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九章 君臣困局
一座布政司,有左右布政司使以及一系列官员,正常情况下,一座布政司所在的地方,还有提刑按察使司管刑法,都指挥使司管军队。
合称三司。
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三司会审区别开。
黄昏抵达长平布政司了解情况后,一个头裂成两个:布政司里加起自己,官员满打满算不过才五人,吏员还好,有那么二十几人。
编制缺口有点大。
没有提刑按察使,而负责军队的长平都司指挥使张辅,压根儿就不愿意呆在长平,只是在这边设置了个衙门,入秋后就呆在关城那边,连庆州都不愿意呆。
可想而知,这个时候的长平布政司有多寒碜。
一句话形容现在都长平布政司:战后在卓儿河流域附近选了个地势好的地方新建的一个乡镇,城镇面积不超过一万平方米。
也就是说,只有一条不到两百多米长的街道,正儿八经的建筑不多,还都是新建的。
所以黄昏到后住的帐篷。
其实这很正常,这个时期的草原,本来就没什么人,何况封建王朝,别说你草原上了,就是富饶之地的江南,也经常出现三里不见人烟的情况。
大明的人口,暴增之后也才一亿左右。
不过黄昏显然不会让自己的第一次地方任职如此寒碜,在他从顺天出发后,趁着大雪没封路,带来了大批的时代建筑工人和数名技术人员,同时也让时代建筑公司从顺天那边运送大批建筑物资。
顺天到庆州的官道早就修好。
所以黄昏抵达顺天后,庆州到长平布政司的官道开始修建,而在黄昏抵达后的几日,时代建筑商行的工程人员趁着下雪之前,用强大的人力以巨大的运费开销,将物资运送到了长平,然后几乎一夜之后,长平布政司衙门就破土动工。
还是要像撒儿都鲁那边一样,修一个像样的水泥钢筋的布政司衙门。
我黄昏大官人的衙门,哪能寒碜。
我不要面子的么。
政绩政绩,这就是搞政绩的面子工程。
虽然长平布政司的官员加上黄昏才六人,但事情确实不多——大部分事情,那位牺牲在岗位上的前任布政司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因公殉职,水土不服加过度劳累导致的。
黄昏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和兀良哈的联系,保证今年这个冬天兀良哈人不会冻死饿死的太多——必不可免的事情。
必定战后,兀良哈人今年不冻死饿死一批才怪。
至于布政司内区域行政的划分,官员的任派,这些事情早就做好了的事情,所以黄昏在布政司衙门开工后第一时间,写了封信去顺天行部,要求在大雪封山前,由行部运送大量粮食进来,并让顺天时代商行运送方便面。
要想在长平布政司搞事,就得收买兀良哈人的信心。
把这个大事搞定之后,黄昏忽然就觉得无所事事了——其余琐碎事情,都交给了那五个官员,美其名曰培养他们的能力。
并且暗示,我早就给陛下说过了,长平布政司右布政使不会外派,会在本地选人才培养,你们看着办——这个饼画得太大了。
一般而言,左右布政司都是从二品。
不过长平这边不是一般而言,所以左右布政司都是从三品,但依然够高了,你要知道,这可是从三品啊。
而这边除了黄昏,其他官员中,官职最高的是一个五品的同知。
所以那五人干劲十足。
清晨,睡到自然醒,在权氏的服侍下起床,吃了早饭,恰好唐青山来找,黄昏看了周遭一眼,笑说走去看看深秋的草原风光。
于是找了马来,和唐青山一起骑马出了长平,直奔卓儿河畔的一处高丘。
阿如温查斯一直按刀跟随。
黄昏说过,出来顺天之后,不论黄昏在做什么,哪怕是和权氏在睡觉,她也不能离开十米范围之内——黄昏还是怕兀良哈里有头铁的人要来刺杀他。
高丘之上,黄昏负手览山河。
唐青山抱臂而立。
一个大明妖臣,一个明教教主。
狂风遒劲,两人都没挽髻的长发飘飘,衣衫摇摆,很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巅峰之感。
阿如温查斯站在高丘下,看着这一幕。
满眼羡慕。
这就是男人的世界,真好。
黄昏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一次北上长平出任布政司,恐怕会有很多事情发生,等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反应过来,长平这边肯定会腥风血雨。”
唐青山毕竟是明教教主,眼界能力不差,微微颔首,“恐怕真正的威胁并不是这两个藩王,而是来自朱棣的忌惮。”
明教教主,直呼朱棣姓名,这很明教。
黄昏见怪不怪,“是的,打下中南半岛后,我感觉陛下的心态出现了变化,这一次让我来长平,恐怕就是试探我的,我若是行差踏错,原本应该在一二十年后才会出现的那一场君臣死战,恐怕提前出现,稍有不慎,不是朱高炽提前登基,就是我黄昏远走他乡。”
这两个结局都不好。
黄昏骨子里的血脉,不允许他离开这片他爱得很深沉的土地。
一如艾青说的那句。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很深沉。
中国人的国家自豪感和归属感,世界最强。
没有之一。
但另一方面,黄昏也不愿意出现朱高炽提前登基的结局,毕竟永乐在能力上来说,绝非朱高炽可以比拟的,性格决定了一切。
朱高炽能做的,朱棣能做,但朱棣能做的,朱高炽却不一定做得到。
唐青山愣了下,“形势真有这么眼中?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了?我看你的家眷全部在京畿,并没有跟随你北上,还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黄昏无奈叹了口气,“不是不想带她们北上,实在是不可能,再者,这也是我那任性的锦姐姐给我的难题,她的意思很明确,不愿意或者说也不同意我背叛这个国家,当然,我不会,且也永远不可能背叛这片波澜壮阔的土地,所以,这成了一个死结。”
第一千三十章 继往开来的人!
唐青山沉默了一阵,才迟缓的道:“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你可以背叛朱棣,但不用背叛这个国家,如果你愿意这么做,那么明教参加蚍蜉义从的绝对不止区区数千人,而会有数万人,将来甚至可以达到十几万人!”
反大明?!
我明教最喜欢这事儿。
黄昏哈哈一笑,“老唐,做人还是要务实一点,你认为当下的环境土壤,哪还有那些事情发生,没有民心的。”
虽然对外战争频繁,然而国内却是国泰民安。
谁愿意造反?
不可能的。
如果在永乐朝能够造反的话,黄昏早就做好准备了,但你要明白,就算你黄昏通过逆天手段弄死了朱棣,也还有朱高炽,然后是朱瞻基。
三代人,都能稳住大明。
除非熬到堡宗。
这个可以有,但没必要。
人要懂得知足,现在这样就很好,至少黄昏对自己的个人现状很满意,老婆孩子热炕头,国家也在蓬勃发展,很有可能避开那百年黑暗岁月。
至于当天子……真没兴趣。
天子是威风。
但你要是不愿意辜负人民和国家,那当天子就意味着失去了自由。
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它不香吗?
唐青山不说话了,他知道黄昏的意思,也知道黄昏组建蚍蜉义从的意图:君臣死战时,有谈判和厮杀的资本,同时蚍蜉义从也是时代商行在外邦境内展开商业活动的武装保护。
并且借此阉割明教,确保大明百年之内的国内安稳。
白莲已灭。
明教废了。
百年之内,只要大明国内不出现大的朝堂动荡导致的民不聊生,那么大明这百年将是古往今来民间最安宁的百年。
黄昏继续道:“大雪要封路了,不过和鞑靼那边一样,哪怕大雪封路,时代建筑也会继续修建官道,而等朱高煦和朱高燧反应过来,长平这边应该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但你在全国明教挑选招募出来的蚍蜉义从目前无法来到关外,所以我需要你去一趟鞑靼,去将我在关外留下的杀招带到兀良哈区域来,确保我在长平布政司的任职能平稳渡过,等回到关内,我会和朱棣摊牌一次。”
对外扩张,已经取得阶段性的胜利。
吴哥和满剌加,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到时候大明一统中南半岛,理想中的局面,就只剩下一个瓦剌和亦力把里。
所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精力都将耗费在内斗上。
纪纲死后,最大的敌人是朱棣。
但现在,要面对的是野心勃勃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如果他俩执意要找死,黄昏绝对不会手软,大明不会缺了谁就不转了。
没有朱高煦和朱高燧,大明的君伍之中还有徐辉祖、沐晟、张辅、郑亨、李谦、狗儿、郑和,以及林东来、雄霸、曾庆隆、房陵、刘明风、于彦良、许吟这样的后起之秀。
不差那造反二人组兄弟两个。
唐青山一脸愁苦,“要从无良哈区域去鞑靼区域?而且马上都要下雪了,老弟你是认真的?我可还想活着,我还没见到我家闺女出嫁呢。”
黄昏哈哈一笑,“不用悲观……大雪封路是指针对大军不好出行,但是只要准备充分,个人还是能四处走动的,何况这是草原上的大雪,没有林区那么恐怖,要不然我怎么敢让你去调人过来,这不是让我那些人送命么。”
唐青山一想是这个道理,“你在鞑靼区域藏了多少人?”
黄昏笑而不语。
唐青山继续问道:“你确定那些人会忠诚于你?”
黄昏想了想,“所以这是一次试探,同时试探的还有庆州的许吟,当然,赌注有点大,不过无妨,我还有后手。”
其实还有个锤子的后手。
真正的底牌,就是赌许吟就算被朱棣收买,也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豪赌。
赌的是人性。
不过,黄昏可不敢将全部家当雅在许吟一个人的人性上,他还得再落一步棋,所以继续道:“唐大哥要去鞑靼区域之外,还得辛苦嫂子走一趟,去奴儿干都司见一个人,那个人才是我最后的后手。”
只要这个人出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而且黄昏相信,张涟带着自己的密信去见这个人的话,他肯定会动心。
没人能拒绝自己提出的那个诱惑!
尤其是那个人。
唐青山摇头无语,“得,那我夫妻俩就跑一趟,本来是想来休憩几个月,结果还是要四处奔波,老子上辈子是欠你的么。”
黄昏哈哈大笑,抬起手拍了拍黄昏的肩头,“不是欠我的,因为我要是死了,朱棣还会不会继续用当下对明教的策略,可不好说,搞不好明教就和白莲教一样的下场,所以唐大哥,你不是为我奔波,而是为了你们明教。”
唐青山唯有苦笑。
要不是这样,你真以为老子堂堂一个明教教主给你当跑腿的?
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朱棣对你的态度变了?”
黄昏沉默半晌,“对于君王而言,你永远得记住他的君王权术之中有一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策略,当一个臣子对他而言,能做的已经做了,但又威胁到了他的利益时,就是这个臣子为国捐躯的时候。我觉得,此刻在前来顺天路上的陛下,一定以为当下的大明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的发展,哪怕没有我黄昏,也依然会欣欣向荣。”
搞不好就是一场工业革命。
前提是朱棣的皇权,不去制约这场革命。
但朱棣绝对不知道,如果他杀了我黄昏,大明的工业启蒙肯定要被扼杀在襁褓中——封建社会的制度对工业革命的掣肘太大。
必须要有一个人,超越时代来对抗既得利益者,在工业化进程和皇权、士族之间,达到一个平衡,如此才可能出现工业革命。
而这个人,只可能是我黄昏!
一旦在工业化进程和皇权、士族之间达成了平衡,那么大明就会真正的成为世界霸主,之后的变化,就不是皇权能够阻拦的了。
时代,会逼迫朱家天室屈服于社会进步而做出改变。
而我黄大官人,就是这个继往开来的人!
第一千三十一章 太孙的威慑力!
一封密信,在黄昏北上后,悄无声息的从甘肃一带,沿着长城沿线,一路向东北递送,最终来到了奴儿干都司的一座旧王府中。
如今改名成了赵王府。
朱高燧拿到密信,示意左右退下,只留下幕僚顾晟和胡永兴。
去掉蜜蜡。
朱高燧将信展开,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看完,脸色凝重起来,将信递给顾晟和胡永兴,有些沉闷的道:“老二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兴许是奴儿干这边太冷,脸上永远都挂着灿烂笑意的顾晟看完密信后,脸上的笑容褪去,“汉王殿下这是恐惧了,这几年,靳荣被陛下重用,汉王殿下把他就这么被陛下架空。”
胡永兴沉默了一阵,将信缓缓折好,看向朱高燧,朱高燧微微点头,于是胡永兴将信丢进火盆里,重新坐下后,不急不缓的道:“为何是针对黄昏?”
朱高燧想了想,“黄昏不死,太子便稳如泰山。”
胡永兴再次问道:“为何?”
为何?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朱高燧问住了,这话说老二信中原话,如果要深究,朱高燧还真的说不出名堂来,反问胡永兴,“为何?”
胡永兴略微沉吟,组织好语言,“因为太子就是黄昏扶持上去的,我们应该没有忘记,如果没有当年黄昏在盐官镇的那一场布局,太子不会那么容易的入主东宫,这些年黄昏和太子虽然没有交集,但有一个细节我们似乎都忽略了:那就是不论黄昏在朝堂和乾清殿提出什么建策,太子的东宫都是无条件的支持,二殿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黄昏和太子恐怕真是一个阵营,恐怕陛下也深知这一点。不过殿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和黄昏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最重要的事情,是按照当下大明局势发展下去,大明疆域必将继续外扩,中南半岛的外扩没有黄昏的影子,但现在黄昏出任长平布政司使是个明显的信号,也许接下来对朝鲜和日本的扩张,黄昏会是主持之人。”
顾晟微微点头,“确实如此,南扩和黄昏无关,以黄昏的性格来说,肯定不会放过北进和东掠。表面上看,黄昏出任长平布政司,似乎是陛下对他的考验,但只要黄昏渡过这个考验,不管是出征瓦剌还是出征亦力把里,以及朝鲜和日本,黄昏肯定会想法设法成为主持大局的人,那就意味着,不论是北方和朝鲜日本,都和两位殿下没有多大的关系了,何况——”
说到这里,顾晟有些无奈,“殿下,如果北方和西域都被黄昏经营了,那你和两位殿下,就算立下战功赫赫,留给您俩的地方,只有中南半岛,或者朝鲜日本,这些地方,就算身为藩王,您们愿意去么?”
朱高燧沉默不语。
鬼才愿意去!
当个天子,坐镇京畿应天,或者是顺天这边,他不香吗。
漠北已将注定是大明疆域,哪怕是顺天成为京畿,也没有天子守国门的压力,让老子去中南半岛或者朝鲜日本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门都没有!
至于什么疆域大了,只有老大能治理,老子朱高燧锤子都不信。
就算老子没这个能力,老子不会用人?
大明这么多读书人都是吃干饭店么。
有他们在,还治理不了一个国家么,那还开个锤子的科举啊,那这些读书人当个锤子的官,各人回家看小黄书算了。
许久,才问道:“所以应该怎么着?”
顾晟深呼吸一口气,“杀黄昏,这是您和二殿下再次燃起入主东宫的唯一希望。”
朱高燧问道:“怎么说?”
胡永兴解释道:“黄昏一死,不管是北进还是东掠,陛下能够重用的人中,两位殿下是首当其冲,退一万步,就算不重用两位殿下,漠北成为大明疆域,就靠马儿哈咱和失捏干他们来管理漠北?陛下不敢放心,大明的臣子不敢放心,所以到时候必定有朱家王爷入主漠北,而两位殿下就是最好的人选,那时候就算是太子位置稳如泰山,可只要两位殿下牢牢掌控漠北,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漠北可不比中南半岛。
漠北的骑军,若是配上神机火器,让朱高燧和朱高煦两人完全有机会重返顺天和应天。
顾晟道:“最重要的一点,黄昏不死,以他的实力和野心,加上太子对他的骄纵,只怕等陛下……”省略号里的话不敢说。
顾晟跳了过去,道:“那时候的黄昏,恐怕就是汉末的董卓!”
朱高燧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说野心,单说历史上的朱高燧,也是被朱棣宠溺得无法无天的主,就历史上的他,朱高炽太子位置稳如泰山的时段,他都敢造反。
而且是想杀了朱棣造反!
现在这个局势下,胡永兴和顾晟已经把他的后路说清楚了,像这样被宠溺得无法无天的人,哪能接受去朝鲜日本或者中南半岛当王爷。
就算是在漠北当王爷,朱高燧也不爽。
漠北在他眼中,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富庶江山来得舒爽。
何况王爷和天子山天壤之别。
但他终究姓朱。
有些迟疑的道:“可有一点我们不能忽略,我大明有今天这样的辉煌,黄昏功不可没,如果杀了他,那么他做的一些事情都可能瞬间崩塌。”
顾晟哈哈一笑,“世界缺了他黄昏就不转了?崩不了的殿下,时代商行现在基本上都是沈熙礼和一众高层在操作,有没有黄昏都一样,至于黄昏名下的那些工坊,也都一样,全是其他人才在主持,和黄昏有个锤子关系,黄昏就是出钱,在陛下那边为这些工坊争取铜铁的权力和资金而已,这些事情,等您掌控大局时,一样可以给予,简单点来说,时代建筑现在修的水泥官道,还和黄昏有半毛钱的关系?黄昏死后,水泥官道依旧可以继续修,九跌河那边的发电站,可以依样画葫芦在其他地方修建——殿下,您应该清楚,这也是为何陛下要让黄昏来长平担任布政司使,因为陛下也看出来了,当下的大明,有没有黄昏,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朱高燧依然迟疑着。
胡永兴见状,知道顾晟没有说到朱高燧的心里去,于是轻描淡写的说:“殿下,最重要的一点,二殿下在信中说过,他之忧心,不是陛下,也不是仁厚的太子,而是太孙!”
太子仁厚,你和二殿下也许能当个藩王。
但是太孙……
朱瞻基可是很像陛下的人,等太孙登基,你和汉王两位藩王,结局恐怕就不美好了,不见陛下靖难之后,不显山露水的就削藩了。
这话像剑一样刺痛朱高燧的内心。
眼里瞬间燃起火焰!
第一千三十二章 天下第二个姚广孝
朱瞻基那小子……
别说,朱高燧心里是有点恐惧,这小子太像父皇了,如果等他登基之后,岂会让卧榻之畔他人酣睡的局面出现。
也就意味着,自己和老二要么死,要么失去一切成为废人。
不能忍。
朱高燧不怕死。
从沙场走过无数次的人,岂会畏惧死亡,靖难之前,和老大老二一起到京畿当人质,朱高燧也没皱一下眉头。
但他畏惧失去一切成为庶人。
享受了权力的人,最恐惧的便是失去权力的那一天。
朱高燧缓缓地道:“如今靳荣和老二都不在这边,就靠咱们,怎么杀黄昏?别忘了,奴儿干这边,还是亦失哈掌握大权。”
顾晟笑道:“事在人为,黄昏在长平布政司那边,也没有什么人,好像黄昏去长平布政司,身边只有一个权氏一个阿如温查斯,貌似还有唐青山一家,就这点人,丝毫不构成压力,我们只需要几百人,便可轻易解决黄昏,何况咱们在奴儿干这边,可以动用的绝对不是几百人,甚至我们还可以煽动兀良哈的残兵,到时候黄昏就那么几个人,插翅难逃。”
胡永兴没有那么乐观,轻声道:“但是别忘了,张辅还在长城关城那边,庆州城内,许吟两夫妻俩率领着近万人,张辅和许吟,一旦得到消息,都可能出兵去救黄昏,而我们一旦兵马开动,这两人不可能不会知道消息,更严重的是,陛下在去顺天的路上。”
顿了一下,“这一次是黄昏的最佳时机,也是殿下您最好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思虑周全,不能出任何一丁点的差池。”
顾晟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盯着火盆里朱高煦送来那封密信的灰烬,“是的,只要我们考虑周全,以黄昏当下所处的局势来看,连陛下都猜忌他了,那么他没可能不死,只要他一死,那么兀良哈这边的残局,陛下只有用殿下您去收拾,之后您就可以重点经营这边,像当年的宁王一样,重建朵颜三卫!”
说一千道一万,真要争夺皇位,你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后盾。
这个后盾就是兵力。
当你有了兵力之后,什么事情都变得有操作空间了。
朱高燧微微颔首,“不过我们还要提防一个事情,这件事上老二提出来的,等到时候我们杀了黄昏,他会不会趁机把我们卖了,这样他一石二鸟。”
顾晟愣了下,确实有这种可能。
胡永兴难得一次笑眯眯的道:“不可能的,现在二殿下最大的敌人还是太子,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您闹翻的,所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殿下您只需要回一封信给二殿下,那么靳荣那边,肯定愿意派出死士,穿越大雪覆盖的草原,来卓儿河畔配合我们的行动。”
朱高燧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还有点担心,“靳荣派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穿过大雪覆盖的草原,怕是要全部冻死在路上。”
顾晟摇头,“杀黄昏不是打仗,兵在精不在多,没有粮草和后勤问题,那么少量兵力穿越大雪覆盖的草原不难,如果是分批次潜过来,更简单,到时候靳荣那边只要能派出五百精锐死士,殿下您这边派出个一两千人,再怂恿一下兀良哈的残兵,杀黄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黄昏一事,朝野内外都会争着去抢食黄昏的偌大产业,也能分担我们不少的注意力。”
朱高燧懂了。
沉吟半晌,“我在奴儿干这边,能够瞒着亦失哈动用的兵力,最多也就两千五百人,而且不是能有火器的兵力,否则容易被亦失哈发现。”
顾晟略微一算,“够了,其实两千五百人都多了,最好只用几百人,这样一来,就可能让许吟和张辅无所察觉。”
顿了一下,“最重要的,就算此事出了意外,只有几百人的话,我们也好推卸责任,人太多的话,到时候万一没有成功,我们也能置身事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朱高燧犹豫了下,“那也行,让老二出几百人,最好是让老二去找到马哈木,让瓦剌出人,这样一来,我们更没有压力。”
最后,略有担心的道:“如果我们杀了黄昏,父皇暴怒,不管不顾的认为是我们干的,要对我动手,又该如何?”
这事必须考虑进去。
顾晟和胡永兴对视一眼,都沉默着不说话。
朱高燧见状,懂了。
也没说有说话。
那个时候还能怎样,如果父皇要对他动手,那么他再无出头之日,只有一个后路:从亦失哈手上抢过兵权,然后开春之后迅速南下,进入顺天城,逼迫父皇禅位。
不疯魔不成活。
这是迫不得已的后路。
胡永兴轻声叹道:“殿下不用太过担心这个问题,黄昏他毕竟只是个臣子而已,您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另外,陛下如果真的如此在意黄昏的生死,也不会让他来长平布政司了,陛下此举,就是试探黄昏,如果黄昏敢在长平布政司这边经营他的势力,不用咱们出手,陛下就能砍了黄昏的脑袋。”
朱高燧一想说这个道理。
起身,“我这便去给老二写信,让他找靳荣派几百死士过来配合我们,或者让靳荣去联系瓦剌做一下交易,瓦剌出人最是完美,至于咱们么,顾晟,你去交代一下,准备五百人秘密的潜入兀良哈区域,记住,这五百人不要从一个卫所抽调,要从几个卫所抽调出来,此事就由你亲自去无良哈操作。”
顿了一下,“待大事谋定,你将是这天下的第二个姚广孝!”
顾晟大喜。
胡永兴在一旁面无表情。
这一次成功的几率确实很大,只要靳荣能配合,不管是靳荣出入还是瓦剌的马哈木出人,只要这些死士到了无良哈区域,哪怕为了杀黄昏而毁掉长平布政司,也是划算的。
时机很重要。
一定要大雪封路的时候,这样就算许吟和张辅发现了端倪,也没有办法率领大军去援助黄昏,到时候把责任往瓦剌和兀良哈残兵身上一推,万事大吉。
但胡永兴心中始终有点不安。
黄昏擅长后手制人,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带两个女眷就到了长平布政司?
第一千三十三章 漠北起风云
同样的奴儿干都司。
亦失哈坐在他的府邸之中,表情凝重。
经营奴儿干多年,亦失哈怎么可能不知道朱高燧接到了一封密信——但亦失哈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更不清楚是谁送过来的。
但亦失哈绝非庸才。
根据政治局势,他有七成的把握,认为这封密信是从甘肃那边传过来的,而且其主人很可能就是汉王殿下朱高煦。
这就是大事了。
藩王互通,这对于天子而言是极其忌讳的事情。
何况这两位藩王如今都在边关,手上都有兵力。
那就更不能忽视。
从靖难之后,亦失哈就一直在奴儿干这边,建立都司之后营造大明的势力,牢牢占据着地势,对兀良哈和漠北形成压倒性的切割线。
至少奴儿干都司在,兀良哈南下之后,绝对不敢越过顺天。
否则奴儿干都司发兵,就能将兀良哈南侵的兵力全部堵在关内——这本来是朱棣的想法,但不曾想,随着黄昏的出现,神机营大发神威,奴儿干都司如今的作用不大。
基本上就剩下流放罪犯的作用。
好在朱棣和黄昏这对君臣野心很大,亦失哈才没患得患失——如果要进攻朝鲜,水师肯定是最重要的,嗯,现在应该叫大明海军。
但是,陆路进攻也极其重要,那么奴儿干都司就必不可缺。
亦失哈沉默良久,还是觉得此事自己不能做主,陛下已经在顺天的路上,就算两位藩王要针对兀良哈的黄昏,也还需要时间布局,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告知陛下。
亦失哈没有怠慢。
于是起身,很快写了一封章折,着令心腹送往顺天。
同时,他下令下去,着令人暗中盯着赵王府,对朱高燧的一举一动要牢牢掌控——黄昏的生死,亦失哈可以不在乎。
但他必须在乎陛下的安全。
忙完这些事后,亦失哈继续坐下思忖,他有预感,接下来的大事很可能是改变大明未来走向的节点,作为奴儿干都司的最高长官,他必须权衡轻重然后选择出手还是不出手。
当然,最主要还是看陛下的意思。
亦失哈只想未雨绸缪。
所以他要想明白,朱高燧到底会怎么对黄昏出手,到时候等来陛下的旨意,他就可以瞬间发作,否则就亡羊补牢了。
朱高燧要动黄昏,肯定不能大张旗鼓。
一个是局势不允许。
另外则是现在入冬了,大雪封路,也不适合大军出行,所以很可能是派出大批死士,而这对亦失哈而言,很少头疼。
奴儿干这边人不算少。
朱高燧要是派出死士,他还真不好清查,尤其是有些死囚,根本没办法去摸排清楚,所以能做的,就是在从奴儿干到兀良哈区域的关键路上,设卡清查。
但也很难。
朱高燧在这边也经营了许久,不得不说,这位王爷确实能力卓著,如今军中已有不少人成为他的心腹——没办法,一个王爷要让一个太监手中争夺人心支持,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何况谁都知道,朱高燧备受陛下宠溺。
那么附庸朱高燧的人就会极多。
不管怎样,亦失哈必须尽力去做,然后等陛下裁决。
想到这,亦失哈又继续吩咐下去,按照他的意思,在重要的关隘设置关卡,尽可能的掌控从奴儿干到兀良哈区域的流动人员。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着漠北这场风云突变!
……
……
甘肃,肃州。
靳荣坐在营帐里,呵着冷气,营帐里坐着这些年跟随他在沙场浴血的心腹,这里的每一个人,靳荣都绝对信任。
因为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等待朱高煦登基之后,大家都能成为封公列侯的武将,更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在沙场上同生入死浴血归来的袍泽。
更是兄弟。
靳荣放下手,问道:“二殿下的密信已经送去奴儿干那边了,密信的内容我知道,所以我清楚,只要顾晟和胡永兴两人不蠢,这两个野心勃勃的读书人,一定能说服三殿下。”
没错。
太子仁厚,不可怕。
但别忘了,太子身体不好,一旦陛下驾崩,太子朱高炽能登基当皇帝几年?
到时候一旦像极了陛下的太孙朱瞻基登基,朱高燧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朱高燧一定会被说动。
但这个事靠朱高燧一个人的力量,显然后续不好收场——收场要是不漂亮,那就白白浪费了二殿下这一着棋。
靳荣知道朱高煦的心思。
本是争夺皇位的事情,为何要先杀黄昏?
很简单。
一方面,黄昏笃定是太子的人,不杀了黄昏,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就很难越过黄昏直接去针对太子,因为无论你多么完美的局,只要黄昏不死,依然得到陛下宠信,那么黄昏都能凭借他对大明的功劳为太子求情。
另一方面,也是试探陛下。
如果杀了黄昏,陛下没有雷霆暴怒,那么就说明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还存在着争夺皇位的希望,退一万步,没有杀黄昏,但只要在这次事件中陛下没有明确表态阻止,那也说明,两兄弟依然存在着希望。
何况……朱高煦看准了一点!
陛下让黄昏来长平布政司,就是试探黄昏。
既然是试探,那就得有人来想办法来试探黄昏在漠北这边是否藏有后手,而朱高煦两兄弟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朱高煦笃定,陛下不会阻止这个大局。
像黄昏这样的人,不到绝境,他绝对不会动用关系他身家性命的后手——而陛下也绝对不会在意在这一场试探之中黄昏的死活。
因为朱棣是天子,他考虑的绝对不是个人的生死。
但是问题来了。
如何在不触怒陛下的情况下,来完成陛下的这个试探,同时能达到朱高煦的目的:杀了黄昏,还能让陛下有苦说不出?
人的问题。
用什么人去配合朱高燧杀黄昏。
边军肯定不行。
敢调用边军,别说去杀黄昏,随便你干什么事,抵达顺天的陛下就会雷霆震怒,让朱高煦变成一个庶人。
所以只能将目光放在漠北人身上。
马儿哈咱?
失捏干?
吴笙游?
这些人都可以利用,甚至连瓦剌的马哈木,也可以试着去说服一下,毕竟要从甘肃这边去往兀良哈区域,还是更熟悉草原的瓦剌人更合适。
第一千三十四章 谁敢玩弄朱棣于股掌之间?
一位面目凶狠的年轻将军闷声闷气的道:“靳都指挥使,三殿下那边,有亦失哈掣肘着他,怕是不能抱太大希望,而且我认为二殿下此举,应该不是奢望三殿下能成功。”
真正杀黄昏的人,应该是二殿下的人。
三殿下?
背黑锅的!
谁说的沙场武将有勇无谋?
能从无数次厮杀中活到现在并且当上高官的,哪个不是人精,很多事情他们不说,不代表他们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靳荣微微点头,“这里面的曲折,我和汉王殿下已经商讨妥当,其中的厉害关系,我也不再赘述了,诸位应该清楚,黄昏不死,那么陛下就不会停止向外扩张,而陛下一直向外扩张,就会继续重用太子殿下来监国理政,那么汉王殿下就没有一丁点的机会了。”
这才是朱高煦要杀黄昏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黄昏支持太子。
是因为黄昏不死,以他和朱棣两人的野望,大明会不断对外扩张,而疆域扩大的情况下,朱高炽只会被越来越重用,朱高煦就会沦落成一个行军打仗的工具人。
和皇位渐行渐远。
所以杀黄昏,但需要找一个背黑锅的——不管陛下时候是否会震怒,有备无患。
靳荣继续道:“赵王殿下应该会有所行动,我们这边也时候行动了,抓住长平布政司在隆冬时节无法和外面取得联系的绝佳时机,将黄昏了解,所以二殿下的意思,你们之中,谁愿意出关一趟去见一下马哈木等人。”
若是马哈木不愿意配合,那就找马儿哈咱和失捏干。
就算马儿哈咱和失捏干与黄昏有过交集,也不用担心——仕途之上,没有永远都朋友,只有永远的利害关系。
屋内四五个将军,闻言没人起身。
开玩笑咧。
已经下了大雪了,这个时候出关,鬼知道能不能找到马哈木,要是找不到马哈木,又在茫茫大草原上迷路了的话,就是个死。
更重要的是,众人担心汉王此举,是里通外国。
那位面目凶狠的年轻将军缓缓问道:“靳都指挥使,如果马哈木这一次出手之后,汉王殿下是不是就要承诺,待他大宝得成,让瓦剌成为朝鲜日本那样?”
这很重要。
现在大家都看得出来,大明雄师已经快要打下中南半岛,等中南半岛那边战事一停,大明休憩个一两年,再北伐的话……
瓦剌必定和鞑靼、兀良哈一个下场。
朱高煦能说服瓦剌的马哈木出手去长平布政司杀黄昏,能给出的让马哈木无法拒绝的条件,只有这种了。
但这……谁都无法接受!
因为打瓦剌会牺牲很多儿郎,以前牺牲过的,将来可能牺牲的,都是大好儿郎,这些沙场汉子,哪可能让沙场袍泽的血白流。
不论政治斗争如何惨烈,底线不能丢。
靳荣也是位武将,清楚这群心腹心里的想法,沉默了一阵,才微微一笑,“和你们一样,我也不接受这样的局面,所以我们说服瓦剌,不是用未来,更不是用钱财去收买——钱财收买,这些钱财会变成武器,将来变成面对我大好儿郎的刀枪剑戟,我们说服瓦剌的马哈木,要用当下的局势去空手套白狼,告诉瓦剌,如果不杀黄昏,几年之内瓦剌必定被灭,但若是杀了黄昏,大明国内则会因为皇子争储,暂时无暇顾及到漠北。我想,仅仅是这个理由,就足够说服马哈木了,其实我若是马哈木,我根本不需要人来说服,早就派人秘密潜伏到兀良哈区域去刺杀黄昏了。”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位说客。”
众人沉默不语,算是明白了,靳都指挥使进把大家召集到一块,不是让大家去说服瓦剌的马哈木,而是让大家出一个人,去保护这个说客去瓦剌区域找到马哈木。
简单直接一点,就是当个保镖的。
倒也不是难事。
两军相交不斩来使。
去瓦剌区域,倒是不惧怕马哈木翻脸不认人,怕就是怕大雪……
靳荣继续道:“说客,二殿下已经准备好了,至于带路的向导,二殿下也已经准备好了,是瓦剌潜伏在甘肃这边的几个谍子,熟谙瓦剌地形,就看诸位之中,谁愿意领护卫队前去。”
说客是位读书人。
而草原上不仅有雪,还有狼,甚至狼群,所以需要一队护卫。
事情将明白了,在座的武将也便松了口气,这样最好,至少大家不用当卖国之人,能给接受二殿下这样的安排。
那位面目凶狠的年轻将军起身行礼,“末将林立,愿为汉王殿下远赴瓦剌!”
靳荣颔首,“那便你了,领五十人,明日出发。”
又对众人道:“你们且先退下吧,我还有事情和林立交代。”
待其他离去,靳荣对林立道:“你应该猜道了,这一次去瓦剌,不仅仅是见马哈木这么简单,之后那位说客说服马哈木后,你知道该怎么做罢?”
林立点头,“不会让他回来的。”
靳荣颔首,“知道就好,这件事马虎不得,不能留下一点后患,我太了解黄昏这个人了,如果这一次没有成功,我们不能留下任何证据,否则都有可能成为黄昏对付我们的杀招。”
林立暗暗凛然。
靳荣继续道:“另外,去了瓦剌之后,一旦马哈木派人去兀良哈区域,你们这五十人,也要跟随在后面去,但要记住一点,不论成功与否,你们都不要路面,除非在绝对保证安全的情况,可以露面去杀黄昏——记住,一定是要有绝对成功的把握,否则失败的话,咱们谁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因为这个事情一旦被黄昏抓住把柄,你在关内的一家老小都得被陛下赐死,三族五族乃至于九族,都有可能,就是二殿下和我,也都有可能被陛下一怒砍了脑袋。”
林立清楚后果,但有些不解,“陛下不是想试探黄昏么,为何会为黄昏出头?”
靳荣摇头叹道:“永远不要小看黄昏。”
更不要小看陛下。
这个天下,除了这对君臣彼此之间,没有人可以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所以此事必须万分谨慎,成功最好,不成功的话,绝对不能被对方抓住哪怕一丁点的证据。
否则汉王也承担不了后果。
第一千三十五章 一代枭雄
朱高燧这个人,有野心,但没恒心。
随着太子入主东宫,纪纲在和黄昏的斗争中失败,铤而走险造反,然后被咔嚓之后,朱高燧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争夺皇位的心气了。
和朱高燧不一样。
朱高煦一直没有放弃,他始终盯着皇位。
朱高煦明白一个道理,别看太子朱高炽仁厚,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还少吗,等登基之后凶相毕露,早些年争过皇位的兄弟们,一个都别想有好下场。
所以朱高煦一直认为,只要一旦争储,就不可能有兄友弟恭的局面出现,彼此之间只有成王败寇,赢则坐拥天下,输则失去一切。
因此当黄昏去长平布政司任职的时候,朱高煦知道,苦苦等待的机会来了!
父皇对黄昏的忌惮,终于达于行表。
杀一个黄昏,不算事。
但要是能利用黄昏把太子也拉下马,那才叫事。
黄昏曾经在鞑靼区域经营过一段时间,至于经营出了什么势力,没人知道,朱高煦其实派人去查了,通过马儿哈咱和失捏干那边的活动资金以及粮草动向,甚至通过时代建筑在草原上的资金动向都去查了,没有痕迹可循。
看起来,黄昏很清白。
但朱高煦不相信。
黄昏这样的人,明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君王忌惮,怎么可能不安排后手,在这片广袤草原上,肯定有他落子的地方。
只是藏得太好。
所以朱高煦明白,这一次父皇让黄昏去长平出任布政司,绝对不仅仅是试探那么简单,很可能也在试探自己和老三。
那么如何完成父皇的试探,并且在这样的情况下获得最大利益?
尺度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赤金蒙古所,是明朝在嘉峪关以西建立的关西七卫之一,距离玉门关不远,朱高煦来到甘肃后,就将王府落在赤金蒙古所。
和他一起来赤金蒙古所的还有一位靖难老人。
丘福。
丘福,按照历史轨迹,应该在永乐七年兵败被杀,不过历史既然已经改变,这位靖难国公现在也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就不被朱棣重用了。
中南半岛没有他的身影。
打兀良哈也没有他,他现在基本上就是朱高煦在哪里,朱棣就派他去哪里,大概意思是让这位淇国公发挥余热,教导一下朱高煦。
此刻两人就坐在一起喝着热酒。
朱高煦放下酒杯,情绪有些不佳,“父皇这一次在长平布政司那边的布局,其实很有些矛盾,一方面,他还想用黄昏,另一方面,他又开始忌惮黄昏,而且按照这趋势来看,父皇其实是怀疑黄昏在鞑靼区域经营了势力的,所以这一次才想摸一下黄昏的底——这其实有个锤子的摸头,交趾那边,时代商行的三千蚍蜉已经是摆明了的事情,连交趾都有三千蚍蜉义从,鞑靼区域,黄昏藏起来的蚍蜉义从,至少在五千之数,时代商行绝对养得起这点人。”
争夺皇位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尤其是太子现在在东宫里住得很稳。
必须一步一步来。
否则就只有太子忽然薨天。
朱高煦不是没想过对太子下手,但太子一则小心,不给朱高煦机会,二则就算太子暴毙薨天,父皇也会怀疑是自己下的毒手。
那就徒然便宜了老三。
丘福有些落魄,精气神都丢了,眼神无光,喝着酒道:“鬼知道呢,其实这件事不难看出陛下的心态,先是让黄昏去长平担任布政司,让两位殿下逼迫出黄昏的底线,又担心您二位做过火,万一黄昏在鞑靼区域没有后手,陛下又后悔不及,所以陛下又打着幌子去了顺天,意思不言而明,就是在提醒您和三殿下,动手可以,把握好尺寸,如果黄昏真的藏有后手,杀之无妨,如果没有,那就不能动黄昏。”
顿了一下,郁郁不得志的丘福冷哼了一声,“想不到陛下也会有妇人之仁的一天啊。”
朱高煦眼角一跳。
心里暗暗不爽。
不管父皇现在是如何的笃定老大当太子,但朱高煦心里明白朱棣对他的宠溺,何况再怎么说也是父子,丘福这么说朱棣,朱高煦岂能愉快。
但也没好发作。
他现在还需要丘福在军中的声望,当然,丘福的军事能力大概没了,这些年吃香喝辣,年纪本来就不小的丘福已经是被剪了指甲拔了獠牙的暹罗猫。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哪能事事都如了父皇的意,靳荣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会派五十个人去兀良哈,但真正杀黄昏的主体,还是瓦剌的人,和我、老三没有丝毫关系,到时候黄昏暴毙,父皇也无话可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万一这件事把黄昏逼反了,又如何收场?”
丘福一饮而尽杯中酒,摇头,“黄昏不会反的,他做的所有事情,都需要陛下的支持,没有了陛下的大明,他黄昏屁都不是一个。何况他的家眷都还在京畿,他要是真敢反,那我丘福就敬佩他是个真男人。”
黄昏不敢反,那也就是一个能人而已。
陛下不会惧怕这样的黄昏。
但要是黄昏以大无畏的精神不顾及应天的妻儿反了,陛下才会真正的感到担忧,因为这样的人,往往都是不出世的狠人,当得起一代枭雄的称溢。
朱高煦沉吟着,“他会反吗?”
有些期待。
老实说,这几天朱高煦一直在推演,他实在想不通,黄昏在这样的局势下,还能有什么操作保住性命的同时,还能洗清父皇对他的猜忌。
根本没有办法。
要么死,要么反,基本上没有第二条路了。
问题在于,在父皇的这个局中,自己如何操作才能利益最大化,黄昏永远不是朱高煦的第一目标,而是太子。
所以如何把太子拉下水,这很重要。
对丘福道:“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再操作一下,我记得之前咱们收买过一个东宫的内侍,这个人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还有,鞑靼的吴笙游,深得马儿哈咱和失捏干的信任,但这个人贪财好色,我们可以收买他,有他帮忙在鞑靼那边运作,可以更直接有效的将太子拉进这个居中来。”
丘福精神一振,“没错,殿下,老臣这就着人去找吴笙游,至于东宫那边,可以用点小手段将那位内侍骗到关外去,让吴笙游将他杀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吴笙游说什么,那就是什么,由不得陛下不信,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黄昏死不死已经不重要,至少太子会失去陛下的信任!”
丘福知道,机会确实来了。
等了这许多年,陛下终于猜忌黄昏,这就是汉王和赵王苦苦等待的机会。
第一千三十六章 日久见人心:得道多助!
朱棣一路北上,看遍了人间冷暖。
他是真没想到,治下大明竟然已经繁华至此,一路北上皆是水泥官道,无论风雨,朱棣基本上不沾泥污,官道上人来人往,商旅如潮。
所过市镇,虽然也还多是简陋泥房,不过少了许多流离失所的人,各种商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甚至有不少大富大贵的人,出钱请时代建筑修筑当地的街巷。
巷陌之间,处处见炊烟。
大多有点资本的人家,家中女眷,若是遇着艳阳高照的日子,皆着鲜衣布庄的旗袍。
所过市镇,皆有大明皇家银行的店面。
也有时代银行。
更然朱棣欣喜的是,不少市镇的公立医院已经矗立起来,大多青砖碧瓦,当然,有钱的大重镇,依然是请时代建筑来修的水泥高楼。
气派非凡。
看的朱棣都羡慕,觉得这玩意儿修出来的房子,比自己住的皇宫还要气派几分。
而田巷之间,几无荒田。
因过了秋收时节北上,所以一路走去,田中稻草人处处密密麻麻吗,找当地地主一问,才知晓随着商行的发展,地主们已经不再将土地当做最值钱的行当,租金便宜了不少。
所以租得起地的人多。
这也就意味着,土地兼并现象很少。
朱棣那个欣喜啊……
只要土地兼并不严重,就意味着人数最多的农民有田种,吃得饱饭,吃得饱饭,那就不会造反,国家和社会就能长治久安。
就算有没有田地租种的农民,也去各大商行打工,能够养家糊口。
在朱棣所过之处,一派繁华。
偶尔有人提及大明数次对外扩张的战事,没有人抱怨当今天子穷兵黩武,反而人人皆有自豪之色,说我大明当如是云云……
朱棣越发喜悦。
一个王朝,如此频繁的对外战事,国内还能如此安稳,甚至国民还如此支持对外战事,朱棣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历朝历代谁能做到。
但是自己做到了!
岂能没有成就感。
但朱棣就是朱棣,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医疗改革司、货币改革司、大明皇家银行、东郊试验田、矿产司、道路司、军器院……等等诸多部门所有人都努力。
当然,更是那个男人的功劳!
再当然一点,这一切就算有那个男人,没有我朱棣,也依然不可能。
是我朱棣的支持,他才能打造出这等盛世。
所以顺天越来越近,朱棣的内心越来越愧疚,黄昏殚精竭虑辅佐自己打造出来这样的盛世,自己却还在长平布政司那边布局逼迫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因此,在朱棣还没抵达顺天,康宁就让一个内侍快马加鞭八百里回到应天,告诉应天东厂提督内臣王振,撤掉监视黄府的所有人,并指挥锦衣卫南镇抚司,保护好黄府。
王振接到圣旨后,长出来一口气。
亲自上门找到徐妙锦负荆请罪。
徐妙锦没有说什么,但神情忽然就变得万分忧愁了,轻声说了句君命难违,臣妇不怪其他人,且王振你也是奉命行事,更不是我应该责怪的对象。
王振越发愧疚。
他忽然觉得自己虽然做了一些事,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恩将仇报,简直不是人。
但王振从黄府府邸出来,遇见了闻讯赶来的赛哈智。
赛哈智一脚将王振踢翻在地。
王振躺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赛指挥使,我承认我做错了,但这都是陛下的吩咐,我也是无奈而为之。”
赛哈智默然无语。
松开手中绣春刀,弯腰将王振拉起来,轻声道:“我踢你,不是因为你做了那些事,你们东厂做的事情我锦衣卫都知道,那是陛下吩咐下来的,是你我职责所在。我踢你,是因为你不该来找徐妙锦道歉,你这一道歉,你内心倒是舒坦了,可徐妙锦现在知道陛下猜忌黄昏,你让她这一两年都要夙夜惊惧,她要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你以后有何颜面见那位将你从扇面渡带出来的人?!别告诉我,你心中感恩的只有将你带回京畿的三宝大监!”
王振脸色大变,嗫嚅着说我考虑不够周全,赛指挥使,你看我们现在如何补救一下,才能让夫人不担心黄大官人在外地安危?
赛哈智摇头,“没法补救,夫人如此聪慧的人,我们无论怎么解释,都是画蛇添足,现在唯一能让夫人安心的,就是黄昏老弟的家书了。”
但关外送家书回关内,何其困难。
赛哈智忽然想起一个人,“这事吧,其实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咱们可以去求娘娘,只要娘娘出面,一定能让夫人宽心。”
王振起身,“我这便去求娘娘!”
赛哈智哈哈一笑,拍了拍王振的肩头,“走,同去同去。”
一点也不见外。
确实不见外。
别人不清楚,赛哈智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岂能不清楚,王振虽然封陛下旨意,让东厂的人日夜监视黄府,但王振同时隐秘的做了一件事:私下里通知了刘明风和周胜然,并详细说了东厂的人手布置。
如果陛下真的对黄昏下手,那么周胜然和刘明风两人,就可以找明教和李潋滟在京畿的旧部,通过东厂人手布置图,将徐妙锦等人救出京畿。
可以说,王振已经做到了他那个位置能为黄昏做的最大的努力。
保住妻儿血脉!
换成赛哈智的锦衣卫来办这件事,也只能如此。
毕竟他们的主人是朱棣。
要不然赛哈智见面就不是一脚,而是一刀了——敢让徐妙锦日夜惊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以后怎么面对黄昏老弟?
砍死你王振都死不足惜。
实际上,只有赛哈智知道,他其实已经着人去西域那边找人了,到时候潜伏在黄府周围,如果长平那边黄昏一旦出来岔子,这些人就会假扮在娑秋娜父王的旧部,将黄昏一家老少全部救到西域去。
赛哈智,自觉对得起黄昏。
两人肩并肩走在去往皇宫的路上,王振忽然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黄大官人在长平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何况郑大监也去了长平,有他在,大概不会有问题……的吧,赛指挥使,你看你着人去西域的那步棋是不是有点画蛇添足,到时候反而是个麻烦事,容易被陛下猜忌。”
赛哈智哦了一声,斜乜王振一眼,“老弟可以啊。”
竟然能知道这些事。
狗日的东厂,是有点能耐勒,难怪陛下可以用东厂来掣肘锦衣卫。
王振皮笑肉不笑。
赛哈智随即矢口否认,说道:“我可没派人去西域,是娑秋娜派的人,你也知道,等诸多战事一停,陛下就要打西域的,娑秋娜派人去西域提前打点,也是为了她这个西域女神重返西域为王做准备,和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王振笑而不语。
不管在其他方面,东厂和锦衣卫之间如何,只要在黄府这边,大家能配合,就还是朋友。
旋即感触很深。
做人,就要像黄大官人这样。
得道多助!
第一千三十七章 朱棣的困惑
撤掉对黄府的监视,不代表就要撤掉长平布政司这个大局,至少在朱棣眼中看来,仅仅是觉得不论黄昏暗地里做了多少忤逆之事,看在他立下的功劳上,哪怕是要谋反,朱棣也愿意只杀黄昏一人,而不株连家眷。
看起来似乎不算什么,但你要知道,这在动不动就灭人九族的永乐朝,已经是极其仁慈的了。
朱棣抵达顺天时,奴儿干都司那边亦失哈的密信也到了。
顺天皇宫已经修了个雏形,是以朱棣不用再去燕王府,坐在顺天的乾清殿中,朱棣看着康宁递过来的亦失哈的密信,眉头皱了起来。
老三还是不如老二。
他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图——不过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老三和他麾下的那几个心腹谋士,是在装糊涂,假装没揣摩明白自己的意图,然后假戏真做将黄昏斩杀于卓儿河畔。
将信递给康宁,“看看吧,亦失哈的信,说是赵王那边,似乎有轻微的异动,只是赵王在亦失哈也经营了一些时日,有了些许势力,亦失哈也没拿到赵王异动的证据。”
朱高燧在奴儿干经营势力,朱棣也不急。
毕竟是亲儿子。
在奴儿干这边有一定势力是好事,免得奴儿干区域彻底沦入外臣之手——亦失哈再忠心,再是内臣,可也不姓朱,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经不起诱惑,对自己失去了忠诚。
所以有朱高燧在奴儿干这边,朱棣也能放心不少。
朱棣清楚兀良哈这边的形势。
随着入冬,为了减少消耗和大军的安全,张辅率领大军退守关城,只在庆州那边留下近万人,作为钉子威慑兀良哈残兵,而长平布政司那边,三司便只剩下一个布政司,关键是这个布政司也没兵力,形同虚设。
黄昏在长平布政司,基本上没有任何安全可言。
别说老二和老三要想办法收拾他,就是兀良哈残兵要是不服气今年的战事,孤注一掷再造一次反,长平布政司都能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但朱棣确定,兀良哈残兵不敢。
甚至可以说不愿!
毕竟黄昏之前在鞑靼那边,打造出来的局势,让兀良哈区域的牧民万分羡慕,今年兀良哈这边对大明出兵,其实已经很不齐心了。
现在黄昏到兀良哈这边,相信很快会赢得尊重。
但问题在于……
黄昏在漠北这边经营得越好,朱棣的瞌睡就越睡不安稳——以黄昏的才能,若是在漠北为王,再打造出神机营什么都,大明雄师便会失去所有优势。
到时候,漠北将成为压在大明心头上的阴影。
所以朱棣要确定一件事:黄昏在鞑靼区域,到底有没有经营他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
这很重要。
如果没有,君臣和睦。
如果有……你死我活!
康宁看完亦失哈的密信后,轻声说道:“陛下,看来还是汉王殿下领会了您的意思,可汉王殿下远在甘肃,鞭长莫及,所以写信让赵王殿下配合您。”
朱棣冷笑一声,“他屁的鞭长莫及,信不信,此刻靳荣那边已经派了死士,从鞑靼区域穿过大雪覆盖的草原,要进入兀良哈区域实施计划。”
老子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这小兔崽子肯定憋着坏,借着自己想要试探黄昏的大局,营造出局势失控的局面,然后黄昏会死在乱局之中,说不准连老大都要被拉下水,然后老二会把黑锅推给兀良哈残兵,甚至可能让老三来背黑锅。
不是说朱棣是朱高煦肚子里的蛔虫。
关键是在这个局势下,朱棣把自己放在朱高煦的位置上,最完美的操作就是这样。
康宁闻言吃了一惊。
“陛下,按照您这意思,黄布政司使岂非死定了?毕竟他这一次北上到长平,身边可没有什么护卫,连他的西域妖姬都没带,能打架的就一个阿如温查斯。”
朱棣冷笑一声,“一个阿如温查斯还不够么?”
你要明白,阿如温查斯是鞑靼吴笙游的女儿,而今日今时的吴笙游,是整个鞑靼区域的无冕之王,马儿哈咱和失捏干这两个王都得尊重吴笙游,并且愿意听他的话。
但这是黄昏明面上的势力。
朱棣甚至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未来老丈人帮助女婿,情理之中。
朱棣忌惮的是黄昏是否在鞑靼区域藏了其他力量。
比如……五六千数量的蚍蜉义从?
这可是大事了。
五六千全部由鞑靼人组建起来的蚍蜉义从,人手配备三眼火铳的话,这战力已经不是当年的朵颜三卫可以媲美的了。
甚至可以直接威胁顺天!
外有鞑靼人组建的蚍蜉义从,内有明教,这要是闹事,大明一瞬之间就会崩盘,重回靖难之后的混乱局势。
朱棣岂能不猜忌黄昏——这些年明教销声匿迹,但朱棣可没放过一个微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明教圣女方娇说过,她和长老韩长青已经渐渐失去了对明教的掌控力。
方娇甚至已经渐渐失去了对浙江明教的信息掌控。
这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意味着明教里还有人在逐步的全盘接手方娇和韩长青的势力。
这个人只能说教主唐青山。
而明教教主唐青山和黄昏的关系又极为反常。
所以朱棣才会在长平布政司这边设置一个大局,要看黄昏到底是红脸还是黑脸,不论是哪一个,朱棣隐然有个预感,他和黄昏之间的君臣之争,将会逐渐拉开序幕。
康宁闻言愣住,“陛下,难道这一次长平布政司那边,会发生一场牵扯到鞑靼,黄昏,两位王爷的混乱战事?”
这可不是好消息。
朱棣起身来回走动,情绪复杂思绪万千。
局势确实复杂。
最难的问题在于中南半岛那边才刚刚打下来,需要大量兵力驻防,同时开采矿产运送资源这些,都需要大明雄师的兵力保证。
所以漠北这边缺少兵力。
若非如此,朱棣根本不用猜忌黄昏,直接将大军拉到长城防线上即可。
现在朱棣甚至怀疑,打中南半岛是黄昏故意为之,目的就是牵扯大明最强的力量下南方,他则可以在北方放心经营。
想到这朱棣长叹了口气。
该来的始终会来。
等着看罢。
看老二和老三这一次能否将黄昏的底牌逼出来。
第一千三十八章 一座衙门皆贪官?
底牌?
当然有点,但是不多,够用就行。
朱棣就在顺天。
不管朱高煦和朱高燧有多疯狂,总不能不顾及朱棣的感受,何况还有张辅、亦失哈坐镇这边,根本不用担心被绝对兵力碾压。
一千鞑靼人组成的蚍蜉义从来拱卫安全,足矣。
问题在于庆州。
许吟夫妻现在究竟是什么立场,这让黄昏有点担心。
担心无用。
唐青山已经去了鞑靼区域,让那一千蚍蜉义想办法穿越过草原,悄无声息来到兀良哈区域,这有点难度,很考验呼兰巴特的能力。
但黄昏相信呼兰巴特能做到。
在加入蚍蜉义从之前,呼兰巴特可是一位万夫长,换句话来说,相当于大明这边的实权将军。
岂是庸才。
另外,唐青山的老婆张涟也出发了,去找另外一个人,只要那个人出手,不管是朱高燧还是谁,都不可能在这片区域对自己构成威胁。
除非是朱棣。
但朱棣应该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和自己图穷匕见。
所以黄昏该干嘛干嘛。
长平布政司衙门,房宇简陋,人员简单,和不远处布政司新衙门工地上的热火朝天不同,旧衙门里一派冷清。
没办法,人少。
除了黄昏这个布政司使,还有一位布政司参议,一位布政司参政,两位布政司经历,一位布政司理问……然后就没了。
剩下的全是吏员。
也就是说,在黄昏来之前,这个布政司只有五位官员。
精简得太厉害。
布政司参议原本应该有两位,左右布政司参议,皆是从三品,布政司参政也一样,但在长平布政司,都只有一位,且全部是从五品。
至于布政司理问,是理问所的负责人,掌勘核刑名案件,主要是和提刑按察司那边接口工作,官品一般是从六品,长平布政司这边倒是没削,依然保持着从六品。
此刻几个大佬们齐聚一堂。
长平布政司参议李友边,洪武年间进士,科举之后外放地方,不显山不露水,就这么一步一步做到了布政司参议,然后打下兀良哈后,朱棣让吏部那边一纸调文,将李友边调到了长平。
还被贬官了。
李友边也是郁闷,不过郁闷归郁闷,他可是看见了机会。
所以来赴任了。
当然,也由不得他不来赴任。
如果长平这边能发展起来,他作为参议,将来极有可能成为长平承宣布政司的左右使之一,如果官品再提升起来,那可就是一方封建大吏。
再做出点政绩,原本无望的六部尚书,也是大有可能的。
李友边一身富态,大腹便便的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尽管屋子里有火盆,还是冷得直哆嗦,谄媚笑着问黄昏,“黄使,你看这鬼天气冷得,新的布政司衙门还有多久才能竣工?”
黄昏搓着手,掐指一算,“按照工期来看,大概得要个一个把月吧,再装修一下,快了,年前我们就能搬进新衙门。”
布政司参政梁道笑眯眯的,“李参议着急个甚,咱们好歹还有火盆烤,也不担心吃住问题,你去看看兀良哈那些牧民,有多少人能像咱们这般,今年这个冬天如此寒冷,本地又才从战事中安定下来,依某看来,今年这个冬天,会冻死不少人。”
梁道说到这里,很少戚戚然,一副悲天怜人的读书人形象。
梁道显然是寒门出身,形容矍铄,皮肤黝黑,留着山羊胡须,咋一看,似乎是个老学究,穿得也很节俭,官服里面的衣服,因为过水太多,有些泛白。
很有些清廉官吏的形象。
梁道年纪很大。
已经年过五旬,他和李友边不一样,虽然也是洪武年间的进士,但他科举时年龄偏大,这些年在地方上发展也不好,之前一直是个知州同知,这一次到长平布政司任参政,是正儿八经的升官了。
黄昏闻言问道:“难道在我来之前,你们没有就此做出准备?”
真要是人死多了,怕兀良哈的牧民开春之后又得造反。
布政司经历王魁轻笑一声,“黄使有所不知,其实我们来这里,并不比您早多少,您大概还不知道吧,自上任布政司使躬身侍国,病死在布政司衙门后,陛下雷霆震怒,责怪长平布政司其他官员尸位素餐,从上到下,除了赵理问,所有官吏都被贬了,要不然哪有咱们这些人来此。”
黄昏讶然。
另外以为布政司经历张彦杰笑道:“确实如此,下官也是从杭州过来的,只比黄使你早半个月左右到时间抵达,不信您问谢理问。”
黄昏看向布政司理问谢客,“真是如此?”
谢客微微颔首。
黄昏暗暗觉得有些奇怪,不就是一位布政使因公殉职在岗位上,朱棣为什么会如此动气,在人才如此紧缺的情况,还要贬谪一大批官员。
这有点不合理啊。
难道有猫腻?
黄昏不动声色,继续和这些人插科打诨——反正也没事干,外面已经飘起来雪花,你总不能带着这几个官老爷在这个时节去民间走访罢。
接近晌午,于是准备点卯下班。
李友边起身笑说:“黄使,如今我们长平布政司寒陋,物资紧缺,好在我从关内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其中不乏几坛子好酒,王经历和粱参政等人都要去,不过谢理问还有事,他要去处理一件牧民杀牛的案件,我也不好耽误他的正事,黄使如果没事,要不一起去吃个便饭?”
黄昏正想答应,转念想着作为领导还是要和下属拉开关系,不然后续工作不好扮恶人,于是笑道:“李参议有心了,我才来布政司这边,也是第一次到地方任职,还不熟悉事务,等下我和谢理问一起去看看,你们就喝开心。”
工作后喝酒,貌似挑不出毛病,黄昏也不是迂腐的人。
李友边等人便告辞离去。
黄昏看着人一位参议一位参政和两位经历联袂而起,从他们都言笑晏晏间,黄昏背后有点发凉:这几个人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团伙。
一不小心,自己就会被他们架空!
棘手了。
哪料谢客站起来,对着远去的几位同僚吐了口吐水,一脸鄙弃,“一群吸血虫!”
黄昏讶然,“谢理问此言何意?”
卧槽,该不会这几个人都是大贪官吧,朱棣这是什么意思,给老子弄的人员配置全是贪官的话,这工作没法开展嘛。
第一千三十九章 有才未必有德!
谢客没有回答,起身告辞而去。
黄昏看着茕影孑立的谢客远去,总感觉这种布政司哪里不对劲,是王魁、李友边、梁道以及另外一个叫赵彦杰的经历四个人拉小圈子的速度太快?
还是谢客的傲然独身?
都不对劲!
黄昏也缓缓起身,来到衙门外,略微思索,觉得这个事还是得找个长平布政司的老人问问,于是来到衙门后面背风的地方。
这里有一对临时搭建起来的泥巴房子。
过了大半年,也显得老旧了。
草原上,风沙大,建筑物风华的极快——这些房子都是成立长平布政司后临时修建起来给吏员住的,半年前的事情,现在却像是几年前的房子。
为什么官员才来都住帐篷,吏员却可以住泥巴房子?
道理简单。
官员才来去住的帐篷,一应设施都有,包括奴仆,而且可以根据天时选择位置,不像吏员的这个集体宿舍,一穷二白,也就比普通牧民好一点。
而等官员适应过来,在布政司旁边修的院子,那就是青砖黑瓦了。
不过不多。
长平布政司成立半年多了,黄昏抵达后发现,一共也就四座小院子——恰好就是梁道、李友边、王魁、赵彦杰四人。
谢客住的衙门后的集体宿舍。
之前的布政司使以及一整套班子,都住的集体宿舍。
黄昏走了几步,看见一位酸乳面相的吏员,隐约记了起来,这人叫刘絮,是关内某个县城的教谕,因为人手紧缺,被调到长平布政司任职税课司大使,为未入流官,掌税收的征收。
刘絮正要行礼,黄昏挥挥手,“跟我走。”
离开集体宿舍。
来到黄昏的帐篷外,阿如温查斯已经煮好了饭——回到草原,阿如温查斯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而权氏有些水土不服,这几日精神萎靡的很。
待阿如温查斯端上热好了的马奶酒,黄昏示意刘絮不要客气,刘絮当真就不客气,在帐篷里对着黄昏盘膝而坐,笑道:“入乡随俗,来这边半年了,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习惯。”
黄昏也坐下,寒暄了几句废话,问了一些前任布政司使的事情,在知悉那位因公殉职的布政司使的事迹后,黄昏感触良多。
哪个时代,都有人民公仆。
这位因公殉职的布政司使可惜了,满身清白来人间,走的时候更清白,清点他在布政司这边的遗物,竟然只有区区但是来文钱,再无其他值钱物。
端的是清廉。
而且据刘絮言辞,这位布政司使真就是累死的。
没办法。
布政司刚成立,所有的事情都要这位布政司使亲力亲为,尤其是和兀良哈人打交到,更是费尽心血,关键还不讨好。
兀良哈人总觉得你大明人要抢夺他们都财产。
黄昏对此也是无语。
进入正题,问道:“刘絮,你是长平布政司的老人,你早些年也是一县之教谕,有道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关于长平布政司现在都几个参议、参政、经历和理问,你可知晓他们的背景来历?”
刘絮愣了下,眼神闪烁,摇头,继续喝酒,“不是很清楚。”
黄昏一见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也不急。
边喝马奶酒边说道:“刘絮,我找你了解这些事情,不是为了那狗屎什么官场斗争,我在长平布政司好歹是一把手,根本不需要了解他们,说句难听的话,我黄昏只要在这边把该办的事情办好了,面子上的工程做好了,什么时候不能回京畿当个六部尚书?”
随时都可以。
继续道:“之所以要了解长平布政司,是为了开春之后更好的任用贤才施政,把兀良哈区域打造成鞑靼区域一样,不再是大明的瘙痒之地,而是大明的后花园,大明雄师的马场,如此,我辈读书人才不负一生所学,才对得起天地君亲师!”
刘絮闻言乐了,“贤才?!”
旋即嗤笑,“这屁大点的布政司衙门,除了谢客,还有锤子的贤才,贤才早就累死在衙门了,贤才早就被陛下调走了!”
黄昏暗喜,知道有戏。
急忙问道:“陛下有意经营兀良哈区域,为何却要将贤良之才调走,如今的这些官员,比如那个梁道,看似寒门出身,但却是饱读诗书之人,想必是有才有德之士,才会被陛下调到长平来担任要职。”
刘絮也不说话,似乎在酝酿措辞,继续喝酒。
黄昏也不追问,继续喝酒。
酒文化就是这样。
喝到位了,什么话不能说出来?
果然。
喝了半晌,等刘絮微醺了,这位读书人才义愤填膺的说道:“黄使,你是读书人,你在关内做的那些事情,我辈读书人皆仰慕有之,别的不提,仅仅是东郊试验田和医疗改革这两项政事,就足矣让黄师你跻身历史名臣之列,但你在关内做官,又是京官,且诸多事情都是直接找陛下落实,不知这官场黑暗,你是不知道,你以为王魁这些人是有才有德之士,尤其是那个梁道,看起来似乎衣冠楚楚,满身清寒?其实你哪知他们背地里的腌臜,这些人,除了谢客,有一个算一个,确实是有才之士,但有个屁的德!”
能让一位读书人出口成脏,黄昏也是意外。
不晓得那几个人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不对啊,如果真是有才无德之士,朱棣迫于人才压力不得不用他们都话,应该将他们打散任用,利用有才有德人士来压住他们。
何止于要派到长平来。
让自己来教导这哥几个,是不是也太高看自己了?
转念一想,朱棣日理万机,那能知晓州府地方的小官行径,这几个人的任用,可怕也就是巧合,恰好被调到长平来而已。
黄昏心里多了个数,没动声色,“感情你是知道这几位的来历?”
刘絮哈哈一笑,“遗臭乡邻数百里,岂能不知,也就是他们上谄下威,上面的人吃了好处,下面的人不敢说,所以朝堂那边才不知道他们的劣迹罢了。”
黄昏心里打了个哆嗦。
卧槽……
何止是有才无德之士,感情都尼玛的是大贪官。
第一千四十章 朱棣的骚操作!
贪官,这玩意儿哪个朝代都无法断绝。
盛世乱世都一样。
这是人性决定的。
就像那句很有名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套用一下,只要有阶层有权势,就一定会出现贪官,只不过封建时代的贪官更过分而已,封建时代的贪官,因为信息的滞后性,以及百姓的愚钝,他们更大胆而已,只贪不做事的大把人。
黄昏来了兴趣。
难道这就是朱棣对自己的考验?
问道:“那你可知他们都一些事迹,说来听听,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觉得这是好事,贪官嘛,都有钱,都怕死,那就可以让他们帮忙来建设这美丽的卓儿河了。”
刘絮吃了口牛肉,再猛灌了一口马奶酒,缓缓而谈。
黄昏听得那个悚然动容。
卧槽……
这事确实有些不对劲,这些贪官绝对不是治一下这么简单,随便哪个都是死有余辜。
参议李友边,商州知州同知。
根据商州的名称推断,不是商丘就是商洛,商洛属于陕西,商丘属于河南,毗邻的两个省份,黄昏地理知识贫瘠,对商州也不了解。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友边这个原商州知州同知,在商州那边可是赫赫有名。
李友边,洪武年间进士,科举后外放地方,担任一下县县令,在洪武年间矜矜业业——这个没办法,洪武年间可是没贪官的。
谁敢在朱元璋手上贪污?
剥皮揎草啊!
别说贪官了,洪武年间,当官是个比当土匪还危险的活路,清官都没几个愿意当。
这说远了。
太祖驾崩之后,朱允炆登基,从建文年间,李友边在仕途上就活跃起来了,做了一些面子工程,加上为人圆滑,善于揣摩上司心意出手大方,很快在永乐三年成为商州通判,永乐七年补缺商州知州同知。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比如有一年商州大旱,因为黄昏的辅佐,大明有的是钱和粮,于是当地府衙高层上报朱棣后,决定开仓放粮。
政策落实到商州,由李友边负责此事,他也开仓放粮了,并且设立粥厂。
但出现了哄抢的现象。
这李友边也是有才,大袖一挥,说现在哄抢粮食的人这么多,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的灾民,这样,在粮食里加一些沙石,可以有效避免这个状况。
黄昏听到刘絮说到这里恍然大悟。
卧槽。
以前一直觉得和珅这小子有一手,感情这事情是有前例的。
这且不说。
李友边这一加沙子可就出问题了,他忽然发现灾民只要能活下去就行,根本不管这粥厂的粥是稀是浓,能吃就行。
于是大把的粮食被克扣下来。
可这粮食李友边不敢一个人独吞,但分给诸多同僚后,他自己也剩不了多少,于是这货恶向胆边生,加大了贪污力度。
至于最后饿死了多少灾民,没法统计。
因为医疗改革措施下来了,再加上其后有人帮忙擦屁股,在饿死的人和新生的人口数量冲突下,这个人口减量就变得很小。
但商州百姓却清楚得很,因为大灾饿死的人,至少上万!
原本是不用死的。
消息很快在商州传开,当然,民间百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官场的人哪里会不清楚,朝廷是给了足够份额的灾粮,但还是饿死了人,那么那些灾粮哪里去了?
李友边负责此事,他脱得了责任?!
这还只是一件。
还有一些事,比如朝廷推广番薯的种植,原本是无偿发放给农民和租地种田的人,结果政策到了商州,李友边大袖一挥,竟然将番薯种子卖给百姓。
又大赚一笔。
就因为这事,商州那边的番薯种植,至少少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医疗改革也一样。
在商州建立的公立医院,资金发放到商州后,李友边找到当地的名医一起合作,就用一个烂砖烂瓦的房子挂牌成立起来,最多就花费了几十两银子!
至于什么产婆的培训,更是没有。
朝廷发放的修建医院的费用以及产婆培训费用,也全都进了李友边的私人腰包——一句话,李友边就是只吃不做事,把大头拿了,用一部分钱贿赂上司,再用一部分去收买人心,欺上瞒下玩的贼溜。
听到这里,黄昏已经怒不可遏。
他知道。
贪官不可避免。
但他能接受贪官,你可以贪,但你要知道轻重,贪一些钱可以,毕竟当官不赚钱,谁来当官,但你得把实事办了!
实际上在医疗改革司那边,从户部拨出来的钱中,黄昏是叮嘱过的,发放到地方,一定要上浮三成左右,就是确保被贪官贪掉一部分后还能将医院和产婆培训这些政策落实下去。
但你这只贪不办事,影响的可是老子的千秋大计。
完全在黄昏初衷之外。
这李友边已经让黄昏怒不可遏,可刘絮接下来说的王魁、赵彦杰的贪污事,让黄昏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那个衣冠楚楚看似清廉的梁道的事情,却让黄昏摔杯而起!
这才是真正的蛀虫!
梁道是从汉中府调过来的,他本出身寒门世家,也是洪武年间进士,太祖还在时,也不敢贪污,但建文一登基,梁道就走向黑暗。
因为寒门出身,或许是穷怕了,这个梁道贪污起来更是六亲不认。
刘絮最终总结梁道的贪污生涯,只用了一句话:梁道那座几可媲美国公府邸的院子,一砖一瓦,皆是百姓骨血。
黄昏听得麻木了。
沉默了许久,才道:“刘絮,你最早在哪里做官?”
刘絮道:“来长平布政司之前,下官在金州,距离商州和汉中府都不远,这些事情,也不是下官去这两地听闻的,实在是传到金州来的!”
黄昏悚然惊醒。
有意思。
梁道、李友边、王魁、赵彦杰,都是金州周边区域为官。
他们贪污的事情既然能传到金州去,说明当地的官吏都知道这些事,为何一直没人处理,只怕是上面还有保护伞。
但更有意思的是,这样一群贪官,却在长平布政司使死后,在朱棣的一通操作下,全部来到长平布政司补缺,看似都高升了。
但实际上……
黄昏出了一身冷汗,这里面有鬼!
朱棣绝对是有意而为之!
第一千四十一章 老子要大开杀戒!
前任布政司使因为水土不服加上劳累国度,因公殉职,是件让人钦佩的事情,也是我泱泱神州数千年历史中摧残星河中的点点光辉。
这样的人,哪个时代都有。
他们都有资格在青史笔墨中留下大名,更有资格悬名教学课本之中。
如此,才能万古流芳。
但若是因为布政司使因公殉职,一整座布政司的官员全部调里长平去关内各地,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尽管黄昏后来得知,这些人调离的理由都是同一个:
不尽职分担责任,致令布政司使劳累致死。
但怎么看都有些小题大做。
何况这些人都是布政司的“老人”,全部调离长平,将一群不熟谙草原的人调过来,本身就是个有问题的决策。
现在倒好。
调过来的竟然全部是汉中府周边的大贪官。
这里面没有猫腻,你信不?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黄昏是不信。
这些人已经死有余辜,为何朱棣还让他们升了一级官来到长平,不用想,绝对是在长平这边布有后手,要将这几个人正法于大明律法之下。
可也说不通。
在长平这边,他们确实有更多的工程来贪墨工程款项,但朱棣没必要多此一举,还会影响长平这边的建设,会因小失大。
如果是其他方法来惩办贪官,又达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朱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黄昏有些茫然了。
微醺之后,刘絮喝得有了几分醉意,没注意到黄昏的深思,言者无意的说了句陛下不仅不惩罚他们,反而全部调到长平来,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若是一网打尽的策略,也不符合现实。
黄昏心里猛然一咯噔。
一网打尽?
他隐约抓到了一丝端倪,难道陛下用这些贪官来长平,到时候政事上出点贪腐大案,自己这个长平布政司使难辞其咎!
又或者陛下认定长平布政司这边会发生什么,所以让这些贪官齐聚,这样一来,死的都是贪官,朱棣也不心疼。
但是长平这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兀良哈残兵叛乱?!
有可能!
黄昏再一想到自己出任长平布政司的背后原因,身上顿时出来一层冷汗:难道朱棣是想让兀良哈这边出现一场叛乱,从而试探自己在漠北的底牌?
完全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可得好生研究一下。
是继续当朱棣听话的臣子。
还是趁机亮出獠牙,让朱棣有所忌惮。
都需要三思。
不过当下……
老子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永乐盛世,哪能容忍这些个蛀虫吃饱喝足了在自己面前嚣张,关键是这几个家伙形成小团伙的话,会架空自己的权力,从而影响自己经营漠北的大战略。
不能忍。
不管你们几个是不是朱棣的棋子,老子黄昏管不了那么多,不管怎样,不论是从和朱棣的君臣博弈,还是为了自己的千古蓝图,这几个人……
该死的就得死。
想到这里,黄昏盯着刘絮,“已经入冬了,布政司这边的事情,其实很多都停滞了下来,大多政事都是关于建设衙门和这座长平城的事情,以及官道的修建问题,都不是难事,前有布政司呕心沥血死在任上,我黄昏也愿意继往开来,为此不惜一死,而我也自认一个人就可以管理长平布政司目前所有的事情,刘絮,你觉得布政司参议、布政司参政、布政司经历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说到这里,黄昏死死的盯着刘絮。
刘絮愣了下。
倏然间酒意尽去,瞬间酒醒,睁大着眼睛看着黄昏,“黄使,酒可以乱喝,话不可以乱说,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可不是好事,整个布政司将人心崩散,形同虚设!”
如此有违大明朝堂初衷。
黄昏冷笑一声,“一群蛀虫在这边,别说政事了,就是兀良哈的民心也要被他们败光,到时候兀良哈人在此举起刀兵骑上战马反了我大明天子,刘絮,这责任我背不起,你背得起?!”
刘絮打了个寒颤。
黄昏继续道:“布政司这边,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刘絮沉默了一阵,“还有谢客。”
顿了下解释给黄昏听。
谢客是老人。
实际上谢客并不是进士出身,甚至没有名声也没有声望,只是因为大明实在是人才紧缺得厉害,前任布政司使便将他的学生从关内邀请来,担任了这个布政司理问。
也算是帮衬学生。
而恩师在长平布政司呕心沥血而亡,谢客触动极大,本想继续在长平这边大展宏图,实现恩师的宿愿,不料发生了如此的人事变动,谢客因此有些失落,如果不是因为黄昏来任职,谢客大概已经挂印致仕回故乡了。
在想干实事的人眼中,一手打造出时代商行,推动医疗改革和货币改革、农业改革的黄昏,就是个最好的领头羊。
谢客对黄昏的到来,充满希翼,只不过因为长平这边的形势复杂,谢客暂时不敢表明立场——否则会被那一群人针对。
黄昏无语,“他们已经营党结私了?你们吏员之中,大多人都已经被他们拉拢了么,可以信任的人竟然只有你们两个?”
刘絮点头,“物以类聚。”
黄昏头皮发麻,幸亏自己今天找刘絮问了,要不然怎么被这群人玩死的都不知道,想了想,“这些事情,我还要仔细筹谋一番,另外,我便敞开天窗说了,我对你的言辞也不是绝对相信,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我还需要求证你说的这些事,所以对他们动手,大概要等个一两个月,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说的是事实,到时候你和谢客配合我,我会将这群蛀虫斩尽杀绝!”
我说的,耶稣也保不住他们!
刘絮冷笑一声,很有些失望而落寞,“黄使怎么求证他们都贪污事实?现在派人回关内?一来一回,等你的人从关内取证回来,长平布政司这边,你已经被彻底架空了,到时候话语权在他们手上,你怎么杀他们?另外,他们能欺上瞒下的做大做强,自然也有过人之处,只怕到时候不是你大开杀戒,而是他们沆瀣一气,你这位京官折戟沉沙在这茫茫草原之上。”
黄昏眼角蹙起,“你话里有话?”
刘絮冷笑不语。
起身,“下官告辞。”
第一千四十二章 何谓圣贤道理
不管是否相谈甚欢,该有的礼得有。
黄昏起身送刘絮出了帐篷,双方在此互相作揖,刘絮转身扬长而去,黄昏弯腰回到帐篷,看着温柔收拾饭菜的权氏以及坐在一旁发呆的唐赛儿,心中思绪万般。
小小一个布政司,竟然会有这么多曲拐。
也是服气。
不管王魁、赵彦杰、梁道和李友边四个人是不是巨贪,至少这个刘絮就不对劲。
有读书人的傲气没错。
但他吐露那四个人是贪官也太爽快耿直了,寻常情况,这种事情涉及到身家性命,一定会百般谨慎,就算要说,也不会如此不家遮掩的说。
会选择私下密探。
况且刘絮就那么确定自己会嫉恶如仇,而不会和他们狼狈为奸?
话说回来。
如果王魁那四人真是巨贪,黄昏真不会手软。
当然,现在这个状况,也没办法派人去汉中府那边搜集证据——形势不允许,时间上也不允许,所以这事吧,还的想个办法,让这群人主动交代是否在原来任职位置上贪墨过。
有点麻烦。
但不是不可操作——毕竟长平布政司嘛,天高皇帝远,老子这个布政司使就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现在就差强大的武装力量做靠山。
所以,得等几日。
……
……
另一边,刘絮和黄昏分别后,没有回衙门后的集体宿舍,四下一看,没发现有人跟踪他,于是悄无声息的出了长平,来到卓儿河畔的一处山丘上。
高处之上,坟茔一座。
坟茔新土。
覆盖着一层薄雪。
在坟茔前,存放着一块在草原上比较难以看见的整石墓碑,饶是如此,这做坟茔也透着一股寒酸,若是没人维护修缮,也许到了下午,几个暴雨之后,除了那块墓碑,这处坟茔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所以除了知情人,大概没人会想到这座衣冠冢会属于一位四品布政司使。
布政司使,本该从二品。
不过长平这边形势不同,所以长平布政司使是四品。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方封疆大吏。
坟前有人。
着官袍,背对坟茔负手而立,看着山丘下的卓儿河水殇殇而去,一手握酒瓶,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正是要去处理牧民杀牛案的谢客。
牧民杀牛案,其实不复杂,就是杀错了邻居家的牛。
赔一条便是。
谢客处理完后,没有回衙门后的集体宿舍,买了酒来到老师的坟茔前,看着眼前薄雪覆盖大地的千里江山,感触万千。
有人泣血躬耕此地,客死他乡。
然而青史留名处,能有几多笔墨,远的不说,就自己今日去处理的牧民杀牛案中,那些个本地牧民,又有几个人知晓,老师为了他们能和关内百姓一样过上富足日子,累死在衙门案前?
又有几个人知道老师的名字?
谢客悲从中来。
不知道老师的名字,但他们却很快知道了王魁、赵彦杰、梁道和李友边等人的名字——因为这些人到任之后,毫不知耻的派人去强买牧羊。
价钱很低,几乎没有那种。
牧民敢怒不敢言。
谢客亦是怒不可言,老师耗费数月,用七尺血肉作为代价刚刚累积下来的一点点官府声望,就被这一群蛀虫给败光了,自己去调教杀牛案时,当地牧民哪一个不是白眼相迎再白眼相送。
谢客相信,根本不需要等几年,只要长平布政司一直在这群人掌控之中,也许到了明年,兀良哈的牧民们又会拿起弯刀骑上战马,将长平布政司荡为平地之后再长驱南下。
关内关外,永远是两个世界。
想念及此,谢客忍不住悲从中来,回首看着那一方石碑,愤懑不平等呢喃着说:“老师,你看见了吗,你的所有心血都将毁于一旦,你如此付出,到头来却是一场虚空,值得吗?”
刘絮在这个时候登上高丘。
站在谢客身畔,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值得不值得,你我说了不算,赵彦杰这群人说了不算,黄昏也说了不算,只有百十年后的后人才能平定,正如那句话,功过后人评,我辈读书人,但问初心,不违本心,对得起天地良心,即是圣贤道理。”
谢客略有讶然,“你怎么有空来?”
刘絮呵呵一笑,“范老先生虽然是你的恩师,亦是我等的师长,之前数月跟随范老先生,方知范老先生虽然不是范文正公,但却践行了范文正公那句圣贤道理。”
什么圣贤道理?
自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范老先生,便是那位累死在布政司衙门案牍前的布政司使,倒也还是让人欣慰,范老先生驾鹤西游后,天子有德仁厚,乃赐范老先生谥号为文端。
文端,美谥。
对于文臣而言,虽然不如文正文贞和文忠,但也不低。
实际上,以范老先生的政绩,正常而言,将来极有可能只是个文肃,陛下大概也是看范老先生累死在案牍之上,才擢升了谥号到文端。
谢客越发悲戚,“然而有什么样,老师之功,即将被毁之一旦。”
刘絮沉默了一阵,许久才坚定的道:“不会的,长平虽然来了一群蛀虫,但长平有你,有我,还有……嗯,还有黄昏。”
谢客讶然,“黄昏虽说年轻臣子,有锐气,但他终极也是个商贾,不可能为了百姓而和那群人做对,这不符合他来长平的利益,他的时代商行要想在长平扎根盈利,就必须梁道和李友边等人的配合,就算不沆瀣一气,也大概率互不干扰。”
刘絮笑了笑,“我刚从这位大官人的帐篷出来。”
谢客哦了一声,“然后呢。”
刘絮没有回答,他反问谢客,“你有没有想过,李友边这些贪官的事迹,在汉中府周边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有锦衣卫,还有东厂,真能让这些人只手遮天?整个汉中府的官吏,难道就真的全部被他们收买侵蚀了,你难道不奇怪,为何这几个贪官会如此整齐的升官来到长平?”
谢客愣了下。
刘絮继续道:“子勉,你虽学问比我高,官职比我高,但仕途经验,你远远逊色于我,我倒是觉得,这一次这些蛀虫的集体升职来到长平,是陛下有意为之。”
谢客,字子勉。
第一千四十三章 世间从不缺英雄豪杰!
谢客越发不解了,“这话怎么说,陛下要惩治贪官,何须如此复杂,需要将他们调到长平来,这些人在汉中那边为非作歹,但还不敢营党结私,他们的势力也还不足以让陛下忌惮得先要将他们调离任地,而且来到长平再治他们都罪,如何安抚汉中府及其周边百姓的民心?又如何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再者,陛下一次性要惩罚四个地方高官?就目前官场上的人手紧缺状况,我觉得此事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刘絮嗯嗯点头,“自然没我们想的这么简单,不过也不是没有痕迹可循。”
谢客眼睛亮了起来,“愿闻其详。”
刘絮略微思索,上前几步,和谢客并肩而立,望着卓儿河水远去,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茫茫,卓儿河已失滔滔,草原上绵延的小山丘,宛若条条银蛇。
刘絮忍不住叹道:“这风光迥异于关内,美且壮哉。”
谢客耐心等着。
确实,刘絮的才华不如他,但刘絮有一个有点,以吏的身份在地方官场混了十几年,见识远远超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有圣贤书的谢客。
刘絮道:“子勉,你可知咱们这位新任的布政司使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客思忖了一阵,“大才之士,堪称不世之材,其杰作太多,每一个单拧出来,都是旷世绝俗的传世之作,比如应天的不夜之城,推广番薯,医疗改革和货币改革,乃至于火器改革,都有他的手笔,就是他专门用来赚钱的时代商行,也直接或间接得造福了百万黎民,如果不是因为此人太过好色,传闻之中日御三女无女不欢,家中女眷如云……这应该不假,你看他来长平,身边不也有个权氏、阿如温查斯和唐赛儿,可见其对女色的沉沦,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功劳,而且读书人嘛,也读书,实乃书生意气,所以我以为,哪怕有这些小毛病,黄昏此人,也可堪圣人之美誉!”
作为年轻人,谢客其实很艳羡。
仅此而已。
他更多的是艳羡这位大官人在仕途上可以无所忌惮的施行他的主张,展开他的抱负,因为有陛下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
而这一点,是天下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待遇。
刘絮摇头,“我是说,你知道咱们这位新任布政司使在官场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谢客摇头,“不知。”
刘絮很是坚决的一针见血:“说句狂妄的话,不怕咱们这位布政司使是天子宠臣,也和纪纲斗了个天崩地裂,但在我等乃至于在李友边和王魁等人眼中,他在官场上,其实还是个雏儿!”
谢客讶然不解,“他入仕十余年,还是个雏儿?”
这话难以让人信服。
刘絮呵呵一笑,“这和入仕时间没有关系,你不妨看看咱们这位布政司使这些年担任过什么职位,从最早的军器院到后来的医疗改革司、货币改革司、农业部,乃至于内阁辅臣,他的职位始终是在某系独立特殊的部门之中,其中并无官场倾轧,哪怕是明争暗斗最为凶险的内阁,黄使也只是挂名而不参与实际政事,所以在仕途斗争上,大家都断定,他是一个雏儿,想必陛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谢客若有所思,“这和李友边等人被调来长平有什么关系?”
刘絮一针见血,“陛下是在锻炼他,同时也在试探上,如果黄使不能应付得了这一群人,那么我可以明确的断定,这位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姚广孝的大明权臣,他的仕途生涯,绝对上不了六部尚书,但如果他能对付并且收拾了李友边等人,那么黄使此人,将来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客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李友边等人,很可能是陛下给黄使准备的磨刀石?”
刘絮点头,又摇头。
谢客,“?”
摇头是什么意思?
刘絮环首四望,确定没有人了,才压低声音,“其实也可能是陪葬品,子勉,长平布政司这边的凶险,绝对不是你我眼前看见的这一点,你我皆知黄昏可为圣人,陛下会不知道?而陛下作为天子,又岂会容忍功高盖主的人出现,所以这一次的长平布政司,搞不好就是个全军覆没的境况,所有的后续,都要看这位天子宠臣能否应付过陛下的这一次考验!”
谢客悚然动容。
不得不承认,刘絮说的有道理。
更不得不承认,刘絮这个人以他现在都职位,真的是大材小用了,须知这里面的曲折,自己这个寒窗苦读二十载的人都没看出来。
刘絮如此眼光和政治嗅觉,当个六部侍郎都绰绰有余。
略有的担心,“那我俩如何独善其身?”
刘絮也是一脸担忧,“独善其身?怕是不行了,你看才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李友边、王魁、梁道还有赵彦杰四人已经沆瀣一气不说,吏员之中,除了我刘某,其余人都被他们拉拢了去,就你那个理问所的两个吏员,也早成了那四人的走狗,读书人啊,骨气都被狗吃了。”
可以说,如今的长平布政司,还没开始就已经烂到骨子里去了。
范老先生的功绩,几乎被消耗一空。
谢客唯有苦笑。
眼神茫然而空洞,对前途充满迷惘,也对恩师的心血付之东流赶到痛心,呢喃着说:“奉为兄,我俩皆是读书人,总该做些什么好。”
奉为,是刘絮的字。
刘絮沉默了一阵,“等。”
“等什么?”
“等黄昏表态。”
“你的意思,是黄昏有可能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是必然的,但也要提防黄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大家心知肚明,黄昏不可能在长平布政司超过三年。”
“难道我们就要等三年?”
“这倒是不用,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陛下对黄昏的考验,应该在春节之前就会结束,具体就要看赵王殿下的行动力了,子勉你要清楚,陛下对黄昏的忌惮,远远不是功高盖主,而是黄昏此人的野心,他之前在鞑靼……现在让黄昏来长平,陛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可清楚了,这长平布政司很可能是一个屠宰场。”
听到刘絮如此一分析,谢客出了一身的冷汗。
明白了。
难怪长平布政司的官员,全都是新调过来的贪墨蛀虫,感情陛下一早就有了打算:长平布政司在这一次事件中全军覆没!
而真正的走向,还是要看黄昏咱们应付这个局面。
而刘絮一个吏员,竟然能看透上至天子下至臣子的所有意图,这眼光之毒辣,心思之细腻,端的是个不出世界的人才。
谢客没来由的想起了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我大明江山人杰地灵,从不缺人间豪杰!
想到这,谢客深呼吸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站到黄昏那边,在赵王殿下没动手之前,先肃清了长平布政司,如此也可自救。”
最重要的一点,谢客不愿意挂在嘴边,相信刘絮也是如此,那便是正气。
这个词,说出来就俗了。
如恩师一般,心中有那浩然一点,身体力行那便够了。
刘絮大笑无声,“我也有此意。”
不管长平布政司这边有多少蛀虫,也不管陛下要如何考验黄昏,只要李友边、梁道这些人一死,那么长平布政司剩下的人在陛下眼中,就是可以保留的人才。
反之,陛下就会认为整个长平布政司的人都被那群蛀虫拉拢了,不如直接推倒重建。
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达到一个目的。
简在帝心。
读书人,等的不就是这个货与帝王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