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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地球是圆的

    等到吃完了简单的晚饭,高武将残局收拾下去,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赵昊将那两尺多长的大望远镜,对向了月亮的方向,让二人依次观之。

    但这次的观看体验,绝对称不上愉快了……

    当那远在天际的月亮,来到他们眼前时。两人分明看到,整个月亮上没有大海、没有森林,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原先他们以为是桂树、是蟾宫、是玉兔的地方,统统都是坑坑洼洼的环形山坳而已。

    那轮他们理想中皎洁如银盘,完美无瑕的月亮,原来生了一张麻麻癞癞的大花脸。

    “怎么会是这样……”王武阳和华叔阳颓然对望,实在无法接受,那寄托着无数美好传说的月宫,居然是一片死寂的不毛之地……

    之前赵昊的试验,只是勾起了他们对科学的兴趣,而如今对月亮的观测,却直接挑战了他们的世界观。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赵昊却依然不动声色道:“月亮本就是一颗桔子一样坑坑洼洼的星球,上头没有嫦娥没有吴刚,没有桂树,甚至没有水和空气。”

    “月亮是星球?”两人唯恐漏掉了什么,顾不上心中的震撼,赶紧追问老师道:“师父,什么是星球?”

    “星球,就是在宇宙中按照某种规律运行的球状天体。”赵昊便沉声道:“太阳、月亮、金木水火土星……以及地球,都是星球。”

    “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每月只有十五才能看到圆月?”王武阳不解问道:“好比今天,月亮明显就少了一块!”

    “不对!”华叔阳闻言却猛地一拍大腿,忙再次观测道:“我刚才看到月缺部分,明显有块黑影。要是算上那块黑影,今晚的月亮还是圆的!”

    “真的啊!”王武阳也凑过去一看,果然能清晰的发现,月亮的整体轮廓是圆的,只是有一部分被什么挡住了。

    “它是被什么遮住了?”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演示一下,你们就知道了。”赵昊说着,将一个鸽蛋大小的白色小球举在灯旁。“因为月亮本身不发光,所谓明月清辉,不过反射的太阳光。”

    两人似懂非懂的看着那被映成橘色的小球,小声问道:“那应该一直是圆月才对。”

    “不错,但我方才说过,所有星球都按某种规律一直运动。”赵昊说着,又拿出一个涂成蓝色的大球,挡在了代表月亮的小球,和代表太阳的烛火间。

    然后赵昊缓缓移动小球围绕大球旋转,将月亮的盈缺变化,清楚的演示给两人看。

    “所谓月盈、月缺,其实是在地球上能看到多少被阳光照亮的地方。因为月亮围绕着地球转动。初一时,它在地球和太阳的中间,我们只能看到它背光的一面,所以只用眼睛看不到它的存在。初七初八时,月亮移动到我们的侧面,此时我们在地球上旁观者清,可以看到它东边暗,西边亮,便是所谓‘上弦月’。等到了十五,月亮又绕到地球的背面,此时,我们便可以看到它完整的迎光面,便是满月的日子……”

    “我知道了!”华叔阳恍然大悟道:“然后它继续旋转,到了十八、九,也就是今天,就会西边暗、东边亮,成了下弦月!”

    说着他一拍手,颖悟道:“转一圈下来正好一个月!”

    “孺子可教。”赵昊赞许点点头,又看向王武阳道:“他懂了,你呢?”

    “我也大概明白了,只是按照师父所教……”王武阳却指着赵昊手中的蓝球,声音有些发颤道:“岂不是我们也住在个球上?”

    “对啊,师父,难道不是天圆地方吗?”华叔阳也难以置信的问道。

    “当然不是了。”赵昊从木箱中,拿出了最后一样教具——地球仪!

    他转动一下那类似浑天仪的蓝色球体,然后轻轻按住,对两个学生道:“这是我们居住的地球,它四分之三被海水覆盖,其余四分之一才是陆地。”

    两个学生定定看着蓝色的地球仪上,那几块被标注不同颜色的陆地,很快就看到了写着大明的位置。

    “我们大明在这里吗?”华叔阳凑近了仔细端详道:“旁边这个像虫子一样的地方,是……日本?”

    “啊,佛郎机在这里!居然和我们隔了这么多国家,原来泰西诸国离我们这么远?”王武阳在另一边叫道:“佛郎机人的帆船能开到大明来,真是不简单!”

    “不错,虽然不想这样说,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泰西诸国已经渐渐赶上了大明,甚至在航海、天文、数学等领域,都超过了我们。”赵昊喟叹一声道:“比如说这地球是圆的,就是他们率先发现并证明了的。”

    “他们是怎么证明的?”华叔阳震撼问道。

    “一百年前,地圆说已经在泰西诸国传播开了,但总有人不相信这点。于是四五十年前,有个叫麦哲伦的佛郎机船长,便毅然决定展开环球航行。因为如果地球是圆的,只要他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航行,早晚有一天,就会回到出发点的。”

    这道理两人都懂,但他们只是缓缓点头,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完全震撼于那位伟大航海家的壮举中。

    只听赵昊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对两人说道:“西元1519年,也就是正德十三年,麦哲伦在西班牙国王的支持下,率领五艘船,两百七十名水手,从西班牙的圣罗卡尔港,开始了这次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远征!”

    赵昊一边说着,一边用毛笔在地球上缓缓画线道:“他们先用七十天横渡了大西洋,来到了巴西海岸,然后沿着海岸一直南下,绕过了南美洲,进入了太平洋。在太平洋上航行了一百多天,来到了吕宋。”

    “吕宋?”这个地名却是两人熟知的,这已经进入了大明朝的传统势力范围了。

    “然后他们又穿越印度洋,抵达了非洲,绕过好望角,沿着非洲北上,最终回到了西班牙……”赵昊用低沉的声音,表达着对先驱者的敬重道:“那时候,他们已经只剩最后一条船、十八名水手,就连麦哲伦本人,也早就在中途死亡了。”。

    “但他们用最无可争辩的方法,证明了地球是圆的!”最后,赵昊提高声调,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道:“此事在泰西诸国已是家喻户晓,日后你们一定会遇到泰西人,一问便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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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红楼诗社

    月已西沉,赵昊也结束了这漫长的一课。

    “啊,师父,这就结束了?”两人却正在兴头上,拉着疲惫的赵昊不想让他结束。

    “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明白呢,好比地球如果是圆的,我们和泰西人各在一边,要么我们掉下去,要么他们掉下去。”

    “对啊师父,为什么都没掉下去?”

    “因为万有引力的存在。”赵昊笑笑,将手中的小球往半空一抛。“所以这球才会落在地上,而不是直接飞上天。”

    两个徒弟看着那球儿落在地上,然后异口同声的问道:“师父,什么是万有引力啊?”

    “这就是下节课的内容了,想要学?等你们考上状元再说吧。”

    赵昊哈哈一笑,背着手走下楼去。

    华叔阳和王武阳对视一眼,却陷入了长久的呆滞状态。

    ~~

    灯台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观星台上漆黑一片……

    秋虫啾啾声中,只听王武阳颤声道:“倘若真如师父所说,那天圆地方是错。那圣贤之言,岂不从根上就站不住脚了?”

    “是啊,天圆地方、天人同构、天人合一……要是根基都是错的,那由此而来的汉儒学说,当然就站不住脚了。”华叔阳悚然点点头。

    两人根本不敢细想,否则这眼前的世界、这世界的纲常,非要分崩离析了不可……

    良久,王武阳方长长一叹道:“怪不得师父,乡试前一直不教我们这些。果然会让我们怀疑这世上的一切准则,这下还怎么相信圣人之言?”

    华叔阳忙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们还得上下一课呢!”

    “说的是,就是要丢掉圣贤书,也不是现在。”王武阳闻言,也一下恢复了干劲道:“那咱们再努力最后一段,考中个状元再说!”

    “好,这次状元就让我来当!”华叔阳笑着站起来。

    “那可不行,我是师兄,怎们能在你后头?”王武阳也站起来,两人你争我抢的下楼去了。

    ~~

    师徒三人从雨花台回来歇了一天。

    十九日,赵昊父子师徒重回蔡家巷,参加街坊们为他们四人举行壮行宴,祝他们马到成功。

    第二天,便到了北上的日子。

    所有人又齐聚江东门官船码头,依依不舍的将四人送上了插满黄旗的客船。

    这一天乃黄道吉日,非但是赵守正等新科举子北上的日子,还有为数更多的往届举子,一同进京赶考的日子。

    码头上人山人海,前来送行的车马从江东门一直排到白鹭洲。

    一艘艘插着黄旗的客船上,意气风发的举人们含笑与送行的师长亲友挥手告别,这万人相送的场面实在是风光极了。

    但更风光的还在后头,站在船上的举人们,忽然发现有一队姹紫嫣红的油壁香车,艰难的穿过了送行的车马,朝着码头靠近。

    那些马车还没到码头,各种如兰似麝、或清雅、或浓郁的香气,便已经被江风送到了举子们面前。

    “好香好香……”举子们不由神情大振,使劲拍着彼此的肩膀,惊喜万分道:“是秦淮女史来送我们了!”

    “这是谁的老相好?”举子们激动坏了,没有佳人相送,怎好自称才子?

    今日必成一段佳话!

    “这得有三四十位了,我的天呐,我看到了郑燕如,还有齐景云的车……”

    秦淮河每年都有品花大会,夺得花魁者,奖品是一支纯金的花卉。插在马车上招摇过市,一任群芳妒。

    郑燕如是去年的花魁,马车上插得是金牡丹。齐景云是前年的花魁,马车上插了一支金海棠。

    这两位的马车一到,没人敢说是谁的老相好了。

    但举子们很快便想到另一种可能,登时集体激动起来。

    “秦淮女史何等爱才重才,这是来给我们送考来了!”

    “不把状元考回来,怎么对得起她们呀!”

    于是举子们一起大喊大叫,命送行的家人赶紧让开去路,不要给女史们添堵……

    今天这日子,举子们的话格外好使。

    在他们的吆喝下,油壁香车组成的队伍,很快便来到了码头前。

    举子们这才看清,车队里除了秦淮女史的马车,还有些富家文士的车轿。

    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当先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居然是个光头……

    只见眉目如画的雪浪法师,穿一身雪白的僧衣,外披绣金斑斓袈裟,缓缓走下车来,立时便把满场的男子都比了下去……

    紧接着,一位位五陵少年、乌衣子弟,也从各自的车轿上下来。然后才是齐景云、郑燕如并一众瑶池仙子般的秦淮女史,袅袅娜娜在码头上现身。

    ~~

    见秦淮女史朝自己望来,船上举子们激动到了极点,不少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花魁,有人当场就要下船……

    谁知这些人的目光,却越过了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赵施主父子在那!”还是雪浪眼尖,指着那艘最大最豪华,插旗最多的伍记客船,高声提醒同伴。

    客船上,看热闹的赵昊一见到那颗光头,就知道事情要变味,转身就想往船舱里躲,却被老爹和吴康远一左一右架住。

    “父亲快放开我。”赵昊奋力挣扎。

    “傻孩子,人生如此风光能有几回?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躲什么?”赵守正却笑着不放手。

    “是啊,贤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美人空对河。”吴康远也笑嘻嘻说道。

    赵昊又向两个弟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二阳却爱莫能助的摇摇头,华叔阳小声道:“怎敢对师祖动粗?”

    “师父你要习惯这种场面,家叔的拥趸,当年比这还疯狂呢……”王武阳也安慰他。

    说话间,那些男男女女,已经涌到他的船边,齐声喊道:“赵公子,红楼诗社来送你了……”

    “什么红楼诗社?”船上众人不由一愣。

    “《初见集》面世后,金陵的文人雅士、女史闺秀无不人手一本,因为爱极了小赵公子,便自发组织了初见社,推举小僧为首任社首,如今已有近百名成员了。”便见雪浪微笑道:

    “至于这诗社的名字,自然出自公子那句‘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了。”

    赵昊听了直翻白眼,心说还不如叫‘青楼诗社’来的贴切呢。

    “当然,如果赵施主不喜欢,还可以改成别的名字,比如‘竹石诗社’,但似乎太过孤寒,不符合咱们金陵人的气质……”

    雪浪不理会赵昊的郁闷,在那里喋喋不休一阵,然后向他介绍起两位自重身份,没有上前凑热闹的花魁道:

    “为了更好的支持赵施主。这位齐姑娘被推举为本社左兰台,郑姑娘被推举为本社右纳言,今日特来与小赵公子相见。”。

    齐景云和郑燕如便齐齐两膝微曲,颔首低眉,微微欠身,向赵昊道了个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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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举子们全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愣在那里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初见社的成员们,不是秦淮女史,就是五陵少年,其中还不乏一些味极鲜老顾客。这些人怎么会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们自顾自的从马车上搬下了长案,设在码头边,摆上了鲜花美酒,恭请小赵公子下来话别。

    赵昊只好依言下船,想要以茶代酒喝几杯,快点打发掉他们。

    谁知这帮人却不紧不慢的架好了琴和琵琶,拿出了横笛竖箫,当众合奏起送别调来。

    “多谢诸位相送,我只是个陪考的,不要喧宾夺主。”赵昊这个尴尬啊,一边朝雪浪使劲使眼色,一边小声提醒。

    “他们只是些追逐功名的俗人而已,怎能与我诗坛盟主相提并论?”雪浪却一脸理所当然道。

    “你还说!”赵昊狠狠瞪了雪浪一眼,不提这茬他还不生气呢。

    “好好,都是贫僧的错。”雪浪话虽如此,可俊脸上满是得意,哪有一点认错的样子?

    顿一顿,他又小声道:“再说,能目睹此等文坛佳话,是他们的荣幸,哪会有人不耐烦?”

    赵昊闻言看看左右,果然见那些举子也好,送别的也罢,全都一副陶醉模样,似乎还挺享受其间的。

    “赵施主也要好好配合,休坏了这段佳话。”雪浪轻声说一句,便微闭双目,投入的打起了拍子。

    结果等到她们演奏终了,赵昊还被粉丝团围着不肯放人。

    “诸位,请回吧。”赵昊无奈拱手。

    “不,我们不回去。”众粉丝一起摇头。

    “船都要开了……”赵昊指指身后。

    “那小赵公子就留下来嘛,你又不用考试。”

    “就是,干嘛要跟着去那苦寒之地,留在金陵享尽清福还不是美滋滋?”

    “……”赵昊是拿这些牛皮糖没办法了,差么点就要让高武动粗了。

    “算了算了。”雪浪站出来,假假的帮赵昊说话道:“我们既然都以赵公子门下自居,当然不能让他为难。”

    赵昊心说,死秃驴,你可算说了句人话?

    谁知雪浪话锋一转,回头笑眯眯望着赵昊道:“只要小赵公子将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补全,我们就放你北上。”

    “对!补上补上!”众粉丝登时尖叫起来,就连一直稳稳重重的齐景云和郑燕如,也终于兴奋起来。

    “补上补上!”非但他们,就连那些船上的举子,也跟着一起起哄。

    小赵公子的《初见集》已在金陵大热,他们也都拜读过。

    扉页上那一句,实在太美太勾人了,此生不得续篇,必为一大遗憾。

    赵昊却打定主意,坚决不补。

    开玩笑呢,这是他准备在特殊的时刻,送给特殊的人的,怎么能提前放出来呢?

    可今天不拿出点货来,怕是脱身不得,他只好朝众人抬了抬手。

    “那首词还没填好,我便将一首《长相思》送给故乡人。”

    众人闻言,自然也不会再聒噪,码头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唯恐打扰词人的灵感。

    赵昊背着手,缓步向前,人群便潮水般分开。

    只听他朗声吟诵道: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雪浪闻言眼前一亮,知道又是一首上上之作问世了。

    便见赵昊一直走到岸边,方缓缓动情道: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一首词诵罢,赵昊赶紧上船,对仍沉浸在那词中离愁意境的众人拱手道:“再会吧,诸位!”

    码头上的送别者们,这才回过神来,一起朝赵昊还礼道:“赵公子早回,金陵等你……”

    雪浪也朝赵昊不断挥手,眼里含着泪水,心里暗暗叹道:‘想不到赵施主,对金陵爱得如此深沉……’

    插满黄旗的几首客船次第解缆,缓缓驶离了官船码头。

    船上的举子们,一边朝着送别的人挥手,一边偷偷抹泪。

    本来一群春风得意的进京举子,还没觉得远离故乡有什么大不了。可让小赵公子这‘山一程、水一程’给弄的,一个个满腹离愁别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小赵公子果然害人不浅啊……

    见这些大老爷们儿各个眼圈发红,一副初次离家的怂样,赵昊摇摇头,刚准备进船舱去歇会儿。

    却被王武阳拉住,劝他道:“师父,不着急进去,再看金陵一眼吧。”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好看的?’赵昊心中吐槽,但刚刚做了那首离愁浓浓的《长相思》,却是不好反对的。

    他只好耐着性子看着渐渐远去的青色城墙,只见官船码头上的人影已经变成了黑点,白鹭洲却近在眼前了。

    “哇,原来白鹭洲还有这么美的景色,以为都被徐家毁掉了呢……”看着眼前芦花秋飞、雪海连绵的美景,王武阳不禁大惊小怪起来。

    “那不废话嘛,白鹭洲多大呀,徐家能全都占了去?”赵昊白他一眼,感觉王武阳今日有点反常,莫非是离乡综合症?不对啊,他家在苏州啊……

    王武阳却突然安静下来,赵昊正要说话,却忽听有七弦琴声从白鹭洲上传来。

    那琴声穿过芦花,很快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举子们凝神倾听,有人轻声道:“是《采桑子》的曲儿……”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天籁之音唱道: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歌声琴声中,浓浓的不舍之情催人心肺。

    这下,五艘船上的举子们,一个个全都哭成了泪人。

    赵昊也被定住了身形,他分明看到白鹭洲上一蓝一粉两个倩影,一个在弹琴作歌,另一个朝他使劲的挥手。

    他不由自主也抬起手,朝着那两人用力的挥了挥手。。

    赵昊心中的离愁,终于被勾了起来。那淡淡的不舍与牵挂,让他终于清楚的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不是天涯逆旅,这金陵城就是他的家,家里有等着他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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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上行

    船儿很快远远驶离了白鹭洲,再不见那芦花中弹琴的佳人,只有如泣如诉的琴声,还断断续续被江风送到船上人的耳边。

    见小赵公子伫立在船尾,举子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双佳人,又是来送他的。

    只是这首词《初见集》上也未收录,定然是小赵公子私下赠给那位弹琴的佳人的。

    “他还是孩子,就这么多红颜知己,长大了还了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有什么好气的?小赵公子的才情,怕是本朝首屈一指了。你但凡能做出他一首来,一样有的是红颜知己……”

    “我们能做出来吗?不能,所以没有也是正常。”

    “还是好好考进士吧,这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走的路……”

    众举人的话,自嘲中透着自信。

    ~~

    插着黄旗的船队,中午时离开金陵城,从江东门水道进入长江,然后一路顺流而下,黄昏时分便到了镇江府丹徒县水面。

    这一百六七十里水路行下来,原本呈密集队形的船队,也都分散的看不见彼此。

    赵昊他们乘坐的这艘十余丈长的双层客船上,水面以上的舱室一共三十余间,搭乘六十来人,其中赵昊一行就占了大半。

    他父子师徒四人之外,还有高武、方文,以及十余个蔡家巷的壮汉。再加上王武阳和华叔阳各自的书童、长随、护卫,这就三十来人,以及吴康远和他的随从也被赵昊邀请同行。

    是以赵守正的那班同年,倒有大半在另外两艘船上。只有唐鹤征和施近臣几个更亲近些的,带着各自的随员上了这条船。

    立冬已过,邻近小雪,江面上的风已经很是刺骨,赵昊怕冷怕热,自然早就躲进温暖的舱室中,躺在床上翻看华家送他的《梦溪笔谈》。

    这本书经过蒙元几乎失传,赵昊在书店就没见过,也只有藏书丰厚的华家,才能找到前朝的印本。

    当然,这本不是宋代的原版,而是华家自行印刷的今本。但无论是纸张还是版式都无可挑剔,让人看上去就赏心悦目,其实比直接读宋代古本舒服多了。

    而且华叔阳还告诉赵昊,这是用他家珍藏的铜活字印刷的,要比雕版印刷高档多了。

    赵昊正在感叹无锡华家的实力,华叔阳忽然推门进来。

    赵昊瞥他一眼,华叔阳脸色一变,赶紧退出去关上门,重新敲门道:“师父,我能进来吗?”

    “你说呢?”赵昊对这冒冒失失的二徒弟,也是哭笑不得。

    华叔阳这才腆着脸进来,向师父问安之后,便又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师父,我找到证明地球是圆的法子了!”

    “哦?”赵昊不由好奇起身,跟着华叔阳去看个究竟。

    王武阳和师父同屋,看到赵昊出去,赶紧给他拿了件连帽的披风,然后才跟着上了船舱顶层。

    赵昊披上披风,系好兜帽,看那华叔阳满脸兴奋的指着远处的江面道:“我方才用望远镜欣赏远处风景,本想看看能不能瞧见金山寺。结果让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什么惊人一幕?”王武阳催促道:“少卖关子!”

    “我看到远处驶来的帆船,居然先见到桅杆的顶端,然后一点点露出整张船帆,最后才能看到完整的船。”

    华叔阳挥舞着手臂,将单筒望远镜递给王武阳,高声道:“不信你现在就看看。”

    “哦?”王武阳接过来,朝着远处江面望去,此时恰好有条大帆船往东而去。他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艘船,果然看到先从视线中消失的是船身,然后是船帆,最后才是桅杆顶端。

    “就像是下坡一样呢!”

    “对吧,江面按说是平的吧,怎么会出现上坡下坡的情形呢?”华叔阳便两手重重一拍道:“这只能说明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

    “是这样吗,师父?”王武阳便求证的望向赵昊。

    赵昊微笑着伸出手,王武阳马上从随身携带的百宝囊中,拿出特制的粉笔递给师父。

    赵昊便在船板上画了一段弧线,然后向两个弟子讲解起其中的道理来。

    两个徒弟悟性极佳,赵昊简单几句话,他们便听得明明白白。

    赵昊将粉笔丢还王武阳,拍拍手上的白灰,笑道:“其实还有个简单的方法,也有一样的效果。”

    说着他指了指西边即将落山的太阳道:“你们想想,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看到两次日落?”

    见夕阳刺眼,王武阳赶紧又从百宝囊中,拿出一个螺钿的眼镜盒,取出一副金丝墨镜,递给师父。

    那是赵昊私人订制的一副,有小巧的椭圆形平光镜片、纤细的金丝镜腿,看上去,与后世的墨镜已经没有区别了。

    当然比起树脂镜片、钛合金的镜架,这水晶的镜片,纯金的镜架还是有点沉。

    ‘不过我喜欢……’赵昊美滋滋的架在鼻梁上,他感受到的不是重量,而是金钱的份量。

    两个弟子羡慕的看着老师,感觉这墨镜很是拉风,不由暗暗打定主意,等到了北京,我们也要定制一副……

    但眼下不是羡慕的时候,两人很快便沉下心思,苦苦寻思起老师的问题来。

    不一会儿,王武阳便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

    “我也想到了……”华叔阳也紧接着一拍脑门。

    然后两人便不约而同躺在甲板上,只见原先刚与地平面相交的一轮红日,一下就只剩了一半。

    不一会儿,那轮红日便彻底消失在两人眼中。

    二阳又赶紧从地上蹦起来,果然看到那本已落山的夕阳,重新露出了半圆!

    果然看到了两次日落!

    待到夕阳再次落下,余辉将天际照耀成绚丽的紫金色,两人终于收回了目光。

    “如果爬到桅杆上,应该还能再看一次夕阳!”华叔阳抬头看到了在晚风中鼓荡作响的风帆,便真个要爬上去看看。

    “不用看也知道是这样。”赵昊怕他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忙叫住华叔阳道:

    “但这只能证明地面有弧度,还不足以说服别人,地球是圆的。”

    “那倒是,谁让地之广,足千万里呢。一只蚂蚁如何能窥得全貌?”华叔阳苦笑一声。

    “除了环球旅行之外,还是有法子证明的。”赵昊却微微一笑道:“当然,这不是你们现在该思考的问题,先给我好好用功,考个状元再说!”

    “是,师父……”两个徒弟恭声听命之余,为免也会腹诽,师父又卖关子了……。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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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扬州行

    当天,众人在船上过夜,翌日上午抵达了扬州城。

    扬州滨运河、临大江,自古便是天下顶尖的商业大都会,天下商贾咸居于此,造就了扬州城的千年繁华。

    到了本朝,扬州经济中心的地位虽然被金陵、苏杭所取代,但其仍是全国的盐运中心。

    每年有十亿斤以上的海盐,从扬州沿大运河和长江,转运到全国各地贩卖销售。毫不夸张的说,半个大明的百姓,都在吃扬州发运的淮盐。毫无疑问,如今这是一座因盐而兴,因盐而繁华的城市,城内大小盐商已然超过百家,其中又以徽商为最。

    徽商在扬州包揽盐运,两淮额引一千六百九万有奇,皆归徽商十数家承办,然后才分发给下面的中小盐商。

    这些大盐商家资巨万,坐地生财。毫无经营之苦,自然视金钱如粪土,早已没有了传统徽商的勤俭抠门。他们在扬州生活侈靡奢华,竞相修园林、养瘦马,建戏班、搞收藏……当然,除了这些个人享受外,他们也会积极的修桥铺路建学堂,为公共事业慷慨解囊。

    盐商们还尤其喜欢助学,非但扬州和徽州的贫困学子会得到他们的资助,但凡从大运河进京赶考的举子,只要在扬州落脚,必然有盐商盛情款待,临走前还会送上不菲的程仪。

    因此,盐商们在士林中的风评,并非普通人想象的那般不堪,反而很得读书人喜爱。与赵昊他们同行的这班举子中,曾接受过盐商资助的,便不乏其人。

    插着黄旗的客船,陆续抵达扬州的东关码头。

    每到一艘,举子们便被早就等码头上的各家盐商,争抢请回各家的园林,大排宴宴,好生招待去了。

    赵昊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他们的船上黄旗最多,引起的争抢也最激烈。

    最后还是扬州八大总盐商之一的叶家出面,将他们这一船举子一分为二,一半由其余几家瓜分,另一半则被叶家包圆。

    赵昊他们坐上豪华舒适的八抬大轿,在鸣锣开道声中穿街过巷,被抬进了扬州城。

    等众人下轿,只见已身在一处豪奢华美的园林之中,到处是锦幕貂帷、书画尊彝,饰以宝玉,藏以名香,其服用之僭,池台之精,不可胜纪。

    此时午间暖阳高照,主人家便在水榭中设下宴席,赵昊等人入席,只觉室内温暖如春,四周水木清湛、锦鳞游泳。又有绝色女史若干环侍一堂,温香软玉、细语柔声。又有梨园戏班,承应园中,堂上一呼,便歌声响应,丝竹悠悠,让举子们仿佛从人间来到天堂,只觉四周金碧照耀、五色光明,与人影花枝、迷离凌乱。

    赵昊父子却是如坐针毡。对赵昊来说,他年纪还小,看不得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对赵守正来说,当着儿子的面,更是做不得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好在主人家十分善解人意,微微一笑,对一旁恍若仙妃的侍妾耳语几句。侍妾便请赵昊父子,跟着她来到回廊尽头的一间花厅。

    “有人在等二位,请进去相见。”侍妾微一欠身,做个请进的姿势。

    赵昊警觉拉住了赵守正。

    侍妾见状不由轻笑,对里头道:“赵公子,你要等的人来了。”

    赵昊父子愣神间,便看到穿着出锋锦袍、头戴嵌玉幞头,富家子弟打扮的赵显,快步走到门口。

    一看到是大侄子,赵守正不由吃了一惊。“哎呀,赵显,你不是回休宁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见到你爷爷了吗?”

    赵显忙向二叔行礼,然后又跟赵昊打过招呼。

    那侍妾便福一福,无声告退了。

    “二叔,这个,是……”赵显嘴拙,面对二叔连珠炮似的发问,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便一跺脚道:“咱们回家再说吧。”

    “回家?”赵守正不由问道:“回南京还是休宁?”

    “隔壁。”赵显苦笑着头前带路,一脸无奈的对两人道:“到了你们就都知道了。

    赵守正只好压下满腹疑窦,跟着大侄子穿过一道开在墙上的汉白玉月门洞,来到另一处豪华的园林中。

    ~~

    进去园中,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前行,只见路旁翠竹千竿,花木扶疏。

    待到转过一处名为‘柳暗花溟’的太湖石,便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处残荷映水的小湖畔,是极为典雅的曲廊幽榭,花厅书斋。

    虽不如隔壁那样金碧辉煌,豪奢无边,却显得更加高雅有格调,更符合读书人理想审美。

    赵守正不由点头连连,对儿子笑道:“等咱们安定下来,也修一处这样的园子,然后咱爷俩每日赏花钓鱼,简直活活美死……”

    “没出息的东西!”却听一声熟悉的呵斥,吓得赵守正猛一哆嗦。

    父子忙循声望去,便见暌违近一年的赵立本,头戴乌纱的平定四方巾,身穿栗色暗花的湖绸道袍,正红光满面的佯怒看着儿子。

    “哎呀,父亲……”

    赵守正眼碟子浅,一看到日夜牵挂的赵立本,马上泪奔。

    他流着泪扑了上去,就要一把抱住赵立本。“儿子不是在做梦吧?”

    赵立本一脸嫌弃的推开他,没好气的教训道:“你现在大小也是个举人了,要注意体统!”

    “我就是当了宰相,也是爹的儿子啊。”赵守正见父亲拒绝拥抱,便拉着赵昊,跪在地上给赵立本磕头。

    “好了好了,起来吧。”赵立本这才伸手扶一把孙子,对儿子道:“进屋说话。”

    祖孙四人便走进池边名曰‘听荷轩’的花厅。

    只见那花厅的窗户上,没有糊常见的高丽纸,而是嵌着五色的玻璃。

    从室外往里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但进去往外看,却见室外景色,清清楚楚,五彩缤纷。

    更让赵昊惊奇的是,书房墙上,居然还挂着一面银框玻璃镜!

    看着镜子里纤毫毕现的自己,他不由脱口问道:“这是泰西货?”

    “乖孙就是有见识,”赵立本欣慰的颔首道:“这是佛郎机走私进来的玻璃镜,一面五百两银子。在扬州,你要是没几面这样的西洋货,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赵昊心说,这门生意可真赚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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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迎

    赵立本和赵显等着他父子,这会儿也没用饭。

    侍女便端上精细无比的淮扬菜来,祖孙四人在花厅中边吃边聊。

    赵守正饿极了,端一盅清炖蟹粉狮子头,一边大口吃着,一边有些埋怨道:“赵显,你小子好不靠谱,找到爷爷了也不回去报信,害我和你爹一直牵肠挂肚。”

    赵显忙小声解释道:“是爷爷不许我说的。”

    赵守正使劲咽下口中的肉,便闷声对赵立本道:爹,你瞒得我们好苦啊,你这日子过得,比在南京还舒坦。却让我们苦了大半年。”

    “没有那半年苦,有现在的你吗?”赵立本呷一口小酒,眯着眼冷笑道:

    “我本打定主意,要丢下你们三年不管。要不是你们还算争气,这会儿也休想见到老子。”

    说着他对赵昊和颜悦色的笑道:“乖孙,你做的事爷爷都知道了,干得好啊。尤其是把钱家、刘家给办了,真给你爷爷我出气了。”

    他虽然得意洋洋,却绝不忘形,只字不提周祭酒那档子事儿。

    但赵昊此时焉能猜不出那封信的来历?

    不过他也同样不提这件事,只笑嘻嘻的哄老爷子高兴。

    “爹呀,咱家不是败了吗?怎么看着比原先还阔啊?”赵守正和老爷子酒过三巡,终于忍不住问道。

    “狡兔尚且三窟,老夫为官几十年?岂能不知宦海险恶?岂能不未雨绸缪?”赵立本对着儿孙,自得吹嘘道:“现在也不怕告诉你们了,伍记里有咱们赵家的股份……”

    “啊,真的啊?”赵守正可是久闻伍记大名,知道这是一家囊括了官盐转运、钱庄当铺、漕河运输的大商号,不由眉开眼笑道:“这岂不是说,咱们也能过上盐商一样的日子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赵立本白他一眼,气不打一处道:“真不知你这厮,是怎么考中举人的?”

    “当然是祖宗显灵了。”赵守正却也不傻,哪怕是对自己的父亲,也只是含糊的提一嘴道:“太祖爷托梦说,咱们赵家还要出个进士,就应在儿子身上了。”

    “太祖爷也有瞎了眼的时候,”赵立本笑骂一声道:“那你就老老实实去考进士,本本分分当个官,别老想着盖园子,养瘦马。”

    “咳咳,我刚才只说盖园子,可没说养瘦马。”赵守正闻言咳嗽的老脸通红。

    “你那德行,老夫还不知道?”赵立本哈哈大笑,显然畅快至极。

    “父亲,还有两个孩子在场呢。”赵守正抗议道。

    “赵显过了年就完婚,赵昊也不小了……”赵立本说着,状若随意的问一句道:“对了,刘家没再纠缠吧?”

    “刘正齐哪还有脸?”赵守正摇头笑道:“他都没脸待在金陵了,听说已经回苏州去了。”

    “那就好。”赵立本点点头,有些欢喜的对赵昊笑道:“乖孙别难过,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爷爷再给你找门更好的。”

    “咳咳……”赵昊也咳嗽起来,忙摆手道:“爷爷,我还小哩,还是过几年再说这事儿吧。”

    “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赵立本却呷一口小酒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唉。”赵昊点点头,但愿老爷子是喝多了随口一说。

    ~~

    赵守正与父亲重逢,心中大石落地,加之活了三四十岁,终于得到父亲的认可,自然毫无悬念的多喝了几杯。

    然后毫无疑问的醉倒了。

    赵昊刚要扶着父亲去休息,却被赵立本叫住。

    “赵显,你扶二叔去休息。”

    然后老爷子又对赵昊道:“乖孙,陪爷爷在园子里转转,消消食。”

    “嗯。”只要不提劳什子婚事,赵昊就还是乖孙子。

    赵显便扶着赵守正去休息,赵昊则搀着赵立本,在这幽静的园子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赵立本指着园子里的风景,向孙子显摆道:“这园子是嘉靖三十六年,爷爷在浙江当臬台的时候,花了一万两银子,从同乡手中购置的。这些年又陆续投了几万两,花了不少的心思,才有如今的规模。”

    “好比这园中,以方才的听荷轩为中心,分为春夏秋冬四片。东边以竹石为主体,象征春天。南边以太湖石,象征盛夏的江南景色。西边用黄石烘托秋天群山的挺拔,北边用颜色洁白的雪石,突出冬日里积雪未化的寒冷感觉。乖孙,你觉得如何啊?”赵立本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赵昊。

    赵昊正在营建小仓山,自然对园林十分有兴趣,闻言由衷赞道:“旨趣新颖,独具匠心,可领一时风骚。”

    他心说,回头我也把小仓山按主题划分出来。那五百亩地有山有水,可比这十几亩的小园子,值得折腾多了。

    谁知赵立本却不满足,拉着赵昊在一座二层的阁楼前站定,笑眯眯对他道。

    “乖孙,你的诗才,连王弇州都赞叹不已,看到自家的园子,难道就没有赋诗一首的冲动吗?”

    “没有。”赵昊断然摇头。

    “那可不行!”赵立本吹胡子瞪眼道:“就算是给咱们家园子扬名,你也得给我作一首。”

    “爷爷,这作诗又不是下地干活的,得有灵感啊。”赵昊苦笑着说道。

    “你少来这套。”赵立本敲他脑袋一下道:“今天你是作也得作,不作也得作。”

    老头说着,往太湖石上一坐,抱着胳膊道:“不然爷爷就不回去了。”

    “唉,好吧……”

    赵昊无奈沉吟片刻,方道:“那就送爷爷一首词吧。”

    说着他便缓缓吟诵道:

    “小构园林寂不哗,疏篱曲径仿山家。昼长吟罢风流子,忽听楸枰响碧纱。

    添竹石,伴烟霞。拟凭尊酒慰年华。休嗟髀里今生肉,努力春来自种花。”

    “哈哈好,乖孙果然出口成章,这《于中好》填的妙啊,道尽爷爷的心思。”

    赵立本满意的连连点头,这才放过赵昊,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走远了。

    ~~

    待到祖孙走远,那水榭二楼的轩窗推开了。

    二楼房间里,现出叶氏的身影。她身旁还立着个十三四岁,如冰雪般澄澈空灵的女孩。

    那女孩还只是个美人胚子,却透着让人印象深刻的淡漠和冷静,她静静立在那里,看着赵昊远去的身影。

    “雪迎,你觉得如何?”此刻的叶氏,没有了在赵立本面前的小女人姿态,恢复了原本的稳重。

    “见一面吧。”那叫雪迎的少女微微颔首,脸上不透露一丝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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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给安排上了

    那赵立本散步消食只是借口,目的达到了,便没兴趣在外头吹风了。

    十月底的风,哪怕是扬州也够冷的。

    回到堂屋,赵立本便让娇俏的侍女,引领赵昊去卧房中歇息。

    “乖孙,你先睡个午觉,”赵立本背着手,笑眯眯的对赵昊道:“晚上咱爷俩有个局,你可得养好精神。”

    赵昊一阵恶寒,感觉有些毛毛的。

    但在老赵家,爷爷不在他说了算。爷爷在,他就说了不算了,这个位分赵昊还是拎得清的。

    跟着进去卧房,侍女铺好床,将汤婆子冲上开水,装进柔软的松江棉布袋中,塞进被窝里暖床。

    然后她又帮赵昊脱下鞋,给他泡了壶茶,然后柔声道:“公子歇息,奴婢就在外间守候,有事唤一声便可。”

    赵昊点点头,平躺在柔软的千工床上,定定看着帐顶的绮罗,恍惚间仿佛回到初临贵境时的情形。

    桑蚕丝的被褥轻若无物,汤婆子持续散发温暖,赵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飞快的寻思着老爷子的事情。

    很显然,开年时那场变故,对赵家儿孙来说是突如其来的浩劫。但在赵立本那里,却是早有预料,甚至是有意露出破绽,以退为进的。

    这并非赵昊的臆想,而是从赵立本的现状中,倒推出来的。其实,以赵立本旧历宦海险恶的老辣来说,会有这番安排一点也不奇怪。毕竟高拱前年就被提拔为礼部尚书,预备入阁了。如果两人的矛盾真的不可调和,赵立本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未雨绸缪的!

    结合老哥哥的分析,赵昊估计,赵立本至少做了三件事。包括提前将财产秘密转移到扬州、利用南户部亏空事件自罚三杯换得全身而退、以及制造被高拱迫害的舆论。

    最后,以区区五万两银子的代价,便化解了一场灭顶之灾。

    毕竟,如果坐等高拱从北京发难,局面就会失去控制,怕是难逃身陷囹圄、被追赃到家破人亡的悲惨命运。

    既然如此,老爷子手中肯定握着不少牌可出。

    伍记的股份是一张,还有之前那些替他说话的言官,怕也不是单纯的见义勇为。说不定,跟老爷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还有那封及时出现的密信,说明老爷子非但一直暗中观察着自己父子,而且还对金陵城的风吹草动了若指掌。

    周祭酒私会名妓是何等隐秘的事情?老爷子居然能将他写给朱泰玉的诗拿到手,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我赵家,不是想象的那样可怜弱小又无助。’

    ‘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在,我的步子似乎可以稍稍迈大点,不必像之前那么谨小慎微了。’

    赵昊先是一阵暗喜,旋即想到还有不到两年,高新郑就要复出了。

    不由又是一阵泄气,步子还是不敢迈的太大,不然一定会被扯到蛋的……

    ‘唉呀呀,苟到何时是个头啊?’

    赵昊在床上扭成了麻花。

    ~~

    傍晚时,侍女叫起了赵昊。

    又进来两个侍女,捧着簇新衣袍进来,帮着赵昊梳洗打扮后,带他回到了堂屋。

    堂屋里,赵立本正一个人吃茶,却没见赵守正和赵显的影子。

    “爷爷。”赵昊规规矩矩向大佬行礼。

    “嗯,起来了?”赵立本搁下茶盏,上下打量着赵昊,只见他身穿一袭绣着墨绿竹叶花纹的雪白绸袍,头簪羊脂白玉的发簪,腰间悬着碧绿的玉佩,愈发显得唇红齿白,华贵不凡。

    “唔,不错。有老夫年轻时的风采。”赵立本拢须赞一声,满意的点点头。

    “爷爷,你让我穿成这样,到底要干啥去?”赵昊虽然也是骚包一个,但让老爷子这样打扮,心中难免忐忑。

    “不是跟你说了吗?今晚咱爷俩有个局。”赵立本缓缓起身,赵昊忙上前扶住。

    “伍记的大股东叶大娘子,听闻你来了,要请你吃个饭。”

    “哦……”赵昊在金陵城混了这段时间,早就对那叶寡妇的大名如雷贯耳。

    再联想到之前把他们接来的那家盐商也姓叶,而且两家的园子居然还互通。这让爱瞎想的赵公子,不得不怀疑,自家爷爷这个老鳏夫,和那叶寡妇是不是有一腿?

    当然,他是不太敢说出口的。只小声问道:“那父亲和大哥呢?”

    “他们另有应酬,几个休宁的同乡请你爹吃饭,你大哥去作陪了。”赵立本一边随口答话,一边往外走。

    说话间,祖孙俩来到屋外,只见园中亮起了几百上千盏各色琉璃灯,将整个园子照耀的华灯星灿,恍若瑶池一般。

    赵昊不禁暗暗咋舌,心说老爷子到底有多少钱?怎么敢如此破费?

    赵立本却司空见惯,毫不觉得有什么浪费,还在那自顾自的对赵昊道:“待会儿,你管叶大娘子,叫叶奶奶。”

    “嗯。”赵昊点点头,愈发坐实了心中猜想。

    他毫无节操的暗道,叶寡妇那么有钱,叫亲奶奶又有何妨?

    爷俩走到一座灯火通明的水榭前,赵立本才站住脚,好像刚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

    “对了,叶大娘子的孙女也在。”

    “呃……”

    赵昊立时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操作?

    赵立本转头看着他,淡淡笑道:“乖孙聪明绝顶,应该知道爷爷是什么意思吧?”

    赵昊心说,我他喵当然明白了!

    不就是相亲吗?

    不是本公子自夸,我上辈子相过的亲,得有一个加强排了……

    本以为到了大明,终于可以摆脱无限相亲的宿命,谁知这才消停了不到一年,居然又给安排上了?

    “说话呀?”赵立本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呃,爷爷,明白是明白。”赵昊尴尬的直挠头道:“可是你看我年纪还小,若真有联姻的需要,我看我哥正合适……”

    “再胡说,当心我抽你!”赵立本作势一抬手,哭笑不得道:“你退了婚,赵显可没退!老夫已经给他看了日子,转过年来就成亲了!”

    顿一顿,赵立本叹口气道:“何况,你哥那个怂样,人家孙女也得看得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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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钢铁直男相亲记

    其实赵立本之前,早就动过和叶氏联姻的心思。

    无奈,叶氏的孙女实在太过优秀,而他两个孙子又烂泥扶不上墙,赵立本根本就没脸张这个嘴。

    但现在不一样了,赵昊忽然就在各种层面上开了窍,已经完全不逊色于对方的孙女。正好又退掉了刘家的婚事,老爷子当然就动起了心思。

    赵昊却感到十分奇怪,觉得爷爷此举有些多余。“不都是盲婚哑嫁吗?哪还轮得着那小妞做主?”

    “唉,跟你说明白也好。”赵立本便站住脚,看着水榭中的绰绰人影,低声道:“那小妞叫江雪迎,乃是伍记老东家的嫡亲孙女。当年他们家遭了大难,男丁都死于非命,只留下叶氏带着襁褓中的江小姐活了下来。”

    “哦。”赵昊明白了,叶氏肯定不是伍记老东家的正妻,最多是续弦,还可能是妾室。所以虽然是江雪迎的长辈,却做不了她的主。

    “这些年,叶大娘子苦心经营,加上我也从旁帮衬,伍记非但没有衰落,反而比从前更加兴盛,库里存银超过百万两。”赵立本愈发压低声音道:“这偌大的家业,早晚还要交到那江小姐手上,你若是能拿下她,这伍记就是咱们的了……”

    “哇……”赵昊不禁两眼放光。

    “怎么样,爷爷这手厉害吧!”赵立本一攥拳,很是自得。

    “我不。”赵昊却毫不犹豫的摇头。

    “为什么?”赵立本愣在那里,这哪是赵家人该说出的话?

    却见赵昊一脸臭屁道:“我管她有没有钱了,反正没我有钱……我说将来。”

    “好你个臭小子,夸你两句就找不到北了是不是?”赵立本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想好好教训他一番。

    却见叶氏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不管怎么着,先见见再说。你要是敢作妖,有你好果子吃!”赵立本只好威胁赵昊一句,然后在他的搀扶下迎了上去。

    ~~

    水榭门口,双方祖孙见礼。

    待到叶氏满脸慈祥的扶起赵昊,他便看到她身旁,还立着个如冰雪般澄澈空灵的少女。

    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气质极佳……

    赵昊心中暗赞一声,但这也是太小了吧?跟自己同龄,还是更小一点?让我跟这么大点的小女孩谈婚论嫁,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虽然,在大明,这个年龄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但赵昊是不一样的。他也不愿意去接受这种陋习……

    心里疙疙瘩瘩,接下来的晚饭自然吃得味同嚼蜡。

    那小女孩也是少言寡语,只有叶氏和赵立本问话时,她才会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回答。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赵立本和叶氏,当着孙子、孙女的面,自然也放不开。

    结果此番宴席气氛之诡异,也就可想而知了。

    好容易将一顿饭吃完,赵立本便借故离开,赵昊想要跟着,却被他用杀人的眼神逼退回去。

    少顷,叶氏也找了个借口,说给他们看看汤去,便溜走了。

    下人们更是早就退的干干净净。

    ~~

    水榭暖阁,便只剩了赵昊和江雪迎,这对可怜的相亲对象了。

    赵昊没想到,自己穿越后,还会再体会一次相亲的尴尬。不过还好,他这方面经验丰富,便准备找个笑话,先让气氛正常起来,然后再把话说清楚。

    谁知那冰雪美人似的江雪迎,却先主动开口了。她的声音又冰又脆,煞是好听。

    “赵家哥哥不用如坐针毡,小妹也是应付长辈而已。”

    显然,她看出了赵昊的不情愿。

    “这样啊……”赵昊不禁大松了口气,心说怪不得老爷子对她赞不绝口,这份聪明劲儿就让人省好多麻烦。

    他这才放松下来,笑问江雪迎道:“听爷爷说,江家妹妹可以自己做主,你干嘛还要遭这份罪?当初直接推了饭局多好?”

    “答应见面,是因为小妹想看看,什么人比我还要厉害?”

    却见江雪迎现出一抹,淡到几乎察觉不出的笑容,一本正经的对赵昊道:“顺便看看有没有商业上合作的机会。”

    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却跟自己谈什么商业合作,赵昊自然感觉一阵别扭。

    但旋即想到,旁人听自己谈生意经时,恐怕也是同样的别扭吧?

    唉,真是苦了唐老板和方掌柜他们……

    如是想来,赵昊便耐着性子,听江雪迎说起生意上的事情。

    原来今年的生丝大战,她也参与其中了。

    江雪迎是在听到开关风声后,以平均一两五一斤丝的价格吃进的,在涨到三两时便全都抛出。

    十万两进场,二十万两离场,两个月净赚一倍。

    听得赵昊不禁暗暗咋舌。她可没有自己的先知先觉,全凭敏锐的商业嗅觉。在如此云诡波谲的局面下,准确判断,及时买入、果断卖出,能有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神乎其神了。

    其实江雪迎本来,也对此番操作颇为自豪。

    但当叶氏告诉她,赵昊非但在丝价上涨中,赚了整整七的倍利润。

    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还在后来丝价下跌时,以一手漂亮的借丝还丝,一毛成本不花,又净赚四万两了。

    这让江雪迎一下就骄傲不起来了。价格上涨时能赚钱她还可以理解,价格下跌时还能赚钱,却是她从前没有想到过的了。

    “请赵家哥哥指点迷津。”江雪迎说完,起身敛衽向赵昊福一福,柔声细语道:“哥哥是如何想到借丝还丝这一招的?”

    “这没什么稀奇的。”只要大家不用谈婚论嫁,赵昊还是很愿意指点一下,虚心求教的小姑娘的。“这只是普通的买空卖空而已,不算什么特别复杂的手段。只要你看跌行情,找到愿意借出的商家,就能操作。”

    江雪迎不愧是商业奇才,赵昊稍一解释,她便听明白了‘卖空’的含义。不禁愈发敬佩的看着赵昊,又接连请教了他几个商业上的问题。

    赵昊都耐心的一一作答。不知不觉时间飞逝,有侍女进来添水,显然是在提醒两人,时间差不多了……

    江雪迎却意犹未尽,待那侍女退下后,她略一迟疑,然后面含期盼的问赵昊道:“小妹冒昧请问,可否日后与赵家哥哥互相通信,继续请教哥哥。”

    “这……”赵昊如今好为人师的毛病越来越重,下意识就要点头,但旋即想到两人尴尬的身份,便摸了摸鼻子道:“短时间内还是不要了,不然两位老人家会误会的。”

    “倒也是。”江雪迎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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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加强排中加一人

    江雪迎何等骄傲?见赵昊拒绝通信,她自然不会强求,便恢复了起先的沉静清冷。

    “那就在商言商吧,听赵老大人说,赵公子掌握着霜成雪的配方,不知有兴趣拿出来合作吗?”

    听人家改了口,赵昊彻底放了心。他也将心思放回生意上,略一寻思,便颔首笑道:“这可以,我出白糖,你负责销售,获利我八你二如何?”

    江雪迎沉吟片刻,微微摇头道:“我出五万两,负责全部的生产销售,我以伍记的名誉承诺,所得利润与公子五五分账,如何?”

    赵昊闻言暗暗点头,这小丫头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出五万两共享专利,既可以避免受制于人,又能获得更多的远期收益。

    这对赵昊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反正白糖的秘密也守不了多久,以《天工开物》上记载的时间看,就算自己费尽心思,侥幸保守住秘密,依然用不了多久,那红糖变白糖的法子,就会成为尽人皆知的秘密。

    毕竟,这法子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一看就会。

    偷偷生产一点还不要紧,一旦大规模生产时,根本没法保守秘密。

    所以提前赚一笔专利费,然后利用伍记的强大实力,尽可能的抢时间倾销白糖,赚到最大限度的利润,对赵昊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他便点点头,一脸真诚的微笑道:“可以,我这人不爱讲价,就按你说的办吧。”

    “好。”江雪迎点点头,便喊自己的侍女进来,要当场与赵昊订立契约。

    赵昊看着江雪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暗暗检讨起自己,对待生意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不过臭屁的想想,自己赚钱的法门那么多,要是事事精益求精,那岂不要活活累死?

    “立约当然没问题。”这样想来,赵昊便又心安理得起来,含笑对那江雪迎道:“不过今天这档事儿,我爷爷这边太霸道。得拜托你跟你奶奶说下,就说没看上我。”

    江雪迎微微一愣,旋即缓缓点头道:“请签字吧。”

    赵昊仔细看看那契约,没有任何陷阱,便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拿出私章盖上去。

    江雪迎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用一枚漂亮的鸡血石印章,盖在了两份契约上。

    “我马上就要离开扬州,后续交割的事情,就拜托给老爷子了。”赵昊收起自己的一份契约,微笑说道。

    “可以。”江雪迎点点头。

    赵昊心说,以老爷子的本事,到时候应该不会被乱刀砍死……吧?

    ~~

    等到叶氏端着汤去而复返,请赵昊喝了碗紫苏汤,便是所谓‘设汤送客’了。

    赵昊回去住处,便见赵立本依然坐在堂屋吃茶,显然在等他回来。

    “爷爷。”赵昊躬身行礼。“我回来了。”

    “唔,聊得怎么样?”赵立本关切问道:“那小丫头不凡吧?”

    “是有些不凡,”赵昊便遗憾的叹口气道:“可只怕咱入不了人家的法眼。”

    “怎么可能呢?”赵立本却是不信的。“她会看不上我乖孙?难道要找神仙结婚不成?”

    “咳咳,爷爷,也就你把自己孙子当成宝,”赵昊一脸苦笑道:“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你没跟我这儿作妖?”赵立本打量着赵昊,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真的没有……”赵昊心说,看来光搪塞是过不去了,我得出绝招才行。便壮着胆子,一脸好奇的笑问道:“对了,爷爷,你跟叶奶奶,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立本把脖子一挺,吹胡子瞪眼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普通合伙人而已。”

    “真的?”赵昊一脸怪笑,显然是不信的。

    “臭小子!”赵立本知道这小子粘上毛比猴儿还精,起身给他个暴栗,没好气道:“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这么大,就不能枯木逢春了吗?”

    “可以,可以的。”赵昊忙抱头怪叫道:“爷爷你还是娶了叶奶奶,来的实际啊。”

    “臭小子,要你教我做事!”赵立本抓起茶盏,作势要丢,赵昊忙落荒而逃。

    “这小子,”赵立本搁下茶碗,哑然失笑道:“连老夫的玩笑都敢开……”

    ~~

    那厢间,叶氏和江雪迎,也回了隔壁叶家的园子。

    叶姓盐商名唤叶希贤,是祖籍休宁的盐商,原本在扬州还排不上号。是靠了赵立本的扶持,才一跃坐上八大总盐商的宝座,有了如今这番富比王侯的家业。

    当时赵立本手握两淮盐引,不知有多少盐商想要巴结他发财,寂寂无名的叶希贤能得赵立本青睐,自然跟他的亲姐姐叶氏,有莫大的关系了。

    是以叶氏每次来扬州,都会住在他园中。前番赵立本下野,退居扬州,和叶希贤做起了邻居。

    叶氏身为叶家的大姑奶奶,自然住在弟弟家中。

    江雪迎却不常来扬州,这次过来,便也住在叶家。

    她将江雪迎送进了绣楼,又屏退了下人,这才笑问道:“怎么聊了这么久?看来是能说到一起的。”

    “赵家……公子,教了我很多。”江雪迎微微点头。

    “怎么样?奶奶眼光不错吧?”叶氏开心问道。

    “赵公子确实优秀,雪迎目前还比不上。”江雪迎轻叹一声,没有逞强。

    叶氏可是知道她好胜的性子,这还是头一回听江雪迎示弱呢。不由笑道:“没让你从苏州白来一趟就好。”

    “没有白来。”江雪迎缓缓抽下头上的玉钗,搁在梳妆台上。那梳妆台也嵌着一面椭圆的玻璃镜子,映出她赛雪欺霜的娇嫩面容。

    “那就定下来?”叶氏试探的问道。

    江雪迎轻咬下嘴唇,缓缓摇头道:“我年纪还小,暂时还不想说这个事。”

    “可以先定下来嘛。”叶氏又拿出一本《初见集》,翻给江雪迎看道:“你看他的诗,写得多好啊。这样的男人要先占下,省得将来长大了,却让别人抢了先。”

    江雪迎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不禁摇摇头,神情清冷道:“我对诗词没兴趣,奶奶我累了。”

    “唉,好吧,你早点休息。”

    见越说越起反作用,叶氏只好打住话头,退了出去。

    江雪迎定定望着镜中,自己稚嫩的面容,紧紧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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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立本

    叶氏出来绣楼,便又从那汉白玉的院门折回了东园。

    她进去主人卧房,赵立本正坐在躺椅上,在松木桶里用藏红花加老姜泡脚,据说这样对肾好。

    叶氏便让丫鬟退下,自己挽起袖子,蹲在木桶旁,帮赵立本捏起脚来。

    “嗯,你这手艺可比兰儿强多了。”赵立本舒服的闭目享受一阵,好一会儿才幽幽问道:“雪迎怎么说呢?”

    “她说……大家年纪都太小了,过两年再说。”叶氏却是略略修改了下措辞,以免引得赵立本大发雷霆。

    谁知赵立本却没有动怒,摸着高高的发际线苦笑一声道:“唉,这还是没看上。”

    “让大人失望了。”叶氏便仰起头,满脸歉意的看着赵立本道:“雪迎从小就有主见,她不点头我也不能逼她。”

    “哎,我家那小子其实也一样,别看他跟我哼哼哈哈,但其实跟头倔牛一样,强按不喝水。”赵立本从水中拔出一只脚。

    叶氏便从小罐中挑出滋补的药泥,给赵立本擦干脚均匀涂上,最后用布裹起来。然后再如法炮制另一只脚。

    “那大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叶氏又问道。

    “先这样吧,逼急了反而会坏事。等他们大点儿再说……”赵立本叹了口气,他拿赵昊没太好的办法。也不想逼的太紧,影响了祖孙的关系——老头子在晚辈婚事上教训深刻,知道祖孙关系如今是赵家的核心关系,不能因小失大。

    “孩子们不知道,我们都是为他们好啊……”然后叶氏轻轻靠在赵立本的腿旁,幽幽说道:“当年,若是有人这样替我操心,多好。”

    “唉,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赵立本伸手捏一下叶氏洁白的耳垂,低声道:“往后有我呢。”

    “嗯。”叶氏微微点头,沉醉的闭上了眼。

    ~~

    因为要赶在运河彻底上冻前抵达北京,赵昊等人在扬州也只住了一宿,便要启程北上了。

    第二天一早,赵立本把赵守正单独叫到堂屋中。

    赵守正立在父亲身后,仰头看着堂屋中供奉的爷爷奶奶的画像,心里有些忐忑。

    往常这种场景,基本都会伴随着劈头盖脸的斥骂,以及零星的体罚……

    但今天,赵立本和颜悦色,先给先考先妣上了一炷香,然后侧身让开道:“你也给爷爷奶奶上柱香吧。”

    “是。”赵守正忙应一声,在袍子上擦擦手,恭恭敬敬的捻起一炷香,点燃贴在额头,拜了四拜,这才插入香炉中。

    然后他又跪地拜了四拜。

    赵立本却没让赵守正起来,而是背着手,仰头看着自己父母的两幅画像,油然感慨道:“这两幅像,是为父在长沙知府任上考满后,你祖父获赠正四品赞治尹,祖母获赠恭人时,我请人为二老所画容像。”

    “虽然后来二老又获三品封赠,但人已经不在世上,就是想画也画不来了。”赵立本擦擦眼角,摆摆手道:“你祖父临终前,最挂念的就是你。他老人家知道,你大哥有官当,你却读书做生意都不成,他担心你将来的出路啊。”

    赵守正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哽咽道:

    “当时他老人家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考中举人,这次多亏祖宗保佑,我儿督促有力,孩儿终于可以告慰他老人家了。”

    “是啊,听说你中举了,为父是高兴的。”赵立本恪守着‘君子抱孙不抱儿’的规矩,对两个儿子素来不假辞色,动辄恶语相向。像这样的认可,赵守正却还是头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

    “这些年,让爹操心了……”赵守正哭成了个泪人。

    “不过你也不要得意忘形!”赵立本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训斥赵守正道:“一个举人算得了什么?能横行乡里、包揽讼词?还是排上十几年班,大挑个吃苦受气的佐贰官?”

    “呃……”赵守正心说,果然知子莫若父,父亲对我的人生理想了若指掌。

    “你不会真这么想吧?”赵立本睥着他的神色道。

    “没有没有。”赵守正不想临走前还挨顿板子,忙摆手连连道:“儿子要一鼓作气,考个进士回来。”

    “这还像句人话。你只有考中进士,将来做官才能硬气。”赵立本勉励一声儿子,又迟疑一下道:“按说有句话,该等你中了进士再说。但还不知下一步,你会去哪里,你我父子难得见面,你便先记在心里。”

    “请父亲赐教。”赵守正忙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为父有六字真言传授给你,”便听赵立本沉声道:“言宜慢,心宜善。”

    “言宜慢,心宜善?”赵守正重复一句,忙牢记心间。

    “这是为父为你量身打造的为官守则。”赵立本这才将他从地上扶起,仰面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儿子道:“也不拘做官,日后你做人也要牢记这六个字。若是忘记了,就看看你儿子那个叫高武的护卫,跟他学着点,就不会犯错了。”

    “……”赵守正一时摸不清头脑,只好先应下。

    ~~

    赵守正出去后,赵立本又把赵昊单独叫到房中,将五张一万两的会票递给他道:

    “用你的印鉴到崇文门伍记,可以直接支取现银。”

    “哇,爷爷好有钱啊。”赵昊两眼放光,将五张银票数了又数,这才美滋滋的收起来道:“我会省着花的。”

    “省个屁,统统给我花掉!”赵立本却一摆手道:“不管你爹中没中,离京前,给我花的一文不剩!”

    “啊,全都花掉……”赵昊心说这可有点难度,他在金陵城大手大脚花了大半年,也没花出五千两银子去。

    现在赵立本让他在几个月内,把五万两银子花光,想想还怪心疼的呢。

    “不错。”赵立本不容置疑的点点头道:“要在朝野百官心中,树立起老赵家真他妈有钱的高大形象。要让人家把你赵昊,和财神爷联系在一起。”

    赵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说赵公明倒也姓赵……

    “这样会让你父亲将来做官容易很多的。”赵立本拍拍赵昊的肩膀,期许满满道:“爷爷知道,你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干什么,有钱的名声都会让你风生水起的……当然,你爹的官儿得罩得住你才行。”。

    “哦。”赵昊有些明白过来,这不就是思聪从前的路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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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赵教主

    赵立本又交代了两句才说完,赵昊便从袖中,掏出个信封递给赵立本道:

    “这里头是和江小姐的契约,还有约定给她的糖方子,请爷爷代为交割。”

    “哦?这里头就是你制霜成雪的方子?”赵立本眼前一亮,一脸好奇的接过那信封道:“爷爷实在想不透,你这小子从哪学会这神乎其技的?”

    “嘿嘿,不是说了吗,太祖显灵。”赵昊含糊一笑,按住赵立本的手道:“等我们走了,爷爷慢慢看。”

    “嗯。”方子是孙子给的,赵立本当然要尊重赵昊了。

    他便按住心中好奇,将信封收入怀中,贴身藏好,确认无误后,这才出来送儿孙到码头。

    赵立本在车厢中,看着插满黄旗的客船,缓缓驶离了东关码头,消失在视线中。

    这才怅然若失的收回目光。

    他刚要去掏出信封,赵显又上了车。

    赵立本只好收回手,耐着性子回到家,随便找个理由将赵显打发走,然后回到书房,把房门从里头闩死。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小心翼翼掏出信封,抽出那张糖方子屏息看去。

    谁知,这糖方子面,却只有十个大字——黄泥汤淋红糖可得白糖……

    赵立本两眼瞪得溜圆,下巴险些惊到地上,不由自主失声叫道:“苍天啊,果然是太祖显灵啦……”

    不然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何别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却让自己孙儿赚的飞起?

    ~~

    离开扬州后,船队一路北上,两千余里水路徐徐而行,差不多要二十天才能到北京。

    越往北就越是天寒地冻,进了山东地界,河面便结起了冰。全靠无数漕丁日以继夜的凿开冰面,才能保证往京师运粮的漕船继续通行。

    事实上,从半个月前,漕运总督府便下劄禁止一应民船从运河北上,以保证漕运的通畅。

    当然,插了黄旗的客船,只要交一笔除冰钱,还是可以继续从运河通行的。是以不少举子,将自己的黄旗借给北上的客商打掩护,据说一面旗最少也可以换五十两。

    不过,赵守正和二阳、吴康远这些公子哥,自然看不上那仨核俩枣,不会干这种掉价的事儿。

    这些日子,赵昊除了吃喝拉撒,几乎全都躲在船舱中。

    他让高武给自己在床上支了个小桌板,整日里裹着被子、烤着火盆,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奋笔疾书,工作的热情要远胜在金陵时。

    ‘唉,当时要是抓抓紧,现在何必受这苦?’

    赵昊揉着酸疼的手腕,搁下毛笔休息一会儿。只怪自己当初太懒散,结果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临时抱佛脚……

    王武阳和华叔阳倒是想帮忙来着,可这本书写字的地方少,思考的地方多,还需要画许多图。他们从没接触过,只能帮倒忙。

    赵昊写的是一个几何册子,他以勒让德的《几何学基础》为基础,将其命名为《几何初窥》。

    而勒让德的《几何学基础》,则是译自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勒让德用现代语言将其改写成了通俗的几何课本,在后世一直沿用。

    两个学生越是看不懂,就越是好奇。他们几乎寸步不离,一左一右的陪在赵昊身边。赵昊每写出一张手稿,两人便迫不及待拿来研读,他们都是聪明绝顶之辈,看着看着就看出点门道,入了迷。

    ~~

    赵昊搁下笔,活动下酸麻的肩膀,却不见两个弟子来给自己按摩。

    他侧目一看,原来两人正头对头,研究他之前写出的手稿呢。

    “你们能看懂?”见两人入迷的样子,赵昊深感欣慰,便笑问道。

    “似懂非懂。”华叔阳忙恭声答道:“学生愚鲁,感觉师父在阐述一种道,像是数学,又跟数学有区别。”

    “是啊,太神奇了。如此精炼的语言,总结出了万千表象的本质真理,这就是道啊。”王武阳也满脸崇敬道:“师父真乃旷古奇才,这是一本类似《易经》的书啊。”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赵昊倒是想归到自己名下,可惜再多最多二十年,传教士就会将《几何原本》带来中国,到时候岂不坐了蜡?

    于是他便一脸谦虚道:“这是两千年前,一位名唤欧子的泰西先哲所著,为师只是将其略加改善而已……”

    他还是无耻的吞下了勒让德的功劳,谁让勒先生还有二百年才出生呢?

    “那不正是先秦百家争鸣的时候吗?”

    华叔阳和王武阳不禁震惊,没想到华夏之外,居然也早有如此辉煌的文明存在。

    “那欧子所著之《原本》,就是泰西之《易经》了吧?”

    “可以这么说。”赵昊缓缓点头。古希腊发展出的几何学,被公认为是近代科学的基础。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非但几乎完美阐述了几何学,还向世人展示了严密的推演逻辑体系。

    归纳和推演,是想要萌发近代科学,必不可少的两种思维方式。而儒家文化重归纳,轻推演。两个条件缺少其一,便难以萌发近代科学。赵昊现在要做的,就是提前为大明补上这一缺陷……等到几十年后徐光启来做这件事,就太晚了。

    包括之前,给学生们上的那一课。也是为了让两人摆脱掉‘天人合一’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们认识到自然界的规律和人世间的规律,这两者是两回事,不能把它合在一起,而要区分开看来。

    欲要弘扬科学,必先扫清障碍,这都是要付出极大心血,花费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情……

    ~~

    一路上,赵昊向弟子介绍几何学的诸多好处,又向二阳布置了个任务。

    他对弟子说:“你们进京后,与同年要多多来往。不妨将我所写《几何初窥》印成小册,馈赠同年。若有同好者,可以多多接触,多多讨论,如有人想要学此门学问,你们可以让他来找我。”

    “如果他们对几何不感兴趣,你们可以这样包装它……说它是在格物致知,并且是真正实现了格物致知。”赵昊狡猾的笑着吩咐道:“真正无可辩驳的从物里格出了知,就不信那些读书人能坐得住。”

    “是,师父。”二阳忙恭声应下,将赵昊的任务牢牢记在心里。

    如果放在从前,他们肯定要问,师父为何放开了授业的门槛?但从‘开眼看世界’那一课开始,两人便不单单将赵昊当做老师来侍奉,还将他视为掌握智慧的传道者,决心要誓死追随了。

    既然是传道,当然信徒越多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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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自从在琉璃塔立志之后,赵昊就在努力克服自己的惰性。虽然依旧很怕麻烦,却还是责无旁贷的写出了这本《几何初窥》,然后让弟子在举子们中间传播。

    这也是唯一可行的传播途径。在这个阶段,只能择最精英的人教育,播下更多科学的种子。然后让这些种子去生根发芽,最后逐渐改变整个大明的土壤。

    而这本《几何初窥》,同时也是赵昊为授业设下的门槛,如果一个人看过此书毫无感觉,那说明他根本没有科学的天分,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相信,如果有天才存在,一定会为这本《几何初窥》抓狂的,因为他只给了定义、公理、公设和命题,没有给证明的过程……

    这就像有的作家挖坑不填一样可恶。

    ~~

    师徒三人沉浸在科学的世界中,对外界的时间毫无察觉。

    不知不觉,便到了冬月十五,客船终于抵达了通州。

    虽然通州还有水路可以直入京城积水潭,但为了保障漕运畅通,所有民间船只都不许驶入。

    就算船上插了举子黄旗也白搭,估计换成钦差龙旗才能行……

    一行举子只好在通州码头下了船,然后凭黄旗去驿站索要车马。谁知人家潞河驿鸟都不鸟他们,推说车马都派出去了,便把去要车的举子撵出门去。

    举子们这才明白,什么叫‘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儿小’了。堂堂举子放在乡里,可以横行霸道,跟县老爷分庭抗礼,谁知还没进京城,在通州就现了原形。

    “诸位不用自卑,这潞河驿乃是天下第一驿站,来来往往的部堂高官、天子钦差见多了。就连进京述职的知府,出京办差的郎中,都要时常受他们的鸟气。”有那老成的前辈举人,缩着脖子笑道:“咱们这些举人算个球,还是老老实实去车马行雇车吧。”

    幸好通州乃进出京城的要津,满大街都是车马行。

    而且那些车马行的态度,可比驿站强多了。车老板们给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的举子们端来姜汤,煮上面条,一个人还分给两个鸡蛋。

    这下可把举子们感动坏了,只觉这些车老板们,比扬州的盐商还可爱。

    等到举人老爷们填饱肚子、暖好身子,便跟车老板商量雇车的事情,问多少钱能雇一辆?

    “什么钱不钱?给老爷们拉车,是小的们的福分。”车老板们大手一挥,尽显北方爷们儿的慷慨大方。“哪能要钱呢!”

    “就是,要钱还是人吗?是人能要钱吗?”

    “哎呀,实在太感谢了。”举子们自从中举以来,态度还没这么好过呢。感激不尽的直拱手道:“我们三十个人,给我们八辆车就行。”

    “八辆车怎么够?老爷们什么身份?怎么能跟人挤一辆车?起码一人一辆,三十辆车!”车老板们简直就是活菩萨啊。让初次进京赶考的新举子们,对北方人的好感直接爆表。

    “多谢,多谢,跟诸位一比,什么徽商浙商,都是小气鬼。”举子们把车老板捧上了天。

    “一人一辆怎么够?难道让老爷们和行李坐一车?再每人加一辆行李车!”车老板们听了举人老爷们的奉承,愈发豪气干云,居然给他们一人配了两辆车,这是什么样的待遇啊!

    但那些二进宫、三进宫的老举子们,却只缩在棉袄里哧溜哧溜吸面条,根本不感动。他们存心要让后辈知道知道,什么叫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新举子们心中未免腹诽,老前辈们太世故了,人家非但雪中送炭、还如此奉承,怎好如此无动于衷?

    可当他们出发时,这才明白了车老板为何过度热情,前辈们为何无动于衷?

    盖因人家只要借他们黄旗用用。这样带货进崇文门,可以不用课税……

    每辆车上,都装满了不同种类的货物,塞得满满当当,只给举子们留了搁屁股的一点地方。车老板们还美其名曰,这是怕冻到老爷们。更过分的是,拉车的只有一头骡马,却在车厢后,还挂了一个斗。就是车老板们许给他们的行李车了。

    那行李车上,同样塞得满满当当,也就刚刚够他们搁下行李而已。

    举子们戴着厚厚的棉帽,裹着臃肿的棉袄,一个个身形扭曲的挤在货物缝隙中,哪还有半分举人老爷风流倜傥的做派?

    他们想要出言谴责无良奸商的虚假宣传,可这天寒地冻的,风刀子呼呼刮脸,要表现出的愤怒的表情都不能,更别说出声说话了。

    ~~

    赵昊他们却没中招。

    因为伍记在通州也有车马行,他们从伍记的船上一下来,就从码头被接进了伍记的车马行。

    享用一顿丰盛的招待后,他们便在通州分号掌柜的安排下,分乘六辆马车进京。另外还有两辆马车跟在后头,驮运一行人的行李。

    而且八辆马车干干净净,没有夹带任何货物。

    车老板虽然很不情愿空跑这一趟,但掌柜的吩咐说,这车上有东家的贵客。他们却也只能尽心竭力,小心侍奉着。

    但哪怕如此,还是把一行人冻得瑟瑟发抖。

    天上明明挂着惨白的日头,却还飘着零星的雪花。

    地面无分远近,什么山峦、村庄、河流,田野,全都覆盖着白色的冰雪。

    这让从江南水乡而来的人们,简直如坠入冰窟窿一般。

    ‘这小冰河,还真不是盖的……’赵昊暗暗心说,为了多活几年,也要回江南居住。

    “怎么这么冷啊。”华叔阳抱着汤婆子,裹着厚被子,却还是直哆嗦道:“这还考什么试,直接冻死得了……”

    “是啊,也不知道,贡院里发不发被子。”王武阳也哆哆嗦嗦道。参照乡试时的经验,入场考试时,衣服不能有里子,被褥必须是单面……

    单面的被子,它怎么絮棉花?根本就是个被单罢了……

    “发被子,你做梦去吧。”吴康远也冻得够呛道:“上回我就是冻得手直抖,弄脏了卷面,结果又跟你们再来遭罪。”

    “都说年轻人火力旺,你们还不如我个半老头子!”赵守正却轻蔑的瞥一眼一众晚辈,他既没裹被子,也没怀揣汤婆子,端坐在车厢中,居然不怎么怕冻。

    顿一顿,他又补充道:“当然,高武除外。”

    此时,车外的高武身穿单衣单裤,头戴毡帽,大步流星跟在车旁,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用毛巾擦汗。

    “你们别跟我爹比,他在京城住过好多年,抗冻得很。”赵昊瑟缩在最避风的车厢一角,制止了两个争强好胜的弟子,要效仿师祖,丢掉汤婆子和褥子的傻缺行为。

    “原来如此……”车上众人恍然,正说笑间,忽然听到外头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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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县主

    纷乱的马蹄声,踏破了旷原的平静。

    看看腾起的烟尘,起码有十几匹马在奔驰。

    高武毕竟是戚家军出身,时刻保持着警惕。马上就打了个唿哨,十来个蔡家巷壮汉,马上呼啦跳下马车,从腰间抽出铁棒,团团护住了赵昊他们那辆车。

    “怎么回事?”赵昊探出头来,远远望去。

    “有十几个人,在骑马追一个。”高武正好组织好了语言。

    “不会是马贼吧?”华叔阳不由担心问道。

    “这是哪儿,怎么会有马贼?”王武阳白他一眼。

    “还真不好说,京师上月才刚解除戒严。”吴康远忧虑的看一眼那队越来越近的人马,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宝剑。“难保有马贼冒充鞑子作乱。”

    这也正是高武如此警觉的原因,大明朝的北疆,从来都不太平啊!天子守国门,并非区区虚言……

    十几名蔡家巷的汉子,一路上被高武反复操练,防备的就是这种情况。

    当高武率众以马车为屏障,结好阵势后,那些骑士已经到了近前。

    所有人屏住呼吸、严阵以待,然而当先的骑士与车队擦肩而过后,其余人马便也紧追不舍,呼啸而去,看都没看赵昊他们一眼。

    原来是虚惊一场。

    至于那些人为何逃、为何追,就不是赵昊他们需要操心的了。

    赶紧驱赶马车,在天黑前进城才是正经。

    ~~

    此时已是过午。

    通州距离京城四十里,冰天雪地马车又慢,紧赶慢赶也得两个多时辰。

    所有人都想赶在天黑前到达京城,不然城门一关,又得在外头冻一夜,那可是要死人的呀。

    可越是着急,就越是事与愿违,众人才到半路,竟然遇上了堵车。

    看着前头望不到头的车马,赵昊简直要疯掉了,难道北京城从大明就开始堵车了吗?

    “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吩咐一声,一个蔡家巷的汉子,便撒腿奔向前头,盏茶功夫气喘吁吁跑回来禀报。

    “公,公子,前头有顺天府的官差设卡查车。”

    ‘是要办进京证吗?’赵昊心中暗暗吐槽,皱眉问道:“他们在查什么?收税吗?”

    “不像,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那汉子当兵时干过斥候,看到的东西要比一般人多一些。“我看真正的官差没几个,大部分倒像是谁家的豪奴。”

    “怕是跟刚才的事儿有关。”赵昊轻叹一声,这北京城还轮不到自己耍横,也只能慢慢排着队往前挪了。

    在寒风中苦等了大半个时辰,赵昊他们方才看清,前头百多步远处,有四五个帽插鸟毛的官差,在一个穿着六品服色官员的带领下,拦住了进京的马车。

    但上前搜查车辆的,并非那些官差,而是一些个穿着杂色劲装,凶神恶煞般的武士。

    看来确实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赵昊没心思遐想,只盼着赶紧过去这一段,谁知前头响起了争吵声。

    而且还不能视若无睹。

    因为其中一方,是应天来的举子。

    待到赵昊等人下车时,便见情绪激动的施近臣、唐鹤征等人,拦在那些武士面前,不让他们靠近马车。

    “你们瞎眼了吗?没看到这是插着黄旗的公车,官府不得搜查!”

    “就是,赶紧放我们过去,关了城门要冻死我们吗?!”

    那些劲装武士同样满脸焦躁,但谁敢在天子脚下,对天子门生动粗?

    他们便将目光,投向那名从六品的官员。

    那名官员暗叫倒霉,硬着头皮拿出票牌,朝举子们抖一抖道:“本官乃顺天府推官,封上峰命,盘查所有进京车辆!”

    “这黄旗是皇上赐我们的便利,一路从南到北都没人查过,你顺天府也一样不能查!”

    要是按照赵昊的想法,顺天府爱查就查去呗,赶紧查完上路才是正办。

    可举人们却极其看重这面黄旗带来的特权,仿佛事关他们的尊严一般,根本不容商量。他们一个个寸步不让,义愤填膺的指责着顺天府越权,结果人越聚越多,把出城的那半边路,也堵得死死的。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队要往通州去的人马,来到了近前。

    见官差和举人争执不休,整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打头的护卫便放起了静街号炮。

    砰地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但神奇的是,气焰嚣张的双方,居然都没了脾气。

    因为有资格放号炮的,除了州县亲民官之外,就只有四品以上大员了。

    那推官赶忙转身看去,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那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护卫,腰间挎着绣春刀,罩袍下还露出飞鱼服的一角。

    居然是一名锦衣卫军官。

    虽然自陆炳死后,锦衣卫威名大衰。但这名堂堂锦衣卫,居然只是给后头的人充当护卫……

    能让锦衣卫充当护卫的,除了内阁大学士和七卿之外,就只有皇家的人了。

    ~~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他个小小推官能惹得起的。他赶忙一面命人清出道路,一面上前陪着笑解释。

    那锦衣卫只是个护卫,正主是十几个劲装护卫簇拥下的一对兄妹。

    “原来是长公主府的小爵爷和县主殿下。”推官赶忙躬身施礼。

    那所谓小爵爷和县主,穿着神气的猎装,一个骑着黑马,一个骑着红马,都是通体没有杂色,体态矫健、四肢修长的名驹。

    两人脸上都涂了厚厚的防寒蜂蜡,又穿着只露口鼻的严实冬装,也看不出具体的长相和年龄。

    他们耐着性子听完推官的解释,去路也被官差清开了。

    小爵爷便晃晃马鞭道:“我们走了,办你们的差吧。”

    听声音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众随从听命,簇拥着两人便要东去。

    路过那些举子时,那县主忽然看到马车上的黄旗,不由对那推官冷声道:“连我也知道,举子们的公车搜不得,你们顺天府做事也太霸道了吧。”

    “妹妹,少管点闲事吧。”小爵爷无奈的看着妹妹,催促道:“再晚了,就到不了猎场了。”

    “不差这一会儿。”那县主的声音听着更稚嫩,可却是个任侠的性子,她白了兄长一眼道:“举子们山水迢迢,千辛万苦好容易到了京城,就这样迎接他们?丢的是舅舅的脸,你看见了还不管?”

    “好好好,我管我管。”小爵爷看来是怕自家妹子的,便苦笑着转过头来,狠狠瞪那推官一眼道:“还不赶紧放行!”

    “是……”推官显然不敢得罪这对兄妹,忙挥挥手,命官差让开去路。

    那些武士还不甘心,却被推官又狠狠瞪了一眼,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ps.第四更,这一更感谢盟主小舒克,话说舒克从小舒克变成老舒克,已经认识十年了吧?这本书写作前也和他还有蚂蚱讨论过好多次,嗯,将来大家一定要坐下来喝一杯。

第十章 什么情况?

    在那县主兄妹的干预下,阻塞的交通终于恢复了顺畅。

    举子们对那位女侠似的县主自然感激不尽,纷纷行礼道谢。

    “京城不是外地,你们这些举子也得收敛点,不要惹是生非。”那县主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应该年纪还轻,可教训起人来却头头是道。“安心读书才是正办。”

    “是……”举子们还是头一回,被个小女孩教训呢,哭笑不得的应一声。

    唯恐官差变卦,一欸县主一行过去,举子们便赶紧上车赶路去了。

    好在那推官还没那么肥的胆子,敢对那对贵人阳奉阴违。他和那些武士静静立在一旁,紧紧盯着那些举子,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都刻在心里一般。

    等到这些举子过去,推官手一挥,马上重新设卡。

    “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其余的客商不禁抱怨起来。

    “你们也有黄旗吗?!”官差没好气的喝问道。

    “那倒没有……”

    “没有就老实闭嘴,打开箱笼,接受检查!”

    官差们将火气,全都撒到了他们身上……

    ~~

    让这一耽搁,赵昊等人紧赶慢赶,赶到北京城东便门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缓缓关闭,赵昊等人欲哭无泪。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通州过一夜,明天一早再出发呢。

    正欲找个地方投宿时,却见那关到一半的城门,居然停了下来。

    有人站在城楼上朝他们使劲挥手。

    虽然听不清那人说什么,但众人还是知道,这是让他们赶紧进城。

    举子们登时大喜过望,催着车夫使劲抽骡打马,冲向城门。

    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了北京城。

    待到赵昊一行的车马,出了城门洞,便见一个熟人,打着写有‘光禄卿’字样的灯笼,等在道边上。

    蔡家巷的汉子们看到余鹏,登时亲热的打起招呼。

    “奶奶的,你小子面子够大,城门都能叫住!”

    “我哪有那本事?只是提醒他们,距离关城门还有一点时间而已。”余鹏状若谦虚,实则自得的笑笑,毕竟想让人听进去话,可不光占理就够了。

    说完他走到赵昊车前,向赵守正父子行礼问安。

    那举止做派,还真像个人物了。

    小九卿的长随,确实也算个人物……

    当然,余鹏万万不敢在赵昊父子面前装腔作势,起身后便亲热笑道:“我家勋卿心心念念要来亲迎叔父,可只知道老爷们抵京的大概时日,年底寺里又忙,只能派堂公子和小人替他,天天守在这东便门。”

    所谓勋卿,便是光禄卿的雅称。

    说话间,一个戴着耳包子、冻得鼻头发红的少年,从城门楼上走下来。原来方才在城门楼挥手的,就是他。

    余鹏引见后,少年便忙给赵守正和赵昊磕头,口称:“侄孙士祯,拜见叔爷爷、小叔叔。”

    幸好赵昊整天被俩徒弟‘师父、师父’的叫着,才没有感到不适。

    赵守正笑吟吟的扶起那叫赵士祯的少年,客气道:“有劳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家再说吧,伯父肯定高兴坏了。”那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干练,跟赵守正道声罪,便跑去唤过带来的三辆马车。

    见赵家有人来接,举子们便也不再等候了,纷纷跟赵守正他们拱手道别。

    吴康远也命书童和仆从,将行李搬到空下来的车上,对赵昊小声笑道:“我住我叔叔家,回头约你来玩。”

    赵昊等得就是他这句,便笑着点点头道:“你知道我住哪?”

    “勋卿府上,还是好打听的。”吴康远洒然一笑,朝赵守正等人行一礼,便坐车去了。

    剩下赵昊父子师徒,也用不了那么多马车了,便赏了些碎银子,打发他们离去了。

    不一会儿,赵士祯带了三辆马车过来。

    赵士祯陪着赵守正和赵昊坐了前头一辆马车,余鹏陪着二阳等人,坐在了后一辆车上。

    最后一辆是装行李的,高武和蔡家巷的汉子们,全都步行跟在左右,朝着崇文门方向去了。

    他们刚走远,便有几条黑影从墙根阴影下摸出。

    只听一人低声下令道:“你等跟上去,我去向总管回报。”

    那几人点点头,便分三路跟踪而去。

    起先那人则往相反的方向奔去,穿街过巷,来到同处外城的安化寺。

    ~~

    安化寺中,僧人们正在大殿作晚课,后院禅房内静悄悄没几个人影。

    那人从后门摸进来,通过两道岗哨,来到了一间亮灯的禅房内。

    禅房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麻脸汉子,正满脸焦躁的踱着步子。

    “拜见柴总管。”那人进来单膝跪地。

    被唤作柴总管的麻脸汉子,便劈头问道:“怎么样,堵到人了吗?”

    “堵是堵到了,可那陆家的小子机警的很。”那人沮丧的禀报道:“居然发现了我们埋伏的人,拨转马头就跑。”

    “那追上了没?”柴总管黑着脸追问道。

    “追是追上了,可人自杀了。”那人脸上的沮丧更盛。

    “那东西呢,从他身上找到了没?!”柴总管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没,他身上没有……”那人惊恐答道。

    “废物!”话音未落,他便被柴总管重重一掌,打翻在地。只听柴总管恨恨道:“那东西要是找不回来,老子活不成,你们一样也全都得死!”

    “总管饶命,我们已经尽力去找了。”那手下忙捂脸求饶道:“我们借顺天府官差的名义,拦住了所有和他接触过的车马,但还是一无所获。除了……”

    “除了什么?!”柴总管厉声问道。

    “除了八辆插着黄旗的马车。”便听那手下禀报道:“原本是要查的,可好死不死,遇上长公主府的小县主管闲事,让他们混了过去。”

    “这么说来,那东西八成在他们车上了。”柴总管神色稍霁,沉声下令道:“给我查,查清楚他们都是谁,住在哪里!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东西找出来!”

    “是!他们都是应天府来赶考的举子,住得也集中,不难追踪。”那手下忙应声道:“属下已经派人分头跟着他们了,很快就会有回报的。”

    “要抓紧,东西一天找不回来,不光咱们的脑袋不安妥。”只听那柴总管幽幽吩咐道:“成千上万颗脑袋,也都在刀下悬着呢……”

    ps.第五更,这更感谢上架后的第一个盟主‘暮色海’书友,其实十分感谢所有打赏的朋友,我觉得订阅是本分,打赏是情分。所以只求你们能好好订阅,对打赏的朋友就只有再次感谢了。

第十一章 勋卿家的小灶

    从前北京城是没有外城的,但嘉靖年间俺答多次入寇内地,京师数度戒严。为了巩固城防,嘉靖皇帝下旨修筑外城,原本打算用城墙将整个内城和天坛、社稷坛环绕起来,但动工没多久,发现实际工程量比设想的要大得多,以当时的财力根本无法完成。

    最后朝廷决定分期施工,先筑南城墙一面的外城。在筑完南墙之后,东西两端折向北又筑一段,与内城东南角抱接。将北京城从原先的正方型,变成了‘凸’字型。

    因此赵昊他们进京,必须先从东便门进来外城,然后沿着内护城河往西走一段,才能来到崇文门。

    不过有了外城的保护,崇文门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城内之门,只要不是戒严时,便通宵不关。

    等赵昊他们来到崇文门外时,只见城关下火把熊熊,商旅还在排队过关呢。

    倒不是守城的官兵多体谅百姓,而是崇文门乃天下第一税关,外地进京的货物,大半都要由此门课税。是以多开一个时辰的门,就可以多收一个时辰的钱。

    加之崇文门税关油水实在太大,上至课税大使、下至普通税吏素来都是一年一轮换的。大家就这一年光景,还不抓紧时间大捞特捞,哪有早早下班的道理?

    看前头长长的队伍,赵昊心说这得半夜才能进城了。

    但两辆马车根本没有排队,直接穿过人群,来到崇文门下。

    税官们看到马车上‘光禄卿’的灯笼,也二话不说,直接开关放行。那些排队的商旅虽然不忿,却也司空见惯,懒得指责他们。

    特权,就是这种让别人讨厌,却能爽到自己的狗东西。

    ~~

    入城后终于畅通无阻,三辆马车沿着崇文门内大街一路北上,来到位于东城黄华坊的春松胡同。

    赵锦早就得到消息,在胡同口翘首以待。

    “哎呀呀。”看到赵锦立在寒风中,胡子都挂了霜,赵守正赶忙下车,握住他冰凉的手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该在外面等的。”

    “叔父说笑了,侥幸得官就忘本,我还配姓赵吗?”赵锦笑笑,朝他深深一揖。

    起身后,他又拉住赵昊的手,动情道:“日盼夜盼,可算把兄弟盼来了!”

    “哥哥不嫌我们人多闹腾就好。”赵昊笑着让二阳给老师伯行礼,然后对赵锦道:“都冻透了,咱们进屋说话。”

    “对对对。”赵锦便一手拉着赵守正,一手拉着赵昊,与两人相携往自家走去。

    赵锦家在胡同中段,是个坐北朝南的大院子。这里距离东华门不远,住得多是朝廷官员,因此房价着实不便宜。

    赵锦进京时,足足花了两千两,才置下这个三进两出的大院子。要是没有赵昊的资助,他还真买不起这么大宅子。

    当然,若非盘算着赵昊他们要进京赶考,人家赵锦也不会买这么大院子。

    赵锦的女儿已经嫁人,长子留在老家侍奉太夫人,只有老妻和小儿子进京来与他团聚,再加上侄子赵士祯,并余鹏等十来个下人,光住东院就绰绰有余了。却连西院一并买下来,可见老哥哥从一开始就诚心诚意,想让他们来家里住。

    赵昊父子师徒进去暖烘烘的堂屋,与老嫂子见礼之后,奉上从金陵和扬州带来的各式贵重礼物。

    那老嫂子也是个朴实的人,早知道赵锦在南京充军时,就住在人家家里。再加上人家带来的礼物,足够买下这套宅子了,老嫂子就更加热情了。

    见礼过后,丫鬟婆子打来热水,让客人们洗去风尘,赵锦便招呼四人入席。

    花厅中,铜火锅热气腾腾,锅边摆着十几盘各式红彤彤的羊肉,让早就饥肠辘辘的众人,登时食指大动。

    “来来,咱们今天涮锅子。”赵锦请叔父上座,他和赵昊分坐赵守正两旁,二阳和赵士祯在下首陪坐。

    “哇,有十几年没吃这一口了。”看着一盘盘红白相间的羊肉,赵守正食指大动,十分懂行道:“上脑、三叉、黄瓜条,这桌肉可不便宜啊。”

    赵锦亲手给叔父调配一碗麻酱,笑道:“你老侄子我这个光禄卿,别的没有,就是吃的喝的管够!”

    “那倒是。”赵守正笑着点点头,光禄寺就是管着宫廷内外各种宴会的,赵锦这个寺卿家里,自然不缺各种食材。

    “先吃先吃,饿死了、饿死了。”赵昊便夹起一片羊肉,像前世那样涮起来。

    谁知却惨遭赵守正鄙夷。

    “你这是什么穷人吃法?”只见赵守正端起一盘羊肉,用筷子全都拨进锅中道:“正经人家,都是成盘下的。”

    “我没吃过,哪知道这个……”赵昊干笑一声,掩饰过去。

    羊肉转眼就熟,众人便下筷子开动起来。转眼间一人少说三五盘下肚,终于肚里也不饿了,身上也暖和了……

    下人又用托盘送上十盘羊肉,赵守正摆摆手道:“这么晚了,不吃羊肉,搞点白菜豆腐吧。”

    “照叔老爷吩咐的办。”赵锦便吩咐仆人道:“再弄点云南送来的虫草松茸、鸡枞牛肝之类,给大伙儿清清口。”

    仆人赶忙下去准备,不一会儿,便端上来各式珍贵的菌类,大冬天的居然还新鲜,也不知是怎么保存、怎么运来的。

    将那些菌子下锅一涮,送到嘴中入口即化、满口鲜香,居然丝毫不逊色于羊肉。

    赵守正不禁大赞道:“今日方知‘四不副’是胡说八道。”

    “师祖,什么叫四不副?”华叔阳好奇问道。

    “这啊……”赵守正看看赵锦,赵锦给他斟杯酒,接过话头笑道:

    “所谓四不副,说的是京城里有名的名不副实的四样东西——‘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顿一顿,他一脸苦笑道:“你师伯我管得,就是第三样。”

    “光禄寺茶汤……很好吃啊?”王武阳一边品尝着鲜美的鸡枞,一边赞道:“我都想中进士以后,到光禄寺干了。”

    “哈哈哈,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赵锦开怀大笑一阵,方解释道:“光禄寺主管的是宫廷内外宴饮,那种场合动辄上千人一起吃饭,本身就是大锅饭。再加上还有各种冗长仪式,饭都放冷了,不难吃才怪呢……”

    “当然,寺卿家的小灶,还是很好吃的。”赵昊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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