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五章 想学李世民?!
杨荣脸上浮起笑意,很是温和。
眼前这肥胖男子,让杨荣看见了大明灿烂的未来,却又听得太子道:“勉仁,那么你认为父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想保护黄昏而杀纪纲吗?”
杨荣沉默了一阵,“不,陛下是在保护黄昏的同时,救纪纲!”
朱高炽懂了。
又有些悲哀。
父皇为了救一个纪纲,竟然把他的亲生儿子,而这个亲生儿子还是大明的太子,将之推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父皇这是到底有多不喜欢自己。
……
……
接到乾清殿那边传来的口谕,徐皇后满心欢喜的收拾了准备和大儿子夫妻一起去给三妹夫撑场面,结果太子妃过来了,如此这般一说,徐皇后脸就阴沉了下来。
让太子妃张氏自回东宫,徐皇后在宫女搀扶下来到乾清殿,看着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什么也没做的丈夫,行礼之后问道:“陛下,按老大的解释,您这是坐山观虎斗?”
朱棣并不意外,笑道:“老大还算懂事。”
如果说纪纲敢对黄昏下手,也敢对老大下手,事后自己追究也没有用,因为老二和老三喜闻乐见,所以太子这一次去,确实存在着危险。
有徐皇后在就不一样,纪纲终究会有所忌惮。
但太子有孝心。
明知道和母后一起会更安全,他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前去。
想到这朱棣叹了口气。
希望纪纲能明白自己的苦心,悬崖勒马,那么一切都还有缓和余地,如果纪纲一条路走到黑,那么他就践踏了自己的底线。
徐皇后微愠,语气重了一些,“所以陛下是打算让老大去见识一下刀光剑影,看看老大那身子骨熬不熬得过这些惊吓?”
作为皇后,她实在不应该。
但徐妙心是大明徐皇后,是有“女诸生”美溢的钟灵毓秀的女子,明知道此举可能会惹恼丈夫,她还是义无反顾。
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朱棣没有介意妻子的恼怒,“妙心,你还信不过我吗,让老大去,一则是给纪纲提醒,让他悬崖勒马,二则是我相信黄昏。”
徐皇后摇头,眼眸微红,“我不相信什么悬崖勒马,我也不相信黄昏能算无遗策,我只知道,我的儿子要去冒险,昨日他和太子妃张氏来拜见我,就可能是我们母子这一世的最后一面。”
朱棣低头沉默。
片刻后抬起头,“老大是太子!”
徐皇后泪水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宁愿他是个普通人,我宁愿他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
朱棣苦笑,“妙心,别闹了好吗。”
我也希望。
我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怎么喜欢老大,之前不想立他为太子,一则是更喜欢老二和老三,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老大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当天子,就是怕他累死在龙椅上。
咱们老朱家的江山,绝对不能因为君王懈怠而布唐宋后尘。
所以老朱家的天子必须勤勉。
但老大的身体……
可有什么办法,黄昏要在盐官镇来那么一手,朝堂文武之争中文臣胜出,何况还有自古以来嫡长子世袭的礼制。
老大的位置谁也动摇不了。
也便罢了,毕竟老大还年轻,皇孙朱瞻基懂事又早,大不了身体太差了禅位给朱瞻基,但老大既然是太子,就必须承担太子应有的责任。
那么……化解黄昏和纪纲之间的这一次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这个当太子的不去,谁去?
老二和老三?
他们巴不得纪纲把黄昏杀了。
看见丈夫苦笑着哀求自己,徐皇后心软了,看了一眼站在丈夫身边的内侍康宁,康宁立即小碎步跑了出去,顺带掩上殿门。
徐皇后轻声道:“老大真的会没事?”
朱棣点头,“应该不会有事,黄昏这一次似乎是故意设局纪纲,要和纪纲来一次斗法,他的准备是以我亲临作为前提,所以老大绝然不该有事。”
徐皇后放了半颗心,“不能帮助一下黄昏?”
朱棣摇头,“不能。”
徐皇后不解,“为什么?”
“我若是帮助黄昏,那么不啻于告诉满堂臣子,我要收拾纪纲了,但当下之局面,纪纲的锦衣卫还有莫大的作用,重典之策,在我有生之年,乃至于老大登基后、瞻基登基后的百十年间都会一直秉持,妙心,你不担心,可为夫担心啊,没办法的事情,建文是生是死,只要我们确凿消息都好办,唯独这个消失不见,让我很是被动,必须提防着这件事。”
徐皇后懂了,枕边人,最了解彼此,徐皇后知道建文的生死未卜是丈夫永远去不掉的心病。
又问道:“为何不勒令纪纲收手?”
朱棣沉吟了一阵,“妙心,满堂臣子皆说纪纲是我的疯狗,我会不知道?这一次我只是想试探一下,这条疯狗是否还在我的掌控之中,若在最好,若是不在,那就要想办法了,总不能让疯狗咬了我们自己。”
徐皇后叹了口气。
她来到窗前,看着窗外已经化了许多的雪,畏寒的紧了紧衣衫。
朱棣起身来到旁边,将她拥入怀里。
徐皇后幽幽的道:“其实有时候我在想,自打我们来到应天后,我就很少看见你的笑脸了,还记得那些年太祖尚在时,我们在北方,你还是个喜欢笑的青年,纵马驰骋时你身上的意气风华,仿佛就在昨日。”
朱棣心中有些难过,“回不去了的。”
徐妙心长叹一口,“天家人啊……”
恨生天家。
朱棣轻轻抚摩着妻子的肩头,“我这一生,纵马漠北,平定安南,收归八百大甸,将征服澜沧,其武功大概可以比拟太祖了,但是妙心,为夫真正的心愿,是有一天纵马驰骋关外,饮马斡难河,傲立阴山上,凡我心之所为,目光所及,皆我大明之疆。”
顿了一下,“这一生,我不后悔。”
徐皇后偎依住丈夫,呢喃着说,“三元楼那边,快要开始了吧?”
朱棣点头,“你且回宫去,为夫还有事。”
刚刚才得到的线报,京营这边有些未通过他这边的异常人事调动,朱棣有些担心。
也有些愤怒。
老二和老三究竟想干什么?!
想学李世民么?!
第八百三十六章 避开那段百年黑暗岁月
朱高煦和朱高燧想干什么?
很简单。
正如朱高煦一个人或者在心腹面前说的那般:我朱高煦难道不像唐太宗么?!
当然像。
都是天子的二皇子,都擅长打仗。
关键都很英明神武。
唐太宗怎么登基的?
玄武门之变的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反正唐史是宋朝修的,有可能唐太宗的事情被宋朝抹黑了,但不管怎么说,唐太宗的登基肯定不是正常手段。
朱高煦也确信,他现在想要成为唐太宗,也不可能依靠正常手段了。
这一次纪纲设局,朱高煦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次机会。
所以他说服老三朱高燧去东宫,邀请太子也和父皇一起去参加黄昏火锅店的开张礼,到时候一家人都在,借着纪纲这个局,再掺和一点自己的力量,那么……
就算不能像唐太宗那样很快登基,至少也要逼迫父皇废掉老大的太子位置。
何况朱高煦和朱高燧在军中很有威望,而五军都督府那边的能人志士都被父皇外派到了地方,再加上心腹的配合,在京营调动一些人手,不是难事。
官场涉及到争夺皇位的任何阴谋,说到底还是要看兵锋。
有兵才是王道。
所以朱高煦和朱高燧联袂踩在化雪后的大街上,缓缓走向三元楼时,两兄弟心情极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这一次再差也能杀了黄昏。
怎么看都不亏。
黄昏能不死么?
他身边的那些死士一个都不在,只有一个阿如温查斯在接近晌午时分去了三元楼保护在他身边,而一旦父皇到了三元楼,阿如温查斯也得被撵出去。
三元楼火锅店里,将只剩下北镇抚司的缇骑,以及……佩剑了的朱高煦和朱高燧。
肥胖而臃肿的太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昏。
都是菜!
朱高煦如果愿意,甚至可以双手剑一剑一个,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朱高煦和朱高燧不觉得这一次会失败。
尤其是此刻有人前来汇报最新进展,“赵王殿下,金乌前后卫的指挥使已经着人去了南镇抚司,要求南镇抚司配合调查,赛哈智、刘明风和周胜然在去往三元楼的路上,被召了回去,今日南镇抚司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到三元楼。”
朱高煦点头,“下去罢。”
那人看了看朱高燧,朱高燧微微颔首,很是满意,毕竟是自己的心腹,不会随意被老二支使。
朱高煦心里哂笑一声。
老三你也就这点格局。
眼看三元楼在望,朱高煦面色凝重起来,道:“记得我们之前商议的,这一次咱们必须破釜沉舟,借着纪纲的这次谋略,一劳永逸!”
朱高燧笑而不语。
……
……
黄昏站在火锅店门口,看见一名南镇抚司缇骑匆匆而来,下马后狂奔到黄昏面前行礼,道:“赛哈智佥事和刘明风镇抚使让卑职过来禀告黄大官人,南镇抚司今日要配合金乌前后卫公干,不能来参加你的火锅店开张礼,请你务必小心。”
黄昏愕然,“他们没给我留点人来?”
那名缇骑苦笑,“没有。”
黄昏脸色大变,刚想说什么,却见不远处朱高煦和朱高燧走来,老远就听见朱高煦的声音,“黄昏,你这是怕什么呢,请陛下来你的开张礼,有北镇抚司拱卫,你为何非得要南镇抚司缇骑前来,莫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黄昏面容酸涩,挥手那名缇骑赶紧回去。
对朱高煦和朱高燧行礼,“两位殿下怎么走着过来了,说一下,微臣也能派人去迎接两位殿下,免得被人笑话我失礼。”
朱高煦和朱高燧哈哈一笑,其中朱高煦笑道:“没事,活动活动筋骨嘛,这天气寒冷,热热身,免得身子骨生锈。”
这话意思很多,就怕黄昏听不出来。
热身之后干嘛?
自然是杀人。
黄昏似乎真没听出来,愣道:“莫非两位殿下开春之后,要去澜沧那边配合狗儿大监出征么,这倒是个好消息,有两位殿下出马,想必能马到功成!”
朱高煦不无讽刺的道:“狗儿大监有男子汉壮气,白河沟一战战功彪炳,有他率领我大明雄师出征澜沧,哪需要我们这些闲杂人等。”
黄昏干笑了两声,道:“两位殿下是去楼上雅间等陛下,还是在这外面迎驾?”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依然是朱高煦道:“就在外面等罢,也有点问题想问你——”说到这里走到黄昏身边,转身看着火锅楼前森杨林立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看着那些杀意凛然的绣春刀,朱高煦继续道:“你的时代商行在京畿养了五十个蚍蜉义从,也便罢了,将之看作是你的护院,都能接受,不过你到交趾去组织了三千蚍蜉义从,黄昏,你是在作死你知道么?”
黄昏哦了一声,“这事陛下知道的,也是同意了的事情,不知道下官怎么个作死法,恕下官愚钝,还请汉王殿下明示啊。”
朱高煦看了一眼老三,朱高燧暗暗点头。
朱高煦道:“有些事,我们两兄弟本来管不到,有些话,我们两兄弟也不好说,毕竟这天下是父皇的,接下来是太子殿下的,但黄昏你别忘了,这天下归根到底还是我们老朱家的!”
所以有些事我们不能容忍。
黄昏颔首,“两位殿下是觉得下官有反意?”
朱高煦冷笑一声,“你心里清楚。”
黄昏哈哈一笑,“殿下是不是想多了,就交趾那区区三千人的蚍蜉义从,也就能保证时代商行在交趾的安全运转,造反?怕是我这颗脑袋挂在脖子上嫌弃腻歪了!”
朱高煦哦了一声,“你明白最好。”
远处已经能听见先行官纵马大街呼喊闲人回避的声音,显然朱棣的皇辇就要到了,黄昏上前几步,来到街中央,站定,侧首,看着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摇头道:“有个观点要纠正一下两位殿下,天子皇位是你们老朱家的,但这大明锦绣万里山河,虽然我们总是说是陛下的江山,但我们其实心知肚明,锦绣山河千万里,一寸一缕,皆归属于亿万黎民!”
你们朱家不过是上层建筑的顶端而已。
神州万里,从来不独属于任何一个人。
也许以前是。
但我黄昏来了,那么一切都会改变,至少我会穷尽我一生来改变,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最终目的:避开十九到二十世纪那百年的黑暗。
第八百三十七章 图穷
在隔壁三元楼的李春也匆忙下楼,来到黄昏身后侧站定。
朱高煦和朱高燧来到街上。
黄昏虽然看不惯这俩位,但还是秉守礼制,后退了三步,于是李春也只好继续后退三步——他得站在黄昏的侧后面。
官阶大家差不多,但职能和地位不一样。
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虽然也是一方大佬,不过在黄昏这边,得指挥使纪纲才能和他平起平坐,哪怕指挥佥事和同知也要低一些分量。
这和玄幻小说中越境杀人一个道理。
帝宠二字,便是越境无敌的金手指。
北镇抚司仪鸾司的人拱卫一顶大辇而来,李春脸色倏然一变,看着在大辇左右骑马而来的纪纲、王谦、庄敬,有些懵逼。
纪纲脸色很阴沉。
王谦和庄敬二人则是惴惴不安。
站在黄昏前面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也震惊莫名,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事情起了变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是天子皇辇,而是太子车驾!
来的是朱高炽。
而不是陛下朱棣。
什么状况,不是说好陛下会带着徐皇后和小宝庆来参加黄昏火锅楼的开张礼,怎么现在却只来了个太子朱高炽?!
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虽然不已谋略见长,但也不蠢。
很快想透了一点:必须改变计划。
今天想学李世民的事情,基本上没希望了。
寒暄之后,卞玉楼在黄昏引见下,出来迎接太子朱高炽上了火锅楼二楼的雅间,黄昏站在火锅楼前,看了看正在四处布置安防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也恰好看向他。
两人目光对视。
电光四射。
纪纲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他仕途多年,岂能不懂朱棣让太子替天子来参加开张礼的用意: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对黄昏动手。
纪纲深思之后,并不觉得需要改变计划。
陛下如果真的想保住黄昏,他亲自前来破局才是最稳妥的方式,结果让太子来,这透露出陛下依然信重自己的意思。
何况今天的计划,全都是按照锦衣卫职权来设计。
根本不会被陛下抓到把柄。
尤其是纪纲看到南镇抚司的人确实被朱高燧的人牵制着没来火锅楼,而黄昏身边只有一个阿如温查斯后,纪纲更是笃定了信心。
这样的情况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己方这边,如此良机,岂可不杀黄昏?!
必须杀!
一阵忙碌,良辰吉时之后,朱高炽帮忙剪彩,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三元火锅”的牌匾两边挂红缓缓来到门楣之上悬挂。
朱高炽在内侍的搀扶下仰首,看着牌匾上的字,对黄昏笑道:“这字和时代商行本部的那个字,差距有那么一点点大啊。”
黄昏讪笑,“这是微臣们自己写的。”
朱高炽颔首,“难怪。”
时代商行本部的那个牌匾上的字,可是父皇手书,别说,父皇虽然一生戎马沙场,可这一手毛笔字写得不逊色于翰林院的那些十年寒窗读书人。
说来也是怪。
黄昏自小跟着黄观,据说以前的字写得还是很不错的,为何从入仕后,写的字就让人不忍卒观,倒是用他那个鹅毛笔写字的话,还很不错,根筋骨都有,也有锋芒,只是神意全无,仅仅可以唬人。
算不得书法。
黄昏笑道:“本想是求陛下,转念一想陛下日理万机,就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打扰他,也想过去求内阁的几位大才,可担心欠人情,殿下知道的,世间最不好还的债就是人情债和风流债,所以索性就自力更生了,和卞玉楼一人写了两个字。”
朱高炽乐了,“还一人一半?”
难怪,三元两字有点深邃,可火锅那两字怎么看都和书法不沾边,估摸着前者是卞玉楼的手笔,后者才是黄昏的。
黄昏哈哈一乐,“时代餐饮,本来就是和卞玉楼一人一半,嗯,微臣要多那名一丢丢,毕竟要做到对这个部门的绝对掌控力。”
朱高炽嗯了声,“可以去吃火锅了?”
黄昏笑着,伸出手做出请势,道:“殿下,请!”
又对一旁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位王爷道:“两位殿下也请,想必太子殿下也很是愿意和两位殿下一起举杯畅叙兄弟情。”
朱高炽走了两步,回头,“二弟三弟一起罢。”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虽然计划有变,但吃火锅这个事情还是没变化,何况有变化的是他兄弟俩的计划,纪纲的计划他俩干涉不到,当然不会错过看热闹的机会。
再怎么的,这一次也得杀了黄昏吧?
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没点收获也说不过去。
于是登楼。
纪纲、李春、庄敬、王谦四人则按刀跟在两位殿下后面,黄花对卞玉楼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准备上楼,阿如温查斯也按着短刀欲跟随。
纪纲忽然站住,回身,“黄部长,你这个奴婢怀刀而来,为了殿下的安全,请让她留在楼上,殿下的安防,我北镇抚司自能保全。”
黄昏官职之一是农业部,正儿八经的一部之长官。
是他所有官职最尊者。
所以纪纲称呼他为黄部长,这也是一种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尊重。
黄昏呵呵笑道:“指挥使是真尽职。”
纪纲哈哈一笑,“见谅,职责所在。”
黄昏回首,对阿如温查斯点头,“你就在楼下等着。”
阿如温查斯欲言又止。
傻子都看得出来,你们这一上楼,要是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保不住你和太子,难道靠家假读书人卞玉楼和太子身边那个看起来就没啥威慑力的内侍?
黄昏眼神一冷。
阿如只好退下。
黄昏这才对纪纲伸手,“指挥使,请!”
纪纲呵呵一笑。
眼神温和起来了,但是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温和,黄昏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走在最前面的朱高炽回首看了一眼,笑道:“二弟,三弟,咱们兄弟几个喝酒小聚,似乎就没必要佩剑了罢?”
朱高煦和朱高燧拍了拍腰间长剑,反将一军,“皇兄是怕皇弟对你不利么?”
朱高炽被噎了一下,笑道:“没有的事情,二弟三弟不要多想,也罢,你俩多年厮杀沙场,佩剑也是习惯,为兄也是庆幸我大明天下有你俩为军中肱股。”
朱高煦叹道:“可惜了,皇兄没法领略那黄沙风采,要不然父皇定然喜欢的紧。”
朱高炽面色黯然了。
旋即振奋起来,“朝堂事,终究还是有点书生气好,不能尽是沙场意。”
朱高煦针锋相对,“朝堂有书生臣子,也可,但四夷未定,若无将军袍,书生臣子岂会让太祖陛下的一腔文治武功重走那大宋老路?!”
第八百三十八章 匕现
朱高炽知道他说服不了朱高煦,老二就是个沙场走出来的人,和父皇一样,崇武,要不然如何得到那么多武将的支持。
朱高煦也知道他怎么说都是废话。
就老大这身子,你让他如何领略武将的快意,也只有文了。
历朝历代,其实都有一些轨迹可循。
比如宋朝建国,宋太祖早些年也是能征善战的,后来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担心以后大宋出现第二个赵匡胤,于是崇文。
于是乎宋朝的历代君王,没一个能打的。
当天子都不喜武,民间自然不崇武,而要武艺大兴,则需要等山河动荡——乱世武将盛世文臣,就是这么来的。
而一个崇武的帝王,所以推崇文的。
远的不说,就说太祖朱元璋和父皇朱棣,都是崇武的帝王,但治国之后也没有一味的穷兵黩武,依然推广文治,《永乐大典》就是明证。
楼梯间本来很大。
不过有朱高炽这个大胖子,于是乎就显得有些狭隘。
仅仅是爬了个二楼,朱高炽已经气喘兮兮,哪怕是刚化了雪,也出了一身的大汗,搀扶他的那名身材欣长三十出头的内侍,也几乎累瘫在地。
朱高煦和朱高燧看得一阵厌恶。
就这德行,也配为天子仪态?
嫌不够丢咱老朱家的脸么。
然而事实却是只要今后没有大的意外,这个极度臃肿肥胖的男人,就会登上大殿坐上宝座成为九五之尊。
朱高煦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
没有意外?
那我和老三就不能给你们制造一点意外么,真以为这天子宝座这么容易坐上去,你又不是建文,不经历风雨的宝座,岂能稳如泰山。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人落座。
纪纲和那名内侍一左一右站在朱高炽身畔——锦衣卫不仅保护天子,也得保护太子,这是陛下今日下的旨意。
当然,锦衣卫平日里是没多少人去管太子的。
东宫有自己的护卫。
王谦、庄敬、李春三人站在门口,再有两名护卫守着,检查来往端菜的火锅店跑堂,安防措施不可谓不严密。
黄昏和卞玉楼进去之后,陪坐下位。
片刻后有人端上锅底。
众人一看都有些讶然,朱高炽不解的问道:“这锅当中分一下是什么意思,两边的颜色也不一样,味道不一样么?”
黄昏解释道:“咱们南方人,现在还不太适应吃麻辣,所以这是我独创的鸳鸯锅,一边麻辣,一边用大骨高汤。”
朱高炽呵呵一笑,“何止南方,北方也不吃麻辣啊。”
黄昏摇头,“西南那边喜欢吃。”
朱高炽一愣,“有吗?”
黄昏也愣住,旋即醒悟过来,蜀中那边喜欢吃麻辣,是因为那边盆地之中湿气大,辣椒传过去后才渐渐流行吃麻辣的,现在蜀中那边还没有麻辣的菜系。
干笑两声,“会有的。”
恰好跑堂的端来各种菜品,毛肚、羊肉、牛肉、鸭肠、鸡翅、血旺、豆腐……一应俱全,大碟小蝶的,看得众人是眼花缭乱。
吃个火锅,竟然这么多讲究。
不过所有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朱高炽端坐,看向朱高煦和朱高燧,咳嗽一声,“老二,老三,今天这火锅能好好吃不?”
朱高煦笑了笑,“臣弟倒是可以好好吃。”
看了一眼黄昏,“就是不知道黄部长允不允许臣弟好好吃一顿火锅了。”
黄昏哦了一声,“汉王殿下这是要折煞微臣了,您能莅临,是我三元火锅的荣幸,哪能不让你尽兴,如果真不尽兴,那也是别人的问题。”
说完看了一眼纪纲。
纪纲哼了一声。
朱高炽回首,“指挥使,要不坐下一起吃?”
纪纲立即弯腰,“微臣不敢。”
朱高炽也没执拗,对朱高煦、朱高燧、黄昏和卞玉楼道:“那咱们就吃着走?”
黄昏起身,“微臣给殿下拌蘸料。”
朱高炽颔首。
黄昏一阵操作猛如虎,将朱高炽的调料放好,然后坐了回去,对朱高煦和朱高燧道:“两位殿下自便了哈,可以学我刚才的操作。”
朱高煦和朱高燧没理,端着手中的精致瓷碗摩挲了一阵,笑着点头这点事情外面自己来就行,黄部长你忙你的,说完各自忙碌。
别说,久闻大名,两兄弟对这麻辣火锅还真有那么一点期待。
站在朱高炽身后的内侍不动声色的端起朱高炽的碗,拿起银针往里戳了一会,没发现问题,朱高煦一见,将碗递到那内侍面前,“给本王也检查检查。”
朱高燧一见,哪能少了我,“本王也要检查。”
那内侍不敢怠慢,急忙检查。
黄昏:“……”
难得去管这两兄弟要搞什么幺蛾子,自顾自的给自己烫上了毛肚,望着锅里沸腾的锅底,思绪飞转——纪纲到底要在什么地方下手?
思前想后,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卞玉楼咳嗽一声。
黄昏这才惊觉毛肚都要烫老了,急忙从锅里抬起来,放到碗里一搅和,正准备往嘴里放,却听得朱高煦道:“这银针变黑是什么意思?”
黄昏心里一咯噔。
内侍脸色大变,“汉王殿下,你碗里有毒!”
朱高炽震惊莫名,“什么?!”
朱高煦啪的一下将碗拍在桌子上,怒视朱高炽,“皇兄,你好狠的心,为了坐稳你的东宫宝座,竟然借这个机会来毒杀臣弟,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啊!”
朱高燧起身拿起银针往自己碗里一戳,“对,我这也变黑了。”
内侍小心提醒,“殿下,那银针是二殿下用过的,本来就是黑的。”
朱高燧有点尴尬,“拿根新的来!”
而就在内侍喊出朱高煦碗里有毒的同时,纪纲抽出了腰间绣春刀,几乎于此同时,门外的李春、庄敬、王谦三人同时抽出绣春刀,其中李春来到窗口,怒吼道:“保护太子殿下,有人刺驾!”
绣春刀出鞘的声音顿时响遍整个长街。
王谦和庄敬抢入雅间。
纪纲护在朱高炽身前,大声吼道:“王谦,护送太子殿下回宫,庄敬你留下来和我一起殿后,叫外面的兄弟进来,包围火锅楼,不要让刺客跑了!”
一阵纷乱。
黄昏和卞玉楼坐着没动,两人对视一眼。
来了。
图穷了,就该匕现了。
原来纪纲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八百三十九章 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
事情发展到这里,所有的脉络都清楚了!
纪纲的计划很简单,也有效。
不论今日来的是朱棣还是太子朱高炽,都不影响他布局——只要汉王和赵王来了,这个计划就能完美实施。
只要说有毒,不论是朱棣、太子还是汉王赵王,锦衣卫北镇抚司都能对黄昏下手。
朱棣在的话,北镇抚司还要受到一些掣肘。
既然是太子……那毫无约束。
从这方面来说,朱棣让太子朱高炽来,反而是帮了纪纲的大忙。
黄昏已经知道纪纲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不用想,太子一出这道门,他纪纲就会和李春、庄敬一起,率领北镇抚司的缇骑将自己乱刀砍死,就算自己能挣扎一二,别忘了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佩剑在这里。
他们狼狈成奸沆瀣一气,就自己和卞玉楼两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事后在朱棣那边说自己拒捕,也说的过去。
朱棣没办法发作,自己也没地方说理——朱棣不会为了一个死人,也针对汉王和赵王。
不得不承认,纪纲这一步棋确实很完美。
但黄昏并不是没有一点准备。
如果他没准备,在得知南镇抚司的赛哈智他们不来,黄昏也不会继续呆在三元火锅,早就溜了,之所以留下,自然有活命的自信。
太子朱高炽在混乱之中,也吓了个心惊胆战,和内侍一起被王谦保护着下了三元火锅,又出门上了车辇后,在一群北镇抚司缇骑拱卫下,直奔皇城。
他知道留下来没用。
他也知道,黄昏再蠢也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杀老二和老三,这是一个阴谋,而他无力救黄昏,要救黄昏只有找到父皇出面。
但他不抱多少希望……等父皇赶来,黄昏的尸体应该已经硬了。
朱高炽只能祈祷黄昏已经意料到了这个局。
雅间里。
黄昏和卞玉楼依然安静的坐着,卞玉楼第一次面对这种局势,有点紧张,黄昏则淡定的坐在原地继续烫着毛肚。
脚步声纷纭。
雅间上下里外,都被北镇抚司缇骑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噼里啪啦。
纪纲用刀一扫,将碗碟扫落在地,将刀鞘往桌子上一拍,坐在黄昏对面,看着淡定自若的对手,阴沉道:“死到临头,你有什么话要说的没。”
也是佩服。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涮毛肚。
真拿绣春刀不当刀?
砍不动你?
我今天还真不信了,如果这都杀不了你黄昏,我纪纲锤子都。
黄昏呼噜一嘴将毛肚包在嘴里,慢慢嚼着,感受着矛盾的爽口和麻辣带来的刺激,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了舌尖上的中国的音乐,然后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层次感。
慢慢吞下,喝了口清酒,笑眯眯的看向纪纲,“指挥使这话让我好生不解,我怎么就死到临头了呢,你用什么罪来杀我呢?”
朱高煦咳嗽一声,“你想毒杀我和三弟,大明律有曰,诛杀皇亲国戚者,可立斩无赦!”
你想杀的还是两大藩王。
不死?
才怪!
黄昏哈哈一笑,“我倒是奇了怪了,同样的碗,同样的筷子,同样的蘸料,怎么太子殿下的没有毒,我和卞玉楼的没有毒,就汉王和赵王两位殿下的碗里有毒呢?不奇怪么。”
朱高燧咳嗽一声,“拖延时间是没用的,不论怎样,等父皇赶来,你都已经死了。”
黄昏在继续烫毛肚,抬头斜乜一眼朱高燧,“所以你们容忍我拖时间,有什么企图,说出来听听,没准我就同意了呢。”
朱高煦看了一眼纪纲,示意你来。
纪纲也不客气。
这种事北镇抚司本来就轻车熟路,他来操作确实节约时间,淡然道:“你心知肚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必死无疑,但我没记错的话,你有妻子徐妙锦,小妾绯春,龙凤胎黄淮和黄河,还有叔父黄观,你刺杀藩王,陛下雷霆震怒之下,你觉得他们能活不?”
顿了一下,“也许女的能活。”
充营妓。
生不如死。
黄昏点点头,一边将毛肚在蘸水里滚来滚去,一边认真的回道:“指挥使说得有道理,我虽然今天死了,但不能让老婆妻儿受到牵连,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我应该把时代商行拱手交给北镇抚司和两位王爷,然后再慷慨就义,最后么……”
顿了一下,“和之前死在北镇抚司手上的那些臣子一样,钱给了,人死了,该被牵连的还是被牵连,都说南镇抚司之前对薛茂的拿钱不办事很没职业道德,殊不知,这正是和你们北镇抚司学来的。”
将毛肚放在嘴里,看向朱高煦,“难道你们忘了,我妻子徐妙锦是你们的小姨,哦对了,站在皇权面前,别说什么小姨,就是亲兄弟也是狗屎。”
吞了毛肚,放了个猪黄喉进去,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龇牙,然后笑道:“但不管两位王爷有没有情意,太子殿下仁厚,不会坐视不管,徐皇后更不会看着她的侄儿侄女受苦受难,你说这样的情况下,陛下还会灭族我黄府么?”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知道黄昏说的没错。
纪纲缓缓笑道:“你是不是把现实想得太美好了,北镇抚司要办的事情,有一万个理由办妥,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五次,只要我笃定了心,徐妙锦和绯春,你的一双儿女,都不得善终!”
黄昏盯着纪纲,眯缝起眼,“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也相信你敢这么做,但是我不相信你有这个机会,纪纲,你难道不明白,今天只要我死在这里,一个月之内,你也会死,你信不信?”
纪纲哈哈一笑,“陛下对锦衣卫的倚重,远超你的想象。”
黄昏呵呵一乐,“是么。”
眼看黄喉差不多了,黄昏拿起筷子去捞,顺便说道:“没有什么是不可取代的,没了锦衣卫,还有其他天子直辖的屠刀,罢了,如今我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你今日必杀我的决心,所以接下来是不是只要我不愿意将时代商行交给你们,就是我人头落地的时候了?!”
李春已经拿着绣春刀逼近。
庄敬随后。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按住了腰间长剑,就等纪纲和黄昏彻底撕破脸皮。
不是两位大明王爷不想动手,实在是杀黄昏这种事情,还是得借北镇抚司的绣春刀,他俩要是当主体,接下来就等被贬到寒凉之地去呆个几年罢。
第八百四十章 千虑必有一失
纪纲颔首,“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实际上我毫不在乎,知道吗,陛下让太子来时,我还诧异了一阵,因为今日是陛下在这里,我们要杀你的话,就只有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需要在陛下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你乱刀砍死,可惜,今日来的是太子殿下,所以我们可以不顾太子殿下的意思,直接在他履行了人证这个被动职责后,将他送回皇宫,接下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来收拾你。”
黄昏看着站在自己后面的李春,又看了看站在卞玉楼后面的庄敬,沉声道:“我其实很好奇,你们事后怎么摆脱责任?”
纪纲冷笑一声,不语。
凭什么告诉你,就是要让你当个糊涂鬼。
有两位王爷在这里,摆脱责任还不简单,只要我们想要的现场,在两位王爷的配合下都能做出来,甚至为了洗清陛下的猜疑,还可以让两位王爷唱一出苦肉计。
这不难。
只要能杀黄昏,汉王和赵王绝对愿意去当黄盖。
就允许你黄昏让薛禄唱苦肉计,不允许我们唱一次么。
黄昏也懂了。
吃了最后一块黄喉,意犹未尽,不要脸的问了句:“反正你们也不赶时间了,能不能让我完整的吃了这顿火锅?”
纪纲摇头,“你看我是这么仁慈的人么?”
黄昏哈哈一笑,“确实是,换成是我,尽管再不赶时间,也要避免夜长梦多。”
纪纲呵呵一乐,“不存在夜长梦多,如今这一条街道都在北镇抚司控制之下,没有人救得了你,就是楼下那个叫阿如的关外女子,她此刻也自身难保。”
顿了一下,“只是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见你这颗头颅滚到地上,让我当蹴鞠一样踢来踢去。”
脸一沉,“反正你必死无疑,何不试试运气,万一我拿了你的钱,良心一回,真的就放过你徐妙锦、绯春和你那双儿女呢。”
黄昏若有所思,“好像被你这么一说,我在必死的情况下,为了心里最后的一丁点安宁,只有想办法来赌一下你有没有良心了。”
纪纲面无表情,“你可以选择不赌。”
黄昏拍了拍膝盖,刚要站起来,就觉脖子边一片寒意,李春的绣春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别动,我不介意提前砍了你脑袋。”
黄昏点点头,“我知道。”
纪纲缓缓的道:“其实我很有些好奇,你难道就真的没意料到这一点么,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后手来破解这个必死之局。”
在纪纲眼中,黄昏已经没有一丝的退路。
黄昏想了想,“我确实猜到了你今日会对我动手,只是没猜到你要用什么办法,有一说一,哪怕是作为对手,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今天这一步棋之妙,堪称神之一手。”
纪纲摇头,“神之一手?我没记错的话,是那些棋待诏们说的某种专业术语,其实这根本算不上,所有的行动都在我计划之中,天时地利人和,走出这一步棋,并不难。”
黄昏忽然笑了起来。
众皆愕然。
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黄昏笑罢,“天时地利人和,没错,在你们看来确实如此,不过你们难道没想过,这难道没可能是我故意给你们的天时地利人和么?”
纪纲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说什么?!”
黄昏笑道:“指挥使你难道从没好奇过,那么巧,我去见陛下的时候,和狗儿说请陛下来参加开张礼,就被你听见了?”
纪纲愣了下,旋即道:“可你就算不让我听见,到时候陛下要出宫,我锦衣卫也不可能不知道。”
黄昏嗯了声,“也有道理,但早知道和晚知道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这个天时,其实是我故意留给你的天时。”
纪纲心头升起不好的感觉,“人和呢,今天南镇抚司被牵制,别告诉我你也是故意的。”
黄昏笑眯眯的,“不说故意,顺势而为,早就料定了你们会阻拦南镇抚司的人来而已,否则以我的谨慎,就算没有南镇抚司,我身边也该有十一个西域女子死士加上阿如温查斯拱卫,为何没有?”
是我故意给你的人和。
黄昏继续道:“至于地利,指挥使,别忘了,这里是哪里,这是三元楼,是我的地盘,你没有丝毫地利可言!”
话音还没落,黄昏猛然一掀桌子。
干净利落。
可惜嘴上没烟,无法完美展现乌鸦哥掀桌子的那种洒脱霸气。
纪纲脑海里急转,闪开火锅汤,吼道:“砍他!”
李春想都不想,本就架在黄昏脖子上的刀顺势一抽,就要将黄昏的脖子割开,于此同时,庄敬也没去管卞玉楼,也是一刀砍过来。
两把绣春刀,黄昏一个读书人,不可能活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黄昏脖子一偏,身影倏然下坠,众人眼前一花,就不见了黄昏和卞玉楼的踪影,地上出现一个空洞。
李春刚想跟着跳进去,搭眼看见楼下跌落在一大堆棉絮上的黄昏和卞玉楼,又一排弩箭激射而来。
李春吓了一跳,急忙闪避。
等他回过神来,卡扣声中地板已经恢复如初。
楼下,传来了南镇抚司缇骑的惨嚎声,显然是阿如温查斯暴走了。
纪纲大惊失色,吼道:“追!”
说完率领李春庄敬和门外的北镇抚司缇骑急忙下楼,不追上黄昏,那么今天这个事情势必无法善了,他纪纲很可能要被陛下清算了……
纪纲太清楚了,只要黄昏不死,薛禄的事情和今天的事情就是丧钟。
朱高燧佩剑出鞘,就要去追。
被朱高煦一把拉住,“干嘛去?”
朱高燧一愣,“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跑掉?”
朱高煦阴沉着脸,“如果这一切都是黄昏做的请君入瓮局,那么追不追意义不大,你觉得以黄昏过往的行为,他会逃不出去?纪纲这是千虑皆成仅此一失,而致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朱高燧一想也是,跌足长叹,“完了。”
朱高煦冷笑一声,“怎么就完了,这事和我们有个屁的关系,咱俩碗里有毒这事,是老大亲眼目睹的,又不会有假,咱俩也是受害者好么。”
朱高燧有点心虚,“二哥,你又不是不清楚这毒是怎么回事。”
朱高煦笑道:“我清楚啊,你也清楚,可老大不清楚,父皇更不可能清楚,纪纲倒是清楚,但纪纲还盼着咱兄弟俩救他,更不会说出去,所以这事咱们不能再掺和进去了。”
这个时候必须扮演受害者。
朱高燧沉默了。
许久,才道:“纪纲大概率要栽了,咱们真要救他?”
朱高煦略有担忧,“怕就怕咱俩非但救不了他,到时候还有可能会被他拖下水,所以等下午在父皇面前对质的时候,你放聪明着些。”
第八百四十一章 狼狈为奸
可惜黄昏此刻没在场,要不然他会发现这对缩头兄弟此刻像极了电影版本倚天屠龙记中的华山二老,当然,朱高煦这点危机感还是有的。
如他意料的一样。
纪纲带着李春等人下楼,只看见了一地的尸首,阿如温查斯不见了,黄昏和卞玉楼也不见踪影。
寻遍四周也不见暗门和地道入口,根本没办法去追。
三个大活人就这么人间蒸发。
纪纲不愧是纪纲,沉声道:“就算有暗门地道,他们也跑不远,李春,你先逼供火锅店里的这些跑堂和厨师,再着人以三元楼为中心,方圆三百米内挨家挨户搜查,只要发现踪影,不顾一切代价都要砍掉黄昏的脑袋。”
沉默了一下,“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李春心中一凛,“知道。”
纪纲看了看庄敬,“你迅速去乾清殿汇报情况,留意太子殿下在陛下那里说了什么,若是情况不对,尽快出来传递消息。”
庄敬也急忙去了。
纪纲倒握绣春刀,站在火锅店门口,望了一眼纷乱的长街上,眼眸有点冷,心里有点沉重,许久,长叹了口气,转身,听到后厨那边传来的哭喊声,心无波澜。
总会死人的。
就不信从这些跑堂厨师口中找不到黄昏逃避的地道暗门入口,只要找到入口,就能围追堵截黄昏,但世间事没有绝对。
有个词叫万一。
万一真让黄昏逃了……自己必须谋划后面如何应付朱棣。
缓步拾阶而上,来到雅间坐下。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两人也安静坐下,局势变得无比棘手,现在纪纲冲在了前面,可两位王爷也心知肚明,救纪纲对他们有百利无一害。
纪纲深呼吸一口气,“没记错的话,那位如今在山东都司的靳荣曾言他是最了解黄昏的人,其实这话有些绝对了,北镇抚司对黄昏的了解也很深刻。”
朱高煦点头,“这点我相信。”
黄昏入仕之后没多久,就和北镇抚司形同水火,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很可能不是你的妻子儿女和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纪纲继续道:“所以我其实早就意料到今天会出意外,也盯了这边很久,确实没发现黄昏在挖地道,但当下的事实却是如此,黄昏应该是从地道跑了,而且我不认为我们的人追得上。”
不是不相信锦衣卫。
是相信黄昏。
这个人要做的事,基本上都没有失败过。
作为对手,也作为敌人,纪纲即使再骄狂,也从没轻视黄昏,他甚至有点尊重。
朱高燧叹了口气,“所以还是输给他了。”
纪纲沉默了下,“两位殿下,其他话我也就不说了,我就说一点,若是陛下要深究今日之事,那么两位殿下碗里的毒怎么来的,微臣可不敢保证能在陛下面前守口如瓶。”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
得了。
纪纲这是在威胁咱哥俩,偏生咱哥俩还只能接受。
朱高煦咳嗽一声,“放心罢,我都替你想好了,首先,太子和黄昏都不知道这个毒是怎么回事,你和李春、王谦、庄敬也不知道,那么这个事是不是要调查?谁来调查?应天府衙还是刑部?又或者是大理寺?这都是看父皇心情的事情,但有一点我们必须笃定,有人想要谋害我们兄弟俩,至于幕后主使者是谁,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纪纲笑了起来,“很好。”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朱高煦和朱高燧这边能配合自己,那么就依然可以将下毒的事情栽赃到黄昏身上。
也就是说,这一次计划虽然失败了,但自己和北镇抚司不会有任何损失。
最多就是一个保护两位藩王不力。
这也能算事?
朱高燧有些担心,“我倒是有点不好的预感,黄昏擅长后发制人,今天这个事咱们没有当场砍下他的脑袋——”
说到这里不满的盯了一眼纪纲。
纪纲也叹道:“大意了。”
知道黄昏在拖时间,也知道夜长梦多,可谁叫自己被金钱蒙蔽了,总想着既然太子和朱棣都不在,那就顺势砍了黄昏再做点小动作,从时代商行里捞一笔。
话说,大哥莫说二哥,你兄弟俩不也是这种想法?!
朱高燧有些尴尬。
确实,当时太子一走,大家都笃定黄昏非死不可,所以都动起了小心思,惦记上时代商行的钱了,有一说一,时代商行的钱,别说他们几个,就是父皇也要动心。
朱高燧继续道:“今天咱们没有杀了黄昏,只怕他会有后招,关键是咱们不知道他的后招是什么,只能见招拆招,这很被动。”
纪纲唯有叹气。
没办法,现在局势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倒也还好,只好朱高煦和朱高燧配合,自己不会因为今天这个事情被陛下责罚。
最多就是找不出下毒的凶手落个办事不力的小过。
朱高煦道:“那就这么着?我们就咬死了是黄昏着人在我兄弟俩的碗里下毒,给他来个莫须有?就算父皇不杀他,也得贬责一下吧,要不然我兄弟俩的命也太廉价了。”
朱高燧嗯了声,“就是,我们甚至还可以说黄昏甚至连太子也想毒杀,想要一网打尽我们三兄弟,其野心简直丧心病狂,不信父皇会对他没有猜忌。”
朱高煦一拍大腿,看向纪纲,“三元酒楼的跑堂和厨师都没跑吧?逮两个去北镇抚司严刑拷打,不信他们不配合咱们。”
诬陷这种事,北镇抚司手拿把稳。
纪纲颔首,“可行。”
话音刚落,李春脸色难看的上楼进雅间,道:“跑堂里有个小伙子招了,跟着他去楼下一个雅间里,找到一条密道。”
纪纲嗯了声,“将三元楼所有人都带回诏狱,具体审问什么,路上我会给你说,咱们死马当活马医,你先着人顺着密道去追黄昏和卞玉楼,对了,可以着人去将卞玉楼家人押到诏狱去,这也可能是个突破口。”
李春立即去了。
纪纲起身,“两位王爷,请罢。”
轮到你俩表演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挥泪斩马谡
等朱高煦和朱高燧走后,纪纲下楼,来到那个有密道的雅间,李春恰好从外面绕回来,苦笑着说道:“密道只有十多丈,仅容一人通过,出口在三元楼后面的垃圾堆旁边,想必挖地道的泥土也是从那里运走的。出口极其隐蔽,我们的人没注意,然后在出口处向西走三十丈,有一座码头,上午有人看见那里停了艘渔船,但是检查过没问题,刚才去看,渔船已经不见了,显然黄昏已经走了。”
纪纲沉默了一阵,“我们在三元楼后面的人有没有看见黄昏出现?”
李春摇头,“看不见也很正常,毕竟那个垃圾堆阻挡了视线,何况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楼上,怪不得兄弟们。”
纪纲摇头,“倒没怪大家的意思,说到底还是黄昏技高一筹。”
咳嗽一声,“走罢,回去等陛下旨意。”
走了几步,又道:“三元路这边的人别带回去了,直接在这边审问就行,免得给陛下猜疑咱们屈打成招,反而会给黄昏增加借口和理由。”
李春立即对身后一名缇骑叮嘱。
纪纲再道:“卞玉楼的家人也不用去抓了,想必转移了,不用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心态,在全程搜查黄昏,并且调查背后要刺杀两位殿下的主谋,尤其要盯住黄府,必要时刻,可以让缇骑进驻黄府。”
李春立即去照办。
布置下去后,纪纲这才松了口气,骑马回去的路上,心中七上八下,他实在猜不透黄昏还有什么后手——就算没当场杀他,可谋害两位藩王这个罪名,他黄昏也背不起。
他到底会有什么后手?
……
……
乾清殿,朱棣正在批阅文渊阁内阁那边送过来的章折,内侍康宁小碎步跑进来,“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朱棣抬起头,“怎么着。”
康宁低头,小声汇禀,“太子殿下他回来了,在殿外候着,奴婢多嘴问了一句,好像是三元楼那边,赵王殿下和汉王殿下的碗里检查出了有毒。”
朱棣啪的一下站了起来,又坐下,“有人要谋害老二和老三?”
是老大?!
貌似也只有老大有这个动机。
朱棣不动声色,“宣太子。”
康宁立即转身,尖锐着嗓音喊道:“宣太子殿下觐见。”
站在门口的小内侍立即小碎步跑出去,来到乾清殿大门外,对守候着的太子朱高炽尖锐着嗓音喊道:“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觐见!”
朱高炽甩开搀扶着他的内侍,咚咚咚的跑起来,冲进乾清殿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地,“儿臣朱高炽,参加父皇。”
朱棣嗯了声,“怎么个状况?”
朱高炽额头上汗如珠帘,不敢有丝毫隐藏,将过程详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有人在二弟和三弟的碗里下毒,所以儿臣的碗里才会没有毒。”
朱棣笑了起来。
冷笑。
缓缓起身来到朱高炽面前,盯着这臃肿不堪的太子,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老大,是你吗?”
朱高炽吓了一跳。
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急忙磕头,脑袋落在地上再也抬不起来,“父皇明鉴,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亲兄弟啊。”
朱棣哦了一声,“哦?!”
老子会信?
皇位诱惑下,别说谋害亲兄弟,弑父这样的事情都有,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唐太宗一世英明,李渊的退位不也疑点重重么。
咳嗽一声,觉得自己似乎找错点了,不着痕迹的道:“老二和老三没事吧。”
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应该关心一下儿子。
朱高炽急忙道:“回陛下的话,我的内侍在检查了我的碗后,汉王和赵王也说检查一下,万幸检查了一下,查出了碗中有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棣点点头,“起来吧。”
再怎么说也是太子,而且他今天并没有错,看着儿子那臃肿的身材跪在地上不停的颤抖,朱棣心里也难受。
一句起来吧,朱高炽的心瞬间就稳了一些。
却不敢爬起来,“儿臣不敢,奉皇命出行,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差点留下终生遗憾,也辜负了父皇,请父皇责罚。”
朱棣嗯道:“起来罢,这事查清楚再追责不迟。”
朱高炽这才敢爬起来。
朱棣回去坐下,说道:“你当时不该离开的,朕估摸着这个时候……纪纲已经砍掉了黄昏的脑袋,你要是留下,纪纲第一时间砍黄昏,你要是反应得过来,也能阻止。”
朱高炽又出了一身冷汗,“儿臣是被王谦带走的,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再者,纪纲胆子再大,也不敢当场砍了黄昏的脑袋罢?”
朱棣冷哼一声,杀意如织,整个乾清殿仿佛结了一层寒冰,“这不是胆子不胆子的问题,谋害大明藩王,别说纪纲敢不敢砍的问题,如果查证清楚是黄昏所为,朕便只能挥泪斩马谡!”
这是底线问题。
你黄昏今日敢谋害大明的藩王,明天是不是就要瞄准太子了,等过段时间,老子朱棣是不是就变成你黄昏的目标了?
这是零容忍的事情。
朱高炽心中一惊,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帮黄昏说几句,而且他认为这个事情绝对不是黄昏的作为,很可能是纪纲的阴谋诡计。
对这一点,朱高炽深信不疑。
道:“以今天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来看,黄昏就算有这个忤逆之心,也不会选择今天这个场合,当时的情况下,无论是二弟、三弟,还是儿臣,只要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他黄昏都是最大嫌疑,所以儿臣一位,黄昏不会如此愚蠢。”
朱棣摇头,“太子啊,有些事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觉得黄昏不会愚蠢,朕也觉得黄昏不会愚蠢,但假若黄昏恰好抓住了我们这种心理,就这么行事呢?”
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黄昏就有最大的嫌疑!
朱高炽不说话了。
不是他不想帮黄昏说话,是因为再说下去,他也要被朱棣怀疑,怀疑这件事从始至终就是他和黄昏两人的合谋。
朱棣咳嗽一声,“赐座。”
康宁立即搬来一把椅子。
朱棣道:“等等看罢,老二和老三该回来了,北镇抚司那边也该派人来汇报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人间蒸发
不出朱棣意料,朱高炽刚坐下没多久,王谦来了。
详细汇禀后,朱棣问道:“北镇抚司没将三元楼的跑堂伙计厨师带回诏狱审问么,黄府那边呢,还有那个卞玉楼的家人呢?”
王谦摇头,“微臣不知。”
朱棣微微颔首,“你先到殿外候着。”
王谦行却礼退下。
朱棣想了想,对康宁道:“你去给殿外王谦和庄敬说,让他俩返回北镇抚司告诉纪纲,这件事真相未知扑朔迷离,不可惊扰黄府,三元楼那边暗中调查,卞玉楼的府邸那边盯着就行,主要是得把黄昏和卞玉楼找着。”
康宁立即出去通知。
朱棣看向朱高炽,“太子,你觉得这事会是黄昏做的么,姑且不论动机,他为何要逃,难道真是事迹败露做贼心虚?”
朱高炽心中一喜,知道是帮黄昏说话的时候,急忙道:“谋刺二弟和三弟是人是谁,儿臣不知道,但儿臣知道黄昏为何要逃。”
朱棣哦了一声,“为何?”
朱高炽道:“黄昏和纪纲之间的恩怨,这十年来其实不少,尤其是早些年庞瑛和赵曦两位北镇抚司镇抚使都死在黄昏手上,纪纲不可能忘记,要不然他无法给锦衣卫跟随他的人交待,所以黄昏的逃就很有必要了。”
朱棣懂了。
确实,在当时的情况下,要谋害老二和老三的人,他黄昏和卞玉楼有最大嫌疑。
换谁是纪纲,在新仇旧恨下都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押回诏狱审问?
没有的事!
在这样的局势下,纪纲完全有权力先斩后奏,砍了他黄昏的脑袋在严刑逼供卞玉楼,所以黄昏不逃,就真得死,只是……
朱棣摇头道:“还有个疑点,为何那么巧,黄昏就准备了逃命的后手,黄昏要是没有谋害老二和老三的心思,准备逃路作甚,他这是不打自招!”
朱高炽心里郁闷,我的亲爹嘞,您是故意装糊涂的么。
黄昏准备好后路,显然是早就猜到了纪纲会对他动手。
这点事儿哪瞒得过您老人家。
也不接话。
朱棣这段话,就没想过要朱高炽回答。
果然,朱棣自问自答自抛自扣,“也就说,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黄昏主谋,所以他策划后路,失败逃命用;二,黄昏知道有人要在今天对他动手,所以提前准备后路。”
简而言之,今天不过是一场官斗而已。
如果黄昏主谋杀老二和老三,朱棣不会对黄昏手软,该杀的杀,改充公的充公——至于抄家就算了,小姨子也是无辜的。
如果不是黄昏主谋,那纪纲就过分了。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但朱高炽不知道,朱棣此刻内心的波澜,并不仅局限在三元楼发生的事情,而是京营那边的几个异常的人事调动。
朱棣隐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片刻后,大殿外响起朱高煦愤怒的声音,“父皇,请您一定要给儿臣们做主啊……”
……
……
京畿的北镇抚司倾巢而出。
在北镇抚司镇抚使李春的率领下,除了皇宫当值的人员,北镇抚司所有人手尽数出动,时代商行、东郊试验田这些地方,全部大势搜查。
同时,北镇抚司派出人手盯住卞玉楼的府邸。
出乎纪纲意料之外,卞玉楼的家人并没有转移,而且也不知情,同样的还有黄府那边,徐妙锦得知三元楼发生的事情后,急急忙忙带着一双儿女进宫去求见徐皇后。
与此同时还,吴溥从文渊阁直奔乾清殿求见朱棣。
尚宝司的徐膺绪也恰好在乾清殿外求见朱棣。
应天府尹向宝正在乾清殿中,据理力争,说此事既然在京畿发生,那么北镇抚司可以负责,应天府衙也有责任,理应一起差办此事。
为此向宝还拉来了刑部尚书刘观。
刘观也同意向宝的说法,说刑部那边愿意派出人手,帮助应天府衙全城搜寻黄昏,朱棣被向宝和刘观闹了个晕头转向,最后没奈何的同意刑部和应天府衙插手此事。
然后被牵制住的南镇抚司也终于回过神来,打着负责本职工作的旗帜,全程监督北镇抚司,意思很明确,你们要全程搜查黄昏,没问题,这是你们的职责。
但仅限于搜查。
要想当场格杀黄昏,那就是不行。
这场风波很大。
几乎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应天的官场都沸腾起来,仕途众人最是敏锐,谁都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静感。
今年这个年关,怕是要出大事了。
全城轰动。
风声鹤唳。
但是——
哪怕应天府衙、刑部、南北镇抚司都倾巢而出,几乎将整个应天翻了一遍,黄昏和卞玉楼、阿如温查斯三个人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一下所有人都有些懵逼。
一部分臣子甚至开始相信真的是黄昏在谋害汉王和赵王,要不然他躲起来干嘛?
但也有些人不信。
他们只是震惊。
震惊于黄昏的能力:在应天府衙、刑部、南北镇抚司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他竟然能人间蒸发,这势力不可谓不强。
随着天色渐晚,坤宁宫那边开始折腾起来了。
朱棣好不容易把吴溥、徐膺绪以及黄淮等一大堆来给黄昏做说客的臣子打发走,听到内侍来报,说娘娘那边有点麻烦。
朱棣一问之后哭笑不得。
咱这小姨子啊……
徐妙锦当然没资格去乾清殿找朱棣求情,但她可以找徐皇后啊。
而随着时间推移,黄昏依然音讯全无后,女人的多疑让徐妙锦胆战心惊起来,她忽然抱着徐皇后大哭起来,说丈夫一定是已经被北镇抚司杀了,又把尸体藏了起来,所以才会找不到。
贼喊捉贼,这去哪里找嘛。
她这一哭闹不要紧,好家伙,黄豆芽和黄豆苗见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也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坤宁宫只剩下哭声了。
徐皇后怎么也安抚不了,又不忍心呵斥三妹和侄儿侄女。
一时间坤宁宫闹了个鸡犬不宁。
实际上徐皇后心里也糟心,因为她觉得三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咱这三妹夫还真有可能已经被纪纲杀了,所以才会找不到。
咱老徐家命这么这么哭啊,好不容易要重振辉煌了,给老徐家带来希望的妹夫又死了……然后她也抱着妹妹哭。
好家伙,这下坤宁宫可就炸锅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 无招胜有招
朱棣来看坤宁宫一看这场面,心里直呼好家伙,这还没把你家黄昏怎么样呢,你这丫头就跑来把你姐也带哭了。
真是不懂事。
难道不知道你姐姐身体不好么。
内侍康宁站在哭成一团的徐皇后和徐妙锦身边,也不敢大神说,只敢小声喊道:“娘娘,陛下来了。”
徐皇后没听见。
康宁只得继续提醒,然而没效果,徐皇后还以为是她宫中的内侍在劝她。
朱棣一看不行。
气伤肝,怒伤肺,哭伤心。
妻子这身体经不起这折腾。
咳嗽一声,稍稍提高嗓音,以他这几十年的经验,这个时候不管徐皇后有没有道理,当丈夫的都得温言温语,是以很是柔和的道:“你们姐妹这是哭什么呢,说来听听,敢惹我们的女诸生,我让他看不见明年的太阳。”
徐皇后对丈夫的声音自然熟悉。
朱棣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两姐妹哄好,然后徐皇后抱着黄豆苗,朱棣抱着黄豆芽,徐妙锦坐在一旁,倒像个外人了。
朱棣握着黄豆芽的胖嘟嘟小手摇着,“照你们这么说,黄昏还真死了不成?”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徐妙锦又开始落泪。
朱棣一看不妙,急忙道:“别急别急,我就是这么一说,放心,现在这么多人在全城搜查,不可能找不出那小子的。”
徐皇后稍稍镇定下来,“会不会真的……”
朱棣笑道:“什么真的假的,放心,纪纲胆子没这么大,他要是真杀了黄昏,敢隐瞒不报么,何况我让太子代我前去,就是在提醒纪纲。”
顿了一下,“所以,还真是咱们这妹夫躲得太好。”
徐皇后不解,“听陛下这语气,你也不相信黄昏要谋害老二和老三?”
朱棣哈哈一笑,“真以为我很傻么。”
也许毒真的是黄昏下的,但他绝对不会杀老二和老三,顶多是利用这个事情来做局,何况这毒还不一定是黄昏下的。
如果黄昏真对老二和老三有杀意,朱棣也真不会客气。
但朱棣不信。
他笃定的认为就算是黄昏下毒,也只是走个过程,以此布局来坑纪纲而已。
对身旁的康宁道:“吩咐御膳房那边送膳食过来,今夜就在坤宁宫用餐,这样罢,妙锦你也别回去了,带着豆芽和豆苗住你姐这里罢。”
康宁轻声道:“陛下——”
这不合礼制。
这是皇后的后宫,你让黄豆芽一个男子住下来,虽然才六七岁,也不太好吧,这不是关键,关键徐妙锦已为人妇,留宿皇宫,容易被人泼污,说你朱棣利用皇权幽会大臣妻子……
朱棣斜乜他一眼,康宁立即收声。
得了。
咱这永乐陛下身正不怕影子斜。
朱棣放下黄豆芽,“这样罢,妙锦你也别担心了,我再让京营出动金吾后卫,从三元楼为中心——”朱棣眼睛倏然一亮,“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他忽然知道黄昏在哪里了!
立即对康宁道:“你去,马上去,去给金吾后卫指挥使传达朕的口谕,着令他带几个心腹,去三元楼里吃火锅,嗯,金吾卫派三百人守在三元楼的外围。”
康宁立即去了。
朱棣哈哈大笑起来,对徐妙锦道:“你这男人啊……他没给你说这些事情么,让你白担心了这么久?”
徐妙锦一头雾水,“说什么?”
朱棣也叹气,“这妹夫不合格啊,妙心你说是不是?”
徐皇后也乐了,丈夫刚才这一番排兵布阵已经让她明白过来妹夫在哪里了,立即配合的道:“就是就是,三妹你就带着豆芽豆苗在坤宁宫里住个十天半个月,等黄昏来认罪请你回去!”
徐妙锦还是一头雾水。
朱棣却不管她了,拉着黄豆芽的小手,“走走走,让你娘在这里哭,姨夫带你去看好看的,你姨母书房里可好有些名画呢,不比你爹用黑心手段收起来的那幅清明上河图差。”
黄豆芽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没心没肺的跟着朱棣走了。
这就是皇亲国戚的好处。
只要黄豆芽以后能这么经常和朱棣见面,等他长大了,可以不靠恩荫甚至不用靠科举,就有可能直接入朝为官。
当然,打铁还得自身硬。
……
……
一灯如豆。
这是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只有简单的水和干粮以及几张椅子,周围的泥土还是新的,显然是刚挖出来不久。
黄昏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坐立难安的卞玉楼,笑道:“几个时辰了?”
卞玉楼看了看身边的沙漏,“外面差不多天黑了。”
又道:“你这主意是不错,可后面怎么操作,难不成咱们要在这里躲上十天半个月?”
卞玉楼是真的服气。
从黄昏让他修三元火锅楼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逃生的机关已经一条密道,但那条密道只是幌子,真正藏身的地方在这个密室里,和那条地道没有一丁点的相关,所以北镇抚司那边一旦找到密道,就不会继续搜查三元楼,自然也不会找到这处密室。
阿如温查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短刀削着指甲。
她是真无聊。
说起来北镇抚司缇骑多厉害多厉害,中午她动手的时候,哟呵,围绕着她的四个大男人就像纸糊的一样,根本不经打嘛。
黄昏笑道:“躲多久我也不清楚,这得看陛下什么时候发现,要是陛下不出手,咱们一出去被北镇抚司发现,我铁定要掉脑袋。”
所以必须等陛下的人来了再出去。
卞玉楼也明白这个道理,问道:“之后呢,我没猜错的话,汉王和赵王会配合纪纲,笃定死是你在他们碗里下毒。”
黄昏摇头,“这个不重要。”
卞玉楼不解,“那什么最重要?”
黄昏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赵王和汉王碗里的毒是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你信不信,这件事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事!”
卞玉楼:“怎么说?”
黄昏笑道:“怎么说就容我卖个关子,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纪纲和朱高煦朱高燧一定以为我还有什么后手,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后手,都是先手,我的棋局已经落下,接下来不会再出招就能杀了纪纲,这叫无招胜有招!”
第八百四十五章 纪纲:我想反了朱棣!
夜幕深沉,灯火辉煌。
三元火锅店的跑堂伙计都站在门口恭迎顾客,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并没有想象中摩肩擦踵的盛况,冷清得很。
想来也是。
虽然年关前后取消了宵禁,但中午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纵然有的权贵商贾再饕餮,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前来吃火锅。
要想生意出现回暖,大概得这件事情结束之后。
一时间三元火锅店的所有跑堂伙计都心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觉得这一次大概要亏本,好在寒风呼号之中,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金吾后卫指挥使赵良。
跟随赵良来的还有三个精武后卫的高层官员,而在三元楼门口长街的左右两处尽头,各有150人的金吾后卫士卒。
赵良进店之后,立即将跑堂叫来,说:“不要和我兜圈子了,我奉陛下旨意而来,去把黄昏给我找出来,我要见他。”
被赵良叫过来的跑堂一脸为难,转身即将掌柜叫来。
三元火锅的掌柜就是三元楼的老掌柜,年近花甲的老人过来之后热情的笑着对赵良说:“不知指挥使有什么吩咐?”
赵良斜乜掌柜一眼,笑了笑说:“此刻在街上有300金吾后卫的士卒,你可以让黄昏出来了。”
老掌柜眼睛一亮。
立即小跑来到街面,左右一看确定有300金吾后卫的士卒,然后回到店内对赵良说:“见谅,我这就去请东家。“
片刻之后黄昏、卞玉楼,还有阿如温查斯现身。
黄昏来到赵良的对面,一屁股坐下,说:“饿死我了,先吃了再说。”
又回头招呼卞玉楼和阿如温查斯坐下。
赵良意味深长地说,你这火锅怕是吃不安心,等一下刑部尚书刘观和应天府尹向宝会过来见你,他俩今天为了找你,可说忙得鸡飞狗跳。
黄昏一边给自己调蘸料,一边笑着说不急不急,让他们自己来找我。
火锅吃了一半,刑部尚书刘观,应天府尹向宝联袂而来。
黄昏招呼两人坐下。
向宝无心美食,坐下后黄昏道:“你这藏得挺好,现在应天城已经闹翻天了,都在找你,接下来你怎么着,是继续在这外面等着,明天早上去见陛下,还说现在就逃到宫里去?”
黄昏想了想,说明天去吧。
刘观咳嗽一声,说:“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今天晚上你要怎么度过北镇抚司的各种手段?”
黄昏扫视一眼众人,笑了,说:“这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有金吾后卫300个士卒拱卫,还有应天府衙,北镇抚司还能把我吃了?”
向宝一脸无奈:“照你这么说,我们今天都得围绕着你转,谁也别想休息。”
黄昏哈哈大笑说不会让大家白辛苦的。
刘观刚到任刑部尚书不久,对仕途上的事情要随意一些,于是打了个哈哈,拿起筷子笑着说不吃白不吃,先吃了再说吧。
……
……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纪纲阴沉着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李春阴沉地说:“你确定黄昏在三元火锅店。”
李春一脸愤怒,“确实在。”
纪纲长叹一口气:“咱们灯下黑了。”
这也怨不到李春,毕竟当时从三元火锅店的伙计口中知道一条密道,大家都想当然的以为黄昏一定是从密道中逃走了,谁曾想到他竟然还留在三元楼里。
李春问道:“现在怎么办?”
纪纲沉默良久,说:“陛下已经让王谦和庄敬回来了,并下了旨意,不准咱们对黄昏的府邸和卞玉楼的家人下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春苦笑着摇头,“说明陛下根本不相信黄昏有谋杀两位王爷的意思。”
纪纲叹气,“是啊。”
李春想了想,“要不……今天晚上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黄昏也不会在今天晚上去见陛下。”
若非国家大事,臣子没有入夜后进宫觐见的规矩。
纪纲摇了摇头:“咱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然而陛下的旨意不可违背,这样吧,让兄弟们都撤回来,明天看陛下什么意思,别忘了我们还有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位王爷的支持,黄昏虽然没有当场死在我们刀下,但后续的争斗中,黄昏也不一定能赢。”
李春不甘心,“我们有上万的北镇抚司缇骑,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黄昏?”
纪纲怒道:“你知道什么!陛下既然已经让金吾后卫出手了,咱们还去杀黄昏,这是在给陛下把柄,嫌命不够长么?!何况刑部和应天府衙也掺和了进来。”
适时,恰好庄敬和王谦归来,进来看见李春,立即问他是不是有黄昏的消息啊。
李春点头,“黄昏一直藏在三元楼,我们都被他骗了。”
庄敬和王谦愕然。
纪纲看了看三人,心头忽然一动,起身来到门外交代心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回到屋内,纪纲坐下对三人说:“你们也坐下。”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指挥使为何忽然如此凝重,竟然亲自去叮嘱人,显然是要说重大的事情。
纪纲缓缓说道:“你们应该清楚黄昏这个人。”
三人点头。
黄昏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九泉之下的庞瑛和赵曦最清楚。
纪纲缓缓的道:“今天这个事情,我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总感觉我们中了黄昏的计谋,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黄昏的后手究竟是什么,但是我们要明白一点,不论黄昏的后手是什么,如果让他得逞,我们的下场什么样,这一点不用我说什么了罢。”
李春道:“是的,我们都只有一个下场。”
重蹈庞瑛和赵曦的覆辙。
纪纲继续道:“如果真是这样,而我们又都不想死,那么就要想办法于绝境中求生。”
王谦若有所思,“指挥使你的意思是……”
庄敬的脸色忽然煞白,“如果黄昏这一次得逞,陛下起来杀心的话,那就不在再是和黄昏的斗争,敌人已经不再是黄昏,是那位坐在乾清殿中的陛下。”
纪纲缓缓点头,“庄敬说的没错。”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敌人是黄昏,无论黄昏多么强大,大家都不会绝望,因为他终究是一个人、一个臣子,北镇抚司最不惧怕的就是臣子。
但敌人是天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今天下,只要你是臣子,谁也斗不过朱棣。
纪纲轻声说道,“你们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我回去再思忖思忖,如果这件事我们真到了绝境,水穷山尽之时那么就只能背水一战。”
庄敬和王谦两个人同时颤抖了一下,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因为他们明白了纪纲的意思。
如果黄昏赢了这一次……那么大家就只有一条道路了。
反了朱棣!
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倒是李春,脸上竟然洋溢出一丝兴奋,总会有一些人拥有赌徒心理,倾向于富贵险中求,如果陛下真的要杀纪纲,那么李春知道他们只有造反。
因为大家不想死。
那么他们要想活下去就只有这一条路。
关键是……
其实早就有这个准备了!
第八百第十六章 胜天半子
造反对锦衣卫北镇抚司而言,是一个经常接触的词语,因为他们经常用这个理由去收拾一些陛下看不顺眼的臣子。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也会有走上这条路的一天。
不过对纪纲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纪纲被认为是朱棣身边的一条疯狗,但只有他知道,一旦朱棣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所以纪纲其实一直有所准备。
如果朱棣一直这么信任他,那么纪纲永远也不会去走最后一步。
这一点正如黄昏和朱棣的关系一样。
只要朱棣不到临死之前,他绝不会动黄昏,而朱迪只要一直信任纪纲,纪纲也永远不会造反,他会一直忠心于朱棣,一直是那条令人谈之色变的疯狗。
但作为臣子,纪纲清楚没有哪个权臣能够永远只手遮天,也不可能一直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弹劾,陛下迟早有一天会对他失去信任。
所以纪纲其实很疯狂,他在疯狂帮助陛下收拾臣子的同时,也在疯狂的享受,为此他甚至敢冒大不韪拦截秀女,包括朝鲜的贡女
但是一旦踏出造反这一步,就再没有回头路,所以纪纲还要等,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看到底是黄昏赢,还是他纪纲胜出。
……
……
庄敬和王谦走后,纪纲看着李春说跟我来。
李春心领神会。
两人从纪纲府邸的后门出去,穿过重重巷道,在黑夜之中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来到鸡笼山下一块占地极大的废园。
李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墙头上出现一个脑袋,看了看门外,低头对下面说了句开门。
纪纲和李春进门,庄园内站着七八个人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剑,这七八个人全是精壮汉子,目露凶光,人人腰间配刀,杀气腾腾。
一看都是亡命之徒。
纪纲对领头的人说:“老七,近来可有异常。”
老七笑到:“指挥使只管放心,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有人住着,就算是被一些流民发现端倪,我们也处理了。”
纪纲点头,“先进去吧。”
绕过破烂的照壁,径直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在一座假山下,纪纲找到机关打开地道,一众人猫腰进入深邃黑暗的通道,走了十来个呼吸,来到一座地窟。
老七示意手下将烛火点燃。
一瞬之间,这座庞大的地窟清晰的展露在众人眼前。
虽然早就知道这座地库的存在,也来过多次,但李春还是被眼前的壮观景象给震撼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仰天长啸。
这就是我们的资本!
地窟之中整整齐齐的陈列着刀枪剑戟,观其数量,粗略估计约有上万件之多,而在刀枪剑戟的旁边,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大堆盔甲,李春目视之后粗略估计,盔甲也应有5000套左右。
这座地窟内的装备足以武装一万人的军队!
老七站在纪纲旁边笑道:“按照指挥使的吩咐,我们在周边州府打造出来的兵器盔甲,以及通过其他渠道得到的装备,每个月都会源源不断送到这里来,每个月约三百套左右,只要指挥使再韬光隐晦个三五年,我们就能储备出足够装备出一支3万到5万人队伍的军械,到时候足以掀翻整个京城。”
纪纲叹了口气,“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
老七愕然,“发生什么事了?”
纪纲犹豫了一下,道:“黄昏对我们下手了,有可能陛下也会起杀心,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好,一旦事态发展不可掌控,我们就必须提前动手!”
老七看向李春。
李春点头。“确实是这样,出来点意外。”
老七想了想,“既然如此,我就让周边州府的人向京城聚集,大概在上元节前可以聚集完毕。”
因为这些事情涉及机密,纪纲从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李春也是第一次知道纪纲将人安排在何处,问道:“上元节前可以聚集多少人?”
老七略微思量,笑着说:“大概8000人左右,如果锦衣卫那边指挥使能有个几千心腹,一万多人,敲开一座皇宫,应该够了。”
纪纲点点头,“如果能有15000人,自然是够的,不过要想成就大计,我们不能出一丁点的错误,每一步都要仔细算计,否则一步走错万劫不覆。”
老七爽朗的笑道:“这其实很简单,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我们只下攻进皇城,杀了朱棣全家,在杀了汉王和赵王,之后掌控五军都督府打败前来勤王的藩王,则局势利好,此事大有可为。”
纪纲嗯了一声,“大慨就是这么个流程,但是细节还需要再斟酌。”
说完后带着众人绕过武器和盔甲来到地库的尽头,这里有一个单独装修出来的小房间,并无人居住,小房间里也只放了一样东西。
很引人注目。
那件东西悬挂在墙上,豁然是一件藩王蟒袍!
这是吴王朱允熥的蟒袍。
十年前靖难成功,纪纲奉朱棣命抄吴王朱允熥的王府,但纪纲并没有将这件藩王蟒袍充公,先是藏在他府邸之中,之后又放置在这座地窟里。
纪纲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这件蟒袍。
眼神炽热。
李春在一旁笑着说,指挥使,这衣服怕是不合适,要不先让人提前准备下,卑职还是觉得指挥使穿黄色的好看。
黄色的是什么?
龙袍!
纪纲沉默了一阵,转身看着老七说:“让在杭州那边做一件,未雨绸缪,到时候如果成功了,我可不想穿朱棣的服饰,太膈应人。”
老七笑道:“这是自然的。”
纪纲继续对老七道:“这件事我们只是提前准备,一切行动还要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如果这一次我们赢了黄昏,那么就要继续蛰伏等待时机,如果黄昏赢了,陛下对我们起了杀机,那么就定为上元节起事。”
老七大喜,“好!”
纪纲继续缓缓的说:“事情成败关乎我们的身家大计,输了的结局我不用多说,大家都应该清楚。但如果赢了,在座的诸位都将从不见天日的死囚摇身一变,成为我纪纲的开国功臣,荣华富贵世代等身,这是一个用命来拼搏的机会,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谨慎起来,不要出一丁点的差错,因为我们的对手不是汉王,不是赵王,也不是太子,而是朱棣!你们谁都应该明白朱棣的可怕,哪怕只给他五百精兵,我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虽然我们输不起,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停顿一下,纪纲继续道:“赢朱棣,我们需要做到一点。”
胜天半子。
第八百四十七章 煌煌盛世,何惧之有?
纪纲在他的秘密基地运筹帷幄,谋划着胜天半子的时候,黄昏和卞玉楼、阿如温查斯在吃了火锅之后,入住三元楼。
南镇抚司数百缇骑,包括赛哈智、刘明风、周胜然、薛亮在内,全部出动,拱卫在三元楼的内侧,在南镇抚司的外侧,则是刑部和应天府衙的人手,最外层则负责拱卫的是金吾后卫三百人,由赵良和三位指挥亲自率领。
美其名曰看押嫌犯。
实际上所有人心知肚明,大家如此兴师动众都是为了拱卫黄昏,保证他今晚的安全。
没人敢轻视纪纲。
纪纲如果真的铁了心要杀黄昏,那么今天晚上就会有各种死士和刺客,甚至也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冲突流血事件。
北镇抚司的强势由来已久,强抢嫌疑犯也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结果出乎赵良、刘观和向宝三人的意料之外,这一夜分外安静,根本没有人来刺杀,也没有北镇抚司的人前来索要嫌犯。
三元楼内,卞玉楼有他自己的住宿,而为了保证黄昏的安全,阿如温查斯要贴身保护,是以共住一间,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点就燃。
气氛非常的微妙。
好在卞玉楼闲极无聊过来找黄昏,他心中非常忐忑,对明天的事情没有把握,深恐这一次全盘皆输败掉了祖传基业。
阿如温查斯给两人倒茶之后便坐在一旁无聊发呆。
卞玉楼拿起茶盏,用茶盖荡了荡茶叶,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笑道:“明天的事情大概会则么样个走势,我也需要和你一起去见陛下吗?”
黄昏笑道:“你也是嫌疑犯,当然要去见的。”
卞玉楼若有所思,“看你的心情,今天晚上似乎不会什么意外?”
黄昏点点头,“如果纪纲不是蠢不可及的话,他今天晚上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动作,他会利用今天的下毒事件,在朝堂上让赵王朱高燧和汉王朱高煦配合他,依然是一记杀招,我若是稍有不慎,一样难逃一死,须知谋害王爷在天家皇室眼中,也是触及底线的事情。”
卞玉楼略有担心,想了想说:“所有事情都是你在谋划,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一无所知,能给我透个底,接下来的朝堂厮杀,你有什么准备?”
黄昏胸有成竹,摇头,“真的没有,还是那个策略,无招胜有招。”
卞玉楼无话可说,他是生意人,对朝堂仕途的争斗并不了解,卞玉楼也是一个聪明人,拍了拍膝盖缓缓起身,笑说:“那我就不打扰你接下来的美好时光了。”
临走之前给了黄昏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黄昏笑而不语。
卞玉楼走后,黄昏看了看天色,对阿如温查斯笑着说歇了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
阿如温查斯犹豫了一下,说我睡地上。
黄昏没有纠结这个事情,该来的总会来,何况这丫头还小,再怎么着也应该等她16岁以后,也就是明年。
对此黄昏其实是很期待的。
一夜无事。
今日没有大朝会,但小朝会人员齐聚。
六部尚书及左右侍郎,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大理寺等九寺五监的正职官员、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太子朱高炽悉数在场。
就连很少参加小朝会的姚广孝也来了。
五军都督府所有留守在京的左右都督和都督佥事,也齐聚乾清殿。
甚至连内阁辅臣也来了。
倒是锦衣卫那边,只有指挥使纪纲来参加小朝会。
其实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小朝会只有一件事。
这件事事关重大,除了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两位当事人,其他人谁也没有先吱声,都在等朱棣的意思。
而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也一直沉默。
可出乎人意料的是,朱棣也没有主动提及此事,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慢慢的看着章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出琐碎政务的处理意见,并交代六部尚书。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小朝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
汉王朱高煦有些忍不住了,正欲上前,却听得殿外传来声音:“金吾后卫指挥使赵良求见。”
朱棣抬头看了一眼康宁。
康宁立即小碎步来到殿门外,大声道:“宣。”
赵良立即进殿,向朱棣行礼之后道:“回禀陛下,微臣在刑部和应天府衙的配合下,捉拿住昨日事件的嫌疑犯,此刻三名嫌疑犯就在殿外,等候陛下花落。”
朱棣点点头,没有立即宣召,反而看向纪纲,“昨天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纪纲面色凝重,上前一步说:“回禀陛下,北镇抚司对当时在场人员严格审讯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北镇抚司也审讯了三元楼内所有人,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此事细节极其令人恐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两位王爷的碗里下毒,微臣心中虽有猜测,但此事牵扯朝堂重臣,微臣不敢轻易下定论,还请陛下定断。”
朱棣点头,“宣黄昏觐见。”
又对其他臣子说:“所有人都去外面等着吧,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得进来求见。”
所有人纷纷退出乾清殿。
片刻之后,黄昏进来,欲要给朱棣行礼,朱棣没好气的挥手,“免礼。”
朱棣双手撑在桌子上,上身前倾,面无表情的看着黄昏,说:“你说说看吧,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朕的角度看,朕不相信你有这个动机和胆量敢谋害两位王爷。”
拥有越多的人,越害怕失去。
黄昏现在拥有的东西很多,他要做事更加如履薄冰,如果他真要杀汉王和赵王,绝对不是用昨天这种行事手段。
但真相没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黄昏耸耸肩,“微臣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事实在太过蹊跷。”
朱棣无语,“你就不想解释解释?”
黄昏唯有苦笑,“微臣只是邀请陛下来参加开张礼,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何况安防事务都是北镇抚司在负责。”
顿了一下,说道:“微臣实在是不知道罪在何处。”
朱棣看了一眼康宁。
康宁秒懂,立即挥手,带着乾清殿中所有宫女和內侍退到门外去。
当乾清殿中没有人后,朱棣压低声音认真的问黄昏,“我就想从你这里知道一句话,昨天老二和老三碗中的毒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黄昏认真思索了一阵,回道:“微臣也给陛下说一句实话,真的没有。”
朱棣懂了。
黄昏趁势追击,压低声音轻声说道:“陛下,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棣点头:“你且说说看。”
黄昏于是缓缓的轻声说:“陛下,靖难已经十年了,建文皇帝只在福建出现过一次,后来就音信全无,而这十年间,建文旧臣早已失势失心,陛下您还在担心什么呢。”
这十年前朱棣杀的人可不少。
现在朝野之间还心向建文帝臣子,基本上绝迹了。
朱棣喃喃自语,不需要担心吗?
还是要担心的。
就怕死灰复燃春风吹又生。
黄昏哈哈一笑,故意用殿外也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陛下,大明已是煌煌盛世,国内安宁,四夷臣服,何惧有之?!”
第八百四十八章 朱棣的杀意
黄昏的声音很大,殿外群臣听到黄昏这句话之后纷纷交头接耳,大部分人都不明白,黄昏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说出这样的话。
但有人看了出来。
黑衣宰相姚广孝,姚广孝二话不说转身就这么离开了乾清殿,除了姚广孝还有人也看了出来,比如内阁首府黄淮,黄淮拉了拉吴浦,说,“走了。”
吴浦有些不解,但也没问为什么,跟着黄淮离去。
内阁辅臣杨士奇轻笑了一声,也转身离去。
神情兴奋。
作为名传后世的三样之一,杨士奇和姚广孝一样,品味了一丝意味。
就在众人愕然之际,內侍康宁被陛下宣召进去,片刻之后康宁出来对众人说:“陛下有旨,没事的话大家都退了吧。”
一时间众人哗然。
但谁也不敢忤逆朱棣的旨意,于是纷纷退去各回公事衙门。
纪纲在离开之前看了一眼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示意该你俩上场了,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弄死黄昏,否则后患无穷。
朱高勋和朱高燧只得留下。
片刻之后,黄昏出来带着卞玉楼和阿如温查斯离去,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声喊道:“儿臣求见父皇。”
两兄弟进去之后,朱棣的目光落在章折上,头也不抬,说:“你们还有什么事情。”
朱高遂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只得上前一步,略有不接的对朱棣说:“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朱棣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朱高煦问道:“父皇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放黄昏就这么离开,难道他不是谋害儿臣和皇弟的最大嫌疑人吗?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朱棣依然没有抬头,哦了一声,“那你说应该怎么着?”
朱高煦道:“昨日之事,当时三元楼上只有北镇抚司的人,太子殿下说儿臣长兄,他自然不会对儿臣和皇弟有谋害之一,而北镇抚司素来都是父皇最精锐的力量,更不会有叛逆之举,那么谋害儿臣和皇弟的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父皇难道不应该彻查此事吗?若是不查,以后天下群起效之,我天家皇室在世间行走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朱棣放下手中的章折,盯着朱高煦,许久才缓缓的道:“汉王,你真以为朕老糊涂了么,昨日三元能发生的事情,朕就算不查也知道真相是什么!”
朱高煦愣了一下,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道:“真相难道不是黄昏设计谋害儿臣和皇弟吗,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真相?!”
朱棣默默的盯着两兄弟,一言不发。
朱高煦和朱高燧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久,朱棣才缓缓的说,“昨日三元楼发生的事情,朕不想再去查,但朕现在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何这几日五军都督府那边会出现一些异常的人事调动,不要告诉朕,这和你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朱高煦和朱高燧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是这种事情谁敢承认?
朱高雄桀骜的扬起头,“父皇,你认为是儿臣们在操纵五军都督府,别说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对您忠贞不二,儿臣也不敢行如此形同谋逆之举阿!”
朱棣冷笑一声,“需要朕找人来和你们对质吗?”
两兄弟默然无语。
许久,朱高燧才第一次说话,“父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臣对你忠心耿耿,岂敢做这种谋逆之事,此事若是儿臣所为,天打雷劈人尽可诛阿!”
又继续说道:“就算五军都督府那边有一些人事调动是儿臣作为,那也是儿臣为了父皇的千秋大业,为将来的征讨番邦培养将才。”
朱棣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们。”
朱高燧摇头,“儿臣们为父皇做事,不敢邀功。”
朱棣不想在此事上纠结,说:“没事都退了吧。”
朱高煦死猪不怕开水烫,态度强硬点大声说道:“父皇,难道昨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吗,以后儿臣们出行如履薄冰,还怎么去为父皇的千秋大业奔走谋算,又如何赶上沙场厮杀敌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啊!”
这句话意味深长。
表面上看是朱高煦在叫苦,实际上其实是在威胁朱棣,如果此事不处理,他们就不愿意再为朱棣上沙场杀敌。
朱棣猛然抬头,目怒凶光,咬牙切齿,“你是在威胁朕,嗯?!”
朱高煦怂了。
啪的一下跪下,“儿臣不敢。”
朱高燧也不敢怠慢,急忙跪下说:“父皇息怒,黄兄没有威胁您的意思,只是儿子们担心此事不处理,以后儿臣们确实寸步难行。”
朱棣的神情缓和起来,点头道:“这事我自会处理,你们不用操心。”
确实要处理。
否则天家皇室的威严何存。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只好失望的退下。
两兄弟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朱棣伸手扫过书桌,将桌上东西全部扫翻在地,咆哮的吼道:“两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内侍康灵和众多宫女内侍吓得惶然下跪,齐声喊着陛下息怒。
朱棣颓然坐下。
是啊,现在发怒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再怎么迁怒两个儿子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自己一手造就出来的问题。
什么问题?
当然是纪纲这条疯狗已经超脱了掌控。
朱棣心知肚明,所有的事情都是黄昏是在设计对付纪纲,从先前薛禄和记纲之间的冲突,到昨天三元楼的事情,所有一切都是黄昏的计谋。
但是在两件事上,黄昏没有对自己诉说纪纲的任何罪状,他只是把事实摆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去发现纪纲的失控。
这才是最强的阴谋。
或者说这是一桩阳谋,无可破解的阳谋。
黄昏用事实来揭露了纪纲的不可掌控,既敢无视侯爷的地位将薛禄开瓢,又敢利用王爷设计,谋害朝堂重臣,保不准还有其他朱棣不知道的更疯狂的事情。
其野心之大,行为之狂,已经不在君王的掌控之中。
朱棣起了杀意。
这条疯狗再不处理,只怕真会咬伤主人了。
但是这十年朱棣一直重用纪纲,重用锦衣卫,现在纪纲牢牢掌控桌锦衣卫,在文武大臣之中也有众多的支持者,要杀纪纲谈何容易。
但朱棣根本不担心这点事情,纪纲的势力再大,他再疯狂,也只是一个臣子,他掌控的锦衣卫再怎么着也是天子直辖,何况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纪纲送死。
杀纪纲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需要防止事态扩大。
第八百四十九章 收官
朱棣冷静下来之后,让康宁去尚宝司叫来尚宝司卿徐鹰绪,并去翰林院宣召一人来秉笔写圣旨,这是准备下一道正儿八经的圣旨了。
而不是口谕之类的。
确实,这个事情如果只是口谕,留下的后遗症不少,但要是圣旨就不一样了,表示咱们的天子还是很重视这个事情。
谋害王爷这种事情必须慎重处理,一招不慎则可能为天下带来负面影响,朝中臣子一看,原来谋害王爷在陛下心中竟然是如此云淡风轻的事情,那咱们对天家皇室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所以不能是口谕,必须是圣旨。
很快,圣旨内容传遍整个应天。
然后应天朝野沸腾,因为陛下这一道圣旨内容和以往截然不同,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案件一般都是交由北镇抚司差办。
但是这一次差办此事的却不是北镇抚司。
而是刑部、应天府衙和大理寺共同办理。
并且陛下在圣旨中明确提出,三元楼藩王下毒案件另有真相,嫌疑人并非黄昏,责令有司系统、细致侦查,勒令两位王爷以及北镇抚司、三元楼全力配合。
圣旨一出,朝野哗然。
这道圣旨的意味极其深长,稍微有一点仕途斗争直觉的人都能看出来,陛下这是对北镇抚司起了猜疑之心,纪纲也不再是那个陛下无比信任的指挥使。
靖难十年后来一直被北镇抚司压得喘不过气的臣子们看见了希望。
而锦衣卫北镇抚司则是一片惶然。
这里面隐藏的信息显而易见,一切都起源于纪纲和薛禄的冲突,纪纲骄横狂傲在皇宫之中开瓢薛禄,这个事情当时虽然并未处理,但如此看来,纪纲在陛下那里已经开始失去信任。
……
……
阳武侯府。
薛禄卧室里,这位大伤卧床的侯爷披着衣裳,斜塘在靠背上缓缓的喝着中药,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香味。
薛禄放下药碗,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青年,若有所思的道:“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现在去找陛下哭诉,让陛下加快、加重对纪纲的处理吗?”
黄昏摇头。“不是,没这个必要。”
薛禄不懂,“为什么?现在陛下已经对纪纲失去信任,若是我再去哭诉一次,引起陛下的恻隐之心,那么极有可能在这一次彻底扳倒纪纲。”
黄昏笑了,“就算侯爷不去哭诉,纪纲这一次也必死无疑。”
薛禄还是有一点不懂,“为什么。”
黄昏想了想,决定对这位侯爷不再隐瞒,说道:“很简单的事情,因为这一次三元楼的下毒案中,陛下对我有绝对的信任,既然不是我下的毒,那么会是谁下的毒呢?”
薛禄舒然明白过来,“既然不是你下的毒,而太子已经入主东宫,更没有对两位藩王下毒的必要,那么就只能是参与此事极深的北镇抚司。”
黄昏笑道:“确实如此,但是陛下绝对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应该已经猜到这件事是纪纲、汉王和赵王三个人狼狈为奸,是一次贼喊捉贼,其目的就是杀我,说不准也有杀太子的意思,再疯狂一点,没准也有对陛下动手的企图。这可是陛下最忌惮的事情,汉王和赵王在军中本就有巨大的势力,如果再有锦衣卫相助,那么受到威胁的不只是太子,也有陛下的皇位。”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陛下对纪纲已经起了杀意。因为锦衣卫的特殊性,那么一个不被陛下所完全掌控的锦衣卫指挥使,他的下场就只有等死了。”
薛禄略有担心,说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担心陛下还是不愿意杀纪纲,他有没有可能新组建一个部门来掣肘锦衣卫,以达到平衡?”
黄昏摇头,“如果在以前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现在局势完全不一样,别忘了交趾、鞑靼、八百大甸以及打下澜沧之后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所以现在陛下根本没有人手来新建一个部门以此掣肘锦衣卫。简而言之,现在没有让陛下玩制衡那一套的环境。”
薛禄还是有点担心,“就算你说的没错,但这一次真的能杀纪纲吗?就大理寺、刑部还有应天府衙,他们能查出纪纲的什么问题呢?”
黄昏眯缝起眼,说:“侯爷,你我都是臣子,可别忘了自古以来都有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明天下,若陛下要人死,谁也活不了,包括纪纲,也包括你我。”
薛禄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可问题是陛下用什么罪状来杀纪纲?三元楼的下毒案件,汉王和赵王绝对不会乖乖的配合,大理寺、刑部和应天府衙那边必然是查不出什么的,如此以来根本抓不住纪纲的把柄。”
黄昏眨了眨眼睛,笑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等着看吧,最迟开春一个月内,纪纲必死无疑。”又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今日来见侯爷,真正要说的并非是纪纲这个已经尘埃落定的问题,而是关系你的长子薛茂。”.
薛禄一阵愕然,“他又出什么事了?”
黄昏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薛茂并没有被你们说服,他依然在和锦衣卫联系,按照我的推测,纪纲死后,陛下清算锦衣卫时肯定会牵扯到薛茂,到时候你们薛府也会遭受池鱼之殃,就算有你这位侯爷能让薛府不被问罪,但侯爷您在陛下那边的印象将会大打折扣,以后薛府想再上辉煌,只怕难上加难,并非危言耸听,只怕薛勋以后的世袭也可能会多起波折。”
薛禄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可有证据?”
黄昏点头说:“薛茂之前说要回你们老家去办理薛亮母亲贞洁牌坊的事情,但是根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信息,他并没有回你们老家,而是在京畿周围,我们送到薛府的那位郎中也已经身首异处。”
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侯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薛禄长叹一口气,“逆子啊。”
看向黄昏,认真而尊敬的道:“黄昏,我有一事相求,虽然薛茂误入歧途,但他终究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功劳来换他的一命苟存,从此以后,我会将他囚禁在薛府,做一个咸淡闲人。”
黄昏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既然侯爷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这样吧,我尽力而为。薛亮那边我会去做他的工作,但是有一点我需要和你出来作证,以保证薛亮的母亲能够顺利的立下贞洁牌坊。”
薛禄点头,“待我痊愈,我自然会去求陛下重启此事。”
黄昏点头:“善。”
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