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大明银行
朱棣大笑,“善,王立然你等先下去罢。”
待太医院的人走后,朱棣扫视了众人一遍,语出惊人,却又在众人意料之中,“关于货币改革,组建国家钱庄,增加宝钞币额,诸位卿家以为何?”
众人齐齐看向夏元吉。
你是户部尚书,你们户部的都是专业人士,先看看你们怎么说。
夏元吉只得出列,道:“此事户部商议月余,意见并未统一,关于货币改革,利弊皆有之,弊端之处我就不说了,大家也都是朝堂臣子,深谙家国大事,不过改革宝钞的利益之处,却也很显见,若是能有相应措施消除弊端,私以为,可以尝试。”
还是很保守。
尝试的意思,大概就是在京畿这边试点一番,见状不对可以立即收手。
朱棣颔首,对夏元吉道:“让户部诸位官吏,一一上殿,细说各自见解,再说解决方案,今日须将此事定夺下来。”
又道:“夏尚书,你来记录。”
夏元吉只得去到史官的旁边,另起一桌,记录今日论事。
时间滴滴答。
眼看晌午,户部的人各抒己见之后,朱棣又让六部其余部门的尚书和侍郎发表见解,然后是九寺五监、都察院、内阁。
众人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也不敢有怨言。
大家是看出来了,陛下已经失去了耐心,要在今日决断。
最后,朱棣问汉王和赵王。
汉王当然是反对的,反正只要是和黄昏、太子沾边的事情,除去医疗改革司这种肉眼可见利国利民的举措,其余举措不管对错,反对了再说。
朱棣没有表态,又问太子。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会支持,不料出乎意料的是,连太子也反对。
这就有意思了。
货币改革本来是黄昏提出来的,谁都知道黄昏是支持太子朱高炽的,两人之间在私下里应该存在着利益关系,不论怎么看,太子就算不支持,也该中立,不应该反对才对。
事实却截然相反。
这意味着此事是黄昏私人所为,并无官场势力的倾轧。
夏元吉一一记录之后,将册子递给朱棣。
朱棣看了一遍,其实听了所有臣子的见解,他已有了打算,今日小朝会的臣子之中,反对者大概有八成,只有两成左右赞成。
其中主要是以户部左侍郎李友直、内阁吴溥为代表,赞成。
其余大多臣子选择了反对。
朱棣将册子放到一边,道:“交趾那边的驻军,今日上折子请求拨放经费,按照先前预算,大概需要一支五百人的兵力护送,将大批金银、铜钱运往交趾,朕已下令,让户部准备宝钞,夏尚书,宝钞准备妥当否,需要多少人护送?”
夏元吉立即出列,“已准备妥当,大概有几辆马车,三五十人便可。”
朱棣颔首,看向众人,“如今我大明钱财欲往交趾,可用宝钞,更快更便捷,他日交趾之财运往大明,则是金银铜钱,然欲要此举正大光明,又能让交趾百姓无怨言,须得宝钞成为真正的货币主体,让交趾百姓觉得手持宝钞,也不会成为一张废纸,交趾如此,以后的漠北、亦力把里、八百大甸、西洋海外,皆是如此!”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好大的野心。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能用宝钞去把国外的金银换回来,何乐不为?
朱棣继续道:“朕思忖良久,关于宝钞的改革,可行。在此基础上,六部勠力同心,需要制定出一整套的完善制度,确保宝钞不会成为废纸,更要确保,未来朕百年之后,朕的继位者乃至于大明后来的君王,不能以皇权私自滥发宝钞,按照朕的构想,宝钞的发行应该依托于大明财富的增长,而不是因为国库有钱没钱作为依据。”
看向刑部尚书宋礼,“你们刑部迅速制定出相应律法。”
宋礼只得领旨。
朱高炽急了,急忙出列,“父皇,是决定了要货币改革吗?”
朱棣斜乜一眼朱高炽,本想呵斥,转念一想,看太子这个样子,似乎是真心反对货币改革,不管他的想法是怎么样,至少证明他没和黄昏勾结,于是态度缓和了些,点头,“朕意已决!”
朱棣历来强势。
他决定了的事情没人可以反对过来。
朱高炽只得喟叹一声退下。
朱棣继续道:“此事朕已决定,诸位臣工不用再已此事的是否施行而谏言,不过若有举策,可上奏太子,另,责令夏元吉为首的户部,组建国家钱庄,掌管宝钞的诸多事宜,需要笃定一事,宝钞的发行,一定要绑定在国家开采的金银铜铁数量之上,也要结合每年的税收和民间物价的水平,不能想当然的发行。领,钱庄的相应组建,户部制定之后,找吏部那边定下官序品阶,暂名为大明银行,辖领于户部。由户部右侍郎周彩权兼行长一职,由户部左侍郎李友直权兼副行长一职,由户部主事李庆权兼副行长一职。”
周彩大感意外,急忙行礼。
李友直面无表情的行礼——他知道陛下的意思,就是安抚周彩因为没当成交趾布政使的不忿情绪。
户部主事李庆也在乾清殿外。
闻言急忙行礼。
朱棣起身,意味着小朝会将要结束,双手撑在书桌上,“户部那边,在新春之前,确定落实下来国家银行,吏部要在春节之前,完善《大明律》,太常寺那边,着朕旨意奉为祖训,有名一朝,君王不可以君王之权篡改宝钞的各种政策。”
扫视众人一眼,“记住了?”
众人领旨。
朱棣挥袖,“散了罢。”
乾清殿中的臣子,虽然反对货币改革的人很多,但他们面对的君王是朱棣,是大权在手的朱棣,没有谁敢反对,反对也没用,只能接受。
待众人散去之后,朱棣回首看向狗儿,“后日是黄昏的及冠礼?大后日是他儿女的百日宴?”
狗儿急忙应道:“是的。”
朱棣哈哈大笑,“这就是朕给他送的及冠礼物。”
也是给大明的礼物。
不对。
这应该是黄昏送给他儿女的礼物,也是他送给大明的礼物。
朕很期待。
当宝钞成为货币主体之后,能否如黄昏和姚广孝说的那般,大明将要宝钞这些纸张,去换取海内外的金银回来。
如果真能成功,那么大明将聚集世间财富以飨国民。
何其之美。
第五百九十四章 伤风败俗的及冠礼之夜
出乎意料,货币改革的事情落实下来之后,应天并没有如朱棣想的那般变成一锅沸水,反而有些沉寂,似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国之决策。
户部、吏部、刑部、太医院忙得鸡飞狗跳,其余部门该干嘛干嘛。
没人弹劾谁。
也没人非议即将成行的两大改革。
朱棣有点懵。
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在春节之前,都要和各方反对改革势力的臣子斗智斗勇,结果却是如此安静,让他很有些不适应。
朱棣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无妨。
他作为天子,拥有高度集权的皇权在手,既定的政策不可能推行不下去,如果真的推行不下去,就说明这个改革是错误的。
到时候找个替罪羊就是。
第三天。
朱棣昨夜是在坤宁宫休憩的,因为徐皇后身体不好,肉眼可见的气色变差,朱棣现在陪徐皇后的时间越来越多。
后宫其他妃子怨言不少。
可没人敢说闲话。
起了个大早,和徐皇后两人穿了常服,吃了早食之后,让狗儿去找小宝庆,准备低调的微服出宫——今日是黄昏及冠礼。
这是人一生极其重大的礼,一般来说,及冠者会邀请最为尊贵的正宾。
朱棣夫妻也在邀请之列。
其实很尴尬,黄昏自从入仕之后,很少和黄家老家人有联系,更没想过衣锦还乡,加上黄观还在顺天行部担任右侍郎,是以这次及冠礼的正宾主要是徐家人。
徐膺绪夫妇,徐辉祖妻子,徐妙心夫妻。
不论是从地位还是亲戚关系的远近,朱棣和徐妙心都是最大的正宾,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朱棣担心此事被旁人过度解读,他还是只能陪着妻子去参加黄昏的及冠礼。
宋明两代的及冠礼差别不是很大。
及冠礼极其繁冗。
而且庄重。
折腾了大半日,礼成。
从今日起,黄昏就是正儿八经的成人,再也没人认为他是黄毛小儿。
礼毕之后,朱棣吃了个午饭,然后先回大内。
妻子徐皇后难得出一次皇城,索性要在外面透透气,也想和娘家人多呆一下,朱棣自然没有意见,实际上他很羡慕妻子。
你以为朱棣不想出皇城?
天天呆在皇宫里,朱棣早就腻歪了,要不然会如此的想回顺天,还不就是到了顺天之后,更加逍遥自在么。
可惜朱棣不敢在黄府久待。
容易让朝臣过度解读,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天子和臣子,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
……
夜幕降临,黄府一片灯火辉煌,冬日了,天黑得早,观礼的宾客也早晚离去,今日来观礼的宾客极多,比如内阁辅臣给吴溥面子,连首辅黄淮,甚至大才子解缙都来了。
太医院的王立然、赵作仁、吕芗、刘忠旭。
军器院的洪继来等人。
神机营在京畿的官员,如郑亨之流,也到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所有官员,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
出人意料的,应天府尹向宝、都察院左都御史吴中、右都御史顾佐、户部尚书夏元吉、户部左侍郎李友直、户部右侍郎周彩、户部主事李庆也到了。
姚广孝没来,着人送来了一封书画作品作为贺礼,其上有两个印章。
一个姚广孝,一个张定边。
袁珙和袁忠彻两父子也来观礼。
钟山工坊老李及其众多工坊的管理层,时代商行沈熙礼和账房先生梁巍生及众多骨干份子,大多人不请自来。
吃午饭的时候,黄府差点没坐下。
因为人多,也把今日负责天子安防的北镇抚司那一百多个缇骑累成了狗。
好在入夜之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其实黄昏对这个及冠礼并不看重,用句难听的话来形容:封建糟粕。
但其实也明白,这个礼也有其历史意义。
当宾客走完之后,主院之中便渐渐冷清下来,只剩下一些亲近的人:吴溥,周李氏,吴与弼,张红桥,以及娑秋娜、乌尔莎等西域女子。
还有几个人,是朋友更是战友。
赛哈智、刘明风、老李、沈熙礼、梁巍生。
这几位是要蹭了晚饭再走。
宵禁?
不存在的,南镇抚司缇骑护送便是。
济济一堂,又摆了四桌。
吴溥端着酒杯起身,对黄昏道:“从今以后,你就是黄府这当之无愧的老爷,从今以后,丫鬟小厮对你的称呼,也应是大官人或者是老爷,从今以后,你之肩头上便要承担这黄府及其未来,你之作风,我很是放心,但叮嘱一句:但行正途!”
“这一杯,我敬你!”
众人齐齐起身,赛哈智更是哈哈笑道:“今夜不醉不归。”
一饮而尽。
黄昏端着酒杯坐下,绯春急忙帮他和徐妙锦斟满。
看着满堂的人,黄昏很有些感触,来到大明四年多了,在自己努力下,一个一穷二白的少年,如今有了万贯家财,更有远大前程,最让人幸福的是有一群朋友,有一群亲友,还有一个老婆一双儿女。
咦,还有个通房丫鬟十二个家姬。
人生很是满足了。
但是不够。
远远不够。
我身体里流动的血液,让我不能就此驻足不前,我要继续努力,到得那一日,天下百姓的及冠礼,都能如今日这般光彩。
那才是人活着的意义。
深呼吸一口气,举杯,看向吴溥,“哪怕已过四年,我依然记得当日睁开眼看见您和与弼的话语,此生不敢忘,这一杯,敬您和与弼。”
一饮而尽。
吴溥笑着也一饮而尽,吴与弼喝茶,意思着一饮而尽。
黄昏继续敬酒。
最后轮到徐妙锦,看着身边这位如今已是少妇风姿的大明第一美人儿,黄昏笑了笑,“我之余生,有姐姐在身畔,很好了。”
平淡的话语,说着最为深情的话。
徐妙锦嫣然一笑。
起身,一饮而尽。
刚要坐下,却见丈夫放下酒杯,不由分说的将她揽入怀里,然后狠狠的抱着脸颊,在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徐妙锦顿时懵了。
别说她,在场众人除了一众西域女子,所有人都懵了,尤其吴溥,更是有点无法接受。
这……
伤风败俗啊。
不过,其他年轻人看得是一阵哄然。
我们喜欢。
再来热烈点,真的,我们不介意。
黄昏哈哈一笑,搂着低垂着臻首脸红得能滴水的妻子坐下,咳嗽一声,刚想说点什么话,眼角余光却看见主院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许吟。
许吟从杭州回来了!
护住唐青山没有?
这关系到自己能否将明教驯化成私人力量的一步最重要的棋,于是起身,对众人告歉,看了一眼卡西丽,卡西丽立即起身,陪他出去见许吟。
第五百九十五章 变故
来到院门口,发现许吟脸色不好,惨白。
毫无血色。
心中一惊,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许吟声音孱弱,“还好,死不了,就不进去了,怕吓着他们。”
黄昏扶着许吟,“伤势很重?”
许吟点头又摇头,“本来不重。”
黄昏转头对身后的卡西丽点头,示意她去找穆罕穆拉过来,然后扶着许吟去他的房间,直到此刻,黄昏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从许吟身上传来。
伤口都已经腐烂了?
刚在许吟的房间坐下,穆罕穆拉和卡西丽就过来了,黄昏对穆罕穆拉道:“你现在走一趟,去找吕芗,如果吕芗在宫中当值,就去找刘旭忠,然后请他再请几位同僚过来。”
许吟的伤势极其严重,最好是能几个御医会诊。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真的堪忧。
一个不好,许吟就要交待在这。
穆罕穆拉立即去了。
卡西丽急忙去找热水。
许吟喘息了一阵,“事情出了变故,我们虽然先一步找到了唐青山一家,但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庄敬带来的人包围了,竭尽全力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到于彦良的钱塘老家,依据地形防守,然而庄敬调动了整个杭州的北镇抚司缇骑前来围击,人数悬殊,我们只能苦苦坚守,在逃离期间,曾派人去神机营中军求援,杳无音信。”
黄昏脸色大变,“只有你活下来了?”
许吟摇头,“没,上唐青山和张涟都非用手,加上独特的地理优势,我们的人坚守着,一时间还能僵持,不过迟早要全军覆没,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只能突围赶回应天来通知你。”
黄昏黯然,问道:“所以于彦良、周胜然等兄弟依然和唐青山一家被围困在于彦良老家?”
许吟点头。
黄昏沉默了。
应天到杭州的距离不短,许吟受伤后赶回应天,再怎么的也要五六天左右,而这五六天里能发生很多事情,也许大家都死了。
说不准连于彦良那个侄儿于谦也被牵连了。
怎么办?
黄昏暂时无心去想,将许吟背后的衣衫撩起来,发现右肋下有一道箭伤,确实在腐烂流脓了,暗暗吃惊,完犊子了。
这肯定被感染了。
就现在这医疗水平,又没抗生素,神仙来了都救不活许吟。
许吟气息孱弱,“不用担心,我清楚伤势,那一箭力道不够,只是射进了血肉,被肋骨挡了下来,只要能处理掉那一团腐肉,我相信自己能挺过去。”
黄昏挤出一抹笑意,“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家那小崽子还等着你来教他骑马射箭,将来驰骋于疆场之上呢。”
许吟呵呵一笑,“滚,老子不喜欢小孩。”
其实他很喜欢。
只不过这时候不想让气氛变得凝重而已。
卡西丽端了热水来。
趁许吟喝热水的功夫,黄昏带着卡西丽出门,发现娑秋娜和乌尔莎也来了,简单说了下许吟的伤情,娑秋娜等人也没办法。
黄昏沉吟半晌,现在是夜里,没办法出城也不好去找朱棣。
先救许吟。
想到这立即对娑秋娜道:“你带着人去准备,按照我说的做,在西院这边早个空地迅速堆砌一个灶台,找点琉璃瓶过来,清洗干净,然后找一些安装线路的琉璃管,也要烧开水清洗干净,再去找几坛子清酒过来,对了,再去找一些干净的棉花来,要非常非常干净的那种棉花,动作要快!”
棉花不能直接用,要脱脂,脱脂需要烧碱,烧碱的话需要去钟山工坊那边拿。
又道:“乌尔莎,你现在出城去钟山工坊,找老李要点烧碱回来。”
乌尔莎立即潜入黑夜之中。
娑秋娜和卡西丽等人也立即去忙碌。
吩咐了这一切,穆罕穆拉还没回来。
黄昏回屋,坐在许吟面前,“你这个伤势我有办法解决,但现在有个问题,不知道御医那边有没有麻沸散,如果没有的话,你就要承受剜肉的痛楚。”
许吟头皮发麻,好在是沙场走过来的人,“试试罢,痛死也无妨了,总比看着自己的肉一点点的腐烂而死强。”
黄昏暗暗叹气,道:“那你休憩一下,我要去给你准备一些东西。”
差不多接近一个时辰,刘旭忠和吕芗连夜赶来,看见许吟的伤口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快给出一个治理方案:剜肉,然后缝合。
没有其他办法了。
能不能熬过去,全看许吟自己的造化。
不过让许吟和黄昏松了口大气的是,吕芗有一个关于局部麻醉的独家配方:用川乌、草乌,南星、半夏、川椒为末唾调擦之。
虽然有花椒和唾沫,但不沾染伤口,只是麻醉伤口周围,还是比较卫生。
可惜现在没药。
黄昏立即去把赛哈智和刘明风喊过来,让两人带着南镇抚司缇骑去敲开药铺的门,把这些药材买回来备用。
他则开始了蒸馏。
要从清酒里蒸馏出酒精,用于消毒,同时乌尔莎也从钟山带回了烧碱,在蒸馏酒精的同时,黄昏给棉花脱脂。
他这一系列操作看得刘忠旭和吕芗二人不知所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酒精蒸馏出来,虽然比不上医用酒精,但消毒效果有了,脱脂棉也准备了出来,然后又花了一个时辰干燥。
几乎直到黎明时分,才开始处理许吟的伤口。
虽然有麻醉,但许吟还是痛得痛不欲生。
终究坚持了下来。
不过因为伤口太大,根本没办法缝合,只能用包扎的方式,这意味着许吟每天都要承受数次清洗伤口的痛苦。
忙完这一切,许吟沉睡了过去。
黄昏彻夜不眠,双眼遍布血丝,没有休憩,坐在书房里思忖下一步动作。
于彦良、周胜然和唐青山肯定要救。
那么多人不救不行。
思忖了近半个小时,黄昏才有思路,起身,走出书房,看着门口的妻子和绯春,有些歉意的点点头,柔声道:“孩子的百日宴我可能参加不了,锦姐姐,有劳你了。”
徐妙锦笑了笑,温婉的拉着黄昏的手,“我在呢。”
我在家,一切都无恙。
君在外,愿一切平安。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盯着全副武装的赛哈智和刘明风,“去大内!”
第五百九十六章 无兵之将
然而黄昏刚到午门,便见纪纲从皇城内出来,吹着口哨,很是惬意。
暗道不好。
许吟突围之后,庄敬肯定也知晓了,必然也派人回京通知纪纲,而许吟有伤,在速度上应该不如庄敬派出来的人。
加上昨夜耽误一夜,所以纪纲比自己先到乾清殿说明了“情况”。
纪纲说的“情况”,必然是唐青山和明教不愿意合作,并且说了一些大逆之言,所以庄敬率领南镇抚司围剿唐青山。
看纪纲这春风得意吹着口哨的神态,想必朱棣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去见朱棣已经没有意义。
当下要做的事情,是尽快把杭州那边的真相带回京畿。
为此……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黄昏正准备转身离开。
纪纲却老远就喊道:“哟,这不是神机营中军黄指挥么,怎的和赛佥事、刘镇抚使在一起,看来你这个神机营中军指挥比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更像指挥使啊。”
赛哈智和刘明风无语。
却也确实理亏。
锦衣卫的高官却和神机营的指挥走在一起,传出去确实不好听——不过谁在乎?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也没见陛下说什么。
黄昏顿足,回过身子,等纪纲走近了,才皮笑肉不笑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了,纪指挥使,你真觉得派人杀了唐青山一事,陛下会高兴?”
纪纲哈哈大笑,笑罢,压低声音,神情张狂,“陛下高不高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黄指挥不高兴,但我却很高兴。”
黄昏怜悯的看着纪纲,“知道作死两个字怎么写的么。”
纪纲挑眉,“要不,黄指挥教我?”
真以为只有你黄昏才是读书人?
老子当年也是和大才高贤宁同过窗的,没点笔墨文化,能坐稳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殊不知暗中有多少人在垂涎这个指挥使。
黄昏哂笑一声,“我和陛下共同筹谋了这么一个局,本来是一个收服明教的绝佳时机,可惜因为纪指挥使你的一己私欲,却要让这个局功亏于溃,唐青山一家若是死在杭州,明教将再不会对官府归心,今时今日看不到隐患,但他日陛下出征漠北之后,国内局势稍微紧张,再遇上点天灾**,明教必然揭竿而起,到时候生灵涂炭,陛下想及今日之事,纪指挥使你认为陛下是会迁怒于我呢还是迁怒于你?”
纪纲站定,抄着双手,一只手抚摩着胡须,笑眯眯的,“如今锦衣卫遍布大明疆域之内,只要明教敢兴风作浪,我就敢让那头颅在山河处处堆京观,黄指挥,你这未免太杞人忧天了罢,况且你不信任我纪纲的能力也便罢了,你是在质疑陛下的手段么。”
黄昏冷笑,“如果你们锦衣卫就能压住明教,陛下何须担心?”
锦衣卫在明。
明教在暗。
何况明教一旦兴风作浪,大多都是蛊惑百姓,到时候就是数万人众,锦衣卫杀得赢?
纪纲丝毫不在意,“就算锦衣卫不信,京营是吃素的?退一万步,陛下耗费巨资打造的神机营,难道就只是摆设?”
这是实话。
在纪纲心里,明教再兴风作浪,只要陛下还在章国,就永远不可能对大明构成威胁,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无视种种后果让庄敬去围杀唐青山。
黄昏喟叹,“你当年真应该和高贤宁高先生一起多读读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又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就算没有自己,朱棣也会五征漠北,而在这样的局势下,国内的安定极其重要,如果让明教闹腾起来,对大明真不是好事。
纪纲鼻孔朝天,拍了拍腰间绣春刀:“黄指挥,你也是神机营中军指挥,武将,虽然你挂了个从仕郎的散官,但你问问满堂臣子,有谁认为你是文臣,既然是武将,难道你不明白一个道理么,治世,也许是文臣为主,但主掌江山,还是要靠腰间战刀。”
黄昏无语。
你纪纲也就这点眼光了。
真以为从古到今的政权交迭,都是战刀说了算?
那是明面上的。
实际上,哪一次的朝代更替,后面没有豪绅士族的影子,而豪绅士族又大多是读书人,须知的文明的进步,本来就是以文化为主体。
也不尽然全对,毕竟朱元璋开局一个碗。
但就算如此,后期的朱元璋也是受到了豪绅士族的支持。
战刀是好。
但你得有钱有粮。
叹道:“见解不同,注定你我之间,这辈子只能如此对立,纪指挥使,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欲走。
纪纲却笑着说,“黄指挥,我现在很好奇,你要怎样救唐青山,继续你和陛下的这一步棋,距离许吟逃回京畿已经六七日,你觉得于彦良和周胜然他们还能活着?”
那你也太小看北镇抚司了。
黄昏回头,“真以为在杭州,北镇抚司就是无敌的?”
纪纲哈哈一乐,“难道你敢动用在杭州附近的神机营中军?郑亨会允许么,郑亨如果允许,那么许吟也不会狼狈逃了回来。”
顿了一下,“退一万步,郑亨默许,可你神机营中军那些人,谁会真正的服你,谁愿意为了一个常年累月不在军中的指挥而冒着叛逆的风险出兵?”
纪纲越过黄昏,率直而去,得意的声音传来,“别忘了,神机营也是军伍士卒,神机营中的人,不见得是支持太子殿下的,而不巧的是,你是太子的人,是一个无兵之将。”
言下之意,你黄昏指挥不了神机营中军。
黄昏愕然。
又恍然。
终于明白郑亨本来默许神机营中军去支援于彦良和周胜然,结果还是出现当下局面的原因了:神机营中军之中,有汉王朱高煦的心腹!
悚然惊心。
真心没想到,朱高煦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势力,连新组建的神机营都在他掌控之中。
看着纪纲的背影,沉默许久。
许久之后,忽然笑了。
还没到绝境。
纪纲千算万算,却忽略了一个铁一样的事实:黄昏是神机营中军指挥,而郑亨并没有站在朱高煦那一边,保持中立。
只要郑亨愿意帮忙,中军不敢不动。
但问题来了……
郑亨手中只有一半兵符。
而且现在赶去杭州,于彦良、周胜然和唐青山他们还活着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武安侯的兵符
武安侯府。
郑亨起了个大早,今日不用参加小朝会,再过几日,他也要离开京畿去往杭州率领神机营继续练兵,打算趁今日天气尚可,带妻儿游秦淮。
正在吃早食时,管家匆忙来报:“侯爷,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锦衣卫指挥佥事赛哈智,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刘明风拜见,见还是不见?”
郑亨讶然。
什么风,把这三巨头吹了过来。
神机营没事。
南镇抚司更是和自己没关系,这三人怎的联袂府邸找人,应该是私事,如果是公事,可以去五军都督府,不用一大早的登门拜访。
对管家道:“领去书房,斟茶,嗯,我漱口后便来。”
片刻之后,郑亨走入书房,对落座品茶的三人笑道:“见笑见笑,没想到三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这态度……
简直客气得没边了。
别说刘明风和赛哈智,就是黄昏都受宠若惊。
要知道站在他们面前是一位侯爷,靖难功臣名录上悬名第五的大人物,将来神机营出击漠北立功的话,郑亨必定成为一位国公。
却如此客气,岂能不受宠若惊。
三人急忙起身。
寒暄之后,郑亨笑问,“你们都是年轻人,也不用和我客气的绕圈子,有什么事就直说罢,但在原则之内,愿尽一份薄力。”
这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客气了。
要知道黄昏还是他的下属。
其实不是郑亨礼贤下士,而是他怀有感恩之情,统领神机营后,郑亨就明白,苦苦而不得的国公之位在等待着他。
连张辅都成了国公,郑亨心里其实很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没办法。
平定梅殷,陛下没让他当主帅,所以捞不到战功,福建之战,获益最大的反而是在支援朱高燧去得大田之战大捷的徐辉祖。
平定鞑靼南侵,是陛下亲征。
又没捞到多少战功。
平定安南,张辅和沐晟去的,都成了国公。
郑亨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但他现在统领神机营,只要对漠北用兵,神机营建立奇功已是指日可待,那么封公也是指日可待,所以郑亨其实很感激黄昏。
因为陛下无意中透露过,郑亨统领神机营这件事,还是黄昏举荐的。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这是武人的耿直秉性。
要不然黄昏天天不在神机营军营,以郑亨的身份和地位,他要管你中军才是有鬼,巴不得中军出点岔子,然后把自己的心腹提到神机营中军指挥去。
黄昏立即道:“侯爷可知陛下召见明教高层唐青山一事?”
郑亨颔首,“知道。”
黄昏叹道:“这其实是和我陛下一起布的一个大局,打算以此为契机招安明教,然后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将来出征漠北才能安心国内的局势。”
郑亨讶然,“这是好事啊,怎的,出了乱子?”
作为武将,郑亨肯定是希望早日出征漠北的。
早一点,就意味着他有早一点成为国公的希望,须知岁月不饶人,郑亨现在也是五十二三的人了,真怕老了之后骑不动战马。
黄昏叹道:“出大事了,陛下当时也许是忙于政事,没有多想,没有让吏部或者礼部的人去找唐青山,而是让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派人去找唐青山,结果巧了,锦衣卫找到唐青山后,双方起了‘误会’,现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杭州那边围剿唐青山。”
郑亨摇头,“这里面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按照我的理解,应该是纪纲不愿意看见你将要组建起来的五十个护卫,别说纪纲不愿意看见这个局面,朝中臣子真没几个同意此事,意见大着呐,只是此事陛下已经许可,没人敢忤逆陛下圣意罢了。”
现在纪纲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阻止你这着棋了。
这事没办法。
你要说纪纲做错了吗?
他职责所在。
何况唐青山作为明教中人,忽然被锦衣卫缇骑围住,双方能友好和平交流才有怪了,稍微有人煽风点火,就是一场你死我活。
黄昏叹道:“确实如此,如今唐青山一行人被围困在于彦良在钱塘的老家,我担心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我还担心此事会波及到另外一个人。”
于彦良的老家还有个对大明很重要的人。
于谦于少保。
现在这位大明英雄八岁了,再有几年就可以来参加科举入仕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伤及无辜,对大明是个巨大损失。
郑亨不解,“我不是穿了军令到神机营么,让中军按意愿可自行出军营练兵,怎的,你没让人叫他们出去练兵?”
这个说辞有意思。
练兵。
表面上是练兵,实际上则是顺带支援一下黄昏派过去的南镇抚司缇骑,但表面上得有个理由,要不然朱棣追查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黄昏压低声音,“中军的将领之中,有汉王的人。”
郑亨无奈,“这是没办法的事。”
神机营是从京营之中挑拨的人,汉王朱高煦的势力,塞几个人到神机营去不算难事,恐怕不止有汉王的人,还有赵王的人,甚至还有太子的人。
现在有陛下压着,神机营还能听话,将来万一换了天子,神机营恐怕会出事。
不过此事不急。
迟早是要征漠北的,而征讨漠北始终是会死人的。
黄昏起身,行礼,“还请侯爷出手相助。”
郑亨一脸为难的起身将黄昏压回去坐下,叹道:“我也没办法,神机营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正大光明的出兵,何况也没陛下的兵符,我也不能调动神机营出兵。”
郑亨手上的兵符只有一半。
要正儿八经的出兵,需要朱棣将另外一半兵符给他,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兵符,“符合”一词就是这么出现的。
黄昏沉默了一阵,“请侯爷发军令,令我领您手中兵符,率领中军出营练兵。”
训练这种事,不需要朱棣的兵符。
统率就可以发号施令,要不然平日里兵符在天子手上,地方军伍就只在校场练兵?尤其神机营,现在在外训练,就为了将来征战漠北,郑亨拥有这种权力。
郑亨犹豫了。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和纪纲、汉王、赵王站到了对立面。
个种厉害,必须权衡。
许久,才叹道:“我倒是将兵符带回了应天放在书房之中,不过这种事我不能掺和,还请谅解,我离开神机营已有多日,不知道军中是否有懈怠,黄指挥,你还是早些速去神机营中军罢,检视军备,不可让陛下失望,如此,黄指挥请回罢,我今日要带妻儿出游秦淮,大概要晚些归来。”
这是逐客令。
不过黄昏嘴角却扯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
第五百九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啪!
一声脆响。
一旁的狗儿和门口的护卫,吓得打了个寒颤,狗儿急忙给宫女使眼色,示意快点去把摔碎的茶盏给收拾了。
朱棣铁青着脸,目光凶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郑亨。
纪纲狂妄!
黄昏更是狂妄!
反了天了他们!
事情到此,已经很清晰,朱棣甚至不需要密报就能揣摩出事情的真相。
让纪纲去请唐青山,结果纪纲是派庄敬去杀唐青山。
而且杀了唐青山,纪纲也能找到说辞。
自己在明面上无法说他的不是,总不能为了一个明教人的生死,来罢黜一位锦衣卫指挥使罢,而且朱棣也在怀疑,纪纲也是被迫的——明教的人哪敢相信大明天子召见?
必然怀疑是阴谋诡计而垂死挣扎。
但纪纲动用了整个杭州的北镇抚司缇骑去围杀唐青山,这就狂妄了。
他难道揣摩不出圣意?
纪纲的狂妄,就是因为明知天子要招安明教,却不想法应对唐青山和明教的反抗,而是选择了强势镇压。
更为狂妄的是黄昏,竟然敢率领南镇抚司的缇骑去硬撼北镇抚司。
谁给他的胆子。
和郑亨来报的前后脚,朱棣得到消息,黄昏已经出城去往杭州,而在黄昏之前,南镇抚司缇骑因为得知杭州北镇抚司缇骑的行动,正大光明的用履行职差的理由,精锐尽出扑向了杭州。
郑亨看到这一幕,心头颤抖。
他有点后怕了。
如果陛下此刻知道自己的兵符不见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估计自己和黄昏都得死。
但没办法了。
现在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在告诉黄昏兵符放在何处时,郑亨就已经在大明未来的几十年选择了立场和阵营。
许久,朱棣才缓缓平复下情绪,对郑亨道:“你速速回神机营,带领兵力押阵杭州,如果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打起来了,真允许你先斩后奏!”
郑亨立即领旨。
走出乾清殿后抬头看了看天穹,一轮太阳迟迟的从中天云层里钻出来,郑亨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旋即暗暗佩服。
黄昏……真料事如神也。
既然如黄昏所说,那自己也不用急了,慢慢悠悠赶道杭州去收拾残局即可,只是郑亨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万一这事汉王和赵王插手,就会有更多变故。
现在纪纲动用的杭州北镇抚司。
黄昏动用的是南镇抚司。
如果汉王和赵王插手,那么杭州的地方卫所也会掺和进来,搞不好到时候杭州就会出现一场暴乱,死伤巨大。
那个时候追责下来,大家都别想有好果子吃,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就看谁棋高一着。
……
……
而就在郑亨离开乾清殿后,汉王府中,丘福、靳荣、王宁匆忙赶到,找到还在赏花玩鸟的汉王殿下,朱高煦一看三人的神态,就知道发生了大事。
急忙请到书房。
落座,还没捧茶,丘福就急声道:“黄昏率领赛哈智、刘明风紧急赶赴杭州,应该是针对纪纲的北镇抚司而去。”
虽然没有结盟,但朱高煦还是知道纪纲行动的目的。
闻言愣住,“庄敬已经尽起杭州的北镇抚司缇骑,围杀一个唐青山而已,要不了几日功夫,按照时间推算,黄昏现在赶去,怕是只有收尸。”
王宁叹道:“怕就怕,庄敬等人杀不了唐青山,而黄昏早些时候派过去的周胜然和于彦良若是没死,把真相带回京畿,纪纲怕是要被陛下惩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于情于理,这个时候汉王都应该帮衬纪纲一把。
靳荣也道:“按照最坏的局面,唐青山、于彦良、周胜然都还没死,那么黄昏赶过去,南北镇抚司对峙,这是一个僵局,纪纲肯定有后手自保,黄昏也大概率能破局,但如此一来,双方都没损失,对我们而言,便是错失良机。”
靳荣如今是汉王势力的谋臣,他的话汉王和丘福等人都深信不疑。
朱高煦问道:“你的意思……”
靳荣颔首,“这是个机会,我们要逼迫黄昏为了救这些人而走险招,但黄昏如果只出动南镇抚司的缇骑,我们抓不到他的把柄,毕竟南镇抚司的职差便是监视、纠正北镇抚司,此次去杭州回来,依然可以用这个理由开脱,就算开脱不了,领责的也是赛哈智,而赛哈智的身份敏感,加上陛下还有娑秋娜这一招棋要用在西域那边,赛哈智将来很可能是掣肘娑秋娜的人,所以很大可能赛哈智不会被陛下惩罚。”
这就是黄昏敢让赛哈智做各种出格事情的有恃无恐的地方。
王宁抚须点头,“那么如何逼黄昏走险招?”
丘福眼睛一亮:“神机营中军!”
靳荣笑道:“没错,就是神机营中军,我们要逼迫黄昏私自动用神机营中军,先前殿下的示意,我们在神机营中军的力量完美的执行了,接下来就是让黄昏为了让神机营中军出动而做一些出格的事,比如伪造圣旨或者兵符之类的……”
这都是死罪。
王宁还是不解,“可怎么样才能逼得黄昏动用神机营中军?”
靳荣想都不想,“杭州地方卫所掺和进去!”
朱高煦很快明白了这个道理,但还是无奈的很,“几位心知肚明,我们在杭州的势力,其实就是神机营里的那几个人,杭州地方卫所,真正听命的人还是老三。”
但现在问题来了。
自从老大成为储君后,老三的态度就变得让人揣摩起来了,虽然表面上还是自己的跟屁虫,但朱高煦感觉得到,老三就是在等自己和老大鱼死网破后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时候让他去动用杭州地方卫所,怕是不现实。
靳荣却笑道:“赵王殿下会出手的。”
这是个机会。
朱高燧如果不傻,应该清楚,只要他动用地方卫所逼得黄昏动用神机营中军,那么接下来就是汉王和黄昏之间的死战,如果这个事情太子再掺和一下……
整个大明都要牵扯进去。
这就是朱高燧的机会!
第五百九十九章 朱高燧:东宫太子宝座在向我招手了
朱高煦点头,“倒是可以,那么我们怎么操作?”
靳荣想了许久,“可以立即飞鸽传书告诉我们安插在神机营的将领,如果黄昏去调用中军,必须要求黄昏拿出兵符或者圣旨,否则就算是出营练兵,也坚决不执行……”
忽然阴狠的笑了起来,“如果可以,给黄昏来一场兵变,让陛下知道,黄昏这种人怎么可能去掌控军队,到时候我们可以趁机把整个神机营中军拿到手!”
朱高煦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点犹豫了。
这可是兵变,搞不好事情闹大了不可掌控,到时候祸害的就是大明的江山,作为朱家子孙,朱高煦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闹可以,但祸害江山不行。
王宁和丘福都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不过两人好歹是五军都督府的大佬,对自己的能力有莫名的自信,王宁出声道:“此事如果能控制兵变规模,倒不是不可行,不过要想清楚了,如果真的兵变了,谁来当这个替罪羊。”
不管是什么理由兵变,最后兵变的领头人肯定要死。
朱高燧看向丘福。
丘福颔首,“殿下不用担心,不出意外的话,郑亨马上要赶往杭州,就算兵变,郑亨一到,也能将事态压下去,我们需要的不是兵变造成何等的后果,而是需要这么一个事实。”
郑亨的能力,大家还是信任的。
靖难功臣中,姚广孝、张玉、丘福、朱能之外,便是郑亨。
朱高煦弱弱的道:“那就试一试?”
靳荣笑道:“当如此。”
朱高煦又道:“那替罪羊的事?”
靳荣沉默了许久,“总得有一个的,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殿下可以告诉他,我们会用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最多被流放奴儿干,以后再找机会将他救回来。”
叹了口气,“如果救不回来,优渥他后人罢。”
应该会有人愿意。
而且也由不得他们不愿意。
朱高煦犹豫了许久,才道:“如此,可行,着人去通知神机营中军那几位罢,我这就去一趟老三府上,地方卫所的事情,还得看老三的。”
靳荣摇头,“不用去找赵王殿下,他应该会知道如何做,就算赵王殿下不知道,他的谋臣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到这朱高煦来了兴趣,“你们说给老三出谋划策的到底是谁?就他王府那个长史顾晟,感觉并无这等才华。”
其他三人也不清楚。
靳荣略有担忧,“赵王府中肯定是有高人的,顾晟不足为虑,倒是有个胡永兴,有点谋略,但也不至于如此精明,所以赵王肯定还有一个从没露面的高人在辅佐。”
这个人不揪出来,赵王说不准就会成为未知因素。
从靖难之后没过多久,尤其是黄昏异军突起之后,赵王的落子就变得无迹可寻了,看似最没希望,也很安静,但恰是这样,才让人更为忌惮。
最怕于无声之处起惊雷。
王宁笑道:“此人是谁我们暂且不用管,也难以查到,留意着赵王府便是,不管此人是谁,他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个机会,所以殿下不用走这一趟了,去了反而容易落下把柄。”
……
……
是机会吗?
在汉王府四巨头议事的同时,赵王府四巨头也已齐聚。
赵王府长史顾晟看向胡永兴,“老胡,你觉得这个情况,有没有可能是黄昏故意设局,要引诱两位殿下入瓮?”
胡永兴笑了笑,看向王射成。
王射成沉默不语。
许久,才缓缓的道:“如今我们都已知晓,靳荣是汉王的人,虽然黄昏不知道,但汉王和赵王殿下的人都清楚,靳荣是最了解黄昏的人,如果此事的黄昏设局,那么靳荣会看不出来?”
靳荣若是看出来了,汉王就不会入局。
朱高燧问道:“老二入局了吗?”
王射成不语。
倒是一直挂着笑脸的顾晟笑了起来,“入局了,刚才得到的密报,当然,也不算密报,我估摸着是汉王殿下故意让我们知晓的,他已经着人去通知他们在神机营中军的心腹,会在杭州那边给黄昏搞点事情。”
朱高燧不解,“打仗我在行,但这些阴谋诡计我确实不太擅长,诸位就直说罢,别让我在这里猜来猜去了。”
胡永兴耸耸肩,示意顾晟,你是长史你来说。
反正王射成不一般不开口。
顾晟于是道:“黄昏是带着南镇抚司缇骑去的杭州,如果于彦良、周胜然和唐青山还没被庄敬所杀,那么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在杭州那边会形成对峙局面,而南镇抚司人数不如黄昏,黄昏真要想收服明教,就必须救唐青山,在这种情况下,黄昏只有一种操作。”
朱高燧懂了,“神机营中军。”
顾晟点头,“然而神机营的调动大权在郑亨手中,郑亨现在回家后慢慢悠悠收拾行囊去往杭州,等郑亨赶到,黄花菜都凉了,所以黄昏要调用神机营中军,有点难度,如果他强势利用权势地位调用,神机营中军之中汉王殿下的势力坚决不从,那么事态就会闹到不可开交,僭越一点,微臣若是汉王殿下,就会让神机营中军来一场哗变,如此一来,此事最终结果不管如何,黄昏的神机营中军指挥是铁定没了,到时候神机营中军就是汉王殿下的势力。”
朱高燧不解,“这么说来,我们根本不需要行动啊?”
顾晟摇头,“有的,就怕黄昏还有其他落子,所以我们必须要动用一些势力,逼迫黄昏不得不冒险去动用神机营中军。”
朱高燧眼睛一亮,“杭州的地方卫所?”
顾晟点头,“没错,可以让我们的人,打着练兵的理由,去一趟钱塘,就算不出手,对黄昏而言而是莫大的压力。”
朱高燧看向胡永兴和王射成,“你二位认为若何?”
胡永兴笑道:“可行。”
王射成颔首,“善。”
朱高燧却灵犀突来,“这事你们说太子会不会下场?”
胡永兴想了想,“存在这种可能。”
朱高燧笑了,“如果太子下场,恐怕也不会好过,等到时太子吃瘪,黄昏受罚,成了既定事实后,我们再掌控到老二让神机营中军哗变的证据,会不会成为以后的一着神仙手?”
王射成等三人大感意外。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等聪慧之处。
别说,确实是着好计谋。
顾晟想了想,“这个可行,到时候让杭州那边的人,去搜集证据,等以后汉王殿下将太子殿下扳倒之后,这也许就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朱高燧大喜。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东宫太子宝座在向自己招手了。
第六百章 朱高炽:不,它不想!
东宫没空对赵王招手,因为此刻的东宫之中,也有三巨头在议事。
两杨和朱高炽。
两样是杨荣和杨溥。
杨士奇不在。
不知道是处于何种考虑,朱高炽但凡和东宫属官议事,若是有其他臣子在场,杨士奇基本上不会发表意见,像这种密谋的事情,哪怕在场的是杨溥和杨荣,杨士奇也不会露面。
这一点其实是三杨和朱高炽之间的默契。
太子,树大招风。
何况陛下又喜欢汉王不喜太子,在朱高炽没登基的年月里,东宫肯定要经历无数风雨,如果所有牌面都明在桌子上,那没得玩。
所以在当下朝野之中,包括朱棣和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都认为东宫属官之中,最笃定是太子拥趸的只有一个人:杨溥。
在明面上,杨士奇压根和太子很少接触,除非公务。
而杨荣也不差。
杨荣就算是和太子接触,也很少说话。
当然,也在明面上。
至于背地里,三杨之间有着不用说话便有的默契:杨溥吸引火力,杨士奇和杨荣则在暗中筹谋输出或者反击。
朱高炽更没意见。
不过今日之事,杨荣不说话也不行了,道:“黄昏此子行事率性妄为,看似不顾大局,但我以为,此子行事多缜密,往往于疏漏之中绝境反击,此等手段,私以为,极为高明。”
杨溥也点头,“确实,以前我等乃至于整个朝堂,都以为黄昏擅长后发制人,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后发制人,而是撒饵网鱼,又或者是愿者上钩。”
这是顶级猎者。
朱高炽略有忧心,“可黄昏此子,至今不肯于我交心,虽然支持我,却从不和我亲近,让人无法拿捏他的心态,更让人担心的是,此子将来坐大,若是危害国家社稷,可如何是好,但从此次的两大改革来说,医疗改革利国利民,但货币改革,真不好说。”
杨荣沉吟半晌,“改革的事情,现在不好说利弊,还要等时间来检验,至于黄昏将来是否会祸国殃民,私以为哪怕是他做了那种事,初心也不会是为一己私欲,只是因为眼光和手段的问题,而导致策略失败,只要殿下给以引导,黄昏此人,对大明有利无弊。”
杨溥笑了笑,“还是说当下罢,关于未来的黄昏,到时候再看,先说一点,无论怎样,我认为黄昏不会成为大明的罪人。”
眼光,手段,皆是上乘之选。
只要有人帮着黄昏查漏补缺,大明在他的帮助下只会越来越好。
将来太子登基,谁能帮助黄昏查漏补缺?
又有谁能压制掣肘黄昏?
杨溥有自信。
而且他知道他不会孤单,杨荣和杨士奇都有这个能力。
朱高炽苦笑,“消息很多,事态很明朗,黄昏为了保住他和明教之间的关系,亲自带着南镇抚司的缇骑赶赴杭州,包括赛哈智和刘明风,如果时间上来得及,唐青山、于彦良和周胜然还活着,杭州那边的南北镇抚司对峙的话,我实在想不到黄昏如何破局。”
杨荣点头,“别忘了,这么好的良机,汉王和赵王肯定不会错失,汉王的手段还好,很大概率是利用他在神机营的棋子,掣肘黄昏动用神机营中军指挥,而杭州的地方卫所,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一直是赵王势力,如果地方卫所出动,黄昏便要陷入绝境,为了破局,他只有两种选择:伪造圣旨调用神机营中军。”
杨溥点出一个敏锐的点:“郑亨会不会快速去往杭州?”
朱高炽摇头,“不会,郑亨一直中立,在局势没明朗之前,郑亨绝对不愿意表露出任何立场,所以他会按照正常行程赶赴杭州,等他抵达杭州,要比黄昏晚两三天的样子,那时候已经尘埃落定,谁也说不了他什么。”
所以,问题就来了。
在这件事中,自己这边的太子势力,要不要下场帮一把黄昏。
主要看太子势力下场,有没有利益。
政治斗争就是这样。
利益第一。
没有利益的行动,都是自损。
两杨也知道太子找他们来议论此事的目的,对视一眼,杨溥道:“这件事我们是否需要入场,不能单纯的看黄昏走这一步棋的所处局势,也不能看汉王和赵王为何要针对黄昏,更不能看郑亨的态度,要看另外一位。”
杨荣颔首,“没错,只有弄清楚那一位的态度,我们才能决定是否需要入场。”
朱高炽毕竟是要当明仁宗的人。
冲锋陷阵不太行,守城可以,这是智谋的表现。
打仗不行,治政上佳。
皆是才华。
所以朱高炽瞬间就明白了两杨的意思,“两位的意思,这件事我们是否需要下场,还是先要去摸一下父皇的意思?”
杨荣颔首,“不错,汉王、赵王、纪纲乃至于郑亨,其实都忽略了一件事,为何会在杭州形成那个局面?不正是因为陛下要召见唐青山吗?”
杨溥也适时补充道:“没错,所以我们可以再想一下,陛下得知黄昏率领南镇抚司缇骑南下前往杭州后,他在乾清殿的愤怒,真的仅仅是针对黄昏的任性妄为吗?”
朱高炽颔首,“确实,有点奇怪,如果父皇的愤怒是因为黄昏的任性妄为,大可以下旨去追黄昏,然后将黄府的人全部拘押起来,毕竟黄昏这一步棋落在父皇眼里,其实有谋逆嫌疑。”
但是父皇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父皇的愤怒恐怕不是黄昏的任性妄为,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那么这就要好好去追溯一下这次事件的出发点了。
需要复盘。
三人在朱高炽说了那句话后,都陷入沉思,在没有明确陛下的真实意思之前,太子朱高炽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他现在是太子。
朱高炽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会纤毫毕露的呈现在陛下眼前,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丢掉储君的位置。
和汉王、赵王不一样,他俩犯错也仅仅是藩王之错。
而朱高炽的一个微小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
因为他是太子。
是和天子争权的人。
第六百零一章 天子太子王爷,皆是棋中人
正在思忖之间,忽然院子里传来咳嗽声,旋即便见一心腹太监匆匆进来,压低声音对朱高炽道:“殿下,狗儿公公来了。”
狗儿来了?!
朱高炽和两杨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狗儿来不稀奇。
关键是狗儿为了谁而来,是作为他个人为了黄昏而来,还是因为陛下的吩咐而来。
后者是为公事。
前者么……不是没有可能。
狗儿和黄昏的关系,别说其他臣子羡慕,就是朱高炽都觉得羡慕。
两杨示意朱高炽去迎见。
天子近身内侍,你作为太子,虽然要避嫌保持距离,不过这送上东宫的亲近,还送别浪费。
朱高炽于是起身去迎见狗儿。
给足了狗儿面子。
狗儿受宠若惊,在朱高炽陪同去到太子的书房,不过狗儿有自知之明,从始至终态度几位谦逊——你是天子内侍没错,但你要明白面对的是谁。
是太子。
天子的大儿子。
别以为天子不喜欢太子你就可以凌驾于太子,没有的事,你要是敢不给太子的面子,就是不给天子不给朱家人面子。
那么朱棣也不会给你们面子。
始终记住一点:别人是一家人,你只是臣子而已。
书房里已经没人。
两杨在太子出去迎见狗儿时就已经回避了——这种事情,哪能让外人看见,以当下朱棣对朱高炽的态度,东宫的属官心知肚明,陛下很是忌惮太子形成势力。
基本上不会往枪口上撞。
要不然杨荣和杨士奇也不会那么谨慎。
朱高炽依然在书桌后落座,示意狗儿请入座。
狗儿犹豫了下,谢过太子,落座。
倏然间僵滞了下。
面上闪过刹那的异常神色,又恢复正常,都是混官场的,这点不变如山的气质,像狗儿这种人,还是拿捏得很死。
朱高炽见状,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失误了。
只想着礼节,却忘记了一件事,那两张椅子是两杨坐过的,狗儿接着坐上去,肯定是能感受到椅子上的余温。
狗儿确实感觉到烫屁股。
但他并不意外。
太子在朝中没有人支持才是怪事,东宫属官里,没几个不对太子交口称赞,他倒是没有告密的想法,此刻狗儿心里只有一个心思:
尼玛,会不会被传染上痔疮。
朝中文臣,大多久坐办公,容易得痔疮,哪像狗儿天天跑着,身体更健康。
朱棣立即道:“不知道王公公来此,是有圣意传达吗?”
狗儿原名王彦。
朱高炽可不好意思喊狗公公,听起来像是在骂别人。
这也是他和黄昏之间的差距。
黄昏喊狗公公,最早也许有调侃之意,到得后来,狗公公这就显得两人关系的亲近,而喊原名,则有些疏远了。
狗儿笑道:“也不算是圣意。”
朱高炽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狗儿这话很有意思。
什么叫也不算是生意?
意思是说也可以算是圣意,也可以不算是圣意,就看自己怎么理解,于是笑道:“事态如何,王公公也是知道的,就不要兜圈子了,您来东宫,是父皇让你来的吗?”
狗儿闻言就不打哑谜了,道:“陛下没有明确让奴婢来见殿下,是奴婢揣摩的圣心圣意,当然,如果殿下要认为是奴婢私人身份而来,也是可以的。”
朱高炽:“……”
你倒是给句明亮话。
哪里知道狗儿根本没说透,说了那一句话后,就又说了一些事,都是陛下知道黄昏去了杭州后如何如何愤怒的事情,然后在最后说了一句:“陛下很生气啊。”
朱高炽沉默不语。
狗儿起身,这是准备离开了,笑道:“奴婢就告辞了,陛下还等着奴婢,就不打扰殿下了,另外以奴婢看来,这一次的事件,陛下之怒,不仅仅是针对黄指挥而已,还请殿下作为太子,多多为陛下分忧。”
说完告辞而去。
朱高炽只得将狗儿送出大殿的院子,回到书房时,两杨已经落座,急忙起身见礼,朱高炽挥手,“两位听见了,怎么看?”
杨荣沉吟了一阵,“如果我没猜错,陛下并没有让狗儿来东宫,而是狗儿自己来的,但又可以确定,狗儿来是得到了陛下的默许,要不然他不会说出那么模棱两可的话来。”
杨溥颔首,“没错,所以现在答案已经水落石出。”
朱高炽缓缓落座,“我这便写一封密信,让人飞鸽传书到杭州去,助黄昏一臂之力。”
杨荣想了想,“此事不用遮掩。”
杨溥补充道:“陛下应该是乐见殿下此举,而且陛下应该也是希望殿下走此一着棋。”
局势基本明了。
陛下愤怒,一则确实是因为黄昏任性妄为,为了一个唐青山,让锦衣卫南北镇抚司陷入困局,二者是黄昏这一个举动,让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陛下真正愤怒的,还是纪纲的狂妄。
因为从狗儿来东宫可以看出,狗儿是揣摩出了圣意,而圣意是什么?
圣意是陛下和黄昏一起布局,召见唐青山只是.asxs.,后续的真正用意是要招安明教,解决掉这一个顽疾。
偏生纪纲为了私人恩怨不顾大局,要毁了这一步棋。
陛下岂能不怒。
对黄昏的怒意是怒其不争,对纪纲的愤怒则是怒其无视大局,但这种事情因为涉及对象是明教,是太祖钦定的邪教组织,陛下根本不好在明面上说什么。
也不好出手。
所以需要太子来出手。
也就是说,这个事态,原本是汉王、赵王和纪纲联手针对黄昏,但因为他们没分析清楚主要矛盾,局面就变成了前三者联手针对黄昏和陛下。
陛下不好明面上出手,那就只有让太子来了。
所以才有狗儿来东宫的事情。
既然已经知道圣意的立场,东宫太子这边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得入场,而且是必须帮助黄昏,搞不好这次事件,是大明官场的一个转折点。
就看黄昏在其中落下了多少棋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一次的时间,汉王、赵王、纪纲、太子、朱棣、黄昏,全部入局。
就看谁棋高一着。
杨荣略有担心,“我们还要多准备着一些,狗儿来东宫的事情肯定瞒不过汉王、赵王和纪纲,他们成了骑马难下,输不起,只能继续一条路走到黑,所以这三人肯定还要在杭州那边追加筹码,因此我们必须帮助黄昏查漏补缺,这一次输不得。”
输了,陛下会认为你太子无才。
输了,对黄昏而言,将是数年的被贬责,从此之后,朝堂之上的所有火力都会对准太子。
和黄昏一样,太子党其实也希望黄昏帮忙吸引火力。
第六百零二章 困兽
狗儿刚走进乾清殿,就听见朱棣的声音,“去过东宫了?”
急忙跪在门口。
朱棣颇有深意的问道:“朕有说要责罚你吗?”
狗儿诚恳的道:“去东宫,是因为奴婢的一番私心,想要救一下黄指挥,身为陛下近侍,去在为外臣谋私,请陛下责罚。”
朱棣哈哈一笑,“罚你两月薪俸罢。”
狗儿确实妙极。
他去东宫的事情,不能让其他臣子品味出来是朱棣的意思,要不然流传出去说陛下为了明教对付汉王、赵王和纪纲,不好听。
所以狗儿要背这个黑锅。
至于汉王和赵王乃至于纪纲,朱棣随他们怎么想了,反正他们在作死。
……
……
钱塘,桐乡,于家埭(dai四声)。
于彦良老家。
一座极大的宗祠大院里,炊烟寥寥,却不暖人心,在炊烟寥落之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院墙四周,偶尔可见遍地血花。
院墙数百米外,围着上百的北镇抚司缇骑。
庄敬按刀目视着炊烟升起的宗祠,大感头疼,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有着兵力优势,为何就攻不进这座于家祠。
很无奈。
断了宗祠的水和粮,好几天才知道,宗祠里面备有粮食,也有水井。
本来火攻最好。
一把大火烧了宗祠,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可惜,这里是于家埭。
是所有于家人祖宗牌位所在的宗祠。
若是一把火烧了这宗祠,就算北镇抚司能够安然离去,后面的问也不好处理,到时候事态闹大了,他庄敬就是替罪羊。
所以只能硬攻。
然而于彦良、周胜然、唐青山和张涟四人率领剩下的南镇抚司缇骑垂死抵抗,北镇抚司还真攻不进去——这和打仗差不多。
两军对垒,若是一方的死伤比达到两成或者三成,军心就要溃散,至于什么所谓的全歼,都是军心溃散之后的事情。
很少有两军对垒正儿八经厮杀全歼敌军的战事。
当然不代表没有。
历史上败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悲壮战事也数得出来,所以有时候你不得不崇拜那些有信仰的英雄,是他们用血肉为中华撑起了未来。
无愧英雄。
当永世怀念、尊崇。
庄敬麾下北镇抚司缇骑在进攻宗祠时,一旦死上七八个人,人心就要散,不管自己命令下得多狠,北镇抚司的缇骑还是要撤退。
庄敬也没办法。
所以他很急。
许吟已经突围出去近十日了,按照时间推算,只怕黄昏派来的援兵也快了,庄敬倒是不怕这个,黄昏有援兵,纪指挥使也不会闲着,何况还有汉王和赵王帮黄昏加点下饭小菜。
庄敬是担心的明教的人赶来。
到时候明教若是借这个机会造反,就算成不了大事,小打小闹一场,他庄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现在庄敬的处境很尴尬。
对面宗祠的里人,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实在鸡肋。
而和庄敬一样,对面宗祠的里人,其实也苦不堪言。
宗祠之内,尚有十数人,皆呈疲惫之姿。
于彦良、周胜然、唐青山、张涟四人,皆按刀佩剑站在门口,看着墙外面将宗祠围得水泄不通的北镇抚司缇骑,心情沉重。
半个月了。
当初于彦良带来的三十多名缇骑,如今只剩下七八人。
没有一个孬种。
都是站着牺牲的。
要不是唐青山和张涟夫妻,于彦良和周胜然也该死了,死在宗祠墙内的那些北镇抚司缇骑,一半以上是死在这对夫妻的刀剑之下。
如此小的厮杀,算不上战局,所以个人武力其实很有优势。
唐青山夫妻俩不得不拼命。
他俩倒是无惧一死。
关键是女儿唐赛儿也在宗祠之内,若是他夫妻俩一死,女儿的下场就会凄凉,要么被作为反贼杀死,要么流放军营充当营妓。
所以唯有死拼。
好在宗祠有水井,不用担心用水问题,但粮食坚持不了多久。
于族存放在宗祠内的粮食不多。
十几个人,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左右,便会陷入无粮可吃的局面。
周胜然沉默了一阵,看向唐青山,“如果许吟速度够快,黄指挥的援兵应该要到了,可是我们不能对黄指挥的援兵抱有厚望,毕竟纪纲也可能增派周边州府的北镇抚司缇骑过来,真正能救我们出重围的,还是明教。”
唐青山苦笑,“许吟联系不上我们的人,就算联系了,我们的人也会怀疑这是个陷阱,会仔细斟酌后,确定没有风险,才会派人过来。”
没办法,毕竟过来是要面对北镇抚司缇骑,明教的高层不得不思考周全。
于彦良回首看了看宗祠后面的小山包。
山包上有二十多座新坟。
皆是南镇抚司站着牺牲的兄弟。
之前双方厮杀之后,彼此都很有默契,不交手的时候,各自派人给弟兄们收尸——一如沙场规矩,北镇抚司的缇骑埋葬在何处,于彦良等人不清楚,南镇抚司的兄弟只能暂时埋葬在宗祠后面的小山包上。
等着以后魂归故乡。
张涟沉默了一阵,许久,道:“突围吧。”
要是援兵一直不到,在这里迟早是个死,突围还有一线生机。
唐青山摇头,“有了许吟的前车之鉴,庄敬肯定会提防我们突围,一旦没了院墙和建筑的阻拦,我们到了空旷地带,北镇抚司的缇骑根本不需要绣春刀,仅是手弩齐射,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现在突围,基本上是送死。
众人闻言一片哀戚。
绝境了。
如果黄昏的援兵再不到,就这么耗下去,一天死几个,被北镇抚司攻破祠堂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最多也就三五日功夫。
于彦良一直没说话。
他其实很痛心。
当初来保护唐青山,其实是抢先了一步,然后带着唐青山一家从杭州逃到钱塘,原本是想利用于族的掩护甩掉庄敬,可惜……
被族人告密。
面对连夜赶到有着人数优势的北镇抚司缇骑,于彦良等人原本打算绝望的拼个同归于尽,不料侄儿于谦边看年纪小,却很是聪慧,建议他们退入祠堂固守等待援兵。
这确实是一招妙计。
可惜,固守了接近半个月,依然没看见黄昏的援兵。
大家现在是一群困兽。
第六百零三章 援兵
杭州城门外,一百余缇骑风驰电掣出门而去,直奔钱塘桐乡于家埭。
赛哈智和刘明风两人全身披甲。
身后一百余骑儿郎沉默无声。
只有马蹄声哒哒,尘土飞扬。
两人心中沉重。
从许吟返回京畿到他们抵达杭州,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谁也不知道于彦良和周胜然是否还活着,虽然一路都是星夜驰骋,都累得不行,但袍泽在等待着。
岂曰无衣,与子同死耳。
何况众人心中并不绝望,别说这一百多人可以和庄敬的人对峙,要知道黄昏也到了杭州,而神机营中军就在杭州城外营地驻扎着。
只要黄昏的策略正确,神机营中军就会成为最强援兵。
不过那是最后的手段。
因为一旦动用神机营中军,回到应天那边,黄昏就要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一个不小心,他这四年做的所有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包括医疗和货币改革。
出乎意料的是,赛哈智和刘明风等人刚出了杭州城不到十里,便见岔路口的官道上,也飞驰而来一只队伍。
亦是飞鱼服绣春刀。
为首之人,豁然是北镇抚司的一位指挥庄连,也是纪纲的心腹,是庄敬的侄儿,年纪轻轻,一身武力在北镇抚司赫赫有名,不做第二人之想。
赛哈智和刘明风勒住战马,如临大敌。
庄连等人也看见了赛哈智率领的南镇抚司缇骑,亦同时勒住战马。
双方就在官道上你看我我看你。
都有点懵逼。
打不打?
双方人数差不多,打的话,是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不打么……当下这个局势,不打似乎又有点尴尬。
刘明风在赛哈智身边压低声音道:“不用打,走我们的,他们也不敢动手。”
没必要在这里打。
先救于彦良他们才是正事。
赛哈智略有担心,“万一我们先走,他们从后面追击怎么办?”
刘明风冷笑一声,“也得要庄连有这个胆子,他要是真敢追击,到时候南北镇抚司之间大战,不论谁输谁败,他庄连都难逃一死,毕竟咱们现在还没抵达于家埭,也还没和北镇抚司撕破脸皮。”
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
但是到了于家埭就不一样了,因为会有人来背责。
赛哈智咳嗽一声,突然灵犀一闪,按住腰间绣春刀,对远处的庄连大声道:“庄指挥,要不你们先走一步?”
说完示意麾下儿郎退到道旁。
庄连有点懵逼。
他虽然勇猛无敌,不过智谋上远远不如刘明风,见状也在发憷,万一自己先走,赛哈智等人追击怎么办,大家都骑马,追击的肯定占据着绝对优势,到时候自己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想到这,暗暗讽笑,老子可不傻。
不得上你的当。
于是哈哈一笑,“赛佥事,你地位尊崇,你先请。”
赛哈智头也不转,问身旁的刘明风,“确定他不敢追击?”
刘明风颔首,“只要他不是傻的分不清轻重,就绝对不敢追击,让他们在后面吃灰罢。”
赛哈智闻言放心了不少。
刘明风的谋略还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呵呵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率队狂驰而去。
庄连拔出绣春刀,正要下命追击,身旁一位千户急忙拉住他,“庄指挥,不可。我们现在是去驰援,到了于家埭,因为有明教的存在,所以出手理所当然,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南镇抚司缇骑,师出无名,如果有冲突死伤,等以后回到应天,陛下会惩罚我们的,到时候轻者流放奴儿干,重者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的,您应该知道陛下的脾性。”
庄连愣了下,旋即勃然大怒。
我擦。
赛哈智你敢坑老子。
可也无奈的很。
智商虽然差了点,但也知道那位千户说的有道理,咬牙切齿,“等到了于家埭,老子弄死赛哈智那龟儿子!”
弄死赛哈智很简单。
一刀的事情。
只得不爽的率领麾下兄弟,跟在官道后面吃灰。
在前面狂奔的赛哈智听到了庄连绣春刀出鞘的声音,当时心里就吓了一跳,暗想着要死了要死了,没想到片刻后并没有见北镇抚司缇骑追击,反而跟在屁股后面吃灰,于是放下心来。
有一说一,就怕庄连这种憨批。
换命也不划算!
老子将来是要道西域去当权柄人物的存在,和你庄连换命也太亏了。
万幸庄连手下的人不蠢。
于是官道上出现了一个极其搞笑的事情:即将打死打活的南北镇抚司缇骑,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奔往于家埭。
而在这一列队伍之后,黄昏和前者保持着距离,赶往于家埭。
他当然不会亲自去往于家埭。
但要在外围观察情况,看是否需要出动神机营中军。
在黄昏身畔,跟了七骑。
乌尔莎,卡西丽,穆罕穆拉,慕容清梅,上官紫霞,司徒娜扎和欧阳热巴,八个西域女子,全是紧身打扮,贴身拱卫大官人。
娑秋娜和剩下的四名西域家姬,留在京畿保护黄府。
……
……
于家埭。
庄敬听到远处传来蹄声如雷,情绪大振。
援兵来了。
只要周边州府的北镇抚司缇骑赶到,有了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那么直接强行闯入宗祠,也不是不可行,毕竟地方卫所的北镇抚司缇骑想着能调入京畿,更有战斗力。
极目望去。
果然在尘土飞扬之中看见了鲜艳的飞鱼服。
然而庄敬还没高兴起来,就看见了赛哈智那张极具西域特色的脸,心里暗道一个不好,没想到被赛哈智抢先一步。
怎么办?
拦?
拦的话就意味着自己麾下这近百人要和赛哈智率领的百余人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不到万不得已,庄敬真不愿意出现这个局面。
不拦?
不拦他们就冲进祠堂救走唐青山了。
就在庄敬犹豫的关头,赛哈智和刘明风已经拔出了腰间绣春刀,怒吼一声:“南镇抚司办案,拦路者,杀无赦!”
直接冲向北镇抚司的包围圈。
庄敬犹豫了刹那,想起了纪纲说过的话,就算黄昏救走唐青山,也不是一件坏事,他黄昏和明教接触也亲密,就会露出越多的破绽。
更何况庄敬相信己方的援兵也要到了,现在没有兵力优势,没必要冒险。
还有一点。
既然黄昏在京畿的援兵已经赶到,那么汉王和赵王的手笔也该落实到位了,接下来北镇抚司根本不用太用力,等着汉王和赵王的力量便可。
放赛哈智进去,继续对子就可。
可行。
庄敬大手一挥,示意传令:放南镇抚司进去。
同时传令,等赛哈智率领人马进去后,将所有兵力汇整起来,跟在赛哈智身边,不过眼角余光发现堂弟庄连就跟在赛哈智后面,于是立即改了主意,传令,待赛哈智进去了,汇同后面的援兵,继续保持合围之势。
反正有兵力优势。
双方的援兵不过是兑子而已。
第六百零四章 危城
站在宗祠最高处望着远方,看见一线烟尘而来的时候,唐青山心中有些绝望,如此大的阵仗,如此之多的骑兵,绝对不是明教的人。
而如果是黄昏的援兵,包围宗祠的北镇抚司缇骑应该早就做好了迎接冲击的防御姿态。
然而没有。
这就意味着是对方的人。
宗祠守不住了。
不过他倒是高看了庄敬,毕竟锦衣卫很少参与战事,庄敬也不是沙场武将,在围住宗祠之后,并没有让北镇抚司的缇骑在外围担任斥候。
是以庄敬根本不知道有援兵来了。
唐青山发现北镇抚司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放那一百余骑进入包围圈,直奔宗祠而来,心中便雪亮起来了,是己方的援兵。
又看见己方援兵身后的那一队人马,刚兴奋起来的情绪又低落下去。
对方的援兵也到了。
局势,还是没有得到改变。
宗祠内的人纷纷汇聚在一起,迎出门外。
这个时候,已经不担心庄敬会趁机进攻,毕竟现在来了一百多的南镇抚司缇骑,真要撕破脸皮打,都有顾忌。
很大概率,这事要形成对峙了。
赛哈智率领刘明风和众多麾下和众人汇合后,问于彦良,“情况怎么样?”
于彦良立即简单说了一下。
赛哈智沉默半晌,问唐青山,“你们还没通知到明教的人?”
唐青山拉着妻子张涟的手,一脸无奈的摇头,“因为浙江承宣布政使孙隽的缘故,杭州这边短期内组织不起多少人力,我担心他们来也是送死,所以未曾通知,不过应该是知晓消息了。”
明教,终究是乌合之众。
沉默了一阵,许久才道:“你们南镇抚司因为我已经牺牲了二十来个兄弟,我良心难安,如今又来一百多人,可还是身在包围圈中,如果事情真没有其他后手,我和拙荆便去投案罢,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赛镇抚使能将小女带回京畿,请黄老弟帮忙抚养。”
曾经我拿他当兄弟,他想当我女婿。
如今我拿他当女婿,希望他不会再拿我当兄弟,因为这样的话,会死很多很多的人,明教也会陷入这场看见未来的漩涡之中。
赛哈智哈哈一笑,“看不起人是不是?”
看向身后儿郎,“有怕死的乎?”
众多缇骑拍刀,“唯一死耳!”
赛哈智很是满意,对唐青山道:“莫再要说投案的事情,你也没犯罪,于彦良没告诉你么,之所以有这个局面,是因为陛下召见你,想招安明教,当然,黄昏老弟也有他的想法,他是想让你们明教在他的带领下,走在利国利民的正确道路上。”
唐青山唯有叹气。
陛下有心,黄昏有意,明教也愿意的话,可大明天下的其他臣子不愿意啊。
要不然会有今日之事?
刘明风忽然自信满满的道:“你信不过我等,难道还信不过黄指挥,也信不过我大明的天子?”
唐青山喟叹,“可当下的局面是陛下联手黄昏对抗朝臣,这个局势还真不敢说十拿九稳,别忘了,众怒难犯,何况此事牵扯到我明教,而我明教有被太祖定位邪教,陛下多有掣肘之处。”
在道理上,陛下就不能明着帮忙。
刘明风笑道:“所以这个事,还需要多管齐下,因为接下来,汉王和赵王都会跟着纪纲入场,而陛下不能明着出手,所以太子会入场,饶是如此,我们依然处于下风,为此,明教必须做点什么,要不然真的没有机会。”
唐青山唯有苦笑,“明教早已不是元末时了。”
没有这个实力。
刘明风笑道:“无妨,不需要实力,只需要明教做一些事即可,你也不用担心,黄指挥也来杭州了,他会去联系明教的。”
唐青山还能说什么。
只能选择相信。
周胜然忽然冒出一句:“其实能否扭转局势,太子入场又或者陛下暗地里帮忙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明教,明教需要在这件事上发声,让天下百姓知道,是什么人导致了明教不得不跳出来,所以我认为——”
赛哈智咳嗽一声。
周胜然立即噤声。
赛哈智笑道:“周千户的想法,也是黄指挥的想法,就不用说出来了,我们在这里牵扯着庄敬和庄连的北镇抚司缇骑即可,其他事情交给黄指挥罢。”
周胜然释怀,也放下心来。
如果黄昏想到的真是自己想到的谋略,那么这件事就能迎刃而解,当然,那个谋略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一旦走了那一步棋,后续会有很大的问题。
所以最好还是动用神机营中军,来拱卫着大家离开。
赛哈智回首看了看庄敬和庄连的包围圈,笑道:“无妨,大家暂时在宗祠这边驻扎下来,也不用继续打了,就这么等着罢,庄敬和庄连现在也只敢围而不攻。”
唐青山苦笑,“粮食不够的。”
唐青山哈哈一笑,“无妨,粮食不够么?会有人送来的,到时候我带人正大光明的去接应便是,反正现在庄敬和庄连也不敢动手,毕竟老子的官职比他高。”
当援兵赶到的那一刻,在庄敬和庄连没有彻底全歼宗祠众人的把握之下,他不敢动手,因为庄敬和庄连还要等援兵。
周胜然却有些担忧,“其实双方已经撕破脸皮了,而且因为唐青山兄弟的存在,北镇抚司是有绝对的理由动手,只不过在今日之内,他们不敢妄动,因为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援兵,一旦他们摸清楚情况后,真有可能发动攻击。”
赛哈智笑道:“是这么回事,黄昏也说了,而且黄昏还说过,如果没有预料错误的话,杭州这边属于赵王势力的地方卫所,此刻也在向于家埭这边调拨,一旦兵力调拨过来,就会一场围杀,不过按照黄昏的估计,至少在七天之内还打不起来,因为太子也会入场。”
周胜然恍然,“杭州的地方官?”
赛哈智笑道:“没错,地方官虽然管不到军事,但只要地方官也到了于家埭,局势就会变得很微妙,等赵王的人和庄敬反应过来,神机营中军那边,也该有所动作,就算依然无法动用神机营中军,也还有最后一步棋。”
周胜然沉默了一阵,“所以我们只能守,不能攻,要站在道理的根脚上。”
赛哈智摇头,“那哪能。”
不能让儿郎们白死。
该攻还是得攻。
沉默了一阵,“就这样罢,大家先趁这个机会,休养一下罢。”
其实赛哈智心中有些着急。
局势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轻松简单,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安定军心,庄敬和庄连,也许在摸清楚后面再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就会发动进攻。
最多一日时间。
所以要趁这一日好生修整,准备好固守宗祠的打算。
宗祠,现在就是一座危城。
第六百零五章 浙江承宣布政使
黄昏站在一个小山包上。
看不见宗祠。
甚至连庄敬和庄连的人也看不见,距离于家埭,还有十余里地,身边只剩下卡西丽和乌尔莎拱卫,其余西域女子已经撒过去了。
等消息。
如果赛哈智一到于家埭于族宗祠就打了起来,那么自己就要去神机营,用非常手段将中军拉过来,如果没打起来,就要先去布置其他后手。
半个时辰后,穆罕穆拉和其他五个女子归来。
有淡淡血腥味。
穆罕穆拉道:“没有打起来,庄敬和庄连依然包围着宗祠,赛镇抚使率人进入宗祠之后,也没有动作,应该是在等大官人的后手了。”
黄昏蹙眉,“遇到北镇抚司的人了?”
穆罕穆拉点头,“有几个缇骑向外围扩散,应该是担任斥候职责,按照大官人的吩咐,已经将之尽数斩杀。”
黄昏笑了笑,“甚好。”
如此一来,就会给庄敬和庄连造成自己这边还有援兵的错觉,无形之中能为宗祠里的那群兄弟们争取个一日半日的时间。
转身,下山,“回杭州。”
先不动用神机营中军,这步棋会有点冒险,容易让朱棣生出忌惮之心。
杭州府,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治所。
是经济重镇。
也是军事重镇,主要是防御海上的倭奴盗贼。
抵达杭州府时已是日暮时分,进城之后,黄昏没有去往承宣布政使司的衙门,而是找人打听了一番,直奔布政司使的府邸。
一行人很是显眼。
毕竟一位年轻大官人身边跟着七个英姿飒爽的西域女子,很难不吸引眼球。
刚到那座孙府时,还没自报姓名,门子就急忙下了台阶,问道:“请问这位大官人,可是从京畿来的黄指挥?”
黄昏笑道:“正是。”
门子急忙侧身弯腰,“黄指挥请,我家老爷恭候多时。”
黄昏于是带着众人从偏门入府。
并不觉得被这位布政使怠慢。
一省之布政使,从二品大员,而且是封疆,就算到了京畿,六部尚书乃至于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也是要给他们面子的。
尤其江浙这边的布政使,就是陛下,也会多给面子。
没办法,钱袋子。
江浙布政使这些封疆大吏,虽然不像云南沐家,但他们除了没兵权,在地方上就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权柄极大。
进入偏门后,立即有人去通知。
门子则带着黄昏去往会客堂。
走入院子,便见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着便服,负手站在台阶上,看见黄昏,又缓缓踱步下台阶相迎,给足了面子。
黄昏确实有点受宠若惊,急忙行礼,“下官黄昏,见过孙布政使。”
浙江承宣布政使,孙隽。
孙隽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黄昏,笑道:“果然是一代江山一代浪,江山代有人才出,黄指挥才刚及冠,便已是五品朝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黄骨也笑道:“孙布政使谬赞了。”
孙隽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已备好薄酒,请。”
黄昏只觉浑身毛孔都是舒服的,被人尊重的感觉确实甚爽,要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可是浙江省的省高官。
双方入内就座。
娑秋娜等人因为是女眷,且身份地位不够,当然不能就座,在偏厅有人招待。
大厅内,孙隽给黄昏斟满酒,道:“去过于家埭了?”
黄昏颔首,“去过了,局势不容乐观,之前只有杭州府这边的锦衣卫缇骑,如今连周边州府的锦衣卫缇骑也已经汇聚过去。”
孙隽沉默了一阵,“我接到太子的密信了。”
在孙隽看来,黄昏就是太子党。
最早在钱塘布局的事情,孙隽作为浙江承宣布政使,岂会不知,所以他一直认为,黄昏就是坚定的太子党,实际上不止是他,整个天下的臣子都是如此认为。
所以孙隽才会直接进入正题,而没有试探。
要不然你以为孙隽这种封疆大吏,会如此尊重一个区区五品指挥?
做梦。
须知五品和从二品,有着巨大的鸿沟。
黄昏笑了,“太子如何说?”
孙隽沉默了一阵,“地方卫所不在我辖权之内,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州府的兵丁可以调动,不过黄指挥应该清楚,州府兵丁的战斗力,在锦衣卫提前和地方卫所的士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黄昏摇头,“州府兵丁,其实只是个牌面而已,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孙布政使您这个浙江承宣布政使的官职。”
从二品,这个官职非常够分量。
孙隽何尝不知,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叹道:“问题在于,锦衣卫是可以越过我们承宣布政使司,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我这个布政使恐怕压不住。”
知道了孙隽的态度,黄昏放心了许多,“无妨,北镇抚司的缇骑,有南镇抚司来接招,孙布政使您的作用,还是威慑江浙这边的地方卫所。”
孙隽意味深长,“如果对方真不管不顾怎么办?”
布政使没有军政大权。
如果地方卫所铁了心要动手,他真压不住,最多就是掺和其中,把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最后不可收场而已。
而这就是他的作用:用这个不可收场来压慑地方卫所。
黄昏端起酒杯,“不管怎么说,孙布政使有心出手,我替陛下在此敬您一杯。”
孙隽接了这礼。
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太子来信中提到过一句:狗儿公公亲临东宫,说了一些事,太子于是不得不为之。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太子其实也是在顺着陛下的意思入场。
简单一点。
孙隽看似是在为太子办事,其实是在给陛下办事,所以他才毫无顾忌的选择了站在太子一边,提前等待黄昏的到来。
也没提前多久,太子密信是飞鸽传书,昨夜抵达。
只比黄昏早了十二个时辰。
黄昏作为晚辈,下属,在孙隽一饮而尽后,又为他斟满酒,再给自己也满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因为此事涉及到陛下的宏图大业,又牵扯明教,当下的局面,要破局其实有很多种办法,不过我有个想法,我想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孙隽不解,“如何更大?”
黄昏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孙布政使可否能联系上浙江这边的明教高层,不比唐青山地位差的那种?”
孙隽震惊得口瞪目呆。
第六百零六章 扬州瘦马
孙隽没有回答,他隐约猜到了黄昏的意图。
兹事体大,需要斟酌。
许久,才试探着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么,比如,我带着浙江布政使的要员去往于家埭,地方卫所的将领,多少会给我们面子。”
黄昏摇头,“一句捉拿明教逆贼,孙布政使如何应付?”
孙隽语结。
若是地方卫所拿出这个理由,确实没法辩驳。
偏生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唐青山,确实是明教高层。
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了个人名。
黄昏问道:“杭州府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他?”
孙隽苦笑,“我也不知道他藏匿在何处,甚至我都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不过早些时候得到的线索,唐青山似乎在西湖和他会晤过。”
根基和藏身之所应该就在西湖。
黄昏没有为难孙隽,确实如此,如果明教高层那么容易就被官府抓住了动态,又凭什么心存野望的在民间活动。
继续喝酒。
酒过半巡,黄昏起身,“孙布政使还是早些去于家埭,浙江承宣布政使司这边,不妨多去几位,府城和地方州府兵丁,能调用的也都调过去罢,人多,总能壮壮底气。”
孙隽颔首。
在黄昏走了几步后,孙隽忍不住问道:“此事之后,陛下会怎么对待明教?”
黄昏侧首,回身,看向孙隽,“我等勠力同心,若是此事完美破局,明教在陛下的运作下,将不再是对大明安定存在威胁的隐患,而会是大明开疆拓土的又一支雄师。”
想了想,补充道:“那一天,漠北草原上,驰骋的铁骑之中,有明教身影,亦力把里的沙漠戈壁之中,有明教的圣火熊熊,更远的西域,明教会带着他们的新教义,形成宗教反噬的文明同化作用,而在海外,明教也会带着我大明文化春风化雨沐浴山河。”
笑道:“孙布政使,您说,得明教而得数万兵马,还有一个巨大的宗教文化,为何不招安,为何要将它们斩尽杀绝?”
孙隽懂了。
陛下用心良苦啊。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眼前这个刚及冠的青年。
黄昏笑眯眯的道:“这策略是我建策陛下,我既然提出来了,那么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笃定这个策略的施行,所以这一次,我必保唐青山。”
孙隽也笑了,“水乡。”
黄昏愣住。
孙隽只好补充道:“唐青山和杭州府那位明教高层的会晤地址,几经周转,骗过了很多人,但遗憾的是,我孙隽在布政司任职多年,总归有点自己的眼线,所以整个浙江的官场,包括北镇抚司的地方卫所在内,只有我知晓,唐青山和那位明教高层几经周转后,会晤场所是在西湖上面的一座花船上。”
花船名叫水乡。
孙隽其实有话没有说话,若说对浙江境内明教教众的掌控力,他一点不比锦衣卫差,甚至更好,毕竟他在浙江经营了这么多年。
洪武年间,孙隽就在浙江了。
黄昏愕然。
旋即醒悟,孙隽虽然是从二品大臣,但却是一步一步从地方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坦白点,就是一点点实力加上一点点运气。
是正儿八经从基层走上来的高官。
他了解民间疾苦。
也知道明教的人要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绝对不会造反,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愿意对明教动手,直到确定了自己和朱棣对明教并无杀念后,才说出有用的信息。
孙隽,也想看见明教从一个“邪教”变身成对大明有利的力量。
转身,正身。
对孙隽做揖,一揖到底,“下官在此,替明教数万教众,替大明天下百姓,谢过孙布政使的一片仁心,大明有汝等君子,甚好。”
大明由此臣子,何愁不兴。
孙隽回礼,“也听闻过黄指挥的种种事迹,甚是钦佩,黄指挥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却给天下读书人以身作则,我等楷模也。”
商业互捧了。
黄昏哈哈大笑离去。
人间如此,很好。
我喜欢这样的大明。
出了孙府,带着乌尔莎等七个女子直奔西湖,来到断桥畔,看着湖面上的游龙花船,鼻子里闻着淡淡的石榴花味道和浓郁的脂粉味,很有些靡靡之风。
曾经的大宋,杭州叫临安。
有诗曰: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可想而知当年杭州的颓靡。
经历过南宋的发展,杭州西湖在明朝时期,也是繁华重镇,甚至不输给应天多少,毕竟富庶江南,又是水乡故里。
但黄昏还知道一些事。
比如对于男人而言,杭州最大的风景不是西湖,是西湖上的船娘。
明清时期,其实一直有一个说法。
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扬州瘦马,杭州船娘,人间青楼四大极品。
反倒是秦淮女伎,并不在列。
男人之间口口流传。
当然,也在明清的书籍中详细记载,后人才知道明清时期的各种变态和黑暗。
何谓“扬州瘦马”,扬州瘦马其实某些团体打造出来的,给富贵人家准备的二奶群体,肤若膏脂,纤态盈盈,行若翩鸿,卧如娇莺。
很旖旎?
但对象却是一个可怜的群体——扬州雏妓。
亦指扬州瘦马。
瘦马是怎么来的?自然是饥寒交迫的穷苦人家,生下来无力养打,只能卖给“瘦马”贩子换些米吃,也让孩子有个活路。
所以都是万恶的旧社会。
同样是瘦马,被分为三六九等,清代丁耀亢在《续金瓶梅》中有过描述。
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
这就是标准的金丝雀,天王嫂那种。
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
这种稍微次一点,算工具人。
三等资质的女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
这是纯粹的工具人了。
可以看出,瘦马已经缺失了作为人的尊严。
彻底沦为一种商品。
何其悲哀。
第六百零七章 欲把船娘游西湖
扬州瘦马以瘦为美,有的天生瘦弱,有的则是被迫生生饿瘦的,为的是衬托男人雄风刚健。然而,大同婆姨的风格却迥然不同,专以丰腴、床第媚功高人一等而声名远播。
明代一本小书,《五杂俎》里面写到:“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皆边塞之所无者。”
还说“大同婆娘”和“蓟镇城墙”“宣府教场”并列叫做“三绝”。
看看,看看。
这是明代一些文人的德行。
连女伎都成了三绝。
这是时代的悲哀。
大家恐怕很难想象,不过二三百年前,媒都这座城市,竟然以白嫩嫩的姑娘而闻名。
据传,大同婆姨从**岁开始,天天坐在酒缸上练习女性媚功,经过长期训练使她们的骨盆可以随心所欲的摇摆,深获中老年男人的青睐。
这是市场销售策略,紧紧抓住目标消费人群。
所以这玩意儿还真是让人无语。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这句话真心不无道理。
明清时期,大同一带流传着“大同三宝,婆姨、火锅、皮毛”的俗语。
传说就连正德皇帝朱厚照,坐拥豹房这种高级娱乐场所,也忍不住要跑到大同去散心,遇到千娇百媚的李凤姐姊妹,当场上演了一出《游龙戏凤》,黄梅戏里的故事罢。
这还算好的了。
毕竟封建时代,大多时候青楼并不违法。
不过到了清朝,制服诱惑又来了。
作为尼姑娼妓群体的代表,泰山姑子大约出现于清代乾嘉年间,当然,历史泰山上的尼姑并非都是女伎,更不可与今日类比。
当时的尼姑庵堂,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像《红楼梦》所描写的那样,尼姑庵堂的主持需要交结权贵,庵堂的大权便渐渐落入那些社会阅历复杂、善于应酬敛钱的人手中,她们有的原先就是女伎。
她们让三十岁以下的尼姑蓄发,着俗家装束,佩带华丽妆饰,教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使她们具有大家风度
由于这些尼姑既有出家人的庄重,又有俏丽文雅的风度,如同岛国的护士、教师一类制服诱惑,深得香客垂涎。
《清稗类钞》记载:“泰山姑子,着称于同、光间。姑子者,尼也,亦天足,而好自修饰,冶游者争趋之。顶礼泰山之人,下山时亦必一往,谓之‘开荤’。盖朝时皆持斋,至此则享山珍海错之奉。客至,主庵之老尼先出,妙龄者以次入侍。酒阑,亦可择一以下榻。”
被尼姑抢了皮肉生意,原先位于山下绮窗曲户间的俗间娼妓,自然眼红不已,于是争相效仿,纷纷把青楼改成了道观。
倚门拉客的妓女摇身一变,成为庄重素色的尼姑,上演了一出出真假难辨的尘缘“美谈”。而如戏剧舞台出现的《秋江》(又名《妙常与必正》)、《玉蜻蜓》、《桃花庵》就是此间情事的描画。
这是典型的卖家影响买家市场。
再说西湖船娘。
有一首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有美景的地方,总少不了美人,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湖水滑,那西湖船娘更是生得千娇百媚,脆嫩欲滴。
西湖船娘始于唐代,在四大女伎群体中,可谓源远流长,历史悠久。千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风流名士为其写诗注载。
据考证,从白居易、元稹宦游杭州,西湖船娘便开始名闻天下,并盛极于宋,秦观称其“西湖水滑多娇娘”,一直延续到明清、民国。
西湖船娘各有住船,世称“花船”。花船一般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住宿或留宿客人的地方,下层是接待客人的客厅。
陈设时髦,可供达官富商设宴请客、聚睹。
达官贵人、巨商富子们除了在这里满足私欲,还是他们进行军事、政治、经济诸方面秘密交易、贿赂的社交场所。
西湖船娘受南方水乡的润泽,多半娇小玲珑、秀丽温顺,擅长琴棋书画。
除了供客人狎宿,还可陪客人“荡舟”于西湖碧波之上,所谓“一叶扁舟浮行水面,一位船娘相伴游湖”,深得文人雅士的喜爱。
尤其南宋时期,杭州作为京畿,名为临安,西湖船娘的发展怎一个迅猛了得。
清朝覆灭后,闭关锁国的局势被打破,西湖船娘紧跟时代潮流,也留起了短发与留海,穿上旗袍与粗白线袜,恍若一枚枚纯洁可爱的学堂女生,招揽顾客,无往而不利。
其实所谓扬州瘦马、西湖船娘、大同婆姨、泰山姑子,都是一本旧社会女子的血泪史。
细品之下,真是一把辛酸,满纸荒唐。
但置身于历史之中,黄昏还是要适应时代。
在傍晚来到西湖,看着湖间游荡着的花船,黄昏岂能没点想法。
因为西湖船娘也是杭州税收的一部分。
宵禁这方面要宽松一些。
黄昏沉默许久,如果明教那位高层藏身在这西湖上面的花船之中,那么西湖这遍地星河的花船里,肯定有不少明教的人。
随便找人问便是。
恰好有个汉子站在断桥上打量行人,应该是充当老鸨的人,黄昏咳嗽一声,上前几步,笑问道:“这个大哥,问个路。”
来到西湖,问什么路?
那汉子浮起一抹大家都懂的笑意,旋即笑容又僵住,因为他看见了黄昏身后那七个绝美的西域女子,立即知晓眼前这及冠青年非常人。
做皮肉生意的,最怕意外。
汉子转身就走。
根本不逗留片刻,深恐被黄昏拉住。
黄昏无语。
回头看着娑秋娜等人,也苦笑不得,不怪别人不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官人,带着七个如花似玉的西域女子,还会来找船娘?
不合理嘛。
咳嗽一声,对穆罕穆拉和乌尔莎说道:“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待我联系上明教的人后,你们再出来跟随于我,要不然今夜咱们就别想找到水乡花船了。”
一番操作猛如虎。
最终黄昏还是找到了花船“水乡”,在带路的汉子眼中,这位身旁跟着个西域小娘子的大官人今夜是来找新鲜的,毕竟野花更香。
青年听雨花船上,欲把船娘游西湖。
人生美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