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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时秋风悲画扇     大明王冠txt下载     大明王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十四章 一丘之貉

    外面雪花飘飘,黄昏下午也不想去衙门,反正也没什么屁事,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在计划生育之前有的人可以有十一二个叔伯姑姨了。

    没事干啊。

    天一黑上了炕,就只有滚床单了。

    在帐篷里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设计了一会儿图纸,有些倦怠,恰好权氏端来下午点心,吃饱喝足有了力气,于是便饱暖思**。

    唐赛儿不知道跑哪里去撒野了。

    阿如温查斯还没回来。

    权氏也是温顺,但有要求无所不应,于是乎外面大雪飘飘,帐篷内春光与雪景相得益彰,人生之美大抵如是了。

    也不知多久过去,权氏收拾了碗筷出去。

    阿如温查斯撩开帐篷,刚进来,又捏着鼻子推到门边,一副鄙弃的神色,“刘絮从你这里离开后,去见了谢客。”

    黄昏略有尴尬,“他们说了什么?”

    阿如温查斯摇头,“他俩很是谨慎,在那位范布政使的坟茔所在的高丘上,四周无遮掩,我无法靠近,所以也无法得知他们说了什么。”

    黄昏颔首,“李友边那些人在干什么?”

    阿如温查斯一脸恶心,“和你一样。”

    实际上更甚。

    这一群人都是有钱人,住所又毗邻靠近着,下午烤着火盆喝着酒,从关内带来的女眷也都是妖娆之辈,其中之糜乱,阿如温查斯简直不敢看。

    她也不是单纯白纸。

    但没想过,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同时和两个男人翻云倒雨,简直玩出来花。

    不痛吗?

    黄昏唔了一声,“李友边、王魁、梁道和赵彦杰都在一起?”

    作为读书人,又是高层官员,能玩出聚众哈皮的事情,想来品行好不到哪里去,那么刘絮说的事情就可能是实情。

    阿如温查斯摇头,“梁道不在。”

    黄昏讶然,“梁道,就是那个寒门出身的布政司参政?”

    阿如温查斯点头。

    黄昏有些讶然,看来这个梁道不简单。

    道:“继续盯着,另外,关注刘絮和谢客的同时,盯一下那些吏员,在这个地方,真正能对我构成威胁的人,其实是那些吏员。”

    李友边几个人都是读书人,他们那几个护卫之中,似乎也有高手,但有唐赛儿和阿如温查斯在,都不足为惧。

    但那些吏员不一样,他们掌控着整个长平的运作,也是密切和本地牧民乃至于兀良哈残兵接触的人,他们才是长平布政司的基础。

    阿如温查斯啊了一声,“我一个人?”

    我又没分身术。

    怎么可能盯得住这么多人。

    黄昏起身,“唐赛儿呢?”

    阿如温查斯眼光温柔了起来,这些天她和唐赛儿比较亲近——两个黄花闺女比较有共同语言,不像那个权氏,眼里只有大官人。

    笑道:“我教她捉野物,现在应该在外面下套去了。”

    黄昏大手一挥,“让她也去。”

    阿如温查斯犹豫了一下,“你身边不要人保护了?”

    黄昏呵呵一乐,“暂时不用。”

    大家还没撕破脸皮,这个时候的争斗主要在官场上,况且李友边等人还不确定自己的立场,不会在这个时候下黑手。

    ……

    ……

    丝竹声声觥筹交错。

    恰如《爱莲说》中所言,此处往来无白丁,无案牍之劳形——其实也有的,从案牍上劳累过后的李友边想着先前的欢乐,觉得王魁从关内带来那个家姬真不错,笑了一声,回味悠长。

    果然,女人还是别人家的有意思。

    穿好衣衫出来。

    赵彦杰和王魁也刚忙完,精神抖擞而萎靡的喝着酒。

    李友边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坐下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叹道:“还是关内的美酒更温柔,不辣喉,看来开春之后,要派人回关内取点酒来。”

    王魁哈哈一笑,“哪有那么复杂,早些调回关内才是王道,你该不会想学那范酸儒,在这片鸟不拉屎的草原上奉献一生罢。”

    李友边嗤之以鼻,“我没他那么伟大,呕心沥血给谁看?死了之后,你看这地方有谁记得他,就是本地牧民,也根本不知道我大明有这么一个读书人,为了他们而死,关内百姓更是无法理解他,在关内不这么辛苦,怎的到了关外卖命?”

    赵彦杰缓缓地道:“这么说我不敢苟同,虽然我等做不到范文端那般,但他这样的读书人,至少也该获得尊敬的。”

    谥号文端,称为范文端,这很尊重。

    王魁收敛笑意,叹道:“是啊,曾几何时,我也想做范文端这样的人。”

    可惜。

    长大了,在仕途摸爬滚打久了,也就被染黑了,忘记了当初的那个诗香少年。

    李友边哈哈一笑,“有用?”

    死都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说,我等当官,不就是为了享受这人间富贵,高人一等的在世间走一遭吗?”

    赵彦杰和王魁不言语,有些事你是说不通别人的。

    倒也没因此对李友边感到厌倦。

    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李友边也知道自己说过了头,不论怎么说,范文端这样的人,在读书人眼中确实不容亵渎,扯开话题,“梁道还要假正经,咱们三先说说看,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你们觉得黄昏此人如何,是否能被我们拉拢?若是拉拢最好,若是拉不拢,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赵彦杰愣了下,“拉不拢,我们还要和他对着干不成?”

    有点心虚。

    黄昏在京畿的那些年,斗的是些什么人,是庞瑛纪纲汉王和赵王之流,有一说一,尽管再不齿这些武人,赵彦杰还是有自知之明。

    自己绝对不是可以和庞瑛、纪纲之流媲美的。

    何况还有两位王爷。

    这都弄不垮黄昏,就凭咱们几个,似乎有点异想天开,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在长平这边和黄昏进水不犯河水。

    李友边冷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的黄昏能和纪纲之流相斗而占尽上风,是因为他在京畿,有徐家、南镇抚司作为臂膀,但是现在在长平布政司,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黄昏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他用头来和我们斗啊!”

    只要大家齐心,黄昏就是光杆司令。

    分分钟被架空权力。

第一千四十五章 一不做二不休!

    王魁若有所思,“其实不在于我们如何抱团,关键在于黄昏的态度,他要是看清现实,大家能够和平共处那是最好,到时候利用黄昏将长平布政司变成下一个延平、顺平布政司,境内官道纵横,牧民安宁,那么自然是功绩一桩,他黄昏升职,我等也可升职,双赢的事情。”

    李友边反问,“问题在于黄昏这样的人,我不觉得他和我们是一类人,远的不说,就说他时代建筑在这边的官道修建,这可是个肥差,我来赴任之前,在京畿户部任职的同窗曾写信说过,户部那边给兀良哈区域的官道修筑拨款早就下来了,很多,大概春节之后就会到长平。”

    赵彦杰眼睛一亮。

    连李友边都说很多,那就真的很多了。

    李友边看赵彦杰就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想了,这个事情如果黄昏不愿意,你我分不到一杯羹,而且你觉得黄昏会让我们插手其中么?”

    鞑靼区域的官道,基本上就是京畿户部、工部和时代建筑的事情,和延平、顺平布政司之间,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赵彦杰一想也是,有些眼红了。

    适时,一个劲装汉子进来,在李友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李友边脸色顿时严峻起来,示意那汉子下去,对赵彦杰和王魁道:“咱们还没想好策略,黄昏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刚才的消息,那个一直不愿意和我们过于密切接触的刘絮,中午被黄昏请去喝酒了。”

    王魁愣了下,“这样看来,黄昏是想对我们先下手为强?我没记错的话,刘絮是从金州调过来的,和那个自视清高的谢客不同,刘絮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赵彦杰不屑一顾,“他知道又能怎样,他又没证据。”

    谁有证据?

    咱们过去干的事,如果有证据的话,咱们几个还能高升来到一座布政司任职?

    何况早就上下打点了的。

    关系身家性命,王魁谨慎起来,“诸位,我们别忘了一个事情,黄昏是陛下的宠臣,现在这么一看,黄昏到长平任职布政司使,而我们几个都是从汉中府周边过来的,再直白一点,我们几个什么品行,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所以黄昏到这边来任职的同时,咱们几个高升来此,会不会是陛下的刻意安排?”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彦杰猛然出了一身冷汗,“此事确实透着蹊跷。”

    用句不愿意面对的话来说,自己四人都是死后要下地狱的人,竟然这么巧,全被陛下调到长平布政司来了。

    而来布政司出任布政使的人,又是天子宠臣黄昏?

    这里面没猫腻鬼都不信。

    李友边沉默了一阵,“会不会是陛下故意为之,就是让黄昏来对付我们,毕竟咱们在汉中府那边根基扎实,调到长平之后失去了地利人和。”

    有这种可能!

    王魁战了起来,“我去找梁道。”

    赵彦杰摇头,“不用找他,他比我们还贪生怕死,只怕他早就看出来端倪,否则黄昏一到,他怎么就有意无意的疏远我们了。”

    李友边颔首,“确实如此,梁道这个人,心里弯拐最多,也是最心狠手辣,你们大概不知道,当初他为了高升一步,连提携他的恩师都被他踩在了脚下,听说那位知州最后连魂归故里都没做到,被梁道坑杀在任地。”

    梁道的发家大家都知道。

    梁道中进士之后到地方任职,建文帝登基之前,梁道就靠着诚实可靠的形象,和老知州以师生相称,也正因为这层关系,他渐渐爬到了州衙。

    但是,梁道表面上清正廉明,实际上从寒门出身的他最是贪财。

    然后被那位老知州发现了端倪。

    老知州顾念师生之情,本想敲打醒他,但梁道先下手为强,在永乐一年耍了个小手段——当时陛下刚靖难登基,没空去管地方的琐碎事,于是那位老知州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被都察院给办了。

    老知州气病交加一命呜呼。

    梁道也因此升任知州同知。

    可以说,在深知梁道的人心中,这人就是个人面兽心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一肚子坏水的阴阳人,这样的人也最是阴狠。

    赵彦杰继续道:“梁道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我们拉拢,只要形势有利于他,肯定会下死手,所以我们可以按照我们自己的计划来做。”

    王魁问道:“怎么做?”

    李友边想了想,“现在的长平布政司,虽然黄昏是布政司使,但下面的官员只有我们四个,自视清高的谢客可以忽略不计,而所有的吏员之中,除了刘絮都已经被我们拉拢,在这样的局势下,我们可以考虑架空黄昏,让他自己走人!”

    赵彦杰苦笑,“一位布政司使,哪是能自己做主走人的。”

    这得陛下的旨意。

    吏部那边都做不了这个主。

    李友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听我说完,这个事情对于我们而言,并不难,第一步,架空黄昏,让他成为无用之人,之后,我们要想法设法堵截黄昏的消息渠道,不让他的章折回到应天,长平远离关内,如今又大雪封路,只要消息断绝,黄昏在这边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到时候发生点什么事情,咱们几个读书人也是无法阻止的,比如——饥寒交困下,兀良哈的一些残兵为了活命,铤而走险这种事情,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嘛。”

    李友边继续道:“我们本就可以架空黄昏大权在握,黄昏一死,我们可以利用他的时代建筑继续广修官道,再安抚兀良哈残兵,这岂非是政绩一桩,而且,诸位应该知道,修官道这个事情,油水很多,到时候我们几个,总有人高升回到关内,也必定有人会补缺黄昏的布政司使——”

    说到这里,李友边眼睛亮了起来,“这是机会,嗯,就是机会!”

    要想高升,就得狠。

    继续道:“所以,咱们也想什么办法和黄昏打好关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黄昏死在这草原之上,到时候利益共享之。”

    如果在京畿,大家谁也没有这个胆气和黄昏斗。

    但这里是长平。

    黄昏孤家寡人一个。

    最重要的,大家拧在一起,拉上所有的吏员,就可以完全架空黄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相当于利用黄昏来给大家的仕途铺路。

    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千四十六章 一筹莫展的布政使

    人就这样。

    好比出轨,从来就只有不出轨和出轨无数次的差别,至于那种说自己只出轨过一次的悔恨之言,千万别信,也许现在只是一次,但以后肯定还会有。

    男女都一样!

    至于贪墨,亦是如此。

    只要尝到了甜头,几乎都没有收手的可能。

    千万不要小看人的贪欲。

    何况不仅有大量油水,还能有政绩,更是有可能直接高升——这对于赵彦杰和王魁这样的人而言,是来自灵魂的无法拒绝的诱惑。

    多年的贪墨从无一失,加上在长平这边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各项因素综合影响下,让他们失去了对风险最敏锐的判断。

    于是一拍即合。

    先架空黄昏。

    然后就是兀良哈残兵因为布政司这边的一些“政策”原因而造反,到时候一场混乱,像刘絮啊谢客啊黄昏这些人死在混乱之中,谁也挑不出毛病。

    ……

    ……

    长平布政司暗涌流动。

    不知不觉中,黄昏发现自己成了个摆设,比如黄昏要了解一下长平布政司辖境内的户籍状况——户籍普查在建立长平布政司后,范文端赴任就着人在办。

    这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如不连兀良哈区域有多少人都不清楚,那还掌握个屁,更别说税收问题了。

    找到负责此事的经历王魁。

    王魁说此事不由他负责,是赵彦杰负责。

    黄昏又找赵彦杰。

    接过赵彦杰说此事是范文端主抓的,他只负责打个下手,黄昏追问之下,赵彦杰才说黄使您可以去找具体操作的吏员。

    黄昏又去找到那为主责吏员,让黄昏无语的是,那位吏员支支吾吾,最后说这个事还没做完,登记名册倒是有,但统计这些还没做出来,说黄使你要是急需的话,可以自己去统计一下。

    黄昏翻了个白眼。

    老子自己统计?

    兀良哈区域人口再少,也有个一二十万人吧,你让老子自己去统计,那猴年马月才能拿到最终数据,于是勒令那吏员自己找人统计。

    那名吏员只得领命。

    但是一下子五六天过去了,黄昏再问,那吏员不急不缓的说人手不够啊黄使,我这才统计了十之一二不到,其他同僚也有本职工作要做,你要等数据,大概还得一两个月。

    黄昏当时就无语了。

    傻子都看的出来,这吏员就是不想配合自己,关键是他的理由确实站得住脚跟:人手确实不足,其他吏员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黄昏只得作罢。

    可空着也是空着,索性清点仓库。

    这个事他赴任之后就应该去做的,不过第一次当地方官,有点不熟悉流程,这还是刘絮无意之间提醒他,他才想起这个事情。

    点仓是个很重要的事情:你得弄明白前任给你留下多少存钱存粮。

    于是找到仓大使。

    仓大使就是专门负责仓储等方面的保安主管。

    然而……仓大使因为是南方人,第一次面对北方大雪,有点水土不服,躺床上去了,黄昏索性也不去看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别人是故意的。

    这就很尴尬了。

    仓储那边一堆的东西,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一个人清点并造册。

    看出来了,这些吏员都不服自己。

    黄昏当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可还没等他发作,又出问题了——时代建筑负责兀良哈区域官道修建的人来找他诉苦,说布政司这边负责官道驿站的吏员迟迟没有拿出堪舆图,导致官道的修建工作走了许多弯路,比如最近修的这几里路,修过去后才发现那边只有一个快要干涸了的湖,根本就没有牧民,也就是说,浪费了将近十公里的水泥官道。

    黄昏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梁道、李友边、王魁和赵彦杰这几个人给自己下马威呐。

    也不急。

    老子好歹也是一个布政司使,能被你们几个下属拿捏了?

    笑话。

    真当权力是个摆设么。

    黄昏决意再次清点仓储,一大早就带着王魁、赵彦杰、李友边和梁道四人,以及理问所理问谢客来到布政司的仓库。

    距离上一次清点仓储已经过了十天,按理说,仓大使再水土不服,也该适应了些,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位仓大使还是躲在集体宿舍里睡大觉。

    黄昏也不急。

    对理问谢客道:“咱们长平布政司有医药博士和助教罢?”

    医药博士和助教就是地方医馆,也是医疗改革司地方的具体实施人,大部分都是本地名医,不过长平布政司新成立,所以都是从关内调过来的。

    谢客答道:“因为人手紧缺,只有一位医药博士。”

    黄昏嗯了声,“去将他叫到那位仓大使的宿舍去,我们也去看看,倒要看看,咱们这位仓大使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谢客急忙先一步而去。

    黄昏看向四人,“诸位,跟本使走一趟罢,倒要看看,咱们这个布政司是不是真的就没办法运转了,是不是所有的吏员接下来都会水土不服。”

    王魁四人笑着说:“去看看罢,别到时候叶朗死在了宿舍咱们都不知。”

    黄昏见状,暗暗惊心。

    看他们这驾驶,似乎那个叫叶朗的仓大使真病了?

    走了一趟,然后黄昏了然于胸。

    叶朗是不是真病他不清楚,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医生,装病这些东西他也看不出来,但黄昏确凿了一件事:不论是仓大使还是医药博士,几乎整个布政司的吏员,都在相互打掩护。

    也就是说,他们形成了一个团体!

    而这个团体的头脑,不用猜,就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参议李友边、参政梁道,以及两位经历王魁和赵彦杰。

    有点意思。

    黄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找出仓大使装病的证据,也处罚不了他,因为其他人都是这个团体里的成员。

    而负责官员惩罚的理问所中,谢客是一个读书人,当然不可能去具体操作惩罚,你让他们自己人杖责自己人,那就是走个过程而已。

    反而会让对方更加团结的同仇敌忾。

    但这个局必须得破。

    要不然在长平这边无法开展工作。

第一千四十七章 钓鱼执法

    夜已深,一灯如豆。

    草原这边没有电,晚上照明完全靠烛火、油灯,极其昏暗。

    大部分时候,到了夜里,黄昏都无所事事,太昏暗不好看书,至于那啥男女都喜欢的事情,也有个限度,男人终究是不如女人那般天赋。

    肾好才能一切都好。

    外面依然大雪飘飘。

    黄昏的帐篷里,权氏几乎是完全蜷缩腻在黄昏的怀里,赶也不走,各种撒娇,黄昏倍感无奈,一旁的唐赛儿和阿如温查斯一脸尴尬。

    黄昏白天在布政司那边吃瘪后,回到帐篷里就再没出门过。

    他发现自己面对被架空的情况无能为力。

    连写章折送递出长平都做不到!

    这对于一个布政司使来说,是何等尴尬的局面,而且也凶险。

    于是在思忖了两个时辰后,找来阿如温查斯和唐赛儿,看是否能让她俩去搜集一下证据,只要能找到那群人营党结私的证据就好办。

    刚把想法说给两女听,唐赛儿一脸不耐,“这么复杂干什么,直接砍了他们不行么?”

    黄昏摇头,很是无奈的叹气,“砍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简单倒是简单,但这事传出去后,以后谁还敢在自己手下当官。

    帐篷外忽然传来咳嗽声,旋即传来谢客温润的声音,“黄使,下官谢客,和税课司大使刘絮前来拜访,不知道黄使是否方便?”

    黄昏一惊,旋即大喜。

    推开权氏,正襟危坐,“请进。”

    权氏不敢再腻,毕竟在唐赛儿和阿如温查斯面前腻,是她想独占大官人的小心思,现在面对的是官场人,要办正事。

    权氏急忙整理了衣衫,然后去一旁准备热茶。

    刘絮和谢客进入帐篷,也带来一阵寒风,两人见礼之后,目不斜视的坐下,既不看唐赛儿和阿如温查斯,更不看权氏。

    非礼勿视,君子气节濯濯然

    刘絮坐下就直奔主题,“天色已晚,我和谢理问见所有同僚已经两位参政参议和经历等人都已睡下,这才敢来见黄使。”

    这是摆明身份,说自己和其他人不是一个战线。

    黄昏点头,“我知晓。”

    这些天在长平布政司也不是白呆的,至少知道了哪些人是和自己站在对立面的,又道:“我也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当下的局势两位比我更清楚,说句实在的,我确实有些无能为力。”

    布政司使,虽然大权在握,可当下的状况已经被架空。

    没人听话,这就很尴尬了。

    刘絮道:“其实我和谢理问也有些意外,黄使你还没和他们撕破脸皮,他们就已经下先手为强将你架空,估摸着还是忌惮黄使你在京畿那边建立下来的赫赫威名。”

    黄昏嗯了一声,“所以如果我不反击,并且赢下他们,那么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在开春之前,让我这个布政司使也像范文端先生一样,‘累死’在案牍之上。”

    开春之后,道路通畅,当一位布政使的章折可以送出去后,尤其是黄昏这种见天子和喝水一样频繁的人而言,对于这群营党结私的人就意味着是世界末日。

    谢客叹道:“其实黄使根本不用着急,他们现在的营党结私并不会对布政司造成多大的伤害,反正现在已经大雪封路,布政司这边的日常事务基本上也处于停滞状态。”

    黄昏欲言又止。

    刘絮笑道:“谢理问有所不知,黄使担心的不是这一群跳梁小丑,而是在东边奴儿干那边的赵王殿下,所以黄使必须将布政司掌控,才能应付赵王殿下带来的威胁。”

    谢客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

    黄昏心里暗暗好笑,这两人是在给自己演双簧呐,不过倒也还行,至少这两人看得出来,自己最大的威胁不是这群营党结私的人,而是奴儿干那边的赵王朱高燧。

    也算是人才。

    笑道:“所以两位有什么好的计策,可让我摆脱这种困境么?”

    谢客和刘絮对视一眼。

    刘絮道:“擒贼擒王。”

    黄昏懂了,“你们的意思,想办法弄死李友边、王魁、梁道和赵彦杰四人,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可问题在于,我并不确定这四人是否该死。”

    营党结私对于朝堂而言是死罪,但对于自己而言,屁大点事,不过是仕途上政见不合的对立罢了,这种事在官场上屡见不鲜。

    关键是不敢确信刘絮说那群人的贪污之事是否属实。

    谢客沉默一阵,“那就需要黄使不走寻常路了,李友边几人是群什么样的人,黄使一试便知。”

    黄昏懂了,“这倒是个不错的谋略。”

    确实,现在自己被架空,如果此刻对那四人抛出橄榄枝,他们十有**会相信自己走投无路,不得不和他们合作。

    也就是说,自己需要假扮上巨贪,然后和他们打成一片,这样就能掌握他们的品行,再下手时就不会担心杀错了人。

    相当于钓鱼执法。

    于是微微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我决定试试。”

    刘絮问道:“黄使试不试,结果都只有一个,不过下官还有个疑问,当你确定这四人该死之后又怎么应付,您已经被架空,在开春之前,您现在无法和外面取得联系,而布政司这边已经全是他们的人,近靠政治权力没办法让他们伏罪,甚至还会逼得他们拼死一搏,到时候死的恐怕就是黄使了。”

    黄昏哈哈一笑,“一群读书人的拼死一搏?”

    能强过纪纲?!

    我锤子都不信。

    继续道:“这事两位就不用操心了,我能相信两位么?”

    刘絮和谢客笑了笑。

    意思很明确,你爱信不信,我们能做的事情就这么多,剩下的事情都看你这个布政司使,反正咱俩位卑言轻,影响不了这边的大局。

    唯一能做的,是帮你游说吏员。

    黄昏懂了,道:“我需要你们尽可能的笼络吏员,让他们迷途知返,免得到时候动手,整个布政司的吏员都被牵扯进去的话,后续收尾工作太复杂,至于那四人,你们不用担心,交给我便是。”

    这两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眼光毒辣。

    甚至也提醒了自己可以钓鱼执法来破这个局——

    这俩人应该是有才华的。

    可惜没有舞台。

    无妨,等自己解决了这一堆堆的事情,这两个有良心且有一定能力的人,将来就是这长平布政司的栋梁。

第一千四十八章 当个欧皇他不香吗?

    入冬之后的长平布政司本来就无所事事。

    除了几个被孤立的人,官吏们天天歌舞升平,那些乔迁过来的关内人和本地牧民混杂在一起组成的长平城民,相处得也其乐融融。

    毕竟长平作为布政司治所,储存的物资足够,大家不用担心饥寒。

    于是周边距离得不远的兀良哈牧民,慢慢的向这边靠近,人口越来越多,成分也越来越复杂,有了一座城镇该有的气象。

    黄昏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反正最近来到长平的这些人中,肯定有些人是不对劲的,是以这几日黄昏出门,基本上都是阿如温查斯随身保护,不敢有半点懈怠。

    黄昏打算混入李友边他们的团伙中,因此在长平城唯一一家酒楼宴请四人。

    一大早,黄昏就去酒楼等候。

    而在另一边,李友边、王魁、赵彦杰和梁道四人紧急碰头——他们有点懵逼,不知道黄昏今天忽然摆这个鸿门宴是什么意思。

    在一阵简短的商议分析之后,四人观点达成一致。

    赴约!

    毕竟是布政司使的宴请,再怎么着大家还是要彼此留点面子,都是读书人,得讲究个礼,至于背地里的各有算盘,看谁拨拉得精明就是。

    见四人如约而至,黄昏松了口气。

    大家彼此寒暄,上了这“豪华”酒楼的二楼,入座之后,开始上菜。

    斟好酒,黄昏端起酒杯,对四人笑道:“今日宴请诸位,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咱们这布政司吧,远离关内,如今又是大雪封路的日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其实一堆的琐碎事情,偏生陛下对咱们这座布政司期望值又甚高,若长平布政司出了差池,那么整个兀良哈区域都会动乱,而兀良哈区域的动乱,很可能形成连锁反应,让鞑靼区域也有样学样,这个责任我区区一个布政使背负不起,所以在此敬大家一杯,希望以后我们能通力合作,大家在搞好布政司政务的同时,能够共同养家糊口赚点小钱,尤其是我的时代商行,要在这边发展,少不了要寻求各位的助力。这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

    李友边、梁道、王魁和赵彦杰四人端着酒杯面面相觑,又懵逼了。

    本以为是场鸿门宴。

    结果就这?

    黄昏这是在向自己四人示弱,而且看他话里这意思,是打算主动交结,然后大家配合着在长平布政司这边捞钱?

    确实太令人意外了。

    黄昏竟然在示弱求和!

    四个人心里都琢磨起来——以前黄昏是京官,他在京畿那边的作风大家也没听过,主要是这位天子宠臣传到地方的都是些政事传奇故事,关于他当官的作风很少。

    也不怪李友边四人孤陋寡闻。

    黄昏之前的任职,确实都是在做实事,赚钱的事情都是由时代商行走正规途径和官府机构合作,很少需要黄昏利用职权去开后门。

    一瞬之间的想法不会太多。

    李友边四人不敢让黄昏久等,毕竟布政司使嘛,不管咱们几个再怎么排挤他,台面上的过场还是得有,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四人也一饮而尽,然后齐齐看向李友边,意思是说,怎么回答黄昏你来决定。

    李友边咳嗽一声,“黄使,下官冒昧问一下,您的时代商行,打算在这片区域经营哪些东西,我们又能为您做什么。”

    黄昏笑道:“时代建筑的官道工程,这个自不必说,等开春之后,工部会奏请陛下,要求我们这边也设立道路司,负责兀良哈区域所有官道事宜,现在京畿那边的道路司已经在出台政策,明年开春之后,所有的官道不再是由时代建筑独家负责,而是公开招募——嗯,我给陛下建策的,用我独创的词语来形容,就是公开招标,道路司给出一段官道的修建工程,然后由众多的具有资质的建筑商行来竞争,谁能用最合适的价格来竞争下来,就由谁负责,所以时代建筑要在兀良哈区域承包下更多的官道工程,就需要诸位的一臂之力。”

    这番话说得几个读书人一愣一愣的。

    解释得很清楚。

    但这种模式是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的,他们都第一反应的是黄昏疯了:时代建筑几乎承包了大明所有官道工程,如此垄断的生财门道,黄昏竟然建策陛下分流。

    嫌钱多么。

    梁道不解的问道:“可黄使,修建水泥官道的水泥,只有你的时代商行的工坊在生产啊。”

    黄昏微微一笑,“在来长平之前,我已经和时代商行的沈熙礼——这位你们应该听说过罢?”

    众人纷纷点头。

    开玩笑,现在整个大明,大概没人不知道沈熙礼,你可以不知道六部尚书的名字,但作为大明子民,你不可能不知道沈熙礼的名字。

    黄昏道:“时代商行的水泥工坊生产力有限,所以我已经让沈熙礼在全国范围招商,出售水泥的生产配方,或者招募加盟的商行一起生产水泥,所以到时候水泥不再是时代商行独家拥有,全国都可以购买得到,一些商行只要能找到技术人员,就可以组建建筑商行。”

    工业化,不能只靠一个时代商行,需要全民发展。

    所以黄昏现在不仅让沈熙礼出售了水泥的配方,钟山工坊的玻璃配方,顺天冶金厂的特种钢配方这些,甚至连发电机设备等技术专利,黄昏都豁出去了,基本上都让沈熙礼在全国范围内找那些大商行出售。

    不仅如此,黄昏还打算建策朱棣,由工部、户部联合行动,在全国各大重镇成立国营商行,由时代商行负责技术指导,成立国家重点企业。

    比如冶金、建筑等方面。

    毕竟在搞工业化方面,国家力量才是真正的王牌,时代商行只是一个先驱者,它的作用之一就是让朱棣看到工业化带来的好处。

    目的只有一个:掀起全民工业化,稍微、逐步弱化土地的要害性。

    这样就算后期土地兼并严重,百姓也不会民不聊生。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黄昏现在是达者,他的追求从一开始就不是钱财,而是权和理想,当然,还有三妻四妾,只不过这个追求很早就完成了。

    理想,尽力就行。

    权么……北境之王,再笼欧洲,当个欧皇他不香吗?

    必须努力!

第一千四十九章撕破脸皮!

    李友边和梁道等人面面相觑,都看出来对方心中的动摇。

    确实。

    陛下肯定是要把兀良哈像鞑靼一样经营,那么广修官道就是必然的事情,以前只有黄昏的时代建筑商行可以,官府这边没得选择,只有交给时代建筑。

    但是按照黄昏这个说法,以后会有竞争,有竞争就意味着有捞油水的机会!

    而修官道这个事情,虽然这四人以前没直接参与过,但汉中府那边其实也有时代建筑在修官道,他们太清楚这个油水有多大了。

    就说工人这一点,时代建筑商行请的工人,是需要给工钱的。

    但是……

    如果由长平布政司成立一支建筑商行,那么工人工资这一块,就是个天价油水——因为官府这边是有徭役名额的!

    成本大额降低,那么京畿道路司发下来的钱,就能在布政司这边大家喝掉大部分。

    黄昏看这四人的神态,心中暗暗了然。

    估计刘絮说的没错了。

    这四个人还真是闻着了腥味的饕餮,自己仅仅是这么一提,他们就开始动心了,不过还不能就此确定,或者说,他们贪污不贪污已经不是重要。

    因为他们架空了自己,而且按照他们这个计划,估计也会在开春之前让自己“累死”在案牍之上,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为自己大开杀戒求一个稳妥——

    不能错杀无辜。

    所以必须确凿,这四个人是否真的全是蛀虫。

    黄昏继续说道:“另外,兀良哈这边盛产牧牛马,这就会有很多的周边产品,比如牛奶和马奶,而这是关内缺少的物资,等官道修通,再等我时代商行研发出火车,这些东西都可以运到关内去,到时候这也是商机,布政司这边肯定也要成立相应的部门,我时代商行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到时候也需要诸位的一言之力。”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黄昏这么说,其实就是在利用职权给时代商行走后门了。

    不过李友边等人看来,黄昏这几番言辞,其实就是在求和,希望和大家成为利益共同体,黄昏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黄昏知道他被架空了。

    他只有加入。

    一想到这,李友边有了底气,笑吟吟的道:“黄使吩咐,我等哪敢不听,不过到时候时代商行大赚特赚,万一上面查下来……”

    黄昏笑道:“汉中府之前车可鉴。”

    这话直白,也很有意思。

    意思就是说,到时候上面查下来,咱们长平可以学习你们在汉中府的操作,欺上瞒下,或者用钱开路封嘴就行。

    另外一层意思,则是告诉四人,你们在汉中府那边做过的事情,我这个布政司也是知道的,你们要是不愿意配合,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友边等人脸色大变。

    头皮发麻的李友边看了一眼三个小伙伴,发现都在沉默,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问道:“黄使说的话,请恕下官不懂,另外,下官多嘴问一句,您是天子宠臣,为何会被陛下派来长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要您不想来,陛下也肯定不会逼迫您来。”

    这很重要。

    如果您是在陛下面前失势,那咱们还鸟你干什么,继续架空你,然后暗中谋划,让你和范文端一样“累死”在衙门里就行了。

    黄昏沉默了一阵,“鞑靼区域,当年也是我在那边主持过大局的,有一定的经验,所以陛下让我来,并且这边的牧民顽劣,还没有完全诚服于我大明,所以需要诸位的合作。”

    这个解释很给力。

    李友边刚想说什么,却听梁道笑道:“既然黄使有经验有能力,又是陛下的宠臣,区区兀良哈区域的小小政事,肯定难不倒你,只要黄使您吩咐,我等必定尽心竭力配合,下官还有事,先行一杯告辞,这一杯酒我干了,以罪不礼。”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就走。

    李友边愣了下。

    却发现赵彦杰和王魁也如此这般,话也不说一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起身就走,李友边一时间有点茫然,但他毕竟是官场老油条,知道梁道肯定看出什么了,于是也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告辞。”

    说完先后下了酒楼。

    黄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难看,许久,才微微摇头叹气,“逼我啊!”

    没看错的话,梁道应该看出自己的意图了。

    而且也明显做出了态度。

    两个字:

    来战!

    这和乌鸦哥叼烟掀桌子一样。

    也就意味着,自己这着钓鱼执法失败了,接下来就是刀刀见血的肉搏战,谁输谁赢,就看谁能在这边的落子更胜一筹。

    酒楼外,李友边四人并肩回走。

    赵彦杰问道:“梁参政,你看出来什么了,黄昏这一次宴请我们,难道不是因为被架空之后没办法,不得不向我们求和示弱么?”

    梁道毕竟寒门出身,生性谨慎得多,而且更珍惜当下,所以也更敏锐,闻言摇头,“诸位,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黄昏会示弱求和,黄昏是谁?他才入仕没多久,就敢为了景清去得罪陛下,后来更是杀庞瑛和赵曦,最后甚至还把纪纲逼反,诸位,你们不会觉得咱们几个人能比纪纲更强吧,所以我不认为黄昏是在示弱求和,黄昏为何要说开春之后的种种事情?我笃定,黄昏是在拖延时间,等开春之后道路便利了,他就有办法联系到顺天,到时候以他在陛下那里的信任,咱们几个别说架空他了,能保住官帽都是万幸,而且诸位,咱们已经和黄昏闹僵了,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李友边不解的问道:“那咱们今天还来参加这个鸿门宴有毛的意思。”

    王魁若有所思,“当然有意思,而且很有必要。”

    梁道点头,“确实很有必要,诸位也看见了,黄昏虽然仿佛在示弱求和,但他的真正目的是拖延时间,而他的态度也不算低下,甚至威胁了我们,算是很强势,但就是这种强势,让我看清楚了一件事:黄昏在被我们架空的情况,在长平被大雪封堵了和外界联系的道路的情况下,黄昏已经无计可施,所以他外强中干,不得不说,黄昏作为天子宠臣,地方任职的经验太稀少了,他真以为我等是和那纪纲一样的一介武夫?不过有一点我很介意……”

    确实,无论怎么想,在被架空,长平这边又没多少兵力的情况,黄昏似乎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梁道继续道:“和黄昏一起来的一家三口,只有那个叫唐赛儿的小姑娘还在,那对夫妻来到长平不久后就离开了,他们去了哪里?会不会是黄昏的后手?这关乎到我们的前途和生死,所以诸位,我们有必要商议一下,接下来是继续布子,还是立即发动?”

第一千五十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王魁脱口而出,“布个锤子的局,直接弄他了,反正现在大雪封路,这长平城内也有不少兀良哈叛兵闻腥而来,还是尽早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除了梁道,其余人皆暗暗点头。

    梁道迟疑了下,“诸位可曾考虑清楚了,这件事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路,就算我们达成目的,也不见得有好下场,毕竟一位布政司使的暴毙,咱们整个长平布政司恐怕都要担责。不过万幸的是现在人手紧缺,陛下应该不会杀我们,但贬职是肯定的。”

    李友边冷笑一声,“还能贬职到哪里去,这已经是大明最贫瘠的地方了,难道去奴儿干,哪也比长平好,甚至中南半岛都比这边繁华。”

    赵彦杰也笑道:“没错,而且此事咱们也会是受害者,到时候整个长平布政司大部分官吏都在兀良哈残兵的叛乱下死伤殆尽,咱们几个幸存下来,陛下又怎么可能问罪于我们,毕竟不是咱们的责任,说不得到时候诸位之中就有人能荣升布政司使,我这个经历也能高升一步。”

    富贵险中求。

    王魁和李友边点头,“没错,否则我等为何要和黄昏做对,老老实实配合黄昏,在这边混点政绩回到关内不更稳妥?”

    梁道微微颔首,“那就今夜发动,诸位可以去安排你们的棋子了。”

    于是分头行动。

    各自落子。

    ……

    ……

    人皆有小心思,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能做到梁道他们这个地位的人,都不会是蠢货。

    其实梁道他们和黄昏并没有直接矛盾,但这些人都是人精,四个人彼此心里明白,说直白点,大家都是贪官,在汉中府那边的名声都很差。

    四个人被同时调到长平布政司来,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很有可能是陛下拿来给黄昏踮脚的。

    更有可能,是因为长平这边局势不稳定,陛下也担心出现暴乱,所以任用自己几个人,死在暴乱之中陛下也不可惜,若是自己四人治理好长平,那就是意外之喜。

    这才是最大的可能性。

    如果治理好长平,那么过往的贪墨之事陛下肯定不会再追究了——至少也将功补过,说不准长平布政司使这个四品官职也能坐稳。

    没准以后继续熬政绩,能到关内高升一两步。

    只要政绩好,陛下还会在意贪污的那点小钱?

    不会的。

    梁道等人知道,整个大明的偌大官场,有几个人不利用职权牟利?

    基本上无一幸免。

    像范文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真要肃清了的话,整个大明官场都没有人了,要知道经历过洪武三十多年,官场被压抑得太狠,从建文帝开始,官场的风气就开始反弹,全国地方官场都是这样。

    该做的事我们会做。

    该拿的钱我们也不会手软。

    别说地方官员,就是京畿的六部和五寺九监不一样贪官一大把,大家都心有灵犀,只要做的没有地方官吏这么过分而已。

    国家正在盛世,大家薅的羊毛影响不了大局,所以陛下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梁道他们知道,长平这边不一样。

    因为是刚打下的疆域。

    因为布政司使是黄昏。

    因为他们四个人在汉中府那边声名狼藉,被同时调过来,就说明这件事有猫腻,很有可能是陛下要杀鸡儆猴,所以从一开始,梁道等人就知道,这是他们搏命的时候。

    怎么搏命?

    走在回去路上的梁道心里冷哼一声,死道友不死贫道。

    道理很简单。

    如果不想办法弄死黄昏,等黄昏彻底掌控力长平布政司,如果自己四人没有相应的能力,就会被黄昏一步步剪除。

    所以先下手为强。

    但黄昏是布政司使,所以在除掉黄昏的同时,还的摆脱自己的责任,也就是说,只有依靠兀良哈的残兵叛乱。

    大雪封路,兀良哈的残兵是叛乱,还是被人煽动来杀人,只有天知道。

    事后再灭口,那天也不知道了。

    所以今夜会死人,死很多很多的人。

    黄昏得死。

    谢客得死。

    刘絮得死。

    整个长平布政司的大部分吏员都得死。

    那么自己四个人就能全部侥幸活下来?

    当然不能。

    到时候陛下一看,哟,你们长平布政司这边有点优秀喃,无良哈残兵叛乱,你们的布政司使死了,大部分官吏也都死了,就你们四个活下来了,那我岂非只有重用你们了?

    陛下不会这么蠢。

    如果四个人活下来,陛下会直接认为是自己四个人谋划的这件事。

    所以……

    梁道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必须够狠。

    长平布政司这边,最好是全军覆没,所有官吏死光死尽,然后自己因为种种原因逃过一劫,这样一来,陛下不会再怀疑那个逃过一劫的幸运儿。

    甚至其后剿灭叛乱之后,那个逃过一劫的幸运儿还能成为长平布政司使!

    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目的!

    梁道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这几天大家一起落子布局的同时,他也在悄悄的单独落子,并且安排后路。

    他有绝对的信心躲过今夜的叛乱。

    并且捱到庆州那边的人赶过来收拾残局,这是他生涯中的再一次向死而生,和当年打倒恩师爬上知州同知时的处境差相仿佛。

    只要今夜成功,到时候他就一定会是这长平布政司的封疆大吏——成大事者,不仅要掌控全局,看情绪所有的利益点和出发点,还有一个必不可缺的特点:都得够狠。

    梁道自然有看穿全局的眼光,所以他才能准确的抓住长平这边的局势,顺势而为,促成今夜的这一次暴动。

    但梁道也够狠。

    要不然也不会踩着他恩师,那位老知州的尸骨走到知州同知的位置。

    想到这梁道微微叹了口气。

    只有经历过黑暗,才会知道要获得光明的不容易,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谁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承受过多少绝望和痛苦?

    想到这,梁道脚步轻快了许多。

    他想起了那句出自《孟子·告子下》的名句,在年少时候,他常常用这句话来自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第一千五十一章 这不是个好消息

    顺天。

    朱棣坐在同样名为乾清殿的宫殿里,几乎和应天一模一样的装潢和一模一样的位置,看着桌子上的几封文册,脸色平静。

    已经很淡定了。

    文册之中,分别是汉中府锦衣卫送过来关于赵彦杰、梁道、李友边、王魁四人的贪墨事迹,极其的详细。

    官员贪污的现象在如今的地方上,并不少。

    但像这四人这般猖狂的不多。

    之前一直忙着外扩,没时间处理这些人,现在中南半岛大局已定,接下来会短暂修养几年,关于贪腐的事情,有必要提上日程。

    当然,不能学老爹动不动就剥皮楦草。

    但也不能仁慈过度。

    该杀的还是的杀一些,以儆效尤。

    不过当下的问题是长平布政司那边的状况,根据奴儿干都司亦失哈的汇报,老三已经动手了,派了不少精锐的单兵死士,要从奴儿干这边潜入,去长平布政司想方设法弄死黄昏。

    而从独石关那边的报告得知,也有不少行踪可疑的人从关外游动,越过鞑靼区域进入兀良哈区域,想必是老二的人。

    所以黄昏现在的处境绝对不好受。

    估计整个布政司都要受到冲击,李友边几人应该能嗅出危机,大概率会联合起来,黄昏便要承受内忧外困的局面。

    几乎是死局。

    所以黄昏要想活命,必须动用他在鞑靼区域经营的势力——如果他有的话。

    如果有,朱棣会彻底灭掉这股势力。

    至于杀不杀黄昏,朱棣现在还不确定,得看黄昏经营的这股势力有多强,如果只是像京畿的蚍蜉义从,自然无所谓。

    但要是过分的数量,说明黄昏此人野心极大。

    那就该死。

    朱棣忽然问旁边的康宁,“三宝出关多久了?”

    康宁答道:“有些时日了,不过大监出关时间有些晚,大雪封路,行马不便,顺天到庆州还好,大部分区域都有官道,庆州之后的路就难走了,会走很长一段时间。”

    朱棣微微颔首后又陷入沉思,这一次试探黄昏,代价极大,搞不好整个长平布政司都会被夷为平地,所以才会有李友边等人调任过去。

    但是之后怎么办?

    长平布政司那边肯定还需要补充官吏,只能从关内抽调,或者从延平和顺平两座布政司抽调人手过去,没办法了,现在中南半岛那边也需要大量的官吏。

    所以不是巨贪,朱棣真不愿意杀官员。

    要动手,也得再等个三五年,等新打下的疆域那边的官吏成长起来,等地方官学和太学以及科举培养出更多人才。

    ……

    ……

    酒楼上,黄昏安静的坐着。

    脸色已经平和。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换来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大家都已经撕破面皮了,就只剩你死我活的争斗,到了这个地步,李友边等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定会避免夜长梦多。

    “如果我们得到的消息没有错的话,他们应该会在今晚动手。”

    从酒楼的另一个雅间里,走出两人。

    刘絮和谢客。

    说话的是刘絮,神态宁静,“这几天,那些被拉拢的吏员们行踪诡异,和城内新涌入的一两千人走动频繁,下官认为那些人中大部分应该是兀良哈残兵,是被李友边等人用利益以及其他条件引诱而来的,估摸着就是为了杀黄使。”

    黄昏微微点头。

    谢客有些着急,“都这个时候了,黄使你还不想办法应付,如果兀良哈残兵真的被他们四人笼络,长平这边已经是必死之地,我们趁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黄昏摇头,“现在跑?怕是只有死。”

    刘絮点头,“是的,现在跑的话,兀良哈残兵哪怕是明天发现再追我们,以他们对草原的熟稔,咱们还是个死。”

    逃不掉的。

    谢客随意的坐下,叹气,“没有后路了?”

    刘絮没有坐,他没有谢客这般孤傲清高,对官职看得比较重要,不管黄昏在这边如何被架空,至少是一位布政司使。

    官场尊卑还是要有的。

    黄昏却不急不缓的道:“我在想一个问题,李友边等人要杀我,就算是利用兀良哈的残兵来动手,但他们如何善后才能不被陛下追责?”

    吏员十死七八,布政司使也身死在暴乱之中,那么巧,就你们四个人活下来了,如论你怎么解释,你觉得朱棣会信么?

    不会的!

    一座没有多少兵力拱卫的布政司,在兀良哈残兵冲击下,能有那么几个官吏侥幸活下来,才叫正常,结果就死了一个最高的布政司使和一群小吏,真当兀良哈残兵是开慈善机构的么。

    所以李友边等人如果不是蠢货,就该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应该还会有后手——也就是说,如果今夜暴乱,那么整个布政司最多能有几个官吏活下来。

    李友边四人之中也的有人死,这才正常合理。

    换言之……他们四人之间很可能还有一场狗咬狗的暗算。

    问刘絮,“布政司这边的五百驻防士卒,守将是个叫朱阳的武将,你这几天和他接触,他的态度如何,是否愿意站到我们这边?”

    刘絮摇头,“态度很含糊,我看他是不想被牵扯进来。”

    黄昏冷笑一声,“由得了他?”

    兀良哈残兵潜伏到长平布政司暴动,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你率领五百士卒驻防,结果却是整个布政司被屠戮,陛下饶得了你?

    谢客忽然说道:“朱阳其人,黄使还不知道吧?”

    黄昏一愣,“怎么,他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一个小千户,能有什么背景。

    谢客缓缓的道:“他是成国公朱能的族人,早些年只是朱能的亲兵,成国公病逝后,他离开亲兵队,在之前兀良哈区域的战事中,因功升千户。”

    黄昏倏然出了一身冷汗。

    难怪,长平布政司潜伏进来这么多人,朱阳那边竟然无动于衷,他竟然是朱能的族人,而朱能作为武将一直是支持朱高煦和朱高燧的。

    也就是说,朱阳很可能也是支持这两位的。

    这不是个好消息!

第一千五十二章 张良计,过墙梯!

    黄昏看着谢客和刘絮,面色凝重,“目前看,我们已经陷入绝境了。”

    内有李友边四人。

    外有兀良哈残兵。

    本来可以倚靠的五百驻防士卒,却有可能是支持朱高燧和朱高煦的,也就是说,黄昏能够依仗的只有阿如温查斯和唐赛儿,以及刘絮和谢客。

    而刘絮谢客两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没有什么权势。

    就靠阿如温查斯和唐赛儿,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无解之局!

    谢客一脸悲呛,“陛下何至于庸昏至此?如此落子布局,枉费我老师洒在这片草原上的一腔青血,可悲,可叹,可笑啊!”

    刘絮却笑了,拉了拉谢客,“那是你还不了解我们这位黄使。”

    黄昏最擅什么?

    整个天下的官场谁不知道,他最擅长后发制人。

    黄昏两手一摊,“有一说一,这一次我真没后手,所以现在是咱们搏命的时候,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现在想离开,恐怕有点难了,那我们没必要离开,先去把朱阳拖下水——前提是朱阳不敢明目张胆的任由兀良哈残兵叛乱。”

    谢客和刘絮一阵无语。

    现在长平这边和外面几乎断绝联系,你躲在朱阳的军队里,到时候朱阳把你交出去平息叛乱,事后什么事情还不是朱阳说了算。

    死无对证了啊。

    黄昏笑了起来,起身,“无妨,两位,这便和我去朱阳在城郊的军营去罢。”

    ……

    ……

    长平军营就在边上,距离布政司衙门不过一里左右,平日里也有士卒负责治安,大部分时间还是布政司这边招募的十来个衙役负责。

    黄昏带着权氏、阿如温查斯、唐赛儿,已经谢客、刘絮两人来到军营外,正在中军大帐里头疼万分的朱阳打了个哆嗦,问进来汇报的小兵,“确定是黄昏来了?”

    那小兵点头,“现在长平这边谁不认识黄布政使!”

    不可能认错。

    关键是他身边那三个女子,就不可能出错,在关外能看见这么三个美貌女子,这让很多袍泽都觉得长平的冬天不是那么冷。

    朱阳暗暗叫苦,这尼玛黄昏不按套路出牌啊。

    知道今夜要发生大事。

    所以他就提前躲军营。

    关键是今夜的事情就是针对你黄昏的,你躲军营这边来,到时候兀良哈残兵叛乱,肯定也要冲击军营,老子是帅兵平叛还是丢下你黄昏跑路?

    跑路,这符合赵王殿下的意图。

    但这不是一个军中千户该有的军人素养,我堂堂大明雄师,岂能望风而逃,传出去老子以后还怎么在军伍混,别说将来能像远方叔父朱能一样,成为一代国公,就是到了九泉之下见到朱能,也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可站在个人立场,帅兵平叛,这又不符合赵王殿下利益。

    两难之境。

    朱阳沉默一阵,忽然想到一个妙计。

    老子就不能来个迂回?

    先跑。

    美其名曰避其锋芒,并且不给黄昏分配马匹,甚至根本不用去管他,等黄昏死在乱兵之中后,自己再杀个回马枪平叛,如此既符合了赵王利益,也不违背自己军人天职,同时还有大批叛兵头颅作为军功。

    两全其美!

    至于说直接出手杀了黄昏,朱阳从没这么想过,首先他是大明的士兵,其次才是赵王的支持者,不能颠倒顺序。

    且不提黄昏这几年辅助陛下打造的盛世,就凭黄昏建策成立军器院,并且大力配合兵部,改进火铳组建神机营,让大明雄师所向披靡的同时,战损降低了无数,朱阳就不会对黄昏下手。

    如果不是因为立场,朱阳甚至愿意豁出一切保护黄昏。

    不仅朱阳如此。

    整个大明的军伍士卒,几乎都会如此。

    ……

    ……

    烛火摇曳。

    在简陋的布政司参政府邸,昏暗的地下室里,梁道坐在灯下看书,很是安静,仿佛将要发生的叛乱根本不存在一样。

    在地下室入口处,两个劲装汉子按刀而立。

    就三个人。

    按照梁道的计划,他从关内带过来的小妾、奴仆,都得死在这一场叛乱之中,只有这样,才能骗得过朱棣,他梁道确实是侥幸活下来的。

    否则无法自圆其说。

    至于李友边等人……梁道已经能猜到他们都结局。

    在听一个劲装汉子传回来最后的消息后,梁道哦了一声,“黄昏躲进了朱阳的军营?那倒是巧了啊,如果没猜错的话,李友边也会去那边,到时候这俩人在叛乱之中遇见,会是一番什么局面?”

    那汉子没有说话。

    梁道心思缜密,从不养幕僚谋士,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分析。

    梁道继续自言自语,“朱阳大概率会选择先跑,再杀回马枪,这样才符合他的立场和利益,所以李友边和黄昏见面如何已经不重要,他们都会死在叛乱之中,但是王魁和赵彦杰两人得想办法解决了,不然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对那两个劲装汉子道:“叛乱一旦开始,你俩就去找到王魁和赵彦杰,将他们砍杀之后,迅速回到这个地方躲起来。”

    两个汉子立即领命出去。

    梁道沉吟了一阵,对这两个汉子不放心,起身,拿起书出了密室,又出了参政府,来到隔壁一座新修不久的民室,掀开院子里树下的一堆草料,钻入地窟继续躲藏起来。

    狡兔三窟。

    尤其是梁道这种怕死的人——他好不容易奋斗到了今天的地步,绝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池,所以在到长平任职后,梁道就预算过,万一兀良哈残兵叛乱,自己应该藏在何处。

    而另外一边,李友边确实拖家带口,尤其是那个最为妖娆的从青楼赎身出来的家姬,去往朱阳的军营——叛乱开始,军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在布政司经历王魁的院子里,赵彦杰和王魁简单掏心贴肺的沟通之后,都觉得自己两人有可能会在事后被梁道和李友边联手出卖,推出来当替罪羊。

    觉得前途叵测。

    于是两人立即结盟,让跟着一起来到长平的高薪聘请的江湖高手去趁乱杀梁道和李友边,两人思忖半晌,觉得还是应该藏起来等朱阳平叛之后再现身。

    他们没有地下室。

    两人思忖良久,觉得城内不安全,反正长平没有城墙,两人于是脱去官服,换上便装,在几个奴仆的保护下,打算先远离长平。

第一千五十三章 后手!

    因为大雪导致生活资源缺少而来到长平的兀良哈牧民,有一千多人,大部分都是在长平周边扎下帐篷,然后用牛羊马到长平城内换取生活物资。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全是兀良哈残兵。

    但也不少。

    夜幕降临之前,在联络兵一阵忙碌之后,约莫七百人左右齐聚在范文端那座坟茔所在高丘的后面,人人腰间悬挂弯刀,背上挎弓弩。

    为首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不算老,三十来岁,正是精壮之年,额头上有一块被箭射过的疤痕——这都能活下来,也是命大。

    他叫桑脱,原本是兀良哈的一名万夫长。

    可惜,今年兀良哈被大明打残之后,他这个万夫长趁战败逃回了部族,倒也运气好,没有被大明追着问罪,像兀良哈的王室基本上都被杀了个精光。

    兀良哈确实没鞑靼的运气好。

    这不怪朱棣。

    实在是你兀良哈没眼力见,老子大明打中南半岛,没心思管你漠北,你个人去能歌善舞就罢了,偏生要听瓦剌的挑拨来兴风作浪。

    不杀光你的元裔王室,朱棣哪能消得了怒气。

    桑脱身畔聚集了几名骨干,都是军中勇士,只不过都被大明雄师打破了胆,没办法,大明的神机营简直就像魔鬼一样。

    他们个人的匹夫之勇再强大,可冲锋的时候甚至看不清敌人的脸,自己的阵型就被神机营的火铳和大炮打了个七零八落。

    血肉之躯,哪挡得住神机火器。

    一名矮壮汉子瓮声瓮气的道:“桑脱,咱们这一次冒这个险,那南人真能说话算话,到时候长平这边所有的金银和粮草随便咱们带走?”

    另一人道:“我也担心咱们被南人骗了,长平布政司这边,张辅可是派了五百人驻防,如果这是五百神机营,咱们和送死有什么差别。”

    桑脱笑道:“由不得他说话不算话,另外,这些时日我们侦查过了,驻防在长平布政司的大明军队,名义上是五百人,实际上只有三百,也没有神机营!”

    没有神机营,己方男儿又都适应草原大雪,以八百打三百,根本没压力。

    打完之后,大家再散开往草原更深处一撤,万事大吉。

    等明年雪化之后长平布政司和外界取得联系,朱棣就算派大军来,也找不到自己等人——他总不能将兀良哈所有的牧民屠戮殆尽罢。

    所以不存在风险。

    关键是这一次是长平布政司这边的官员彼此勾心斗角,咱们都是工具人,谁赢谁输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粮草有钱拿。

    这就很难让人拒绝了。

    一想到还在远方风雪里忍饥挨饿的家人,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桑脱才咳嗽道:“我们没有退路了,毕竟大明修的官道太慢,咱们要像鞑靼那边一样不用惧怕寒冬,至少还要两三年,那个南人说得很清楚,只要咱们配合,等他彻底掌握长平布政司大权,他会在一年之内解决所有问题,咱们必须相信他。”

    因为没有退路。

    矮壮汉子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桑脱笑道:“烟花为号。”

    又道:“去告诉儿郎们,一定要牢牢记住咱们的目标,可不要把事情办砸了,要不然那个男人不兑现承诺,今天的事情就是一锤子买卖,就长平布政司储存的那些物资,也无法让我们更多的族人渡过今年这个越发寒冷的冬天。”

    矮壮汉子立即纵马奔驰,小声叮嘱所有儿郎,说咱们尽量别杀无辜百姓,尤其是有个读书人,千万杀不得云云。

    小半个时辰后,长平城内忽然升起一朵烟花。

    在这空旷的草原上,分外醒目。

    无数人惊愕。

    烟花这玩意儿,在漠北可不多见,何况是这个时节,距离过年还早,怎么会有人放烟花?

    高丘之后的桑脱见状,率领儿郎冲向长平。

    杀!

    踏平长平布政司。

    与世隔绝的长平布政司,在这个隆冬的夜里,倏然之间就爆发了一场战事,无数兀良哈残兵冲进城内,布政司的衙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用了极短的时间,整个长平都被兀良哈残兵占领。

    很快,便有人人头落地。

    染红了雪地。

    而在军营那边,朱阳率领名义上五百实际上的三百儿郎严阵以待,准备假吧意思和兀良哈残兵接触,就往后撤再杀回马枪。

    然而……

    朱阳等了很久,也没见兀良哈残兵过来,长平城内喊杀之声,反而安静了,似乎在那边根本发生了惨烈的战事。

    朱阳有点懵逼。

    怎么回事?

    长平城内为何如此安静?

    和他同在一个帐篷的李友边也有点懵逼,李友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时之间,李友边浑身冰凉,如坠深渊。

    ……

    ……

    距离长平数十里外地一处缓丘地带。

    五六个猎人冒着风雪前进。

    在他们都马匹上面,耷拉着一些瘦骨嶙峋的饿狼尸首,似乎在表示这真的只是一群猎人,但是随着一声口哨,黑暗里倏然冒出团团火光,三十多个人纵马而来,将这五六个猎人团团围住。

    猎人们懵逼了。

    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有人在外面,而且看这些人,佩带的明显是制式军械——这怎么可能,兀良哈残兵在冰天雪地里干嘛?

    猎人们想跑,可惜,被以逸待劳。

    很快全部被俘虏。

    一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检视着从这群猎手身上搜出来的刀械和弓弩,眼眸冷了起来,“就你们这身份,竟然跑到兀良哈区域来狩猎,还是大冬天的,真是奇了怪了。”

    挥手,“砍了,埋了!”

    够狠。

    猎人们大惊,然后来不及反应,五六颗脑袋就滚到了雪地上,留下蠕动的尸首和朵朵血花,在雪白草地上,在火光映照下,分外寒颤。

    那位将军哂笑一声,“这是第几批了?”

    旁边一个小将答道:“第六批了。”

    将军点点头,“把痕迹收拾干净,继续守株待兔,估摸着还会有人过来,记住了,一个都不能放过去,否则那边就会出大麻烦,毕竟那边人手有限。”

    立即有人处理尸首和现场。

    将军站在高处望向远方,在数十里外的长平布政司,就这几夜左右,应该会发生一场轰轰烈烈的暴乱,至于会死什么人,这位将军不在乎。

    人谁无一死?!

第一千五十四章 操守?不存在的!

    距离长平约莫五里左右的山坳里,一片漆黑。

    大风呼嚎。

    雪花飒飒而落,天地之间虽然无声,雪花声却如擂鼓敲人心,躲在山坳里的约莫十来人惊恐的不是天寒地冻,而是这个长夜的漫长。

    王魁和赵彦杰坐在一起,裹着貂裘大氅,依然冷得直哆嗦。

    两个穿得像球的老爷尚且如此。

    其他奴仆更是冻得在心里哭天喊地,可也没办法,至少躲在这里,不会被兀良哈残兵的叛乱殃及,冷一晚上,比丢掉性命好。

    王魁哆嗦着说道:“老赵,这个时候黄昏应该已经死在兀良哈残兵手中了吧,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就在于咱们收买的那个残兵小头目,有没有找到梁道和李友边,这两人不死,对咱们而言终究是个隐患,今后这个事就多一个破绽不说,单是以后对此事的解释,也不好糊弄京畿那边。”

    今夜这个局面下,黄昏必死无疑!

    赵彦杰苦笑,“谁知道呢,咱俩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李友边……尤其是梁道这个狠人,他们不会这么想?肯定也会有手段要咱俩的命,所以咱们躲远一点,让他找不到,等兀良哈残兵退去,后面就安全了。”

    也是无语。

    一群读书人,官场倾轧事,结果却弄得这般不斯文,要靠刀兵来解决问题。

    有辱斯文啊!

    王魁嗯了声,“有一说一,梁道这人真的够狠,每次看见他,我总觉得这像是一个从山里出来的饿狼,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顾一切。”

    赵彦杰冷笑一声,“今夜还不是个死,看着吧,今天长平城里布政司官吏,没一个活得下来,包括躲在军营里的李友边。”

    王魁愣了下,“为何?”

    赵彦杰轻声道:“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人,朱阳!”

    手握兵权的朱阳。

    朱阳虽然只有三百人,但这是饱经沙场养精蓄锐许久的精锐老兵,兀良哈残兵早就被大明雄狮打破了胆气和脊梁,哪是这三百人的对手,一定会溃败。

    而他们溃败之后,收拾残局的朱阳就可以掌控一切。

    朱阳是赵王朱高燧的人。

    如果杀了黄昏,朱高燧肯定也要把这个事情推干净——这很巧妙,如果没有兀良哈残兵的叛乱,朱阳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黄昏。

    但李友边和梁道等人安排了兀良哈残兵入城暴乱,这就给了朱阳机会。

    王魁懂了,叹道:“小小布政司,因为一个黄昏的到来,竟然成了如此凶险之地,话说回来,朱阳万一也要杀咱们,可如何是好?”

    赵彦杰摇头,“不会,只要咱们今夜不在城里,兀良哈残兵一退,朱阳就不敢肆意妄为了,除非他敢把整个长平的人屠戮干净,再推到兀良哈残兵手上,但这样一来,就算他麾下三百士卒再忠心,也不敢确保过程绝对保密,朱阳不敢冒这个险。”

    王魁松了口气,“那就等吧,等天亮后咱们就安全了。”

    不仅安全了,还能高升!

    黄昏、李友边、梁道三人全部身死,接下来布政司的所有事情都将由他们两人暂时负责,等庆州那边的人赶过来收拾了残局,他俩甚至有可能暂代布政司使和参政,然后……

    没准就转正了。

    突兀的,在两人身后,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安全?这个世界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建文帝陛下的皇宫安全吗,然后呢?”

    声音很冷,充满杀机。

    王魁和赵彦杰吓了一跳,赵彦杰怒道:“你是老王的奴仆?没大没小没规没矩,这种话也是你个下人该说的,还敢妄议建文帝,找死么你!”

    王魁一脸奇怪,“不是你的奴仆?”

    这声音不像是自己的奴仆。

    赵彦杰讶然,“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忽然发现,周围很安静,奴仆们没有声音,那些受不了冻的家姬也不在埋怨,仿佛一瞬之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然后他们想到一个恐怖的事情。

    果然,在两人身后亮起一个火把,灯火中,两个人手执长刀,刀上还在滴落着腥味极重的鲜血,像两只饿狼盯着两人。

    周围,七七八八的坐着奴仆和家姬。

    都没了声息。

    王魁脸色惨白,惊恐的道:“你们是谁,是不是黄昏的人?”

    那两人神色奇怪,还没说话,赵彦杰就脸色发青的道:“我见过你们,梁道身边的护院,你们也是为钱卖命,只要你们今夜不杀我们,我保证给你们双倍的钱,不,五倍,甚至今夜之后我会先给你们一大笔钱,以后每个月按照梁道的五倍薪俸给你们!”

    那两人叹气,其中一人道:“和你们这些见钱眼开的官老爷不同,我们虽然是江湖草莽,但既然做了护院,那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另一人道:“该我们杀的,一个不留,不该我们杀的,一个不杀,要不然我们兄弟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迹。”

    王魁和赵彦杰无比绝望,挣扎着哀嚎着哭着求饶一命。

    但还是死了。

    临死之前,两人喘着气,看着草原天空那分外晴朗的夜空,听着身上血液的流动,在这一刻,他们想起了他们科举高中的灿烂时光。

    想起了曾经的诗香少年。

    曾几何时,我也想当个造福一方的好官,青史留名光宗耀祖,可惜经不起诱惑,已经忘记了是谁将自己拖下水,但还记得第一次看着那一大堆的金银时的心跳。

    像初恋的初吻一般美好而刺激。

    然后他们就死了。

    肮脏了灵魂,却带着干净的身体离开这个世界,和来时轻轻来到世间一样,又轻轻的离开这个灿烂的世界,不带走一片云彩。

    两个汉子杀了王魁和赵彦杰,啐了口口水,“死有余辜。”

    其中一人道:“回去?”

    另一人摇头,“先想好回去做什么再决定,今天这事如果梁道成功了,他将来必定是布政司使,也绝对不会留我俩的活口,梁道的狠辣,你应该最清楚,如果真的要回去,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梁道,然后卷了他们的钱财回关内,你可愿意?!”

    操守?

    不存在的。

    对于这些贪官,根本不需要操守,他们都死有余辜,他们的钱,我兄弟黑吃黑一点也不亏心。

    两人愣了下,旋即点头,“好!”

    但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身后突兀的出现一道娇俏身影,然后想起略微同情的声音,“杀梁道这种事,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他藏在哪里,我去办就可以了,你俩也别望着他们的钱财,带不走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人大惊失色,握紧手中长刀同时转身,看着那个草原风情的手按弯刀的女子,震惊莫名,“你不是跟随黄昏去了朱阳的军营么?!”

第一千五十五章 钞能力!

    长平城内。

    兀良哈残兵入城后,迅速占领了布政司衙门,将所有吏员赶到一个小院子里严格监控,同时派人控制各个方向的进出。

    之后,便是全城搜人。

    出乎所有吏员意外的是,原本已经得到交待,这些残兵一定会去抢劫布政司的仓库,然后事实却并没有,桑脱根本没有去仓库,而是带着人来到关押吏员的院子。

    看着一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读书人,桑脱都不明白,为什么草原儿郎会输给这样一群人。

    咳嗽一声,对他们喊道:“可有人懂翻译?”

    一名负责民政日常事务的官吏站起来,“我会。”

    桑脱点点头,道:“今天,我和麾下儿郎来冒犯长平布政司,并不是要反了大明陛下,只不过是有人让我们来帮他们杀几个人而已。”

    翻译之后,众多吏员长出了一口气,一人站起来,“将军,你们要杀的人去了城外的朱阳军营,只要你们乘胜出击——”

    话没说完,桑脱果断吼道:“砍了!”

    弯刀扬起。

    夜色里一片寒光耀眼,旋即边见大好头颅滚落,血花洒满地,溅落在尸首旁边的吏员身上,人群一阵惊慌失措,有的人甚至小便失禁……

    桑脱怒道:“闭嘴!”

    那位负责翻译的吏员也吓了个够呛,一时间忘记翻译,不过大部分官吏虽然不太懂,但平日里接触不少本地牧民,听得出来桑脱话里的意思,倒是安静不少。

    桑脱满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很奇怪,按照你们的计划,我不会对你们动手,但为何还是要杀你们的人?”

    那位吏员急忙翻译。

    不过此刻吏员们都魂飞天外,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桑脱继续道:“是的,你们的人是请我来杀长平布政司使黄昏,但他们也说了,要杀就要杀光,不能让你们大明的天子看出来我们的目的是只杀黄昏,所以要将你们整个布政司夷为平地,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们这些人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棋子。”

    那位负责翻译的吏员已经坐到在地,也小便失禁,吓得快要哭起来,被桑脱踢了一脚,也没翻译,还是人群中一位一直站着没动的吏员大声翻译的。

    这下吏员们彻底崩溃了。

    甚至有人破口大骂李友边、梁道和王魁、赵彦杰。

    桑脱哈哈一笑,“你们不用绝望,我桑脱不是那么愚蠢的人,那几个人想法很美好,等我们夷平了长平布政司,大肆抢劫一番后离开,他们就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倒我们身上,来年我部族子民就要承认你们大明天子的雷霆之怒,到时候他们就勾结长平这边的军队官员,大肆出兵灭我们的口,那我等岂不是自掘坟墓,这一点,我本来没想明白,但是有人告诉我了。”

    “没错,那个人就是被你们架空的布政司使黄昏,他早就和我们取得了联系,并且允诺,只要解决掉这边的事情,他不仅会给我们一笔大明宝钞,还会在明年开春之后,像对鞑靼一样经营我兀良哈区域,让我部族儿女不再承受寒冬的狂风暴雪,这样的好事,我自然不会拒绝!”

    所有吏员都震惊莫名,他们这才悚然发现黄昏的恐怖之处,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利用他的影响力和能力,把桑脱这批残兵收买了。

    黄昏这个人简直恐怖如斯,竟然连这步死棋都可以逆转,甚至还能化为己用,反客为主,成为这一次仕途争斗的最大赢家。

    不得不服!

    桑脱不蠢。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和李友边他们配合来长平布政司杀几个人而已,杀完就跑,不影响大局,但后来有个叫阿如温查斯的人,自称是鞑靼吴笙游的女儿找到桑脱,如此这般一说,桑脱才知道,自己差点酿成大错。

    有一说一,现在的兀良哈牧民,谁不羡慕鞑靼的牧民?

    甚至好多人已经跑到了鞑靼区域去了。

    要不然今年的大战会输得那么惨?

    人跑了不少是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人心不齐了。

    桑脱想了想,“所以,你们很幸运,因为那个人并不像李友边他们那么狠,他并不要求我杀光布政司所有人,只要求我们杀几个人就够了,所以……你们谁知道梁道、赵彦杰和王魁躲在哪里的,赶紧说,我不想再用头颅来让你们开口!”

    顿了一下,“当然,我们也不想和朱阳那边的人来一场厮杀,所以我们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我们必须杀了李友边、梁道、王魁和赵彦杰,我希望你们能好好配合,若是我们完不成任务——也无妨,反正这四个人死定了。”

    而且他们的死,肯定也要安在自己这批残兵的头上。

    不过阿如温查斯说过,那位大官人承诺,会利用他的地位和权力,说服大明的天子不计较今夜发生的事情。

    那可是黄昏啊!

    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怀疑。

    ……

    ……

    军营。

    朱阳听到麾下汇报完从城内传出来的消息后,脸色变得铁青,同时暗暗惊心不已,又恍然的很——果然,这个世界上钱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一次,自己是真的长了见识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匆匆来到他的大帐之中。

    黄昏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书,见朱阳进来,笑眯眯的道:“朱千户,是兀良哈残兵打过来了,所以打算想避其锋芒再杀个回马枪?”

    朱阳一愣,越发惊心。

    黄昏今日连自己的应对之策都一清二楚,和这样的人你玩个毛啊,孔夫子搬家,只有输。

    干笑道:“黄使说笑了。”

    坐下,看了一眼,不解问道:“黄使身边那个草原小姑娘哪里去了,怎的只有唐赛儿姑娘在一旁拱卫,今夜乱象丛生,还是小心点好。”

    黄昏直言不讳,“你是说阿如温查斯?我让她去杀两个人了,嗯,不对,确却的说,应该要杀三个,至于剩下一个么,我觉得朱千户可以帮忙。”

    朱阳沉默了一阵,“我很明白,你是怎么说服桑脱那批残兵的?”

    黄昏笑了起来,“这很简单的事情,阿如温查斯本来就是草原人,另外,兀良哈人早就被我大明雄狮打断了脊梁,又有鞑靼的前例,朱千户,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美好生活的希望,没有人会愿意向着深渊地狱走去,另外,就是大明宝钞的威力了,我答应了他们,只要今夜的事情办好,那一批残兵将得到一笔不菲的大明宝钞。”

    现在的大明宝钞,只要是被大明征服的疆域,都在强行推广,兀良哈也一样,大明宝钞成了绝对的硬通货。

    继续笑道:“没办法,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唯一的能力就是钞能力!”

    请叫我蝙蝠侠老爷。

第一千五十六章 青史里的读书人

    一灯如豆。

    梁道坐在尚是崭新的地下室中,浅斟慢饮的喝着小酒,再随手翻着一本手记,这是前任布政司使范文端留下的工作手记。

    详细记录了他来长平布政司半年的政事记录。

    难怪会英年早逝。

    水土不服只是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事必躬亲,范文端啊范文端,你以为你是南阳诸葛亮么,你只是大明众多布政司使中的一个,还是官阶品秩最低的一个。

    却将自己累死在这片远离故土的草原。

    愚蠢至极。

    你以为这片草原的人会记得你?

    别说他们了,再过个十来年,就是大明境内,也没人记得你范文端。

    不至高位,何谈青史留名。

    想到这梁道慢慢摇了摇头,读书人,终究是迂腐的,或者是天真的,过于理想了,可这个如此现实的世界,哪能让你如此理想。

    理想,在仕途上从来都屁都不是,王文公的理想不比你范文端更高?

    王文公就是王安石。

    王安石变法的事情,在前朝也是大事,欲要改变宋朝逐渐衰败的隐患,可惜没能成功,饶是如此,宋朝的旧党在王安石死后,还是愿意建策当时官家,给王安石谥号“文”。

    文,是文臣最高美谥!

    梁道端起酒杯慢慢抿了口,蹙眉。

    酒不好。

    但梁道从不嫌弃,正如他当年还贫贱时,别说好酒了,就是马尿一般的酒,他都喜欢的紧,有钱之后,虽然不再喝劣酒,但也不嫌弃。

    只有经历过贫穷,才知道当下富贵的来之不易。

    可为何范文端不知道珍惜?

    梁道知道范文端的出身,不是什么诗书世家,也不是官宦子弟,和他梁道一样,都是起于寒门,在洪武中期科举中第,还只是同进士。

    在地方任职,辗转多地,甚至都没做过一方主官,只是凭着勤奋和努力,不断的升职,一度做到了浙江承宣布政司的参政,然后就被调到长平。

    范文端死时,当时的长平布政司参政和参议辅助他的学生谢客收拾整理他的遗物,堂堂一位布政司使,留给子女的不过区区三十两大明宝钞,以及一大堆的书和画。

    砚台两座。

    一座端砚,一座歙砚,都是名品,看似价值不菲,其实端砚是范文端科举时,他的恩师赠送给他的,而那座歙砚则是他调任长平布政司使时,由浙江承宣布政司使孙隽所赠。

    名士风流,当配好砚。

    至于书画,书挺值钱,画更值钱,不过读书人而言,这些东西一般不会变卖,只会留给子女,所以范文端的家人,继承的遗产只是个寂寞。

    倒也还算好。

    范文端为国殉职,陛下仁慈,特意下旨,范文端的儿子已经去国子监太学,以后参加科举,就算科举不中,陛下也会给他恩赐进进士。

    算是福荫子孙了。

    然而有屁用,人死卵朝天,哪怕你在手记中提了无数次的“先天下之忧而忧”,你范文端依然只是被尊称而范文端,而不是范文正。

    看到这里,梁道没了兴趣,放下书侧耳倾听。

    外面没有声音。

    这个时候,兀良哈残兵应该和朱阳的三百大明雄师在城外不远的地方展开了厮杀,这个时候,李友边、王魁、赵彦杰应该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黄昏应该死了……吧?

    应该死了。

    自己只需要等到天亮时分再出去,和朱阳达成默契,然后等待庆州那边的人过来收拾残局,再“如实”写一封章折去顺天,配合朱阳的军报,今夜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只是一场兀良哈的普通叛乱。

    接下来,将由自己主掌长平布政司的大局。

    然后……

    成为一方封疆大吏。

    很完美的计划。

    不过接下来还要再处理一些人,比如派去杀王魁和赵彦杰的两个江湖草莽,虽然给了他们足够的钱,但梁道一点也不信任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草莽。

    而且活人永远保守不住秘密。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上面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喧嚣声,梁道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了,城内还有兀良哈残兵,旋即又开始担心起来,莫不是李友边、王魁和赵彦杰的后手?

    想来杀我?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这处地下室之隐秘,几乎没人知道,因为这座民宅的主人,在自己出钱挖好这间地下室后,他们就因为受不住关外的寒冷,提前回关内了。

    当然,他们回不到关内。

    那两个江湖草莽连夜追上了那一对来关外寻找机会的中年夫妻,然后让他们永远的留在了关外——关外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失踪几个人再正常不过。

    狼群过后,你连尸首都找不到。

    丝毫不担心的梁道,忽然站了起来,他听到了有人掀开作为地下室障眼法的一堆草料的声音,然后他看见了一道寒光,一个娇俏的身影手持弯刀猫着腰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在娇俏身影的身后,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不得不说,四个人中,你最阴狠,也最狡猾,可惜百密一疏,他们三个已经死了,你再活着,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别说我不同意,就是汉中府那边因为你贪污巨款疏怠政事而吃苦受难的百姓不同意,当然,那位死在自己学生卑鄙手段上的老知州先生更不同意,梁道,人在做,天在看,你看苍天何时饶过谁?”

    那声音顿了一下,“以前一直觉得这话很傻逼,现在想想,站在我这个立场,说出来真他们的铿锵有力气势傲然。”

    然后说出了那句话中二话:“正义虽然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梁道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一瞬间,已经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他心中的绝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但梁道毕竟是摸爬滚打起来的人,还能保持镇定,也在为求生做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知道纪纲为什么会输了。”

    不得不服气。

    在这样的死局之中,黄昏都能反败为胜,中南半岛那边的传言果然有道理,黄昏这样的人,确实是一个比诸葛亮还要妖的妖臣!

    乱世出妖臣。

    可谁知道,我大明煌煌盛世之下,竟然也有妖臣。

第一千五十七章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黄昏腰间佩剑,负手来到地窟,气定神闲的走到梁道的身边坐下,拿起桌子上那本手记,瞥了一眼,摇头,“范文端先生的手记,竟然落在你这样的人的手上,真是个讽刺。”

    缓缓收好。

    “这样的精神巨作,就应该留在国子监,供万千学子观摩,更应刊刻成册,发行世间,让世人知道,我大明还有范文端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我大明的官场从不缺范文正先生那样的读书人!”

    盯着梁道:“你也配看?”

    脸不红么。

    梁道沉思了一阵,“敢问黄使一句,你以为人之初性本善,还是人之初性本恶?”

    黄昏哂笑,“我是个半灌水读书人,你这些给自己狡辩的大道理我没心情去争辩,无论人之本性善恶,我只看结果,结果就是,你和李友边等人为祸汉中府及其周边区域,如今被调来长平,不思己过,亦无将功补过之意,反而意图踩着我黄某人的尸骨再上层楼,我不论是站在什么立场,都没有放你一条生路的道理,所以也别挣扎了,当然,也不需要辩解,该来的终归是要来。”

    之所以愿意给你说一些话,是觉得读书人嘛,斯文点。

    死得好看一点。

    给你一点人权的尊严。

    梁道不死心,“我在汉中府,有府邸一座,之前曾来京畿买过光明神器,所以这座府邸可值白银七八万两,黄使如果——”

    黄昏打断他,“你看我像是缺一座府邸的人么。”

    梁道还是不死心,“我在汉中府的时代银行里,尚有存款五十万之巨,我今夜若是死在这里,那些钱必然充公,黄使难道不可惜?”

    黄昏哈哈一笑,“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么。”

    顿了顿,“当然,五十万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我其实有很多办法在你死后将这个钱私吞,别忘了时代银行本来就是我的,不过——”

    想了想,“规矩就是规矩,你既然死了,这个钱该给你的子女,又或者是给你的父母,都是时代银行的规矩,当然,别忘了一件事,有可能你的子女和父母都拿不到,这些钱都是民脂民膏,所以时代银行会清点你的存款,待我上奏陛下后,交由陛下发落。”

    规矩是自己定的。

    不能破坏。

    要不然以后就没人将钱存到时代银行了,这叫眼光,绝对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蝇盈苟利,而坏掉自己的蓝图。

    梁道最后不死心的道:“我在汉中府的府邸之中,尚有家姬十余,其中不乏绝色——”

    黄昏没了耐心,再次挥手打断他,“果然,越是贪财的人越怕死,梁道,你是不是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钱财不行就美色,美色?你看我黄某人像是缺女人的主儿么,远的不说,你看看那边那位小姑娘,漂亮吧,身材也好吧,你别不信,我只要愿意,分分钟可以让她暖床,但她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为何?因为有些东西对于你们而言,是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但对于我黄某人而言,只是生活的一道佐料。”

    阿如温查斯一脸黑线。

    你说个锤子。

    说得本姑娘如此廉价,还分分钟给你暖床?

    美死你算了!

    本姑娘可不是权氏那样的**女子,少了你大官人那根小蚯蚓就活不下去,本姑娘根本不稀罕好吧,要不是父亲的叮嘱,本姑娘会跟在你身边?

    长得不美,想得倒是很美。

    梁道颓然,脸色无比难看,“我要怎样做,才能活一命?”

    黄昏笑眯眯的,“置身处地想一下,换成你站在我的角度,你会放过我么,之所以要来亲自送你一程,是因为王魁和赵彦杰之死,我没看见,白便宜他俩了,李友边的死,很是大快人心,在这寒冷的夜里,看见你死,更是件舒心的事情,真以为你躲的很隐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两个江湖草莽奉你的命令去杀人,但他们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他们放了那对夫妻,也知道了你这个隐秘的地下室,所以你的失败其实是注定的,得道者多助,失道寡助,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懂的罢。”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和阿如温查斯亲自来杀梁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确凿一下,梁道是否是朱棣布下的用来杀自己的棋子。

    现在看来不是。

    因为在生死存亡之际,梁道还妄图用豪宅巨款和美色来换命,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出朱棣的圣旨,也没有提及过朱棣。

    哪知道想什么来什么。

    梁道不愧是从泥泞里跑到这种高位的人,很快孤注一掷,“敢问黄使一句,你是如何杀的李友边,又是如何让兀良哈残兵没有彻底暴乱的?更是如何让朱阳不敢动弹的?”

    黄昏笑眯眯的,“李友边?不是我杀的啊,是兀良哈残兵暴乱,追到朱阳大军营帐之外,恰好遇见了李友边,所以就顺便砍了几颗脑袋而已。”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

    李友边就死在唐赛儿的剑下,当时朱阳就在旁边。

    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

    朱阳也不敢说什么,甚至以后还会配合黄昏的说辞,没办法,兀良哈残兵因为某种原因被黄昏掌控,哪怕黄昏身在朱阳的军营,朱阳也不敢动手。

    道理很简单。

    今夜的事情,只要朱阳杀不光所有人,真相就会传到朱棣耳中。

    所以朱阳只有配合黄昏。

    将今夜兀良哈暴乱的事情推到李友边和梁道等人身上,这样他才不会被问责——而死人是无法辩解的,所以朱阳巴不得李友边死翘翘。

    包括梁道。

    这就是官场斗争,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黄昏继续道:“至于兀良哈残兵为何会听我的话?其实更简单了,你应该明白,钱财能让你一个读书人变得丧心病狂,又何况一群草原的残兵败寇,而不巧了,我黄某人恰好是这大明天下除了陛下之外,最有钱的一个人。”

    梁道深呼吸一口气,“所以,黄使并没有在鞑靼区域豢养死士之类的,今夜你能反败为胜,完全是因为用钱收买了兀良哈残兵?!”

    黄昏唔了声,“我又不造反,养死士作甚。”

    梁道立即换上了一副正义凛然的神态,笑道:“好吧,既然是这样一个实情,恭喜你黄使,经历了陛下对你的考验。”

    黄昏愣了下,“陛下?考验?”

    梁道坦然道,色厉内苒,“没错,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陛下授意,就是要利用这一次的暴乱,来试探黄使您是否在草原上豢养了死士,是否对陛下忠心不二,既然这是陛下的谋划,黄使应该不用和我这样一颗棋子为难罢?”

    黄昏若有所思,“这样啊?!”

    死到临头还忽悠老子。

    老子当年可是去过传销窝子里的,别人的忽悠水平不比你高?

    倏然脸色一寒:“砍了!”

    阿如温查斯手中的弯刀在昏暗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黄昏起身看着脚边那颗还睁着眼的脑袋,摇头,“你很聪明,知道长平这边乱局的真正原因,但是陛下就算考验我,也不会用这种杀局,他最多就是试探我而已,更不会用你们这群该死之人来杀我。更可惜的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陛下的心思,就算不知道,但又怎样?!”

    就算不动用蚍蜉义从,我也能应付所有意外。

    何况对付你几个贪官。

    小菜一碟。

    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一千五十八章 大雪夜,书生剑出鞘!

    官场是有规则的,也有规矩。

    可惜……

    长平这边,没有规矩可言,至于规则,弱肉强食罢了。

    像今夜这种野蛮的官场倾轧,在以往是很罕见的。

    黄昏负手,走出地窟,看着外面站着的两个劲装汉子,一个捂着腿,一个捂着腰,都还有血迹沁处,全是被阿如温查斯砍的。

    黄昏笑道:“我不知道你们过往跟着梁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一次梁道让你们杀王魁和赵彦杰,他们是该杀之人,你们没有做错,之前梁道为了他藏身的这个地窟,让你们去追杀那对夫妻,你们一念之仁,那便是好的,所谓的一念天堂便是如此,说句很不公平的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对行善一生的那种好人的不公,但我依然觉得你们可以活下来,以后你们就跟着我罢,梁道每月给你们多少银子?”

    那两人对视一眼,大喜过望,急忙道:“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真不低。

    黄昏点点头,“我给你们二十五两,从今以后你们跟着阿如温查斯,听她命令办事,另外,你们要做的事情可能很多上不得台面,所以不宜用真名,就叫阿大和阿二罢,当然,你们放心,我黄昏绝对不会滥杀无辜,我让你们去杀的,永远都是梁道这样的人。”

    随手点了点,“你叫阿大,你叫阿二,我现在要去见桑脱和朱阳,你们今夜再做一件事,将这个地窟填了。”

    我要这人间,再无人找得着梁道。

    ……

    ……

    今夜长平无眠。

    百姓们虽然心惊胆战,但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巷战发生,兀良哈残兵进城后,甚至都没发生大规模的厮杀战斗,就占领了布政司衙门。

    十几个衙役有几个受伤,不严重,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吏员死了几个。

    其后,朱阳率领三百士卒,大风卷雪地,来到长平布政司衙门外,而兀良哈残兵则非常配合,抓痒的人刚进城抵达衙门,他们则恰好从衙门离开出城。

    时机掌握得非常好。

    咋然看去,就好像是兀良哈残兵畏惧大明雄师,双方刚一接触,兀良哈残兵就溃败跑路一般,朱阳那边稍微操作一下,就是一场没有头颅的小军功。

    再小的军功,也是军功,何况还是平叛乱。

    这一场闹剧来的快,去的快。

    衙门里,吏员在几个衙役的帮忙下,将死去的吏员带到一旁,等明日天亮,就运到范文端坟茔的那座髙丘下掩埋。

    桑脱还在衙门里,独身一人,坐在椅子上惬意的唱着草原民谣。

    雪花开始飘飘。

    桑脱看着外面的雪白,心里沸腾一丝热血。

    这雪下得……

    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可惜……

    兀良哈已不是当年的兀良哈,如今在南人的强势下,兀良哈儿郎没了当年锐气,就如今夜之事,我兀良哈儿郎竟然只能委屈的当一个棋子。

    想到这桑脱悲从中来。

    不过转念想道,至少自己麾下这些儿郎,以后会得到长平布政司的物资支持,不再需要刀头舔血就能过安稳日子。

    很好了。

    朱阳浑身披甲,来到衙门大厅,看见厅内的桑脱,也不着声,只留下一个翻译,让身边的其他亲卫兵去忙其他的事情,待他们走后,朱阳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

    就站在厅外等着。

    作为大明雄师的将军,让他和曾经打生打死的兀良哈万户桑脱相谈甚欢,朱阳做不到。

    否则他去九泉之后无颜见曾经的袍泽。

    桑脱看见朱阳,目光微微蹙起,本来也不想理睬他,不过思绪再三,还是起身,来到门边,笑道:“你看这大雪夜,是不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双方只隔着一个大门,却站在两个世界。

    朱阳听后,也笑了起来,“我可不这样认为,阳光灿烂的日子,才是杀人的好天气。”

    这对话很妙。

    桑脱说今夜是个杀人的好天气,因为桑脱今夜真的暴乱,那么长平布政司这边,不管朱阳能否评判,桑脱都能将整个长平的官吏和百姓屠戮干净。

    而朱阳说阳光灿烂的天气,则是说今年夏天,大明雄师彻底击溃兀良哈的事情。

    双方面带微笑,言辞皆如剑。

    桑脱竟然很是赞同的点头,“是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杀杀人心情更好,阴雨绵绵的日子,杀杀人可以让人心情变得更好。”

    以往我们南下,那一次没大胜过?

    朱阳哈哈一声狂笑,“我从不觉得杀人是件快乐的事情,我所喜欢的,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带着妻儿郊游踏青,是阴雨连绵的日子,和三五好友在亭子里,看那梅兰竹菊,听那雨点打在瓦面上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再有曲觞流水,便是人间美事。”

    顿了一下,“如今我戍守关外,为的就是我大明境内,其他像我这样的人,能享受我说的那些事情,很幸运,我大明有太祖,还有永乐大帝,我们做到了。”

    桑脱沉默了一阵,轻轻说了句真羡慕啊。

    真心话。

    嘴上说着羡慕,心里也是真的羡慕。

    人,哪有天生喜欢抢劫厮杀的,都是被生活所迫,草原二郎游牧生存,资源不够能怎么办,只有南下去抢劫啊。

    桑脱又问道:“黄使是个读书人?”

    朱阳点头,“半灌水,科举都没去,好像是准备科举的,不过陛下不允许他参加,另外说一句,以他的家世,科举肯定没问题,你要知道他的叔父是黄观。”

    三元状元,六首第一的黄观!

    桑脱沉默了一阵,“不过今夜他做的事情,可一点也不读书人,当然,梁道这些人做的也不是很读书人,怪不得黄使。”

    朱阳也沉默了一阵,叹道:“是啊!”

    两人忽然同时对视一眼,然后又同声叹道:“狗日的读书人!”

    咱们这群粗人,哪玩得过他们。

    何况还是有钱也有权的读书人。

    更玩不过!

    大厅外忽然传来声音,“你们说说看,这雪花下得,是不是很适合杀人,有道是大雪天,杀杀人,看看书,人间美事啊!”

    有读书人佩剑负手走入衙门。

    气势凌厉。

    大雪夜,书生剑出鞘,斩敌几何?

    甚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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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冠介绍:
1402年,李景隆打开金川门,朱棣身骑白马万人中,入主紫禁城,加冕为帝,青史长卷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的两个字。
永乐。
1402年的同一天,一位现代人来到应天城,用一生繁华,打造出另一顶王冠。
大明王冠。
大明王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王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王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