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草原之雄对峙大明之主!
旌旗飘飘,长枪如林。
中军大帐之中,朱棣身着银甲——出关之前着金甲,那是象征帝王身份,到了草原即将到沙场杀敌,还穿金甲那就是愚蠢。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敌军,快看快看,那个穿金甲的就是大明的天子,兄弟们上啊,弄死那个天子军功可就齐天了。
朱棣再勇猛无敌,也不敢如此张扬,毕竟这又不是靖难战场,靖难的时候没人敢杀他,草原儿郎那可是费尽心机的想杀他。
所以还是要低调。
朱棣问身边的兵部尚书金忠,“马哈木请封的事情压一下。”
金忠不解,“为何?”
朱棣道:“如果咱们大胜鞑靼,那就没必要封马哈木了,直接率军出击,趁胜而往,顺势击溃瓦剌,免得瓦剌到时候吞并了溃散的鞑靼而成气候。如果我们没能取得理想战果,再封马哈木,如此一来鞑靼就要忌惮瓦剌,而不敢撕咬在我们后面。”
沙场,永远都和政治博弈离不开。
金忠立即应旨。
恰时庄敬进来,递了一封谍报给朱棣。
朱棣接过看了片刻,有些头疼,“鬼力赤真的死了?”
在此次北征中专门负责谍报、细作、斥候、策反工作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庄敬点头,“消息千真万确,鬼力赤真的死了,被本雅失里所杀。”
朱棣若有所思,“本雅失里?他父亲是不是额勒伯克可汗?”
庄敬回道:“是的。”
朱棣将手中谍报放到桌子上,陷入沉思,渐渐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笑意,“鞑靼内讧了?这似乎是个好消息,但又是个坏消息,不过归根到底是个好消息。”
一旁的庄敬和郑亨等众多侯爷都懵了。
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朱棣笑道:“鞑靼内讧,人心大乱,自然是好消息,不过鬼力赤一死,阿鲁台就能更加完美的掌控鞑靼,这自然又是个坏消息,可这样一来? 阿鲁台就能聚集所有兵力和我们决战,不用我们东奔西逐到处去找寻鞑靼的主力,如此一来? 就有机会一举歼灭鞑靼的有生力量,这自然又是个好消息。”
如果鬼力赤没死? 他终究是可汗,有一部分精锐? 他和阿鲁台意见不同意的话,就会拉起他的精锐逃跑,自己到哪里去找他?
所以还是一统然后来一场大决战的好。
神机营在手? 朱棣信心万倍? 何况就算没有神机营? 朱棣也夷然不惧,就希望阿鲁台来一场男人之间的硬碰硬。
打个鞑靼? 还不是玩儿一样。
郑亨道:“陛下,那我们何日出兵,斥候和细作那边? 已经准确掌握了阿鲁台部的驻牧之地,咱们完全可以直捣黄龙。”
朱棣沉思片刻,“不急,给阿鲁台一点时间。”
让他汇聚更多的精锐。
朕可不愿意和阿鲁台在草原捉迷藏。
于是起身,大袖一挥? “传朕军令? 中军缓缓逼近阿鲁台的驻牧之地,西线的徐辉祖部,采取迂回之姿,争取切断阿鲁台的退路,汉王和赵王部,从左线逼近,行军速度不宜过快,要和中军保持相互支援的局面,令丘福部放慢速度,在中军右后翼逼近,即可变后军支援中军,又可快速突进兜住阿鲁台部的右翼。”
其实右翼不用太过担心。
阿鲁台的最右边是奴儿干,右后方是兀良哈,而鞑靼和兀良哈的关系——咦,朱棣猛然想起一事,问庄敬,“阿鲁台是不是和兀良哈的关系比较好,有亲家之实?”
庄敬回道:“是的陛下。”
朱棣沉吟一阵,“传令丘福部,迅速穿插阿鲁台的右后方,但要记住一点,稳打稳进,不要太过冒进,谨防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
军机郎立即去传旨意。
朱棣这才缓缓坐下,对郑亨道:“你的神机营要随时准备好突击,尤其是骑军,备好粮草,大战之后,就是你们神机营逮着阿鲁台穷追猛打的时候,这一次,务必要将阿鲁台不全歼!”
有火器,不愁打不赢。
有方便面,粮草没问题,如果这都解决不掉阿鲁台,自己还谈什么平定漠北。
……
……
和朱棣意料的一样,收拾了鬼力赤,将整个鞑靼凝聚在一起的阿鲁台确实膨胀了,当然,也是因为这位草原雄主确实有信心膨胀的资格。
草原儿郎,闲时牧羊,战时疆场,只要愿意,凑个十来万人并不难。
何况朱棣也才二十五万。
搞不好还没有二十五万,阿鲁台太明白中原人搞的那一套了,对外宣称百万大军,那你就得给他打个半折,搞不好半折之上还要打个七折。
不过阿鲁台也明白,大明休养了这几年,二十五万的雄师还是分分钟拉到关外来,所以阿鲁台就满打满算二十五万。
算他有五万铁骑。
但是,鞑靼这边哪怕去年在榆木川损伤不小,那也不止五万铁骑。
在这偌大的草原,铁骑才是王。
实际上阿鲁台心知肚明,大明的骑军并不多,但确实将所有骑军都倾泻在了北方长城内外,云南、交趾和沿海那边,就象征性的有一些骑军。
所以这肯定是一场鏖战。
那也无妨。
阿鲁台还是有信心让朱棣铩羽而归,如果这一战能重创大明骑军,那么今年、明年的入冬之前,鞑靼骑军入关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抢劫一番,甚至直逼大明顺天。
打。
只有彻底击溃大明,鞑靼才能长治久安,至于什么反攻大明,阿鲁台看得很透彻,元帝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在自己这一代就不要妄想。
最好的局面就是打败朱棣之后,让大明变成大宋,如此鞑靼衣食无忧,同时鞑靼也能聚集声望,让兀良哈和瓦剌成为附庸,甚至将之吞并。
重现元帝国的辉煌,很难。
但要成为整个草原的雄主,有机会。
所以……
那就打吧。
新的可汗还没出现,太师阿鲁台的话在鞑靼就是一言九鼎,于是阿鲁太命令频下,很快,妇女老幼都往草原深处撤去,精壮男儿纷纷披甲上马。
十数天功夫,鞑靼凝聚了十余万的精锐部队,在草原上摆开阵型,要和朱棣来一场倾力之战。
大明精锐缓缓逼近。
草原铁骑严阵以待。
ps:虽然不擅战争刻画,但征讨漠北还是要写点画面,毕竟是永乐朝最为波澜壮阔的事件。
第七百零五章 大明军神的崛起!
战争,因为生物的本能,从来不会缺失在人类进程里。
别说人类,蚂蚁之间也会有战争。
战争是残酷的,平常重逾千钧的人命,在战争中就只值一点赏银和军功,而又需要很多的军功才能换来一世富贵。
不过对于大明朝普通人而言,能否一步通天,基本上两条途径:读书科举中进士,或者入沙场征漠北军功累升。
因为太祖和永乐在沙场累积的淫威,大明的将士——至少在土木堡之变以前,大明的将士从不畏战,甚至在萨尔浒之战以前,亦是如此。
天朝上国的观念已深入人心。
三十万大军,分成四线,在草原上如四个爬犁,一直向着鞑靼驻牧之地拱进。
因为鬼力赤的身亡,朱棣改了战略。
徐辉祖部,率领大军一路斜着插上去,在哈喇莽来休憩整顿之后,继续斜插,到巴尔斯和坦与和兰真沙陀之间驻军,等待朱棣旨意。
朱高煦率领大军一线穿插急行军,改为前锋,率先进入和兰真沙陀区域,在斥候接触到鞑靼的斥候后,开始驻军等待朱棣旨意。
丘福率部过了庆州后,率部直上,在和兰真沙陀右侧区域驻军,与朱高煦、徐辉祖两部形成三叉戟,拱卫在中军之前。
今年鞑靼的驻牧之地在撒儿都鲁。
根据斥候谍报,鞑靼的大队人马陈军在捕鱼儿海附近。
当朱棣率领中军来到和兰真沙陀时,已将入夏,而此刻鞑靼在阿鲁台的率领下,全线在捕鱼儿海展开了阵线。
因为兵力的缘故,阿鲁台选择了以点破面。
如果朱棣继续合围,他就要利用骑军的机动性优势,击溃明军的一点,然后从这一点开始蚕食大明的精锐力量。
战争,远远不是在地图画几根线摆上那么几万兵力那么简单,要知道你在地图上的一条线,在现实里就可能是几百里。
而十几万人却能轻易在这几百里之间腾挪转移。
最为经典的,当属四渡赤水河。
现代战争中尚且可以如此迂回穿插,何况交通、信号极为落后的古代,只要朱棣稍有不慎,阿鲁台的十几万人马就有可能蚕食掉大明精锐。
北方顽疾,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因为草原上可以逃窜的方向实在是太多了? 不像关内,受限于地形,很多时候败军的退路都被算了出来,所以胜者会提前落子阻截。
但草原很难。
所以历史朱棣五次征讨漠北? 最接近全歼的那一次是本雅失里只剩七骑逃脱? 其余大多时候都在你追我逃。
不过这一次的战争,已经脱离了历史。
究其原因还是去年榆木川战事带来的影响。
当朱棣的中军抵达和兰真沙陀之后? 军令频下? 休憩一夜? 之后徐辉祖部从左翼逼近捕鱼儿海,丘福部从右翼逼近捕鱼儿海,朱高煦部作为前锋? 率先出击。
朱棣率领大军跟在朱高煦后三十里,保持随时增援的态势。
而神机营,就在朱高煦和朱棣之间。
要打鞑靼? 当然不能一上来就亮出杀手锏,那会把阿鲁台吓跑? 最完美的局势是双方进入拉锯后? 战场缩小? 形成一个有利的包围圈或者有利的追击态势时? 再用神机营破敌,不给阿鲁台反应过来的机会。
记得黄昏在出征前关于此事说过一句:给阿鲁台后悔的机会,但不给他后悔的时间!
战事一触即发。
出乎朱棣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阿鲁台还是比较谨慎,以少量兵力袭扰前锋朱高煦部和右翼的丘福部,主要兵力全部压到左翼,和徐辉祖对凿。
朱棣知道阿鲁台第一波攻势肯定是以逸待劳攻击两翼,按照朱棣的预算,阿鲁台应该是会攻击丘福和张辅率领的右翼,毕竟丘福已老而张辅又太年轻。
所以朱棣早就给丘福、张辅下了军令,如何应战,战后又怎么调动兵力,交代得很清楚。
不曾想竟然是攻击左翼的徐辉祖。
阿鲁台脑壳有包?
朱棣有点想不明白,不过兵部尚书金忠给出了答案。
一则丘福有靖难之战的卓越表现,又是一位国公,加上张辅在安南之战中表现出来的能力,阿鲁台忌惮这两位很正常。
而徐辉祖就不一样了。
靖难之战,徐辉祖才打了一两次胜仗,陛下你就觉得打不赢他,用了盘外招主动让建文帝把徐辉祖撤回了应天,所以徐辉祖在关外声名不彰。
柿子捡软的捏。
阿鲁台认为徐辉祖就是一个软柿子。
更重要的是因为去年的榆木川战事,阿鲁台的儿子马哈丹死在徐辉祖手上,当父亲的给儿子报仇心切,至于去年战事是否展现了徐辉祖卓越的军事能力?
按照金忠分析,阿鲁台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去年的战事原本可以取得更大的成果——只要徐辉祖继续选择合围,搞不好马哈丹和三万铁骑都要死在榆木川,但徐辉祖最后却选择了硬撼,让阿鲁台误以为徐辉祖的军事能力也就那样了。
但是显然,阿鲁台低估了徐辉祖。
虽然在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但战争不可能是你十几万人一窝蜂的冲上去,也得分阶梯阵型,得有那么大的战场让你铺开战线。
结合地形才能发挥兵力的优势。
所以战争是一场人口数量的对峙,但又不是绝对依赖于人数,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不可数。
在得知阿鲁台部和徐辉祖展开正面对决后,朱棣很是着急,急忙发出数道军令,可惜,他的军令还没抵达右翼,那边的战事就分出了胜负。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徐辉祖率领的右翼竟然一触即溃!
而且徐辉祖就好像是个军事白痴,他溃败就溃败了,不想着往中军朱棣这边靠近,反而慌不择路的撤向巴尔斯和坦区域。
阿鲁台大喜,越发觉得徐辉祖不屑一提,已经和大部队失去联系的徐辉祖部,在这漭漭草原之上,就是待宰的羔羊。
阿鲁台派出部分铁骑追击撕咬,大部队回过来去拆解明军的右翼。
按照他的计划,要将二十五万明军拆解成一片一片,再以骑军的绝对优势,在草原之间纵横捭阖,将这些碎片一一吞食。
出乎中军大营里所有官员的意料之外,左翼大败,朱棣得到军报后竟然没有任何问责的意思,甚至也没有马上着人去联系徐辉祖的意图,更没有派斥候送去军令得想法,而是仰天大笑,说了句辉祖懂朕,大明之军神也!
以徐辉祖的能力,怎么可能一触即溃。
徐辉祖的溃败,是因为他看懂了朱棣的战略意图,大明需要送给阿鲁台一点信心,让他更加坚定的和朱棣在捕鱼儿海来一场决定国运的正面战争。
只有这样,才能让阿鲁台想退的时候来不及退!
第七百零六章 决战
不过朱棣知道,徐辉祖的溃败还不够真实,不能让阿鲁台反应过来,所以朱棣很快降下旨意,徐辉祖指挥失误葬送儿郎,导致战局不利,按军法处置。
圣旨着一队斥候带着一位小太监送往巴尔斯和坦区域。
不出朱棣意料。
传达圣旨的队伍在半途就被鞑靼游曳的斥候队伍给拦住了,那位小太监“意外”的被俘虏,然后那封圣旨就被送到了阿鲁台手中。
阿鲁台当然不会好心的把圣旨送去巴尔斯和坦的徐辉祖部。
反正在他想来,朱棣的一封圣旨被拦截了,他知晓消息后肯定还会再送一封圣旨到徐辉祖那里去,哪需要自己来当这个好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封圣旨,阿鲁台越发相信徐辉祖溃败的真实性。
对徐辉祖越发鄙弃。
真不知道儿子马哈丹去年是怎么在榆木川输给这人的。
但阿鲁台没想到,朱棣根本没再降下圣旨。
……
……
朱棣密令朱高煦部按捺不动,只小规模的试探着攻击驻扎在前方的鞑靼兵力,同时传令丘福,要竭尽全力一战,不能让鞑靼将右翼也切开了。
若是右翼被切开,鞑靼就可以绕路迂回,之所以如此,是逼迫阿鲁台重新回到前锋这边来,或者让阿鲁台分兵绕开朱高煦的前锋,从明军左翼徐辉祖与中军之间穿插,来袭击中军。
擒贼擒王。
想必阿鲁台肯定有这个想法:一击击溃中军的朱棣,那么这场战事就胜负已分。
有朱棣旨意,丘福岂敢不尽力。
何况还有张辅。
张辅是张玉的长子,征讨安南就独掌大权,是经历过沙场检验的将军,丘福对其也信任有加,一老一少的搭配,极其的相得益彰。
是以右翼明军极其凶猛,正面和阿鲁台主力大战,寸土不让。
而明军前锋依然被阿鲁台的少量兵力牵扯着无法分兵去支援右翼,一时间整个捕鱼儿区域都是刀光剑影。
巴尔斯和坦的徐辉祖收拢部队,建立据点开始抵抗阿鲁台一部分兵力的撕咬和骚扰,但也没有继续出兵的迹象。
不过阿鲁台知道朱棣绝对不止如此,所以他很快派出兵力,切割掉丘福、张辅部和朱棣中军大营的联系——除非朱棣派重兵打通通道。
不过让阿鲁台松了一口气,因为朱棣似乎放弃了右翼,开始让朱高煦率领的前锋进行整兵,要大规模出击。
阿鲁台岂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局。
草原铁骑,别的不擅长,就是跑得快? 所以阿鲁台很快摆脱和丘福、张辅的厮杀,将兵力撤回到捕鱼儿海区域? 同时分出大量兵力? 增援巴尔斯和坦,想要一口吞掉徐辉祖部。
徐辉祖拒守不攻。
战事陷入僵局。
期间阿鲁台尝试着率领骑军,从巴尔斯和坦和捕鱼儿海之间? 向大明后方穿插? 想要偷袭朱棣所在的中军? 不过被朱高煦分兵阻止,不得已改变战略,以部分兵力纠缠朱高煦,然后全部军力压道巴尔斯和坦,打算一举歼灭软柿子徐辉祖。
但是……
打了徐辉祖半个多月? 阿鲁台骂娘的心都有了。
徐辉祖这怂货。
好像彻底被阿鲁台杀破了胆子? 无论阿鲁台怎么叫阵? 他都重兵拱卫不出战? 对此阿鲁台徒呼奈何,只能继续切断徐辉祖的后勤路线。
按照估算? 徐辉祖的后勤粮草,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
但阿鲁台做梦也没想到? 他确实等来徐辉祖的粮草殆尽? 也让徐辉祖部陷入绝境,一时间阿鲁台连战连胜,斩获大明将士首级过万。
徐辉祖部已经完全溃不成军,零零散散分布在巴尔荷斯坦区域,根据斥候谍报,徐辉祖身边已经只有三千大明骑军,只要追上,徐辉祖必死无疑。
阿鲁台看见了大胜的希望,一旦摧毁全歼大明左翼兵力,那么朱棣肯定会让前锋、中军和后翼回缩,体量庞大的大明军队就像断了一只脚的猫,自己军队则是一只自由飞翔的苍鹰。
局势一片大好。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迎来大明雄师的合围!
在那一刻,阿鲁台是懵逼的。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朱棣率领的明军中军是怎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他的后方撒儿都鲁的,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斥候根本没得到一点消息!
这就不提,就算朱棣率领的是骑军采取大迂回,可他的粮草辎重跟不上,他凭什么敢如此迂回,他就不怕因为粮草问题而军心溃散么。
关键就算如此,朱棣也比自己预算的时间早了三五天左右!
朱棣是何等的狠心,竟然真的放弃了徐辉祖率领的七万人马,以这七万人马作为诱饵,为他的迂回合围争取时间。
够狠!
这正是朱棣的高明之处。
只要阿鲁台肯战,他就不用担心阿鲁台跑了,所以徐辉祖那边不断溃败吸引了阿鲁台的注意力后,朱棣命令朱高煦和丘福两部,分出兵力去佯装增援徐辉祖,让阿鲁台误会大明不敢舍弃左翼的徐辉祖部,但其时朱棣已经率领神机营从右翼大迂回,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从曾经的齐王府那边出击,迅速攻破鞑靼驻牧地撒儿都鲁,然后挥师直逼阿鲁台的后面。
形成了合围之姿。
朱棣率领的是神机营的骑军,第一次露相草原,至于粮草问题?
有方便面!
直到这一刻,朱棣才拿出杀手锏,形成合围之姿后,中军分到右翼丘福部的神机营步卒迅速靠拢,同时丘福也分派了两万步卒增援,如此一来,只要增援兵力一到,朱棣麾下便有三万余步卒和数千的神机营骑军。
坚不可摧。
草原很大,可巴尔和斯坦区域并不大,双方几十万人陈军在这个区域,阿鲁台再想跑,已经没有战略纵深了。
尤其这时候徐辉祖开始强势反击。
阿鲁台只有选择决战,然后突围。
阿鲁台经过严谨分析后,选择了回身和朱棣正面决战:远奔之师,疲劳过度,战力大减,又受限于粮草约束,绝对挡不住自己的骑军冲锋。
而且必须要快。
要趁丘福增援的兵力没赶到之前出击朱棣,让他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
阿鲁台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派出了最精锐的骑军两万人,也派出了最信任的勇士,万夫长巴根和失捏干,两人各率一万人,直击朱棣。
杀了朱棣,则一切尘埃落定。
朱棣麾下虽然只有八千左右的神机营骑军,但他丝毫不惧,能不能全歼阿鲁台,就看自己能否守住这道口子,若是被阿鲁台撕开口子,想再全歼对方,基本不可能。
至少今年没有机会了。
所以……
决战!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伯爷而已,安敢欺我?
王宁微微蹙眉,盯着这位不知死活的天子宠臣,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出使安南,两百儿郎,只有十来个回到了应天,整个京营儿郎义愤填膺。
什么时候,论到他安南猴子屠戮我大明雄师了?
使团的人都是吃狗屎的?
我大明雄师和漠北铁骑打得有来有回,你安南猴子安敢欺我大明无人,袍泽死在你安南叛兵手上,岂是你区区五百颗叛兵头颅可以泄愤的。
这几日王宁的案头上摆了好几本请战册,更多的已经送到五军都督府,只不过被丘福按了下来——这个时日,成国公朱能在外镇守。
王宁笃信,此刻徐辉祖和黄昏到了军营,能被无数汉子围起来,一顿乱拳之后生吞活剥了,你们既然要去找死,我王宁被必要拦着你。
王宁也有私心。
他是支持朱高煦的,而黄昏有支持朱高炽的趋势,他巴不得黄昏死在军营乱拳之中。
长身而起,笑道:“请罢。”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驸马对黄昏和徐辉祖的态度,是真不和善,说了这许久的话,别说茶,他连起身都没有。
黄昏和徐辉祖也没介意。
如果在官场之中连这种事也要放心里,真活不长久。
若是遇着国公给你脸色,你还能咋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黄昏豁达,不太介意这些事情,面子是自己挣的,关键得靠里子,而现在自己还没多少拿得出手的里子。
徐辉祖么,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
早些年的徐辉祖,是给别人脸色看的硬主。
朱棣登基后,还没圈禁之前,他就经常看别人脸色,圈禁之后没机会看,后来梅殷的靖难余晖,徐辉祖再次被启用,一些看清楚局势的朝堂大佬依然可以给他脸色看。
当然,靖难功臣都敢给他脸色,只不过官场嘛,大家讲究个人情,大多时候还是和气生财。
出了公事房,绕开几座建筑,来到校场。
京营驻防卫所,不仅在京畿周边有,城内也有,一般是负责城楼、大内的换防,因立国才几十年,现在的京营还是相当猛的——何况这批军营士卒大多参加过靖难,算老兵。
京畿周围的京营,其实没输给朱棣的北军,只是因为谷王朱惠和李景隆打开了金川门,所以当日之战,胜负并不清晰。
京畿卫所驻兵,不屯田,是正儿八经的全职兵。
此刻正在校场演练。
看见后军都督府事王宁来了,正在练兵的将军急忙上前,对王宁行礼之后,斜乜一眼徐辉祖,哟了一声,说我道是谁啊,原来是国舅爷啊。
这话看似没毛病,实则很讽刺,暗暗讽刺徐辉祖如果不是因为徐皇后,早就死了。
实际上——靖难武将都想杀他。
不止是他,当初给北军吃足了苦头的平安、盛庸等人,军中喊杀之声很高。
而这位叫陈旭的靖难功臣身份地位不低。
云阳伯。
一位正儿八经的伯爷。
也是后军中流砥柱的将军,当然,他的兵道着实有点提不上口,当初靖难,遇到盛庸之后,不战而逃,也就是朱棣对待自己人仁厚,要不然他早被砍头了。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陈旭是最想杀盛庸的人。
而像他这样的人,靖难功臣里还有很多。
说句难听点的,靖难功臣里真正能堪大用的确实不多,也就丘福、朱能、张玉等人,其他人都是时势造英雄。
由此也可以想见,朱允炆是如何将一手王炸带四个二都打输了的。
简直臭得一塌糊涂。
以陈旭的身份地位,还真有资格也有资本来怼一下重新启用的徐辉祖。
徐辉祖笑了笑,不置可否。
黄昏咳嗽一声,“陈伯爷,今日来此,别无他事,是有些话,想给大家说说,能否请儿郎们列队,我就说几句话。”
陈旭斜乜一眼黄昏,眼高于顶的傲然道:“你是谁?”
驸马王宁不着声。
他巴不得陈旭这真撂开膀子揍徐辉祖和黄昏一顿。
黄昏无奈苦笑。
倒不是说这位伯爷品行多坏,站在他的角度,确实不会对徐辉祖和黄昏有好脸色,牺牲的那一百多儿郎,都是他麾下精锐。
道:“在下黄昏。”
陈旭愣了下,旋即怒不可遏,“是你!”
好小子,我那一百多儿郎跟着你们去了安南就回不到故乡,你俩竟然敢联袂而来,是欺我京营后军无人么。
膀子一撩,捏起砂锅大的拳头,火炸炸的冲上来,一把拽住黄昏的领口,就要一顿老拳,徐辉祖有徐皇后护着,老子不敢动他,但你黄昏一个南镇抚司的指挥,老子动不得?
打了也白打。
徐辉祖无动于衷,他根本不担心。
驸马王宁咳嗽了一声,示意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真打伤了……这是他咳嗽的意思,实则上他巴不得陈旭没脑子的一拳把黄昏打死。
黄昏脸色严肃,冷声道:“陈伯爷,你打我几拳,那一百多儿郎就能回来了?你打我几拳,安南人就会忌惮你的威风了?”
一把拍落陈旭的手,冷声道:“留着力气去安南罢。”
陈旭愣住。
嘿的一声怒极而笑,“所以,我那一百多儿郎就活该死在安南了,你们几位使臣就可以继续践踏在他们的鲜血上享受荣华富贵?”
黄昏一脸匪夷所思,“陈伯爷不会觉得,当时的情况下,我黄昏一介读书人,应该和那一百多儿郎一样,去上阵杀敌罢?”
陈旭反问,“难道不应该?”
黄昏摇头,“术业有专攻,我的能力是在朝堂之间,是和胡汉苍父子斡旋,而你那一百多儿郎,他们的职责就是拱卫使团,如果我们使团的人全部死在沙场,敢问一句,谁来为大明正国威?!”
陈旭不说话了。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对陈旭继续道:“国家之所以能运转,是因为各司其职,我的职责不是在沙场上,安南叛兵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能做到的,就是利用我的能力,让这一百多儿郎的死,变得有意义,让京营士卒,有位同袍报仇雪恨的机会!”
陈旭不解,“难不成还要攻打安南不成。”
黄昏摇头。
陈旭嗤笑一声,就欲说话。
黄昏冷冷的道:“你说错了,我们大明要对安南发兵,不应该用攻打,而应该用讨伐,再以后有战事,那就叫平叛了,懂否!”
攻打,讨伐,平叛。
三个词,层层递进。
陈旭愣住。
黄昏拍了拍陈旭的肩头,“最迟明年秋末,陈伯爷准备去安南罢,届时,我希望陈伯爷的战刀,能告慰那一百多大明儿郎!”
第三百七十二章 马蹄南去,长枪北上
陈旭哪是那么好被忽悠的人,“你以为就凭几句漂亮话,我们就会忘记那一百多儿郎?他们可还在广西山上,再不见故人了。”
说话期间,陈旭身后已经聚齐了数百人,其中有部分,正是当初护送使团去安南,在广西边境折返的三百士卒中的一些。
他们更为悲愤。
十几个人红着眼睛就围了上来,只登陈旭一声令下,一顿黑拳下去,黄昏那细皮嫩肉的,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
黄昏丝毫不惧,推开陈旭,一边迎上去,一边侧首对陈旭道:“是不是漂亮话,待来日便可印证,陈伯爷当下要做的,就是好好带兵,等待明年去沙场为袍泽报仇雪恨罢。”
来到那十几个人面前站定,负手而立,“仰天大笑出门去,落日归乡我一人。是的,和我们一起去安南的兄弟们,基本上都埋骨他乡了,怨我没有意料到?出使之前,谁知道安南的胡汉苍父子的篡国呢,诸位要怪,也该去找那如今被押入诏狱的杨渤,是他欺君,才导致我大明被蒙蔽在鼓里,才会让那一百多儿郎惨死他乡。”
十几个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人醒悟得快,咆哮道:“兄弟们,不要听他的,他们这些读书人就会用各种道理来忽悠我们,大家跟我一起上,弄死他!”
说完越众而出。
群情沸腾。
眼看局势要控制不住,黄昏深呼吸一口气,舌绽春雷,“谁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你们自己是出气了,可曾想过你们的家人?!真以为锦衣卫是吃素的!”
那人吓了一跳,萎缩的看了一眼陈旭。
陈旭摇摇头。
黄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是陈旭故意安排的,倒不是说陈旭有多坏,确实,在大明士卒眼里,死在漠北,那是技不如人。
但是死在安南那旮旯,简直是侮辱。
道:“怪徐辉祖?诸位大概并不知道,当时的叛兵一千人,而我们只有区区两百,胡汉苍父子之意,原本是要让整个使团全军覆没,但是,在徐辉祖的率领下,两百二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虽然几乎死尽死绝,但使团没有一个人受伤,从而达到了出使的目的,国家会抚恤他们,大明会记住他们,但是——”
黄昏扫视众人一眼,“血不会白流,胡汉苍父子还会继续作死,待我大明休养生息一年半载,便是雄师踏上安南疆域的那一日,那一日,诸位手中战刀,可否告慰在天之英灵?”
沉默。
许久的沉默。
一位指挥从人群中站出来,“曾庆隆呢?”
黄昏道:“他是那一场和战事幸存者之一,房陵上了封折子,把他留在广西了,明年的南征,曾庆隆会是第一个冲在马前的人。”
那位指挥裂嘴骂道:“狗日的曾庆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黄指挥,我等身为军人,从不畏惧战争,但有战火,但去便是,此次出使的事情,我个人认为,和使团无关,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我张老幺会用腰间战刀问一下那个杨渤,让他为这一百多儿郎偿命。”
顿了一下,“我张老幺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明年是否真的会讨伐安南?”
黄昏咳嗽一声,露出狡黠的笑意,不说话。
一副你信我就是的神情。
这种话当然不能笃定下来,人多口杂,万一以后传到安南那边,让胡汉苍父子提前准备,岂非又要增加战场损伤。
驸马王宁忍不住了,“你为何如此笃定?”
黄昏头也不回,“很明显的事情,胡汉苍父子已经篡国,绝然不可能还政权给陈朝旧人,可他们一直在欺瞒我大明,如此蔑视宗主国,你觉得陛下能忍?”
那一句“此而不诛,兵则奚用”何等霸气。
王宁忍不住颔首。
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杨渤得死,如果胡汉苍父子不还政权给陈朝旧人,那么被欺骗后又被忽悠的陛下,真不能忍。
会打,而且一定会把安南打疼。
黄昏再缓缓扫过所有人的脸,侧手指着徐辉祖,“如果不是这位,使团已经全军覆没,你们袍泽的死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至于我本人做了些什么事,不值一提,反正诸位大概听说了,我奉旨伪造了国书,搞不好,不用你们出手,我就得玩完,今天来这里,不是来寻求你们的谅解,也不是说鼓动你们去讨伐安南,我只是想让徐辉祖来告诉你们,那一战,我们没输,你们的袍泽也没输!”
示意徐辉祖上前说一下当日战事。
徐辉祖上前,轻声说完后,总结道:“我带兵多年,历经战事无数,但两百二郎杀敌第八百,这样的战力我第一次看见,但说一句:他们,没给你们京营丢脸!”
沉默。
许久的沉默后,忽然爆发,那位叫张老幺的指挥振臂高呼:“马蹄南去!”
万众呼应:“马蹄南去!”
声震云天。
连陈旭也被感染,咆哮着吼道:“马蹄南去,弄死安南那群龟儿子!”
马蹄南去人北望。
这是朱棣征漠北之时,黄昏唱的《精忠报国》里的一句,如今已是大明军歌,京营、边军、地方卫所、沿海卫所,无人不会。
当然,黄昏收不到版权费。
驸马王宁见状,唯有叹气,果然,读书人的嘴皮子啊……最是难缠,本来对他充满愤怒的京营士卒,被他三两句就给安抚下来了。
也行。
如果陛下将来真要南伐安南,有此士气,何愁大事不可期。
在黄昏和徐辉祖两人离开京营时,遇见了匆匆赶来的淇国公丘福,他还以为京营出现哗变了,黄昏如此这般一说,丘福也颔首说,那估摸着征讨安南这事跑不了了,黄指挥你以为谁能堪此大任。
黄昏笑眯眯的说了个名字。
丘福愣住,“他?”
又迟疑的道:“虽说虎父无犬子,但如此重责,不应该让我等前去,或者请他去?”
看向徐辉祖。
现在大明军界,能让丘福服气的,也就一个地位和他相当的朱能,一个地位和他不相当的徐辉祖——或者说,他是被徐辉祖打服的。
黄昏哈哈一乐,“张辅就够了,实在不行,云南的沐晟也会去,至于我这位大舅哥嘛,他得持枪北上去漠北镇住鞑靼,免得他们借机南下。”
马蹄南去,长枪北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 舅哥给力
丘福愣了下。
什么意思。
南征安南用张辅,北伐鞑靼用徐辉祖,那我和朱能两个人吃干饭?
黄昏心中也是一惊。
我擦,忘记了这茬,你说南征北伐都有用张辅和徐辉祖,丘福和朱能两位国公心里能好受,搞不好就要弄出点幺蛾子来。
心思电转,笑道:“张辅虽有战功在身,不过终究年轻了些,南征安南的话,估计还需要成国公和沐晟去帮他镇着点,至于北伐嘛,陛下肯定是要御驾亲征的,有陛下在的地方,哪能没有淇国公啊。”
这话听得舒爽。
而且在理。
丘福一听,觉得没毛病,以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北伐漠北,陛下能不带上自己?
他哪里知道,黄昏其实已经有意无意的在保他晚节。
靖难之后,因为年纪,又或许是享受久了荣华富贵,丘福遭受了人生大败,也彻底改变了他家族的命运,此是后话不表。
知悉京营并没有哗变,丘福叹道:“你实在是不该来的,要不是有王宁镇着,你俩今日怕是走不出卫所,这事真要如此,陛下都不好办。”
黄昏腹诽,王宁有个屁用。
老子能安然的进出,那是靠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正经一点,是靠道理。
和丘福分别之后,两人回黄府。
路上,徐辉祖一直沉默着,黄昏也在想着事情。
徐辉祖忽然问道:“当初在蓝山乡黎族时,决意兵分两路,当时你是不是已经预感到,那两百二郎会死尽死绝?”
黄昏愣了下,深呼吸一口气,有些黯然,“其实当时我的最坏预估,不仅那两百人会死尽死绝,你,叔父、高贤宁以及使团的所有人,都会死在叛兵手中,甚至于我也会死,其后便是整个黎族被清算。”
说到这忍不住笑骂,“都是黎利,这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还是太年轻了啊,要是再让他成长几年,当夜他肯定不会夜访于我。”
黎太祖肯定有过人之处,当时那一招庸手应该是他还太年轻的缘故。
想来也是。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黄某人这般年少有为。
又道:“万幸,大舅哥你这兵道还行,又庆幸,那两百二郎虽知必死,也毫不畏战,所以你们成功拖住了时间,更是庆幸,胡汉苍父子还是忌惮我大明雄师,没把事情做绝。”
几乎完美达成了计划。
徐辉祖摇头叹气,“所以你今天来京营,不是为了鼓舞士气,其实仅仅是为了安抚你的愧疚之心,因为从事情本质上来看,是你让那两百二郎去送死的。”
黄昏有些忧伤,“何止他们呢,我连你和叔父,也一并送出去了啊,连我自己,一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最坏的打算,全死!
徐辉祖忽然驻步。
黄昏讶然回头。
徐辉祖看着妹夫,许久,才轻声道:“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在蓝山乡分开之后,我对那两百二郎说了关于此事的推测,也明确告诉他们,我们可能都会死,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回答的吗?”
黄昏摇头。
徐辉祖望向南方,在遥远的广西,有一座无名的山,山上有一百多墓碑,全部面相安南,他们死在异国他乡,但魂归故里。
徐辉祖脸上浮起灿烂的笑意,这笑意充满着和他们并肩作战为荣的骄傲和自豪,“他们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战刀。”
有些话不用说。
又补充道:“不过曾庆隆说了一句话,他说,死么,其实是很恐怖的事情,不过男儿大丈夫,死家可亦,死国亦可以,但请咱们的黄指挥替我等死去之人,看看那未来的繁华世界。”
黄昏低声喃语,“从古至今,他们终究都是最可爱的人啊,天下为先,国家需要他们,他们就出现在那里,是所有人都应该尊重的一群人。”
未来的繁华世界,我已经看过。
我要做的,就是带着你们亲眼去看看那样的世界。
那是我想要打造的大明。
徐辉祖点头,“所以但有下次,赴死,我等来便是,你只管向前,继续向前,我徐辉祖很想看看,你黄昏和朱棣联袂,究竟能将大明打造成何等的一个盛世,能否远迈汉唐。”
黄昏点头,“所以大舅哥,你现在是诚心愿意辅佐陛下?”
徐辉祖摇头。
黄昏讶然,“难道是辅佐我?”
徐辉祖又摇头。
黄昏不懂了。
徐辉祖哈哈一笑,“我要辅佐的,是大明啊。”
黄昏亦哈哈大笑。
这才是徐辉祖。
忽然笑意捉狭起来了,“我说,大舅哥你还是别说那样的话了,仗是要打的,而且要好好的打,得不断的胜利,你呢,也得好好的给我活着回来,因为嘛……”
眼睛里都是光,“因为那时候没准锦姐姐给我生的小胖娃已经长大了,喜欢读书的,叔父黄观可以教导,喜欢打仗的,那大舅哥你得当师傅了。”
徐辉祖一脸黑线,“滚!”
黄昏讪讪的笑。
徐辉祖心中一动,咳嗽一声,“在蓝山乡,使团上下都在议论,虽然你家叔父一直在替你说话,但我作为你舅哥,有些话还是得提一句,你和娑秋娜之间……”
黄昏果断摇头,“没有的事。”
徐辉祖没好气的吹胡子瞪眼,“那你屋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黄昏也是没好气的道:“你不知道当时是谁在贴身保护我?不是我说啊,这事真不怪我,我本想大声呵斥乌尔莎自重的,但你也清楚,她实在太美了,舅哥你懂的。”
又一个水太凉啊。
徐辉祖翻了个白眼,“也罢,毕竟是你家姬,这事吧也正常,不过我了解三妹,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告诉她,别瞒她,虽然她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你欺骗她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黄昏悚然动容,“真的?”
徐辉祖颔首,“三妹最恨被人欺骗。”
黄昏打了个寒颤,“等下回家我就坦白去,大舅哥,你可得在旁边帮我说说好话,可别因为这点事破话了我俩的亲戚关系啊。”
徐辉祖哈哈暗乐,点头,“倒是可以说几句的,这事嘛,风雅,无伤大碍。”
男人最懂男人。
别说黄昏这热血青年无法抵抗乌尔莎,换成徐辉祖这样的人,若是遇到乌尔莎那样的人投怀送抱,估计一样得沦陷。
黄昏得寸进尺,勾搭着徐辉祖的肩膀,边走边道:“我那府邸规模不输国公府,锦姐姐一个人管理很累啊,我是很心疼,大舅哥,要不要帮忙提一句,找个人给锦姐姐分担一下压力?”
徐辉祖一巴掌拍掉黄昏的手,“想娶平妻了?娑秋娜?这个你可真别想,我虽然不是很了解陛下,但娑秋娜的结局要么入后宫,要么会被赐给太子——等立储的事情定下来,娑秋娜就有可能是太子侧妃。”
似乎没人不知道这结局。
黄昏摇头,“不会,娑秋娜不可能成为皇室的妃子。”
因为娑秋娜注定要返回西域。
她要是成了皇室的妃子,那么到时候西域那边肯定会对大明不满——我们的女王是你们大明的妃子,我们西域人不要面子么。
所以娑秋娜最好保持着她的清白之身返回西域。
不过……
女王的清白这玩意儿,百姓敢去检查么?
所以,还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嘛,等娑秋娜彻底掌控西域,再宣布她是大明某某某的妻子,西域的老百姓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神女就不嫁人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天花乱坠
走到一条偏僻巷道时,徐辉祖忽然拉住黄昏,按住了腰间佩剑,盯着巷子里站在阴暗角落里的便服中年人,低声对黄昏道:“小心。”
黄昏大感意外,站在角落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军营打过交道的云阳伯陈旭。
他换了便服,佩刀而立角落里。
按刀:“靖难之战时,你为中军都督府事,曾助李景隆脱困,又在齐眉山大胜,陛下渡江时,你亦率军阻拦,三次战事,我皆在军中,但遗憾未能与你对阵。如今你被重新起用,靖难余晖平叛福建时,救二殿下于大田,再大破梅殷之兵马,是以世人皆言,当今天下兵道者,陛下之下,便是你了。我陈旭兵道不彰,也就运气好,跟着陛下混了点军功得了个伯爷,但对你着实多有不服,还望赐教。”
徐辉祖缓缓的道:“兵道?还是武将对阵?”
陈旭冷笑,“有差别?”
徐辉祖缓缓侧首看了一眼周围,此刻他和黄昏所在的偏僻巷子,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应该是被陈旭提前清场了,不用猜,周围房子里肯定埋伏着刀斧手。
问道:“谁让你来的?”
陈旭不语。
徐辉祖讽刺的摇头,看着陈旭,目光可怜,“所以,你是被他们放弃的人,今日孤注一掷杀了我和黄昏,你以为你们能活?”
陈旭苦笑,“京营士卒,愤懑于袍泽之死,欲找两位说个公道,谁知局面失控,双方起了剧烈冲突,两位死于乱刀之下,我陈旭管控不力,其罪难恕,大概率是要被贬边关当个小士卒的,然而又有何妨?”
听到两人的对话,黄昏明白了原因过程。
道:“你虽然被贬,但是二殿下会记住你这个功劳,他若是成为储君,为你说话,将来你会被重新起用,甚至于你的后人,亦将因此受益,这事不假,而且应该就是我俩死后的后续,但你想过没有,你们在这里杀了我俩,相当于兵变,今日随你前来的这数十儿郎,他们都会死!”
陈旭笑,“我等皆怀死志。”
黄昏摇头,“愚蠢,大明儿郎理应守家卫国,岂能死于朝堂倾轧,而且我很想知道,这件事真的是二殿下的示意么,恐怕不是罢,二殿下虽然是作死小能手,但不会如此愚蠢,我猜想,让你前来伏击的不是二殿下,而是眼高手低的驸马、永春候,庸才王宁!”
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我一直以为,后军都督府事一职,让王宁执掌,是尸位素餐。”
陈旭笑了,“又如何呢。”
别人身份在那里,是当今陛下的妹夫,靖难之时,也在全力支持陛下,陛下得到江山,难道还能不善待王宁?
黄昏暗暗叹气,驸马王宁开始作死了。
而且作死成功。
陈旭缓缓拔出佩刀:“我会给你们个痛快的。”
左右院门推开,陆陆续续走出足足一标的精锐士卒,全部身着便服,腰间佩刀,目的昭然若揭:以寻常人的身份来杀黄昏和徐辉祖。
当然,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黄昏大感头疼。
虽然说驸马王宁是个庸才,现在也开始作死,但他这一手其实很不错:陈旭带着京营士卒和自己等人厮杀,如果自己和徐辉祖死在这里,陈旭会被问罪没错,但自己死了,这个结局是王宁和朱高煦喜闻乐见的;就算自己等人赢了,杀了陈旭等人,可要知道,杀的是一位伯爷,后面的事情极难处理,更可怕的是,自己和徐辉祖两人,将因为此事彻底成了京营的敌人。
这不利于后续发展。
不论怎么看,自己都是输家。
怎么办?
唯有不战!
这个时候,需要读书人的口才了,拉住也拔出了腰间长剑的徐辉祖,道:“不能打。”
徐辉祖当然明白,苦笑,“不打还能怎样?”
黄昏上前一步,负手看着陈旭,“陈伯爷,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不仅仅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是父亲、丈夫、儿子,他们若是因为此事而死,这五十个家庭的其他人怎么活下去,这是数百条人命!”
陈旭不语,心里唯有叹气,自己不知道吗?
可有什么办法。
二殿下会想这些事?
不会。
驸马王宁会想?
不会,实际上当官的有几个会念想这些事,很少很少。
黄昏趁热打铁,对那数十京营士卒道:“我知道,你们是想为袍泽报仇雪恨,可你们难道不明白,你们的敌人不是我么,退一万步,是使团害死了那一百多京营儿郎,但我俩今日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们能活?你们若是死了,你们的妻儿如何活下去?一旦你们问罪,或者被杀,或者被流放,到时候,你们用命换来的小家之中,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来睡你们的女人,他会住在你家里,睡着你老婆,花着你用命换来的钱,还会打你们的子女……国家会管罪犯的家事么?”
当然不会。
那数十京营士卒面面相觑,这个说法第一次听见,但不得不承认。
有道理!
黄昏见状大喜,尼玛,说不服你们,就会有另外一个男人住进老子的黄府,花老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想想就难受。
咳嗽一声,“别作了他人权欲的棋子,你们要为袍泽报仇雪恨,我还是那一句话,来年去安南,赢了活下来,自是好事,若是不幸牺牲在战场,国家会抚恤你家人,我说的那种状况自然也不复存在。”
士卒们动摇了。
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不都是被人摆弄的傀儡,实际上我们每一个人,在没被岁月磨平棱角之前,都是天老爷第一我第二。
被岁月磨平棱角后,内心深处也埋葬着主角思想。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陈旭没阻止黄昏。
但看着麾下动摇的神态,他已经猜到事情的走向,握刀缓步上前,站到黄昏跟前。
黄昏一动不动,“你敢杀,那就杀,我不逃,也不还手。”
陈旭直直的盯着黄昏。
许久,才道:“当时战事的经过,其实我早就知晓了,和曾庆隆一起幸存的京营士卒,在你被关押在诏狱的时候,已经向后军都督府汇报过,我知悉后,也告诉了麾下儿郎。”
黄昏讶然,“所以?”
他有点不懂陈旭的操作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扶龙
陈旭迟缓的问道:“黄指挥,我只有一个疑问,当初兵分两路,你带着你府邸中的家姬,脱离使团,越过断道去往清化城,其间,你是否已经意料到,你和你的家姬不会有事,而使团以及我两百二郎一定会被叛兵伏击?”
黄昏讶然。
这个问题不难,他早就回答过徐辉祖,道:“是。”
“你也预料到了他们会死。”
“会。”
黄昏又补充道:“原本预估的更惨烈,几乎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陈旭又问道:“当时有没有更好的策略?”
黄昏思忖一阵,“有下策,我带着徐辉祖、曾庆隆、于彦良、许吟和我那些家姬,越过断道去往清化王都,使团在两百二郎拱卫下后退,但这样一来,我等的行踪容易暴露不说,使团也不一定能甩开‘叛兵’的追击,这个计划的弊端在于,一旦我等行踪暴露,一切都没了后退余地,那封国书根本到不了清化王都,所以当时选择了上策:用使团和两百二郎来吸引胡汉苍父子的目光,从而让我能将国书送到胡汉苍父子眼前。”
陈旭颔首,“懂了。”
侧首,对今日跟随他前来的五十心腹精锐苦笑道:“瞧见了吗,这就是位高者的尿性,在他们眼里,只要不是他们自己的命,其他的人命都如草芥,可随时舍弃。”
五十儿郎默然不语。
黄昏无语,“陈伯爷,这话你来说,不太合适吧?”
你可是伯爷。
掌控京营部分兵力,咱俩谁位高还不一定呐。
陈旭哼了一声。
忽然抱刀为礼,对着徐辉祖以武将姿态作礼,诚挚的道:“适才卫所之中,有王宁在畔,有些话不便说,好在王宁派我来办一些事,才得以可以单独见你,作为京营后军副将,我陈旭替我那一百八十余位袍泽说一句谢谢。”
两百对一千,必败之局。
但在徐辉祖的率领下,大家虽然还是输了,几乎死尽死绝,但安南的“叛兵”却死了七八百有余,虽败犹荣。
牺牲了,但留豪情在安南那片土地。
那些牺牲在安南的袍泽在临死之前,绝对不会怪徐辉祖。
身后五十儿郎,亦抱刀为礼。
默然述说着感激。
徐辉祖有些动容,忍不住说道:“和他们并肩沙场,亦是我徐辉祖今生之幸。”
可惜啊……
这么好的京营士卒,这么好的儿郎,建文陛下却硬生生输给了朱棣,他但凡稍微多信任自己一点,也不会输得那么快,甚至大有胜算。
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无奈。
徐辉祖不怨天尤人。
他不被建文陛下信任,这事根源在于那些个酸儒文臣,还有一个原因:徐增寿因为暗通朱棣,被建文陛下发现,这才导致徐辉祖也不被信任。
徐辉祖能怪自己的弟弟吗?
说不怪是假的。
可人已经死了,他也只能将这情绪埋在心里,随着岁月远去而渐渐消弭。
终究是血肉兄弟。
所以说,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陈旭收刀。
其他二郎亦收刀。
陈旭摇头道:“我虽然也希望二殿下能成为储君,但男子汉大丈夫,当明是非善恶,我陈旭亦没有权利和资格,来决定麾下五十儿郎全家老小的未来,我陈旭能做的是,便是一肩承担王宁的怒火!”
侧身,弯腰,对徐辉祖道:“请。”
徐辉祖眼光明亮,“陈伯爷大义。”
陈旭面容苦涩。
今日之后,自己大概就会被支持二殿下的武将排挤,别说去安南了,能继续呆在京营都是奢望,很大概率,会被调去北方戍边。
不说后军都督府事王宁有这个能力,丘福等人也会如此做。
黄昏也想跟着走。
却见陈旭将连鞘长刀拦在他身前,冷笑道:“虽然你当时是为了家国大事,但两百二郎被你拿去送死,这事不能完。”
黄昏懵逼,陈旭这是要闹哪样?
但见陈旭轻声道:“黄指挥,这一刀我必须要砍,要不然今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其他儿郎。”
挥刀,劈落。
黄昏没动。
刀没出鞘。
连鞘长刀砍在黄昏身上,陈旭大笑着离去。
其后,在他身后的五十儿郎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连鞘长刀一刀接一刀的砍下,默默无声,砍了就走,直到最后一人,他没挥刀。
他看着黄昏,“黄指挥,我等只是一介士卒,看不见那朝堂高远之处,无法左右那邦国博弈,我等能做的事,仅仅是以手中长刀,拱卫家园。”
忽然笑了,“当然,也愿意以我等手中长刀,为大明打出一个煌煌未来,所以想问一句,你在京营中说的,来年我等真能挥刀于安南大地?”
黄昏郑重的点头,“能!”
那人笑了,“那一日后,我一定要提上几壶好酒,背点下酒菜,到那座山头,请我那些兄弟,好好整几杯。话说在前头,酒钱算黄指挥的。”
黄昏颔首,“届时同去。”
目视着陈旭等人离去,徐辉祖轻声道:“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王宁肯定会想尽办法将他们调到北方去戍边。”
黄昏沉默了一阵,“我不同意。”
徐辉祖讶然。
黄昏倏然抬起头,挺胸,“其实在以前,我一直在立储之事上保持中立,因为我知道朱高炽很好,但我也觉得有些事需要朱高煦来做才行,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朱高煦很好。
如果他当了大明未来的君王,以他的嗜战,确实能符合自己扩张全球的野望,但是今日的事情彻底改变了黄昏的想法。
朱高煦私欲太重。
为了将自己除去,竟然让五十京营士卒送死。
他若当了君王,将来为了私欲,或者为了一些其他利益,会不会让更多的人送死,会不会变成一个暴君?
黄昏不想赌。
何况朱高炽虽然更擅长文治,但别忘了,朱瞻基很像朱棣。
而朱高炽登基后活不了多久。
朱高煦能做的事情,朱瞻基也可以!
想到这,黄昏目光坚毅,“大舅哥,我打算扶龙了。”
扶龙朱高炽。
第三百七十六章 永乐你是乌龟啊
徐辉祖愣了好一阵才追上黄昏,没好气的笑道:“你还是先过了当下这一关再说好吧,伪造国书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呐。”
黄昏站定。
反问徐辉祖,“你觉得陛下走到哪里了?”
徐辉祖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黄昏环首四望,颇为奇怪,“如果陛下真想救我,那么这一两日应该就要到应天了,为何还是没有消息,他真不打算救我?”
这不可能。
伪造国书这种事情不可能传到藩属国中去,所以朱棣必须出来救自己,但是现在都还没踪影,这里面有猫腻。
得去找个高人问问。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在历史范畴内,他的上帝视觉暂时没了用武之地。
问道:“你觉得当下应天,谁最懂陛下?”
徐辉祖想了想,“徐皇后?”
黄昏摇头,“不算。”
徐辉祖唔了声,“如果按照这一两年的事情来说,最懂陛下的人不就是你么。”揣测圣意这些事你可一次都没错过。
此时恰好出了巷子,黄昏换了方向,边走边说:“还有一个和尚。”
姚广孝。
徐辉祖只好跟上去。
没办法,现在妹夫身边没人,万一朱高煦见陈旭没有动手,一不做二不休派杀手出来,就妹夫那三脚猫功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到建初寺,通告之后,小沙弥说两位施主请等小僧先去禀报。
……
……
寺内,朱棣脸色阴沉的来回走动。
姚广孝云淡风轻的斜坐着看着佛经,看着坐立不安的陛下,道:“陈旭还是有点大是大非的,虽然兵道不杂的,但还是可以用用。”
朱棣停步,“你说老二是不是疯了,杀黄昏对他有什么好处?”
姚广孝将捉书的手放在大腿上,想了想,“二殿下怎么会疯,这件事很可能不是他的授意,是驸马王宁的擅作主张罢,不过估计两位殿下都喜闻乐见。”
朱棣冷哼一声,“还是老大让人省心。”
姚广孝腹诽,可是你不喜欢啊。
你可没少说,老大大腹便便走路都要人搀扶,没有帝王之相,隐晦的意思,不就是表达不喜欢老大朱高炽吗。
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
姚广孝也深知一件事: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立场而言,立储这件事,不论朝中那个臣子都去掺和,唯独他姚广孝,不能掺和一点。
这是陛下对他容忍的底线之一。
笑问道:“陛下还要在微臣这藏到什么时候?”
朱棣唔了声,“再看。”
姚广孝暗暗好笑,“恐怕有人不会让陛下置身事外看下去了,这件事后,我估摸着黄昏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他大概率会来找微臣,陛下认为微臣是见他呢还是不见?”
朱棣挥手,“你自己决定。”
姚广孝继续看佛经。
朱棣继续走动,走了几步,忍不住道:“我得压一压老二的嚣张气焰,纪纲也应该被敲打一下了,王宁嘛……”
提到这个名字,朱棣很是无语。
又是妹夫又是靖难功臣,还真不好意思对他下手。
姚广孝很是无奈,陛下你还让不让微臣好好看书了,再次将书放到大腿上,思忖一阵说道:“其实如今大抵已经看出来了,大殿下文治有德,适合守成,二殿下武功昭彰,适合开疆拓土,三殿下嘛,其实都还行。”
还行的意思其实就是不行。
心机,城府,手腕,都还差前面两位一点意思。
朱棣斜乜一眼姚广孝,“嗯?”
你敢说立储的事情?
姚广孝也是一片无奈,“陛下,微臣只是想安静的看书而已,您要是觉得微臣说的没理,微臣认罚,但娘娘已多月不见陛下,陛下不体谅一番娘娘的思君之情?”
朱棣呆了下,旋即笑起来,“好你个老和尚,为了看书,说立储的事情也就罢了,连娘娘都搬出来了,就这么急着把朕赶出建初寺?”
姚广孝无奈的,“微臣太难了。”
话音未落,屋外响起小沙弥的声音,“师父,南镇抚司指挥黄昏求见。”
姚广孝哈哈一乐,“说曹操曹操就到。”
问道:“还有谁?”
屋外的小沙弥说还有徐辉祖。
姚广孝看向朱棣,“陛下,微臣是见还是不见?”
朱棣大袖一挥,“你自己决定。”
姚广孝果断回道:“你去告诉黄昏,就说为师近来研读佛经,颇为忙碌,没空见他,他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求见两位殿下为他做主。”
小沙弥自去了。
朱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说黄昏接下来会怎么做?”
姚广孝思忖着道:“他来见微臣,微臣不见,那么以黄指挥的聪慧,他很可能会猜到一些端倪,以微臣的推测,他大概会想办法逼陛下现身了。”
朱棣大感讶然,“他猜到我已经在应天了?”
姚广孝回了句他又不是瞎子。
建初寺周围,明里暗里多少暗桩,黄昏看不出来,徐辉祖还能看不出,只要徐辉祖一说,黄昏就能猜到真相。
朱棣若有所思,“他用什么办法逼朕现身?”
自称朕了。
这就不是朋友之间的聊天,是君臣之间。
姚广孝收敛神色,正容道:“明日是大朝会,微臣没猜错的话,黄指挥大概会在他出仕之后第一次去正儿八经的参加大朝会,这会是个很热闹的大朝会,依微臣看来,陛下还是让狗儿早些准一封圣旨的好。”
朱棣若有所思,“确实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火器的工艺制作已经弄回来了。
郑和在苏州那边整装待发。
安南的事情也必须进入解决流程,不能一直拖下去,否则迟恐生变。
思忖半晌,对屋外喊道:“狗儿,你着人去一趟李景隆府邸,把他给朕喊过来,此事隐秘,不可为他人知。”
狗儿立即去了。
……
……
建初寺外,吃了老和尚闭门羹的黄昏就欲闯进去,被徐辉祖一拉拉住,低声道:“别闯,建初寺周围不对劲。”
黄昏讶然。
徐辉祖如此这般一说,黄昏心里打了个寒噤。
有鬼啊。
不动声色,和徐辉祖一起,作势离开,出了建初寺的目光所及范围后,黄昏立即躲入一家酒楼,对徐辉祖道:“我就说为什么陛下一直没有消息,现在我怀疑他早就回来了,就躲在建初寺看热闹,大舅哥,你去找个隐蔽地方蹲着,看能否确凿这个猜想。”
心里暗暗笑道,好你个永乐大帝朱棣,没想到你个钢铁直男也有这么卑鄙阴险的一面,竟然像个乌龟一样躲在建初寺。
我要不是灵犀突来走一趟建初寺,还会一直被你瞒着呐。
徐辉祖立即去了。
他也很好奇,陛下是否真的回了应天,又要如何解决伪造国书的事情。
此事对徐家影响巨大。
徐辉祖不得不上心。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这不符合徐妙锦的人设
许久,才见徐辉祖返回,坐下喝了口水,乐道:“猜我看见谁了。”
黄昏,“谁?”
徐辉祖道:“我在建初寺外守着,没多久见有人出来,当然不是和尚,是个有点身手的人,我跟了上去,结果那人去了李景隆府邸,片刻后就见李景隆出来,跟着那人来建初寺了。”
黄昏心中了然。
是朱棣无疑了。
姚广孝还有这么大的脸,能把李景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既然已经求证了朱棣的动向,接下来就是逼这位天子出来摆明态度,总不能一直让老子缓刑在身,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起身,“回了。”
徐辉祖不解,“不想办法见见陛下?”
黄昏笑道:“没事,明天陛下就会现身。”
明日大朝会。
刚发生了陈旭伏击自己的事情,朱棣既然在应天,不可能不知晓这事,接下来自己求见姚广孝,吃了闭门羹,还没走远,朱棣就召见李景隆。
事态已经明了。
朱棣应该猜到自己坐不住了,所以他不得不为现身做准备,而李景隆就是个很好的代言人,在立储之中,没有任何立场。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帮朱棣添一把火。
给他个合理现身的台阶。
回家,将至黄昏,吴溥今夜在文渊阁当值,吴李氏带着吴与弼去钟山了,连张红桥也跟着去了,这倒不是吴李氏故意撮合,是吴与弼主动邀请。
自三司会审案件后,张红桥内心愧疚,觉着她自己在黄府处处低人一等,最近这半年时间,瘦了一大截,也没长个儿。
吴与弼埋头在书海之中,哪知道这些曲折,倒是有一日正在看书,张红桥怯怯的找到他,说有个是想问问他。
吴与弼从书中抬起头,郁郁不乐的道:“快些说。”
张红桥垂下眼睑,“以前听我爹说,这世间最难还的是人情,与弼哥哥,我现在欠了好大的一个人情,你说怎么才能还呢?”
吴与弼理所当然,“人情世故嘛,说到头,其实还是钱的问题,当然,在朝堂之上,又涉及到权,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欠人情,这可不好还,因为你没钱更没权。”
张红桥弱弱的道:“那话本小说里说的那些,为还恩情以身相许,靠谱不?”
吴与弼这才认真起来,“你要以身相许给谁?”
张红桥红了脸,“没,就是问问。”
吴与弼不疑有他,道:“这事吧,要看你欠什么人情,欠的谁,再者了,以身相许不过都是话本小说里的故事而已,当不得真,人情可还那就还,还不了,那就当做是别人的施舍恩情——”
吴与弼年少懵懂的脑子忽然转过弯来了:“你是欠许吟的人情,又因为三司会审的事情,害了黄昏哥哥,所以你现在心里有个结了。”
张红桥不说话了。
吴与弼哭笑不得,跑出房门,在门外停足,扭头探进房内,“你等我片刻。”
片刻后,吴与弼回来,将从他娘房间里拿来的铜镜递给张红桥,“喏,看看吧。”
张红桥一脸茫然。
吴与弼笑眯眯的,“看看镜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瘦瘦瘪瘪的,长得也不好看,嫂子你是见过的罢,倾国倾城就不提了,咱大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美的了,至于西院里的那些个妖精,西域妖女不提也罢,但就说绯春姐姐……红桥你觉得你哪个地方比绯春姐姐好看。”
张红桥越发茫然。
吴与弼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就你这样子,就别想着以身相许报恩的事情了,没有的事情,黄昏哥哥看不上你,嗯,如果你是想报恩许吟的话——老实说,他也看不上你。”
顿了一下,“况且,你觉得许吟救你,真是为了图你那点知恩图报吗?”
摇头,“你这样只会让他觉得侮辱,你这样也是在侮辱好心人的一片好心,要知道古往今来,世间几多多意人,所做之事,只为人间有情,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回报,许吟救你如是,黄昏哥哥不介意过往,依然将你留在黄府,也是如是。”
三言两语接不开张红桥的心结。
但这件事后,吴与弼觉得家里这个以前让他一直觉得是“吃闲话”的小姑娘的可爱之处,不论怎样,她的心是善良的。
至于她叫张红桥还是陈红桥,重要吗?
是以这段日子,他对张红桥和颜悦色了不少,也多了些许耐心,愿意给张红桥分享他的书,也乐意为她释疑解惑。
张红桥本就是一片飘零枯叶,忽然发现了一颗小树苗可以挂住她。
于是和吴与弼渐渐亲近起来。
这天吴李氏要回钟山,吴与弼静极思动,想去溜达一下,于是去找张红桥,如此这般一说,张红桥也跟着去了。
黄昏回到主院,妻子徐妙锦正坐在院子里,听家里的账房先生汇报这个月的用度,看见丈夫和长兄归来,立即笑吟吟的让账房先生下去,说明日继续。
那位账房先生对黄昏和徐辉祖行礼之后退下。
两人落座。
黄昏咳嗽一声,看向徐辉祖,示意你来帮我铺垫一下。
徐辉祖心知肚明。
也咳嗽一声怒问黄昏,“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我家三妹嫁给你,这都成婚多久了,府上的大小事情还是她一个人在操办,太不像话了!”
黄昏暗乐。
大舅哥硬是要得。
沙场兵道,不见得会输给永乐,就是在家里事情上,也拎得清看得明,知道你妹夫我的苦衷,于是笑道:“这个没办法的事情,一个家嘛,还是交给最亲近的人才放心。”
徐辉祖脸一黑,“所以你打算累是我家三妹,好续弦另娶?”
黄昏立即正色,“没有的事,舅哥要是不放心,这样,我让绯春也来帮着锦姐姐管理黄府,实在不行,我去聘请个管家回来。”
徐辉祖叱道:“绯春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她管得了偌大的黄府,当你出现什么问题时,她能帮上什么忙?聘请管家一事,倒是可以,不过你如今在官场上的局势,聘请个什么管家你才敢放心的把黄府交给他来管理?”
黄昏愁苦啊,“大舅哥说的有理。”
一旁的徐妙锦看得满脸黑线,你俩这双簧能破绽再多点么,没好气的道:“有话就直说,别在这里打哑谜。”
黄昏嘿嘿讪笑。
徐辉祖也有点尴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三妹啊,我觉得呢,妹夫一个人在外为仕途奔波,其中的凶险我就不提了,你也应该清楚,就这几年,他已经几起几落了,所以他是真没精力管理府上,而你作为主母,身份超然,本来应该负责管理黄府,不过通过近期诸多事情,长兄看你的能力,不应该仅是浪费在这些家常琐事上,还是应该多帮助一下你家夫君,当他迷惘时,为他掌一下舵。”
徐妙锦茫然,“那我不管府上,谁来管?”
徐辉祖若有所思,“我觉得乌尔莎就不错啊,不过她的身份有点尴尬,毕竟是个西域女子,让我想想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嗯……对了,妹夫也快要及冠了,是不是可以添个妾?”
黄昏嗯嗯点头,“这个可以有。”
徐妙锦恍然大悟。
感情在这里等着自己……难怪自己乌尔莎总是在躲避自己,她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从这事推测,估摸着在出使途中,她和夫君之间发生了不可言说的事情。
于是轻轻说了句:“好。”
好?
徐辉祖和黄昏两人面面相觑,两人想过很多徐妙锦的反应,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云淡风轻的接受,这不符合她的人设啊。
第三百七十八章 臣有事启奏
纳妾,对于封建社会的老爷们而言,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家中无河东狮那样的母老虎,什么时候纳妾,都是大老爷们一句话的事情。
黄昏也算一位大老爷。
只是他家这位娘子有点不一样,何况黄昏受到的教育是男女平等,是以在这种事情上,他其实很看重妻子徐妙锦的想法。
哪里知道,妻子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这就可以纳妾了?
或者,接下来就是娶平妻。
这太顺利了。
顺利的让黄昏觉得这不现实。
果然……
当晚他就去睡书房!
徐妙锦的原话是:我今晚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去西院找你的小妾罢,反正她以后也要管理黄府的,你正好可以借机教她大明官话。
徐妙锦这么说,黄昏还真敢去么?
果断睡书房。
入睡之前不由得暗叹,冷暴力啊……实在太可怕了。
偏生自己理亏。
谁叫自己没管住小兄弟,在蓝山乡的时候任由乌尔莎胡作非为呢,万幸挺享受。
第二日黄昏起了个大早。
四更起床,更衣,然后坐上马车,在小厮护送下径直前往大内奉天殿,黑暗之中的应天城内,黑夜之中出现无数点火光。
都是早上要去奉天殿上朝的京官或者外地赴京述职的官员。
大家到了奉天殿外,先是按照小团伙扎堆,聊点官场事,又或者聊点风花雪月,等执事太监过来通知了,大家再暗官阶和部门站好,经过负责大内安防的护卫严格搜身之后,进入奉天殿。
自景清刺驾以后,搜身的程序越发严格。
要知道当初景清刺驾后,朱棣暴怒,当日负责搜身的那队护卫的正副统领已经领了便当,其余人全家被贬至冰天雪地的奴儿干都司。
没人说朱棣残暴。
毕竟差那么一丢丢,大明的永乐大帝就去地下见太祖了。
今日大朝会,无甚异常。
至少在开大朝会之前,来参加朝会的人并没有什么想法,觉得这大概又是个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普通日子。
直到看见南镇抚司的两巨头出现在奉天殿外。
黄昏和赛哈智两人身着飞鱼服,单独站在一起——锦衣卫的北镇抚司一直不被朝臣喜欢,南镇抚司也是锦衣卫,受了池鱼之殃。
关键在于伪造国书的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也没人敢去和黄昏打招呼。
这个是指一般的朝臣。
很快,有人靠近。
三个人。
一个是靖难功臣里比较有身份地位,说话管用的淇国公丘福,一个是身份地位稍差一些,但说话更管用的姚广孝,还有一个是身份地位最高,但说话最不管用的李景隆。
打过招呼寒暄之后,丘福率先笑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第一次看见黄指挥来参加大朝会。”
黄昏笑道:“区区一指挥,差点上不了朝呐。”
明朝规定,六品以上官员才能上朝,六品一下官员,则需要皇帝同意,好在黄昏是个五品指挥,恰好有这个资格。
姚广孝言有所指,“上不了最好,年轻人,还是多看多学的好,到了奉天殿,也不要话多,多听多看就行。”
黄昏嘿嘿一笑,“姚少师这话卑职不敢苟同啊,既然大家同朝为官,关于政治见解,不应该当中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么,没准我一个建议,就利国惠民了呢。”
姚广孝笑而无语。
李景隆则道:“黄指挥还有事情没洗清,现在上朝,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言下之意,也要阻止他上朝。
黄昏笑眯眯的,“既然没洗清,那就今日洗清罢。”
丘福一脸茫然。
今日洗清?
难道今日伪造国书的事情就要尘埃落定?
可陛下还没回来啊。
姚广孝依然笑而不语。
李景隆看了一眼姚广孝,心里暗暗着急,给了黄昏一个眼神,示意你听我的,现在离开奉天殿还来得及,没人敢阻拦你。
黄昏回了个表示谢谢的笑意。
依次入殿。
和影视剧中大朝会只有两列,殿中就就可以站完的画面不一样,京官中的四五品以上的官员实在太多了,赛哈智都差点站不进大庆殿,黄昏更别想站进去,不过有人识趣,在赛哈智旁边让了个位置给黄昏,黄昏这才得以站在殿门外。
所以说,这么多人参加大朝会,不可能每个人都能上奏,大部分官员还是来走过过场,在大朝会上发言的主要还是六部、九寺五监、都察院、五军都督府等权责部门的人。
朱高燧到来。
众臣行礼。
朱高燧免礼。
其后正如朝会流程,六部大佬先后出列,诉说一些家国大事,然后朱高燧当众批复:这些事情在头两日的乾清殿已经和众位重臣商讨妥当,不过是在大朝会上宣布而已。
而一些小事,也经由文渊阁议政之后,朱高燧批复决断,不会拿到大朝会来上说。
也有例外。
比如遇到北方异族入侵,这种大事情,小朝会有时候会讨论不下来,于是会在大朝会上讨论,那时候的奉天殿就会像菜市场。
黄昏和赛哈智两人淡定的站在殿门的位置,等待机会。
几乎近半晌,朝会才走向尾声。
朱高燧疲倦的道:“诸位臣工还有事否,若是无事,便退朝罢,今日诸多重事,会送至顺天,待父皇决断之后施行。”
无人出声。
于是有的人已经准备回衙门去办公了。
朱高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门口,暗暗觉得奇怪,来大朝会的时候看见黄昏和赛哈智了,这两货真是来走过场的?
不对啊。
黄昏可是从来没走过过场,他来大朝会,肯定是有事要作妖。
思想间,朱高燧已经起身。
一位太监也欲尖着嗓音吼退朝。
却听平地惊雷。
赛哈智出列,“臣有事启奏。”
听到这声音,朱高煦的眼眸紧了紧,丘福的神情兴奋起来,李景隆暗暗苦笑,姚广孝索性眯起了双眼,至于其他朝臣,暗暗腹诽是哪个同僚不懂事,早点退朝回去喝着茶办差,早点办完公事晚上去浪一圈不好么。
非得启奏,启奏你妹。
黄昏也出列,“臣黄昏,有事启奏!”
第三百七十九章 落地惊雷
朱高燧眼皮一跳。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黄昏!
他今日来大朝会了?
稀奇。
重新坐下,问道,“两位臣工有何事?”
赛哈智大声道:“早些时候,陛下擢升黄昏为南镇抚司指挥,负责协助微臣管理诸事,但如今黄昏戴罪在身,微臣也不敢让他继续参与公事之中,然近些日子公务繁忙,微臣力有不逮,还请殿下为微臣遣一得力臂助。”
众人莫名其妙。
你南镇抚司负责管理整个锦衣卫的内部纪律,能有多少事情,平时南镇抚司的人不是在晒太阳就是在乘凉,什么时候起公务繁忙了?
但很快有人想明白了赛哈智的意图。
赛哈智今日提及这事了,不管你朱高燧是敷衍也好,认真办事也好,总得给赛哈智弄个副手,弄了副手之后,如何处置黄昏?
关键是黄昏还没定罪!
朱高燧虽然兼国理政,但没权利贬谪官员,需要决议之后,再行文顺天,请陛下决策,何况是涉及到黄昏这个天子宠臣。
有一种情况例外:黄昏戴罪!
这也就意味着,要解决赛哈智的问题,今日就得把黄昏的罪定下来。
可顺天那边迟迟没动静。
不知圣意如何,谁敢给黄昏定罪?
但众人转念一想,赛哈智今日提出这事就不同寻常,莫非是朱高燧想到定罪黄昏的方法了,所以让赛哈智启奏此事,借机发作?
再转念一想,不对啊。
赛哈智和黄昏两个人都是穿开裆裤的南镇抚司双巨头,赛哈智没有理由坑黄昏。
这事还有猫腻。
果不其然。
黄昏不待赛哈智退下,上前大声道:“微臣南镇抚司指挥黄昏,因出使安南一事,而疑罪在身,恐怕已不能胜任南镇抚司诸多事务,恳请辞去南镇抚司指挥一职。”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谁都不明白,黄昏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他致仕对大家并无影响啊。
哪料到黄昏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关于出使安南期间制作国书一事,此事本是奉陛下密旨办事,然传旨之锦衣卫缇骑已在安南壮烈殉国,此事无可考证,陛下远在顺天既要镇守蛮夷,又要操劳国事,大抵应该是忘记了此事,所以此事无可求证,微臣不愿意此事牵涉出使使团的人,大家都是为国效力,不应有功不得赏反受其罪,是以微臣为大明天下着想,愿意一肩承担。”
顿了一下,大声道:“国书伪造一事,是微臣所为,愿意承受一切罪刑。”
落地如惊雷。
大殿之上却雅雀无声。
太意外了。
谁都没想到,黄昏不上奉天殿则罢,一上奉天殿就是这等大事,他是有毒吗?
大家还记得,黄昏第一次上奉天殿还是陛下登基之后没多久,那一次在大朝会后,黄昏闯入奉天殿,结果却发生了景清刺驾的事情。
现在他又来奉天殿了,竟然是主动认罪。
这当然是大事。
而且是天大的事,这意味着大明的官场要发生地震,争储之事也要起波澜——现在应天朝野,很多人都认为黄昏应该是支持大皇子的。
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淇国公丘福以及姚广孝等人面色凝重起来。
一旦处理不好,后果不可想象。
坐在大殿之上龙椅之畔的朱高燧心中剧烈跳动,他做梦也没想到,黄昏竟然会主动认罪,怎么办,是趁机定他的罪,还是再等父皇的旨意?
朱高燧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群臣之首的朱高煦。
朱高煦微微颔首。
这么好的机会,你管他后续影响如何,弄死黄昏再说,要让他再无翻身之日,要不然以后再想弄他,又难如登天了。
而且这事对朱高煦极妙,因为现在是老三兼国理政,若是处理黄昏这件事出了岔子,最后父皇问责的也是老三,和他朱高煦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朱高燧看向人群之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也颔首。
趁他病要他命,至于后续的波动,两位殿下加上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解决不了?
笑话!
在大明天子皇权之下,没有绣春刀解决不了的事情。
至于三位殿下因为此事,在争储上出现的优势劣势,不是纪纲关心的事情:从始至终,纪纲就认为,只要朱高炽不当太子,谁当都一样。
而黄昏显然是朱高炽的人。
不弄他弄谁?
朱高燧见朱高煦和纪纲都表态了,心中一横,确实,这个时候不弄黄昏,以后真的很难再有这么好的天赐良机。
咳嗽一声,看向众臣,“诸位以为何?”
群臣面面相觑。
文臣们大多是支持朱高炽的,也知道黄昏大概也是支持大殿下的,是以见状暗暗着急,都在想我的黄指挥嘞,你怎么的要如此作死?
尤其是内阁辅臣吴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想出列说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愁。
而武将们则内心鼓舞,大殿下受到打击,那么二殿下和三殿下机会大增,大家当然乐见其成,不过武将之首的淇国公丘福都没说话,大家也保持沉默。
丘福其实很纠结。
一方面,他确实不愿意看见朱高炽成为储君,而他又对徐辉祖等建文旧臣很是不爽,因为只有把建文旧臣打到无翻身的地步,才能证明他跟随朱棣靖难是正确的,是正义的。
而不是乱臣贼子。
而黄昏其实又和徐辉祖、黄观走的很近。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有趁机落井下石的动机,但是最近一段时日,因光明神器和黄昏有过接触,丘福对黄昏其实很有好感。
抛去黄昏的立场不论,在丘福心中,黄昏真的是个以大明社稷为先的臣子。
这样的人很好了。
丘福相信,就算是朱能今日在大庆殿,估计也会犹豫着要不要下手。
就在丘福犹豫间,有人出列。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
因为三司会审的事情,黄昏和陈瑛之间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陈瑛作为酷吏,哪管你立储的那些事,只想着快意恩仇。
立即出列补刀。
第三百八十章 圣旨到!
陈瑛大声道:“既然罪臣黄昏主动认罪,又有使团众人作为人证,且物证亦存在于安南国内,不难求证,此时罪证确凿,为清纲正纪,微臣以为,此事已不需请示陛下,应直接按罪处罚,请三殿下决断!”
又有人跳出来附议。
一看,是都察院的御史,和陈瑛关系极好。
没人为黄昏说好话。
因为没法说。
之前有人证和物证,只不过黄昏是秉承圣旨,所以需要等陛下的佐证,此事才拖了下来,现在黄昏主动认罪,谁能帮他说话?
没有人可以。
但是——
今日出朝的内阁辅臣中,黄淮解缙两人站在吴溥身边,这两人都是大才之人,看见吴溥急得满头大汗,解缙忍不住道:“德润兄稍安勿躁,依我看来,黄指挥今日先让赛镇抚使引出前事,再出动认罪,必然大有所图。”
吴溥字德润。
黄淮也低声笑道:“我可不觉得你家这小子是个冒死的不知道死活的人,他会不清楚伪造国书的罪?这小子春风得意,哪会如此作死。”
吴溥也是关心则乱。
此刻被这两位同僚一提点,一想是这个道理,于是稍稍安心。
至于内阁之中的杨士奇,淡定的很。
他可不认为以黄昏短短一两年时间就走到天子宠臣的手腕,会在今日如此行昏招,黄昏此举必定大有深意,恐怕图谋甚大。
就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拭目以待。
实际上此刻朝堂上的人都想明白了道理,文臣们等着看好戏,武将们是没办法,被黄昏牵着鼻子走,但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毕竟这是个机会。
于是朱高燧问刑部尚书郑赐:“郑尚书,按照大明律,黄指挥此举应该如何处罚?”
郑赐出列,大声道:“按律,黄昏斩首午门外,悬尸菜市场示众半月,全家斩首,不过黄昏出使安南有功,酌情处罚的话……”
郑赐犹豫了下。
作为文臣,郑赐其实也不希望二殿下和三殿下成为储君,何况黄昏的老婆是徐皇后的亲妹妹,也是朱棣的小姨子。
不能牵扯家人去。
是以犹豫了下道:“酌情处罚的话,黄昏斩首午门,全家流放,如此,可清正朝纲。”
朱高燧看向黄昏,“黄指挥,你有何话可说。”
无话可说的话,那就要这么办了。
黄昏大笑道:“无话可说。”
尽管办。
办得下来算我输。
朱高燧看向淇国公丘福、曹国公李景隆,以及太子少师姚广孝,问道:“三位以为如何?”
丘福道:“但凭殿下。”
李景隆欲言又止。
姚广孝笑而不语,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景隆,暗暗想着,咱们这位国公爷也真沉得不住气,不急不急,继续看热闹。
朱高燧见状,立即大声宣布:“既然黄昏认罪,本王兼国理政,虽父皇远在顺天,但此事关系我大明家国法度,不可例外,黄指挥纵然功高,也不可超越法度之外,更不能因为此事,让大明成为诸多藩属国的笑柄!本王以为,即日处斩黄昏,并流放其家人,若是无异议,即刻执行。”
心头暗爽。
实在是不明白,黄昏为何要如此作死。
当自己宣布了这个结果之后,整个天下除了父皇,已经没人可以救黄昏了,然而父皇远在顺天,鞭长莫及。
黄昏,我看你是怎么死的!
我一定要亲自去午门外,看着你的脑袋被砍下来。
想想就觉得激动。
朱高煦、纪纲两人对视一眼,都长吁了口气。
甚好。
这件事如此尘埃落定的话,朱高煦也不用走去恳请陛下赐婚娑秋娜的险招了——这不啻于和陛下抢女人,岂不是险招?
陈瑛也是大喜过望,盯着黄昏,一副小人得志的笑意。
吴溥脸色惨白。
解缙和黄昏等一众文臣口瞪目呆。
这就结束了?
黄昏没有后手?
就这么认罪领死?
不合理啊。
朱高燧轻喝一声,“来人,押下去,即刻斩首。”
立即便有四位殿前护卫上前,将黄昏一左一右押住,就要脱下殿去,到了午门外一刀喀嚓了——这种事他们轻车熟路。
关键时刻,倏然有声音:“陛下口谕!”
圣旨到!
满堂愕然。
看着出列的曹国公李景隆,都惊得不要不要的。
什么状况?
怎么在这个时候有陛下的口谕?
而且是李景隆。
他不是一直在应天么,他哪里来的陛下口谕,就算有口谕,那也应该是从应天归来的太子少师姚广孝有,李景隆怎么可能有。
记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吴溥眼睛一亮。
他放下心来。
黄昏这小子啊,果然没让自己失望过,今天他这番反常举动,恐怕就是为了等这道口谕。
而解缙和黄淮两人暗暗对视一眼。
甚为惊艳。
两人都想不明白,黄昏是如何知道李景隆会有一封口谕的,这不可想象的事情,两人更惊艳于黄昏的胆大包天。
朱高煦、朱高燧和纪纲等人,更是茫然。
如果李景隆有口谕,为何不早早宣读,偏偏要此刻宣读,难道此事和黄昏有关,三人心头闪过一道闪电:难道黄昏就是在逼这道口谕出来?
所以他才主动认罪!
简直疯狂。
为了逼一道口谕出来,竟然拿自己的头颅,不,是拿整个黄府的头颅来赌,太疯狂了。
众人都陷入懵逼之中,一时之间忘了跪下领旨。
唯有老和尚姚广孝跪下。
李景隆见众人愣在原地,咳嗽一声,提高了声音,大声道:“陛下口谕!”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急忙跪了下去。
大殿上龙椅旁边的朱高燧也惴惴不安的起身跪下,道:“儿臣并众多臣工接旨。”
李景隆很有些意气风华,从陛下登基以来,他本来位极人臣,看起来要走向人生巅峰了,然而随着靖难功臣的粉墨登场,李景隆发现自己被边缘化了,而陛下也因为种种原因,不敢重用自己并给以自己实权,自己在一步步的被边缘化。
国公?
左柱国?
简直是笑话,自己这个国公还不如一个伯爷侯爷,连太子太师都被剥了。
但是今天——李景隆感受到了他应该有的荣耀和尊重,他也感受到了,陛下对他还是有情的,要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会让他来?
姚广孝完全可以。
李景隆咳嗽一声:“黄昏并徐辉祖等人出使安南后,朕接见安南旧臣裴伯,又见陈朝后人陈天平,知悉胡汉苍篡国一事,朕怒之为甚,然两国交好,朕不愿见兵锋事于两国百姓,然胡汉苍父子篡国之事,殃及我大明威信,不可不谨慎待之,乃令人南下追赶使团,带朕口谕,着令黄昏和徐辉祖择机行事,致有国书出现之事,实乃朕之旨意,此事使团众人冒生死之危而谋国之利,皆为功耳!”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朱棣返京
满堂寂静。
奉天殿上,除了早就知道口谕内容的李景隆和姚广孝,以及已经猜到的黄昏,大概还有解缙、黄淮、杨士奇之流猜到了这封口谕的内容。
是以并不讶然。
但其他人哪猜得到。
自南镇抚司审问使团,后在奉天大殿和黄昏对质之后,所有人其实心知肚明,伪造国书的事情是真的,黄昏所谓的陛下口谕,根本是在拖延时间。
但是现在……
陛下竟然捏着鼻子认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黄昏在陛下那里,已经备受恩宠到了这等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么,连伪造国书这种大罪,陛下都愿意帮他洗白。
其实个中原因大家也明白,毕竟不能让伪造国书的事情传出去影响宗主国的威信,所以需要将伪造国书的事情变成奉旨办事。
可陛下是何许人也。
哪能容忍臣子做这等忤逆之事,确凿国书是奉旨制造之余,按照陛下的秉性,口谕的下半部分就应该抓住两百京营士卒的牺牲做文章,让黄昏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并没有。
朱高燧甚至失落的问了一句李景隆,“没了?”
李景隆摇摇头,“没了。”
朱高燧大失所望。
李景隆则以询问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姚广孝,意思在说,姚少师,我这番口谕说得如何,陛下应该会满意吧?
姚广孝笑而不语。
有了这道口谕,黄昏不仅无罪还有功,现在大家知道黄昏今日为何要主动认罪了,他在逼这封口谕的出现。
他若是一直洗不清嫌疑,很多事情无法操作。
端的是胆大心细。
但是——
有人不服。
左都御史陈瑛出列,指着李景隆问道:“敢问左柱国一句,您一直在应天,从不曾出过京畿,而陛下远在顺天,你是如何得到这道口谕的?”
此言一出又是满堂哗然,所有人议论纷纷。
对啊。
李景隆是如何得到口谕的,这不合理,若口谕是从顺天来的,那应该由顺天来的内侍宣读,为何要通过李景隆?
朱高煦看见了一丝希望,也越众而出,道:“我等皆知左柱国和黄昏交好,但这可是陛下口谕,左柱国想清楚了,若此口谕无中生有,这可是假传圣旨的大罪!”
其实朱高煦并不抱希望。
正因为这是假传圣旨的大罪,以李景隆当下的处境,他更不可能做这种事,只能说明这是一道真正的陛下口谕。
但朱高煦还是想不通,李景隆为何会有口谕。
李景隆就知道会这样,他如今在朝中,别看地位很高,曹国公、大柱国,位极人臣,薪俸也最高,但实则在夹缝里求生。
丘福、朱能这些人,大家贵为国公,平时是可以给李景隆脸色看的。
闻言笑道:“我为何会有口谕?”
暗爽。
很简单,因为老子李景隆和陛下关系好啊!
李景隆看着朱高燧,大声道:“口谕,朱高燧接旨。”
刚站起来的朱高燧又只得跪下。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李景隆大声道:“陛下口谕,三皇子朱高燧迅速会同礼部等六部以及诸寺监,准备接驾事宜,朕明晨入京。”
明天就到了?
整个大庆殿没有一个庸才,当李景隆这道口谕一出来,所有人恍然大悟。
陛下在应天!
陛下一直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场闹剧,直到今日才不得不现身,要不然李景隆哪来的口谕,要不然陛下入京畿的时间哪会准确到明晨。
之所以有这道口谕,是陛下做样子给天下人看,要不然会有闲话。
民间会说,你看看咱们的永乐陛下心胸多狭窄,明明有三殿下兼国理政,却要偷偷躲到应天,这不是摆明了皇室不和么。
有违团结。
所以陛下必须明日正大光明的返京。
现在大家也明白了一件事:黄昏今日主动认罪,既是逼迫那一道口谕的出现,也是逼陛下现身,只有陛下章国,黄昏才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想到这,就连吴溥都打了个寒噤。
黄昏这是在作死。
要知道他这一出可是在逼迫陛下,这是一个臣子干得出来的事情?
简直狂到没边。
朱高燧听到明晨接驾的口谕后心中波澜起伏,原来父皇一直在应天,不用想,肯定是躲在老和尚所在的建初寺,也只有建初寺能躲开应天锦衣卫的耳目。
纪纲再狂再得帝宠,也不敢对建初寺有想法,那不啻于得罪姚广孝。
而姚广孝有一万种方法让纪纲死翘翘。
心中在短暂的吃惊后,朱高燧又悲凉万分,原来父皇虽然默许自己争储,但他不看好自己,所以回到应天躲在建初寺观察自己。
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
朱高煦倒还好,吃惊之余有点惊喜,感情父皇对老三并不放心,如此说来,争储这件事老三的希望还是渺茫至极。
真正的对手依然是老大。
纪纲则是一惊。
立即回忆这段日子自己做的事有没有露出马脚,思索许久,觉得自己和朱高燧朱高煦两兄弟走得很近的事情应该不会被陛下发现。
朱高燧焉搭搭的起身,示意退朝,又把礼部尚书和鸿胪寺等部门的主管领导留下,大家要去乾清殿开个小会。
这是陛下自梅殷叛时他御驾亲征鞑靼犯境之军后,接近一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回来,如何迎驾是个问题,是按照天子一般返京还是按照亲征大胜归来返京,这需要大家一起好好商量。
众多朝臣散去。
南镇抚司的两巨头依然走在一起,按说此事已经划下句号,黄昏不仅无罪还有功,朝臣应该来巴结一下他,然而并没有。
大家不傻。
今天你黄昏做的事情可是在逼迫陛下,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被陛下清算,和你走亲近了不是找死么,傻子才会这么做。
吴溥不怕。
他离开奉天殿后要回家,昨夜当值文渊阁,今日大朝会后他就直接回家休憩,赶上黄昏和赛哈智,没好气的道:“你如此行事,是否欠商榷?”
一副长辈口吻。
黄昏只好笑着说吴叔叔你别担心,这事十拿九稳,至于陛下那边么,与其说是我在逼他现身,倒不如说是他在让我逼他现身。
朱高燧兼国理政效果真不好,朱棣应该坐不住了。
否则朱棣不会借这个台阶现身。
他只需要一封口谕或者圣旨,暂时保住自己的命就好,没必要明日就从建初寺“返京”,说到底,还是朱高燧治政能力不行。
第三百八十二章 鸿门宴
和吴溥有说了些许话,黄昏心中忽然一动,今日的事情给他敲了一记警钟,自己已经选择扶龙,接下来不仅要和朱高燧、朱高煦斗智斗勇,还要和朱棣勾心斗角。
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关键是朝堂上的输赢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还有家人。
而吴溥一家住在黄府,万一自己哪天输了,就会连累他一家人也被流放,于是提议说吴叔叔,黄府现在人越来越多,且多经商事宜,不利与弼读书,要不我出钱给吴叔叔买个宅院?
吴溥愣住。
赛哈智见状,暗暗伸了个大拇指。
你说,如此老弟,怎能不让我赛哈智对他贴心贴肺,他对吴溥能这样,对我赛哈智会差了么?
当然不会。
吴溥很快醒悟过来,脸色难看的拂袖而去,“此事休要再提!”
我吴溥是怕死的人?
赛哈智拍了拍对着吴溥挥手却又没说话的黄昏肩头,乐道:“你看看,年纪轻轻的怎么不会说话的,这下好了,得罪人了吧。”
黄昏喟叹一声,“吴叔叔没有生气,他只是认为我不该如此和他见外,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感情,老哥你不懂的。”
旋即越发坚定。
必须让吴溥一家搬出黄府,这是为了他们好,免得在立储风波之中受到牵连。
立储……
凶险万分。
杀人不见血,但却会死人无数。
真打算和赛哈智回南镇抚司,身后却传来爽朗的声音,“黄指挥。”
回头,发现是并肩而来的李景隆和姚广孝。
急忙行礼。
姚广孝还了一礼。
李景隆大咧咧的受了,道:“陛下在建初寺备了一桌斋席,请你去一叙,关于出使安南的诸多事情,陛下想听听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
黄昏点头,“好。”
赛哈智要告辞,却听姚广孝道:“赛镇抚使也一起去罢。”
赛哈智受宠若惊。
急忙谢恩。
陛下不再,你就能不谢恩了,好歹也得对老天爷做个礼——陛下就是老天爷。
从奉天殿出来的纪纲慢悠悠的,等着朱高煦一起,又不着痕迹的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走到一路——禁止朝臣营私结党,但下朝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这不违反规制。
三人看见黄昏和赛哈智跟在李景隆和姚广孝身后出了奉天门,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麻烦了,现在连姚广孝和李景隆都站到了朱高炽那边?
李景隆不算什么。
但是姚广孝……
太恐怖。
但纪纲可不是庸才,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太明白一个道理:像姚广孝这样的人,陛下绝对不允许他在立储中站队。
他纪纲也一样。
陛下能容忍一般的臣子站队,可有些人是绝对不行的,这些人只能忠诚于陛下一个人,比如锦衣卫指挥使,比如姚广孝,比如郑和,又比如五军都督府的一些人。
天子,也怕储君造反。
而且都会防着这一手。
是以纪纲轻声道:“不用担心,姚少师绝对不会影响殿下的争储大业。”
朱高煦一想是这个理,也没太在意。
陈瑛却摇头,“这事不太对劲,通过大殿下和二殿下兼国理政,陛下恐怕是看出来了大殿下的治政能力,要提防这个事情,须知陛下现在重用徐辉祖和李景隆,而这两人都是建文旧臣,这也就意味着靖难功臣里有些要失权。”
此消彼长,受损失的还是朱高煦。
朱高煦一想,也是这个理,愁道:“那可如何是好?”
陈瑛深呼吸一口气,“微臣不知。”
说完自行离去。
他虽然是酷吏,但他是朱棣的酷吏,现在局势不明,陈瑛可不会傻到在争储中站队,他针对的不过是黄昏个人而已。
朱高炽为太子,对陈瑛影响不大。
别看朱高炽当了太子,陛下一样会压着他,拥戴朱高炽的文臣反而难以受到重用,而这就是陈瑛的机会,他虽然是正二品左都御史,但也想捞个一品或者从一品太子少傅之类的三公三保当当。
这是入仕者的最高理想,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差别。
可惜,大明没有宰辅。
要不然陈瑛的奋斗目标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朝之宰辅。
而朱高煦、朱高燧当太子,陈瑛依然不会受影响。
所以傻子才会站队。
陛下春秋鼎盛,正是一个帝王的巅峰年华,跟着他混不好吗,非得为了几十年后的事情去陷入皇子争储的事情,不智。
朱高燧看着陈瑛的背影远去,摇头,“这人太精了。”
话音落地,纪纲也笑着行礼告辞。
朱高煦更是无语。
想不到你纪纲也是这样的人,不过倒还好,纪纲临走前说了句,殿下,莫要忘了侧妃的事情,伪造国书一事被黄昏抹过去了,但利用好他睡了西域女神这事,还是有机会扳倒他的。
朱高煦暗暗点头,“放心,待过些时日,我自会操办。”
纪纲急忙离去。
他也不敢和朱高煦在一起呆的太久,传到陛下耳朵里,影响陛下对他的信任。
朱高煦沉吟半晌,决意去五军都督府找一下丘福。
这事不用隐蔽。
整个应天谁不知道,靖难武将都是支持他朱高煦的,父皇也心知肚明,但又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皇权再大,受限于各种原因,也不能将功臣杀光。
当然,太祖例外。
深究一下,太祖前期杀功臣是为了懿文太子朱标,后期是为了皇太孙朱允炆,若是朱标和朱允炆能力卓越,压得住那群开国功臣,太祖岂会杀得免死铁券成了催命铁劵?
怪只怪大明那群开国功臣死在太强大了,强大到朱标这样优秀的人都压不住,所以太祖不得不背负骂名,干起这黑心事情。
千年之后的史书之中,这就是太祖一生唯一的污点。
用心良苦啊。
……
……
出了大内,在护卫拱卫下,黄昏、赛哈智和姚广孝、李景隆各自上马车,去往建初寺,去见那位返京多日的永乐大帝。
黄昏和赛哈智同车,压低声音叮嘱赛哈智,等下少说多听。
赛哈智懂得起。
问道:“是不是稍有不慎,就有杀头的危险?”
黄昏点头,“是的。”
这是一场鸿门宴。
朱棣虽然是想现身,但绝对不愿意被一个臣子逼着现身,他此刻估计有一把无名火在燃烧,稍微应对不好,便是雷霆怒火。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