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无奈的纪纲!
魏仙子稍稍镇定心神,迟疑着道:“你敢对我下手?”
纪纲乐了,“你眼瞎?”
看不清事实么。
魏仙子冷笑一声,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如果没有效果,大不了一死保清白,冷笑道:“你想好了,虽然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但我是阳武侯薛禄的人,你敢得罪如今正荫圣眷的侯爷?!”
纪纲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又坐下,脸色无比的难看,怒道:“你再说一遍!”
什么状况。
魏仙子不是和黄昏有关系,而是和薛禄有关系?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仙子心中一喜,这一招狐假虎威有用,纪纲终究还是有些忌惮薛禄的,于是冷笑道:“再说一遍也是事实,你耳聋?”
纪纲被噎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旋即深呼吸一口气,“你以为我怕薛禄?”
魏仙子强忍心中的担忧,镇定的道:“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概是不怕一位侯爷的,可你若是今夜对我一个小女子用强,而我和阳武侯有婚约,为保清白,唯有一死明志,到时候看你怎么去给薛禄交代,而薛禄被你抢了女人,哪怕他在畏惧锦衣卫,也必须奋起还击,要不然他薛禄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朝野之间,所以这事万一闹到你们的陛下那里,后果你承担得了么?”
纪纲脸色变得铁青。
确实。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位有功于国家的侯爷,有婚约在身的女人若是被自己给弄死了,他怎么也不会咽下这口气,到时候去陛下那里一哭诉……
虽然对自己而言不致命,但会很麻烦。
陛下会认为自己嚣张跋扈到已经不将侯爷放在眼里了——尽管这是事实,但这是台面下,从没摆上台面过,一旦摆上台面,陛下就没办法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纪纲哪咽得下这口气。
阴森着,冷笑着,凶狠的对魏仙子道:“那你想多了,今夜我享受了你的身体,立即着人将你送回诏狱,然后明天你就死了,一位建文旧臣的遗孤死在诏狱里,他薛禄不担心被牵连就是万幸,还敢找我要什么理由借口?!”
简直笑话!
魏仙子脸色唰的一下惨白,纪纲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
怎么办?
这一刻她是真的绝望了。
只知道当下只有一条路:自杀。
可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
魏仙子还僵在那里,纪纲已经缓缓起身,一手将魏仙子提起来,掼在床上,“这你是逼我的,今夜老子就让你尝尝当女人的滋味,也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了一遭。”
纪纲上前,就要去褪魏仙子的道袍。
千钧一发之际,院子里却传来声音,“指挥使,镇抚使李春求见。”
纪纲愣了下。
李春?
他不是愚蠢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求见,显然是有了不得的事情,让不他不得不来打扰自己。
应该就是魏仙子的事情。
想到这纪纲气不打一处出,好你个李纲,瞧你办的什么好事,之前都不知道调查一下魏仙子么,连她和薛禄有婚书这种书都不知道。
搞得现在如此被动。
斜乜一眼魏仙子,“你可以自杀保清白,但是别忘了,你师父还在诏狱里,所以你最好老实的给我呆着,我等下回来,如果你死了,那么你就做好你师父会生不如死的心理准备罢。作为一个徒弟,我劝你还是老实接受现实,只要你听话,依然还有出路,我也保证会让你师父安享晚年。”
说完转身出门。
纪纲根本不担心魏仙子会自杀,自杀也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何况还有她师父作为把柄。
更重要的,纪纲已经给了魏仙子一条活路的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再想自杀,那就真的需要无比强大的毅力和心境了。
纪纲出了院子,看见站在门口卑微的李春,怒不可遏,上前就是一脚,将李春踹到地上,恨恨的道:“瞧你办的什么事!”
被纪纲一脚踹翻在地,李春心窝子都是痛的,也不敢站起来,就这趴在地上,强忍着痛楚,额头上汗如雨滴,“指挥使,是卑职不对,在这事之前没有调查清楚,其实当初调查的时候,魏仙子哪有什么婚书在身,我怀疑是被薛茂下套了。”
纪纲很满意薛茂的谦卑,知道不能对李春太过分,毕竟李春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之力,问道:“那么是确凿了,魏仙子和薛禄确实有婚约在身?”
李春答道:“是的,下午回来的时候本来想给您说当时的情况,结果被徐皇后宣召进了坤宁宫,等我回来,您已经回府了,这才急忙赶过来,还请指挥使原谅卑职的失误。”
纪纲若有所思,“你方才说是薛茂下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春摇头,“卑职不知。”
世间最难猜测的是人心,尤其女人心,可那是话本小说里的台词,实际上只有在仕途上奋斗的人才知道,最难猜测的不是女人心,而是阴谋家的心。
纪纲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有点古怪,黄昏去过上清观,现在又闹出魏仙子和薛禄有婚书,这么一看,会不会是薛禄和黄昏已经结盟了?”
这是个问句。
但纪纲却用的陈述语气,继续道:“他们应该是用魏仙子作为棋子,如果我今夜对魏仙子下手,他们明天早上肯定就要闹到乾清殿去。”
李春急忙附和,“指挥使料事如神,真相想必就是如此了。”
纪纲冷笑一声,“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但黄昏和薛禄似乎也太小看我纪纲了,真以为是我没见过世面的猪哥?”
恐怕这件事魏仙子都不知道,所以她才会提前说出有婚书的事情。
又或者说她知道。
但是黄昏和薛禄料定自己会不怕这一点,而继续采取之前说的那种策略:先爽了今夜,明天找个女死囚尸体去替代魏仙子。
到时候薛禄和黄昏就能利用南镇抚司从这个案子里来追查自己。
想法很好。
可惜……老子纪纲不是那种被你们随意算计的庸才!
今夜不吃魏仙子又如何。
反正你黄昏已经离死不远,等黄昏一死,薛禄他为了重新获得自己的信任,敢不把魏仙子送给自己么,到时候就能正大光明的享受这个女子。
想到这纪纲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忍了。
对李春道:“把魏仙子带回诏狱,李春,这样的失误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否则休怪我纪纲不念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
李春不惧反喜。
指挥使原谅自己了!
待李春将魏仙子带走,纪纲坐在卧室里,看着烛影摇曳,终究是难以压抑住内心的愤怒,猛然站起,怒吼道:“薛禄,你这是找死!”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我锦衣卫是干嘛的!
看老子怎么弄死你薛禄。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东厂需要你!
第二天一大早,薛禄晕晕乎乎的从床上起来,头疼欲裂,看着妻子,问道:“昨天是谁将我送回来的,我不是在凝风观喝酒么?”
妻子小心翼翼的道:“老爷您昨下午喝醉了,是黄昏亲自送您回来的。”
薛禄一拍脑袋:“对,别看黄昏那小兔崽子年纪不大,酒量竟然还十分不错。”
妻子捂嘴而笑,“是老爷您酒量不好。”
天生的,怎么练都是那几两酒量,万幸酒品不错。
薛禄哈哈一下,在妻子侍候下穿衣,问了时辰,醒悟一事,“早食就不用准备了,我要去一趟锦衣卫,对了,你吩咐下人,找一个雅静的院子打扫干净,配两个伶俐点的丫鬟,我有用。”
出了薛府,发现昨夜大雪。
整个应天一片白茫茫,犹有鹅毛雪花漱漱而落。
薛禄打了个哆嗦。
下雪天,杀人天,今年这个冬天应天很难安宁。
上吧。
站队是必须站队了,谁叫薛茂这兔崽子着了黄昏的道,逼得自己这条小杂鱼不得不咬钩,变成了垂钓纪纲这条大黑鱼的诱饵。
直奔锦衣卫。
在进入衙门前,“恰好”看见黄昏、赛哈智、刘明风、周胜然四个人在一起打招呼寒暄,显然这四巨头也才刚到锦衣卫。
于是相互见礼。
稍微一寒暄,得知大家都要去诏狱,索性踩着雪层组队前去。
赛哈智和刘明风、周胜然是公事公办,要去审查北镇抚司昨日的案子——这个属于职责之内,虽然说一般情况下南镇抚司不会如此不给北镇抚司面子,毕竟刚年终审查了,但硬要这么做,北镇抚司也只能忍着。
谁叫南镇抚司是锦衣卫的纪检部门。
黄昏则纯粹是去看热闹。
也是掌控局势的节奏,不至于走偏,或者是被薛禄摆一道,在没水落石出之前,除了南镇抚司的人,黄昏谁都信不过。
包括魏仙子。
总觉得这个女冠这次如此听话的配合,应该另有所图。
到了诏狱,李春恰好也在,赛哈智立即询问昨夜案子的结果,李春心里鬼火都是起的——这个时候有锤子的结果,你的人昨夜守在这里,又不是不知道魏仙子被纪纲带回了纪府一趟,回来之后也没审问,至于那老道姑,更是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一句话。
于是没好气的说没有结果。
赛哈智哦了一声,就说,“这么说来,这上清观和建文旧臣没有关系?”
李春犹豫着还没说话。
薛禄上前一步,“既然和建文旧臣遗孤没有关系,北镇抚司这么扣着我薛禄的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李春,我也不为难你,你去把纪指挥使请来,我要当面找他要个说法。”
无故扣留我的女人,我阳武侯不要面子的么。
李春干笑一声,“侯爷说笑了,哪能让您如此麻烦,指挥使交代了,昨日将魏仙子师徒带来是北镇抚司的职责所在,既然已经查出了没问题,请侯爷领人回去便是,侯爷这边请,请办理相应手续。”
薛禄看了一眼黄昏。
心里暗暗嘀咕,你小子要是敢骗我,老子和你没完,万一这魏仙子以后被查出来确实是建文旧臣遗孤,自己也会被牵连。
黄昏假装没看见薛禄的目光。
薛禄一咬牙,只得和纪纲去诏狱里将事情办妥,然后领着魏仙子师徒出来,咳嗽一声,“没事了,那就各回各家?”
赛哈智哈哈一笑,“侯爷好走,新婚快乐!”
薛禄一脸黑线。
快乐你妹,赛哈智你这老小子是在故意消遣老子么,明知道这魏仙子是不能动的,还让老子快乐,快乐得起来么。
老子带回去,还得像姑奶奶一样供奉着她!
薛禄转身就走。
魏仙子搀扶着老道姑,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黄昏,内心深处是真的服气,她真的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料事如神,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对自己说过的几种状况之内。
可魏仙子还是不明白。
就凭这么一件事,能让朱棣对纪纲动杀意?
纪纲有这么好杀?
不过是臣子之间抢女人而已,朱棣会在意这种事情?
魏仙子想不明白。
但她现在只能相信黄昏,暂时去薛府住着——尽管这不是她的目的,魏仙子的目的是要接近纪纲,甚至接近黄昏,然后寻找机会杀一些人。
仇恨,不会随着岁月流逝也消失。
若是大仇得报,黄昏可能会被牵连,对此魏仙子虽然会内疚,但她没得选择,所以在她内心深处,为了补偿黄昏,她并不介意在这个过程之中,成为黄昏的暖床人。
薛禄带着魏仙子走后,黄昏和赛哈智等人也返回南镇抚司。
北镇抚司公事房里,纪纲站在窗口,看着薛禄带着魏仙子师徒离去,脸上的肌肉抽搐,目光怒火能将人灼烧。
他感觉受到了羞辱。
他感觉被人狠狠的鞭挞了他的颜面。
只有老子抢别人的女人。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把老子到嘴的肥肉抢走,他薛禄算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敢仗着和黄昏结盟,就来抢老子的女人。
你们这是在作死。
纪纲深呼吸一口气,快了,局已经不好,只要这一次杀了黄昏,薛禄也得死,老子就再忍你们几天,几天而已,不久!
……
……
乾清殿。
忙完事情后朱棣喝了口热茶,问在旁服侍的内侍,“锦衣卫那边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
替代狗儿的内侍名叫康宁,正是屡次去黄昏府邸宣旨的小内侍,经过狗儿十年的栽培,如今已是内侍十二监的一个大监,当然,他依然还是狗儿的心腹。
更是朱棣的心腹。
康宁闻言答道:“回陛下的话,那边的事情有点复杂,一团狗血,纪纲、薛禄包括黄昏在内,都没调查出来,其实魏仙子确实是建文旧臣遗孤。”
朱棣笑了笑,有点意思,沉吟了一阵,“黄昏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就想用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来杀纪纲,是不是太天真了点,说起来倒也是奇怪,黄昏应该知道朕不会因为这点事动纪纲,他为何还是要大张旗鼓的鼓捣这点小把戏?”
真以为朱棣是吃干饭的?
应天城里,锦衣卫和薛禄、黄昏勾心斗角了这么久,他作为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不愿意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已。
话说,朱棣也觉得纪纲现在越来越张狂了,锦衣卫有点脱离掌控,如果南镇抚司不能达到掣肘北镇抚司的目的……是不是应该设置个机构制衡或者分权锦衣卫?
比如让太监建立个机构。
好像城东郊那边还有个秘密监狱,是当初郑和他们弄的,要不就在那个秘密监狱的基础上,建立一个由太监掌管的天子直辖部门。
在东郊,就叫东缉事厂?!
人选的话,跟着郑和下了几次西洋的那个王振不错,不过这家伙还不是太监……或者为了制衡锦衣卫,让黄昏来掌管东缉事厂?!
也是可行的。
第八百二十二章 纪纲开瓢薛禄
关于东厂事情,朱棣也就那么一想,现在没这个精力,主要是大明的基本盘变大了许多,各项政事已经让朱棣焦头烂额。
要是没有内阁的话……朱棣觉得自己已经被累死了。
何况建立东缉事厂需要人手。
偏生当下的困境之一,就是朝堂和地方官府出现的大量人手缺口,所以来年朱棣会继续开科举,补充人才缺口,同时储备人才,为将来的澜沧、瓦剌和兀良哈这些地方做准备。
……
……
从诏狱回到南镇抚司公事房,黄昏对赛哈智如此这般叮嘱之后,赛哈智拍着胸口保证,说老弟你放心,要不了几天,整个京畿的人都知道纪纲吃了薛禄的瘪,一定要让纪纲没面子。
离开南镇抚司,黄昏去了一趟农业部,确定诸事都在有序进行,又走了一趟医疗改革司和货币改革司,处理了一些问题,已到晌午。
于是去三元楼找卞玉楼,白嫖了一顿午饭,知晓火锅店的进度后,又催卞玉楼赶紧推动其他事情,一时间卞玉楼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卞玉楼觉得他再也不是那个愉快的假读书人了。
日子确实充实了许多。
不像以前,不管日子过得多惬意,始终感觉内心空荡荡的,总觉得人生不该这样,现在虽然忙碌,可知道为了什么而忙碌。
人终究还是要有追求,才不会虚度光阴。
年关越来越近。
但京畿民间的百姓坊子里外,流言却越演越烈,老百姓嘛感兴趣的不仅有那风花雪月十四楼的旖旎故事,也有高门大院的边角料。
何况现在大明京畿的百姓吃饱了喝足了,对八卦消息更有闲心。
流言这个东西,从第一个人嘴里传出时,如果只是一颗刚萌芽的树苗,那么经历过数十个人添油加醋的加工后,到得最后,这流言大概就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不要小看民众的智慧。
再创作能力不输话本小说大家。
何况京畿的百姓,连徐皇后的传言都敢讨论,何况你区区两个臣子的,于是很快的时间里,这段故事就成了京畿所有茶余饭后的谈资。
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高官和一个道姑。
说天子亲卫中有一个指挥使,在一次游山玩水中遇见一美貌道姑,想要将这道姑带回去作为小妾,哪里知道这个道姑已经和人有了婚书。
又说这道姑知道这位指挥使不仅人品不好,还是个贪官酷吏,于是当着指挥使的面狠狠的羞辱了他,让他回去撒泡尿照照镜子,看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和一位侯爷抢女人。
这位指挥使勃然大怒,第二天就让人去道观里将道姑抢回去,哪里知道和道姑有婚书的一位侯爷,那位侯爷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得知消息后,立即单人仗剑直闯敌营,拿出沙场砍杀敌军的本事,将那位指挥使打得屁滚尿流,最后跪下求饶,侯爷才带着美人归去……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只不过传到民间后,很快添油加醋,变得万分精彩,甚至稍微加工完善一下,就是一本精彩异常的武侠电影剧本。
没指名道姓的纪纲就是大反派,被刻画成面目可憎。
流言猛于虎。
消息很快传遍应天。
哪怕锦衣卫立即出动也可无济于事,你这些缇骑出现了,别人不谈就是,你一走,大家继续议论得兴高采烈。
薛茂听到这个流言后,脸都白了。
薛茂做梦也没想到,因为他的一点私心,这个事情竟然闹得这么大,以后别说得到锦衣卫的支持了,恐怕薛府以后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锦衣卫缇骑的监视之下,只要稍微行差踏错,锦衣卫的虎狼缇骑就能让薛府家破人亡。
这样的例子,这十年还少了么?
和薛茂的恐惧不一样,听到流言的薛禄只是暗暗头疼——他现在是不太惧怕纪纲的,毕竟有丹书铁券,何况还有黄昏帮忙。
他头疼的是自己和纪纲之间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以纪纲的性情,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薛禄多了个心眼,觉得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被纪纲抓住任何把柄,于是将薛茂喊到跟前,叮嘱他去把凝风观关了,并且将所有账本带回来,他要带着这些账本去进宫面圣。
薛茂莫名其妙,“父亲,您这是要彻底拆了凝风观么?”
薛禄语重心长,“做人,尤其是官商之间,不能只看着眼前利益,现在咱们和锦衣卫闹翻了,不能被纪纲抓住一丁点的把柄,而凝风观的生意本来就容易被人攻击,所以咱们抢先一步告诉陛下,没准陛下宽厚,让咱们继续经营,这样一来,其他人就没法拿这事做文章了。”
又道:“再说了,后日三元楼火锅店开张,为父是要去参加开张礼的,到时候看看这个营生是否真的赚钱,如果赚钱,从凝风观那边腾出部分钱来投资到黄昏的时代商行也是好的,你看现在京畿的那些臣子,远的不说,但说近的,张辅那小子现在每个月都从时代商行那边分红,还有陛下也在分红。这事又不承担风险,可以考虑。”
薛茂无奈,只得照办。
他现在只期待父亲薛禄能够处理好和纪纲之间的事情,这样的话他才不会受到影响,如果处理不好,薛家所有人以后都会很难过。
民间消息当然逃不开北镇抚司的耳目。
当纪纲听到这些流言后,尤其是他被薛禄打得屁股开花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这些话后,当日的北镇抚司里咆哮声几乎把屋顶掀翻。
然后就出事了。
因为薛禄听到流言后,想尽快清除薛府那些不干净的地方,所以带着账本进宫去面圣,可是他刚走过午门,也是巧,恰好就遇见了纪纲。
纪纲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倒也不是纪纲故意拦薛禄,因为朱棣第二日要去参加三元楼火锅店开张礼,纪纲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恰好来汇报明日的安防安排,完事后出来,遇见了薛禄。
当时薛禄和一位五军都督府的官员有说有笑,两拨人迎面相遇,于是薛禄笑着给纪纲说了那么几句含沙射影的话,大概就是说魏仙子真是个妙人儿什么的……
纪纲认为薛禄在嘲笑他。
于是爆发了。
然后就出大事了。
纪纲脑袋一热,从午门内金瓜武士手中抢过金瓜,然后一下拍薛禄脑袋上,薛禄猝不及防被拍了个实在,当时就倒地上,眼看要不行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朱棣:你们都不讲武德了?!
场面一度很混乱。
纪纲虽然骄横贯了,收拾的人除了国公,什么侯爷伯爷,都有栽他手里的,可大多是在诏狱里,像这样直接在大内皇宫里被敲翻还么有过。
看着直挺挺倒在地上,头上鲜血汩汩,张着嘴像一条干涸的鱼,翻着白眼有出气没进气的阳武侯,纪纲怔了一下。
然后他走了。
和他一起的李春、庄敬、王谦三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事闹大了。
不能任由阳武侯死在这里。
王谦咳嗽一声,“我去通知御医过来。”
庄敬负手向外走,“那我去通知薛府。”
李春尴尬的问:“我呢?”
王谦边走边说:“你在这里守着,等御医到了,公事房碰头。”
李春:“……”
你妹,万一等下陛下闻讯赶来,老子怎么交代,这俩人的心思摆明了,万一陛下来了,你这个镇抚使想办法承担责任。
可李春也没办法,只能接受这个安排。
……
……
小半个时辰后,御医赶来。
李春一看御医来了,王谦没出现,陛下也没出现,心里大喜,喊了句这边,然后转身就急忙走了,得赶紧回去和指挥使他们碰头。
临走之前,李春看了一眼地上的薛禄。
没断气。
还是像一条干涸的鱼,有一口没一口的呼吸着。
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李春前脚走,御医后脚赶到,几个人急急忙忙给薛禄诊治,最后长出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抢救的希望。
忙碌的御医谁也没发现,本来翻着白眼的薛禄倏然间正常了一瞬间。
又继续翻起了白眼。
伤是真重。
在御医眼中,薛禄基本上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盖里,就差那临门一脚,随时都可能驾鹤西游,一阵闹腾忙碌后,午门内外安静下来。
午门内那几个金瓜武士面面相觑,尤其是被纪纲夺走金瓜的大内侍卫,脸色发青,可还没等他们惴惴多久,乾清殿那边来人了。
是陛下的贴身内侍康宁,尖锐着嗓音说陛下要见你们几个。
乾清殿中,朱棣听金瓜武士陈述完后,问刚刚被宣召过来的御医刘旭忠,“薛禄怎么样了?”
刘旭忠急忙道:“回陛下的话,已经救过来了,微臣仅站在医者的角度上来说,如果不是我们赶到及时,薛侯爷已经死了,哪怕就算我们赶到及时,薛侯爷也差点驾鹤西游,伤势实在是太重。”
朱棣颔首,“没事就好,薛禄的伤势由你们御医负责。”
刘旭忠尴尬的道:“薛侯爷已经没多大事,只需要养伤,太医院和医疗改革司也很忙碌,微臣怕是没时间照顾薛侯爷,要不让他回去?”
朱棣犹豫了下,“善。”
刘旭忠告退。
金瓜武士也纷纷告退。
朱棣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内侍康宁内心惴惴,他虽然才作为贴身内侍专职侍候朱棣,但之前狗儿不在的时候他就过来兼职,是以也算了解咱们这位永乐大帝。
知道此刻陛下心里怒火滔天。
许久,朱棣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康宁道:“如果这几天薛府来人求见,直接带进来就是,如果薛府没人来,那就罢了。”
还是不愿意动纪纲。
朱棣也要趁机看看,纪纲在朝堂上究竟有多大的淫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还有没有人敢为薛禄说几句话。
朱棣也要看看,吃了这么个大亏的薛禄,敢不敢硬撼纪纲。
明日的大朝会,都可见分晓。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后长长的吁了口气,问康宁,“你有没有感觉到,薛禄似乎是在故意激怒纪纲,想让纪纲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来?”
康宁点头,“从金瓜武士的供词中可以看出来,不过恐怕薛侯爷弄巧成拙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纪指挥使会如此暴怒不择手段,你说他们这是何必呢,都是一朝臣子,和和睦睦为陛下分忧不好么,非得因为一点鸡毛蒜皮事斗个你死我活。”
朱棣冷笑一声,“你信不信,这事黄昏也有份!”
薛禄和纪纲不讲武德也就罢了。
连黄昏也不将武德。
阴谋玩得很溜啊!
康宁愣了下,“不可能吧,黄昏如今虽已是四品大员,且身兼多处要职,可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和薛侯爷你死我活的理由啊,况且他好像和纪指挥使一向不合。”
这话很含蓄。
其实是变相的帮黄昏说好话,毕竟康宁算起来是狗儿的心腹,而他早些年去黄府宣旨的时候,黄昏对他也极为友善。
这就是以心交心。
朱棣嗤笑,“你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是狗儿,他就能看出这件事的受害者是薛禄和纪纲,获利者却是黄昏,那么说明是黄昏的一石二鸟之计。”
康宁不敢说话了。
朱棣沉默了一阵,忽然说了个不沾边的话题,“黄俨去年去朝鲜归来,带回来的贡女数额,狗儿先前着人在查,你可清楚?”
康宁立即回道:“奴婢知晓,狗儿大监查了,数额是对的,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被陛下您下旨送回朝鲜的那个哑巴宫女,在半途上死于伤寒。”
朱棣点点头,“朕知晓了。”
重新回去坐下,想了想,“对了,皇后几日前去建初寺还愿,老和尚可曾见过皇后?”
康宁答道:“姚少师外出讲佛去了。”
朱棣有点无奈,“这老和尚,现在是越来越闲云野鹤了,真以为有个黄昏,朕就不需要他了,这偌大的江山,他不说两句,朕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啊。”
朱棣信任黄昏,但他更信任姚广孝。
想了想,“着人来拟旨,大概意思就是让朝中臣工举荐自家贤良后辈,若是宝庆公主看上的,朕可赐婚,择吉日成婚。”
康宁立即去叫尚宝司和司礼监的人来。
朱棣坐在位置上摇头苦笑。
本来是想把宝庆嫁给黄昏的,但是现在看来,黄昏这小子锋芒毕露,宝庆跟着他还不知道会吃什么苦,自己这个当皇兄的不能坑妹。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纪纲骄横无度,时候到了也该诛。
可黄昏的种种手笔也让朱棣担心,所以朱棣现在也开始提防黄昏,如果不是大明当下的经济有点依赖于黄昏的时代商行,朱棣几乎相对黄昏动刀了。
不过有一说一,朱棣心中明镜的很。
只要自己是盼着大明越来越好,只怕和黄昏之间注定将有的一战,也只是阉割他的权势,而不会要他的命。
甚至会继续让他呆在某个位置上为大明谋划。
你们不讲武德?
可我朱棣对黄昏这样利国利民的人,必须有武德!
简单点来说——朱棣承认,大明已经离不开黄昏这个人了,但就怕黄昏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所以他现在不愿意将小宝庆嫁给黄昏。
朱棣始终没有忘记他的身份。
他是一个兄长,也是一个以天下先的君王!
第八百二十四章 大明的脊梁
黄昏在家里,烤着火,喝着温酒,在一大堆女眷的陪同下听戏曲,他其实听不太懂,不过妻子喜欢,加上娑秋娜也迷恋大明文化,黄昏只好也强忍着不懂,认真听起来。
别说,多听几次,还真有些意思。
关于戏曲方面,黄昏了解不多,能哼唱几句的也就黄梅戏那几句,“树上的鸟儿成群飞,地上的鸳鸯成双对”,或者改成高大上的唱法:there are two birds ihe fly fly together……
又或者是戏腔流行曲,比如新贵妃醉酒,或者北京一夜。
但正儿八经的戏曲,黄昏真不会。
所以在家陪着妻妾听了几次,让黄昏意外的是,听得多了,慢慢的竟然感觉有点上头,饭前茶后总忍不住哼几句。
别有韵味。
为此黄昏大手一挥,示意妻子不要小气了,索性就在黄府找个空地,搭一个唱台。
徐妙锦高兴的紧。
当妻子的,幸福的感觉就来自于丈夫无处不在的细微宠溺。
这一日黄昏正在听曲儿,门子进来,说老爷南镇抚司有人求见。
黄昏就知道出事了。
示意坐在左右的妻子徐妙锦和娑秋娜带着其他女眷一起听,他起身之后对绕后,追到最边角处,推了推听得如痴如梦的阿如温查斯,“跟我走一趟。”
阿如温查斯一脸不耐。
但拗不过大官人。
倒不是阿如温查斯装模作样,实际上别说娑秋娜这种人向往大明文化,十五世界的整个世界,包括西洋人,谁不向往大明文化?
正儿八经的世界中心。
来到前厅,发现来见自己的人是尚可,心中了然,赛哈智他们这是在给尚可机会,让他走入南镇抚司这个大集团的核心层。
让丫鬟捧茶,示意不用客气,落座之后笑了笑,“先别说,让我猜一下。”
尚可笑道:“大官人已经知道了?”
黄昏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尚可挑眉,“那大官人你就猜猜?”
黄昏沉吟半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赛哈智让你来告诉我的事情,应该是之前薛禄和纪纲两个人抢魏仙子引发的风波。”
尚可点头,“确实。”
黄昏心中大定,“那基本上确定了,根本不用猜,想必是今天薛禄到宫中去办事,恰好遇见了纪纲,两个人起了点口角,然后纪纲一个没忍住,仗着陛下的信任,把咱们的薛侯爷给揍了一顿,估计还得见点血,要不然这事也不会闹大。”
尚可大感佩服,“大官人真是料事如神,莫非这事也在您意料之中。”
黄昏笑而不语。
锤子的料事如神,都是史书记载的故事。
尚可道:“如大官人所料,今天薛侯爷在午门内遇见了纪纲,两人起了口角,纪纲夺过金瓜武士的金瓜,把薛禄的脑袋给开瓢了,咱们这位薛侯爷,差一点就驾鹤西游了,也就是运气好,被御医刘旭忠带人救了回来,不过现在还在薛府躺着,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床。”
黄昏边听边点头,“我知道了。”
尚可讶然,“您不进宫去弹劾纪纲?就算不弹劾纪纲,也应该怂恿薛府的薛勋、薛桓去乾清殿告一下御状啊!”
提也没提薛茂。
确实,薛茂虽然是长子,可惜庶出,所以在薛府没什么地位。
黄昏摇头,“尚可,你心里应该清楚,老赛他们是有意要提拔你和薛亮,所以我希望你能记着我今天告诉你的话:以后遇见什么事了,不要记着去按照你认为该怎么做而去做,首先要把事情捋一遍,确定这件事的冲突双方,以及获利的一方,还有就是一定要搞清楚当事人的背后关系,以及牵扯到什么利益,不要爬麻烦,一定要往深了想,这样你才有可能抓住根源,才有可能知道真相。”
尚可垂首,“谢大官人教诲。”
黄昏哈哈摇头,“教诲谈不上,实际上你这些年在泥泞里摸爬滚打,应该也深谙人心,我这番话,也就是官场上的经验而已,等你以后在官场多混几年,自然能比我更胜一筹。”
尚可笑道:“君子好学,敏而多闻,但亦需人师。”
毕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出口有点书生气。
黄昏很是欣慰,“你能有这个心态就很好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诫你,虽然我们决意培养你和薛亮,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你们的才华,不是为了报答我们的知遇之恩,而是为了报答家国,你们今后奋斗的目标,是为家国谋利!”
尚可怔住,旋即有些感动。
这……才是大明臣子。
不。
已经不叫臣子。
黄昏这样的人,应该称之为大明的脊梁。
如果说之前黄昏等人对他和薛亮的高看和待遇,尚可认为赛哈智他们是为了培养心腹,尤其是上次黄昏让他去泡茶,结果却是给他自己泡的。
尚可认为黄昏当时是在收买他。
但是现在,尚可是真的服气了。
他对黄昏只剩下崇拜,再无任何利益牵扯下来的勾心斗角心思。
黄昏继续道:“我再考考你,现在薛禄被纪纲揍了,差点丢了一条命,你觉得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应该怎么做?”
尚可陷入沉思,许久才道:“不动应万变。”
顿了一下,“当然,也许大官人您和薛侯爷之间有什么谋划,所以您应该会在今夜去一趟薛府,毕竟薛侯爷在鬼门关走了一遍,作为盟友,您不去看看他,确实有些不合适。”
黄昏大笑,忍不住卖了个老,“孺子可教也!”
尚可并不觉得黄昏说这句话有什么不合适,道:“那么卑职有点好奇,在明天的三元楼火锅店开张礼上,您会给陛下说么?”
黄昏摇头,“你知道答案的。”
不会说。
尚可点头,“确实,这事既然发生在午门,陛下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如果陛下不说,大官人您也不能说,否则容易被陛下误会。”
黄昏乐了,“不错,确实如此,走罢,你难得来一趟,也去听一下曲儿。”
尚可如被蜂蛰,立即摇手,“听不懂,算了算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尚可回到南镇抚司如此这般一说,赛哈智几个人放心下来,喝酒喝酒,黄昏都这么淡定,那么此事就在他意料之中,咱们瞎操什么心,按照黄昏说的,盯一下薛茂就好了。
而另一边的北镇抚司,气氛凝重。
李春从外面走回来,道:“已经着人去将薛茂喊来了。”
纪纲坐在椅子上点点头。
王谦和庄敬两人心有戚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明天的计划还要继续么?”
纪纲犹豫了下,“没有退路了。”
必须继续。
今天自己差点弄死薛禄,黄昏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估摸着明天的大朝会,黄昏就会率先发难弹劾自己,到时候顾佐、向宝这些直臣响应,自己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怕是不稳。
一旦失去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责,自己拿什么和黄昏斗?
所以……
必须趁这个事情还没发酵爆发形成连锁反应之前,将黄昏弄死,这样一来,薛禄就算痊愈后要报复自己,也不足为惧。
不过纪纲也明白,不论明天是怎么杀黄昏,自己都少不了要被陛下问责。
前有暴揍薛禄,后诛黄昏。
都是朝堂肱股。
陛下再怎么需要自己这条疯狗,也必须给朝野臣子一个交待。
但……只要能杀掉黄昏,纪纲认为他就算暂时失去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也是可以接受的,大不了再用几年时间爬上来。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当然划算。
所以明天的计划照旧,当下的紧要之务,是要让薛府那边不要闹事,这就需要薛茂——薛勋和薛桓这两个人,不易掌控。
但薛茂不一样。
薛茂有野心。
一个有野心的人,也就有越多的把柄,也越容易被把握。
半个时辰后,薛茂站到了纪纲面前。
面容有些复杂。
不管怎么说,薛禄是他亲生父亲,此刻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奄奄一息,而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作为人子,薛茂心里岂能没点怒气。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眼前这个人是纪纲!
一条疯狗!
薛茂心知肚明,以他父亲薛禄的身手,要躲开纪纲那一金瓜,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甚至躲开之后还能还手打得纪纲找不着北。
为何没有?
是因为父亲薛禄也在畏惧纪纲,不敢躲也不敢还手。
父亲薛禄作为一个侯爷,拥有丹书铁劵尚且如此,薛茂一个没有功名没有官身的人,还能怎样,他只能将内心的愤怒埋藏起来。
然后用野心来将之焚烧。
纪纲盯着薛茂,“你父亲可还好?”
薛茂犹豫了下,“还好,刘旭忠说了,大概要休养个一年半载。”
纪纲讶然,“薛侯爷的身体果然强健。”
本以为薛禄也就是在家里熬个几天,然后两眼一翻驾鹤西游,没想到竟然没有生命危险了,要知道纪纲当时是清楚看见薛禄的脑袋开花。
这都能活下来,薛禄这命够硬。
纪纲回想了一下当时画面,隐约记得当时薛禄似乎顺势倒了一下,所以那一金瓜应该没有完全砸实在,不过饶是如此,也难免被开瓢的下场。
薛茂欲言又止。
纪纲冷哼一声,“怎么着,想给你父亲报仇,你考虑清楚了?”
薛茂心里叹了口气,“指挥使说笑了。”
纪纲冷笑,“知道就好。”
又道:“今日将你喊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此事,你们薛府是如何打算的,嗯,主要是问问你那个兄弟有什么打算。”
薛茂是老大,薛勋今年刚十五,而薛桓还才一岁多,尤其薛桓,属于老幺儿,最得薛禄宠溺,不过当下薛府说话算话的,除了薛禄和阳武侯夫人,就是薛勋。
所以纪纲问薛茂,薛勋是怎么打算的。
薛茂想都不想,“他打算明日大朝会上去找陛下主持正义——公道,公道。”
纪纲冷笑一声,“公道?!”
薛茂不语。
纪纲沉脸,“你爹这一次重伤,今后大概也别想去沙场纵横了,就算陛下主持公道惩罚于我,你薛家也将自此风光不再,薛茂,你不为你的未来打算么?”
薛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要是父亲薛禄就此一蹶不振,二弟薛勋根本不受影响,他可以世袭爵位,再加上阳武侯夫人李氏的帮忙,薛桓以后长大了也有不错的前程。
可自己呢?
薛禄对自己并不看重,母亲又过世得早,没有薛禄庇护,以后就是个废人。
纪纲继续道:“我知道你对薛禄没什么感情,这样罢,我和你爹薛禄已经立下仇恨,但我也不愿意树敌太多,我可以补偿你们薛家,因为种种缘故,我没办法去找你爹修复这个关系,但可以帮助你,毕竟你是薛府长子。”
薛茂讶然不解,“指挥使请直说罢。”
纪纲颔首,“快人快语,那也不藏着掖着了,你回去想办法说服你那个大娘,以及你弟弟薛勋,让你们薛府不要就此事去找陛下,待过了这几日后,我处理掉一些事情,自会帮你们薛府,今后就算你爹薛禄无法再上沙场,我锦衣卫也确保你们薛府的安全,同时,我也会利用在陛下心中的信任,让你从官府那边拿到一些榷条,比如盐铁方面,你应该知道,一旦拿到了这个榷条,你在薛府的地位将会青云直上。”
盐铁榷条不好拿,这是肯定的。
但薛禄不是拿不到。
是薛禄不愿意去做这个让陛下忌惮的事情,你一个功勋武将还要经营盐铁生意,你让陛下怎么想,感情你薛禄是想反啊。
但是现在薛禄没机会再上沙场了,倒是可以经营盐铁生意,可你薛禄不再有军功,朝野的人就不会再给你面子,想拿榷条基本没望。
但如果纪纲出马,这事就小事一桩——锦衣卫指挥使出面,户部那边敢不给面子?
薛茂很快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
纪纲继续道:“薛茂,这是机会,虽然不是你主动争取来的,但既然发生了,你作为薛府长子,就要把你们薛府的损失降到最低,我这个补偿方式,你好生思考一二,不急,我给你一炷香时间。”
薛茂想都不想,“好!”
父亲的遭遇已经是既定事实,就算陛下惩罚了纪纲又如何,无法再上沙场的父亲注定无法让薛府更上层楼,甚至保住当下风光都难。
等薛勋世袭罔替?
哪还得等父亲仙人逝之后,而且薛勋是否有能力在世袭侯爷之后,能继续成为天子信重的军中武将?不得而知。
薛茂不愿意去等待这个不确定的未来。
那为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利用纪纲的补偿,来保住薛府的未来。
最重要的一点……
自己将会因为这个事成为薛府的中流砥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八百二十六章 用生命在演戏
送走尚可,黄昏回去继续听曲儿,只不过心不在焉了。
纪纲还真没让自己失望,符合他的历史人设。
薛禄也是一条硬汉。
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继续进行杀纪纲的计划——用一个罪名来杀纪纲,很难,但要是累积了很多罪状,朱棣不动手也得动手。
吃了晚膳,黄昏示意妻子徐妙锦去陪黄豆芽和黄豆苗,他则带着阿如温查斯去往薛府。
……
……
大雪依然飘飘。
黄昏和阿如温查斯踩在雪花里,浅一脚高一脚的走向薛府,偶尔遇见巡城兵丁,黄昏也微微颔首示意兄弟们辛苦。
不管是京营,还是天子亲卫,哪怕是锦衣卫普通缇骑,对黄昏都由衷的尊敬。
有权,有钱。
关键是黄昏对大明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
是以黄昏现在在应天出行,其实只要没有人特别针对,他甚至不用带护卫,绝对安全。
薛府还远。
阿如温查斯有些不高兴,“为何不坐车。”
黄昏笑道:“由奢入俭难。”
阿如温查斯冷笑一声,“你需要入俭?”
滑天下之大稽。
就你的家产,别说你这辈子花不完,黄豆芽和黄豆苗乃至于他们的后人,十辈子都花不完,那就是一座金山。
黄昏心中一动,觉得应该给阿如温查斯上上课,笑道:“是,你说的没错,当下的我确实很有钱,不过老话说的好,富不过三代,知道什么原因么,倒也不是说子孙败家,是局势的变化,就拿我当前来说,我确实很有钱,但你要明白,只需要陛下说一句话,我就可以瞬间从大明首富变成穷光蛋,阿如你要记住一点,不论在哪个朝代,只要有政权,那么不管你私人有多少钱,都不会永恒固定。所以当你有钱后,你要做的事情,是利用你的财富做有益国家和人民的事情,只有这样,你的钱财才不会被人惦记,也只有这样,你累积的财富才有意义。”
顿了一下,“挣钱从来不是目的,为国为民才是最终的人生价值。”
阿如撇嘴。
她生活在草原上,每到寒冬就要陷入困境,哪有心思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她只知道,吃好喝好的活着,就是个很有价值的人生。
这个不怪阿如。
毕竟她站的位置决定了她的思想。
而黄昏的思想,则是数千年读书人思想浓缩出来的精华。
继续前行。
黄昏忽然问道:“阿如,你有没有想过你爹为何让你来关内,真是为了让你盯住我,又或者说是为了把你作为人质,让我信任他重用他?”
阿如啊了一声,“不是么?”
黄昏摇头,“你不懂当父亲的心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笙游终究是一个父亲,他有野心没错,但他也知道给后人留一条活路,所以把阿如温查斯送到自己身边。
黄昏自然是不介意的。
男人……哪会嫌弃女人多。
薛府在望。
黄昏忽然驻足,阿如一个不注意撞到他背上,嘀咕着埋怨,却听得黄昏有些深沉的道:“阿如,以后你会知道,你跟着的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会知道,你即将面对的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阿如依然撇嘴。
什么男人?
老色胚一个!
至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关我什么事?
我就一个小女子而已。
黄昏示意阿如去敲门。
门子听说是黄昏来访,不敢怠慢,急忙去通知薛府家人,片刻之后,阳武侯夫人和薛勋来到大门迎接黄昏。
黄昏入内之后,笑问,“薛茂呢?”
薛勋答道:“长兄在榻前照顾父亲。”
黄昏笑了笑。
还行,薛茂至少还有那么一丁丁的良心,不是个为了一己私欲连薛禄也不管的人,寒暄之后,黄昏去往主院。
薛茂出来迎接。
双方见礼之后,黄昏问道:“侯爷怎么样了?”
薛茂道:“还没醒。”
言下之意,你就别去打扰了。
黄昏哦了一声,看了一眼阳武侯夫人李氏。
李氏秒懂。
上前一步,“茂儿,你也照顾了一晚上,早些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和你二弟就行了。”
薛茂欲言,发现薛勋一脸不耐,只得将咽喉边的话吞了回去。
这就是家庭地位!
薛茂怏怏着离开主院,李氏对儿子薛勋示意,薛勋立即将主院大门关上,然后带着人和母亲一起守在门口。
黄昏对阿如点头,“盯着些,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说完推门而入。
阿如四处观察了一下,一个助跑,踩着雪堆跳上院墙,然后抱着弯刀斜靠在一颗院墙边上伸到墙头上的树枝,敏锐的盯着周围。
薛勋看见这一幕,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屁溜溜的跑过来,“姐姐,你是关外人吗?”
阿如虽然汉人打扮,但五官确实有点出彩,地方特色十足,尤其是脸上的红润,因为下雪的缘故,格外显眼。
阿如没理他。
薛勋眉眼弯弯,“姐姐,你真好看,功夫也俊,你教我啊,等我以后世袭我爹的侯爷后,我就可以沙场杀敌了。”
阿如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李氏更是没眼睛看,自己这儿子……有点蠢啊。
看不出来么,眼前这关外女子,就不是你可以想的人。
薛勋还是没羞没臊的撩。
可惜……
撩不动。
一则是薛勋还青涩,二则是阿如温查斯对他这样的功勋子弟没一点好印象,最后惹得阿如温查斯不耐烦了,怒道:“你再呱噪,信不信我将你扔进冰水里去!”
薛勋:“……”
倒也不敢去惹这个泼辣的关外女子了。
只是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另一边,黄昏走入房间里,看着躺在床上闭眼昏睡的薛禄,咳嗽一声,“侯爷这一点还是让人钦佩,用生命来配合我们演一场戏。”
薛禄刷的一下睁开眼,也没坐起来,声音徐弱的道:“老子信了你的邪!”
狗日的,说好的纪纲不得下狠手。
结果呢?
结果老子差点当场暴毙,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条命没了。
黄昏呵呵一笑,找了个椅子自顾自坐下,“别装了,说说看,你当时怎么想的,别告诉我纪纲动手的时候你没一点准备,以你的身手,顺势卸力这些不要太简单,我只是好奇,为何有我的提醒,你还伤得这么重,刘旭忠说了,你这伤势真得养半年,颅骨确实有伤。”
薛禄一脸无奈,“我不豁出去,伤势不重一点,这戏就不够真,那样一来,我若是三两天就能下地活蹦乱跳,能瞒得过陛下?!”
真以为咱们的永乐陛下是吃干饭的么。
老子这一次是真的用命在演戏。
第八百二十七章 反其道而行之
薛禄也是没办法,谁叫自己不小心成了黄昏的猎物,然后就被逼着不得不配合黄昏对抗纪纲,可你要明白,对抗的是那条疯狗纪纲。
你不弄死纪纲,纪纲就能弄死你全家!
不。
不止是全家。
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只要把你这边罪证弄确凿了,朱棣再给你来个灭三族什么的,你找谁哭理去,所以你得明白了这个道理。
要对付纪纲,就不能给他机会反击。
所以薛禄只得豁出去。
毕竟他是个侯爷,若是被纪纲打个半死不活,陛下那边的情绪才会酝酿得更强烈,你要是些鸡毛蒜皮的擦挂,你觉得陛下会管你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所以事情得往大了闹。
事情越大,陛下才会越在意这件事。
所以尽管黄昏提醒过薛禄,可薛禄不敢来虚的啊,在午门的时候纪纲一动手,薛禄就想到了黄昏的话:你激怒纪纲之后,他有可能会对你动手,到时候你就趁着他往地上一倒,身上有点血什么的最好,然后就装伤,刘旭忠会配合你。
薛禄当时脑海里就哧啦一声,涌起几个怀疑:
刘旭忠可信不?
黄昏会不会给自己下坑?
怎么下坑?
然后薛禄就想到了:欺君。
黄昏让自己装伤骗朱棣,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所以薛禄打了个哆嗦,觉得还是别演了,假戏真唱吧,收拾纪纲还能不落把柄在黄昏手上,于是盯着那照脑袋本来的金瓜,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注意力,在金瓜即将碰到脑袋的刹那,顺势而倒。
当然,脑袋还是被开瓢了。
但至少没死。
这种事薛禄在沙场经历的不少,轻车熟路。
至于装死么……没杀过猪还没猪跑?
何况沙场走过这么多年,薛禄哪会不知道人要死的时候是副什么样子,所以表演出来简直栩栩如生,哪怕是纪纲都被忽悠了过去。
黄昏乐了,“侯爷你这确实敬业,有一说一,这次弄到纪纲之后,就冲你流的这几斗碗血,我真得好好送薛府一场百年富贵。”
薛禄无语,“先过了当下再说吧。”
又问道:“怎么着,你明天就要联合都察院顾佐、应天府尹向宝等人一起在大朝会上弹劾纪纲?可这个弹劾真的有实际效用?”
黄昏摇头,“干嘛要弹劾纪纲?!”
薛禄懵逼,“为啥不弹劾纪纲?!”
黄昏也懵,“弹劾纪纲有什么用?”
薛禄茫然,“不弹劾纪纲我装什么伤?!”
一个躺一个坐,两个人对话完后,彼此看着,倏然间讶然失笑,黄昏乐道:“薛侯爷,你还没看清楚状况么。”
薛禄干笑,“你说说看,我到底哪里没懂起。”
黄昏道:“要杀纪纲,不是靠现在的弹劾能做到的,你要明白一点,陛下需要纪纲,只要建文旧臣那一批人没有死绝,陛下就一直需要纪纲,所以要杀纪纲,绝对不是你我能够做到的,这个世界上能杀纪纲的只有一个人:陛下。”
“但是陛下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弹劾就动纪纲。”
“所以,弹劾没用!”
薛禄无语了,“那照你这么说,老子脑袋被开瓢,白挨了?”
黄昏笑道:“哪会白挨,这就涉及到我们要怎么杀纪纲了,杀,肯定是陛下动刀,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催促陛下提刀砍了纪纲,那么你这个伤就很有必要了,甚至可以说是压倒平衡性的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之一。”
薛禄不解,“怎么说?”
黄昏解释道:“你看,如果你被纪纲打了个半死,但是我明天就联合朝臣弹劾纪纲,陛下会怎么认为,薛侯爷,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薛禄想了想,“大概会认为这是臣子间勾心斗角失了分寸,纪纲骄狂。”
黄昏道:“然后呢?”
薛禄更不解了,“然后还有什么,这还能相想出什么花来?”
黄昏叹道:“陛下会认为这是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会想这到底是你薛侯爷做错了,还是纪纲做错了,可只要陛下这么一想,那么纪纲就安全了,因为无论纪纲做没做错,这不过都只是他骄狂而已,还无法让陛下对他起杀心。”
薛禄点头,“有道理,可为何不弹劾反而会让把陛下起杀心?”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薛侯爷,我问你一句,假设哈,假设,今天被纪纲打了个半死的是我黄昏,你作为一位侯爷,和我关系不算好,你愿不愿意因为我,冒着会被纪纲报复的风险,用全家老小的性命和族人的富贵作为代价,在明日的大朝会上弹劾纪纲殴打朝廷命官?”
薛禄摇头,“不会!”
黄昏也道:“没错,你一个侯爷尚且不敢因此得罪纪纲,何况朝中其他人,我敢打赌,明天大朝会上绝对没有一个人会提及这事,嗯……也不对,也不是绝对没有一个人,我估摸着顾独坐会出列弹劾,毕竟他是都察院的。”
顾独坐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顾佐。
又道:“但是我相信,明天就算顾佐弹劾纪纲,也绝对不会有朝臣一起出列参奏弹劾,所以这事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薛禄有点想哭,“那我白挨了?”
黄昏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我说过,你这一顿毒打,有可能就是压倒陛下对纪纲信任那座秤杆的平衡性的一个筹码。”
薛禄越发不懂,“你能不能说人话?!”
黄昏叹道:“只要明日大朝会你们薛府的人不出面,没人配合顾佐,那么纪纲差不多就离死不远了……对了,你们薛府的人你不用叮嘱了,你继续装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行,你那个好儿子薛茂已经被纪纲打点过了,想必也说服了你那个二儿子薛勋。”
薛禄默然不语。
大儿子薛茂做的事情确实有点让人不讨喜,但是能怎样呢,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黄昏继续道:“你看,一位侯爷被纪纲打了个半死,整个朝堂之上,包括受害人的家属在内,上百朝臣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竟然只有一个刚正不阿的顾独坐弹劾纪纲,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薛禄眼睛一亮,“纪纲势大,满堂皆惧!”
好一出计谋!
这一刻,薛禄是真的服气了,黄昏这一着反其道而行之的计谋,简直就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杀人于无形之中。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万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
第八百二十八章 插手薛禄家务事
为何说弹劾纪纲反而杀不了,不弹劾却能达到目的?
薛禄被点拨之后幡然醒悟。
一般来说,要设计杀某个政敌,肯定需要弹劾或者谗言,你不弹劾也不谗言,天子也不知道你的政敌做了什么“坏事儿”。
但纪纲不一样。
纪纲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关键是这条疯狗是属于陛下的。
打狗还得看主人。
要杀这条狗,自然也得主人同意。
一般的理由,你当然没法让主人同意杀掉一条忠心的疯狗——反正被咬的不是主人,他朱棣又不会得狂犬病。
朱棣是需要臣子们畏惧而不敢“胡言乱语”。
所以要杀纪纲得用非常规手段。
你一弹劾,朱棣就会认为纪纲不过做错了事,狗咬错了人,那教训一下就可以了,反正被咬错的人不是朱棣,朱棣也不痛。
但你不弹劾,这里面学问就大了。
为什么满朝臣子不敢弹劾纪纲?
天子多疑,朱棣也一样,所以朱棣一定会就这个满堂臣子噤声的现象去深思,然后他就会发现纪纲已经在朝野拥有了巨大的威慑力,而这个威慑力长久发展下去,会让纪纲拥有巨大的势力。
到时候这条疯狗就可能反咬主人一口。
朱棣能不担心?
加上纪纲做的其他一些过分的事情,然后只需要一个契入点爆发出矛盾,纪纲就得死了。
薛禄想明白这一点后,问道:“那最后怎么爆发,才让陛下决心杀纪纲?”
黄昏笑道:“很快。”
薛禄点头懂了,后面的事情显然黄昏已经布置妥当,想来也是,要杀的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是陛下最忠心的狗。
就靠这么点点布局要杀他很难。
需要连环局。
长吁了口气,“老子这一次是出大血本了。”
黄昏笑道:“历史会记住你的。”
薛禄呸了一声,“有锤子用,身后名老子终究是听不见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青史真能在杀纪纲这件事上记录一笔我薛禄的名字,这血也不算白流了。”
男儿大丈夫,谁不想青史留名。
何况在这个盛世留名,更是风光千古的人间风流事。
黄昏咳嗽一声,“薛侯爷,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因为杀纪纲而青史留名,我希望的是你青史留名,是率兵打下整个中南半岛,又或者是率兵大破马哈木、兀良哈,或者是斩首帖木儿这种壮哉事。”
薛禄唯有苦笑,“你觉得我这身体,还能上沙场?”
五十多岁的人了。
这个年纪的人,受一次重伤,身体就会江河日下,然后彻底跨了,那些耄耋之年依然精神抖擞的老年人,若是不小心骨折一下,基本上熬不过三个寒冬就得仙游。
黄昏摇头,“以后的战争,薛侯爷不需要亲自上沙场厮杀,火器能让你成为纵横四海的无敌大将军,薛侯爷只管安心养伤,陛下将来必然还会重用你的,何况还有薛勋。”
薛禄叹了口气,“但愿吧。”
神机营现在是郑亨的禁脔,其他人根本没办法去分一杯羹。
黄昏笑道:“你不用担心,不需要从郑亨手上去抢神机营,等你养好伤以后,大明征讨瓦剌和兀良哈的时候,我相信整个大明雄师,能有一半的火器配备!”
薛禄眼睛一亮,“陛下这么有钱?”
黄昏耸耸肩,“是的。”
现在大明用钱的地方多,但也真的有钱,在交趾、八百大甸发行宝钞,也在关外鞑靼区域发行宝钞,搜刮的金银可不是小数目,尤其交趾和八百大甸,被大明不断的吸血。
大明现在是真的很富裕。
而朱棣因为吃到了神机营的甜头,也是毫不吝啬,不断拨款给军器院,也让工部那边加大了矿产的开采力度。
军器院那边,现在火器的生产产量大速提升。
出征瓦剌的时候,数十万雄师,半数士卒配备火器的盛况真有可能出现,到时候打瓦剌和兀良哈,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犁庭扫穴。
确定薛禄没问题,黄昏并不急于告辞,道:“还有个事,要和薛侯爷商量一下。”
薛禄立即道:“你说。”
黄昏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这本来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这些外人没资格说,不过这事也关系到薛亮,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和赛哈智等人决意培养薛亮和尚可,所以还是愿意为薛亮出个头。”
薛禄笑道:“这是好事啊。”
黄昏咳嗽一声,“原本是好事,不过你儿子薛茂干了件见不得光的事情,按照我的计划,薛茂得死在这一次对纪纲的计划之中,不过薛侯爷的付出我看在眼里,于心不忍,所以今日说与薛侯爷听,是想看薛侯爷什么意思。”
薛禄吓了一跳,挣扎着想坐起来,毕竟涉及到他儿子了。
薛茂再庶出,也是亲生儿子。
黄昏也吓了一跳,站起来跑过去按住薛禄,“你可别动,你脑袋被开瓢了,颅骨真是有裂伤,这么一折腾,你脑浆流出来都有可能,么吓我。”
薛禄一听只好一动不动,“我儿怎么了?”
黄昏松了口气,回到椅子上坐下,“薛亮的母亲,你知道的罢,就是你那初恋情人的妹妹,守寡了二十年,当地官府本来是要给她立贞节牌坊的,当然,这一着很可能是看见你在帮助薛亮,所以想拍你的马屁。”
薛禄嗯了声,“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黄昏道:“薛亮母亲的贞洁牌坊没了,就是你那个野心勃勃的大儿子干的好事,我揣摩了一下,感觉他是在嫉妒薛亮……”
黄昏把前因后果和推测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禄沉默了。
许久才道:“确实过分了,薛亮有杀心也很正常,毕竟是一手把他拉扯到的娘,守寡二十年,不容易啊,一个贞节牌坊,怕是她余生最大的欣慰之一了。”
又道:“可薛茂终究是我儿子,黄昏,你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薛亮放弃这仇恨。”
黄昏沉默了一阵,“这是你家务事。”
我只能告诉你。
至于怎么办,你自己解决,如果你解决不了,我还真的只有帮助薛亮——当然,薛茂是不能杀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薛禄。
但可以让薛茂成为一个废人。
薛禄沉默了一阵,问黄昏,“我这血流得可还让你满意?”
黄昏笑道:“侯爷言重了。”
薛禄道:“我也不要你事后的补偿了,黄昏,我只求你一件事,帮我化解薛亮对薛禄的恨意,至于茂儿这边,我来做他的工作。”
顿了一下,叹道:“我这个当父亲的失职了,忽略了茂儿的感受。”
心里也发苦。
可是我也没办法,虽然是一个侯爷,但你也要懂得知足,在陛下那边所求恩惠,得适度,过犹不及,偏生正妻李氏生了两个儿子,自己总得给薛勋和薛桓留点人情和资源罢。
所以选择了委屈大儿薛茂。
黄昏起身,“那薛侯爷歇着罢,薛茂这边你自己去点拨他,薛亮那边的事情交给我,丑话说在前面,这本是你的家务事,不过我插手了,估计少不了要被薛亮埋怨,所以薛侯爷,你可是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薛禄犹豫了下,认真的道:“我薛禄不是不懂知恩的人!”
黄昏笑道:“妥了。”
告辞了你嘞!
第八百二十九章 心服口服
出了屋子,阿如温查斯从围墙上跳下来,一反常态,竟然伸出手挽着黄昏的胳膊,很是腻歪,难得的给了个笑脸,“要回了吗?”
黄昏受宠若惊。
暗想着这小姑娘是不是思春了?
也没太在意。
我黄昏大官人现在是什么人,早就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心了。
对守在门边的阳武侯夫人李氏道:“薛侯爷醒了,要见薛茂,你去着人将薛茂喊来,我有事就先回了,夫人和公子不必相送。”
心里倏然起了个疙瘩。
你妹……
怎么薛勋这小子看阿如温查斯的眼神不对。
连带着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善良了。
莫非……他想当男二?
找死了啊。
作为十五世纪大明王朝的男主角,我黄某人是永远不可能送女人的,薛勋你这小子最好管好自己,要不然你爹也护不住你!
黄昏走后,阳武侯夫人李氏摸了摸儿子脑袋,“傻儿子,想什么,别做梦了,不是为娘的打击你,那个女子就不是你能觊觎的,别好高骛远了,走好眼前路。”
知子莫若母。
可李氏哪能不清楚,就咱家这条件,儿子要和其他任何人抢女人都行,唯独不敢抢黄昏、纪纲和朱棣的女人。
所以她果断打断了儿子的念想。
薛勋很不服气。
但又不得不承认,心里忽然一动,“娘,咱们那院子里不还有个魏仙子么,我用魏仙子去和黄昏换那个关外女子?”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
李氏黑着脸,看着捂脸愕然的儿子,“你给为娘的记清楚了,今后不管任何时候,你要是想着薛家好,就永远不要去打魏仙子和那个关外女子的主意,永远!”
薛勋懵了。
然后他有点恐惧。
这是他母亲第一次打他,也让他明白了黄昏究竟是一团何等的阴影,薛勋低头深呼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清明,“娘,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跟着爹的计划走,借助黄昏的力量,让薛家成为大明最强世家门阀。”
恐惧,让人臣服。
但要人心服口服,还得看黄昏接下来的手段,薛勋拭目以待。
很快,他就见识到了。
薛禄床前,李氏坐在床头帮助薛禄擦拭额头,薛茂和薛勋一前一后,垂首聆听。
薛茂看着床顶帷帐,声音微弱,“茂儿,我知道,这些年因为庶出的缘故,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我这个侯爷位置迟早也是你二弟世袭,爹在这里说一句对不起,是爹忽略你了。”
薛茂大感意外。
强势的父亲,竟然说出这么温情的话?
薛勋也觉得意外。
薛禄继续道:“但你摸着良心想一下,这么多年来,除了我没有为你在仕途谋划之外,爹对你如何,你想要的,只要不是官场上的东西,爹哪一样没有满足你?你说你要学习黄昏,从商贾之道走入仕途,爹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出资让你修建了凝风观,你再想想,你大娘这么多娘来,有没有将你视线作庶出?”
薛茂沉默了。
薛禄继续道:“其实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咱们薛府被黄昏当做诱饵,爹真不怪你,实在是黄昏算无遗策,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违背良心,你以为爹和薛亮母亲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问问你大娘,她最清楚,我和薛亮母亲万般清白,当年我一夜未归,其实也只是在外面喝了一夜的酒,等你老了,想起你曾经喜欢过的姑娘,也会像爹一样。”
薛禄还想说什么,李氏温婉的道:“茂儿,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爹愿意这样承受纪纲的毒打,只是为了救你——你虽然在生意场上,但你和北镇抚司牵扯至深,而纪纲骄横跋扈,必然自掘坟墓,到时候陛下清算下来,你也难逃一死,你爹现在这么做,是用命在救你啊!”
薛茂愣住,“爹,您是为了我才和黄昏结盟走出这一步棋的?”
薛禄喘息了口气,“真以为你爹老糊涂了?”
回到京畿,薛禄看到那纸婚书,知晓北镇抚司也被牵扯进来,然后黄昏找到薛禄的时候,薛禄他就知道,再不出手,儿子薛茂必死无疑。
薛禄继续道:“哪怕我这么做了,我也不敢主动去请黄昏说服薛亮,你大概还不知道,黄昏和赛哈智要提携薛亮成为锦衣卫高层,估摸着会是南镇抚司镇抚使,到时候他要是报复你,爹也护不住你,好在黄昏这人有大仁,看见爹为了他的计划差点丢命,今天提出只要你愿意去弥补过错,他愿意做薛亮的工作。”
薛茂缓缓的道:“所以如果没有孩儿的胡来,爹您今天就不会躺在这里?”
薛禄孱弱笑道:“傻孩子,爹躺在这里,不是因为你胡来,是因为爹这些年忽略了你,是爹的错,你有什么错呢,你错在不该嫉妒薛亮,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始终是爹的错。”
薛茂眼睛红了。
然后薛禄最后一段话彻底让薛茂破防:“其实爹的打算,是你二弟世袭侯爷,你三弟长大后成为驸马,这样一来,咱们老薛家可保五十年富贵,而你作为薛府长子,就算是庶出,有你二弟和三弟护航左右,你这薛府长子也能坐稳主事的位置,可以成为薛族的领头羊!”
薛茂泪光隐隐,啪的一下跪下,“爹,孩儿错了。”
薛禄轻笑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知错了就好,接下来京畿这边的事情已经和你没关系,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薛茂立即道:“孩儿明日启程回老家,去向当地官府自首,让薛亮母亲重获贞节牌坊,然后孩儿再找到薛亮负荆请罪,任凭他责罚!”
薛禄嗯了声,“虽然你做错了事,但你放心,老家族人那边,你爹我去做工作,你以后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点好咱们薛府的生意,和黄昏的时代商行合作,和你二弟、三弟一起,保证咱们薛府百年富贵!”
薛茂哽咽道:“孩儿知晓。”
薛禄沉默了一阵,“茂儿,要感谢黄昏啊,他给了你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
薛茂应道:“儿子知晓。”
薛勋在一旁目睹这一幕,内心极度震撼……黄昏竟然强大若斯,对敌人绝对不留情,但对于有可能成为朋友的人,又如此宽仁。
服了。
真的服了,这样的人,名士也。
第八百三十章 卖身恶魔者
但真正让薛勋服气的还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只听门外有奴仆问道:“老爷夫人,南镇抚司那边来了两个人,带了一个郎中回来,说是大公子知道这个郎中是谁,要将他带进来么?”
阳武侯夫人李氏看向薛茂。
薛茂苦笑,“是那个人,孩儿给了他钱,让他污蔑薛亮母亲。”
薛禄道:“黄昏已经料到了,如果你还有良心,那么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执迷不悟,那么下一次上门的就可能不是郎中,而是要命的绣春刀。”
薛茂起身,来到门外,对那奴仆道:“去将那个郎中带进来,另外去通知我院子里的人,让我院子里的人准备好明日出发回老家。”
奴仆立即转身去办。
薛茂回到房间,对薛禄深深心里,“父亲,孩儿这就去弥补孩儿的过错,等回到京畿,孩儿会去向薛亮母子赔罪,再到你膝下尽孝。”
薛禄嗯了声。
薛茂又看向二弟,“这段日子,你多辛苦了。”
薛勋笑道:“大哥但去无妨。”
薛茂转身出门。
薛勋由衷的叹道:“这黄昏真是算无遗策,连大兄在父亲点拨下如何救赎自己的方法都想到了,不得不服气啊。”
又暗暗凛然。
黄昏这是卖了父亲好大一个人情!
南镇抚司已经掌握了那个郎中,也掌握了大兄的阴谋过程,只要等纪纲这边的事情处理完,薛亮就可以带着人证去老家的官府告状。
到时候大兄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走在回自己院子里的薛茂冷哼一声,“可能乎?”
我是谁?
我是薛茂,注定要成为薛家最强的那个人。
我奋斗了这么久,甚至连人格和人性都出卖给了恶魔,会被父亲这拙劣的一番苦肉计说得幡然醒悟——我醒悟个屁。
老子又没做错!
父亲你现在知道忽略我了?
早干嘛去了。
现在被纪纲打了个半死,知道错了?
早干嘛去了。
真以为抱住黄昏这个大腿就能保住薛府的荣耀和风光,是不是太天真了?
纪纲已经全力出手准备收拾黄昏,别说帮助你这位侯爷了,就是黄昏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能不能见到永乐十一年的太阳还是个问题。
等纪纲收拾了黄昏,和纪纲抢了女人的薛府,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到时候大家都是个死。
与其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死,还不如老子潇潇洒洒的活,到时候薛禄你死了,薛勋也死了,薛桓也死了的话,阳武侯这个位置不是我的也是我的!
至于去老家走一趟……
那就走一趟。
正好避开这趟浑水,等到时候自己从老家回来,薛府就只剩下自己,纪纲保荐之后,阳武侯舍我其谁?
庶出?
笑话!
我薛茂想要的东西,你薛禄原本可以轻易给我。
但是现在……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可以自己获得。
想到这薛茂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旋即又陷入沉思。
父亲薛禄和黄昏到底布了个什么局。
为何要走这一步苦肉计?
是为了用这个事情来弹劾纪纲?
可纪纲蒙天恩如日中天,就这点屁大的事情想要弹劾纪纲罢官,似乎异想天开了,除非你薛禄真的被纪纲一锤子敲死了。
可惜……纪纲怎么就没敲死父亲呢。
薛茂暗暗遗憾。
遗憾之余,薛茂猛然想起,还得赶紧给纪纲提个醒,让他知道父亲薛禄当下的状况是主动布局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意外。
回到院子里,薛茂喊来贴身奴仆,如此这般叮嘱后,那奴仆竟然身手不错,翻墙走入雪夜之中消失不见。
待那人离开后,薛茂回到书房坐下。
他必须要捋清,当纪纲弄死黄昏之后,顺带收拾了父亲薛禄,那么自己如何才能世袭阳武侯——首先,得确保父亲不是因罪而死。
要不然侯爷位置就没了。
这一点纪纲也心知肚明,所以纪纲肯定会配合自己,因为纪纲清楚,一旦自己成了阳武侯,对他的价值更大。
说世袭阳武侯,也就意味着二弟薛勋也必须死。
要不然轮不到自己世袭。
这个好解决,以二弟那个个性,只要到时候怂恿他去找纪纲报仇,他肯定火炸炸的拿着刀去埋伏纪纲,到时候被乱刀砍死。
问题在于三弟。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有没有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可能?
薛茂有些犹豫。
不是他不够狠,实在是三弟太小。
最终,薛茂狠狠的握紧了拳头,古代君王事,为了一个位置,别说你襁褓之中的婴儿,哪怕是孕妇,也一样得杀。
自己已经卖身恶魔,那就再冷血一点。
三弟好办。
年纪这么小,到时候自己掌管薛府,三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得个伤寒夭折,谁也不会知道真相,也不会有人去在意。
薛茂看着主院那边的光明,笑了。
笑容张扬。
甚至有点疯癫。
他看见的是他未来的光明。
起身,推开窗户,看着雪花漱漱而落,忍不住叹道:“好一个大雪夜啊。”
大雪夜,喝酒,杀人。
都是快事。
……
……
薛府外的一个角落里,黄昏冻成了狗,一旁的尚可和阿如温查斯也一样,冻得直跺脚。
看见薛亮归来,问道:“怎么个状况。”
薛亮道:“薛茂身边有个奴仆,隐藏得极好,但其实是个江洋大盗,刚才他翻墙离开了薛府,看方向应是去往纪纲府邸。”
黄昏扭头就走,“没救了。”
薛亮沉默的跟上。
尚可和阿如温查斯也跟上,尚可很是不解,“薛茂难道不清楚,他这一步走错,可就真的是无法回头的深渊了。”
黄昏摇头,“只怕他看不见深渊,只看得见光明。”
走向阳武侯的光明。
薛亮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我不能让他毁掉叔父一生的心血。”
黄昏顿足,回首看着薛亮,最后目光落在尚可身上,“现在还不是杀薛茂的时候,我们得让陛下看看,纪纲身边全是薛茂这种卖身恶魔的人。”
又道:“权势令人疯狂啊。”
尚可心中暗暗凛然,知道黄昏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为了权势而不择手段。
笑道:“我还有人性。”
黄昏摇头,有些悲天怜人,“是么?那是因为你还没看见权势,薛亮,尚可,你们拭目以待,我希望薛茂的下场,能让你们这辈子都警醒自身。”
第八百三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出乎纪纲意料。
第二天的大朝会上,只有都察院左都御史顾佐弹劾了纪纲,连以刚正著称的应天府尹向宝都没提及纪纲差一点弄死薛禄的事情。
那事发生在大内,不属于应天府衙管辖范围。
向宝还不至于越权。
不仅向宝没弹劾,都察院只有左都御史顾佐一个人弹劾,之外满堂文武,没有一个人提及此事,在顾佐弹劾纪纲的时候,大家还议论纷纷,纷纷做惊讶状。
表示才听闻此事。
坐在文臣行列中的黄昏心知肚明,惊讶个锤子,都是在做样子给朱棣看,表示不是我们不弹劾,实在是不知道情况。
其实往深了追究,都是畏惧锦衣卫。
也怪不得他们。
虽然顾佐弹劾了纪纲,但君不见文武列班之中和薛禄要好的臣工,也没人“仗义执言”,奉天殿外,也没有薛府的人等着告御状。
连薛禄的家人和好友同僚都选择了噤声,其他人更不会为了薛侯爷得罪纪纲。
当顾佐出列弹劾时,朱棣没有说话。
他只缓缓扫视了一眼文臣列陈。
面无表情。
但只有黄昏和今日也来朝会了姚广孝等寥寥几个人知道,咱们这位永乐陛下虽然面如平湖,实则内心已是惊雷阵阵。
这个事情,越是没人弹劾,纪纲越是危险。
这么大的事情,满堂文武,竟然只有一个顾佐出来弹劾?
连薛家人都没出现!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纪纲已经无法无天到能让满堂文武噤声的地步了,锦衣卫的权势已经强大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不能忍。
忍无可忍。
朱棣知道,他必须要掣肘锦衣卫了,重新设立个部门的计划必须提上日程——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朱棣对纪纲也暂时还没杀意。
沉闷的大朝会后,各回公事衙门,朱棣留下了姚广孝,又着内侍康宁去找到黄昏,说今天中午的火锅点开张礼他会准时来参加,并让康宁通知负责御驾出行的部门。
黄昏下朝后直奔三元楼。
卞玉楼气定神闲的坐在火锅店里喝着茶,前堂和后厨忙得热火朝天,黄昏走进火锅店后,眼咕噜一转,摇头道:“还差点意思。”
空调!
现在大冬天的,今晨大雪才停下,下午时分开始化雪,今晚会是生意最火爆的一天,必须要把顾客服务好,才会有回头客。
对卞玉楼道:“中午陛下要来,准备好了吗?”
卞玉楼点头,“妥了,标准帝王级的配置,所有食材都是最顶尖的,包括用的煤炭,都是洗过风干的,绝对不会影响陛下的进食感观。”
黄昏摇头,“还差一样。”
卞玉楼环视四周,旋即恍然:“美女?”
陛下还缺美女?
黄昏摇头,“美女这个,还有点麻烦,毕竟现在观念没改变,咱们还没办法让女子出来工作,以后再说这个事情,等我改变了天下女子的地位之后再推行,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需要准备几个火炉,放在店里,从一楼到二楼,保证咱们店里的温度,这是冬天,如果夏天的话,我们就要多准备一些冰块,达到降温的效果,嗯……不用担心成本的问题,牛毛出在牛身上。”
卞玉楼二话不说,“我去操办。”
……
……
黄昏坐在卞玉楼坐过的位置——等了会儿,没去坐热板凳,据不科学的言论,坐了热板凳容易遭传染痔疮。
而十男九痔。
像卞玉楼这样的宅男,十有**有痔疮。
自顾自的倒茶喝着。
看着店内人来来往往,黄昏一个接一个的打量,这些人的名字和信息也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
掌柜姓卞,卞玉楼的族人亲戚。
卞玉楼得喊一声四叔。
也是三元楼的掌柜,跟着卞玉楼也有多年,应该不会有问题。
一共十六个跑堂。
因为中午二楼只接待朱棣一个人,加上徐皇后、宝庆公主,一桌就能解决的事情,所以二楼只有四个跑堂,都是经过调查的人。
楼下十二个,也是全部经过调查的。
至于后厨的厨师、墩子之类的工人,黄昏找不到毛病,他实在没觉得今天哪里会出问题,但越是这样,黄昏越是发愁。
老实说,他猜到了纪纲会有动作。
但不知道纪纲的动作在那里。
所以黄昏只能做了所有的准备,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他都做了万全准备——别钓鱼不成,把自己落水里溺死了。
卞玉楼匆匆返回,“安排妥当了,等下会有人送来火炉子,并去绸缎庄定制了相应的布幔,嗯,放心有相应的防火设施,不会引发火灾。”
黄昏嗯了声,问道:“二楼那个包间没问题吧?”
卞玉楼脸色凝重起来,“真的会发生事情?”
黄昏颔首,“纪纲那边早就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加上薛禄事情,我觉得纪纲坐不住了,他要不趁这次弄死我,他就得死。”
纪纲肯定明白这一点。
尤其今天大朝会上,陛下轻描淡写的驳回了顾佐之后,当时纪纲的脸色还是变了,因为朱棣用了这么一句话驳回的顾佐:“满朝文武,就你顾佐长了眼睛有嘴巴么,大家都是瞎子聋子,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你知道?那你一个人知道的就一定是真相?”
顾佐当时就退了下去。
顾佐很满意。
因为他听得出来,陛下开始对纪纲这种震慑朝堂的威慑力感到不满意了。
满堂文武都听得出来。
卞玉楼想了想,“那今晚的生意还做不做?”
黄昏道:“继续做,放心,就算今天中午出了事,不影响今晚上的生意,只是今天安静得让我心慌,出仕十年了,今天是第一次心里没底,这种感觉,用咱们读书人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
卞玉楼笑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黄昏眼睛也倏然一亮,“也可以说黑云压城城欲摧。”
下一句便是甲光向日金鳞开!
卞玉楼压低声音,“我们的人都没有问题,我确实不知道纪纲会在何处动手脚,下毒?刺杀?还是纵火?”
黄昏摇头,“下毒、刺杀都不可能,纵火的话,也推不倒我头上,何况还有南镇抚司缇骑在四处戒备,所以我是真不知道纪纲怎么动手。”
只能等。
等着纪纲上钩,然后互相搏命。
第八百三十二章 计划不如变化
黄昏紧张,纪纲也紧张。
纪纲知道朱棣不是一个没有底限的软弱君王,自己先差点弄死薛禄,结果回过头就弄死了黄昏,朱棣再信重自己,也得有惩罚。
但纪纲没得选择。
他有种作为野兽的犀利直觉:黄昏已经对他出手了。
就是利用薛禄事件。
当下看着不疼不痒,但后面必定还有什么杀招作为后手。
站在三元楼里,看着旁边那座火锅楼,听着李春、庄敬、王谦三人不断的往来汇报今日的安防,纪纲心里的紧张渐渐褪去,没有出现意外,那么说明今日这个杀局已经布好。
只等发难!
可问题是这个局牵扯甚大,纪纲甚至不确定朱高燧和朱高煦会不会真心实意的配合自己。
当三元楼周边的安防确定完全无误后,李春、庄敬、王谦三人站到了纪纲面前,等待纪纲的指示,纪纲看着匆匆去又回的卞玉楼,轻声道:“妥了?”
李春等人颔首,“妥了。”
他们也紧张。
纪纲问道:“两位殿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负责监听全城的王谦声音更低,“大动静。”
纪纲挑眉,“怎么着?”
王谦迟疑不定,说道:“刚刚得知的线报,朱高燧和朱高煦下了朝会后,去求见了陛下,后来又一起去了东宫,据说见了太子殿下,所以我有点担心这两位殿下……”
纪纲吓了一跳,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他俩该不会是……”
王谦点头,“卑职也认为他俩是想这样。”
纪纲心中担心起来,来回踱步,最后站定叹气,“这事闹得有点大了啊,不过我们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两位殿下的目的达成的同时,也能到达到我们的目的,自然皆大欢喜!”
王谦有些惴惴,“万一失败?”
纪纲负手站在窗口,杀意毕露,转身看向三人,“那我们就做好最坏的打算,生死富贵皆同命,一切看淡,是生则富贵齐天,是死则鸟朝天,三位,可由此觉悟?!”
王谦点头。
李春和庄敬对视一眼,“干了!”
反正纪纲要是被黄昏整倒台,他们三人也别想好活,都得被清算——一旦清算下来,就他们以前做的那些事,只有一看结局。
死。
同样是死,为何不拼搏一把?
他朱棣拼搏一把,拼出了锦绣年华,我等难道就不能么。
纪纲颔首,“李春,你继续坐镇此处,掌控全局,王谦、庄敬,你二人随我去乾清殿,等待陛下的旨意,护送他来三元楼参加这一场开张礼。”
三人领命。
当纪纲三人离开后,李春站在三楼里,按住腰间绣春刀,低头看着身上的飞鱼服,阴冷的嗤笑了一声,“这衣服,穿久了也腻啊。”
好看,威风。
但还可以更好看,也可以更为威风。
蟒袍就好看,也更威风。
人的**总是在一点一点的膨胀,直到这具狭小的躯体盛装不下,便迟早会有一场炸裂躯体盛开在整片天空下的烟花秀。
……
……
乾清殿,姚广孝在离去之前,若有所思的问朱棣,“陛下,您要去参加黄昏时代商行下辖的餐饮商行经营的火锅店开张礼?”
朱棣笑道:“姚少师也知道了?”
姚广孝点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京畿的朝野都知道了,谁都知道黄昏是想借您打开火锅店的经营局面,以此敛财。”
朱棣呵呵笑乐,“我觉得是好事。”
自称是我。
姚广孝懂了,接下来这是一场朋友之间的闲谈,于是笑道:“确实是好事,黄昏为大明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没人怀疑他的初心是为大明,不过陛下,臣不得不提醒您一句,这十年来,你出宫去黄府的次数略多了些,这会造成一种黄昏宠冠朝野的局面,到时候就怕这黄昏会变成下一个蔡京、秦桧之流。”
朱棣面色凝重了起来。
因为黄昏的缘故,姚广孝这几年其实已经很少参与朝政了,偶有的交谈,也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今日这番言论,绝非无的放矢。
问道:“姚少师,你有话直说。”
姚广孝是何等人物,本来就是搞阴谋的专家,见朱棣也有所反应,于是沉声道:“陛下,对于薛禄被纪纲打得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的事情,您怎么看?”
朱棣想了想,“我要是没猜错,是有人做局,要收拾纪纲——说句实在的,纪纲这几年确实有些过头了,不过朕还不打算动他,所以我打算再设立一个机构,也行事锦衣卫的职权,目的就是为掣肘、牵制、淡化锦衣卫的作用。”
姚广孝点头,“微臣知道陛下的意思,毕竟有些事还是要绝于民口,所以还需要纪纲这柄屠刀,不过有些事陛下其实清楚,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人还有底气敢把建文和陛下您放在一起比较了。”
因为建文已经完全够不到朱棣了!
朱棣现在站的位置太高。
而且只要大明这样发展下去,能够和朱棣比较的,整个大明只有一个人:太祖!
但朱棣为何还是要用纪纲?
这是朱棣的谨小慎微之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有蚁穴溃堤的警世通言,那么朱棣只要一刻没合上眼,他就会一直防着民间的言论,绝对不会让民间再有人怀念建文的好。
所以,锦衣卫纪纲,将会一直被重用。
朱棣听到姚广孝这么说,也有些自得,“那一年,在去拜了太祖后走入一片废墟的奉天殿时,我对自己说过一句话:但行策事,但营繁华,功过后人青史留评去罢。”
继续道:“我无愧于天地良心!”
姚广孝咳嗽一声,“陛下自然是没错的。”
朱棣怎么可能错。
朱棣要是错了,岂非说明我姚广孝也错了。
姚广孝继续道:“不过请陛下听微臣一席劝谏,也算是为了保护黄昏,今后还是不要频繁出宫去往黄昏的产业,太子代行其事即可。”
朱棣能理解姚广孝的苦心,然后略有愁苦,“可是姚少师,我是真的想去吃火锅。”
姚广孝无语。
好在朱棣下一句话让他松了口气,“不过姚少师今日劝谏了,我也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这样,今天的开张礼我就不去了,但也不能辜负了黄昏对大明的一番赤诚,这样,着令太子替朕前往,嗯,皇后作为徐妙锦的长姐,理应也去一下,姚少师你觉得这样如何?”
姚广孝低宣一声佛号,道:“陛下仁义,实乃万民之福。”
第八百三十三章 明仁宗很愁
东宫那边,当朱高炽听完内侍传完父皇的口谕后,心头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间父皇改变了主意。
自己去黄昏火锅店的开张礼倒也没什么,本来就答应了二弟三弟,今日三兄弟要陪父皇好好的喝点小酒。
现在父皇忽然不去了。
由太子和太子妃陪同皇后去参加。
朱高炽隐然感觉哪里不对。
今天大朝会后并无大事,也没有番邦事宜,因为贴近年关,各地章折送上来的各项事宜,六部等部门早就加班加点做完,就为了春节大假可以愉快的清闲。
而父皇一向青睐黄昏,没理由临时改变主意。
那么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朱高炽正在惴惴不安中,大朝会后去内阁处理了事务后来到东宫当值的太子属官杨荣过来求见,朱高炽将杨荣请到书房。
年近不惑的杨荣形容清瘦,在仕途混迹多年后,作风越发老重持成,说话的速度也慢了许多,见礼之后朱高炽赐座。
杨荣坐下后道:“微臣听人说陛下的口谕了。”
朱高炽愁道:“勉仁,你怎么看?”
杨荣,字勉仁。
若是私下无人,朱高炽对支持他的臣子几乎都是以朋友相待,称字,倒也不是朱高炽故意收买人心,他本就是仁厚之人。
杨荣摸着胡须,思忖再三,“大朝会后,陛下和姚少师单独聊了。”
朱高炽点头,“我知道。”
杨荣继续道:“殿下您觉得姚少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高炽沉默了许久,“一个父皇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一个我作为太子,也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他对父皇的忠心,以及他淡薄名利不求富贵的佛家心,也永远可以相信。”
杨荣面色有些尴尬。
朱高炽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笑道:“勉仁不用如此,我这么说,并没有影射你们的意思,只是我们都清楚,姚少师这样的人,真的是世间罕有。”
姚广孝有靖难之功,又得父皇信任,他想要什么不能得到?
除了皇椅,只怕父皇可以给他一切。
但姚广孝什么都不要。
别说金银美女,就是功名姚广孝都不需要,连那个太子少师,姚广孝挂在身上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几年因为黄昏顶起了朝堂,姚广孝甚至连大朝会都不怎么愿意来了。
所以说,你很难用普通人的形象去勾勒姚广孝。
杨荣是个自傲的人。
在政治才华上,他不认为整个大明朝野有多少人能够超过他,但他对姚广孝是真的服气,这位老和尚真的做到了读书人追求的那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闻言道:“微臣不敢,不过殿下能这么信任姚少师,让微臣很是欣慰,我们不妨来揣摩一下,陛下在和姚少师谈过之后,改变了今日出行的计划,这里面透露出什么意思。”
朱高炽洗耳以闻。
杨荣却没直接分析,而是定定的看着朱高炽,缓缓的道:“在此之前,微臣想问一句殿下,也请殿下真心回答微臣。”
朱高炽点头,“你问,但我内心之语,比真诚以答。”
杨荣起身来到书房门口,看了看外面,对守在外面的宫女和内侍道:“去院门口守住,不要任何人进来,皇孙也不行。”
杨荣在东宫这点威信还是有的。
杨荣关了书房门,重新站在朱高炽面前,躬身道:“但问殿下一句,将来你若登大宝,可有信心如当陛下一般,能将黄昏压制?”
朱高炽震惊莫名,“勉仁,你这是……”
杨荣坚决的道:“殿下,您只需要告诉微臣,你有没有信心压制黄昏即可。”
朱高炽面色凝重起来,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没信心,黄昏这些年展露出来的谋略,我不认为自己能赢他。”
当一个臣子作为朝堂肱骨之后,当天子的要杀他,已经不是那么一两句话的事情。
牵扯的很多。
当然,作为天子,你也可以不管不顾的找个莫须有的理由杀他,但你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许是青史恶名,也许是朝野动荡,甚至可能是江山动荡。
主要是看这个臣子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像岳飞之死,留给南宋的后患就是无穷的……这还是岳飞在朝中势力不大,只是军中的影响力,而黄昏这样的人,不仅在朝野之中有了势力,军中影响力也很大。
神机营,火器,军歌《精忠报国》……等等事迹,黄昏在军中形象很不错。
关键是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黄昏以时代商行为主体,在交趾那边招募蚍蜉义从,据说已经达到三千人规模,零零散散分布在交趾各地。
只怕关外也有。
还有一点,黄昏时代商行有个火器研发所……
如果不是黄昏这些年对大明无保留的贡献,父皇朱棣在内,只怕所有人都认为黄昏想造反,但是现在朱棣和太子相信,黄昏组建蚍蜉义从,真的只是为了时代商行以后在海外的发展。
朱高炽明白,父皇绝对信任的人中,姚广孝是一个。
第二个必然是黄昏。
扯远了,朱高炽继续道:“但我有勉仁你们,我相信有你们辅佐,我们不会让黄昏危害到家国社稷,说句内心话,我也不相信黄昏这样的人,会成为危害家国社稷的人。”
杨荣点头,“微臣也不相信,但是陛下今天临时改变主意,又是姚少师提点,我认为陛下释放出了一个信息。”
朱高炽醒悟过来,“父皇要开始疏远黄昏了?”
没有理由啊。
杨荣摇头,“不,不是疏远,是在保护黄昏,恐怕也是姚广孝的意思,那么就很明确了,黄昏是一个陛下要留给殿下的治国人才,这个人将来很可能权倾天下,那么他就和殿下您有了冲突,如果殿下您没有信心压制黄昏,那么我们就必须提前未雨绸缪。”
杨荣不愧是名垂青史的三杨之一。
看的很远。
这也是政治斗争的本质: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朱高炽闻言很愁。
第八百三十四章 假慈悲的明仁宗
朱高炽当然愁。
作为朱棣的儿子,作为一个以仁慈著称的君王,朱高炽登基之后作为君王,哪怕天子需要铁血无情,可他清算的人也不多,就黄俨等几个人,何况他现在还是个太子。
更何况黄昏还是他入主东宫的恩人。
按照杨荣的意思……太子东宫也要和汉王、赵王一样,开始对黄昏下手。
朱高炽虽然明知杨荣说的是正确的,可内心还是无法接受。
杨荣沉默不语。
他在等。
等太子的表态。
或者说,他在等太子在答卷。
这一个问题,既关系到以后太子登基之后朝堂主要矛盾,也关系着杨荣对太子的一次问心考答。
许久,朱高炽深呼吸一口气,认真的道:“我不需要压制黄昏,哪怕他权倾朝野,只要他能让大明百姓安居乐业,让大明疆域万年安定,就算我是个傀儡天子也无妨,何况我还有你们几个人,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有能力掣肘黄昏,为我大明保驾护航,我也相信你们一定可以遏制黄昏到时候成为祸国殃民之人!”
杨荣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在笑。
太子……
很好!
但还是再问道:“如果黄昏要效王莽?”
朱高炽讶然,“勉仁,你觉得太祖一手打造出来的王朝体制,有这个土壤给他效仿王莽?”
杨荣摇头,“没有。”
朱高炽笑道:“不就结了。”
杨荣道:“但是黄昏在经营交趾,也在经营关外鞑靼区域,他以后完全在我大明本疆域之外称王,铸就古往今来任何一个野心家也达不到的辉煌!”
朱高炽又沉默了,然后缓缓的道:“其实当年将安南该交趾布政司纳入版图时,解缙的反对章折我看过,我也很赞同,但是当时父皇笃定了心思,且因为黄昏的存在,所以我没反对,但是勉仁,如果黄昏真能用他一己之力,让交趾、八百大甸、澜沧和漠北永久成为大明疆域,哪怕他在这些区域称王,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我老朱家虽是大明皇室,但绝不会故步自封,我老朱家既然是大明皇室,就不应目光狭隘,只为一家之利,而应天下为先,大明现在的疆域很大,但若是黄昏这一步操作,能达到始皇帝统一**之后的效果,那么我认为一切都是划算的。”
秦国一统**后,天下成一家,分分合合,都是家内事。
如果黄昏将来做到了,那么交趾、八百大甸和澜沧、漠北这些地方,就算有分分合合,我中华神州也有人将它们继续拉回疆域之中。
这千秋功劳,朱高炽不想阻拦黄昏。
也不敢阻拦。
因为黄昏一旦做成,那么他朱高炽和父亲永乐大帝一样,会像文景之治那样,共同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大好名声。
何乐不为。
杨荣懂了,“既然殿下有这个心,那么这一次的开张礼,您可以不去,甚至也要阻止徐皇后去,因为你们一旦去了,以微臣的预见,必然是要出大事的!”
姚广孝肯定也是看清了这一点。
朱高炽讶然,“大事?”
能有多大?!
杨荣咳嗽一声,“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黄昏在凝风观利用魏仙子布局,搅动薛禄和纪纲之争后,本可以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为何没有动静?”
朱高炽想了想,“也许是黄昏没有必赢的把握。”
杨荣点头,“没错,但是以微臣对黄昏的了解,他绝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那么这个事情就应该还有后手,而且是杀招,答案很可能就在今天的开张礼上。”
朱高炽不解了,“为何一定在今日的开张礼上。”
杨荣笑道:“殿下,您还不了解纪纲么,您觉得纪纲是一个甘心等死的人?他既然知道黄昏要针对他了,而且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会束手待毙?所以纪纲很可能也会在今天的开张礼上动手脚,别忘了锦衣卫有皇权特许先斩后奏的权利,所有你和太子妃或者徐皇后去了,一旦开张礼上出点乱子,你觉得纪纲会不会直接将黄昏砍了了事?”
朱高炽深以为然,又道:“那姚少师想得到的事情,父皇想不到?勉仁你也想得到,黄昏自然也能想到,黄昏岂会不做应对,而黄昏有所应对,纪纲难道会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他又怎么会继续做这无用功?”
杨荣笑道:“纪纲应该知道黄昏会做应对,但纪纲没有时间和机会让他隐忍了,何况纪纲也有自信,毕竟嘴子再能翻,也不如绣春刀锋利。”
黄昏有自信。
纪纲何尝没有自信。
都想在今日置对方于死地,这是个结,意味着黄昏和纪纲之间,必有一个人在今日折戟沉沙在大明仕途之中。
朱高炽懂了,“所以如果我和太子妃以及母后不去参加这个开张礼,那么今天就会平安无事?”
杨荣点头,“所以这其实是陛下给你的一个考验。”
看你到底是真仁厚,还是假慈悲。
朱高炽沉默了许久,才问杨荣,“勉仁,父皇已经登基十年,郑和远航海外已经多次,胡濙奉旨寻找张真人也走遍了名川大山,都没有消息,那么你觉得当下父皇还需要纪纲这条疯狗吗?”
杨荣沉默了一阵,“陛下认为他需要。”
实际上……
朝野其实都有共识,根本不需要,纪纲的存在,反而是弹压朝野臣子活性的桎梏,只要纪纲存在一日,朝野之间就不会真正的做到满堂开花尽上折。
大家总会忌惮,那么就会有很多人不会真正的做事,很多事情不会真正的解决。
朱高炽沉默了一阵。
忽然抬头,笑道:“说句不孝的话,这件事我不苟同父皇。”
已经不需要纪纲了。
那么……
是时候让纪纲这条疯狗去他该去的地方。
起身,“我决定了,今日去参加黄昏火锅店的开张礼,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太子妃和母后都不用去,我这一身肥肉去了,那就是给他们互相搏斗的机会——”
顿了一下,“至于父皇保护黄昏的心思,我懂,但我也不苟同,黄昏如果连纪纲这条疯狗都斗不赢,他凭什么权倾天下!”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今日就假慈悲一回,不论是黄昏死,还是纪纲死,我都敢正面直视,我愿意以身为火引,点燃这场血腥的冲突!”
如果死一人,或者死几人,就能换一个长年太平。
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