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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赵二爷特长

    相府灵堂中。

    赵昊一边跟嗣修懋修诈金花,一边留神后头的动静,见父亲出来,他便把手中的烂牌一丢,起身迎了上去。

    “又来……”嗣修郁闷的丢下了手里的豹子。

    “还好……”懋修轻吁一口气,将手中三个二默默扣下……

    “怎么样?”借着送父亲出门,赵昊小声问道。

    “让你说着了。”赵守正轻声道:“张相公让我摆平那五个人,要是能让百官接受那个折中的方案,就再好不过了。”

    “嗯。”赵昊点点头道:“这两件事办成了,你就名噪一时了,对爷爷他们游说大有好处。”

    顿一下,他又缓缓道:“可两件事都没那么容易啊。比如那所谓五君子,岳父要让他们认错,士林不希望他们失节,估计他们自己也不愿意丢掉刚收获的政治资产。”

    “哦。”赵守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是啊,该怎么办呢?”赵昊重复一遍父亲的话,抬头看着从碧蓝天空飞过的鸽群道:“这正是岳父给你的考验。”

    “我知道啊,所以我在问你,这两道题该怎么解?”赵守正巴望着赵昊。

    “父亲,你是要当大学士的人了,不能一直靠别人。”赵昊却为他掸一掸落在肩上的黄叶,正色道:“爷爷说,这次让你自己想办法解决难题,因为它将赋予你身为大学士最欠缺的品质。”

    “什么?”赵守正懵懂问道。

    “自信。”赵昊淡淡道:“今天是十月十九,距离十月廿二用刑还有三天。去吧,发挥自己的特长,一定能搞掂的。”

    “哦……”赵守正弱弱的点点头,想让儿子提示一下,赵昊却已经转身进去了。

    ~~

    离开大纱帽胡同后,赵守正让护卫驱车,漫无目的在北京城里转悠。

    他打开车窗,让天空零星的雪花和刺骨的寒风吹进车厢。赵二爷用这种方式让脑袋变得清醒……

    因为儿子的话,赵守正平生头一次认真审视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来想去,自己最大的长处就是雄伟的尺寸了……呸呸,这有什么鸟用?

    此外那就是特别有钱了。再就是朋友多,与人为善了……

    赵守正思来想去,比起多如星辰的缺点,自己也就这点儿优点了。

    其实就是‘人傻钱多速来拿’……

    赵二爷正冥思苦想,忽然车轮磕到一块石头,害他一头撞在车壁上。

    虽然车壁有包牛皮,赵守正还是被撞得眼泪都下来了。

    “有了!”赵二爷却一下被撞开了窍,猛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便探出头去,对护卫高声道:“跟味极鲜说一声,给我空出天字一号包厢,老爷我要请客!”

    ~~

    华灯初上,灯市口一如既往的灯火辉煌,其中最耀眼的,自然非流光璀璨的天上人间……哦不,味极鲜大酒楼莫属。

    在这座似乎永远高朋满座的销金窟中,每上一层楼消费都提高一个档次,到了四层的豪华大包厢里,一晚上花个两三百两银子一点都不稀奇。

    您还别嫌贵,这豪华大包厢不提前个把月订桌根本订不到……除非你是老板他爹。

    此时,天字一号包厢中,老板他爹便举着酒杯,对三张大圆桌上的满座宾朋道:“仓促间把你们请来,各位兄弟徒孙海涵……”

    他请来的客人有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许国、赵志皋、张位、沈一贯,还有王武阳、王鼎爵、于慎行、于慎思、陈于陛……一共三十五翰林前辈同辈和后辈。

    平日里属这些人吃他的、喝他的最不客气,今天就是拉清单的时候了!

    “师祖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在所不辞!”何况还有屁精王武阳带着于家兄弟和陈于陛等一干师弟大吹法螺。

    于是众翰林轰然笑道:“就是,公明兄遇上什么难事了,快说来听听,让我们开开眼。”

    居然还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赵守正敬酒之后,便直接把事情说了。

    当然他还没傻到,直接说我要入阁的地步。而是说:

    “看到亲家如今的惨状,我这心里老难受老难受了。再说一直亘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就决心帮他摆平这件事!”

    接着赵守正谦虚道:“但在下愚鲁,哪能想出什么办法?想来想去,就是一句‘在家靠儿子……哦不,靠父母,在外靠儿子……哦不,靠朋友。’

    说着他朝众人团团拱手道:“幸好,在下就是朋友多,诸位又是最聪明关系还最铁的好朋友,我只能靠你们帮忙了。请大家群策群力,一起解开这个疙瘩,让朝廷早日恢复和平好过年啊。”

    “师祖发话,义不容辞!”已经是翰林侍读的王武阳,马上撸起袖子道:“明天咱就挨家挨户说服他们去!”

    “你要怎么说服啊?”王锡爵满脸期满的问道,他现在是骑虎难下,磨得蛋疼啊。

    “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王武阳晃着拳头道:“要是讲理没用,就用物理说服!”

    “你安静,少添乱。”赵守正白他一眼,对众人笑道:“来来,咱们边吃边聊,看看能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好好,请请。”于是众翰林杯盏交错,享受盛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左中允沈一贯开口道:“兄长都发话了,我等当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事情沸沸扬扬闹了一个多月,光说不练怕是很难有效果啊。”

    “不错,”左谕德张位也点头附和道:“都是千年的老妖精,哪个也不是硬劝就能劝过来的,关键是张相公能不能回应大家的呼声?”

    “我跟亲家聊了一下,他的意思很明确——他自始至终都没寻求过夺情,现在皇上和太后仁慈,也同意他可以回家葬父了,所以最大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便听赵二爷缓缓道。

    “这是好事儿啊……”众翰林闻言神情振奋,这下劝说百官的难度就小多了。

    “只是两宫有个条件,那就是张相公仍然兼着首辅的头衔,这样如果有军国大事,还可以八百里加急请他拿主意。”便听赵守正大喘气道:“这又让亲家感到难以接受,所以迟迟不肯接旨。”

    “这样啊……”众人笑容凝固。回家了还不交权,像话吗?像话吗?

    “此外。”赵守正端起酒盅呷一口,又状若不经意道:“亲家这阵子也反省了一下,以往施政有些操切的地方。所以有意将清丈田亩的期限宽限到三年。”

    “这个好!不早说!”众翰林复又笑开了花,甚至有人吹起了唿哨。

    官场上的潜规则是,上级意识到一个政策制定错误,为了维护权威是不会直接认错的。往往先宣布延长期限,然后暂缓执行,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众人认为这次也不例外。

    “有这条基本上就可以了。”一众翰林纷纷点头道:“赶明儿我们便分头行动,说服大伙儿去!”

    正在群情激动之时,王锡爵忽然开腔道:“大伙儿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嗨,怎么忘了那五个宝贝儿?”众人登时哭笑不得,这才想起当初百官闹事的由头,是为五君子请命啊?

    虽然谁都知道那只是个由头,但也不能撇开那五个愣头青,就跟张相公和解啊。

    “这个么,确实得先把他们五个捞出来,再劝大伙儿妥协,不然不太好看。”众翰林纷纷尬笑道。

    “大后日就要廷杖了,人还在诏狱里,能怎么营救呢?”赵志皋等人发愁道。

    “如果能设法跟他们谈谈,我应该有把握说服他们。”一直没言语的申时行忽然开口道:“不知公明兄有没有办法,请张相公通融一下,让我们见见他们。”

    “好,我问问。”赵守正点头答应。

    于是当晚,众人约定先看申时行和赵守正这边,能不能把五君子捞出来,然后再分头去找百官说和。

    ~~

    因为有正事,赵守正难得没喝高。

    半夜回到家,见儿子还在等自己,他便一边喝着解酒汤,一边将自己今天请客的事情说给赵昊,然后忐忑问道:“儿子,这么弄对吗?”

    “条条大路通北京,走得通就是对的。”赵昊微笑道。

    “那去诏狱见那五个人的事儿……”赵守正又问道:“用再跟亲家说说吗?”

    “岳父要看你的能力,你去找他岂不减分?”赵昊淡淡道:“明天父亲带着老申直管去就行了,凭你们双状元的满腔正气,还压不住东厂的流芳百世?”

    “儿子,说正事儿呢,别拿你爹开心。”赵守正讪笑道:“说实话,为父真有点儿打怵去那种地方。”

    他十年前挨了那顿板子,到现在每年过冬屁股都痒得厉害。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我也说正经的。”赵昊正色道:“这时候就是要有惊人之举,才能让大家对你印象深刻啊!”

    “去吧父亲,继‘部院街拳打小阁老’、‘一月成堤保昆山’、‘单枪匹马守潮州’之后,再来个‘状元郎结伴闯龙潭’!”赵昊拊掌笑道:“完美!”

    “你有安排吗?”赵守正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要去诏狱啊?”赵昊两手一摊,给他鼓劲儿道:“父亲,身为阁老,就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去吧,展现你的杀手本能吧!”

    ps.继续继续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第二天,赵守正便约上申时行到东厂衙门踢馆。

    两人穿戴整齐,乘着官轿来到东安门迤北,东河沿一带。过桥以后,便见一座青砖灰瓦、其貌不扬的衙门,衙门前还立着一面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

    要不是八字墙下,立着十二名头戴圆帽,身穿蟒衣,脚蹬白色皂靴,腰悬双刀、面容凶狠的番子,还真没法将这个有着崇高追求的衙门,跟臭名昭著的东厂联系在一起。

    东厂设立于永乐十八年,是干什么的就不用多说了。总之大明朝上上下下都知道,只要被东厂抓进了诏狱。能活着走出来的官员寥寥无几。只要能做到这一点的……比如海瑞,大概率倒真能百世流芳。

    这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人人避之不及,守门的番子整天看着空空的街道发呆。今天有官轿主动上门着实稀罕,他们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两顶三品官轿到了近前,那带头的白靴校尉才喝止道:“快落轿,这里‘文官落轿、武将下马’不知道吗?”

    两顶轿子这才停下来,轿夫掀开轿帘,申时行和赵守正联袂走下轿来。

    守门的番子都看傻了,只见两位大人鼻梁上架着大框墨镜,嘴上叼着雪茄,最弔的是每人的脖子上还搭了一条白色的羊驼毛围巾。

    虽然不明白这打扮是什么鬼,但番子总觉得很不爽。要不是看他们身穿着三品的官袍,非揍他俩个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白靴校尉制止住躁动的手下,还算客气问道。

    “吏部申侍郎。”

    “礼部赵侍郎前来投贴见你们掌班。”两人的长随赶紧将两人的名帖奉上。

    听到两人的名号,白靴校尉神情一动,说一声‘稍候。’便赶紧转身跑进去通报。看得众番子一愣一愣,心说头儿什么时候这么清廉且勤快了?不要门包不说,还亲自进去通报?

    那边申时行见状也暗暗松口气。其实今次他是有赌的成分。

    一个月后的廷推,申状元也是有想法的。虽然他当过一任大主考,按说入阁是稳的了。但他毕竟年资还是稍浅了点,前头还有马部堂,还有南京的几位部堂,而且在野官员也有被推荐的资格……比如前番被高阁老整下去的潘部堂,更别说原先那些阁老了,所以要是廷推被人顶下来也毫不意外。

    申时行这个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戏特别的多。他看到素来‘大象砍了鼻子——装猪’的赵侍郎,竟忽然一反常态活跃起来,而且一张罗便是牵动朝野的大事儿!就猜到公明哥哥也生了浑水摸鱼的念头。

    申状元之所以这么笃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年初搭档担任会试主考那回。那次赵二爷扮猪吃老虎的表现,让他大受震撼——尤其是后来传胪,张相公只是因为一个儿子成了榜眼,就被朝野戳着脊梁骂。

    而赵侍郎明明两百多个徒孙中了进士,却非但没收获骂声,反而还被人称赞他有大智慧——赵二爷以夸张的表演完美避嫌,又通过让亲家大公子落第,证明的自己公正无私。

    后来人们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酣睡的赵侍郎’,以此形容他装糊涂的本事。

    现在酣睡的赵侍郎都打起精神来了,不是为了入阁拜相还能为了什么事儿?

    恰好,申时行也是这样外欲浑迹、内抱不群之人,于是当机立断,放弃多年的韬光养晦,决定跟赵二爷一把,和他共享大功德,以增加廷推的把握。

    ~~

    虽然昨晚申状元已经下决心,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陪赵守正闯一闯了。却没想到今天一见面,他便把自己打扮成这副尊荣……

    申时行扶一扶沉甸甸的墨镜,心中暗叹,今儿是阴天啊,都快看不清路了。

    “公明兄,我们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他小声问道。

    “这样才有杀手气质。”赵守正顺一顺儿媳送自己的围巾道:“你没看过动画片上,杀手都是这么穿的吗?”

    “哦,有印象了。”申时行生疏的抽着雪茄,不小心入了肺,便忍不住咳嗽两声。“不过杀手气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今天就是要展现出杀手本能,震慑住东厂这帮人!”赵守正扶一扶墨镜,将气势提到最高道:“恶人还需恶人磨!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哪怕东厂也要讲王法的!”

    “说得好!”申时行忙赞一声,心中却暗叹,东厂要是讲王法,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但他面上一点没流露出来,因为他总觉的公明兄这样做,肯定有自己没想到的高明之处……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这东厂,到底能不能讲道理了。

    等候不多时,那白靴校尉出来,说掌班张公公有请。

    两人便跟着那校尉进去东厂衙门,转过照壁就看到正厅左边的小厅中,供奉着岳武穆塑像。可见任何组织都是自认为正义的,没人会觉得自己是天生坏蛋。

    然而讽刺的是,就在岳飞祠后面不远处,便是人间炼狱般的诏狱……

    东厂掌班太监张大受,在二厅中接见了两位侍郎。冯公公在宫里整日伴驾,东厂这边的大事小情,都是由张公公负责。

    上茶后,两位状元郎道明来意。

    张公公一边翘着兰花指,撇去茶盏中的浮沫,一边面无表情道:“这不合规矩啊。诏狱里头关的都是钦犯,没有旨意外臣不能提审。”

    “我们一个吏部侍郎、一个礼部侍郎,都不是刑部侍郎,怎么也谈不上提审吧?”申时行分辩道:“我只是代表部里,来跟他们聊聊。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如今下了诏狱,吏部不能不问问明白的。”

    “探监也不行。”张大受哼一声,任凭申时行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被说烦了便道:“你们文官什么时候给我们太监开过后门?”

    “现在就是在帮你!”一直没说话的赵守正忽然开口了。说着他摘下了大墨镜,用那养精蓄锐良久的杀手目光,紧紧盯住了张大受:

    “张公公是吧?希望你明白,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张大受似乎被赵守正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看得心发毛道:“什么意思?”

    “前番你们冯公公的亲信把我们的人拿回来,还要廷杖,是因为他们反对张相公夺情!”赵守正便气势十足的大声道:“然而现在皇上已经准了张相公回籍,那邓以赞和熊敦朴的奏也章正是此意!你们还要坚持廷杖,这是要让皇上和冯公公做恶人吗?”

    “呃……”张大受咽口吐沫道:“廷不廷杖我们也说了不算啊,那是宫里的意思。”

    “不要总拿宫里的意思搪塞!”赵守正有力的一摆手道:“现在明明有机会让那些年轻人认错,以全皇上的颜面。你们却要横加阻拦,到底是何居心啊?”

    说着他不待张大受回答,便朝着西边一抱拳,满脸沉痛道:“皇上才十五岁啊!就下旨廷杖官员,而且还是五个!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这让史书中怎么记载?你也是读过内书堂的,难道不知道‘左顺门之变’对世宗肃皇帝的伤害吗?!”

    张大受张嘴结舌竟无以反驳。

    赵守正这才叹口气,放缓语气道:“张公公,你是皇上的内臣,我和申大人是皇上的日讲官,咱们都是皇上最近的人,要事事替皇上着想,一切以皇上为重啊!皇上还小,就更是如此了……”

    “哎……”张大受虽然听不大懂,但大受震撼道:“好吧,咱家也不能输给两位侍郎,这回就破个例吧。”

    说着他一招手道:“来人,带两位侍郎去诏狱……”

    申时行都看傻了,没想到这太监还真吃公明兄的嘴炮?

    一直到出了二厅,走到诏狱门前时,他才如梦初醒道:“公明兄,你竟然真的说服他们了。”

    “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赵二爷拿起围巾擦擦汗道:“瑶泉兄,下面就看你的了。”

    “放心,我有把握。”申时行自信的笑笑,两人便在领班太监的带领下,进去了阴森的诏狱。

    ~~

    申时行何等理智,自凡出手就一定极有把握。

    他的策略是先拿下邓以赞和熊敦朴,然后以点带面,完成任务。

    而且这两人当初坐馆时,申时行正是教习庶吉士的老师,与他们相处了三年,建立起比较深厚的感情,而且对两人也了解颇深。

    门生攻讦座师,本来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加之两人入狱后虽没受刑,那点胆色已经被诏狱中幽暗恶劣的环境摧毁的差多了。所以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坚强……

    当他们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座主被气得大出血,就彻底硬气不起来了……

    申时行便对两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他们误会他们座师了。其实张相公想的跟他们一样,也是先归葬离开京城再说……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老师骂一通,张相公是何等的心痛?

    但师生反目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对老师和学生都太有害了。所以还是跟皇上认个错,说自己太年轻,想事情太简单,以为用激将法能让皇上快点放老师回乡,没想到捅了这么大篓子出来。

    这样皇上最多把你们外放,张相公也会原谅你们,你们的首倡之功仍在,且不会被视为欺师灭祖,皆大欢喜不好吗?

    ps.明天,其实是今天,是岳母生日,今年轮到我们主办,所以明天白天肯定没时间写字了。晚上还有两篇约稿(一个是写给新作者的心得;一个是公益性质的童话)都到了死线,必须要写完了。只能请假一天哈,周一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状元的手腕

    幽暗的诏狱中沉郁着积年的腐臭,是臭虫跳蚤老鼠的乐园。耳边回荡着绝望的呻吟声,那是刚受过刑或染病濒死的钦犯在哀嚎。

    人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中,唯有靠最顽强的意志才能支撑着不崩溃。而顽强的意志来自于坚定的信念,当信念被瓦解,崩溃也就随之而来了。

    邓、熊二人得知座主大出血后,已然吓尿了。又被申时行鞭辟入里的教训了一番,一直支撑他们的那股子舍身卫道的信念便崩塌了。

    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太年轻太单纯,有时候还很幼稚。对不起师相的栽培……

    “你们先对不起的是皇上和国家。”申时行语重心长道:“要好好反省!”

    “是是。”两人忙点头不迭,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别哭了。”申时行说着从袖中掏出两份文稿道:“这是我替你们写好的认错奏疏,看看没问题就抄一下,以免再说错什么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多谢教习。”邓以赞、熊敦朴已经被申时行彻底唬住了,乖乖将两份奏疏一字不漏的抄下来。

    赵守正也看傻了,这老申平时规矩的要命,连《金瓶梅》都不看,没想到路子也这么野。

    “公明兄有要补充的吗?”申时行客气问道。

    “没有没有。”赵守正忙摆摆手,唯恐说错话,破坏了申时行的忽悠大计。

    “那好,你们回去耐心等着吧。”申时行点点头,对可怜巴巴的两人道:“很快就有好消息的。只是有一桩,千万别再胡说八道了。”

    “教习放一万个心,打死我们也不说了。”两人点头如捣蒜,熊敦朴还抹泪道:“我都后悔死了,那些人太坏了……”

    小熊话没说完,便看到申时行的目光陡然转冷,他忍不住一哆嗦,赶紧把话头硬咽下去。

    “再胡说,你们就别指望走出诏狱了。”申时行冷冷一挥手。

    两人瑟缩着向两位侍郎拱手告退,便被狱卒带了下去。

    ~~

    不一会儿,新科进士邹元标被带进了充作问询室的牢头房。

    一看到这二位,邹元标噗通就跪下了,磕头哽咽道:“让二位老师担心了!”

    申时行和赵守正正是他会试的正副主考啊。

    “唉,尔瞻。你糊涂啊!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们两个商量一下呢?”申时行虽是责怪,语气中却透着浓浓的舔犊深情。

    “学生头脑一热,一时义愤就上了书,也是怕牵连二位老师。”邹元标满脸羞愧道:“没想到二位老师还是为学生身赴龙潭。”

    “你既然叫一声老师,我们当然不能不管你,就是龙潭虎穴也得把你捞出来。”申时行叹息道:“当然,为师知道你心怀正义、满腔热血,也绝对相信你上疏的本意是好的。”

    “是……”邹元标点点头,挺直腰杆道:“学生的偶像便是本家前辈兰谷先生!”

    申时行闻言看一眼赵守正,他大概明白为何这邹元标会突然跳出来了。

    所谓兰谷先生就是因弹倒严嵩名扬天下的邹应龙。此人时与海瑞齐名,秉公执法、不徇私情,隆庆年间曾数次惩治冯保的爪牙,遭到冯保的忌恨。

    万历初,邹应龙外放云南巡抚。部将兵败后被冯保抓住机会,安排人交章弹劾,结果将他削籍为民,永不叙用。

    在这个过程中,张居正与邹应龙身为同门,却一直冷眼旁观。自然招致士林非议,认为他为了讨好冯保,故意见死不救,甚至助纣为虐。

    估计这就是邹元标对张居正恶感的由来。

    “你先看看这个吧。”申时行指了指桌上两份奏疏,旁边还搁着未干的笔墨,显然是刚刚写就的。

    “是。”邹元标应一声,便依言拿起来一看。只见那是邓、熊二人的认错书。看着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腰杆儿也没那么挺直了。

    他是上书声援人家的,现在正主都认罪了,他当然登时就没了立场。

    “看到了没有,他们已经承认,自己是受人蛊惑的,以为这样能帮到自己老师,没想到却反而害得张相公一病不起!”申时行略略提高声调,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他们俩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愣头青,你更是连愣头青都算不上!你才考中进士几天啊你?你现在连正式的官职都没有,只是在部里观政。什么叫观政啊你告诉我?!”

    “回老师,观政者,遍观政事,谙练政体,然后擢任之。”

    “说白了就是让你学习如何做官,你现在已经学会了吗?”申时行语气愈发严厉的问道。

    “未曾。”邹元标惭愧摇头。中进士以后他请假归省了半年,才回刑部上班没几天,连十三清吏司都是干什么的还没搞清呢。

    “那你也敢妄言国政,讥讽首辅?!”申时行重重一拍桌子,愤怒的呵斥道:

    “凭你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竟敢说什么‘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张相公执政六年来,国家有什么变化,你难道看不见吗?这不叫有利于社稷,那叫什么?!”

    “张相公有经天纬地之才,哪怕是他的政敌也都公认。到了你这里,竟敢说什么‘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申时行越说越生气,但吐字始终十分清晰,生怕面前这个江西人听不懂自己的吴腔官话一般。

    “你举例说了三件事——设施乖张者:学额缩减、所以进贤未广!决囚必盈,是断刑太滥也!还有黄河泛滥成灾,老百姓水深火热,官府却不闻不问。”申时行说完批驳道:

    “先说黄河泛滥,你说朝廷不管不问?好,我问你,自从隆庆二年开始,为了修好黄河,换了多少任河道总理?换了多少个方案,每年又砸进去多少钱?”

    “这……”邹元标瞠目结舌,无法回答。

    “我告诉你,换了五任河道总理!换了五套方案!每年投入都不下百万两!朝廷什么时候也没不管不问过!”申时行冷笑一声道:

    “我还告诉你,学额缩减,是为了打击那些不学无术的地主商人,窃取生员的功名,逃避朝廷的税赋!”

    “决囚必盈,是因为官员追求所谓仁名,哪怕穷凶极恶也当杀不杀,以至于恶人肆无忌惮,社会风气败坏!多杀是为了扭转这十多年来过于宽松的刑罚,让良善百姓可以免于恐惧,这才是真正的仁政!”申时行似乎把诏狱当成了课堂,严厉教诲他的学生道:

    “国家律法是为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人服务的,不是某些官员用来捞取资本的工具,更不应该是恶人的庇护所!你在刑部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我看你是被那个艾穆洗脑了吧?!”

    “是……”邹元标满头大汗,颓然点头道:“学生深受熙亭先生影响。”

    熙亭是艾穆的号。

    “他一个举人出身,为了出人头地,才故作惊人之语,故为惊人之举!你一个正牌进士,有必要跟着哗众取宠吗?简直是幼稚到了极点!”申时行劈头盖脸数落道:

    “你自己回想一下奏疏中那些丧心之语,是一个正常的官员该说出来的话吗?你受他的毒害太深了!”

    邹元标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丁,哪抵得过申状元的化骨绵掌?情绪最终彻底崩溃,噗通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学生确实被艾穆引入歧途了……”

    “行了,别哭了。”申时行这才放缓语气道:“真知道自己错了?”

    “真知道了……”邹元标擤擤鼻涕,使劲点头道。

    申状元又好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后才让他起来,从袖中掏出第三份草稿道:

    “为师替你写好了一份认错书……”

    ~~

    第四个被带进来的是刑部主事沈思孝。

    申时行一改之前对邓、熊二个年轻翰林的和颜悦色,也不像对邹元标那样以门生视之。他端坐在方桌上首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沈思孝。

    沈主事被看得心头发毛,低头不敢跟申状元对视,正好看见面前摆着三份奏疏,登时心中一紧。

    “想看就看吧。”申时行淡淡道。

    沈思孝谢过之后,便拿起三份奏本翻看起来,登时脸色大变。

    倒不只是因为前头的后头的都服软了,因为那邓以赞、熊敦朴和邹元标的认错书上,皆异口同声供述他们是受人蛊惑的——

    前两者说,有人告诉他们以学生的身份劝老师,会有奇效。而且那些人也会跟着上疏,到时候法不责众,不会有人受到惩罚云云。

    邹元标则说,有前辈告诉他们,为了大明每个官员都有义务上疏,所以他才跟着上书的。

    虽然都没有指名道姓,但紧跟着邓、熊二人上书的就只有他和艾穆啊!

    邹元标则是跟着他俩上书的,而且三人还都是刑部的……

    这他喵的跟指名道姓有什么区别?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沈思孝脸都绿了。好么,这三份认罪状一上,他和艾穆直接从舍生取义之士,变成借星变煽动混乱、阴谋针对元辅的罪魁祸首了。

    “星变次日,你们五个还有另外两人,在灯市口胡家酒楼一起吃酒,当时都聊了些什么,需要我重复一遍吗?”申时行冷冷道。

    赵守正都听傻了,这是邹元标刚刚告诉他俩的。申时行这现炒现卖的本事,不去开炒货店都可惜了。

    那边沈思孝还巴巴望向赵守正,希望这位贵同年能帮自己说句话。然而赵状元根本没注意到他,依然沉浸在申状元的这番骚操作中……

    “我看在公明兄的份上,也给你一个机会。”申时行说着,从袖中掏出第四份草稿道:“抄一下,或者出去换艾穆进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稳了

    诏狱牢头房。

    待那沈思孝抄完了认错书,失魂落魄出去。

    牢头请示道:“还有一个,现在传吗?”

    “有劳了。”申时行客气的点点头,却将沈思孝的奏本吹干墨迹,连带之前的三本,小心收入了夹袋中。显然没有给艾穆看的意思。

    做这动作时,他看一眼赵守正,只见赵二爷专心看着墙角的老鼠,仿佛没注意他的动作。

    申状元心头一颤道:‘公明哥哥又开始藏拙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火火中取栗的事情,一个弄不好就会烫到手。唉,但是没办法,该出手时就不能犹豫,谁让自己没那么个好儿子呢?

    ‘不过这次露一手之后,也得跟公明兄一样继续藏拙,在张相公的手下才能长久。’申时行暗自警醒道。

    待到艾穆被带进来,申时行便开始劝他向张相公认个错,但既没提张相公决意返乡,也没说那四个宝贝都已经低头……

    反而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我听说去年审查陕西死刑,全年只处死了两个。御史担心交不了差,你却不肯增加死刑人数,张相公还亲自找你谈过话,但你依然不改,最后被罚俸半年。”

    “不错。”艾穆点点头,淡淡道:“我不以人命博官也。”

    “似乎今年朝廷又让你审查陕西的死刑……”申时行缓缓说道。

    “是。”艾穆点点头。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申时行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端起茶盏送到嘴边,想一想又搁下了。

    “担心什么?”艾穆反问一句。

    “不担心就好。”申时行清清嗓子,笑笑道:“我还以为你担心这次再完不成名额,会惹张相公不高兴呢。”

    “当然会惹他不高兴,但吾宁肯听差夺官,也不滥杀人也。”艾穆淡淡道。说完眉头倏然一皱,紧紧盯着申时行道:

    “少宗伯什么意思?是说我艾某人上书言事,是因为担心被罢官,所以先下手为强吗?!”

    “你看,你还是多心了。”申时行叹气道:“放心,张相公绝对不是那种人。当然,你也不是。”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申状元别把话说太满!”艾穆冷哼一声,举人出身的官员,在这个唯出身论的官场中,性情都会难免变的偏激。

    已然话不投机,申时行再苦口婆心的劝他,也入不了艾穆的耳了。最终他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不愿上本认错,我也不能替你写本,只能祝你好运了。”

    “多谢!”艾穆冷冷一笑,起身而去。

    “唉,本想善始善终,孰料还是未竟全功。”申时行叹息一声。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赵二爷当官的套话是一套一套熟得很。

    “呵呵……”申时行略略尴尬的一笑,以为赵守正终于忍不住讽刺自己一下。他麻利的收拾好带来的公文包,对赵守正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明兄,咱们走了。”

    “嗯嗯。”赵守正点点头,便和他离开了诏狱。

    ~~

    张大受前脚送走两位侍郎,刚转回二厅,便有番子呈上了窃听笔录。

    虽然之前谈话是屏退左右,但这里可是专业窃听二百年的东厂!赌上自己的命根儿,绝不容许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有自己监听不到的内容!

    哪怕是牢头房中,他们都埋了窃听用的铜管,在隔壁能把赵二爷的放屁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大受拿过密封的卷宗,看一眼上头还没干透的火漆。对那负责监听的司房道:“把副本销毁,今天牢里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

    “干爹放心,孩儿们晓得轻重。”司房太监忙点头应声。

    “嗯。”张大受哼一声,便拿着那卷宗出了二堂,穿越长长的回廊,来到后头一处轩敞的院落。

    只见院中假山修竹、菊花盛开,焚着香、煮着茶,有琴师抚琴、有画童捧画。地上落满红叶未扫,还有白鹤悠闲漫步。

    人间炼狱般的东厂中,居然有这样极富人文雅趣的天堂!

    这里是提督东厂太监的住处,十一年前就属于冯保了。

    冯公公可是大明最文雅的太监,好的就是这个调调。下面人自然要给安排上,哪怕冯公公不常来,也每天洒扫,日日如新。

    然而冯保今天是在的。

    他正在和一个客人借着冬日的阳光,欣赏一副长长的画卷。

    只见那画卷宽倒不宽,却有五米多长,绢本设色,用笔兼工带写,真实生动的描绘出北宋汴京以及汴河两岸的繁荣景象。

    “怎么样,咱家珍藏的这副《清明上河图》,还能入得了小阁老的法眼?”冯公公面带得色问道。

    “简直太能了。”客人正是赵昊,他已经被这副害死王世贞他爹的长卷彻底迷住了。甚至掏出了放大镜,逐帧逐帧……哦不,逐寸逐寸的欣赏上头每一个人物、每一座建筑……

    “小阁老这么喜欢?”冯保还没见赵昊这样过呢。

    “嗯嗯。”赵公子眼都不挪的点点头。

    “那就送给你好了。”冯保说完一阵肉痛,但比起赵昊给他带来的利益,区区一幅画算的了什么。反正宫里有的是,再偷几幅就是……呸呸,读书人的事怎么叫偷呢?

    “送给我吗?”赵昊闻言一喜,刚要答应,旋即想到什么,忙摆手道:“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再说也妨我。”

    “哦……”冯保一愣,旋即想到此画的前主人,正是最知名的一任小阁老。

    前头说过,《清明上河图》原在昆山顾鼎臣家,后来被严嵩父子巧取豪夺到手中。严嵩倒台后,家产被籍没,这幅画就没入宫廷了。

    至于眼下这幅画内库跑到冯保的手中,那就纯属基本操作了。

    “哈哈,好吧好吧,是咱家没想到。”冯公公不禁大笑道:“那就再送你副别的,有什么想要的字画只管说,只要大明朝有的,咱家都给你弄来。”

    其实主要是指内库。内库以外的地方,赵公子想要什么弄不到?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赵昊笑着应一声,便听到有人走近。

    两人循声望去,来的正是张大受。张公公满脸谄媚的进趋上前,先跟赵昊唱个喏,然后将那卷宗奉给冯公公。

    “两位状元回去了?”冯保一边用长长的小指甲划开火漆,一面淡淡问道。

    “儿子亲自送到门口的。”张大受细声细气答道。

    “没被看出来吧?”赵昊笑问道。

    “咱家已经尽力不客气了。”张大受忙赔笑道:“可两位状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尤其是赵状元实在太有气势了,咱家都不敢跟他对视。怕是没有公子提前吩咐,也得乖乖听他的话……”

    “哈哈哈,张公公太会说话了。”赵昊明知道他夸张了,依然笑得合不拢嘴。掏出一张会票递给张大受道:“天冷了,给弟兄们添身棉衣。”

    “平时公子给的就够多了,这点事哪好意思再要钱……”张大受一边推辞,一边看向干爹。

    “给你就拿着,小阁老送出来的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冯保淡淡一笑,将那摞窃听记录递给赵昊道:“瞧瞧,有什么不合适的,直接抽掉。”

    “我还真担心我爹说错话。”赵昊也不客气,接过记录来细细翻看。

    他看完一张,就递给冯保一张,冯保接着看。

    盏茶功夫,赵昊看完了,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老爹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不乱讲话,知道分寸。

    待从张大受那听到父亲在二厅的那番说辞后,赵昊就更是老怀甚慰,高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嗯,老爹确实成熟了,关键时刻能拿出杀手本能!如此,这个阁就入得!

    “申状元这手腕真是高啊,佩服佩服。”那边冯保也看完了记录,张大受便重新装起来封好。

    “那是,我爹可没这本事。”赵昊笑着点点头,跟冯保这儿还是要降低期待的。

    “小阁老谦虚了,申状元是谁找来的?接受任务的可是令尊,知人善任这一条,首先就跑不了。”冯保却大赞道:“这就好比帅才和将才,不一样的!”

    “哈哈哈,虽然知道大人在哄我,但我还是很开心。”赵昊大笑起来。

    ~~

    申时行给四名进士官准备了认错书,唯独没准备那艾穆的,显然不是疏忽。冯保也是千年的老妖精了,自然能看懂他的操作。

    虽说皇上准备收回成命了,冯公公也急需从这个大麻烦中脱身。但宫里不要面子了?东厂的不要面子了?他冯公公不要面子了?

    要是让五个家伙都全须全尾走出诏狱,官照做、牛照吹,往后那些文官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所以不能五个全放,必须要杀一儆百才行。

    进士的同年同乡太多,动哪一个也会得罪一片。

    动个没有同年的举人,麻烦就小多了。而且那艾穆还得罪过张相公,正好可以将所谓公义之争,降格为私人恩怨……对张相公的伤害也可以降到最低。

    这方案中,倒霉的只有区区一个举人而已……四舍五入,约等于皆大欢喜。

    好吧,已经不能要求更高了。

    赵昊也对申状元刮目相看。不是因为他这套熟练的权术,而是因为那大段为岳父大人辩护之词!

    他估计,申时行八成知道自己会被窃听,而且笔录一定会送给张相公过目。

    有了这段话,他的大学士稳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赵四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城风云突变。

    先是廿一日,张相公第五次上书请辞,甚至以病重为由乞骸骨,言辞决绝,无以复加。

    接着廿二日的廷杖临时取消,让满心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大失所望。

    同日,邸报刊出邓、熊、邹、沈四人的认错书。四人皆承认是受人煽动,被人利用,原本一片好意,结果酿成了大乱,并表示愿接受一切惩罚,以赎其罪。

    其上,万历皇帝御批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首恶必惩、以正人心!’

    虽未明言,但瞎子都看出所有责任皆归艾穆了。

    耐人寻味的是,这次再没人上本营救了……

    这个清晰的信号表明,官员们接受了赵侍郎代张相公提出的折中方案。

    从张居正到赵守正,从李太后到大长公主,所有人悬着的心放下了。

    十月廿五日,万历皇帝终于下旨,同意放张相公返乡,但‘归葬不丁忧、停禄不去位’。

    而且皇帝怜惜‘元辅张先生,俸薪都辞了。他平素清廉,恐用度不足,著光禄寺每日送酒饭一桌,各该衙门每月送米十石、香油三百斤、茶叶三十斤、盐一百斤、黄白蜡烛一百支、柴二十扛、炭三十包,服满日止。’

    好家伙,比正常发的都多。

    不过这次京城百官没有再沸反盈天,而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决定。再次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百姓大跌眼镜。

    倒是地方上有些杂音,一些举人生员,上书要求张居正真丁忧,还有人冒充海瑞写了一份‘弹张居正疏’,在民间广为流传。

    起先张相公听说海瑞要搞自己,紧张的痔疮都加重了。但命人询问了南北通政司,发现根本没收到过海瑞的任何奏章。张居正这才菊花一松,明白是虚惊一场。

    他虽然很不喜欢海瑞,但也知道海刚峰这种光明磊落之人,要骂自己肯定是直接上本弹劾,绝对不会私下写文章到处散播的。

    这些民间的谣言和杂音,对他的杀伤力约等于零。不用张相公发话,各地知府知县就会严加惩办,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十月最后一天,对五君子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邓以赞、熊敦朴、沈思孝和邹元标四人,念其本意不坏,只是年轻无知,为阴人利用,故只略做薄惩,外放磨砺、以全心智而已。

    艾穆则成了因私人恩怨,煽动此次上书的主犯,被下旨杖一百,充军边地,遇赦不赦。

    但李太后特下懿旨免了他的廷杖,只让他充军云南赎罪。朝野皆称颂太后仁慈。

    然而艾穆终究没走到云南。第二年开春,便在发配途中暴毙了。

    只是热度一过,没人再关心一个老举人的死活了……

    ~~

    转眼进了冬月,大彗星苍白色的光芒,还是向东北直射。

    赵昊不再让庞宪动手脚后,张相公的身体也大好了。毕竟只是个痔疮,拖得太久岂不惹人生疑?

    不过张居正并没有离开京城,因为皇帝命他待开春大婚后再启程,这样也能养好身体,禁得住一路奔波。

    这正好给了张相公从容布置、牢牢掌控朝局的机会……

    冬月初十,朝野瞩目的大廷推到了。

    一百一十名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使司的五品以上官员齐聚东阁,共同推举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人选。

    因为这次廷推的人数多、官职高,所以吏部提前七天便将候选名单发给了各部院,好让参与廷推的官员能有时间进行勾兑……哦不,慎重考虑。

    所以今日其实该投谁,大家心里早都有数了。于是两部堂的投票过程很快结束,紧接着由暂掌吏部事的吏部左侍郎赵锦,公开主持唱票。

    最终公推出的人选是:

    吏部尚书首推王国光,次推赵锦,再次李幼孜。

    兵部尚书首推方逢时,次推赵锦,再次张学颜。

    其中老哥哥赵锦在两边都居于亚军,虽然结果还要恭请上裁,但他心里清楚这次两边都没戏。不过这样面上好看些,也可以给自己增加点人望,在下次会推时得票能高些。

    接下来便是今日的重头戏,推举内阁大学士了!

    吏部给出的名单一共有十人,包括礼部尚书马自强、前任礼部尚书潘晟、南京礼部尚书陶成王、吏部左侍郎申时行、礼部左侍郎毛惇元、礼部右侍郎赵守正、以及余有丁、许国等人。

    每名参与廷推者从这十名候选人中选出三人,将他们的名字写在折页上,投入票箱中。

    唱票结果出来,得票最多者马自强,八十三票;次之赵守正,八十票;再次申时行,七十八票;第四潘晟,五十五票;第五陶成王,十二票;第六毛敦元,十票……

    廷推结果报上去,很快便有旨意下来曰,‘依众议皆用正推’。

    于是当天下午,便有中使分至各衙门传旨,任命礼部尚书马自强为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右侍郎赵守正、吏部右侍郎申时行为东阁大学士,即日入阁办事。

    此外,任命户部尚书王国光为吏部尚书,宣大总督方逢时为兵部尚书。

    ~~

    当僚属们向赵侍郎热烈道贺时,他还如坠云里雾里,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竟然这就成阁老了。

    他晕晕乎乎跟着马自强坐轿离开礼部,在宫门口汇合了申时行,以及新任吏部尚书王国光一道进宫谢恩。

    至于方逢时还在大同,过几天才能接到命他进京总理戎政的旨意,众位大人也就不等他了。

    递了牌子进去午门,四人便来到文华殿外等候。

    出了七七,张相公便青衣角带复出视事,此时正在殿中给万历皇帝上课。

    等万历结束了一天的功课,方命四人觐见。

    当着张先生的面,万历自然十分规矩,待四人行礼如仪后,又温言勉励他们一番,便摆驾回乾清宫了。

    送走皇帝后,张居正便率四人来到文渊阁。

    他让三名阁臣在正堂中等候,先跟王国光进了首辅值房。

    两人在里头聊了顿饭功夫,直到天快黑,王国光方告辞离去。

    张居正这才来到正厅中,跟三个新鲜出炉的阁臣见面。

    “拜见元辅。”三人全都支着耳朵呢,张居正一到门口,赶紧起身作揖。

    “我等如今同为阁臣,不必拘礼。”张居正一摆手,径直走到首辅的位子上坐定,又请三人落座。

    吕调阳铁了心泡病号,所以他对面的那把次辅的椅子依然空着。

    马自强便在张居正下首坐定,赵守正则跟申时行为谁坐末座谦让起来。

    按说赵二爷票数多于申时行,名次应当在前。但申时行早他两科,由申状元殿后似乎也不太合适……

    “大学士不以年齿官职排序,只以入阁先后顺序论。”张居正淡淡道:“一同入阁的话,就看谁的票数多了。”

    “遵命。”两个‘老实人’赶紧恭声应下,赵守正便坐在了马自强的对面。申时行则独吊车尾。

    “按例本当请你们吃酒以示庆贺的。”待他俩就坐,张居正便面无表情道:“无奈身在服中,只能免了,还是你们自己回去庆祝吧。”

    三人忙恭声应下,马自强抹泪道:“忠孝之间,元辅太难了。属下还贸然上门为难元辅,实在是不当礽子。元辅却不计前嫌,呜呜……”

    从前为了营救五君子,马自强跟着几位尚书去相府,忤逆了张居正。他本以为这次廷推肯定没戏了,谁知居然被首推入阁,成为了开国两百年来,关中出的第一位大学士。他自然对张相公感激涕零。

    百感交集之下,马自强掏出帕子捂着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乾庵公不必如此。”张居正摆摆手道:“不谷为国荐材,只论才具人品,不问远近亲疏的。”

    顿一下,他淡淡一笑道:“何况我们的关系也不差嘛。”

    “是是,属下多蒙元辅提携,如今幸为元辅执鞭坠镫,定竭尽全力报效元辅。”马自强谦卑的表明立场。

    “好好。”张居正满意的点点头,他出人意料的让马自强入阁,一是为了体现自己并非任人唯亲,二是陕西帮很弱势,好控制,不用担心此人做大。三是内阁也需要这么个人干些脏活累活……

    “天色不早了,日后有的是闲聊的机会。”张居正一摆手,阻止了赵二爷和申时行接着表忠心。在他眼里,这俩就是自己的马仔,用不着这套。

    “先说说你们的分工吧,”张相公秉承一贯的雷厉风行,接着道:“不谷不在时,当由次辅负责内阁事务。但吕阁老好像病的不轻。要是明春不谷返乡后,他仍不能复出视事,便由乾庵公来负责。”

    “遵命。”马自强是三辅,老大老二不再,当然他就是头儿了。

    “此外,朝廷接下来两年,重中之重是河工。如今款项物资都已经筹措到位,一定要把黄河修好!”张居正不容置疑道:“所以工部的事务,也要劳乾庵公担起来了!”

    “敢不从命。”马自强忙恭声应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工部的事情素来由排名最末的阁臣来管。不过张相公既然发了话,他也只能乖乖领命。

    唉,果然那两个才是亲的,自己只是个凑数的……

    ps.继续写……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品锅

    内阁正厅中。

    安排完了马自强,张居正又转向赵守正道:“大器,你还是发挥你的特长,就分管财政吧。”

    “是,元辅。”赵守正忙唯唯诺诺点头。心说我的特长是花钱不假,可户部那点儿钱要给我支配,一个月就能揭不开锅。

    张相公最后看向申时行道:“军事上的事,汝默先试着管管看。你虽然没什么经验,好在如今南北名将如云,督抚更是精明强干,你要多多听取他们的看法,遇事不决可以问不谷。”

    “遵命,元辅。”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申时行深感责任重大,不由眉头紧锁。

    不过大明如今最根本的问题不在军事,而是财政。所以比较起来,还是公明兄的责任更重大……

    申阁老心说,元辅果然也认为公明兄是大才,不然不会将最重的一副担子交给他。

    再看赵二爷一脸云淡风轻,他不禁暗暗羞愧,这才是做大事的人。自己还差得远哩……

    ~~

    简单分配了任务,张居正便让他们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去了。

    他自己则留在宫里,抓紧时间加班加点……

    赵守正坐在轿子里,正犹豫着晚上要不要去找宁安。但想到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阁老了,要是再玩儿的太开,是不是有损国体啊?

    ‘大长公主和内阁大学士搞一起,实在是不像话。’赵相公正暗暗自我批判,外头忽然蓬得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他慌忙问道。天谴来的这么快吗?

    “老爷,家里人放烟花庆祝呢。”只听长随喜气洋洋道。

    “吓我一跳。”赵守正笑骂一声,刚打算拉开轿帘看看什么颜色的烟花,忽然又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份,便忍住了。

    待轿子落下时,烟花爆竹已经响成一锅粥。长随为他打开,赵守正只见老爹、大哥、儿子、侄子、孙子孙女们全都在门口迎接自己。

    还有西山集团那帮勋贵和高层,翰林院的朋友们,以及一干同年,礼部的下属,人挨着人把个胡同挤了个水泄不通,这都是来祝贺他入阁为相的。

    赵守正眼圈登时就红了,他赶紧擦擦眼角,深吸口气,提醒自己要有宰相风度,这才起身迈步下轿。

    “恭喜休宁公啊!”

    “贺喜赵相公!”

    “恭贺赵阁老啊!”胡同中登时响起七嘴八舌的道贺声。

    “诸位折杀我也。”赵守正赶紧团团作揖还礼,脸上看不出丝毫得色。

    然后赵守正走向家门口,众人忙让开条去路,让他来到老父面前。

    “父亲。”赵守正深深一揖。

    “好,不错。”赵立本扶起他来,满脸慈爱道:“你如今是大学士了,又给咱们老赵家争光了。”

    “父亲言重了,其实儿子到现在还是懵的。”赵守正忙讪讪道:“万万没想到同僚会如此抬爱,皇上和张相公会这般信任。”

    “那可千万不能辜负这份期待啊!”赵立本假假也是侍郎退休,场面话自然一套接一套。

    “爷爷,父亲,外头天寒地冻的,还是请宾朋们快进屋吧。”还是赵昊打断了这父慈子孝的表演,虽然他主要是心疼自己的儿女。

    小小的孩儿们,已经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了……

    “好好,快快有请。”赵立本和赵守正爷俩忙招呼英国公、成国公以及一票宾朋入内。

    赵府中张灯结彩,大张筵席,各院的花厅里都一拉溜各摆开了十张八仙桌。一共五十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桌上瓜果佳酿堆积如山,各色菜肴琳琅满目。但唱主角的却不是这些味极鲜的佳肴,而是徽州名吃一品锅。

    一品锅类似火锅,是徽州山区有钱人冬季最爱的美食。而且关键是好彩头啊!在这样的日子最是应景不过。

    虽然赵相公现在才是三品,但大学士加官进爵是很快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官居一品了。

    而且这一品锅要比火锅上台面多了。

    只见穿戴干净利索的仆人们先在桌上搁下铁架,然后两两合力,为每桌端上一只两耳大铜锅,稳稳坐在铁架上。

    每口铜锅口径差不多有二尺,热腾腾地端上了桌。锅内香气四溢的滚汤中,各色食材分铺成若干层。最底层是萝卜丝、干角豆、笋衣、冬瓜、冬笋等,这叫做‘垫锅’。

    垫锅之上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一层油豆腐、一层肉圆、一层皮蛋饺……一种菜一个花样是一层。因为官有九品,所以只有能摆出九层来,才能真正称为‘一品锅’!

    赵家的一品锅自然是摆足了九品。由最老道的徽菜师傅,将九品食材依次铺好后,先用猛火烧滚,再用温火慢炖三四小时。并不时用大勺将原汤从上而下浇入,以渗透其味。

    所以别看只是一锅菜,却已经烹制整整一个下午了。这才能为宾客们端上一锅油而不腻、烂而不化,热而不烫,冷而不却,色香味的完美一品锅!

    宾客们就着美酒大快朵颐,纷纷交口称赞曰:“赵阁老家的筵席,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把个老爷子和赵昊听得,是既高兴又有些酸溜溜。

    爷俩同时心说:

    ‘原先都是说赵会长家的……’

    ‘原先都是说赵公子家的……’

    现在爷俩忙活来忙活去,终于把自己忙活成‘赵阁老他爹’和‘赵阁老公子’了……

    矫情归矫情,自然还是高兴居多的。

    赵立本看着被轮番劝酒的儿子,不禁满心的感慨。

    他甚至有些庆幸当年被罢官了。要不是家遭变故,逼得儿子发愤图强,哪有今天这样的光宗耀祖?

    “想什么呢?”如今也是退休老头的张瀚笑问道。

    “三岁看老这话可信不得。”赵立本摇摇头,满心庆幸道。

    “我觉得吧,关键还在你给赵相公起的台甫上。”张瀚夹一筷子蛋饺,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戏谑道:

    “大器可不就得晚成嘛。”

    “呵呵,有点道理。”赵立本失笑道,心中却暗暗不屑,你懂什么?老夫是看我儿天赋异禀,如是描述而已。

    “来来,喝酒!”两个老人一捧杯。

    那边赵昊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赚钱,一步步把老爹培养成材,又费心劳神帮他进步,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他喵的,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

    “怎么,哭了?”坐在他旁边的王锡爵笑问道。

    “别瞎说,是胡椒钻了鼻子。”赵昊深吸口气,不承认。

    “掉泪怎么了?高兴嘛。”王锡爵笑道:“这下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小阁老,还不兴掉两滴泪?”

    “你丫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赵昊闻言白他一眼,彻底没了抚今忆昔的感觉。

    “嘿嘿,我不是也高兴嘛。”王锡爵笑着揽着他的肩膀道:“我准备辞官回家了。”

    “哦?”赵昊一愣,旋即点头道:“是该走了。”

    王大厨可是那个害岳父跪下,把刀架在脖子上寻死觅活,最后局部大出血的元凶。以岳父睚眦必报的性格,回头肯定饶不了他,还是识趣点儿,早些回家躲一躲的好。

    “是啊,还是自觉点吧。”王锡爵凑在赵昊耳边道:“我听说过几天要闰察,你可得帮帮忙,千万让我那之前跑掉。”

    “放心吧。”赵昊叹口气道:“看在你爹你弟弟你儿子你闺女的面子上,我还能不管你不成?”

    “嘿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王锡爵高兴的给赵昊端酒道:“来来,小阁老请喝酒。”

    赵昊接过来,刚要喝下去。

    “等等……”王大厨又一惊一乍道:“你刚才说什么?看在我闺女的份儿上?怎么,你五个老婆还不够,又看上我哪个闺女了?”

    此言一出,满桌皆惊,就连邻桌的也纷纷侧目。

    “咳咳……”赵昊差点一口没呛死,狠狠瞪一眼王锡爵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家王桂如今已经是江南有名的女仙了。就连王弇州都拜她为师了!”

    “什么?”王锡爵目瞪口呆道:“竟有此事?”

    王桂字焘贞,是他的次女,今年才二十一岁。自幼体弱多病,所谓久病成医,因此对岐黄之术很着迷,后来又发展到研习玄黄秘术,整日在那里静坐冥想,神神道道。

    对此他也是有耳闻,不过他在外游宦多年,也不知道闺女到底什么水平。

    两年前,女儿终于要出阁了。谁知临上花轿,夫婿却得了急病一命呜呼。王桂声称这是天意,因为自己是神仙,不能配与凡人,便出家做了女道士。

    王锡爵也没太反对,因为很多寡妇都用这种方式来代替守节。于是王桂自号‘昙阳子’,出家修行去了。

    没想到这才两年不到,闺女居然搞出这么大名堂了……

    一想到居然连堂堂文坛盟主王世贞,都成了她的徒弟,王锡爵就忍不住想笑。

    说实话,在太仓两个王家的交往中,琅琊王家是居高临下的一方。虽然人家从来不表露出来,但有意无意总会让人感觉出双方的不平等。

    哪怕在琅琊王家最落魄的时候,依然保持着这份优越感。这下可好,看看你王盟主还怎么跟我王大厨秀优越?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东北亚的明珠

    筵席深夜方散,赵昊和赵显送走了宾客,便各回各院。

    赵昊如今人口多,赵守正便搬到正院跟老爷子作伴,将西院和西跨院都给他家住。

    但当他回到西院时,却见老爹正在厅堂中,喝着浓茶等他。

    “喝这么多还不睡觉?”赵昊吃惊的看着赵二爷,按说他早该醉成狗才对。

    “唉,毫无睡意啊。”赵守正搁下茶盏,长吁短叹道:“莫非这就是范文正所说的‘进则尽忧国忧民之诚’吗?”

    “好家伙,这就‘先天下之忧而忧’了。”赵公子在他旁边坐下,接过马姐姐端上的热牛奶,取笑老爹道:“我还以为爹是乐得睡不着觉呢?”

    “不是。我今天懵完了就开始发愁,还真没觉得乐过呢。”赵守正愁眉不展道:“人都说德不配位,必有奇殃。儿啊,你说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哈哈,原来是担心这个啊。”赵昊笑着给老爹点跟华子道:“爹要说能力不足我承认,但你绝对称得上厚德载物,你不配谁配?”

    “能力不足还不一样够呛,财政是一国命脉,现在大明朝的命根子都落在你爹手里,我要是三两下给弄断了,不就成千古罪人了?”赵守正忧心忡忡道。

    “你想太多了。”赵昊也给自己点根特供的中华牌香烟,吸一口道:“岳父大人改革的目地就是改善财政,这方面肯定跟军事一样,是由他主抓的。你和申状元就是他的传声筒罢了,他怎么吩咐你怎么办。同时仔细看,认真学,慢慢自然就会了。”

    “这样啊,不祸国殃民就好,不然为父还是上表请辞为妙。”赵阁老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放心,不用等你祸国殃民,岳父大人就把你拿下了。”赵昊想大笑,但孩子们都睡了,他不由自主便压低声音道:

    “青藤先生和射阳先生已经北上了,年前就能进京。”

    “哎呀,两位先生来了啊?你不早说,这我就放心了。”赵守正心事尽去,高兴的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赵昊起身送父亲出去,赵守正却转身抱住了他。

    “干嘛?”赵昊寒毛直竖。

    “儿啊,谢谢你。”只听老爹小声道:“这些年一直都是。”

    “神经病。”赵昊失笑道:“你喝醉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爹没醉,爹清醒的很,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永远是有你这个儿子!”赵守正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放开了赵昊,在长随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正院。

    这会儿十一点了,赵守正估计老爹肯定睡了,没有再去打搅表白,便直接回自己的住处,准备让小红给自己捏捏好睡觉。

    谁知一推开卧室的门,便见床上坐着个艳丽的贵妇,穿着很简单的衣裙,目光火辣辣的看着他。

    不是当今皇姑,宁安大长公主又是那个?

    “赵郎……”宁安媚眼如丝,香肩半露。“你可算回来了。”

    “呀,宁安,你怎么来了?”赵守正吓一跳,下意识的往门外看去。这要是让老爹发现,又要气得骂娘了。

    “死鬼,你都一个月不去找人家了。你不去,人家当然要来了。”宁安的声音都能腻出水来。她将涂着红指甲油的小脚伸到他腿间道:“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人家特意穿成这样来给你贺喜,开不开心啊?”

    “开心当然是开心……”赵守正咽口吐沫道:“可是我如今身为宰辅,也要注意体统了。”

    “知道了。”宁安轻咬着红唇道:“大不了今天让你在上面就是。”

    “不,我不是说的这个。”赵守正这个汗呐。

    “好吧好吧,今天换你来绑我吧……”宁安灵巧的脚趾轻轻一拨,给赵二爷发动起来道:“怎么样心动了吧?还愣着干什么?”

    “唉,宁安,你这是让本相犯错误啊……”赵守正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上前一把将她推倒道:“必须要好好惩罚一下!”

    “赵相公饶命啊……”宁安娇笑着躲闪起来,一时间烛影摇红,夜阑饮散**短。

    后人有一首《生查子》,单赞这一夜曰:

    鞭影落春堤,绿锦鄣泥卷。脉脉逗菱丝,嫩水吴姬眼。

    啮膝带香归,谁整樱桃宴。蜡泪恼东风,旧垒眠新燕。

    “妖妇!”赵立本怒哼一声。

    ~~

    王锡爵的消息没错,就在这一月,新任吏部尚书王国光以星变为由,奏请举行闰察考察两京官员。

    这本就是受张相公指使,万历皇帝自然准奏。

    原本京官照例六年考察一次,即所谓京察。不在京察之年举行的京察,便称为‘闰察’。这是武宗正德年间,刘瑾当权时,阉党吏部尚书张彩为了排除异己,请他不时以皇帝的名义下旨考察京官,留下的一个恶例。

    当年高拱东山再起后,也曾用闰察排挤过反对他的人。现在终于轮到张相公来运用这个臭名昭著的武器,狠狠那些在夺情事件中反对他的人了。

    似乎所谓的成功,就是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在这一次京察,所有之前跟张相公唱反调的妖怪,除了有后台的之外,统统都被罢了官。

    其中包括刑部尚书刘应节,工部尚书郭朝宾,左都御史陈瓒,南京吏部尚书何维柏、南京礼部尚书陶成王……以及南京操江御史张岳、翰林侍读赵志皋、国子监司业张位等六十多名两京官员。

    再加上之前去职的吏部尚书张瀚,七卿中竟有四位因夺情事件罢了官!张相公的威势真是大到没边!

    还有好些像王锡爵一样嗅觉灵敏,赶在闰察之前提前辞官回家的官员。

    所以这次闰察之后,反对张相公的势力为之一空,朝中彻底没了杂音。

    有人去就要有人补上,在月底的再次廷推后,殷正茂接任了王国光空出来的户部尚书。

    潘晟接任了马自强空出来的礼部尚书。

    吴百朋接任了刘应节空出来的刑部尚书。

    李幼孜接任了郭朝宾空出来的工部尚书。

    陈炌接任了陈瓒空出来的左都御史。

    七卿同时履新,可谓国朝前所未见之盛况了。此次廷推之后,朝中大员也都成了张相公的同年、同党,大明朝堂彻底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

    不过这些跟赵昊都没关系了,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用再发愁接下来若干年的保护伞问题了。

    冬月底,赵昊赶赴开平,出席了唐山煤钢联营生产基地的奠基仪式。

    然后又马不停蹄来到曹妃甸登船,沿着不冻的洋流出海,于腊月初六抵达了耽罗岛新港市,参加在这里举行的集团十周年大会暨二五计划总结大会又暨三五计划发布大会!

    当百科号在新港码头缓缓靠岸,已经被冬季海面的颠簸弄得有些恹恹的赵公子,看到眼前繁华的景象,不由神情为之一振。

    码头区一道道栈桥上桅杆如林,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船。哪怕已经进了腊月,码头上依然十分繁忙。一座座高大的人力吊臂不停的转动着装船卸船。

    码头周围,到处是车水马龙,主营批发业务的店铺鳞次栉比,一辆辆载满货物的有轨马车在仓库区与码头区之间来回穿梭,还真有了点东北亚贸易中心的意思。

    而且耽罗岛还是集团目前最重要的畜牧业基地。

    随着集团工农业一日千里,江南百姓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对畜力和肉类的需求也与日俱增。尽管新港管委会通过不断收买、长租,已经将整个耽罗岛都拿下来,作为畜牧业基地。整个牧场的农工达到了十万人。

    济州岛贫瘠的耕地,也彻底放弃种植口粮,改为种燕麦、黑麦、苜蓿之类的畜粮。好让牧场由原先的天然放养改为人工饲养与放养结合的方式,大大提高了牲畜的出栏率,却依然无法满足旺盛的需求。

    见有利可图,耽罗商会的商人们甚至从日本、朝鲜和辽东大量收购马匹牛羊,运到新港市来售卖,价格就能翻好几倍。

    此外,新港市将近五十万人口,所有粮食日用品全都靠进口,这又刺激了城市商业的繁荣。如今建城十年的新港市,早已取代济州城,成为耽罗岛上最繁华的城市。

    据耽罗商会的商人说,就连朝鲜的王都汉城比这里也要逊色许多。

    那宏伟的新港堡比他们王上逼仄的景福宫可要宏伟太多。城区中高大漂亮的建筑和宽阔整洁的马路,更是汉城中低矮的民房和臭水横流的狭窄街道无法比拟。

    还有豪华的红色双层马车,便利的生活设施,丰富的娱乐活动,更是整个朝鲜都不曾有的。

    在这里,几乎可以同步到大明有钱人的享受……

    所以非但济州大户已经悉数搬过来,就连半岛上的两班大臣也纷纷在这里置业,每年都要来这里度假,不少富贵闲人流连忘返,干脆就住下了。

    据说现在汉城上流社会的流行风尚,已经不看北京,而是紧盯着新港了。

    因为这里受江南的影响更快,往往在新港已经流行了半年,才在北京兴起风尚。李朝的两班大臣干啥啥不行,内斗第一名,其中就包括斗富。他们已经敏锐的发现,新港可以让他们先于对手掌握到大明的流行。

    并将新港市视为爸爸赐给儿子的明珠了……

    虽然如今别说新港,就是整个耽罗岛上,李朝的统治也已经彻底形同虚设了。但他们就是喜欢往脸上贴金,你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ps.抱歉,今天家里有事,更新晚了。继续写哈……

第一百四十章 十年大会

    万历五年腊月初八,在新港堡宏伟的大会堂中,一千余名集团代表齐聚一堂,参加江南集团封箱大会……哦不,十周年大会!

    雷鸣般的掌声中,愈发庞大的集团高层阵容,出现在主席台上。

    赵昊扶着老态龙钟的董事长华察在主位上坐下时,掌声加倍热烈起来。这掌声是献给华察的。

    华董事长今年八十高龄了,哪怕做个吉祥物都力不从心了。集团董事会已经接受了他的辞呈,他到今年年底就要光荣退休了。

    至于他的位子,便由赵昊接任了。如今赵公子已经是个成熟的美男子了,不用担心自己太年轻无法服众了。而且他才是江南集团的扛把子,也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至于华察空出来的董事位子则给了唐胖子……

    刚退下来的吏部尚书张瀚,受邀担任集团独立董事。其实就是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请他担任集团吉祥物。

    所以张瀚去职才没立即返乡,他留在京城就是为了等待,跟赵昊一同来参加集团大会。

    独立董事的数量是不限的,其实就是专门为江南帮大佬下野后设置的政商旋转门。不然大佬们怎么会把江南集团当成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维护呢?

    比如现任礼部尚书潘晟,在下野期间也担任过这个位高钱多还不忙的职务。前番被廷推为大宗伯,他才刚刚卸任了在集团的职务。等将来致仕,说不得还会回来的……

    这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熙熙攘攘,说白了就是利来利往。再过一千年也不会变。

    ~~

    奏乐,升旗,唱集团之歌后,赵昊便宣布了这项决定,并请老董事长做去职讲话。

    掌声再度响起,华伯贞负责父亲来到装了扩音器的讲台前。华察双手扶着讲台,深情的看着台下上千名集团管理层、优秀员工代表,许久方缓缓道:

    “弹指一挥间,十年过去了。老夫依然能清晰记得,隆庆二年的夏天,我三儿子带着赵公子到无锡找我,邀请我家入股一个没听说过的江南公司,还邀请已经隐居多年的老夫出任董事长。老夫当时心里是拒绝,什么董事长,听都没听过。要不是因为这后生是我儿子的师父,连股我也不会入的。”

    “谨慎是对的,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时候赵公子的江南公司还没影呢。”王梦祥笑着插话道:“他是把我们一个个忽悠进来,才有了江南公司的!”

    会场中响起一片哄笑声,那些集团下属公司的股东们更是艳羡不已,心说当初赵公子怎么不来找我们?真让这帮家伙捡了大便宜。

    “老夫当初不加入,并不是不信任赵公子。彼时他已经成立了西山公司,并成功发行股票,瞎子都能看出他是财神爷下凡了。”待笑声停息,华察接着道:

    “只是因为老夫被严党整怕了,被人叫做‘无锡首富’已是战战兢兢,夜不能寐了。我常对几个儿子说‘天下利归天下人,不宜独占,分些与人,可远害全身’。散财还来不及呢,对赚更多的钱并没有多大兴趣。”

    听着老董事长的凡尔赛,众人又忍不住笑了。

    “是赵公子说服了。他说他要做的事业,正是‘天下利归天下人’,要让天下百姓都能得到温饱,要让跟着我们干事业的人都过上富足的生活。最终实现大明的繁荣富强,教大明再度伟大!”

    老董事长一提到赵昊,场中马上鸦雀无声,都没人敢咳嗽一声了。

    “我当时虽然听不太懂,但我大受震撼。虽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但终于来了兴趣——我知道他肯定不只是为了赚钱,而是要做些不一样的事情。”华察接着道:

    “老夫当时七十岁了,正是千帆阅尽、人生无聊的光景,为了看个新鲜,终于同意入股了。当时我万万没想到,这新鲜一看就是十年,而且越看越新鲜,越看越激动,越来越相信,公子真能把吹过的牛变为现实。”

    老董事长说到这儿,情绪有些激动道:“十年来,看着诸位在公子的带领下,上下一心、有志一同,披荆斩棘,开疆拓土,取得了前无古人的成就,真的带着江南的百姓富裕起来了!老夫真是每一天都无比骄傲!”

    “老夫真是舍不得离开啊……”华察掏出帕子擦擦眼角,声音变得哽咽道:“我时常想,公子要是早找到我多好,那样我那二十多年赋闲的光阴,不就可以投入到我们的事业中来了?可惜啊,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集团才刚刚起步十年,眼看要迈入光辉时代时,我就已经衰老到无以为继,只能先行退场,在台下看着诸君尽情摘取属于你们的荣耀,铸就属于你们的篇章了!”

    华察高举右拳,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诸君,时代的车轮已经势不可挡了,公子必将率领你们翻天覆地,铸就一个更美好的新大明!在即将到来的荡气回肠的史诗中,你们每个人都是主角,切莫辜负这时代,为了大明的新生全力奋斗啊!”

    赵昊带头起立,所有人一齐起立鼓掌,向老董事长致以经久不息的掌声。

    ~~

    随后,赵昊便首次以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向大会做了《二五计划完成情况报告》。

    二五计划的目标是,在一五计划基础上力争上游,争取让集团经济进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经过集团上下五年的不懈奋斗,二五计划同样超额完成了任务!

    首先在整体方面,集团生产总值保持了每年超过30%的高速增长,在过去的万历五年里,达到了两亿两白银。占整个大明生产总值的五分之一……

    这主要是因为集团的生产总值,也算在了大明生产总值内的缘故。如果不算在内的话,占比就会高达四分之一!

    具体在农业方面,二五期间,集团新开稻田两百万亩,棉田一百万亩,蔗田两百万亩,烟田两百万亩,是计划的两倍!

    这些新开耕地八成来自于台湾和吕宋,其中大头来自垦殖时间超过七年的台湾。可见集团耕地面积要想保持高速增长,只能不断向海外拓殖了!

    而且在海外所有的垦殖区,都统一采取了农场化经营,已经实现了口粮的自给自足,略有盈余,大大减轻了集团大移民的经济负担。

    此外,江浙闽地区完成了双季稻的推广,台湾、广东南部、吕宋已经开始推广种植三季稻。虽然三季稻的口感比双季稻略差,但在这个年代,除了达官贵人之外,也就只有江南地区先富起来的百姓,才会挑剔大米的口感吧。

    百分之九十的老百姓,连纯糙米饭都吃不起,得掺着杂粮野菜一起煮。连远远不到挑剔口感的时候。

    加上天公作美,二五期间风调雨顺,粮食连年丰收,产量屡创新高自然不奇怪了。

    要是换了从前,米价不知得跌到哪里去。

    但江南集团为避免谷贱伤农,一直以保护价敞开收购稻米。几年下来,集团在江南的各处仓库里的寸米都堆积如山。

    赵公子不得不在耽罗、琉球、台湾、吕宋、三亚等有海警驻扎的地方,建造超大的粮仓来容纳这些收购来的粮食。每年都是好大一笔开销呢。

    当然也不全是好消息。比如玉米、土豆和地瓜的本土化种植,便都遇到了适应性的问题。各处试验田的产量,每年都在明显的退化。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年复一年的选种优育,希望这些南美来客能尽快适应大明的环境了……

    ~~

    商业方面,二五期间,集团依然牢牢掌握着大明海上贸易的垄断权,并在南洋海面基本确立了统治权。

    如今从马六甲到吕宋,都已经在海警舰队的控制之下。虽然南洋的海盗如野草一般,烧了一茬又一茬,但没有任何能成气候的,并不能威胁到集团航运。反而有效的阻止了走私商的产生,让集团可以独享垄断贸易。

    二五期间,皇家海运和南海海运的运费收入连年激增,早已经实现盈利。在万历五年,仅皇家海运为集团贡献的利润就超过了一千万两。南海海运也有两百万两左右。

    如今江南集团阵营拥有千料沙船四千艘,两千料的海船三千艘,其中两千艘是在二五计划中建造的。

    其实比起一五期间,货船的建造吨位下降了不少。而东南造船业的规模却扩大了整整一倍,三大造船厂的船工加相关上下游从业人员已经超过十万人了!

    这是因为大部分的熟练工匠都被江南造船厂和在吕宋新建的永夏造船厂吸走了。而这两大造船厂都是用来造舰的!

    二五期间,江南厂共新建了八艘战列舰、十六艘巡洋舰,三十二艘驱逐舰,六十四艘护卫舰。

    全部的战列舰和八成的巡洋舰都划拨给了在吕宋监视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的战略舰队。驱逐舰和护卫舰则用来给各警备区水警局换装。

    等到永夏造船厂也能达到这样的产能之后,有了双船厂的支援,海警舰队就彻底可以拳打葡萄牙、脚踢西班牙,称雄亚洲、走向世界了!

    ps.先发后改。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伟大的远征

    【更正:抱歉,今天才想起来集团十周年应该是二五计划第四年,而不是二五计划完成。所以这场大会已经改为‘十周年大会’,赵昊所做报告也改为了《十周年工作总结》,特此告知,深表歉意。】

    在耽罗岛召开千人大会,隆重庆祝集团成立十周年的同时,在几万里外的葡萄牙帝国首都里斯本,也有一群穿着白袍,裹着白头巾的摩尔人在忘情欢呼。

    里斯本可是狂热的天主教领地,年轻的国王塞巴斯蒂安发誓要像自己的叔父——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那样,为铲除异教徒贡献自己的全部。

    在这种地方出现一群摩尔人本就十分怪异了。更怪异的是,其中还有好些东方面孔,也穿着同样的装束。

    这些东方面孔正是当初林凤环球航行时,奉命留在摩洛哥建立商馆的那些人。

    说起来那是万历三年初,将近三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

    三年前,一百名特科科员,一百名陆战队员。还有修好宁波号赶来汇合的五十名船员,拢共两百五十人、三条船,依照赵公子亲自下达的命令,在摩洛哥的首都马拉喀什驻扎了下来。

    第一年的日子很是平静,在海上颠簸了一年半的众人,正需要这样的安稳来休养生息、恢复身心。

    当然他们也没闲着,特科科员按照计划扮成东方商人,以船上抢手的大明货物做本钱,开始在当地展开商贸活动,试图结交摩洛哥的高层。

    高贵的东方面孔给了他们极大的帮助,摩洛哥的王公贵族们以跟他们结交为荣。就连年轻的国王阿布·阿卜杜拉·穆罕穆德二世都经常邀请他们到王宫做客。听他们讲述遥远东方的迷人故事,欣赏大明能工巧匠制作的各种奇异珍玩。

    阿布国王也对他们照顾有加,时不时便赏赐许多美酒美人。他们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干,就在摩洛哥安逸的生活下去。真有乐不思蜀的危险。

    幸好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特遣队员,都有十分坚定的信念。本着对公子和集团的忠诚,他们很快就想起自己的任务,养精蓄锐之后,便分头行动起来。

    利用跟王室的良好关系,陆战队员们在搜集摩洛哥以及西北非的情报,绘制相关海域的海图时畅行无阻,几乎没遇到任何麻烦。

    为了让三条船保持良好的状态,并熟悉这一带海况,船员们也在摩洛哥沿岸跑起了船运,最远还去过亚述尔群岛。

    由于他们船坚炮利、船艺精湛、收费公道、重信守诺,航运生意居然一炮而红,让他们狠狠赚了一笔外快。

    然而好景不长,转过年来,也就是万历四年,西元1576年,摩洛哥的局势陡然紧张起来。

    ~~

    简单说来就是,现在统治摩洛哥的萨阿德王朝,是阿布国王的爷爷马赫迪,推翻了甘为奥斯曼人傀儡的瓦塔司王朝所建立的。

    阿拉伯世界的共主、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怎能咽的下这口气?几年后,奥斯曼人便策划谋杀了马赫迪,萨阿德王朝内部开始了争夺王位的斗争。

    两大强国土耳其和葡萄牙都趁机插手,想要推自己的代理人上台。最终还是近在咫尺的葡萄牙人,战胜了鞭长莫及的土耳其人,扶植他们支持的王长子加利卜,也就是阿布国王的父亲成功上位。

    另外两个年幼的王子,则在奥斯曼使者的保护下,逃离了摩洛哥,前往君士坦丁堡避难。

    两个王子在绿罗首都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王兄加利卜嗝儿屁的好消息。奥斯曼帝国先派使者来到摩洛哥,悍然对阿明国王宣布,他们苏丹已经指定他的二叔马利克为摩洛哥的统治者和奥斯曼苏丹的封臣,逼迫他立即退位。

    阿明国王自然不会就范,于是战云笼罩了摩洛哥。

    最终在1576年春夏之交,逃亡二十年的马利克和他的弟弟,在奥斯曼精锐禁卫军的支持下兵临摩洛哥,与侄子的拥护者展开了王位战争。

    结果阿明国王的军队一败再败,就连他本人也险些死在两个王叔手中。

    关键时刻,是他的大明朋友挺身而出,那个谁率领手下以卓绝的勇武,将他从乱军之中救出,骑着骆驼奔逃到海边。又靠三艘明国战船强大的火力,挡下了追击的敌人。

    阿明和他的亲信护卫逃上了宁波号,终于脱离了危险。但此时忠于他的力量全军覆没,国王大势已去,摩洛哥已经落到他两个王叔手中了。

    不甘就此失败的阿明国王,便逃亡到隔海相望的葡萄牙,希望说服葡萄牙出兵帮他复国。

    然而葡萄牙虽然号称与西班牙瓜分世界,但其实只是国家地理位置好,占了个先手而已,根本不具备西班牙那样东征西讨、四面开战的实力。

    主要是因为这个国家人口太少,全国只有不到两百万人口,可用之兵不过数万,能用于远征的军队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尽管依靠先进的军事技术,与欧洲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军事素质,他们可以一次次以少胜多,击溃挡在面前的土著军队。但过于单薄的人口让他们根本没有试错空间,一旦惨败就可能招致亡国。所以历代国王都始终小心翼翼,避免大规模的陆上交战。

    在15世纪初,葡萄牙人初次尝试远征海对岸的北非,遭受不小的损失后,他们便义无反顾将目光转向了海洋。

    从最初派小规模探险队,寻找西非黄金,到在大西洋热带岛屿上种植经济作物,再到开拓好望角航线进入印度洋海上贸易圈,直至攻入马六甲,控制最赚钱的远东航线。葡萄牙人一直发挥自己不断提升的海战优势,以控制航线和贸易据点为主,尽量避免深入内陆作战。

    只有这样才能扬长避短,使用尽可能少的人力,维持一个全球性的海上贸易帝国。

    然而海洋事业的兴旺发达,同样会消耗葡萄牙那点可怜的人口。

    去往亚洲的船队固然收益巨大,却也需要向海外投放更多的人力来保护漫长的航线和数不清的据点,来阻强敌的觊觎。

    这又加剧了葡萄牙的人口问题,如今在海外的葡萄牙人已经多于本土,而且大都是精壮强干的男性,留在国内的则以老弱妇孺居多。

    因为人口太少,甚至连远东贸易的终点城市里斯本都发展不起来。亚洲的大宗货物运抵后,还需要再次转运到尼德兰的繁华港口出售,结果被精明的荷兰商人凭空分去一半的利润。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近来明国海权意识的苏醒,远东海域再也不是葡萄牙人予取予求的自留地了。随着澳门舰队的覆灭,葡萄牙人撤出了在远东的据点,对远东的贸易完全被明国人垄断,葡萄牙王室的利润再度大减。

    长此以往,葡萄牙现在的发展模式,怕是有崩溃的危险。王国上下都在寻找新的出路,他们年轻的国王塞巴斯蒂安也不例外。

    这位在葡萄牙人的泪水和祈祷中降生的处男国王,虽然已经亲政,但自小生活在祖母和叔叔摄政的安逸环境下,又享受着前几代葡萄牙人奋战海上所换来的巨额红利,还满脑子骑士文学与宗教情结。

    这让他有着和普通年轻人一样的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的通病。但问题是,他是拥有绝对权力的国王啊!

    塞巴斯蒂安心底里一直十分羡慕隔壁的王叔——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从小就幻想能像他一样,领导强大的十字军讨伐异教徒;在新大陆上进行深度的殖民开发,以殖民地源源不断的人口和财富,来壮大本国的实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占据了半个地球,却只敢死守着海上航线和沿海的据点,不敢深入内陆半步。到如今还建立不起一块像样的殖民地来!

    所以他对葡萄牙未来的答案就是——从海洋转向内陆,像西班牙那样建立殖民地来增强本国的实力!提高本国在欧洲的地位!

    他早就盯上了家门口的摩洛哥,这里有广袤的土地和密集的人口,正适合作为帝国第一块深耕细作的殖民地!而且那里都是信仰天方教的摩尔人,还可以满足他的十字军情结,简直是国王完美的猎物!

    其实在1574年,这位年轻的国王便亲自率领一支部队渡海,来到葡萄牙占据的摩洛哥城市休达和丹吉尔,企图发动一次入侵。但当时摩洛哥与葡萄牙的关系良好,而且他发现这里的军队并非想象中的不堪一击。

    他们也有数量不少的火炮,灵活机动的骑兵,以及装备了西班牙火绳枪的火枪手。而且人数众多,根本不是他的小股部队能吃下的。

    塞巴斯蒂安虽然接受了臣子的劝谏,率兵怏怏返回了里斯本,心中却始终没有熄灭过,征服摩洛哥的念头。

    摩洛哥废王阿明的到来,正中他的下怀!这下非但师出有名,不用担心被摩尔人群起攻之,而且阿明在国内支持者众多,这让攻占摩洛哥的难度大大降低。

    塞巴斯蒂安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说服贵族们支持他改变国策,以帝国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发动一次伟大的远征!鲸吞摩洛哥!

    在里斯本的国宾馆中苦等了一年多的阿明等人,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喜极而泣!

    “呜呜,终于复国有望了……”摩洛哥人又蹦又跳、嗷嗷叫着。

    “呜呜,终于回国有望了……”明国人也蹦蹦跳跳、嗷嗷叫着,当然用的是汉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塞巴斯蒂安和他的拯救者

    当然,劳师动众的远征是需要时间来准备的,对葡萄牙这种小国来说更是如此。

    好在欧洲打了几百年的仗,军事已经成为了一门发达的生意,只要你能出得起钱,就会有战争商人将一切你需要的战争物资,在你指定的时间,运到你指定的地点。

    葡萄牙人也被动员起来,除了留在边界上防御西班牙人的武装外,全国的贵族和军队都倾巢出动。大量的葡萄牙平民也被临时征召入伍。但数量仍然不足。

    塞巴斯蒂安又打开金库,请德意志商人从盛产雇佣兵的普鲁士和瓦隆地区,招募了2800名德意志雇佣兵。

    1000名来自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志愿军也加入了葡萄牙军队。

    因为葡萄牙打着十字军的旗号,教皇也支援了一些人马和船只。

    再加上追随阿明国王到葡萄牙的摩洛哥人和明国人,差不多也有一千人……

    万历六年四月十四,西元1578年5月20日,一支25000人的葡萄牙远征军,终于在里斯本完成集结。

    当日,国王宣布,五天后亲征摩纳哥!

    5月25日,里斯本万人空巷,民众涌到帝国广场送别他们珍爱的国王,洒泪祝福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二十五岁的塞巴斯蒂安,却丝毫感受不到子民的担忧,他穿着祖传的暗金色全身甲,头戴着嵌有红色羽毛的遮面头盔,手握着华丽的国王权杖,先来到热罗尼姆斯修道院进行了祷告。

    然后与自己出征后监国的葡萄牙枢机主教,也是他的叔祖父恩里克,联袂返回了帝国广场的高台上,向他的臣民发表了激情澎湃的演讲。

    国王演讲的内容出自御用文人之手,自然极富感染力。虽然那孩童般尖细的声音,跟他幻想的英雄气概不太搭界,但里斯本的民众根本不在乎,因为那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天使啊……

    “这里,里斯本,就是世界的中心!”

    “1498年,达伽马从这里出发,绕过好望角,发现了印度,打通了欧洲与亚洲的海上通道!”

    “1519年,麦哲伦环绕全球也是从这里出发,揭开了大航海时代的新篇章!”

    “如今吾也要从这里出发,将葡萄牙带入一个新的时代!”

    国王的每次停顿,都会紧跟着忘情的欢呼声,民众的情绪也被这让人热血沸腾的演讲调动起来。

    然而当塞巴斯蒂安宣布‘出征’之前的停顿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陛下三思啊!”一个穿着长袍的独眼男子排众而出,卫兵刚想把他拿下,但看清对方是深受国王爱戴的大诗人卡莫恩斯后,他们又停住了。

    诗人来到台下,高声对国王道:“陛下我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在非洲作战过,知道那里是怎样的炼狱。我就是在非洲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你的大军人员十分复杂,而且完全没有经过在非洲作战的训练,骑兵也少得可怜,还携带了那么多的重炮。对上柏柏尔人的轻骑兵,你们将任人宰割……”

    见自已引以为傲的大军,被诗人数落的一无是处,塞巴斯蒂安的脸上挂不住了,怒喝道:“愣着干什么,把他拉下去!”

    禁卫军赶紧上前,架着大诗人远离国王。

    “不要去送死啊!你还没有子嗣呢……”诗人依然拼命的呐喊,直到被禁卫军捂住了嘴。

    但民众刚刚压下去的忧虑却被他重新勾起,是啊,国王陛下已经二十五岁了,可他却女人毫无兴趣,平时跟那些贵族小姐相处,如同上刑一般。仅有的一次提亲是和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的联姻建议,却被国王迅速的否决了,这让举国上下非常担心,生怕葡萄牙再次陷入到绝嗣的境地中……

    可谁也无法改变国王的决心了,他抽出佩剑,指向天空,声嘶力竭的咆哮道:“出征!”

    最后,里斯本的民众在泪水中,送别了他们的国王。他们看着塞巴斯蒂安登上华丽的旗舰圣乔治号,率领庞大的舰队缓缓驶出海港,消失在海平面上,却依然迟迟不肯转回。

    ~~

    里斯本距离摩洛哥走海路只有一千里,但庞大的运兵船队航速极慢,每天走不到一百里,差不多得十天才能到。

    三艘明国战船‘宁波号’、‘宜兴号’和‘淀山湖号’也被征用来装载从军的欧洲佣兵。

    这是三条船上头一回装载这么多臭烘烘不讲卫生的红毛鬼,看着这些欧洲人在自己每天认真擦拭的甲板上随地大小便,明国船员们都要气疯了。

    无奈,他们现在扮演的是阿明国王的支持者,带领红毛鬼杀回摩洛哥的带路党。带路党有什么资格不满?船员们也只能硬憋着火,任他们糟蹋自己的船。

    没几天就臭的实在受不了了,不在岗的明国船员们全都转移到船艉楼上,在上风口躲避臭气。

    就连忍耐力最强的那个谁,和陆战队长马卡龙都不例外。

    马卡龙是马应龙和马克龙的弟弟,隆庆二年才加入了保安大队,后来觉着干保安没前途,吵着闹着让哥哥同意,把他送去耽罗岛海警学校。他跟蔡一林是同学,都是首批科班出身的警官,但没学舰艇指挥,学的是陆战指挥,就是为了摆脱哥哥的控制。

    然而马应龙的影响力无处不在,来自哥哥的爱让他总感觉透不过气,便主动报名加入了远航舰队,终于彻底摆脱了哥哥的阴影。

    经过这些年的磨砺,马卡龙已经从稚嫩的白色香草味,变成了成熟的褐色咖啡味。

    他将刚煮好的咖啡倒了两杯,一杯端给那个谁,另一杯自己端起来。在非洲这些年,他们已经跟摩洛哥贵族学会了喝咖啡,并对它产生了强烈的依赖。

    船员们也一样,没有美酒加咖啡还有香烟,他们早就被严重的思乡病这么疯了。

    那个谁受宠若惊的接过咖啡杯,呷一口笑道:“谢谢你还能想着我。”

    “我也是好容易才想起来的,”马卡龙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实在是有个问题憋在心里,非得问问你才行。”

    “问吧。”那个谁点点头,他要求不高。管它什么原因,能想起自己来就好。

    “我们他娘的到底是在干嘛?!”马卡龙压低声音问道,但情绪波动之下,还是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道:“万历元年离开大明,这都万历六年了!三年又三年,到了是为了什么?!”

    “是五年。”那个谁纠正他道:“我们出发那年一五计划结束,今年二五计划结束。”

    他的存在感虽然不足,但记性比某人好多了……

    “管他几年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们撂个实话!”马卡龙一把揪住自己上司的领子,唯恐回头又忘了有他这号人。

    “是啊,头儿你该告诉我们了!”周围的陆战队员和船员们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道:

    “眼看大战在即了,谁想替红毛鬼卖命?!”

    “就是,万一战死了,也让我们做个明白鬼!”

    特科科员见状,想要上前将他们跟科长分开。

    那个谁微笑着摆摆手,示意科员们不要上前。

    按说被人揪着领子,围在中间,一般人都会很不舒服。但那个谁不是一般人,他很享受成为焦点的状态,存在感还从来没这么强过呢。

    方文便对众人笑眯眯道:“想知道的话你们早问我就是,不问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想知道呢?”

    “我们得能想得起你来才行啊!”众人郁闷道:“话到嘴边就忘了该问谁……”

    “好吧,本来也该告诉你们了。”方文看一眼前头那艘华丽的大帆船道:“我们行动的代号为‘拯救者’,具体任务就是拯救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把他带回大明去!”

    “什么?!”手下们的下巴惊掉了一地。

    引得艉楼下的那些德意志、瑞士的雇佣兵纷纷往来,可惜他们听不懂大明话,只能隐约听出个单词,好像是国王陛下的名字。

    “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你不是开玩笑吧?!”马卡龙难以置信道:“公子什么时候给你下的任务?”

    “当然是出发之前了。”方文在挎包掏摸出一份泛黄的手令,递给马卡龙道:“就怕你们不信。”

    马卡龙放开他,接过手令来一看,果然是公子的笔迹,内容也一如那个谁所言。后头加盖了赵昊的私章,以及集团董事会、海警总司令部的印章。

    再看落款的时间,万历元年九月八!

    船员们也都凑上来,观者无不呆若木鸡。

    虽然他们搞不懂原因,但无不深受震撼。

    良久才有人深受震撼道:“还说公子不是神人,他就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啊!”

    “那可不,不然怎么能在五年前,就预料到那小红毛国王会有这么一出?!”这下彻底炸开了锅,船员们比方才激动十倍道:“更神的是还能料到阿明国王会投奔他,不然怎么会让我们去摩洛哥,而不是里斯本建商馆呢?”

    “马队长,你应该早拿出来啊!”众人纷纷埋怨马卡龙道:“这么晚拿出来,让我们错过多少震撼啊!”

    “是我拿出来的吗?”马卡龙挠挠头道:“就算是吧……”

    ps.先发后改。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事后诸葛亮赛神仙

    宁波号上,特遣队员们怀着万分憧憬的心情,拜读了公子在五年前制定的拯救者行动计划书。

    上头先是有些心虚的解释了,为什么要派他们来执行这次任务——才不是算卦算出来‘西方大吉’呢!

    赵公子说一切的推断都是基于军事情报学,严谨分析、大胆猜测出来的。

    首先根据葡萄牙高级俘虏的供述,以及机关处和集团搜集到的相关讯息,可以研判出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绝对不会放弃位于地中海咽喉锁钥的摩洛哥。

    所以趁着老国王去世,新国王根基维稳,奥斯曼人一定会利用老国王在伊斯坦布尔的两个兄弟,对摩洛哥政权进行颠覆。

    ‘事后诸葛’赵昊推断,经过二十年的准备,超级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此次定然搏兔亦用全力,所以除非葡萄牙人举国来救,否则阿布国王没有任何胜算。

    那么葡萄牙人会举国来救吗?赵昊的答案是一定会。

    原因有三,一是摩洛哥位于直布罗陀海峡南岸,东临地中海,西面大西洋。一旦为奥斯曼控制,将严重威胁到葡萄牙的海上贸易生命线。

    二是,葡萄牙本身面临严重的危机,如果失去了北非,将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有可能导致其海上贸易帝国的全面崩溃。

    三是,葡萄牙国王年轻冲动、妄自尊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所以他非但会倾举国之力出兵,而且还会御驾亲征!

    看到这里,马卡龙都变成粉色草莓味的了。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全惊呆了。

    “五年前全都预测对了!军事情报学这么牛伯夷啊!”

    “原来是科学的力量,不是靠出马仙……”

    “懂了,军事情报学就是科学出马仙……”

    解开了心中的疑问后,众人又迫不及待往下看。对过去的预测虽然精彩,也只是看个热闹。对未来的预测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赵公子科学预测葡萄牙人此战必败,并罗列了十大原因。

    其中最主要的三条是,一来,摩洛哥丧权辱国、内忧外患、民生凋敝,国内对投靠异教徒的阿布国王父子十分不满。所以葡萄牙人的加入只会让国民愈发离心离德,使原先争夺王位的不义之战,转变为反侵略的正义之战。抗击侵略者的一方,将获得巨大的加成。

    二来,葡萄牙陆军习惯小规模战斗,不擅长大兵团作战。他们照搬的西班牙大方阵,是一种完全针对欧洲战场的阵型,移到北非就不灵光了。而且摩尔人以轻骑兵为主,在火器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完克西班牙大方针。

    三来,北非炎热的天气对入侵者是个严峻的考验。如果摩洛哥人采取诱敌深入战术的话,甚至有很大可能全歼葡萄牙人。

    赵昊甚至基于搜集到的兵要地志,‘分析’出葡萄牙人的进兵路线,以及摩洛哥人的应对之策,并判断双方很可能在马哈赞河畔交战,并且附上了参谋处兵棋推演的结果……

    其实单纯从装神弄鬼的角度,给出这样准确的预测并不明智,但事关行动成败,更关系到特遣队员们的安危,赵昊不能藏着掖着,哪怕被怀疑是狐仙上身,也要提供尽可能详细的信息。

    好在队员们只是把他当成了诸葛亮,还没把他当成妖怪,最多也就是个人妖。

    再说赵公子最后的话,也让他们顾不上去寻思那些有的没的了——

    赵昊在任务书中告诉他们,此次行动一旦成功,葡萄牙帝国的气运将为我所夺,大明将迅速取代葡萄牙,成为与西班牙比肩的全球性帝国。并将获得一个插手欧洲事务的平台,将未来的主要竞争者一一扼杀在摇篮中!

    ‘事关大明五百年的国运,诸君成则永垂青史,不容有失,切记切记!’

    赵公子在末尾如是写道。这不比博燃?

    至少马卡龙和他的小伙伴,在知道自己的使命后都燃了。他们顿时觉得这五年的等待值了,人这一辈子能有这样一次载入史册的传奇经历,就不枉此生了。

    当然前提是,得把那小红毛国王活着弄回大明去!

    尽管有公子神奇的预测,有兵棋推演的结果作参考,但想从万军之中把一国国王偷走……哦不,救走,还要把人带回几万里外的大明去。依然是千难万难,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队员已经上头了,马卡龙都激动的变成了红色。根本不在乎任务的难度,马上摊开地图,开始研究起具体的行动方案来。

    此时他们才发现,过去几年的辛苦都没白费,队员们闭上眼,脑海中都能浮现出摩洛哥北部的山山水水来。

    一番分析下来,他们发现决战地点在马哈赞河畔的可能性还真是极大。因为摩洛哥北部中央是大片山地,只有西部沿海平原才适合大军展开。而马哈赞河正好位于葡萄牙人控制的沿海据点,和摩纳哥的首都马拉喀什的中间位置——那里虽然是平原,但河畔地势南高北低,对从南向北攻的摩军十分有利。

    马卡龙等人设身处地一寻思,如果自己是摩纳哥人,也会选择在马哈赞河畔痛击侵略者的。

    但这种推断是建立在他们对摩洛哥西北部长期侦查的基础上的。公子从没来过这里,却能仅凭着不标准的地图和道听途说,就做出同样的推测。

    真是运筹于被窝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啊!

    确定了交战地点后,接下来几天,队员们开始一步步推敲起,一旦战事不利,该如何救援塞巴斯蒂安,又该如何安全撤出战场,逃离摩纳哥,以及如何返回大明。

    任务实在过于艰难,要考虑的各种状况层出不穷,结果6月5日船队抵达摩洛哥时,他们还有大量的细节没有讨论到呢……

    ~~

    葡萄牙人在渡过直布罗陀海峡后,由于五百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远征舰队过于庞大,超出了单个沿海据点的容纳极限。

    塞巴斯蒂安国王不得不下令,舰队分别在丹吉尔和艾西拉,两处相距70里的葡控沿海堡垒登陆,然后再合兵一处。

    刚一登陆,国王就用印度副王进献的望远镜,发现有摩洛哥人的侦查骑兵队在东侧的山丘上窥伺。想也不想,塞巴斯蒂安便命令率领近卫骑兵发起了冲锋。

    虽然摩纳哥轻骑兵望风而逃,没有获得战果。但艾西拉城堡上的守军、还在船上和已经上岸的远征军官兵,都被国王英勇的表现所折服。

    ‘国王万岁’的山呼声响彻海岸,葡军士气大振!

    “这小红毛国王还挺会的嘛。”马卡龙看到塞巴斯蒂安国王策马返回,潇洒的挥手回应他的将士们,再度掀起一波声浪。

    “那当然,人家三岁就登基了,这都做了二十多年国王了。”那个谁忽然出现在他身边道:

    “生理上的缺陷刺激他格外追求男子汉气概。他有意在各种恶劣气候和环境下进行严酷的锻炼——狩猎、长枪比武甚至斗牛等等。他还经常在暴风雨中驾着一艘小船独自出海游荡,来砥砺自己的意志。所以他拥有强健的体魄,坚韧的意志,骑术高超、武艺高强,所以才能得到全民的爱戴。”

    “大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多年相处下来,马卡龙已经习惯了上司的神出鬼没。说实话,这种没事儿的时候就像不存在一样,只有有事儿才现身的上司,真是棒极了。

    “这是我的工作。”那个谁笑笑道:“也是我的爱好……”

    “不过说他有生理缺陷应该只是传闻而已吧?”马卡龙道:“谁还能亲眼看到他那话儿不成?”

    “我亲眼看到过……”却听那个谁幽幽道:“这个年轻国王不喜欢呆在里斯本,而是带着一群贵族子弟,在各地游荡狩猎,所以混到他身边,在他下水游泳时看看他的小兄弟,不难。”

    “不难,那是对大人来说……”哪怕是马卡龙,也对国王的八卦充满了热情。“他那儿真的有缺陷?”

    “他和你同岁,尺寸只有你的三分之一。”那个谁叹气道:“可以说是米粒之珠了。”

    “我的……”马卡龙感觉裆部一凉,登时就不想聊下去而来。

    “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看又少不了什么。唉,我也就这一个微不足道的特长了,却还这么讨人嫌。”那个谁情绪惯常低落,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儿道:

    “对了,开战之前,你们要设法接近这位国王,离他越近越好。”

    “那是自然。”马卡龙点头道:“这方面我们有丰富的经验,只是怕时间不够。”

    “放心,时间是够的。”那个谁却轻声道:“葡萄牙人能在七月继续进兵就不错了。”

    “好家伙,那还打个屁?”马卡龙哂笑道:“兵贵神速的道理都不懂吗?”

    “葡萄牙陆军虽然处处模仿西班牙,却跳过了最关键的军事改革。”那个谁轻声道:“所以他们打仗还是中世纪那套……”

    说着他指了指岸上,一个穿着小号金色盔甲,正在向国王禀报什么的孩子道:“看到了吗?那位小公爵才十岁,但是因为他父亲突然去世,却不得不上战场。不然国王根本指挥不动他们家的封臣。”

    “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马卡龙说出阿布国王常挂在嘴边的话。

    “对,就是这个意思。”那个谁点点头道:“所以他们效率低下令人发指,而且大小贵族各个派头十足。哪怕在出征时,国王要上千人服侍,公爵也要几百人服侍,一个最普通的贵族也有几十个仆人和奴隶,派头大着呢。告诉大伙儿,要保持耐心……就说这是好事儿。准备的时间越长,成功的几率就越高嘛。”

    ps.再写一章哈……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何为王者?

    那个谁所料一点不错,葡萄牙严重缺乏大兵团远征的经验,组织工作搞得一塌糊涂。

    但这也不能全怪国王和他的指挥官缺乏经验,因为这支十字军的构成也很令人抓狂。大军之外还有上万名随军人员,主教、仆人、女人、小僮以及奴隶。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自然严重拖军队的后腿。

    此外辎重方面亦无比惊人。除了要装载25000军队所需要的军需物资,和三十六门半加农重炮外,还有可移动的皇家及贵族帐篷,小教堂、以及宫廷乐队、皇家唱诗班、和烹饪美食的庞大厨师要随军……这些可是王公贵族每日消遣的必需品。

    如果没有音乐和美食,他们灵魂会枯竭的。如果没有教堂随时消罪,他们会很快被罪恶感吞噬的……

    马卡龙和他的小伙伴都看傻了。他们以为在摩洛哥王宫见过世面了,谁知跟这些葡萄牙王公一比,阿布和他手下的王公,简直就是群臭要饭的。

    但这样一来,就完全超出了辎重队的运输能力。又不得不在当地征集了几百辆马车,凑了整整一千辆辎重车,才勉强将这些见鬼的玩意儿都装上车。

    一来二去,葡萄牙大军将近两个月才完成了开拔准备。等得马卡龙都快长毛了……

    不过等待也不全是坏事儿,在七月中旬,忠于阿布国王的各部落,终于在他的召唤下,凑齐了6000骆驼兵赶来助战了。

    这让因为长时间等待十分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国王陛下也很高兴,对胜利愈加充满了信心。

    西元1578年7月29日,塞巴斯蒂安终于率领联军,浩浩荡荡离开了艾西拉,沿着滨海平原南下!

    大军开拔不久,三条明国战船也悄然驶离了艾西拉港。

    这两个月来,马卡龙他们已经通过阿布国王的引荐,成为了塞巴斯蒂安的座上宾。

    此时‘飞翔的河南人号’的传奇故事,已经传遍了欧洲。塞巴斯蒂安听说他们是那位传奇般的红发女海盗的手下,而且还在战场上救下过阿布国王,立马对他们青睐有加。不顾手下的劝阻,也要把这些勇猛善战的明国人,编入自己的近卫军中。

    因此三条明国战船十分顺利的离开艾西拉,然后分头行事。宜兴号和淀山湖号驶往休达进行远洋补给,宁波号则随着葡军南下,保持随时接应特遣队的状态。

    ~~

    另一面,阿布国王的叔叔,已经继任摩洛哥苏丹快两年的马利克,也已经率军从马拉喀什出发了。

    六月中旬,他就已经得到了葡萄牙组织的十字军,在丹吉尔和艾西**陆,兵力空前强大的消息。

    马利克苏丹今年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二十二年前他跟年仅八岁的弟弟曼苏尔逃离摩洛哥后,在异乡漂泊二十年。

    二十年里,兄弟俩一直不忘故国,发誓要夺回摩洛哥。坚定的信念让他们忘我的磨砺自身,终于成长为卓越的文武全才。

    为了引起奥斯曼高层的注意,马利克和弟弟参加了那场举世瞩目的勒班陀战役,虽然奥斯曼输掉了战争,但兄弟俩表现十分突出。接着又志愿参加了夺回突尼斯的战役,这才终于得到了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三世的青睐。

    穆拉德三世在伊斯坦布尔的皇宫中召见了兄弟俩。在马利克允诺事成后支付十五吨黄金,并将大西洋沿岸的良港拉腊什,租借给奥斯曼舰队做基地后。土耳其人为他们提供了军队和军需,帮助他们杀回了摩洛哥。

    兄弟俩身先士卒,奋勇作战,最终三战三捷,将侄子阿布赶出了摩洛哥。马利克终于在二十年后,夙愿以偿夺回了王位。

    为了聚拢人心,他当众发誓要让摩洛哥保持领土和主权完整,夺回所有被侵占的城市。包括奥斯曼人在内,统统都不能再欺凌摩洛哥人!

    这一强硬的宣言,立即得到了饱受列强蹂躏的摩洛哥上下的强烈支持。而且马利克非但会说豪言壮语,能力也超强的。他将流亡葡萄牙的前国王阿布,打成与异教徒勾结,企图将摩洛哥献给葡萄牙的叛国者。

    这招效果立竿见影,一下子就将自己从篡位者转变成了带领摩洛哥人民反抗侵略的卫国者。这下前国王忠实的支持者,反倒都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国者,马上就把人心彻底拉了过来。

    然后他迅速的收拾局面,让国家重回正轨,并推行了很多得人心的政策,把大多数摩洛哥凝聚在自己身边。

    为了抵御这场入侵,马利克在过去的十八个月里竭尽所能。他利用和奥斯曼帝国的关系,以尚不在自己手中的金矿为抵押,大量购入了先进的火器……除了火绳枪外,还有可以安装在骆驼背上的回旋炮。

    马利克还与一直与萨阿德人彼此敌视的柏柏尔人大和解,许诺他们只要跟随自己打退了侵略者,就给予他们与萨阿德人平等的待遇。出于保家卫国的热情,摩洛哥原先的统治者柏柏尔人,终于同意出兵参战。

    此外,马利克又收容了大量欧洲逃过来的叛教者。利用这些厌倦了欧洲战场上无尽杀戮的贵族和军官,来模拟葡萄牙军队,给自己的部下做陪练,让他们学会如何对付西班牙大方阵。

    所以在葡萄牙人登陆摩洛哥时,马利克业已完成了所有的战争准备,养精蓄锐,只待一战了!

    他立即召集全国各部,要求他们为保卫国家、家人和信仰血战到底!拼到最后一人,也要打赢这一场,让摩洛哥脱胎换骨的独立之战!

    国王的宣言成功激起了摩洛哥人的爱国热情,各部落放下恩怨,积极响应苏丹的号召。所有战士自带干粮武器马匹,从四面八方向马拉喀什集结。

    拜葡萄牙人行动迟缓所赐,马利克得以集结起了全国的勇士,并对他们进行了必要的训练——主要是统一号令,让他们明白各自在阵中的位置,不要像以往那样遇到敌人就一窝蜂上前。

    那样已经过时了,在这个军事技术飞速发展的年代,必须以阵法对阵法,才能发挥出兵力的优势,战胜欧洲强敌!

    得知葡萄牙人从艾西拉开拔,马利克也率领他养精蓄锐、训练完毕的大军出发了。

    与此同时,他在阿萨德王朝龙兴之地——非斯担任总督的三弟曼苏尔,也率领强大的阿萨德龙骑兵赶来,在凯比尔堡西北方向与二哥汇合了。

    这下,马利克的军队超过了五万人,兵力接近葡萄牙人的两倍。而且其中除了阿萨德龙骑兵外,还有精锐的土耳其耶尼切里近卫军,以及能征善战的柏柏尔人轻骑兵。这支部队非但人数占优,而且装备精良、战斗力极强,其装备和训练水平都不逊色于葡萄牙人多少!

    马利克的部下们终于有信心,可以打赢这场立国之战了!

    这一点真的难能可贵,因为摩洛哥已经处在葡萄牙和西班牙的阴影下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来,欧洲人凭借他们军事技术上的优势,屡屡以少胜多,反复蹂躏摩洛哥军队,侵占了他们所有的沿海港口。并将占不过来的沿海城市夷为平地,也把摩洛哥人的自尊心踩成了碎片。

    这才是摩洛哥明明地理位置极佳,人口和资源禀赋也很好,却长期萎靡不振、任人鱼肉的根本原因。

    今天,马利克发誓要终结这一切!

    然而真主就像要考验这位雄心勃勃的苏丹,有没有足够坚韧的意志,来完成这一伟业一般。在兄弟俩汇合当夜,马利克便病倒了。

    而且起病很急,马利克苏丹很快呈现了寒战、高热、剧烈头痛、全身肌肉疼痛,颜面潮红,眼球充血……等诸多症状。

    跟随他多年,医术高超的犹太医生诊断出,他得了‘露营热’。

    所谓‘露营热’就是斑疹伤寒,是一种通过跳蚤传染的急性传染病。因为在战场上露营的士兵,经常会被传染此病,所以又叫‘战争伤寒’。

    虽然这时候的人们还意识不到这种病的成因,但丝毫不妨碍他们认识到这种病可怕。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对马利克和曼苏尔兄弟不啻晴天霹雳。

    精明强悍的曼苏尔很快冷静下来,吩咐犹太医生立即采取欧洲最先进的医术,给二哥进行放血治疗。

    因为西方的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认为,人生病是因为体内有了污秽,所以只要将污秽排出来病就会好了。

    此时欧洲的医生对此深信不疑,所以病人生了病,就给他灌肠催吐,帮他排出体内的污秽。要是还不好怎么办?那就放血。要是放了血还是没治好病怎么办?那一定是放的不够多,就继续放,放光为止……

    还好,当犹太医生拿出锋利的小刀时,马利克及时醒过来,阻止他给自己放血。

    马利克也懂医术,知道放血疗法治好治不好另说,但放完血后人会极度虚弱,甚至长时间昏迷不醒,根本没法再作战了。

    眼下大战在即,他身为国王,怎么能一病不起呢?

    那等待摩洛哥人的,只有失败然后亡国一途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王之战

    “我需要让自己保持清醒。”让御医给自己用了阿片后,马利克如是说道。

    “可是如果不治疗的话,苏丹会有生命危险的。”曼苏尔着急道。

    “国运兴废在此一役,苏丹也要置生死于度外。”马利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弟弟和御医道:

    “我的病情仅限于你二人知道,绝对不许外传……对外,就说我只是偶然着凉。”

    “是,我的苏丹。”两人赶紧单膝跪地,含泪应下。

    在药物的支撑下,马利克又强打精神问道:“有葡萄牙人的动静了吗?”

    “苏丹昏迷期间,侦骑回来了。”曼苏尔忙擦擦眼角的泪水道:

    “葡萄牙大军一直在南下,没有去攻打拉腊什,显然他们的国王没有想过确保与海军的联系,而是一头扎进了内陆,想与我们进行主力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真主至大……”马利克明显精神一振,似乎病情都轻了一点。

    因为如果葡萄牙人还像之前一百多年那样,沿着海岸线步步为营,在他们强大海军的掩护下,摩洛哥人将毫无办法。

    但一旦进了内陆,那就是沙漠民族的天下了!

    “按计划行事吧。”马利克又吩咐曼苏尔道:“把侵略者引到马哈赞河畔,如他们所愿决一死战!”

    “是,我的苏丹,真主保佑摩洛哥!”曼苏尔一咬牙,应声而去。

    ~~

    其实在葡萄牙人踏上摩洛哥的那一刻,马利克的计谋就已经开始运行了。

    说来也简单,他采取的是诱敌深入、以逸待劳的策略,命驻扎在边境和北疆关卡的各部族军队,一见到葡萄牙人便望风后撤,到马哈赞河畔的克比尔堡与主力汇合。

    缺乏战斗经验的塞巴斯蒂安果然上当,以为摩洛哥军队慑于自己大军的威势,不敢迎战呢。便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不断催促大军向内陆推进。

    随着大军深入干燥的山区。炎热的天气、长期的行军都在迅速侵蚀着葡军的战斗力。

    而他们自身也严重缺乏艰苦作战的觉悟,似乎将这次远征当成一次行猎或者郊游。

    在特遣队员们抓紧时间打磨武器,保养步枪的同时。贵族们却想着缝补华丽的袍子,让仆人擦亮靴子。

    他们在行军时也从不穿盔甲,只穿着华丽的绣着金银线的丝绸紧身衣,当然还有假**,在队伍中招摇。

    他们总是不停的在进食,吃着仆人奉上的糖果蛋挞和油腻的烤鸡烤乳猪,丝毫不考虑这些东西好不好消化。

    而全副武装的特遣队员,则蜷在有遮阳棚的马车中,拒绝进食一切油腻食物,只吃饼干喝淡盐水,尽可能的在摩洛哥炎热的环境中保持状态。

    随着大军抵达马哈赞河畔,马卡龙们的警惕性也到了最高。

    这时,葡萄牙人得到阿布国王支持者送来的情报,说马利克的大军正在克比尔堡集结。

    在炎热天气下依然神采奕奕的年轻国王,闻言马上下令全军过河,要杀摩洛哥人个措手不及!

    在国王的催促下,葡军没有进行过多的侦查,便直接渡过了马哈赞河。

    这么着急过河,也是因为马哈赞河是条潮汐河。此时正是水位最低的时候,河心处的水深也不过刚刚过腰。无需架桥大军便可直接通过!

    然而国王的军队通过马哈赞河后不久,斥候便发现摩洛哥大军的主力,在前方严阵以待了。

    “多少兵力?”塞巴斯蒂安拿起望远镜向远处看。

    “一眼望不到头,大概是我军的两倍。”斥候焦急回答道:“而且看到了苏丹的旗号!”

    “什么?”葡军登时陷入了慌乱,顾不上追究阿布国王的情报为何有误,塞巴斯蒂安马上下令结阵迎敌。

    在贵族军官的指挥下,葡萄牙军队分成前后两线布置,无论是本国部队还是外国雇佣军,都无一例外地排出了无敌于欧洲的西班牙大方阵。

    贵族军官和职业军士负责带领他们,以提升士气,保证阵型稳固。

    塞巴斯蒂安将经验丰富、战斗力强的雇佣军和志愿兵方阵布置在第一线。把经验浅、战斗力较差的平民部队放置在第二线。由骑士们组成的重骑兵部队分别部署在步兵部队的两翼,阿布国王的轻骑兵部队则部署在了右翼精锐骑士的外侧。

    三十六门火炮组成的炮兵阵地位于全军的最前方位置。由于担心摩军占据数量优势的轻骑兵进行侧翼包抄,葡军还用大量辎重组成屏障,部署在步兵部队的两侧,掩护外围的神射手抵御敌军骑兵。

    在两排阵线之后,余下的辎重马车被排列起来结成营垒,以保护国王和那些随军的人士。

    特遣队员们作为国王的近卫军,也在车阵组成的堡垒中。马卡龙站在辆辎重车上,冷眼看着正在慌忙布阵的葡萄牙人。

    他们的阵型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布阵的地点背靠着宽阔的马哈赞河,右边同样是马哈赞河的支流。两条河道呈人字形汇合在一起,葡萄牙人结阵的地方,恰好就是‘人’字的裆部。

    “好家伙,背水一战啊,还是加强版的。”他收回目光对手下道:“要是战事不利,又赶上涨潮,逃都没出逃的。”

    “可不。”副队长潘乔运点点头道:“小红毛折在这场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不好说。”那个谁忽然现身道:“两边的军事素质差距还是挺大的,还得看摩洛哥人能不能顶住葡萄牙人的三板斧。”

    “大人说的对。”马卡龙赞同道:“红毛鬼的实力不容小觑。”

    只见此时最前方的方阵已经整队完毕。那是精锐的德意志长枪雇佣兵和伊比利亚火绳枪志愿兵。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职业军人,时刻保持着警惕。此时自然不会慌张,用最快的速度结成方阵,保护后面乱糟糟的葡萄牙平民部队。

    那些重金聘请的神枪手也已经在车阵后各就各位了。

    他们每人有三支重型火绳枪,身后跟着两个专门装填的仆兵。这样神枪手们只需专心瞄准射击即可。

    重型火绳枪射出的弹丸,可以精确击穿一百码外重骑兵的精制板甲,何况摩洛哥骑兵那简陋皮质胸甲?加上一分钟三发的射速,杀伤十分惊人。

    当那三十六门沉重的半加农炮,被推到了车阵前的炮位上就位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下至少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时,马卡龙和潘乔运等人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了。大人观察的没错,尽管葡萄牙人已经被滚滚而来的财富腐蚀的费拉不堪,但他们毕竟身处打了几百年仗的欧洲。

    实话实话,他们表现出来的军事素质比明军高多了,官军中可能只有戚家军比他们强。

    好在官军现在已经不能代表大明的最高战斗力了……

    “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呢。”马卡龙心下焦急,万一葡萄牙人获胜或打平,他们的任务可怎么办?

    难道就靠手下这一百陆战队硬上夺帅?

    看着一圈圈簇拥在国王身边,全身盔甲、全副武装的骑士和剑士,在日光下夺目耀眼,马卡龙就一阵阵头大,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

    此时在战场南侧,以逸待劳的五万摩洛哥士兵以新月阵型布阵。因为兵力是对方的两倍,所以他们选择拉长阵型,在两翼合围葡军。

    马利克组成了三条阵线。他在第一线布置了战斗力最差的安达卢西亚裔步兵。

    第二线则是由大量欧洲背教者组成的职业军队把守。

    奥斯曼耶尼切里近卫军则作为主力部署在第三线位置。

    柏柏尔人的轻骑兵则部分部署在三条步兵战线的两侧,余下的则位于全军最后方待命。他们中的不少人装备了新式的火绳枪。

    同时,摩洛哥人也装备一些欧式火炮进行火力支援。

    但马利克深知摩洛哥人对装备精良、军事技术高超的欧洲人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因此开战前夕,他策马出阵,高声对摩洛哥人发表战前演讲道:

    “强敌在前,你们必须战胜恐惧,勇敢的与敌人作战!”

    “因为你们是为了保卫你们的家人、生命和信仰而战!”

    “倘若今日战死,我等定当荣升天国!”

    摩洛哥人一时士气大振。各部士兵们齐声高呼着萨阿德王朝统治者的尊称:

    “谢里夫!”

    “谢里夫!”

    “谢里夫!!”

    ‘谢里夫’是‘圣裔’的意思。这代表摩洛哥各族正式承认马利克是他们独一无二的统治者。

    马利克在万众敬仰下拨马返回了中军,一进去亲卫扎起的帷幔,他便颓然趴在马背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鲜血喷在黄色的沙土地上,触目惊心。

    外面依然欢呼不绝摩军士兵并不知道,他们的苏丹已经命在旦夕了。

    犹太大夫赶紧扶住苏丹,解开藏在他宽大袍子下的绳索。哪怕服用了大剂量的阿片和天方教秘制的兴奋剂,马利克也已经没有力气自己骑马了,他让人把自己下身绑在马背上。马鞍后还支了个木头的靠背,再把上身绑上,这才能在阵前完成演讲,扫除士兵的恐惧!

    “没有时间浪费了,开炮……”苏丹擦掉嘴角的血迹,悍然下达了开战的命令。

    双方同时火炮轰鸣,战场上白烟弥漫,决定三个帝国命运的三王之战,开始了!

    ps.下一章已经写一半了哈……本来想两章连发,让大家看个连贯,可惜臣妾做不到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鏖战马哈赞河

    炮声隆隆,白烟笼罩马哈赞河畔。

    南北对垒的两军进行了长时间的互相炮击。

    虽然葡萄牙炮兵在火力和准头上都明显占据优势,却很不幸地在第一轮炮击中,便失去了自己的指挥官。

    好在他们的持续炮击还是率先打哑了摩洛哥人的火炮。也算对的起为了把它们千里迢迢运到战场,而累死的那些民夫和牲口了。

    眼看葡军的炮火朝己方步兵阵地延伸,苏丹马利克被迫先下令发起了冲锋。

    位于摩军第一线的安达卢西亚步兵,高喊着‘阿拉胡阿克巴!’顶着葡军火炮与神射手的猛烈射击,发起了前赴后继的无畏冲锋,在付出了上千人被击毙的代价后,成功地占领了葡军的炮兵阵地。

    摩军步兵进攻的同时,他们的轻骑兵,也在两翼展开了大范围的包抄。柏柏尔人用手中的火绳枪不断射击葡萄牙人部署在两翼的重骑兵部队。

    然而后者是由葡萄牙的骑士阶层组成,他们骑着昂贵的伊比利亚战马,连人带马都披着造价昂贵的精制盔甲,只有重型火绳枪才能威胁到他们。

    轻骑兵手中普通的火绳枪,显然无法在远距离对他们造成杀伤。而且骑士们基本上都在北非刷过战功,与轻骑兵作战的丰富经验,所以他们绝不会冒失地发起追击,只稳稳钉在那里。

    葡军部署在两侧的神枪手,也在屏障后迅速展开还击,将那些柏柏尔人击落下马,支援己方骑兵。

    而正面冲锋的摩军,在越过炮兵阵地后,也遭遇了葡军的精锐步兵。德意志雇佣长枪兵和西班牙志愿火枪兵配合默契、稳如磐石,摩军付出惨重代价也攻不破他们的方阵。

    然而心高气傲的年轻国王,绝不满足于被动的固守在乌龟壳中。

    他果断命令维塞乌公爵率领葡萄牙最精锐的重装骑兵,对敌军展开突击,这样才能避免被两倍的敌军包围的命运。

    “我们千里迢迢而来,是为了击败敌人,不是为了挨揍的!”年轻的国王如是对自己的王牌指挥官下令道:“一往无前的突击、突破再突破!砍倒马利克的苏丹旗,为葡萄牙夺回胜利!”

    “如您所愿,我的陛下!”维塞乌公爵神情坚毅的抚胸欠身,充满了自信。

    葡萄牙重装骑兵虽然兵力不多,只有三百骑。但人马皆身披重甲,堪称坦克一般的存在。从以往的经验看,他们一次冲锋,就能将一团散沙的摩洛哥人冲个七零八落。

    这次也不例外,当葡萄牙重骑兵在维塞乌公爵的率领下,从两翼向摩军展开冲击时,第一线的安达卢西亚步兵立时不敌。

    当火枪无法对精制板甲破防,弯刀和圆盾根本阻挡不了葡萄牙的铁骑冲击。

    连人带马加装备超过八百公斤的重骑兵冲起来之后,大地都为之震颤,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物体,都会被无情冲个粉碎,何况是血肉之躯?

    震耳的惨叫哀嚎声中,摩军最前列的轻步兵被狠狠撞倒,践踏成了肉泥,阵线登时千疮百孔。

    重装骑兵突破后,葡军最前列的雇佣兵和志愿兵方阵适时跟进,他们从车阵预留的通道冲出,平举着长矛,以密集队形发起冲锋。

    方阵中的火枪手也在前进中不断的装填射击,很快将摩洛哥的第一步兵线彻底击溃。

    ~~

    重装骑兵一往无前,继续向摩洛哥人的第二条步兵线突击。

    迎接他们的是欧洲背教者组成的阵线。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冷静的用手中的火绳枪瞄准射击。其中不乏使用西班牙重火绳枪射击的。

    齐射的效果很不错,终于有重装骑士不断落马。

    但漫长的装填过程让他们无法阻止,那些震撼着大地呼啸而来的重装骑兵。

    在用脸硬接了三轮齐射,付出数十骑落马的不菲代价后,葡萄牙重骑兵终于一头扎进了第二道阵线中央。

    背教者们虽然战斗经验丰富,也有长矛阵保护火枪手,但严重缺乏战斗意志。他们是为了活命才逃离欧洲的,又怎么会为摩洛哥人牺牲呢?想来那七十二对紫葡萄也轮不到他们吃……

    所以在葡军重骑兵凶猛的冲击下,第二道阵线中央几乎触之即溃。背教者们且战且退,第二条阵线很快断成两截。

    随着紧随而来的葡军精锐步兵加入了战斗,摩军第二条阵线也崩溃了……

    万幸这些背教者的军事素养不错,知道向两翼后撤,而不是直接转身向后逃跑,不然第三条阵线也要被冲垮了。

    眼见葡军重骑兵杀到第三条阵线前,苏丹马利克本来就血红的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

    要是第三道阵线也被攻破,自己的苏丹旗被砍倒或后退,都会引发兵败如山倒的。

    那么他的后手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成为欧洲人和叛国者的笑话了。

    他不顾医生的劝阻,服用了最大剂量的兴奋剂,让人把自己重新绑上战马,准备亲自上阵。以防战力虽然强悍,但战斗意志同样成疑的奥斯曼耶尼切里近卫军,重蹈背信者的覆辙。

    同时他派亲卫呼叫三线士兵放弃长长的战线,驰援中央。

    然而葡萄牙重骑兵虽然只剩二百余骑,却依然势不可挡。他们一路打穿了第三条战线的中央。距离那面绿色的新月旗一度只有几十米远了。

    奥斯曼人且战且退,摩军命悬一线,随时都可能大溃败了……

    关键时刻,马利克率领他亲卫队顶了上来,不要命的堵上了第三条战线的缺口。

    阵后作为预备队的柏柏尔人见苏丹亲自上阵,大受震撼,也在首领的带领下,红着眼发起了灯蛾扑火般的冲锋,以轻骑兵的血肉之躯,硬抗葡萄牙重骑兵的钢铁冲锋!

    保家卫国的摩洛哥人,终于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硬生生挡住了葡萄牙重骑兵的冲锋。

    那些奥斯曼人也受到了鼓舞,开始发起反攻,从两侧包抄,将跟进的葡军精锐步兵团团围住!

    对葡军雪上加霜的是,由于一些重骑兵试图突围,结果将身后的己方精锐步兵践踏而死。更糟糕的是冲乱了他们的方阵。

    那些背教者见战况急转,也迅速杀了回来。甚至那些溃不成军的安达卢西亚炮灰都回来了……

    摩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将葡萄牙的重骑兵和精锐步兵围了个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见时机成熟,苏丹马利克立即命人发出了信号!

    当那颗红色烟花冲天而起,曼苏尔所率的最精锐的两万龙骑兵,瞬间从战场西侧的小山丘和起伏的山谷中潮水般涌出,以震天撼地之势,奔向战场中央。

    “中计了!”

    那些在重围中困兽犹斗的葡军精锐,看到漫山遍野扑来的摩军骑兵,士气大受打击,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虽然狂热的宗教志愿军选择死战,但骑士们已经准备光荣投降了。

    德意志佣兵们更是开始丢掉武器,陆续举手跪地……

    见此处大局已定,苏丹马利克和他的亲卫撤出了包围圈,率领柏柏尔人的骑兵也发起了冲锋。与曼苏尔的龙骑兵对葡军本阵发动了总攻!

    ~~

    看到摩洛哥骑兵潮水般杀来,辎重车阵中的塞巴斯蒂安和他的大贵族们知道,只有死战一途了。

    国王策马冲出了营垒,对惶恐不安的军队发表了演说:

    “我们千里迢迢,举国而来,是为了葡萄牙的未来!”

    “但如果此战失利,我们将输掉葡萄牙的现在!被摩尔人统治的恐怖时刻将重现!我们的子孙将重新戴上头巾,我们的妻子女儿将沦为女奴!”

    “为了帝国的现在和未来,为了我们的家人和后代,诸位与我一道死战到底!主与我们同在!”

    同时,贵族军官和职业军士们也在用尽办法提振士气,叫所有人打起精神来,迎接敌军的冲锋!

    那些神枪手则沉默的开枪射击,高效的射杀着冲过来的摩军骑兵。

    然而敌骑实在太多了,除非你有加特林,否则根本阻挡不足这万马奔腾之势……

    在这生死存亡时刻,塞巴斯蒂安表现出了一个国王应有的勇气。他决定孤注一掷,亲率自己的近卫骑兵越过方阵,向马利克的苏丹旗所在发起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绝命冲锋!

    葡萄牙大贵族们也带领自己骑士,紧紧跟随自己的国王,就连那十岁的布拉冈萨公爵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杀了马利克,砍倒那面苏丹旗,此战才能反败为胜!

    塞巴斯蒂安当然也没忘了阿布国王和他的六千骆驼兵,命他们跟随自己一齐发起骑兵冲锋!

    阿布国王早就按捺不住了,闻命便高高抽出弯刀,对自己的部下高声道:“夺回我们的国家!”

    六千骆驼兵便举起火绳枪和弯刀,高喊着‘阿拉胡阿克巴’,跟着他们的苏丹冲向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摩军骑兵——

    一场自奥斯曼征服埃及以来,非洲最大规模的骑兵交战开始了!

    双方骑兵轰然撞在一起,喊杀声直冲天际!

    ps.我觉得这场战斗非常有必要详细写,除了对剧情发展意义重大之外。更重要的是,能让故事增加史诗感和真实感……好吧,下一章就打完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残阳如血

    马哈赞河畔喊杀震天、人仰马翻。

    葡摩两军的骑兵搅在一起,彻底杀红了眼。双方的神职人员也在后方拼命的作法,祈求各自的神能保佑己方武运亨通!

    然而胜利,只能靠真刀实枪的厮杀来赢得。

    虽然摩军人数占据绝对优势,但塞巴斯蒂安君臣和他们骑士身上的华丽盔甲,固然因为更注重美观性,在防御性上比重骑兵稍差,但也不是轻骑兵可以抗衡的。

    他们的冲锋一如既往的犀利,就像热刀切黄油一般,毫不费力的便穿透层层叠叠的摩军轻骑,直取那面绿色的新月苏丹旗!

    塞巴斯蒂安在近卫骑士的簇拥下,一度冲到距离马利克只有数米距离。

    情势危急之下,就连马利克本人也回光返照一般,居然生出力气举起弯刀应战。

    刀剑你来我往间,马利克身边的身边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周围的战旗一面接一面倒下,只剩那一面苏丹旗了。

    胜负的天平再度向葡萄牙人倾斜。

    葡王和他的护卫们大受鼓舞,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要一鼓作气,砍下马利克的狗头!

    然而这一战,摩洛哥人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着势如破竹的铁骑,苏丹的近卫军坚定不移,他们视死如归的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用近距离的射击,用人和马的血肉之躯撞击着开了无双的葡萄牙国王卫队。

    塞巴斯蒂安的近卫骑士们已经全身浴血,那都是摩洛哥人为了守卫马利克和苏丹旗而流的……

    众志成城之下,那面绿色的新月旗看似风雨飘摇,却就是屹立不倒。

    当曼苏尔率领精锐龙骑兵,突破了阿布国王骆驼兵的纠缠,杀来为苏丹解围时,塞巴斯蒂安孤注一掷的亡命冲击,终于还是功亏一篑了。

    龙骑兵就是骑在马上的火枪兵,他们装备着威力尚可的骑兵式火绳枪,以密集的近距离齐射造成杀伤。

    塞巴斯蒂安君臣的近卫骑兵立刻出现了相当可观的损失,就连国王胯下的战马也身中数枪,哀鸣倒地。把

    身穿沉重盔甲的国王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近臣们赶紧扶起国王,想让他撤出战斗。塞巴斯蒂安坚决不从,命人又牵上自己备用马,上马继续酣战不休。

    然而国王的近卫骑兵终究人数太少,在曼苏尔的龙骑兵如浪涛般前赴后继的冲击下,依然渐渐远离了马利克的苏丹旗。

    在这种群蚁噬象的攻势下,国王君臣各个带伤。塞巴斯蒂安的三匹战马全都战死,他自己也身中数弹,虽满心不甘,却也无力再战。只能在所剩无几的近卫骑士保护下,且战且退回了方阵。

    见打退了葡王的拼死一搏,摩军上下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他们知道,胜局已定,再无变数了。

    曼苏尔却不顾一切的冲到马利克身边。

    只见苏丹白袍浴血,如战神般横刀立马于尸山血海之上。

    “二哥,难道真主把健康还给你了?”方才交战时,他远远看到了兄长挥刀作战的英姿,那彪悍的样子完全不像个病人。

    马利克想对满脸惊喜的弟弟笑一笑,却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其实苏丹早已经油尽灯枯,只是靠那口气撑着。那口气一松,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马利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我不行了,苏丹你做,一切都拜托你了。”

    “二哥……”曼苏尔忍不住哭泣起来,仿佛回到二十二年前,被兄长抱在怀里,逃出摩纳哥的那个黑夜。

    “不要哭,将士们看着你呢,去摘取我们的胜利吧。”马利克看了看自己的黄金弯刀,露出满足的笑容道:“战斗到死,我心无憾!”

    说完,马利克在马鞍上轻轻向前倾倒,远处的摩军将士看来,他们伟大的苏丹,只是在低头沉思。

    只有身边人知道,苏丹已经去世了……

    唯恐动摇军心,苏丹身边所有人都强忍悲痛。

    曼苏尔接过苏丹侍卫长奉上的黄金佩刀,深深看一眼已升天国的兄长,然后决然转身,抽出弯刀咆哮冲向了葡军的方阵。

    “为了苏丹!”

    “为了苏丹!”山呼海啸的回应声中,龙骑兵和柏柏尔骑兵左右夹攻,将阿布国王的骆驼兵彻底击溃。

    余下的骆驼兵们彻底斗志全无,纷纷掉头逃窜。

    曼苏尔率领三万骑兵顺势追杀,这次,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们将葡军的大方阵团团包围了!

    他甚至可以从容的命柏柏尔人从旁掠阵,自己亲率龙骑兵围攻葡萄牙方阵。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专门针对西班牙大方阵的弱点,训练龙骑兵十八个月了。

    这些训练有素的龙骑兵,可以疾驰冲向敌军,近距离用火绳枪和回旋炮向葡萄牙方阵开火。并在撞到长矛阵前娴熟的完成敌前大回旋。

    这种忽聚忽散的战术能让骑兵得以近距离开火,然后迅速退回安全位置重新装填,再冲锋开火。

    这让葡军阵中的八千长矛手完全无用武之地,而且密集的方阵让敌人根本不用瞄准,就可以高效射杀葡萄牙人。

    但绝境之下,葡军的抵抗非常英勇。在战鼓声中,他们的长矛手纹丝不动,坚守岗位。前头的被射倒了,后面的马上上前补位,用身体为退回阵中装填的火枪手提供掩护。

    火枪手则快速装填齐射,尽可能多的杀伤摩洛哥士兵。

    塞巴斯蒂安也在简单包扎之后,重新投入了战斗,尽管身体多处受伤,他仍鼓励着士兵坚守阵地。

    然而他身上那身暗金色盔甲实在太过夺目,招致了摩洛哥人的重点打击。国王在马上指挥火枪手射击方向时,被一发回旋炮命中,直接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国王的骑士已经死伤殆尽,还是马卡龙他们这些‘近卫火枪手’,将陷入昏迷的塞巴斯蒂安抢回了辎重车围成的营垒中。

    国王昏迷之后,随军出征的葡萄牙四大公爵只剩布拉冈萨公爵。指挥权便落在这个十岁的孩子肩上,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举起佩剑高呼道:

    “为国王而战!”

    “为国王而战!”这一句对葡萄牙人来说比什么都管用。塞巴斯蒂安这根独苗苗,是他们全村人的希望啊。

    怀着守护国王的信念,葡萄牙人又坚守了数小时,击毙了数千摩洛哥龙骑兵。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死伤也越来越惨重,阵亡超过八千人。阵地上死伤枕籍,都能当掩体用了。最麻烦的是弹药行将见底,枪声已经明显零散了许多……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这场从上午开始的激战,居然打到了太阳落山。

    血红的残阳挂在西面的长河上,将河水映照成耀眼的紫红色。

    战场也被鲜血染成同样的紫红色,秃鹫和乌鸦循着死亡的气息飞来,在天空中盘旋着等待战斗的结束。

    这些见惯了厮杀的扁毛畜生,能准确的判断出,这场战斗已经行进尾声,很快就到他们饕餮的时间了。

    待围歼完第一线精锐葡军的摩军步兵赶来加入战斗,葡军已经摇摇欲坠的本阵防线,终于崩溃了……

    先是残存的骆驼兵开始逃跑,紧接着那些随军的神父、仆从、伶人、女子、厨师也跟着向北面逃跑。

    继而便雪崩一般,引发了大溃逃。许多葡萄牙民兵也纷纷丢下武器,跟着落荒而逃。

    可还有两万多骑兵在后面呢,靠两条腿哪能逃得掉?

    大量的葡萄牙人在溃逃中被摩洛哥骑兵轻易屠杀。看到大势已去,那些贵族军官、军士、神射手也不得不在无谓的挣扎后,选择向敌人投降。

    无法接受全军覆没的绝望,那10岁的小公爵居然只身上马,迎着敌人发起冲锋。对方早就注意到这个穿着小号盔甲的小贵族,怪笑着用长矛把他捅下马,如获至宝的压在地上,绑了起来。

    当他们将这个价值连城的孩子献给曼苏尔时,新继任的苏丹却面无表情的问道:“葡萄牙国王呢?废王阿布呢?”

    “阿布没看见。葡王逃跑了,我们的人在紧追不舍!”一名头领用弯刀指着远处大溃逃的人群,那个骑在马上,穿着暗金盔甲的背影十分显眼。

    一群摩军轻骑兵怪叫着紧追其后,哪能让他逃掉?

    一直追到了马哈赞河畔,正是涨潮时间,河水暴涨。

    任凭那葡王如何催促,战马都不肯涉水了……

    葡王只好沿着河岸朝上游狂奔,摩洛哥人怪笑着追在后头。直到天快黑了,才玩够了猫戏耗子,开枪击中了马臀。

    战马惨叫着撂了蹶子,把背上的葡王甩在地上。葡王落地后头盔脱落,露出一脸的络腮胡子。

    摩军全都傻眼了,他们都知道塞巴斯蒂安没长胡子……

    “我是国王陛下的御前侍卫长,阿威罗伯爵冯特。”那人吃力的解下佩剑,骄傲的笑道:“你们中有贵族的话,可以接受我的投降。”

    “你为什么穿着国王的盔甲,他人在那儿?”摩军头领气急败坏的问道。

    “无可奉告。”冯特说着轻叹一声,心道,希望那些明国人,能带国王逃出生天……

    ps.下一章很快,不会超过1小时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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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老介绍:
站在你面前的是:
大明王朝的守护者,万历皇帝的亲密战友,内阁首辅的好儿子,十六、十七世纪全球首富。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后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东林党口中的严世藩第二,张居正高呼不可战胜。
海瑞的知己,徐渭的东家,利玛窦的剃度人,徐光启等六位状元的授业恩师。
大明诗坛遮羞布,七百余种各学科书籍撰写者,两千七百余项专利的发明人,现代大学与科学的奠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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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乱欧洲的罪魁祸首,德川家康的义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为民的小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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