诗,作为六首第一黄观的侄儿,大官人独独喜欢这一首,颇让人不解。
哪知在他俩前面,一个坐着等待大潮过来的男子回头,遮掩不住笑意,“别听他的,他在乱解读诗句来调戏你,这首诗其实是很好的。”
男人懂那两个字。
古今千年,好的诗句多如牛毛,在黄昏和娑秋娜的聊天中,男子难得的有了些诗书墨意,也掺和了进来,“黄昏,你可知我喜欢哪些诗句?”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朕!
黄昏面有难色,没听说过你也喜欢诗词啊,想了想,弱弱的道:“莫不是辛幼安的那首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何等的大气磅礴。
男子摇头,“不可否认,词是好词,天下君王都会喜欢这首词,但你觉得我会喜欢这首吗?”
天际尽头,潮声逾重。
如闷雷鼓擂于人心。
三人精神都是一振,一线大潮即将到来。
而在三人身后不远处,赛哈智等人精神亦是一振,纷纷转身看着远处陆地,在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圈黑压压的锋线。
黑线之中,寒光照铁衣,风鸣马萧萧。
有人着盔甲,有人捋马缰。
步卒和骑兵。
这是一层天罗地网。
赛哈智紧紧按住腰间绣春刀,哈哈大笑,“儿郎们,敢死否?”
众多缇骑拍刀,豪笑云天。
黄昏回首看了一眼,叹道:“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咱们大明天子的气度,敢让赛哈智一个西域人担任南镇抚司的镇抚使,赛哈智也是一片冰心向大明,在他麾下的南镇抚司缇骑,多少有一些西域人的豪放粗犷,依我看来,南镇抚司的缇骑胜于北镇抚司。”
娑秋娜撇嘴,这马屁拍得……
彩虹色了!
男子亦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黄昏继续回身看着远处即将涌现的一线潮,若有所思,“既然不是辛幼安的破阵子,那应该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男子摇头,“诗是好诗,可惜大明天下并无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憋屈局势,于情于境,我都不会喜欢上这首诗词。”
黄昏心情爽利,兴致勃勃。
五千年文化,浩瀚诗篇璀璨若星,随便拿几首出来都能惊艳时光,略一沉思,“那是否喜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边塞风光?”
男子又摇头,“边塞风光纵然壮观,但看多了也腻,何况边塞这平和风光里,谁又知道是多少将士用鲜血来守卫的呢,诗人只知边关壮美,又有几句诗写出了将士的苦寒与付出,我若是喜欢边塞诗,那也该喜欢那一句。”
黄昏立即配合的问道:“哪一句?”
男子自嘲一笑,“你再猜猜看。”
黄昏略微沉吟,脱口而出:“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男子颔首,“不错,这句我确实有一些喜欢,世人只知战场壮美,黄沙凄艳,却不知道这沙场豪情,是多少家人绝望的翘首以待。”
叹了口气,“若是可以,我希望永不见黄沙飞扬尘土漫天,亦愿此生独坐京畿,不出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这是《精忠报国》里的句子,如今这首歌是大明军歌。
在军中之沸腾,无以言形。
大明雄师之中,无人不唱精忠报国。
黄昏一脸头疼,“那我确实不知道您喜欢的什么诗词了,您还是直说得了。”
男子哈哈一笑。
远处,出现了一道白线,涌卷着向着这边翻滚而来,宛若天际不断的向前推移,滚滚轰隆之声,排空而来,空气之中,弥漫着壮哉。
一线大潮将来。
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先看潮。”
一线大潮终于在远处出现,浪高五六米,壮哉万分的推滚,宛若铺盖般向前而来,江水昏黄,排空,劲风拂面,水点飞扬。
巨大的潮水声席卷四方,在如此巨浪面前,人是如此渺小。
男子叹道:“像极了草原的一线铁骑并进,鲸吞步卒啊。”
黄昏也大声道:“是的。”
沙场之上,铁骑便如一线潮,面对步军,要么直接凿穿,要么便如这潮水一般,将步卒的阵列尽数吞噬,只是这一线潮过后,是翻滚河水。
而骑军过后,是血肉模糊。
男子略微黯然。
草原骑军,历来是中原王朝的心头刺。
大明还好,可以和草原骑军打个有来有回,丢失了燕云十六州的有宋一朝,骑军面对北方骑军时,几乎没有赢过。
就连那大宋岳飞,也不是用骑军硬撼。
没了燕云十六州的大宋,就像是一个巨人缺少了右手,终究是徒有虚表,可惜了大宋,如此富裕,却有钱也打造不出雄霸天下的骑军。
最终亡国。
但男子又不得不承认,元帝国的骑军,哪怕是巅峰大宋有燕云十六州,打造出一支骑军来,恐怕也挡不住成吉思汗那摧枯拉朽的骑军。
赛哈智和南镇抚司的缇骑没有心思看一线潮,他们也不敢。
出现在周围的锋线不断缩小,半圆形将他们围在了大堤之上,约莫估算了一番,约莫一千人,其中骑军两百左右,剩余的全是轻装步卒。
已经可以看见敌人的脸。
那是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没有表情,既不嗜血,也不胆怯,只是平静的看着赛哈智等人,他们只是听从军令来这里而已。
杀人。
杀谁?
他们不关心。
也不想关心。
因为盐官镇是大明疆域,在这里杀的人不会是草原蛮子,杀谁都是杀自己人。
这一千人,心里多少有些悲催。
我等壮志我等青血,结果只是高层将领用来争权夺势的工具。
心有不甘。
然军令难违,身为大明士卒何其悲哀。
一百余南镇抚司缇骑人皆绣春刀出鞘,形成半圆拱卫着身后,乌尔莎等十一个女子,站在内层,保护着身后的三人。
而在乌尔莎十一人和赛哈智的南镇抚司缇骑之间,还站了五六十人。
皆着锦衣。
人人肃穆,有人腰间佩剑,有人手中捉刀,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兵器,都能在五六十人中找到,虽只五六十人,散发出的萧杀之气,一点不比南镇抚司一百余缇骑差。
亦在乌尔莎等十一人之上。
这五六十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如麻的高手。
不是军中高手。
是江湖高手。
为首者身材欣长,腰间佩剑,手中持枪,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端的是玉树临风。
儒将徐辉祖!
而在徐辉祖身后,站了个内侍,捧剑而立英姿飒爽。
他叫李谦。
和狗儿一样,是朱棣最信任的七大内侍之一,在地方监军,和郑亨一起回的应天。
有明一朝,朱棣牵头,太监大多擅武。
此刻坐在前面看潮的男子起身,缓缓起身看向身后,笑道:“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虽是亡国君的眷念之心,然朕最是喜欢。”
朕?!
男子着黄袍。
永乐朱棣!
身后,一线大潮涌卷而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帝威浩然!
黄昏大感意外。
千古帝王永乐,一生征战沙场的朱棣,喜欢的竟然不是豪壮边塞诗,而是亡国之君南唐后主李煜的春花秋月词。
说出来谁信?
黄昏信了。
朱棣靖难的原因,历史众说纷纭,说是被建文逼得靖难,又或者说是本就觊觎江山,都不影响朱棣成为永乐大帝,但后人对于朱棣五征漠北的原因,大多分析的局势和政治,没考虑到人。
朱棣也是一个人。
一个作为天子的父亲。
太祖“留”给他的大明江山,如果在他后人手中逐步衰落,一生要强的永乐,大概会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所以他要打漠北。
打得漠北不敢犯南。
打得漠北无力犯南。
在这种情况下,他喜欢李后主的词其实就不那么意外了。
朱棣怕他后人成为亡国之君,他怕大明的未来,又出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种打脸君王和大明百姓得过且过的诗句。
所以喜欢。
真正目的,应该是以李后主的词自省。
朱棣看着围过来的一千精锐,面色如常,眸子里却充斥着复杂情绪,愤怒、失落、失望、黯然、庆幸、高兴……皆有。
愤怒于老二的疯狂。
失落失望于老二的不成才,黯然老二的格局太小。
庆幸于发现得早,帮妻子徐皇后填了个大坑。
要不然这事传到后世,妻子就会背个祸害家国的恶名。
所以他不得不来盐官镇。
至于那一丝微妙的高兴,则是出自于成就感。
老子果然慧眼识英才。
当初要是一把火烧了神棍黄昏,那也就没今日这样的黄昏。
如此臣子,自己前些日子究竟中了什么邪,竟然想把他流放到北方去,这样的人就应该一直在御驾之前不断的出谋划策。
一线大潮已过,永乐三年真正的大潮刚起。
朱棣负手向前。
乌尔莎等人自觉两分,让出一条。
李谦率领的五六十个锦衣男子亦是如此。
赛哈智率领身旁的锦衣卫缇骑让开路后,也拱卫在朱棣、黄昏身后,神情紧张,如果对面的人不顾一切,那就杀。
没什么好说的。
只需要拖住一点时间,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的精锐兵马就会接到圣旨赶来支援。
朱棣负手来到阵前,冷冷的看着骑马的将军。
略感意外。
还以为会是支持老二的武将,哪里知道是少有的几个支持老大的武将之一。
将军唐宁。
杭州前卫指挥使。
这位指挥使不是一般人,其父唐云是靖难功臣,封为新昌伯,可惜在永乐元年死了,在论功行赏之时,唐云后人不能世袭爵位,是以唐荣世袭指挥使。
毕竟靖难之战中,唐云的战功一般。
这就叫命好。
站对了队伍,所以有明一朝,唐云后人只要不作死,再怎么着也能当个指挥使,是寻常人家几辈人都混不出来的人生.asxs.。
唐宁也是见过朱棣的,今日听从五军都督府那边丘福的意思,公器私用带一千人来盐官镇杀几个西域逃犯,而帮助西域逃犯的人中有一个人叫黄昏。
也一并杀了。
唐宁知道黄昏,也见过。
曾经的天子宠臣,如今已被罢官,好杀。
本以为杀几个逃犯和一个黄昏,是小事一桩,哪知还没动手,就见黄昏从那一群人中走出来,又见一位黄袍中年人在前,唐宁恍然大悟。
难怪淇国公要叫自己带着一千儿郎来盐官镇,感情这边不仅有逃犯,还有人谋逆了。
敢穿黄袍,不想活了?!
倒也是稀奇,盐官镇乃至于杭州都在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的控制下,怎么有人在这边搞事,杭州前后卫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要不是五军都督府那边传来军令,大家都还蒙在鼓里。
正欲扬手,示意麾下儿郎冲锋。
既然有人谋逆,胆敢穿黄袍,唐宁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去,之前还担心自己被丘福坑了,毕竟这一次并没有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命令文书,也无兵符。
现在一看这就算是违纪出兵,朝堂那边也无话可说。
赫赫军功在招手!
然而唐宁手还没落下,他定睛一看,看清了穿黄袍的中年人,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棣!
在这一刻,唐宁心里把淇国公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我入了你仙人板板啊,你狗日的要这么来害我,说好的杀逃犯和黄昏,你特么倒是告诉我实情啊,感情是要杀陛下身边的人。
而不是一个独行者黄昏。
这尼玛敢杀?
能杀?
只要自己这手今天一挥下,人头落地的不是黄昏,而是自己那一大家子,不对,不会是一大家子,而会是一族人,甚至九族。
丘福个龟儿子,你怕不是在造反?
唐宁不想造反。
甚至于他从没想过这种事。
他今天来盐官镇,也是京畿那边五军都督府的丘福言辞灼灼的说,只是过来杀一群西域逃犯,和一个被陛下贬责的黄昏,而且还说是陛下的意思。
因为黄昏是徐皇后的妹夫,陛下不好明面上动手,所以让杭州前卫、后卫从吃空饷的名额中抽调一千人来差办。
到时候把场面做好看的,陛下大悦,皇后那边也能说过去。
唐宁虽然支持大殿下,但也不敢忤逆天子意思,是以无奈的带着人来。
好家伙。
感情丘福这货在坑老子,想胁迫老子造反,那怎么行?
唐宁很珍惜他现在的生活。
老爹唐云在北平混了一辈子,当了个指挥,然后跟着大殿下守北平,让李景隆败兴而归,等陛下登基,老爹竟然封了个伯爷……
老爹唐云是支持大殿下的。
唐宁也是如此。
当看见朱棣的那一刹那,唐宁就知道,中了丘福那龟儿子的借刀杀人之计。
灵犀突来。
扬起的手顺势向后一挥,对身畔儿郎大声喊道:“儿郎们,休要懈怠了,快速速随我下马,见过永乐陛下。”
立即跳下马。
行礼。
恭谨的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杭州前卫指挥使唐宁,率一千儿郎,前来盐官镇护驾,护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唐宁的麾下儿郎懵了,大家已经刀出鞘箭在弦,只等唐宁的手挥下就开始冲锋,结果跃跃欲冲之间,指挥使下马跪下了。
搞毛啊。
不是说奉军令来办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是杀几个人吗?
不是说办了此事大家都有赏吗?
怎么还没动手你就先跪下了,而且口称陛下。
难道前面那个穿黄袍的中年人是咱大明天子?
今天是来杀天子?
众人遍体生寒。
面面相觑一瞬。
旋即所有人浑身冷汗的悄无声息的将刀剑归鞘,急忙下马,跪下行礼,步卒更直接,连刀都来不及收,顺势就跪下了。
跟着唐指挥使做就行,不会错。
无人不胆战心惊。
着黄袍的大明天子站在那里,俯视众人,帝威浩然!
第四百四十四章 储君人选,尘埃落定!
黄昏站在朱棣身后,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暗暗叹气,以朱棣的性情,也为了再次警告朱高煦,这一千人能有多少活下来?
至少带兵的将军唐宁必死无疑。
朱棣示意身旁的李谦,“去把唐宁带过来。”
片刻后,唐宁气宇轩昂的过来。
很是自豪。
跪下后大声道:“微臣杭州前卫指挥使唐宁,护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仿佛他今天不是来杀人。
而是来保护朱棣一样。
自豪的神情显示着这位指挥使今日的理直气壮和奉令护驾的与有荣感。
实际上……
唐宁心里慌的一批。
他知道自己中了丘福的借刀杀人之计,也明白自己陷入了争储的漩涡,可此刻不能慌,也不敢慌,全家老小乃至九族的脑袋都看他此刻的表现。
朱棣略有讶然。
唐宁这神情,真是来护驾的?
转念一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这家伙是个聪明人,他做出此等姿态,其实已经是在等自己给他宣判,是顺势饶他一命,还是抓住这一点深究下去,都看自己的意思。
态度还算不错。
没有立即发作,问道:“朕记得没错的话,你父亲和大殿下走得很近?”
唐宁心中狂喜。
陛下这么问,那就有活路了。
急忙道:“回陛下的话,我父亲因为和大殿下一起守护北平,历经生死大战,守城期间,大殿下屡屡上城头,和袍泽同吃同住,我父是个粗人,深为大殿下的为帅风度所折服,是以此生父亲只敬三人,一位太祖陛下,一位是陛下,还有一位则是大殿下。”
命要活,马屁要拍。
无形之中说陛下您和太祖一样,又明目张胆的帮朱高炽说了几句好话。
朱棣微微颔首,“是谁让你来护驾的?”
护驾。
两个字。
当这两个字从朱棣口中说出来,唐宁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陛下承认是护驾,他也在帮自己打掩护,那么自己就可以活了!
急忙道:“杭州前卫和后卫本来属于浙江都司,听从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成国公朱能的调遣,嗯不对,请陛下恕罪,是听从陛下的调遣。”
朱棣颔首示意无妨,继续说。
唐宁又道:“前些日子淇国公丘福着人过来密告卑职,说京畿有逃犯,杀了十余个锦衣卫缇骑,人多势众为恶一方,而陛下会在本月月中来盐官镇看大潮,是以让让卑职挑一千人,到盐官镇来拱卫陛下,避免被逃犯侵扰。”
看了一眼站在黄昏身后的娑秋娜,这就是那个逃犯?
真美。
朱棣笑了,笑而无声。
好你个丘福!
感情是玩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又倍感头疼,现在还不能动丘福,征安南和打漠北,都还需要这位淇国公,这只是小问题,朱棣不愁无将可用,关键在于丘福势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心中思绪电闪而过,道:“朕已观大潮,将去杭州行宫暂住一夜,明日启程回应天,唐宁,你速着人去杭州通报,并率领麾下儿郎拱卫朕之左右,低调一点,做好保密工作。”
起驾,回杭州。
是夜,杭州行宫内,朱棣让李谦去把黄昏召来,赐茶赐座之后,阴沉着脸色道:“你让赛哈智着人送信到乾清殿,还让徐辉祖来说,把朕从应天请到盐官镇来,就为了看唐宁演的这场戏?早知道如此,朕何必来此!”
黄昏心里暗暗好笑。
你不是来了?
捂着嘴咳嗽一声,“陛下,别自欺欺人了。”
朱棣为何要说不该来?
是因为他不想接受对朱高煦的失望。
朱棣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
“胆”字没说出来,朱棣颓然的收回了手,“罢了,罢了。”
黄昏笑而不语。
朱棣沉默许久,才缓缓的道:“之前都在说你是支持老大的,朕一直不信,觉得你在立储之中并无倾向,如今看来,是朕错了,你一直是支持老大的对不对?”
这一次事件后,回到京畿第一件事就是立储。
立老大。
所以朱棣现在怀疑,盐官镇这一出戏,是黄昏将计就计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借这个事情让自己看清老二的缺陷。
黄昏哪里会承认,摇头,“没有,草民只是为了活得更久,狐假虎威了一次而已。”
朱棣冷哼。
谁信?
倒也还好,这件事应该不是黄昏主动设计,娑秋娜的被迫离开应天,朱棣早就知道真正主使者是谁:他婆娘,徐皇后。
目的仅仅是为了拖时间,把苏州那个老婆子弄到大内的同时,找一个假的娑秋娜来解决流言,同时救一下黄昏。
哪知道会发展到今日地步。
当然,朱棣也明白妻子的私心:正好借此机会,让娑秋娜远离大内,免得将来给她造成困扰。
朱棣很无奈。
妻子想多了。
但他又没办法怪她,毕竟是朱棣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不能怪皇后。
也不能怪黄昏。
毕竟这件事黄昏也只是自保,顺势而为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原因还是老二心中格局太小,没有为君者的宽大气度。
何况朱棣也清楚一件事:立老二的阻力太大。
立储,立嫡立长。
何况老大兼国理政确实表现出众,又得众多文臣拥戴,武功方面也有守北平的辉煌,在朝中呼声下,立老大是水到渠成。
只不过靖难武将支持老二,加上朱棣也确实喜欢朱高煦,又因为靖难余晖的种种事情,所以立储才一直没定下来。
今日事后,朱棣终于下了决心。
储君人选,尘埃落定。
作为钢铁直男,既然已经决定了储君人选,朱棣就不再去纠结了,心里有另外一个疑惑,问黄昏:“现在这个情况,你打算怎么收场,流言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黄昏笑眯眯的,“陛下真没有想法把娑秋娜纳为妃子?”
朱棣摇头。
黄昏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笑道:“娑秋娜是西域神女,陛下英明神武,神机营一旦成军,漠北不在话下,亦力把里也该是我大明疆域,到时候少不了要和帖木儿一战,战后怎么办?还是得扶植娑秋娜,可要让娑秋娜真正的为大明做事,我们就得将她牢牢掌控。”
朱棣一脸黑线:“感情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觉得朕应该把娑秋娜赐婚给你?”
黄昏一副陛下你以为呢的神情。
朱棣大感无语。
他现在充分怀疑,这个流言就是黄昏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把娑秋娜这块肥肉吃进嘴里,免得徐妙锦吃飞醋。
也是服气。
为了照顾徐妙锦的情绪,你黄昏闹出这一堆事来,还拉上了立储,简直胆大妄为。
问道:“但流言怎么解决,你好像没说。”
第四百四十五章 完美计划
黄昏不想和盘托出,“水到桥头自然直,该解决的时候自然就解决了。”
朱棣没有追问。
他要考虑接下来立老大为储君的诸多事宜。
黄昏弱弱的道:“陛下,等此些事了,神机营那边也应该组建成型了,能否让草民去神机营当个小官,也能多接触火器,知晓火器的利弊,才能更好的改良。”
朱棣现在也不想流放黄昏,闻言点头,“可以。”
黄昏告辞。
出了朱棣房间,回到他房间,发现徐辉祖和赛哈智在等着,自顾自坐下,笑道:“赛老哥,你是不是有很多疑惑,但问便是,知无不答。”
赛哈智捋了捋话头,就问一件事:“这一次的事情,是不是从流言之初,全盘都在你策划之中?”
黄昏看着徐辉祖,两人相视一笑,黄昏这才嗯了声。
被动反击?
不存在的。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布局甚大的谋划。
目的只有一个:立储。
立朱高炽为储君。
为此黄昏做了很多事:徐辉祖和徐妙锦都是棋子,徐皇后和狗儿,娑秋娜和乌尔莎,甚至连朱棣都成了他的棋子。
徐妙锦回娘家,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计划必须徐妙锦,徐辉祖也不能胜任。
徐府为了防止姑爷回娘们,严密守卫徐府,让纪纲锦衣卫的谍子也无法得到任何线索,然后在徐辉祖的帮助下,徐妙锦悄无声息的去了大内。
徐妙锦找到徐皇后哭诉,说娑秋娜迟早要抢走黄昏,徐皇后心软,然后又被徐妙锦有意无意的提点,说娑秋娜若是留在京畿,就算不抢走黄昏,也会成为天家妃子。
不论是陛下的还是皇子们的,对大明都是伤害。
徐皇后动心了。
恰好朱棣到坤宁宫找徐皇后商议事情,徐皇后结合宫中老婆子被动手脚的事情,成功劝服朱棣,然后找一个假的娑秋娜。
在徐皇后看来,假的娑秋娜只是为了保护天家颜面,但要保护妹夫和保护三妹的爱情,还得让娑秋娜离开应天。
于是她让狗儿去差办。
而狗儿早就得到了黄昏的示意,并没有如徐皇后一般去给娑秋娜好言相商,而是直接用言辞逼迫娑秋娜动手杀了锦衣卫缇骑,逃出应天。
而乌尔莎作为黄昏的女人,她想帮助他,也想帮助娑秋娜,于是留下痕迹,方便黄昏去追,并且有意无意的在娑秋娜耳畔说钱塘大潮壮观天下午。
于是娑秋娜去了盐官镇。
而朱高煦为了保证流言那一着棋可以继续走下去,不得不派人来盐官镇灭娑秋娜的口,加上宫中出现一个假的娑秋娜,让朱高煦误以为黄昏和娑秋娜之间真的存在着床笫之欢。
于此同时,徐辉祖去见了朱棣,请他到盐官镇看一场戏。
朱棣去了。
所有的步骤环环相扣,一步接一步,让朱高煦按照黄昏的设计走入歧途。
看似黄昏是被动,实则全是他谋划出来的事情。
只要朱棣看清楚朱高煦的能力和胸怀、格局,那么储君人选就不再含糊不清,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立朱高炽都比立朱高煦好。
而在这个计划中,徐皇后、朱棣等人,都不会察觉到这是黄昏的计策,因为在所有人眼中,黄昏都是在顺着局势而为,他无比被动。
唯一的破绽,在于徐妙锦那边,也许以后徐皇后会反应过来,尤其是在这个计划收尾之后,徐皇后就会反应过来。
毕竟怎么看,徐妙锦在宫中让皇后派人去赶走娑秋娜这件事,都太过于痕迹。
但徐皇后绝对不会揭破,一则徐妙锦是她三妹,二则,徐家也会因为这件事大受裨益。
朱高炽成为储君之后,朱棣为了稳住储君位置,会重用一些非朱高炽势力的人。
李景隆会是一个。
徐辉祖也一定是一个。
按照黄昏的预计,五军都督府中的一个左都督,非徐辉祖莫属。
徐辉祖重返一品。
徐家亦重返辉煌。
至于立老大还是老二为储君,徐皇后不会很难过,因为都是她儿子,而她也会相信朱棣:夫君立储君,绝对有他的考量。
而且徐皇后并不蠢,这件事一旦被揭破,朱棣会怎么反应?
所有人都得死!
可以说,计划完美成功。
当下,朱棣已经在考虑立朱高炽为储君的诸多事宜,而徐辉祖也会一步步被重用,在朱棣去顺天之前,徐辉祖应该会成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
而这一场谋划的收尾,则是破除流言。
如何破除?
还是得走那一条路:验证娑秋娜的清白之躯。
而无论是宫中的老婆子,还是徐皇后从苏州请到应天的那个老婆子,都已经被收买,一旦验证,娑秋娜就算是清白的也不会清白。
但黄昏还有最后一招:也是他计划的一招。
不过……
这一招有点麻烦。
有些事他还需要先给妻子徐妙锦通通气,要不然两夫妻之间就会有无法消除的隔阂。
徐辉祖是知道黄昏这最后一招的。
此刻叹道:“三妹那边,你打算怎么给她说?”
黄昏认真的想了想,“从认识锦姐姐开始,我就不打算骗她,这一辈子也不会骗她,所以等回到应天,我会亲自告诉她计划。”
徐辉祖略有头疼,“她会同意吗?”
不是说三妹没有气度,但毕竟这个计划之后,黄昏就算正式娶妻了。
平妻。
娑秋娜当然不可能是妾。
毕竟按照计划收尾的话,再按照黄昏描绘的蓝图,如果自己等人真能辅佐永乐陛下打下漠北、亦力把里和帖木儿亡国,那么娑秋娜以后会是西域的女王。
如此身份,哪能为妾。
黄昏想了想,“如果锦姐姐不同意,就取消计划,我大不了受点罪,只要能活着就无妨,如果大舅哥你能帮我拖一些时间,我迟早还能杀回京畿。”
反正主要目的已经达成。
朱高炽成为储君,接下来朱高煦不断作死,但改变不了大势,自己只需要辅佐朱棣打造出天下无双的神机营,横扫漠北、亦力把里,荡平帖木儿,再取中南半岛,征服高丽和日本,再继续向外辐射,将美国的套路照搬过来,大明会是元帝国之后,如此大明将成为世界最强帝国。
第四百四十六章 徐妙锦怀孕了!
回应天,一路无事。
因为不能大张旗鼓,杭州前卫和后卫,朱棣只让唐宁点了五百人拱卫。
黄昏和娑秋娜一个马车,乌尔莎等十一个西域女子则在其后的两辆马车里,走在队伍的最后,也没有士卒拱卫。
马车颠簸。
车厢里很安静。
黄昏捧书而读,假装不知道一直在看他的娑秋娜。
立储之事既定。
剩下的事情朱高炽能解决了,朱高煦以后也没心情来找自己麻烦,等收拾了陈瑛,就是自己为大明扬帆之日。
娑秋娜忽然问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放我离开?”
黄昏放下书,反问:“你能去哪里?”
娑秋娜咬着嘴唇,“要你管?”
黄昏想了想,“我可以不管你,但别以为有乌尔莎等十一个死士拱卫,你在大明就可以为所欲为,个人武力再强也拗不过制度,你要是甘心当其他男人生孩子泄欲的附庸品,这话当我没说。”
娑秋娜冷笑,“现在有差别?”
黄昏忍不住乐了,“貌似差别不大,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是粗鲁的人。”
我粗鲁起来不是人?
娑秋娜切了一句,“说得你好像就娶定我了似的。”
黄昏点头,“是的。”
娑秋娜不解,“你凭什么这么自信?我大不了舍得一身剐,不要这名声了,反正我西域女子对名声也不似大明女子这般看重。”
黄昏把书放好,觉得应该给娑秋娜来一场推心置腹的长谈,道:“对我而言,影响不大,我也没有处女情结。”
娑秋娜气极反笑。
黄昏眯缝着眼,脸色渐渐阴沉,“娑秋娜,你要明白一点,你现在的落魄,都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我大明雄师会踏上帖木儿的王国,等到了那一日,我会想办法把你推倒帖木儿的位置,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会把你束缚在我身边。”
娑秋娜气极反笑,“我可以入宫。”
黄昏摇头,“陛下不敢要你。”
谁敢要?
娑秋娜叹了口气,“所以我没得选择?”
黄昏哈哈一乐,“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无法反抗时,不如闭上眼好好享受,话说回来,成为我的一个平妻,不丢脸吧?”
娑秋娜:“……”
想了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黄昏索性敞开了说:“收尾是要破除流言,而宫中的老婆子和苏州来的老婆子都已经被朱高煦和纪纲收买,所以到时候一查,你非完璧之身,到时候会有人帮我说话,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来证明你的完璧之身,其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平妻,当然,如果锦姐姐不同意,这着棋不会走,或者换句话来说,如果你非完璧之身,这着棋也不会走,不过如果真到了最后时刻,我若发现你非完璧之身,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没有第二种可能。”
天家颜面还是要保的。
娑秋娜欲言又止,许久才道:“如果最后一步棋成功了,你又会怎么做?”
黄昏思忖了一下,“会平淡一段日子,把方便面弄出来,秘密训练神机营,然后辅佐陛下拿下安南,让高贤宁管理好安南,继而出兵横扫漠北,只要这两步棋一旦成功,我就会变得很忙,因为我要不断的落子,然后将大明的王旗插遍世界。”
说这些话的时候,娑秋娜眼中的黄昏熠熠生辉。
娑秋娜大为叹服,“你想得真远。”
黄昏嗯了声。
娑秋娜又问道:“如果我成了西域女王,不尊大明,你会怎么办?”
黄昏想了想,“不听话的婆娘,得打。”
娑秋娜:“……”
许久,才幽幽叹道:“可惜,不是我向往的爱情啊。”
黄昏呵呵一乐,“日久生情?”
娑秋娜:“那有那么美好的事情,我不甘心不情愿的成为你的平妻,你觉得我心里没怨念,话说,你就不怕我在床帏上把你阉割了?”
黄昏摇头,“你没得选择。”顿了一下,“况且,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等以后你就知道,所谓的爱情不过也就那样。”
娑秋娜不说话了。
黄昏也不想再说。
……
……
黄府,徐妙锦等在门口,看着夫君从马车上下来,才长吁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
回到主院,绯春端上了热茶。
黄昏喝了一口,示意绯春下去,只剩徐妙锦后,黄昏道:“接下来还有两件事,一件事是报复陈瑛,这个要等朱高煦在军器监那边布的子发作之后,再借势让陈瑛掉脑袋。”
陈瑛不除,自己还会不断的被弹劾。
是个麻烦。
徐妙锦哦了一声,她知道第二件事。
黄昏咳嗽道:“第二件事,锦姐姐如果不同意,我就去背负那个践踏天家尊严的罪名罢,陛下大概也就是把我流放到宣府、大同去。”
不会很严重。
徐妙锦犹豫了下,“我怀孕了。”
黄昏呆滞。
我要当爸爸了?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嗯,等等,这确定是幸福?
多了个拖油瓶,以后会很掣肘。
也就意味着自己多了个弱点。
而且就这大明这生活条件,要让这孩子长大,自己得多小心多小心啊,搞不好一个伤风感冒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是——
老子又要当爸爸了,管他什么风险,只要孩子出生,我用尽一切也要保护他平安长大。
就要去抱妻子。
被徐妙锦一把拍开,“小心着些。”
黄昏:“……”
这就母爱感爆棚了。
徐妙锦又道:“为了孩子着想,你不能再被贬了,你也不能再离开我们,所以我愿意接受娑秋娜,你只管去布局,我会全力支持你。”
宫中御医说了,以后得禁同房,尽管说怀孕三五个月后可以有一段安全时间,但徐妙锦这个年纪,她怕,她承担不起一丁点风险。
所以得知怀孕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打定主意。
接下来一年,夫君别想碰她。
至于夫君想那事了怎么办,徐妙锦很淡然,不是有绯春补缺嘛,还有乌尔莎,甚至也可以是娑秋娜,总不能把夫君推进风月十四楼里去。
只要能给孩子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徐妙锦愿意接受夫君的花心变为现实。
这是母爱。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必杀陈瑛!
立储。
朱棣到了应天后,第一时间将朝中重臣召到乾清殿,说立储之事,一番热闹的争吵之后,朱棣说出定鼎之言:立储朱高炽。
各部门迅速准备立储大典。
消息传出,应天沸腾。
谁都没料到,本来一盘浑水看不清局势的立储,忽然间就水落石出,陛下以快刀斩乱麻之势,根本没给大家反应时间,也没有一点征兆,忽然就选定了朱高炽为储君。
同时,朱棣迅速下旨。
封朱高煦为汉王,就藩云南。
封朱高燧为赵王,就居顺天。
这是为了巩固储君的位置,把其他皇子送出京畿,免得搞出幺蛾子事情来,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储君一定,其他皇子赶紧滚蛋去藩地。
按说,朱棣旨意下来了,朱高煦和朱高燧该也滚了。
然而这两位无动于衷。
黄昏已经不关心这些事情,朱高炽已经成为储君,朱高煦就不就藩都改变不了局势,现在让朱高炽去吸引朱高煦的注意力,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借着朱高煦和纪纲在军器监布下的拿着棋把陈瑛收拾了。
必杀陈瑛!
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若是不能做到,以后在朝堂上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有道是自己吹过的牛,含着泪也要实现。
一大早,黄昏去找了娑秋娜。
娑秋娜正在梳妆打扮,昨日有内侍来报,今日大明徐皇后要召见她,至于是为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满朝堂的人都在盯着这一件事:验明清白。
只不过因为立储的事情,导致这件事没了那么大的动静。
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关注。
大家都想看看,如果流言为真,践踏了天家颜面的宠臣黄昏,会不会被陛下给一刀砍了,再怎的也得发配到边疆去。
娑秋娜在房间里梳妆打扮,黄昏坐在门槛上,百无聊懒的把玩着手中《集韵》的一册,这两天他一直在翻这本书。
无他。
要给儿子或者女儿取个好名字。
如果是儿子,还得取字。
不过取字的事情还早,现在不过是未雨绸缪。
乌尔莎在屋里侍候娑秋娜,端水的是个小姑娘,十六七岁,名叫卡西丽,是娑秋娜身边最年轻的死士,也是最不起眼的。
娇小的很。
几乎没有一米五,不过该有的还是有,而且依然前凸后翘,五官也无可挑剔,尤其是那眸子,总像是在挑逗人。
所以乍一看去,其实是成熟版本的小宝庆。
黄昏第一次注意到卡西丽。
暗叹一声。
好个妖精。
只要色中老手才知道卡西丽这身高和身材意味着什么,绝对是可以让男人感受自己魅力的妖精,很容易让男人生出摧花欲折的征服感。
卡西丽实在是太娇小了。
而这种女子一般都很敏感。
接过热茶,对屋内的娑秋娜道:“考虑得怎么样了?”
今日来找娑秋娜,其实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就是想从娑秋娜这里挑选几个死士,先一步进入黄府。
当然黄昏不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他是为了儿子或者女儿的安全着想,他已经想过了,从今以后,不论徐妙锦到哪里去,在她身边,至少要有三个高手保护。
而娑秋娜身边的死士完美符合这个条件。
娑秋娜正在抿唇红,闻言放下手中的红色唇纸,想了想说道:“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乌尔莎不能去,你自己挑六个人罢。”
剩下五个保护自己,够了。
毕竟当下大明,只要帖木儿的人不追来应天,娑秋娜在大明就是安全的。
黄昏招了招手,示意乌尔莎帮自己。
乌尔莎回了个媚笑,低头用母语问娑秋娜,“卡西丽年纪小,可以去;穆罕穆拉这些日子学会了大明官话,可以去——”
娑秋娜挥手,“那你帮他选六个罢。”
娑秋娜立即出门,喊了几个名字,片刻之间,包括卡西丽等六个女子站在台阶下,听闻是去黄府保护大官人的夫人,这六个女子喜上眉梢。
还是黄府住着舒心。
吃喝有小厮,而且每到夜晚都是灯火通明。
娑秋娜在屋内对黄昏道:“你给穆罕穆拉说清楚罢,她现在懂大明官话。”
台阶下,一个丰腴女子出列。
黄昏一哆嗦。
这身材……不是丰满,是丰腴,真·实战利器。
倒也没多想,叮嘱她和其他五个姐妹带着行礼直接去黄府,会有人帮忙安置,依然住在西院,并且到后立即开始分派,三人一组或者两人一组,十二时辰不间断的保护夫人。
穆罕穆拉和卡西丽六人立即去了。
娑秋娜梳妆打扮结束后起身,发现黄昏还赖在门口,颇为不解,“你还不滚?”
黄昏哈哈一乐,“不是要进宫么,巧了,我也要去见陛下,一起一起。”
日久生情。
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
娑秋娜也是无语,不过转念一想,有他在一起,自己也能在路上多请教一些大明礼仪——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觐见皇后,不能丢脸。
哪知黄昏又道:“还有个事,许吟去帮他义兄处理事情,于彦良在南镇抚司,赛哈智要忙公事,我那大舅哥刚升职,如今在后军都督府里熟悉办公环境,我身边没人,关键是我最近要想办法杀陈瑛,所以我需要身边有一个人来保护我。”
娑秋娜:“……”
说到底,你还是想把乌尔莎要过去。
黄昏不失时机的道了句,我要是死了,你就算是清白的身子,没有我的帮助,我大明天子也会把你赐给一些富贾,到时候你家夫君可就不是我这样帅气的小伙子了,而是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你考虑清楚。
娑秋娜打了个寒噤。
两相对比,忽然发觉就算成了黄昏的平妻,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总比嫁给糟老头子好。
那毫无爱情可言。
甚至也无性福可言。
只好同意,又颇为不解,“你要怎么杀陈瑛?”
黄昏哈哈一乐,“山人自有妙计。”
笑容无比腹黑。
这一次杀陈瑛,自己动手毫无成绩感,要让陈瑛死在北镇抚司的刀下,这才是报复的最爽之路——让敌人死在他的盟友或者朋友的刀下。
当然,黄昏会亲自去看陈瑛如何死的,去体味一下陈瑛的后悔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