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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别动队

    黑云滚滚,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狂风呼啸,如魔音灌耳,大树被连根拔起,天地间仿若群魔乱舞。

    疾风骤雨发作了一整天,老百姓都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善男信女还烧上香,祈求龙王爷快点息怒。

    第二天风小了不少,但雨势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隆庆二年的第二次台风,来的比上次猛烈的多。

    然而这样的天气里,却有一队壮硕的汉子,牵着马艰难的跋涉在,嘉定县通往昆山的官道上。

    这是徐邦宁派出的毁堤别动队。一共二十人,清一水训练有素的军士,都是他爹南京守备府上的亲兵。

    小公爷来华亭开会,带了四五十个亲兵来壮声势,这一下就派出一半。

    人再多,就太扎眼了。

    这些军士都穿着防雨油衣,打着绑腿,穿着木屐,顶风冒雨,走得十分辛苦。

    一个军士对领头的军官小声抱怨道:“百户,咱们是不是得罪徐管事了,这鬼天气派这苦差事。”

    “少聒噪。”百户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这种天气才好做事。”

    “那倒是。”军士点点头,这一路上就没碰见个人影,走过的脚印也很快被雨水冲掉。

    “不过头儿,咱们干这种缺德事儿,不怕生儿子没**吗?”另一个军士问道。

    “你先讨到老婆再操这个心吧。”百户啐一口道:“要说缺德,谁能比得上咱们公爷?这几十年造的孽海了去了,也没见两位爷屙不出屎。”

    一番粗俗之语,引得军士们吃吃直笑。却也让他们放下了心理负担。

    “是啊,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咱们去把堤一扒,然后直接就回南京领银子,逍遥快活去,管它昆山是个什么鸟样子了。”

    “老子馋小凤喜不是一天,这回非要上她的床不可!”

    “瞧你这出息,要让她下不来床!”

    “你就吹牛逼吧呢……”

    说起这种话题,军士们一下子就不累也不冷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昆山,凿他娘的堤去!

    前行顿饭功夫,百户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军士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便见一道灰蒙蒙的长龙自眼前绵延西去,一直深入雨幕中。

    昆山到了。

    ~~

    所有人马上停下嬉笑,在百户招呼下围成一团,只留两个前后望风的。

    几个军士接下雨披,搭成个挡雨的棚子。

    副手掏出了地图,展开在众人面前。

    百户指着地图上蜿蜒的吴淞江道:“吴淞江在昆山共六十二里,共有四段要紧之处,徐管事命令咱们选一到两处下手。”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但我不打算听他的。新修的大堤,县里正上心的时候,那些地方肯定有人把守,咱们不是去送死吗?”

    众军士深以为然,纷纷点头。小公爷开出的赏格再高,也得有命花才行。

    “那头儿,咱们怎么办?”

    “我们就出其不意,在不要紧的地方下手。只要凿开的堤段够长,效果也是一样的,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只听他沉声对众人道:

    “但咱们要统一口径,就说那四处看的太紧没法下手,别他娘给我说漏嘴。”

    “百户放心,你可是为弟兄们好。”众军士忙表态。

    “嗯。”百户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吩咐道:“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动手。”

    众人看百户所指,乃是位于县境内二十里处,一个叫北塔浜的地方。

    “前两日我坐船在吴淞江踩过点,发现这一处江面湍急,却颇为僻静,巡堤的民壮从不过来。”

    “而且昆山的石堤和江面之间,还有一道土堤。每隔一里近远,还有竖堤将其分成一格一格。就像是为咱们专门设计的一样。”

    百户得意的一笑,信心十足道:

    “到了地方,按照演练行事,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原路撤退了。要是走散了,就从嘉定经太仓去常熟,从那里想办法回南京……反正只要离开昆山县境,他们就无可奈何。”

    “是!”众军士齐声应下。

    百户站直立了身子,副手收起地图,几个军士也撤下雨披。

    “万一,我要是说万一,落到昆山人手里,”百户目光严厉的扫过众人道:“绝对不许出卖小公爷。不然一人死就变成全家死,记住了没有!”

    “明白!”众军士悚然应声,将马背上的装备扛在身上,然后把马匹牵到道旁的林子里拴好,便跟着百户潜入了昆山县境内。

    ~~

    台风来袭,民夫们都停了工,运石头的船儿也都回了城。

    米娃闲了一天,在家里实在待不住,今日便带着个小他两岁的小伙伴,出城来找老鼠。

    一是城里的老鼠都被抓光了,只能到城外寻觅。

    二是这样的天气,地洞里进水,老鼠待不住,只能钻出来乱窜。再让雨一浇,比平时好抓的多。

    可惜跟他们抱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两人出来的晚了些,到哪儿都被人撵。

    米娃一怒,决定到江堤上去抓,就不信有傻子会在台风天,跑出去二十里跟自己抢老鼠。

    小伙伴觉得这想法很赞,就跟着米队长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可走到一半就都悔青了肠子,这路也太难走了……

    之前修堤时,上万民夫推着大车来来回回,早就把路都压得稀烂,还没来得及整修。

    这会儿让大雨一泡,直接就成了烂泥汤。

    两个孩子赤着脚边跑边玩,不小心就摔一跤,很快全都成了泥猴子。

    “呜呜。”小伙伴实在受不了了,坐在坭坑里大哭起来。“报告队长,累死我了,我要回家啦。”

    “你现在回去,还要走十里,等于白白走了二十里路。”米娃这阵子天天跟着娘出船,长进大大的,颇有孩子王风范的喝道:

    “再往前六七里,就是大堤了,反而更省劲儿。你连这点儿都想不通,怎么当我的副队长?”

    “还副队长呢,连个队员都没有。”副队长搓着腿哭道。

    见人心有点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米娃只好用美好的前景诱惑道:

    “你想,那土堤里藏了多少老鼠?这一涨水全都跑出来。让石头堤一隔,跑又跑不掉。咱们一人能抓多少?光肉都能吃好几天。”

    “我要吃肉……”副队长登时来了劲儿,抓住队长的手站起来。两人整好队,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大堤进发。

    ps.第二章。

第一百八十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风雨如晦,根本分不清时辰,只能依稀辨明是白天。

    决堤别动队已经到了北塔浜,静静的伏在石堤外的土坡上,无声的观察着大堤上下的动静。

    跟之前百户踩点时不太一样,因为风汛,昆山县明显加强了巡堤的力量,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巡堤队就会经过这段江堤一次。

    那百户耐心等着巡堤队远去,这才朝身后一挥手,十几名军士腰里别着铁钎,背上背着铁镐,手里拎着大锤……全副武装的猫腰摸向了南边的大堤。

    另有六名军士两两一组,各向东西北三面摸出二里,潜伏起来望风。

    在如此恶劣发的天气下,这样的警戒距离足够了。

    ~~

    百户跟在最后摸了上去。

    站在那新近修筑的长堤上,他不得不承认,尽管看上去有些粗制滥造,但任谁看了这昆山人,仅用一个月时间修筑起来的大堤,都会感到震撼,万分的震撼。

    ‘可惜将由伍某亲手毁掉这份奇迹。’那种成为毁灭希望的大反派的快感,让伍百户兴奋的微微颤抖。

    但伍百户可不是头一回出任务的新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默默过一遍行动步骤。

    ‘半个时辰将地基拆掉,然后伏在堤下,利用泥汤隐藏起来。待巡堤队过去后,半个时辰内将土堤上挖洞,再顺着土堤向东撤走,即可避开巡堤队,安然离开昆山!’

    “完美!”伍百户心下笃定,小碎步随着陡峭的堤坡,下到石堤内侧。

    却见手下人全都一脸懵伯夷。

    “怎么了?”

    “头儿,这跟咱们练得不一样。”军士指着粗糙的堤面道:“没处下钎子呀。”

    来之前,他们在华亭县外一段石塘练过手。

    人家那石塘,都是一块块条石码放整齐,还用铁条箍住。

    只要将钎子插进铁箍的缝隙中,用锤子敲两下,就能将其与石头分离……

    “我看看。”

    百户推开挡道的众手下,仔细看那堤面,只见其虽然凹凸不平,却浑然一体。那些形状不一的石头,就像是天然长在堤里的,既没有缝也没有箍。

    也难怪手下人无所适从。

    “没有更好,这只能说明他们修的太急,没时间凿眼上箍。”百户指着堤面上被雨水冲刷成深灰色的,粗糙的砂浆部位。冷笑一声道:“他们这堤才修了半个月不到,根本不结实,不信凿凿看!”

    “头儿懂行!”

    “百户大人英明!”众军士纷纷奉上马屁。然后闪开空间,让个大块头的壮汉来开凿。

    只见那壮汉将铁钎杵在砂浆上,便小幅度抡起铁锤,当的一声砸了下去。

    再看那堤面,几乎毫发无伤,只多了个白点而已。

    “你他娘的吃饱饭没有?用力!”小声哄笑中,百户呵斥一声。

    “俺是怕动静太大。”大块头讪讪道。

    “怕个球,这鬼天气,吵破天都没人听见!”百户没好气道:“使劲!”

    “嗯!”大块头朝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气沉丹田抡圆了手臂,重重一锤。

    又是当的一声,这次连火星都迸出来了!

    大块头一边活动着震麻了的手臂,一边瞪大眼去看那堤面,却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下来。

    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一击,居然只砸出了个指甲盖大小的凹坑。

    “这……这怎么可能!“

    大块头看了看那凹坑,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呆在那里,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伍百户也同样一脸不可置信。

    “这玩意难道比石头还硬不成?”

    “不对,应该是砸在石头上了,换个地方砸!”好在伍百户很快回过神,指着堤面怒道:“都愣着干啥?都给老子砸,老子就不信都这么硬!”

    众军士如梦方醒,赶紧各自拿出钎子,乒乒乓乓卖力砸了起来。

    等他们停下动作,却见堤面上只多了些星星点点的麻点子,依然没有一处被击破,甚至没有一处开裂。

    真可谓‘一阵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原地杵!’

    “卧槽,见鬼了!”

    “这玩意还真比石头硬!”那大块头把铁钎子对准一块裸露在外头的毛石,重重一锤子下去,登时砸掉了酒盅大小的一块。

    “嘶……”一阵倒吸冷气后,军士们无助的看向百户。

    “头儿,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百户摸一把脸上的雨水,面目狰狞道:“给我往死里砸!砸不开就不回去了!”

    “哎……”军士们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砸了。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

    米娃和他的副队长狗蛋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大堤。

    “对,队长,咱们可以开始抓老鼠了吗?”狗蛋喘着粗气,从头到脚全都是泥,只有眼珠子还是白的。

    “你傻啊,老鼠打得穿石头堤吗?”米娃白他一眼,伸长手指着石堤外头道:“得上外头那道土堤。”

    “啊,还得上啊。”狗蛋登时泪眼婆娑。

    “走走走。”米娃连拉带拽,把自己的副队长弄上了大堤。

    “干什么的?!”

    谁知也是倒霉,居然一上去就被人喊住。

    两个孩子回头一看,见是巡堤队过来了。

    “没,没干啥,我来找我爹。”要不怎么说,孩子得见世面呢,米娃都变成小机灵鬼了。

    巡堤队说话间走过来,见是两个泥猴子,便拿他俩逗起闷子道:“瞧瞧,我们哪个是你爹?”

    “都不是。”米娃愤愤道:“你们欺负人,我告诉我爹去。”

    “赶紧下去,小孩子不准上堤,不然把你抓起来。”小头目一瞪眼,把两个小孩儿撵下堤去。

    “不准再上来了,下这么大雨不回家,你娘该怪爹了。”巡堤队警告俩小孩几句,也就嘻嘻哈哈走远了。

    “怎么办,米娃?”狗蛋都难过死了,千辛万苦终于上了大堤,居然又被撵回去。

    “叫队长。”米娃瞪他一眼。

    “队长。”狗蛋倒是听话。

    “不用怕,等他们走远了,咱们再上去。”米娃指了指已经看不清身影的巡堤队道:“你看,这么近就看不清人了,怕啥。”

    说完他又带着狗蛋上了石堤,果然这次巡堤队毫无察觉,就让他俩翻进了大堤。

    “小老鼠,我来啦!”两个孩子激动的扑向了十丈外的土堤。

    ps.眼睛持续好转中,今天不疼不痒啦,就是还发红。知道大家着急看下一章,这就去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抓老鼠(盟主加更)

    北塔浜。

    在伍百户的英明指挥下,在十几名军士的不懈努力下,经过半个时辰的奋战,他们终于成功的……

    敲断了所有的铁钎子。

    当最后一根钎子断掉,堤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看着那只是表面坑洼不平,最深处伤痕不过碗口大小,却依旧浑然一体的墙面。

    再想想它足有八尺厚,也就是差不多两米五的样子,所有人都流下委屈的泪水。

    他们心中涌起一种类似黄金圣斗士在叹息之墙前的感觉。

    我实在太难了……

    可就算他们学十二黄金头铁一把,也只能撞一壁脑浆子。

    我这是在干嘛啊?

    伍百户抹一把泪水,刚要鼓励一下儿郎们,却听派出去的斥候急报——巡堤队来了!

    众人赶紧趴在地上,天色晦暗如傍晚,满身的黄泥是最好的伪装色。只要巡堤队的民壮不下堤,就绝对发现不了他们。

    唯一的问题是下雨太久,堤下的黄泥汤已经积了将近一尺深了。

    几个倒霉的毁堤队员只能硬憋着气,把脸都沉在泥汤里……

    果然,那几十名巡堤民壮从他们头顶的堤坝走过,还站住朝江面张望了一会儿,也没发现有人在自己脚下。

    毁堤队员们却感到十分耻辱,大家吭哧吭哧一下下忙活了半个时辰,人家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少人趴在泥汤里,便流下了屈辱的泪水,感觉自己被一道大堤无声的鄙视了。

    待到堤上的声音远去好一会儿,斥候才爬上去窥视一番,然后朝伍百户做了个危险解除的手势。

    一条条汉子从黄泥汤里站起来,好几个大口喘着粗气,差点没憋死。

    “头儿,咱们撤吧。”副手抹一把脸,沮丧的建议起来。“这水泥墙太邪门了,估计拿大炮都轰不动。”

    “放弃吧,头儿。”其余军士也纷纷附和。“我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头儿,我不想睡小凤喜了,我就想赶紧回家歇着。”之前的色鬼哭丧着脸,甩着胳膊央求道:“不然我这手就彻底废了,以后还怎么不求人?”

    “都闭嘴!”伍百户愤怒的低喝一声,一拳砸在石堤上,登时鲜血崩流。

    卧槽,好疼……

    幸好一脸泥巴,小崽子们看不到他扭曲的脸。“老子跟徐管事立过军令状的,不破大堤誓不还!”

    “你就是把我们脑袋都给他也没用啊?”手下人不干了,拍打着山体似的堤面道:“这么解释的玩意儿,就不信世上有人能砸开!”

    “是啊头,除非找石匠来,花上个把月功夫,才能硬生生凿个洞出来。”副手又劝道:“指望咱们这些人,干到明天也白搭啊。”

    “就是,何况我们钎子都断了,拿手挖吗?”下面人开始不满,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有了!”伍百户却一下被提醒了,他指着地面道:“好,堤是石头的,咱们奈何不了。那地下总不能也是石头吧?”

    “那不能。”众军士摇头道:“顶多有个地基。”

    “我们改挖墙脚,顺着墙根往下挖,在地基下头打个洞,一直打到堤对面去。所谓千里之堤、毁于一穴,只要我们把洞搞大点,效果也是一样的!”

    “这个可以有。”见百户大人终于不再头铁,众军士如释重负,赶紧鼓足余勇、拿起镐头,吭哧吭哧开刨。

    这下终于能看到进展了,不一会儿,就挖了个大坑出来。

    副手却把伍百户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头儿,这法子管用吗?”

    “我哪知道?”伍百户翻翻白眼,有些自暴自弃道:“不管了,能交差就行了。”

    “哎,也是……”副手深以为然,再凿墙,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

    同样的情绪笼罩着另一队人马——以米娃为队长、狗蛋为副队长的捕鼠小队,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失败!

    他们一连搜遍了好几个‘格子’,却一只老鼠都没发现。

    其实土堤上哪还有老鼠啊?

    两个孩子也不想想,之前大人们在这里修了一个月的堤。有多少老鼠也都让他们掏出来改善伙食了。

    大堤修成之后,格堤里长期被水浸泡,也没什么吃的,自然也没有新搬家过来的老鼠了。

    看着越来越沮丧的副队长兼唯一队员,米娃就像某些领导者那样,死活不愿承认自己决策失误,而是用一个接一个嘴炮,来驱动部下继续前进。

    “下一个一定有!”

    “你放心,没有人比我更懂捕鼠!”

    “老鼠很快就会出现,我们马上要发财了。”

    “哇,队长真厉害!”别说,狗蛋还真就吃他这套,一次次重新鼓舞士气,跟着他的队长冲向下一格。

    不过,其实米娃自己都已经灰心了。虽然不知道老鼠跑去了哪里,但没有就是没有,硬说有也变不出来啊。

    于是他先给自己想好了台阶儿,暗道装装样子把这一格找完了,然后赶紧回家去了。

    虽然这样会被骂一路,但好在狗蛋儿健忘的很,睡一觉就又把他当成昆山队长了。

    于是他将胳膊从老鼠洞里抽出来,刚准备说‘肯定是那帮巡堤的太吵了,都把老鼠吓跑了……’

    他却忽然一动不动,因为他听到一些怪异的声音。

    “怎么了队长,让老鼠咬了?”狗蛋儿关切问道,虽然经常被队长玩弄感情,但在他心里,队长就是昆山最靓的仔。

    米娃却抬手让他噤声,然后将耳朵贴在了老鼠洞上。

    只听洞里再度传来‘呼嚓、呼嚓、呼嚓’的声音。

    真的不是幻听!

    米娃心说,怎么听着跟铁锨挖土似的声音。

    这里头得是多大的一只耗子啊!

    他招招手,让狗蛋也过来听听。

    狗蛋一听也毛骨悚然,小声问队长道:“这啥玩意儿啊?”

    “里头有只猪那么大的老鼠……”米娃不禁得意的轻声道:“怎么样?没人比我更懂捕鼠吧?”

    “这可怎么抓啊?”狗蛋发愁。

    “唔……”米娃一想也是,两人正发愁时,忽听那洞里竟又传来了隐约的人声。

    “累死老子了……”

    ‘大耗子成精啦!’两个孩子登时毛骨悚然,狗蛋刚要叫,被米娃一把捂住嘴。

    “小心点儿,别让耗子精听到。”米娃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狗蛋忙点点头,学着队长的样子捂着嘴,蹑手蹑脚爬上堤岸,又爬出去老远。两人才敢起身撒丫子,朝着巡堤队的方向追去。

    在耗子精面前,那些讨厌的大人都成了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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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捉鳖

    北塔浜。

    小公爷派出的耗子精们……哦不,毁堤别动队,才发现挖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掘开被泡软的表层地面后,下头的土就硬实起来了。

    一?头下去,只能铲起一片手掌大小的土片,就像在拿刨子刨木头似的。

    “他妈的,怎么挖都不见底?”军士们吭哧吭哧挖了一通,却只把浇筑的地基挖了出来。

    喀嚓一声,一个?头的木柄断开了……

    这帮人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了,见掘地三尺依然看不到地基的边沿,彻底全都泄了气。

    “这帮昆山老变态,打个地基还这么深,一个月怎么能干得完?”

    “这地面好像还夯过……”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大堤肯定是天兵天将帮他们修的。”

    军士们纷纷丢下工具,气馁的靠坐在堤面上,看着满是水泡的手掌发呆。任凭伍百户如何驱驰,都不再跟二傻子似的蛮干了。

    “要挖你自己挖吧,我们是挖不动了……”他们并非纯撒气,确实是一丝力气都没了。

    “起来,都给我起来!”伍百户也耗尽了耐性,对部下拳打脚踢。“费这么大劲过来,就挖了个坑?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还不都怨你!你要不接这破差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军士们抱着头,一个个面露愤恨之色。

    “就是,你想舔小公爷,却害我们遭这大罪!还有脸打骂我们?你应该谢罪才对!”

    “你们要造反吗?!”伍百户气昏了头,拔出佩刀,重重挥了一下。

    “哪个不服站出来,老子剁了他!”

    谁知此言一出,呼啦一下,十几个军士全都站了起来。

    雨那么大,气氛很不融洽。

    看着平时争相讨好自己的军士们,一个个目露凶光,伍百户终于有些慌了。

    他一边挥舞着短刀,一边色厉内荏的低吼道:“你们不要乱来,要考虑后果!”

    “你不是要剁了我们吗?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军士们磨拳擦掌围拢上来。

    “谁敢碰我一指头试试!”

    “试试就试试!”几个军士同时抡起?头。

    伍百户慌忙举刀格挡,却被打中了手腕,疼的他哎哟一声,抱着胳膊,弃刀于地。

    理性丧失的军士们便一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把大堤馈赠给他们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在伍百户身上。

    等他们收手时,伍百户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了。

    “回去怎么办?”消气之后,军士们这才有些害怕。

    军法可不是闹着玩的,抗命不遵,殴打上官,就够他们喝一壶的,更别说来自小公爷的怒火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几个挑头的军士,看一眼那棺材大小的土坑。

    “把他埋了,来个死无对证!”众军士目露凶光,又望向缩在一旁的副百户。

    显然一言不合,就要连他一起埋了。

    “就说他不慎失足落水,被吴淞江冲走了。”副百户只好小声提议道:

    “这样我们也有理由回去了……头儿没了,咱们还干个屁?”

    “好,就这么说!”

    众军士便七手八脚,抬起昏迷的伍百户,把他扔进了土坑里,正待铲土埋人时,忽听头顶响起一声暴喝:

    “通通不许动!”

    军士们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无数昆山县民壮立在石堤、土堤、还有两边的格堤上,手持着砍刀鱼叉,还有人举着石块,居高临下怒视着他们。

    为首的一个昆山县官员,身材瘦削,面色黝黑,神情狰狞,就像要吃人一样。

    “放下武器,一个一个爬上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毁堤队早已军心涣散,此时疲累欲死,哪还有反抗的意志。便乖乖按照那黑面官员的命令,一个接一个爬上堤去,被愤怒的民壮们踹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被派去西面把风的斥候,已经先于他们享受到这番待遇了。

    堤下,便只剩一动不动躺在坑里的伍百户了。

    “那是我们昆山的义士吗?“黑面官员赶紧命人将他抬上堤,看着此人鼻青脸肿、不成人形的惨状,他不禁怒发冲冠,一脚踹在个军士的胸口上。

    “你们怎么这么残暴?!”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民壮们也义愤填膺,拳打脚踢。

    “他不是你们昆山的人,他是我们头儿……”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军士们毫不犹豫的卖了伍百户。

    “什么?”黑面官员正是熊典史,二期工程开始后,他依然负责组织和保护运输。

    台风来临,船舶回港,他没什么事干了,便主动带人巡视起这段,对他有特殊意义的江堤来。

    他干了**年的治安捕盗,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让人拿水袋来,把那人身上冲干净。见他与那些掘堤贼同样装束,而且穿着贵重的牛皮靴,显然是这帮人的头目。

    “那你们干嘛要弄死他?”熊典史不解问道。

    “这么大的台风天,他非逼我们来掘堤,挖又挖不动,他还硬要挖……”军士们委屈答道。

    “其实主要是我们心地善良,觉得贵县好不容易修成的堤,掘开太没人性。”那副百户赶忙接下众人话头,甩锅自保。

    “和他发生了冲突,然后就这样了……大人,我们都是听命行事,来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啊!”

    “哼,少在这儿花言巧语。”熊典史冷哼一声,亲自下去大堤一看,只见新修的堤面被这些人砸得坑坑洼洼,看上去惨不忍睹。

    再看一眼堤旁那个棺材大小的坑,都快挖到大堤的跟脚了。

    这让对大堤爱逾性命的熊典史感到心都碎了。他黑着脸上堤,对着那群军士,一顿凶猛的拳打脚踢。

    “叫你们撒谎!叫你们撒谎!你们那是良心发现吗?那是大堤太结实,你们挖不动好吗?!”

    那伍百户本来已经苏醒过来,见状赶紧闭上眼继续装晕。

    可惜装晕也没用,当民壮们听说,他们没一个好人时,登时一拥而上,围殴起掘堤贼来,就连看上去昏了的伍百户也不放过。

    石堤上,詈骂声、拳脚声、惨叫声、求饶声,在大雨中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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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诸恶以造意为首

    当赵昊父子闻讯赶到北塔浜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此时依然暴雨如注,大堤上却火把照天。县里的民壮几乎倾巢出动,严防再有敌人搞破坏。

    上百名民夫在潘季驯的指导下,紧急修补被破坏的江堤。

    一看到他爷俩,潘中丞便须发直竖的怒吼道:“太恶劣了,简直是太恶劣了!应该把他们都浇筑进混凝土里,砌到江堤中去!”

    “损毁的很严重吗?”赵二爷忙着紧问道。按照经验看,第一波洪峰天亮就到,这时候大堤出了问题,可就要了亲命了。

    “那倒没有,天亮前就能修补好。”潘季驯冷笑一声道:“一群憨憨,拿着钎子?头就想掘堤,那就好比蚍蜉撼大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呼,吓死我了。”赵守正神情一松,一脸清醒的回头对儿子道:“还以为要完蛋了呢。”

    “可不是嘛。”赵昊随口应一句,其实他并不担心大堤。掺了铁粉的高质量硅酸盐水泥制成的混凝土,至少在这个年代,只有一个字儿形容,那就是‘无敌’。

    但赵公子的脸色依然很不好看,他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没想到徐家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这才消停几天,居然又向自己下了毒手!

    在赵公子看来,既跟他有这么大仇,又有这么大能量的敌人,也只有一个徐家了。

    他是不怕别人挑衅的,也乐于在斗争中争取更有利的局面。

    可这件事完全越过了他的底线,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呢?

    难道徐家在动这个念头时,就想不到决堤的后果?洪水将瞬间淹没临近的村庄,多少毫无防备的百姓将死于非命?

    虽然最后他们失败了,但那是只是能力不济,并不能改变他们恶行的性质!

    所谓‘诸恶以造意为首’。在赵昊看来,哪怕是破坏未遂,可以得到减轻处罚的,也只有具体执行者而已。

    至于那藏在幕后的主谋者,他已经完成了他所有的犯罪行为,自然应当予以丝毫不打折扣的严惩。

    ~~

    确定大堤无碍后,他便和赵守正分开了。

    老爹要留在堤上,和潘季驯仔细检查大堤别处有无损毁,赵昊则来到了大堤北面数里的龙王庙。

    龙王庙内外同样亮如白昼,上百名枪手营枪手森严戒备。

    为了防止有同伙劫囚,赵昊将第三批来投奔的三十名戚家军老兵,也全都放到了这里。

    看到公子到来,守门的枪手赶忙行礼让开。

    听到衙内驾到,熊典史赶紧出来,将赵昊迎进大殿。

    也许县里其他人还对赵昊不甚了解,甚至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没娘的、爱围着老爹转的小衙内。

    但老熊是明白人,深知赵二爷管全县,赵公子却管赵二爷,自然要对这位衙内保持尊敬了。

    赵昊一进去就见两个半大小子,躺在张草席上睡的正香。

    “就是这两个娃娃,发现的那帮贼人的。”熊夏生说着,朝那大点儿的孩子屁股踢一脚。“起来,公子来看你了。”

    “哦?”那孩子正是米娃,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

    “继续睡吧。”赵昊淡淡一笑道:“回头再说。”

    说完便和熊典史径直进了后殿,只留一脸懵逼的米娃在那里发呆。

    这是谁?为什么把我叫起来?叫起来为什么不跟我说话?那又为啥打扰我睡觉?

    ~~

    还没进后殿,便听到里头传来殴打惨叫声。

    “他们一共多少人?”赵昊一边走,一边问道。

    “说是二十人,但只抓到了十六个,应该是跑了四个放哨的。”熊典史迟疑一下,低声道:

    “抓捕的时候,又打死了四个拒捕的,还有两个重伤。所以里头受审的只有十个。”

    “这样啊。”赵昊情知那四个倒霉蛋,八成是被愤怒的民壮活活打死的。

    但在大明的律法中,对此从来不会深究。

    其实哪怕四百年后,法制更健全了,在乡下作案的偷狗贼、偷牛贼,被群众抓到之后,肯定是往死里打的。

    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熊典史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了。

    进了后殿,便见那十个幸存者,像一排挂炉烤鸭似的被吊在梁上。

    赤着上身的民壮正在给他们用刑,什么藤条、木棍、皮鞭、蜡烛之类齐上阵,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哇哇直叫。

    “这帮贼子嘴硬的很,死活不肯招认,只能用刑了。”熊典史对赵公子的认识还不太深,唯恐他被眼前一幕吓到。

    “我们都招了,还打……”遍体鳞伤的犯人,有气无力的抗议。

    “不说实话,更该打!”熊典史冷哼一声,向赵昊解释道:“这帮家伙之前对过口供,说他们是被雇来的流民,什么都不知道。”

    “结果呢?”

    “全都在撒谎。”熊典史恨恨道:“他们的右手虎口都有茧子,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他们的髀肉精壮,大腿内侧生了茧子,显然常年骑马。”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寻常的士兵都捞不着匹马骑。能整天骑马的,怎么会沦为流民呢?”

    “有道理。”赵昊点点头,对这位熊典史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他除了是修堤狂人外,本职工作也一样擅长。

    “那熊叔认为,他们是什么人?”

    “可能是两种人。军人或者势豪之家豢养的私兵护卫。”熊典史压低声音道:“不管哪一种,其主人的身份都非同小可,大名一定如雷贯耳。”

    赵昊点点头,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便转头冷冷看向那帮‘挂炉烤鸭’,轻言细语道:“嘴硬也没用的,本公子已经知道你们的主子是谁了。”

    鼻青脸肿的伍百户等人,勉强的抬起头来,看向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小孩子。

    “你们是从华亭来的,”只听赵昊用笃定的语气陈述道:“你们的主人姓徐。”

    好些‘挂炉烤鸭’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嘴,眯缝的眼睛里还透出惊异的光。

    “还想让我继续往下说吗?”赵昊见状愈发成竹在胸,抱起手臂好整以暇道:“本公子全说出来,你们可就没得招了。”

    ps.第二章,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龙王庙后殿中,赵昊跟熊典史在一唱一和的审讯犯人。

    “你们犯的可是杀头的重罪,”赵公子说着,比划个抹脖子的手势道:“本县把你们全都就地正法,再上报都不迟。”

    “不错!”熊典史明白赵昊的意思了,配合着恶形恶状道:“本官就是这么打算的!待会儿统统打死了事,反正没人会管毁堤贼死活的。”

    “哎,典史大人不要这么暴躁,上天有好生之德。马上就是中秋了,本公子准备放生一个,让他回家过团圆节去。”

    赵昊说着,清冷的目光扫过一众挂炉烤鸭,一字一顿道:

    “机会只给第一个开口的。”

    说完他转身作势要走。

    还没等走到殿门口,便听身后同时响起好几个声音。

    “我说!”

    “我先说!”

    见对方已经猜到自家主子的身份,方才还嘴硬的军士们,争先恐后抢夺起唯一的活命机会来。

    赵公子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本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帅得一塌糊涂啊。

    “我们是魏国公府的亲兵,奉了小公爷之命来决堤的!”接着就听有人抢着报出了答案。

    “小公爷现在华亭的阿房园中,公子去那儿就能找到他!”反应慢的只能招供别的了。

    “呃……”赵公子被门槛一绊,差点扑街。

    “公子当心!”熊典史和高武两个,赶紧一左一右扶住他,这才没摔个狗啃泥。

    熊典史还在那儿满脸钦佩道:“真是一切尽在公子掌握,居然连小公爷现在华亭都知道!”

    赵昊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刚才摔这一跤,倒正好掩饰住他见了鬼的表情……

    本公子以为是徐璠派来的人呢,怎么成了徐邦宁?

    幸好他们都姓徐,幸好徐邦宁还真就在华亭,让本公子错进错出、错有错着了。

    不然可就丢死了喽……

    赵公子强自镇定下来,谦虚笑笑道:“这算不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心说往后可不能再张口就来了,不然本公子英明神武的伟岸形象就要毁掉了。

    好在接下来,那帮决堤贼的招供,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安慰……他们说,阿房园是徐家三爷的产业,两人整天厮混在一起。

    果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来,本公子也没说错嘛。

    哈,哈哈哈。

    ~~

    打开了突破口,人犯们便竹筒倒豆子,统统招供了。

    赵公子便留下熊典史盯着犯人做口供,他则先回去了前殿。

    等口供等的有些无聊,他便伸脚踢了踢米娃的屁股。

    可怜的娃儿刚重新睡着,只好又揉着睡眼坐起来,见还是那个公子,不禁有些来气。

    “干啥?”

    “小孩,是你俩发现的那些贼人?”赵昊笑眯眯问米娃。

    “啊,怎么啦?”米娃有些心虚的昂着头,其实他以为是耗子精来着。

    “你这次立了大功,想要点儿什么奖励啊?”

    “你说了算?”米娃上下打量着赵昊,感觉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就是穿得好点儿,皮肤白点罢了。

    今天狂风暴雨冷飕飕的,赵公子也就没硬扮海贼王。

    “当然啦。”赵昊笑眯眯道:“没看见县里四老爷管我叫公子吗?”

    “真的?”米娃登时就没了起床气,盘着腿兴奋道:“那给俺一人一根肉肠,再加两块糖?”

    “队长,要太多了吧……”狗蛋儿不知啥时候也醒了。

    “咱俩谁队长?听我的!”米娃瞪他一眼。

    却听那公子哈哈大笑道:“不行,太少了,本公子丢不起那人。”

    “那就一人两根?再加三块……一包糖?”米娃感觉自己贪婪的像村里的地主婆。

    “还是太少啦。”赵昊算是看见明白,贫穷限制了俩少年的想象力,便笑着吩咐高武道:“天亮送他俩回家,再看着送几袋大米,几扇肉过去。”

    两个孩子都听傻了。大米论袋送,肉成扇给?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把全县老鼠都承包了,也换不到这么多奖励吧?

    他们互相捏了一把,都感到很疼,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赵公子又对目瞪口呆的俩孩子笑道:“然后本公子再满足你俩一人一个要求……哪怕是想上天呢,本公子都能送你们上去。”

    “唔。”两个孩子对此却懵懵懂懂,丝毫意识不到,这个奖励有多珍贵。

    “想好了告诉县里的门子,他自会转告我。”赵昊看到熊典史过来了,丢下一句便施施然走出大殿。

    “回家跟大人好好商量,能不能改变命运就看你们怎么选了。”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心说人没多大,口气好大啊。

    待赵昊出去,狗蛋儿小声问道:“队长,他说的真的假的?”

    “我看吹牛。我想要这辈子都吃白米,他能实现吗?”米娃的人生理想,和他名字,真配。

    “那怎么可能呢?能逢年过节吃一顿,我就知足了。”狗蛋儿心说不愧是队长,就是没那么好蒙。

    他便挠挠头道:“只要他能把大米和猪肉给咱们就成。不然一宿没回家,俺爹要打死我了。”

    “嗯。”米娃也是这么想的。

    ~~

    殿外,赵昊听了熊典史的汇报。

    情况还是那些,也没什么新鲜东西。

    熊典史说完,沉声请示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还得请大老爷和公子拿主意。”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人犯捉拿归案了。”赵昊冷声道。

    “公子,徐邦宁可是魏国公最宠爱的小儿子啊。”熊典史却有些踯躅。堂堂开国公爵,二百年圣眷不衰的徐家,对他这种芝麻绿豆官来说,简直就像高耸入云的大山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赵昊却双眉一挑,毫不畏惧道:“他就是魏国公本人又怎样?”

    “好!”熊典史心说这赵衙内还挺有正气。他光棍一条,更无所畏惧,便主动谋划道:“他们有马,那几只漏网之鱼,怕是已经到了华亭,把消息禀报徐邦宁了吧。”

    “嗯,差不多。”赵昊点点头。

    “被咱们抓了这么多人,那徐邦宁肯定慌了。”熊典史又咬牙切齿道:“我猜他八成会立马逃回南京。我们可以在半途截住他!”

    “嗯。”赵昊同意了,看看熊典史,沉声道:“我让枪手营配合你。”

    ps.第三更,继续写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昨日重现

    话虽如此,其实赵昊对抓住徐邦宁,并不抱多大希望。

    因为从华亭去南京的路线实在太多——可以北上太仓,可以从昆山去苏州,甚至可以跨省直接从华亭经嘉兴去湖州,完全绕开苏州府,然后北上回南京。

    还能直接从松江坐船,沿长江回去。

    可以说,除了坐船从吴淞江经苏州回南京这条线,其余的路线,赵昊根本没有能力拦截。

    想来徐邦宁也不会那么头铁,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吧?

    所以几乎没可能,半途拦住这厮。

    但大张旗鼓的盘查是不能省的。不然老百姓会认为县里怕了权贵。严重损害老爹在昆山人民心中,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

    不过这不代表,赵公子就拿徐邦宁没办法,便听他沉声吩咐马秘书道:

    “草拟两封信,一封写给华亭徐阁老,向他说明今日发生的所有情况,并提出严正抗议,强烈谴责徐瑛唆使徐邦宁行凶作恶。”

    熊典史闻言,惊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劝道:“公子,这不合适吧?徐阁老虽然退了,但也是两朝元辅。我们又没有任何徐瑛参与的证据,仅凭猜测,不好随意乱扣帽子吧?”

    “我要是有证据,会这么客气吗?”赵昊翻翻白眼道:“早让徐阁老把他老三押过来,给徐老二做个伴了!”

    “呃……”熊典史这才想起来,徐家二爷已经在西山岛上,倒了两个月的夜香了。

    时间久的,都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更魔幻的是,徐家居然就这么认了,也不要求昆山县放人。

    这样想来,似乎赵公子对徐家就是不客气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刚刚接受了这一魔幻的现实,谁知又听那赵公子变本加厉的吩咐道:

    “另一封写给南京魏国公,把他臭骂一通……”

    熊典史的下巴一下摔在地上。

    就连马秘书也无奈道:“公子,骂人的话,奴家不会。”

    就是会也不能说,更不能写,不然会破坏本小秘在公子心中文雅的形象的。

    “那我自己写,你把前一封写好就成。”赵昊心说也是,羞辱一位国公这么过瘾的事儿,怎能假他人之手呢?

    然后他又对熊典史道:“你回头去找吴先生开张牌票,派两个官差去金陵捉拿徐邦宁,顺道把信送给魏国公。”

    “呃……”熊典史捡起自己的下巴重新装上,苦笑道:“谁敢出这趟差啊?如此羞辱魏国公,被活活打死都活该。”

    “那熊叔就亲自去一趟吧。”赵昊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怎么说你也是朝廷命官,应该不会连你一起打的。”

    “公子……”熊典史擦擦汗道:“老熊过往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

    “哈哈哈!”赵昊不禁放声大笑道:“熊叔你恰恰错了,我是看你实心任事,才给你这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啊!”

    说着他描绘一幅诱人的前景道:“你想啊,那徐府街前的大石狮子,蹲了整整二百年,上次有官差登门拿人是什么时候?”

    “从没有过吧。”熊典史不太确定道:“当年成祖皇帝也只是派人把徐辉祖幽禁在府中,也没派锦衣卫去抓他。”

    “对吧。”赵昊心说我还以为成祖皇帝抓过他呢。

    不过这不影响赵公子的论调。

    “你将成为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位到魏国公府上抓人的官员。仅此一条,就必须给你写进县志、府志里。将来你功成名就了,还有可能写进国史中。”

    “是挺诱人的……”熊典史悠然神往,旋即理性占了上风道:“可要是被人撵出来,非但扬名不能,还得沦为笑柄。”

    “不能够,信我一次如何?”赵昊正色道:“那魏国公保准乖乖交人。”

    “公子当真?”熊典史狐疑问道。

    “当真。”

    “果然?”

    “果然。”赵昊点点头,伸出手。“骗你我是这个……”

    “成,那我就信公子一回。”熊典史终于被说动了。“去金陵走一趟!”

    主要是不敢得罪可怕的衙内,不去不行啊。

    ~~

    翌日,华亭县,阿房园中。

    徐邦宁大张着嘴巴,听那逃回来的军士禀报说,派出去的决堤队,全军覆没了。

    “那,那堤坝实在太硬了,凿了两个时辰都没凿开。”军士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跪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颤声道:

    “时间一久,自然就被巡堤的人发现了。”

    “怎么会这样呢?”徐瑛问那呆若木鸡的徐邦宁。“你不是说大堤才建成半个月,一砸就开吗?”

    “谁知道他们使了什么妖法?!”徐邦宁烦躁的回过神来,瞪一眼徐瑛道:“都他妈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好了吧?”

    “我什么时候给你出主意了?”徐瑛自然一推二五六道:“我那是跟你喝了酒瞎扯,谁想到你能真去干?”

    “哼!”徐邦宁无话可说,像吃了一把苍蝇似的。觉得这厮十分恶心,居然敢学本公子推卸责任。

    但眼下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徐邦宁背着手来回踱步,愁眉苦脸的寻思起对策来。

    见他无头苍蝇似的来回乱转,徐瑛只好提醒徐邦宁。

    “那些被抓的军士,会供出你来吗?”

    “那倒不怕,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在我手上,谁敢卖我?不怕全家遭殃?”徐邦宁哼一声。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徐瑛松了口气道:“先安心住这儿,等台风停了回去金陵,该干嘛干嘛,就当这事儿没发生。”

    “也对,就算那小子能猜到是我也没用,就不信他无凭无据,能来华亭抓人。”徐邦宁也松了口气。

    “他就是有凭有据,也不能来华亭抓人。”徐瑛冷笑一声道:“这是我徐家的地盘,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徐邦宁又觉得徐瑛顺眼点儿了。

    他刚要说话,外头徐府管家进来禀报。

    “三爷,老太爷叫你马上去一趟退思园。”

    “你看看,我爹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开我。”徐瑛一脸烦恼的炫耀一句,让徐邦宁自便,然后坐着大轿子穿城而过,来到城东的退思园。

    他跟着管家进去万壑松风堂,就见老爹黑着脸,双手拄着拐杖,怒喝一声道:

    “畜生还不快跪下!”

    咦,这一幕为何如此眼熟?难道出现幻觉了?

    ps.第四更,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逐客

    华亭退思园,万壑松风堂。

    轩敞的正堂中,八名徐家奴仆分两排立定。

    徐阁老须发皆张,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暴喝一声。

    “畜生还不快跪下!”

    徐瑛只好不情不愿的跪下。

    看着立在父亲一旁的徐璠,他才猛然想起,这不是上个月,大哥挨揍时的场景吗?

    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老三,元春来信那天,为父跟你和你大哥,说过什么话?”徐阶的情绪平静下来,可那双眸子却亮得瘆人。

    “父亲说,昆山的事情不用儿子们操心。”徐瑛硬着头皮答道。

    “那你怎么又操心了呢?”徐阶定定看着他,淡淡问道。

    “父亲……”徐瑛咽口唾沫道:“我没有。”

    “呵呵。”徐阶笑了,拄着拐杖站起身,淡淡道:“你总是不服你大哥,但你大哥至少敢作敢当。你呢,连一点担当都没有,就这样还想撑起徐家?”

    徐瑛脑袋嗡嗡直响,豆大的汗珠沁出额头,却仍然嘴硬道:“儿子真的什么都没干过。”

    “那么说,徐邦宁的事儿,你一点都不知道?”徐阶揶揄笑道。

    “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儿啊?”徐瑛心惊胆战的继续装傻。

    “三儿,你还嫩了点儿。”徐阶站在小儿子面前,用拐杖轻轻点着他的肩膀道:

    “以为自己不沾手,别人就不怪你头上了?那小赵公子要是这么好对付,你大哥能让他整成这样?”

    “……”徐瑛低下头,心砰砰直跳。

    “你是不是挺瞧不上你大哥的?”徐阶却用拐杖挑起他的下巴,冷冷看着他。

    “没有,儿子不敢。”徐瑛赶忙摇头否认。

    “你大哥在北京,跟那帮朝廷大员玩心眼的时候,你还尿床呢。”只听徐阶冷笑道:

    “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跟我撒谎吗?因为第一,他知道,根本骗不了我。第二,为父最讨厌自己的骨肉欺骗我。”

    说着他轻抚着徐瑛的头顶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华亭,为父对你疏于管教,所以我对你,要比对你大哥宽容。现在为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说实话——徐邦宁毁堤的事儿,是不是你怂恿的?”

    徐瑛心里飞快的寻思,自己可露了丝毫马脚?但一时根本想不出来。

    可他不敢再嘴硬了。父亲都把话说得这么严重了,显然自己再否认,也只能彻底引起老爹的厌恶而已。

    他只好屈辱的点点头,红着眼圈道:“儿子跟他喝酒的时候,开玩笑似的说过,谁知道他就当真……”

    话没说完,便听呼的一声,徐阶重重一拐杖抽在了他的脸颊上。

    徐瑛登时被打飞了两颗牙齿,整个人歪倒在地。

    “蠢猪!愚不可及的蠢猪!”徐阶咆哮一声,用手杖重重抽打他的身体道:

    “徐邦宁就住在你家里,你怎么让人相信,他做这种事会不跟你商量?!”

    徐瑛抱着头,身子扭曲躲闪,慌忙解释道:

    “姓赵的小子就是怀疑也没有用,他根本没有证据!就算徐邦宁跟我对峙都不怕!”

    “蠢货还不明白,老夫为何不愿惹他!”

    徐阶终究年迈体衰,没几下打累了,让人把春凳搬来,把徐瑛按在上头。

    “因为赵昊通着天,陛下很可能给了他银章密奏之权,懂不懂!”

    “不可能吧!”徐瑛目瞪口呆,裤子被扒了都顾不上。

    银章密奏权,那可是给正四品以上官员的权柄,而且只有一部分亲信臣子才能获得。

    赵昊区区一个挂了八品虚衔的小子,何德何能得到一枚印章?

    “不然陛下为何会派他父子来苏州,不就是为了盯着老夫吗?”徐阶怒哼一声道:“没有陛下为他撑腰,你大哥怎么可能输给他?!”

    已经被打得大彻大悟,沉稳许多的徐璠,闻言忍不住重重点头。

    他对父亲的结论很信服,毕竟就算赵昊没有银章密奏之权,单凭他跟长公主的关系,也足够上达天听了。

    ~~

    “治家如治国,赏罚要公平。”便听徐阶沉声喝道:“三儿,之前因为你大哥擅自行事,老夫打了他板子。这次你明知故犯,阳奉阴违,比你大哥的行为还恶劣。老夫罚你,你服不服?”

    “服……”徐瑛还能说什么。不服?那不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好,笞四十,回去禁足一个月!”徐阶挥挥手,冷冷看一眼那些奴仆道:“你们那天怎么打大爷的,老夫还记着呢。”

    “是。”奴仆们缩缩脖子,其实他们已经被老太爷给镇住了,彻底认清谁才是老徐家真正的主人。

    他们又没衙门里那些专业选手弄虚作假的本事,只能啪啪啪啪着实打起来。

    四十板子下来,徐三爷同样皮开肉绽,腚上没了好肉。

    不过他终究年轻身体好,居然没昏过去。

    “回你的园子好好反省反省吧。”徐阶挥挥手,让人用门板把他抬下去。“赶紧把那个祸害撵走,让他爱去哪儿去哪!”

    “是……”徐三爷面如白纸,声音微弱。

    “对了,阿房园那破名字是谁起的?还嫌不够招摇吗?”徐阶又冷声道:“回去赶紧铲掉,空着也比现在强!”

    “是……”徐三爷已经昏头昏脑,只会说是了。

    待到徐瑛被抬出去,徐阶方神情稍霁,对徐璠道:“你替老夫给赵公子回封信,就说事情与徐瑛无关,但他跟徐邦宁整日在一起鬼混,十分可恶。老夫已经重重责罚,并把他禁足了。”

    顿一顿,徐阶有些心疼道:“再附上两千两银子,算是老夫捐给昆山修堤的。”

    “是,父亲。”徐璠轻声应下,扶着徐阶到内寝歇息。

    徐阶躺下时,像是说闲话似的对徐璠道:“家里的事情你也上上心,怎么说也是当大哥的,不能不管不问。”

    “是,父亲。”徐璠心中一动,忽然明白父亲为何要借机打老三一顿,还要把禁足一个月。

    这分明是在给自己制造重新执掌家业的机会啊。

    只是当父亲的,这种事儿不能明说罢了。

    ~~

    那厢间,徐瑛被马车拉回了阿房园。

    下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抬下车时,徐邦宁瞧见了。

    “呦,这怎么了?”

    “没工夫跟你扯,赵昊已经知道你干的好事儿了,赶紧回去想办法吧……”徐瑛说完,终于支撑不住,一歪脑袋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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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典史出差

    直到徐瑛被抬进寝室,唤大夫前来处理棒疮,徐邦宁才回过神来。

    他掏出帕子擦擦额头的冷汗,变颜变色对管家道:“走,回南京。”

    虽然大家都姓徐,但真出了事情,还是自己的爹靠得住。

    “公子,咱们走陆路还是水路?”管家委婉的问道。

    “台风天怎么走水路?”徐邦宁白他一眼。

    “备车!咱们从嘉兴回去。”

    别看小公爷嘴上叫的凶,真到了事上其实怂的很,别说过境昆山了,他都不敢从南直隶走。

    由松江直接入浙江,绕个大圈子回南京,就为了一个字,‘安全’。

    徐邦宁说走就走,一个时辰后,车队便从阿房园出发了,都没顾上跟徐瑛辞行。

    离开阿房园时,他掀开车帘,回望着这座给自己留下无数快乐的园林,却发现仆人正将那黑底金字的‘阿房’匾额,从门楣上摘下来。

    这让徐邦宁心头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忙低声下令道:“加紧赶路。”

    说完他放下车帘,再也不敢露头。

    小公爷一路上风声鹤唳,听到有马蹄声就心惊胆战,唯恐那小魔头追杀上来。

    沿途晓行夜宿,就像逃命一般进了浙江境,又出了嘉兴,终于到湖州时,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候离着昆山有几百里了,台风也消停了。小公爷终于敢弃车换船,走水路北上金陵。

    ~~

    话分两头,那边昆山县封锁过境的水陆通道,大张旗鼓的盘查过往商旅,自然一无所获。

    事实上,负责治安捕盗的熊典史早就离开了昆山,带着四名捕快,搭一条小小的官船,经运河北上长江,赶赴金陵城。

    用了五天时间,熊典史一行人抵达了江东门码头。

    下船之后,熊典史没敢贸然去叩国公府的大门。

    他先让手下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准备先摸摸情况,然后洗刷洗刷,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去魏国公府公干。

    公款出差,就是这么任性。

    谁知第二天一早,五人凑到大堂吃早点时,却见大伙都顶着一对黑眼圈,气色很差的样子。

    “怎么都没睡好?”熊典史接过王班头奉上的鸭血粉丝汤。

    “四老爷不也没睡好吗?”王班头苦笑一声。

    “怎么他妈能睡得好!那得多没心没肺啊。”熊典史呲溜呲溜喝着汤。

    “哈哈,可不。”众捕快深以为然的陪笑起来。

    “那得多没心没肺啊。”

    吃着早饭,几个捕快便你一言我一语,讲起昨天打听到的消息。

    “四老爷,小的昨天观了观风向,金陵城的老百姓都对国公府畏之如虎啊。”

    “是啊四老爷,他们说徐家仅在金陵城中,便有豪奴数千,横行霸道。”

    “他们甚至私设公堂,搞出人命来那是家常便饭,江宁县和应天府管都不敢管。”

    “唉,听说魏国公把这个小儿子当成命根子,铁了心要让他继承爵位,咱们想让人家交人,怕是痴心妄想。”

    熊典史一言不发,默默吃着碗里的粉丝汤,这跟他打听到的情况别无二致。

    昨天安顿下来后,他也没闲着,去找了在南京刑部当司狱的同乡吃酒。

    同乡得知他的来意后,劝了他一晚上,千万不要上了那赵衙内的刁当。同乡告诉熊典史,徐家这些年不知做了多少案子,刑部大牢里就从没住过一个徐家人。

    徐家在金陵城盘踞二百年,老公爷也当了四十多年的南京守备,还有拥立先帝之功。

    哪怕外界传的他再草包、再没用,他对南京城的影响力也早已积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有魏国公在一天,官府就只能对他家的事情视若不见,更别说抓他最钟爱的小儿子了。

    徐家就是敞开门让他抓,他也没法把徐邦宁带出金陵城,半路上就得被徐家的锦衣豪奴活活打死。

    同乡甚至猜测,是不是他得罪了赵公子,人家要借徐家的手除掉他。

    熊典史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真的从没得罪过赵公子,而且还一直在小心奉承,赵昊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害自己。

    那就只能是他自不量力,妄想蚍蜉撼大树了。

    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寻思了一夜,熊典史也没回忆起,自己当时为何不拒绝这个差事了。

    只能说,信了赵昊的鬼了。

    又不是县太爷正式下的命令,自己一个堂堂朝廷命官,何必要听个衙内瞎指挥呢?

    “唉……”熊典史喝完最后一口汤,认命的站起来。

    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大老远的来都来了,怎么能这时候缩卵子呢?

    就是阎王殿也得进去走一遭。

    ~~

    吃过早饭,熊典史便带着王班头和另一名差役,一路打听着,朝秦淮河畔的徐府巷走去。

    到了徐府巷就不用再打听了,因为偌大的巷子里,就只有魏国公府一户人家而已。

    熊夏生看着蹲在府门外的那对大石狮子,果然如公子所言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再抬头看看那古旧的楠木匾额上,‘魏国公府’四个遒劲的大字,熊典史感觉自己真跟蚂蚁差不多了。

    他深吸口气,回头对王班头道:“去,送信去。”

    “呃……”王班头一愣,小声问道:“四老爷,不亮票牌吗?”

    “先看看公子的信好不好使再说。”熊典史低声答道。

    昆山县的票牌在金陵城有个屁用?赵昊的信要是也不管事,大家还是早点打道回府的好,以免被徐家打击报复。

    王班头便接过那封公子亲笔信,硬着头皮走到徐府门前,还没踏上台阶,就被守门的豪奴喝住。

    “不许落脚,这是你能踩的地方吗?!”

    吓得王班头赶紧收回悬在半空的脚,朝着立在台阶上的那几名豪奴赔笑道:“几位大人请了,小的昆山县捕盗班头王超,奉我们衙内之命给公爷送信来了。”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国公府的门子都把自己当成四品的。

    几个豪奴都不拿正眼瞧他,用肚脐眼对着王超道:“哪来的流浪蛤蟆,跑到这里聒噪?”

    “知县的儿子也配叫衙内?我呸!”豪奴们哄笑起来。

    “滚滚滚,少在这儿碍眼,哪凉快哪待着去。”

    好在王班头是懂行的,狠了狠心,掏出全部五两银子的经费,连同那封信一并奉上。

    对方这才勉为其难收了下来,却见王班头依然杵在那。

    “怎么还不走?”

    “这……大人,等公爷给我家公子回信啊。”王班头讪讪笑道。

    “你想什么呢?”豪奴白他一眼道:“公爷什么时候看,回信不回信,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都不算……”王班头缩缩脖子。

    “赶紧走,别在这儿有碍观瞻。”豪奴撵苍蝇似的挥着手。

    “那何时才有信儿啊?”

    “过两天再说。”

    熊典史只好跟手下住在店里等信儿。

    ps.三连更之第一更。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举杯邀明月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是一年里除了春节之外,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了。

    自唐宋起,华夏大江南北,但凡明月照耀之处,百姓无论男女贵贱,各家皆登高赏月,欢聚痛饮,甚至通宵玩乐至天亮。

    南京城的百姓要过节,许久未提及的北京城,同样也要过中秋的……

    今天京城各衙门早早就放了假。科学门的一众弟子,全都早早回家过节。

    虽然师父已经不在了,但他们也没分开,依然全住在春松胡同的赵府西院里。

    就连东院的科普展览馆,也依然保持着单日开放,双日休馆的节奏。

    师兄弟们还不断推陈出新,费了不少心思在上头,没有因为师父离开而摸鱼。

    后来连李茂芳和陈于陛也搬了过来,加上三天两头就住这儿不走的王锡爵,府上依然很热闹。

    这会儿,王大厨在后厨,手持两柄锅铲,左右开弓,忙得不亦乐乎。

    王武阳则领着王鼎爵、于慎行、李茂芳、陈于陛四个,在对着堂屋墙上的赵昊全身画像遥思恩师。

    只见大师兄捻着香,望着画像上头戴网巾,身穿黑缘儒袍,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按在地球仪上的恩师,泪湿眼眶的汇报道:

    “启禀师父,弟子们已经学完了《圆锥曲线》第五章,《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也已经学到了第一编第十二章,球体的吸引力了。”

    站在最后的李茂芳和陈于陛羞愧的低下头,小声道:“师父,不包括我俩……”

    “尽管二师弟时常来信代师授业,但没有师父的谆谆教导,弟子们的世界就像是没有了温暖太阳,只剩无尽的黑夜一般。”

    “这个包括。”李陈二人又小声道。

    接着便见王武阳的热泪顺着面颊滑下,哽咽道:“今天,是离开师父的第一百天,想他。”

    “师父,我们想你了。”师弟们也红着眼眶,轮流给赵昊上了香。

    然后他们跟着大师兄给师父磕头行礼,起身后齐声道:

    “师父,中秋快乐。”

    ~~

    崇明岛,西沙海神庙里。

    新任崇明县令金学曾,和他的师兄兼师爷于慎思,也在对着一副赵昊的半身像磕头。

    半身像上,赵昊手中拿着一本《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目光睿智的微笑着。

    “今天,是离开师父的第六十五天,想他。”金学曾哽咽道。

    “呜呜,俺想师傅咧……”敏感的于慎思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两人来这崇明县已经俩月了,非但没找到一县之主的感觉,反而吃尽了苦头,感觉被流放也不过如此。

    受了委屈遭了难,对师父的怀念之情,自然愈发真切。

    他俩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师父来看他们了……

    “师父,中秋快乐,呜呜……”

    ~~

    阳澄湖上,在昆山的弟子们正在陪师父过节。

    专门从顾家借来的画舫中,坐在赵昊左右手的,是从南京赶来的华叔阳和贝培嘉。

    同坐的还有张鉴、赵士祯,赵士禧、徐元春、徐维志,以及从北京跟来的那三十名学生。

    雪浪也臭不要脸的跟着上了船。

    赵公子正跟两个远道而来的弟子说话,忽然连打了一串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快关上窗,湖风太冷!”

    “不要冻到老师!”

    “师父,披风!”

    弟子们纷纷大献殷勤,恨不得找条棉被把他裹起来。

    ~~

    不远处的娄江上,另一条小一些的画舫中。

    江雪迎和马湘兰、巧巧,还有她的侍女小云儿,也在拜赵昊。

    当然不是啦,人家是拜月呐!

    到了本朝,中秋节时又多了一项拜月活动。起先是男女都可以拜,少年求功名显达,少女求婚姻美满。

    不知从何时起,又有了所谓‘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说法,拜月便成了女孩子们的特权,中秋节也是成了女孩子们最期待的一天。

    因为在中秋这天,不管家教多严,父母都允许女儿家的呼朋引伴、盛装出游,逛夜市、放花灯,玩个通宵也不会被责备。

    当爹妈的也不怕女儿学坏,因为臭小子们都被箍在家里过团圆节,不许出门……

    此时,船头甲板上设着张长条香案。

    上头在月亮的方向设着‘月神牌’,还整齐摆着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

    江雪迎在前,巧巧和马湘兰在她身后左右,小云儿更靠后一些,都跪在香案前。

    三女跟着江小姐一丝不苟的上香礼拜,虔诚的向月神祈祷着。

    马秘书其实不是很相信这一套的,因为身为科学门主的秘书,她已经用天文望远镜看过月亮的大麻子脸。

    知道那上头根本没有月宫,也没有嫦娥。那这愿望许给谁听呢?

    只是她不想被当成异类,所以还是很认真的在那里滥竽充数。

    她一边捻着香,一边偷眼瞧着在月华之下,显得愈发冰肌玉骨、出尘脱俗的江雪迎,心中不禁暗叹,原来嫦娥在这里啊。

    马秘书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江小姐许的什么愿。

    她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在扬州时,为何要点醒江小姐?

    这下可好,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在初期用力过度后,很快就摸清了赵昊的心思,知道如何才能走进他心里了。

    江雪迎便不再做自己不擅长的那些事,她明白赵昊最需要的,也是别人无法替代的,是自己可以成为他事业上的好帮手。

    而且她又聪明的总以温柔体贴的一面对待赵昊,两人才相处了不到俩月,就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让马秘书暗暗替小县主捏一把汗,也不知她看到自己的信没有。

    再不赶紧杀过来,打响公子保卫战,她几乎到手的战果,可就要被别人抢走啦!

    ~~

    北京城的小县主能不急吗?

    李明月恰好就是中秋节这天收到的信,这下连进宫陪舅舅过节都不顾了,一溜烟就跑去大纱帽胡同,去找‘大明好闺蜜’张筱菁求助。

    彼时,张筱菁正在房间里,对着那副《幽篁秀石图》抚琴轻唱。

    “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石仙湘妃曾见……”

    便见小县主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吓得她差点把七弦琴丢到李明月脑袋上。

    ps.第二更,大家期待的修罗场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明月的大危机!

    大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

    今日中秋,全家团圆,张居正也难得早早回家,跟妻儿好好过个节。

    每当此时,看到六个儿子齐聚一堂,他都会感到十分满足。

    咱老张家的人就是能力强,猛!

    倒不是他重男轻女,忽视了女儿不在场,而是今晚未出嫁的女孩子们不必被长辈约束。

    筱菁虽然没约人逛街,却也不想放弃这一年只一回的自由,吃了点晚饭就起身告退。

    回屋后却发现百无聊赖。

    通常她都是跟李明月形影不离的,但这两个月以来,小竹子总是下意识的不想跟好闺蜜碰头。

    起因就是墙上那副《幽篁秀石图》。

    她当时感觉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赵公子了。

    这不是少年少女常有的夸大其词……赵昊随赵状元出京,一去少说三五年,到那时她很可能就已经嫁人了。

    怎么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坐在那修竹掩映的学堂中,支颐听赵公子讲科学呢?

    更不可能跟着兄弟们跑去找他玩,或者和李明月一起谈论他的种种了。

    是以在临别之际,张筱菁脑袋一热,就请赵昊在自己的画作上题了首词。

    本想做个纪念,纪念一下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少女情愫。谁知赵公子的诗,带着钩子啊!

    ‘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石仙湘妃曾见。’

    平平淡淡的四句诗,却让她像着了魔似的,看了又看、品了又品,还谱成了曲。

    这哪里还是什么念想啊?都快成了魔障了!

    赵公子可是明月的心上人,我只不过是他的学生兼崇拜者罢了。

    可这种对不起明月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便将那画从墙上摘下,收入匣中,却无法从心里抹掉那首诗……

    此时,前厅隐隐传来父母兄弟的谈笑声,张筱菁却倍觉孤独,心说那就让‘石仙’陪‘湘妃’过个节吧。

    便从绣锦的画匣中,取出那副画,重新挂在了墙上。

    看着那副画,还有上头的诗,小竹子顿觉孤独尽去,内心一片安宁喜乐。

    便焚上一炉香,在月影中对着那副画,轻抚琴弦。

    她正在心中演绎石仙与湘妃在竹海中相会的绝美画面,忽然门就被人一下推开了。

    “筱菁筱菁,大事不好啦!”元气少女李明月,提着裙角冲了进来。

    “啊!”张筱菁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琴台推翻了。

    待看清是李明月后,她不及细想,赶紧站起来,快步迎上去。

    做贼心虚的少女,唯恐被小县主看到墙上那副画。

    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其实她多心了,现在小县主满脑子只有那封信上的事儿,眼里根本看不到其它。

    “我跟你说啊筱菁!”李明月要往屋里走。

    “我正要去逛夜市,”张筱菁拉住她往外走。“我们边逛边聊也一样。”

    “你先等我喝口水,我一气儿跑过来的。”李明月朝桌上的茶壶伸手。

    “我请你喝桂花饮,就在胡同口有卖,保准你喝了还想喝……”张筱菁却不容分说,把她硬拽出去,然后小脚一勾,把门带上。

    ~~

    “呸呸,这什么味啊……”

    当李明月终于喝到了,那被小竹子夸上天的桂花饮,却顿觉失望透顶。“怎么还有股陈皮味啊?”

    “……”张筱菁心说,我哪知道啊?我也是头一回喝。而且我最讨厌陈皮了……

    可自己都说了好喝了,那含着泪也得喝下去,还得装作很爱喝的样子。

    “还好吧,咳咳,我就爱这种风味,咳咳咳……”

    “你不是最讨厌陈皮吗?”

    “谁知道呢?”张筱菁用麦秸做的吸管,‘美美’抽一口桂花饮。那**的陈皮味道,让她眼泪都快下来了。还得强笑道:“人的口味会变的。”

    “嗯,我觉得你最近就变得怪怪的。”小县主捧着装饮料的竹杯,歪头打量着小脸皱成一团的小竹子。

    “有吗?没有吧?”张筱菁略有些慌乱的矢口否认。

    “你说,你有多久没去找我玩了?”李明月愤愤的伸出手指,挑起张筱菁那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白皙柔腻的下巴。

    “我找你也老是推三阻四的。”

    面对着闺蜜的质问,张筱菁星眸中闪过慌乱的神色,不敢和她对视。

    “《中等代数》太难了。我做不出来,哪有心思玩……”

    “哦,这样啊。”李明月顿时深以为然道:“可不是嘛,我也是看了直犯困,到现在还没翻几页呢。”

    其实这话有些亏心,她连《初等代数》都没学多少呢。

    说着郁闷的叹口气道:“筱菁,你说我这么笨,还怎么当女科学家?”

    “你可一点不笨。”张筱菁白她一眼,心说你要是笨,能把赵公子看的严严实实的,让我都没机会单独和他说句话?

    后来还是因为要期末考试,小县主吓得不敢来她家,她才利用提前交卷的机会,逮到一点时间,作了那个让自己心虚到现在的案子。

    ~~

    二女说话间,来到了灯火璀璨的夜市街上,李明月才猛然想起自己找她的目地,便叽叽喳喳道:“都怪你那桂花饮,难喝的我把正事儿都忘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张筱菁也终于平复好了心情,直面李明月了。

    “据我安插在赵大哥身边的密探来报,”李明月看看左右,一副事关机密的样子小声道:“有个叫江雪迎的女子,最近对我赵大哥虎视眈眈,垂涎三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少乱用成语。”张筱菁哭笑不得道:“那是女土匪还是女大王啊?”

    “总之差不多!”李明月气哼哼的鼓着腮帮子道:“敢打赵大哥的主意的,能是好人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张筱菁感觉怎么自己脸上也火辣辣的。“好坏的评价标准,应该更客观才对。”

    “我不管,我就是这么分的。”李明月晃动着粉拳,好似要一拳打到昆山去,把那江小姐捶个桃花朵朵。

    “那她家世如何,又是怎么跟赵大哥……你赵大哥认识的?”张筱菁便替闺蜜操心起来。

    “好像说她是我赵大哥家的世交。”李明月便手指托着粉腮道:“她奶奶是赵大哥的干奶奶。”

    “那你们也算。”张筱菁伸出双手的食指道:“殿下还是赵大哥的干娘呢。”

    一比一呢。

    ps.第三章,继续写去了。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章 好闺蜜一辈子

    东华门外夜市,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店家撤下了平日的商品,全都换上各种受女孩子欢迎的物件儿。

    李明月却无心流连这些身外之物,她现在只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好像去年,赵大哥的爷爷,安排她们相过亲。”小县主又幽幽道。

    “你们好像还没有哎……”张筱菁的左手,变成了两根手指。

    二比一。

    “听说她很会做生意,赵大哥成立了江南公司,让她当总裁呢。”李明月感到有些透不过气道:“江雪迎,江南公司,你听听,这像话吗?就像她家的公司一样。”

    张筱菁心说,三比一。

    但身为大明好闺蜜,岂能灭自己人威风,长他人志气?

    “你妈不还是西山公司董事长么?”张筱菁便哼一声,违心道:“三比二。”

    “那不一样啊。”李明月带着哭腔道:“西山公司可没我的名字,要是叫明月公司多好啊,至不济叫李山公司也凑合。”

    张筱菁一脑门子黑线道:“你还不如改名叫‘李西月’呢。”

    “这主意不错。”李明月眼前一亮。

    “这不是重点好吗?”张筱菁嘴角直抽抽道:“继续。”

    “听说昆山遭了灾,她给到处筹粮食,还亲自押船去昆山呢。”

    “这……”张筱菁弱弱的比了个四比二。

    “后来遇上了水匪劫持,赵大哥带着全县的军队去把她救回来,还荡平了匪巢,把那些水匪统统变成了挖煤的苦力。”

    张筱菁不敢再比了,不然小县主怕是要禁不住打击,当场去世了。

    “然后她和赵大哥一起,在太湖上一个美丽的小岛,没羞没臊的住了好久……”小县主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后来赵大哥回昆山,她就直接跟着去了,再也没离开过。赵大哥每天都去看她,还给她做冰淇淋……”

    她禁不住内心的惶恐,抱着张筱菁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都没吃过……”

    “别难过,我也没吃过……”张筱菁红着眼圈劝一句,说完轻轻拍了自己嘴一下,我这都说了些什么啊。

    来来往往的少女们,看到哭成泪人的小县主,纷纷投来了解、同情、支持的目光。

    一个穿着荷花裙的女孩儿,将一支黄色的雏菊塞到李明月手里就跑,跑出一段距离,她又回头比了个‘要坚强’的手势。

    “我才不要花哩,我要赵大哥。”李明月抽泣道。

    “那你在这儿哭倒长城也没用啊。”张筱菁恨铁不成钢道:“还没看出来吗?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儿,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女人在昆山,而你在北京的缘故!”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明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所以你该想办法拉近距离。”张筱菁给她支招道:“要哭,也得当着赵……你赵大哥的面哭,这样才有用啊!”

    “其实要依着我,上个月就南下了,可是我说了不算啊。”李明月急的直跺脚道:

    “我娘说,她今年要去江南过冬,非让我等着和她一起,如之奈何?”

    “现在是八月了,十月入冬,路上还得走一个月。”张筱菁略一盘算道:“也没多久了嘛?长公主殿下让你同行合情合理。”

    “那我问问她,下个月能不能动身,要是不能,我,我就离家出走。”李明月悍然发表了私奔宣言。

    “你还是冷静点儿吧你。”张筱菁伸手点了她脑门一下,嗔道:“就你这昏头昏脑的样儿,去了也是给人家送菜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明月颓然一叹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她那边,我一个人可怜弱小又无助,怎么跟她斗啊。”

    “那也不能放弃啊!”张筱菁急了,双手按着李明月的肩膀,激励她道:“这可不像你李明月。”

    “我知道,可是我真是害怕。”李明月可怜兮兮的揪着张筱菁的衣角,央求道:“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有你当参谋,我才有信心赢那女人!”

    “我?”张筱菁一脸怪异的小表情,憋了半天方摆手道:“父亲大人怎么可能同意呢?”

    “这你放心,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儿我来做。”李明月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小竹子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我,我……”张筱菁感觉面似火烧,这不是逼着自己滑向犯错的深渊吗?

    李明月抱住张筱菁,撒娇求告道:“求求你了筱菁,你不是还没去过江南吗?可漂亮了那里,大冬天的都有绿树红花呢。”

    “这,这……”张筱菁感觉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一样,可点下头容易,但这一去江南,原本春和景明、波澜不惊的人生,怕是要彻底改变了。

    “你先应着就是了,我能不能让张相公点头,还两说呢。”李明月又采取了迂回战术道。

    “哎,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啥?”张筱菁叹口气,终于点了下头。不管了不管了,是她逼我的……

    “太好啦!”李明月登时一蹦三尺高,将那朵雏菊花,高高抛向夜空。

    ~~

    夜市高处,东华门城楼上宫灯璀璨,装饰一新。

    数排矮脚檀木几案上,用美轮美奂的金盏瓷碟,整齐的摆放着石榴、枣、栗子、葡萄、橘子等各色时鲜果品。还有各种御制点心,以及装在各色玻璃瓶中的美酒佳酿。

    今日是团圆节,天家同样也要团圆。就连常年不露面的陈皇后,也盛装打扮,神态安详的坐在隆庆皇帝身边。

    宁安长公主坐在皇帝左手边的几案旁,李贵妃与她对坐,怀里还抱着个小小的婴儿。

    那是她今夏才添的战果——二皇子朱翊镠。

    再加上依偎在皇帝皇后身边的,三岁的寿阳公主,两岁的永宁公主。

    以及小大人似的,单独坐一桌的皇太子殿下。

    这些龙种全都是她生的!

    而陈皇后和在座的十几个嫔妃加起来,一共生了零个。

    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全都只能干看着她炫富。

    陈皇后还好点,她是嫡母,太子公主们也都很亲她。

    那些妃子可就惨喽,看着她尽情展示慈母风范,还得强颜欢笑的奉承。估计再甜的美酒喝下去,也都是又苦又酸又涩的吧?

    吼吼吼……本宫实在太厉害了,无敌真的是寂寞如雪啊。

    ps.还有两更,马上送到。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秋大会

    东华门城楼上。

    宁安长公主坐在李贵妃对面,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模样,就感觉一阵阵腻味。

    可人家就是腚大能生养,还养一个活一个,她这个当大姑姐的,还真不敢得罪……

    ‘哎,真是煎熬啊。’宁安仰头灌一杯酒,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倍感寂寞难耐。

    多想听赵郎在耳边吟一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啊?

    赵郎,你是否也像宁安一样,日日夜夜思念着你呢?

    坐在最下首的李承恩,对这些繁文缛节、婆婆妈妈的宴会最是不耐。只见他呆坐在那里,两眼发直的看着天上的银盘。

    不知怎么就想到老前辈,心头便一酸。

    今天是离开老前辈的第一百天,想他。

    ~~

    昆山阳澄湖畔,与民同乐的赵二爷,没来由打了两个大喷嚏。

    “大老爷,堤上风大,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喝。”白守礼忙殷勤道。

    “不必不必,本官身子骨硬着呢。”赵守正却满不在乎的端起黄酒,用浅浅的酒碟指一指新修的湖堤下,那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团团篝火。

    每一团篝火旁,都围坐着一圈百姓。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幸福洋溢的面孔,那是昆山的百姓在欢度中秋。

    今年中秋正逢紧锣密鼓的修堤期间,赵二爷本打算给民夫们放半天假。

    但大家可都瞄着完工奖呢。为了赶工期,各段各里甲都纷纷表示,要放弃休假,抓紧施工。

    赵守正便在赵昊的建议下,在未完工的湖堤上,开一场热热闹闹的中秋大会。

    这样,民夫们收工后直接过节,既节省了时间,又促进了团结。

    只是赵二爷为免有些嘀咕,我这儿子也太注意团结百姓了。

    按说这是大好事儿,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呢。

    不过他还是欣然同意,让人将预备给百姓过节的物资,全都装船运到堤上来。

    结果每人分了一个月饼、两个橘子,一家还有一只盐水鸡。

    每团篝火上还架着一只滋滋冒油的烤全羊……那是县里大户们你八十头、我一百头,临时凑起来的。

    顾大栋还从苏州购进了整整两船黄酒,分给百姓饮用。

    有酒有肉有月饼,简直美上天了。

    往年过中秋,好多穷人根本吃不起月饼,只能搞一盆带黄的大闸蟹充充饥这样子。

    真是好生凄惨。

    百姓们忆苦思甜、潸然泪下,倍加珍惜如今美好的生活。

    ~~

    “只有坐在这湖堤上,才能看清这万家篝火的全貌。”

    虽然被夜风吹得凉飕飕的,但赵二爷的心却暖洋洋的。

    他感觉自己终于不虚此生了,便醉眼朦胧的与身边人碰下酒碗,大着舌头问道:

    “诸位‘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乎?’”

    众人便笑曰:“不若与人。”

    “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赵二爷又问。

    众人又笑曰:“不若与众。”

    “哈哈哈哈!”赵二爷放声大笑起来,与众人一饮而尽,忽又轻叹道:“可惜老熊不在。”

    众佐杂和士绅不禁心中一暖,暗道,大老爷真是细心,谁不在都知道。

    “老父母真是时时刻刻,都把下属和子民装在心里呀。”士绅们马上马屁走起。

    “昆山县有大老爷这样的父母官,何其幸哉?万幸万幸呐!”

    “哎,哈哈,本官也没那么好。”赵守正被拍得浑身舒坦,摆摆手叹道:“我是想到老熊这可怜人,人家过节他过坎儿,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众人自然纷纷点头,忽然想到,大老爷也是鳏夫来着……

    原来是物伤其类、感同身受啊。

    看来得加紧给大老爷续个弦了。

    ~~

    明月清辉照江南,照亮了昆山也照亮了金陵。

    还真让赵二爷的乌鸦嘴说中了,熊典史的这个中秋,过的实在太难了。

    送完信过了两日,他又去了一趟国公府,还是没回音儿。

    这下熊典史有些急了。他们带的盘缠本来就不多,再等几天就得拿出昆山人的祖传技艺——一路要饭回家了。

    熊夏生心里着急,之后天天都去催一趟,结果惹烦了国公府的豪奴,直接把他们撵出徐府街,不许他们再靠近国公府一步。

    结果盘缠耗尽,彻底体会到什么叫坐困愁城了。

    此时,他和王班头五人,围坐在客栈大堂的一张方桌前。

    桌上只摆着一个瓷碟,碟中只有一个五仁月饼。

    这是他们用身上最后的钱买的。

    明天就要交不起房钱,去睡大街了……

    “唉……”熊典史郁郁的叹了口气。

    “唉……”三个捕快也跟着叹了口气。

    王班头年纪大点,这时候倒比熊典史还看得开。

    “四老爷看开点儿,秦琼卖马、子胥吹箫,自古英雄,也曾困顿。”

    说着他指指那唯一的月饼,开玩笑道:“再说咱们也不错了,五仁月饼,可不就是五个人吃的月饼吗?”

    “扑哧……”熊典史被他逗笑了,然后越笑越大声,将连日来积郁的块垒一扫而空道:

    “老王,我不如你啊!不错,人哪有不走背字的时候?走过去不就得了!”

    说着他对众人笑道:“咱们可是昆山出来的,有要饭的本事傍身,还怕饿死不成?”

    “哈哈哈。”三个捕快也笑了。

    “四老爷,小人会唱小曲儿。”

    “我会莲花落。”

    “小的还戴了副竹板。”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个个身怀绝技啊。这咱们还有什么好愁的?”熊典史大笑道:“来,我们五人吃五仁月饼过节!”

    王班头便抽出小刀,在袖子上正反蹭了蹭,然后切下三分之一,先给四老爷。

    剩下的再和三个手下平分。

    “讲究。”熊典史不禁赞一声,又笑道:“不过,咱们都准备去要饭了,还是一碗水端平吧……”

    “四老爷使不得,咱又不是打算要一辈子饭。”

    正推让间,五人便嗅到一阵诱人的酒肉香气。

    “上菜喽。”只听小二高声叫道。

    五仁……哦不,五人不禁同时咽了咽口水,他们已经有几天没吃顿饱饭了。

    “这要是给咱们上的多好啊。”捕快甲小声道:“我能叫他爷爷信不信?”

    话音未落,店小二就将四个冷碟摆在他们桌上。

    接着从托盘上,取下一盘肥鸡、一盘蒸鱼、一碗扣肉、一碟红烧狮子头,整齐的摆在冷碟周围。

    又变戏法似的放下一坛二曲酒。

    “爷爷。”捕快甲幸福的喊了一声。

    ps.还有一更……

第一百九十二章 熊典史终于明白了

    “五位爷慢慢吃,后头还有菜。”店小二全当没听见那声,一欠身,夹着托盘就要退下。

    三个捕快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熊典史却一把抓住店小二的手臂道:“上错了,我们没点菜。”

    王班头的筷子已经插中了个狮子头,闻声讪讪收回手,心说四老爷太耿直了,先他妈吃完了再说不行吗?

    他们总不能让我们给吐出来吧?

    却听那店小二笑问道:“几位是昆山来的差爷吧?”

    “不错。”熊典史点点头,他们已经在店里住了些日子,说话又从来不避人,被听出身份来也不奇怪。

    “那就没错。”小二笑道:“几位爷放心吃,这是我们东家送的。”

    “你们东家可是昆山老乡?”熊典史却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是。”小二摇摇头。

    “那是有求于我们?”

    “小人也不知道。”小二又摇头道:“这是方才东家派人回来吩咐的。差爷还是先用着,等我们东家回来,直接问问他吧。”

    熊典史本想说‘问不明白,我是不吃的’,谁知转头却看到,桌上的菜肴已经被手下恶鬼们风卷残云,干得一片狼藉了。

    他只好改口道:“那就先多谢了。”

    待小二下去,他瞪一眼那帮下作的家伙道:“这会儿就不知道让着老子了?看来还是五仁月饼太难吃了。”

    “嘿嘿,四老爷,不说后头还有菜吗?”捕快甲端着盘子,刺溜刺溜抽着汤汁,吃的恶行恶相。

    熊典史见状食欲大减,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嘀咕起,这店家到底唱的哪一出?

    ~~

    好在没用他等多久,便见客栈的东家,引一位白发苍苍、满面红光,穿锦袍戴方巾,作员外打扮的老者进来。

    一进客店,那老者便高声问道:“我们老爷赵状元的贵下属在哪里?”

    “这位老丈请了,下官便是。”熊典史起身抱拳行礼。

    “哎呀,这位大人真是太见外了,都到了家门口,怎么还掏钱住店呢?”

    老者说着,回头白一眼那店家道:“你好意思收人家钱。”

    “这就退,这就退。”店家赔笑应声,暗骂自己一声,我他妈就是嘴贱。

    “敢问老丈高姓大名?”熊典史依然搞不清状况。

    “哈哈哈,光顾着高兴,忘了自我介绍了。”老头应该是喝酒了,拍了拍额头,笑道:

    “小老儿姓余,他们都叫我余甲长。”

    来人正是余甲长,他如今在南京城也能算个人物了。

    可不是当年在方掌柜的早餐铺子,整天混粥吃的糟老头子了。

    当然了,另一位混粥吃的老头子,已经贵为一省巡抚了。

    这样一比,他好像还是个糟老头。

    ~~

    “呃……”熊典史吃惊不小,以他引以为傲的观人之术,感觉这老汉应该是个在金陵颇有影响力的士绅才对。

    怎么会是个小小的甲长呢?

    却听店家笑道:“我们余甲长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甲长,北城十几条街全都听他老人家的。还有这小仓山,也都是他老人家在管。”

    他今天去给余甲长送节礼,顺口聊到了昆山典史,带着几个官差住在他店里。

    没想到余甲长直接酒也不吃了,让他带着来见见他们。

    店家知道他们穷酸,唯恐被余甲长骂待客不周。

    这才赶紧让伙计先跑回来,给他们弄一桌像样的酒菜,这样至少面子上能糊弄过去。

    “别瞎说!”余甲长却瞪一眼那店家,骂道:“老子不过是给公子看家的,你别胡说八道害死老子!”

    “哦,原来尊驾是我们衙内的人。”熊典史明白了。

    “对对,这不就对上了。小老儿就是赵公子的看门老汉。”余甲长不由分说,拉着熊典史就往外走。

    “走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既然是县尊家的人,熊典史也不便拒绝。

    王班头和三个胡吃海塞的手下,迟疑了一下,猛扒了几口菜,也赶紧跟上。

    ~~

    一出客栈,外头便是繁华的大街。

    宽阔笔直的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一串串形状和颜色各异的花灯点缀其间,为这金陵夜市平添了许多节日的气氛。

    今日逛街的几乎都是女性,因此摊贩们摆出来的商品,也都在迎合女孩子们的需求。

    除了女孩子喜欢的小吃甜食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绣花鞋,颜色鲜艳、绣着精美的花样图案。以及物美价廉的首饰、玉石、香粉等物,应有尽有,备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余甲长站在大街上,深吸一口带着甜腻的空气,问熊典史道:“大人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叫状元街,”熊典史指了指街口那簇新的牌坊,忽然明白过来道:“那是为我们县尊立的?”

    “不错。”余甲长与有荣焉的点点头道:“赵老爷可是我们南京开国二百年来,出的头一位状元公。”

    说着他又指了指那在黑暗中只有个轮廓的小仓山道:“当初,我们老爷就是在那里闭的关,老朽还每日赶着大车,给他和公子送菜送肉哩。”

    “原来如此。”熊典史忙整肃衣冠,先向小仓山郑重行一礼,又转头向余甲长行礼道:“下官代昆山百姓,谢过老丈了。”

    “咦,谢我干啥?”余甲长一愣。

    “我昆山百姓全赖大老爷活命,老丈既然有功于大老爷,就有功于昆山。”便见熊典史正色道。

    余甲长听得心花怒放,却不敢居功道:“我们都是端公子饭碗的,可不要这么说。”

    “方才听店家说,这条街……”熊典史刨根究底的职业病又犯了。“都是公子的?”

    “这条路都是公子开的,你说这条街是谁的?”余甲长得意的领着熊典史走过状元街,来到芙蓉湖旁。

    他指着明月下,无数画舫映红的湖面,对熊典史道:“这个湖,也是我们公子开的。这湖边的酒楼店铺,还有这整片山,都是我们公子的产业。”

    “我的天……”熊典史知道大老爷家很有钱,但如此直观的感受赵家的财富,还是头一次。

    自然受到极大的冲击。

    “而在去年,这里不过只是一片没人住的荒山罢了。”余甲长不知说过多少次,但每次都无比感慨道:“当时公子才十四岁。”

    “只能说是天授奇才了。”熊典史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他总感觉,大老爷和他身边的人,好像全都围着衙内转。

    原来不是错觉,是事实。

    “对了,你们既然知道来小仓山,为何不去找我或方掌柜呢?”余甲长奇怪问道。

    “下官不知道小仓山是公子的产业,不然哪会困顿成这样?”熊典史苦笑道,原来自己一直在捧着金饭碗要饭啊。

    “哦,也对。”余甲长并不意外。“咱公子贵人多忘事。”

    “还真是。”熊典史眼泪都快下来了,公子这么阔,却没给他们点儿路费。

    显然不是吝啬那仨胡俩枣,而是忘记了。

    “你们办公差,怎么会弄成这样?”余甲长却愈发奇怪。

    “哎,老丈有所不知啊……”熊典史便将前因后果,一股脑讲给余甲长。

    “徐家仗势欺人,咱们也没办法。回去又没法交差,结果就成了这样子……”

    “大人多虑了,公子虽然贵人健事,但从不打诳语。他说能拿到人,就一定能拿得到。”余甲长听完哈哈大笑道:

    “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今晚咱们好好过个节,明天老夫带你去要人!”

    说着便带他走进个灯火辉煌的六层大酒楼中。

    酒楼飞檐上,悬着四组硕大的红灯笼。

    上头皆是‘味极鲜’三个遒劲的大字,在黑夜里十分夺目。

    “哇,味极鲜啊!”味极鲜的大名早已传遍江南,王班头和几个捕快都听过。

    “这也是我们公子的产业?”熊典史不知不觉就变换了称呼。

    “那当然了。”余甲长笑着点点头道:“今天就带你们尝尝,什么叫天下第一鲜!”

    “哈哈,那太好了!”熊典史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这真是好饭不怕晚啊。

    王班头身后三个捕快,却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方才吃的太猛,撑得肚子都疼,还怎么吃得下?

    ps.第三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徐邦瑞的白日梦

    徐邦宁绕着太湖兜了个大圈子,紧赶慢赶才回到了金陵城,没有缺席今晚的中秋团圆饭。

    这让国公夫人郑氏分外欢喜,招呼风尘仆仆的儿子入席,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

    小公爷能得势,全靠小妾上位的老娘,他从袖中掏出一串牙白与棕黄相间的砗磲手串,把郑氏哄得十分开心。

    魏国公徐鹏举明年就七十了,对这个小儿子也十分宠溺,板起脸来佯怒道:“还以为你在华亭乐不思蜀,连中秋节都忘了呢。”

    “父亲可冤枉儿子了。”徐邦宁这才摆脱母亲,又拍了拍手,便见两个仆人抬着一具四尺多高的血珊瑚进来。

    “就为了等这玩意儿到货,才耽误到今天。”

    “呦,这么大的珊瑚可不多见。”徐鹏举上前打量着那枝条匀称,色泽艳红的珊瑚,登时赞不绝口道:“品相也没得挑。”

    “父亲这下能比过灵璧侯了吧?”徐邦宁笑嘻嘻道。

    临出门前,他妈告诉他,他爹这阵子心情不佳。

    因为徐鹏举在灵璧侯家中做客时,见了一株三尺多高的珊瑚。他回家后让人翻遍库房,居然没有找到一株可以媲美的。

    堂堂‘徐半城’居然被人压住了,这让老公爷怎么能忍?

    但是珊瑚都产自海外,如今是有钱也买不到,只能等机会碰运气,谁知何年何月才能遇上?

    快七十的人了,色心消退,对财宝的贪念却愈发炽烈。想要却得不到,他就茶不思饭不想,跟害了病一样。

    “唔哈哈,你小子有心了。”徐鹏举不由笑逐颜开,小儿子这份礼物,算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而且老公爷还有个坏毛病,夸完小儿子,一定要踩一下大儿子。

    他瞥一眼默默陪坐一旁的徐邦瑞,哼一声道:“连老夫心里不爽都看不出来,就没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父亲教训的是。”徐邦瑞低眉顺目,一副逆来顺受。

    徐邦瑞的妻子李氏却难抑愤懑,心说你上次见你大儿子还是端午节。他看都看不见你,怎么把你放在眼里?

    再说,你就光想着小儿子,却没发现大孙子也缺席了团圆饭,有这么当爷爷的吗?!

    她刚要开口反驳,便被徐邦瑞悄悄踩了下脚面,这才别过头去,没有吭声。

    训斥完了大儿子,徐鹏举才让开席,一家人高高兴兴过团圆节。

    当然,不包括徐邦瑞夫妇了。

    自然,两口子又遭到了老公爷的呵斥,嫌他俩影响一家人过节的心情。

    郑氏见这两口子越是吃瘪,就越要刺激他们。

    酒至半酣,她故意板起脸来,高声训斥徐邦宁道:“这次可得收收心,不能再出去野了,不然姜祭酒打你板子,可不准跟你父亲哭诉!”

    徐邦宁先是神情一苦,旋即大喜过望,一下站起身道:“父亲,坐监的事搞定了!”

    “本来挺简单个事儿,去年让你一折腾,才多费了这些工夫。”徐鹏举的两只眼,就离不开那株珊瑚了。

    “还不都怪那姓赵的小子!”徐邦宁哼一声,浑不似从华亭落荒而逃,一路上吓得风声鹤唳的样子了。

    回了金陵城,小公爷就再也不怕姓赵的小子了!

    “你少招惹那小子。”徐鹏举悠悠道:“再让他坏了你的事儿,送我多少棵珊瑚,为父也不替你擦屁股了。”

    “嘿嘿,那我就给父亲找更好的宝贝。”徐邦宁闻言心尖一颤,忙耍赖笑道。

    “哈哈哈!”老公爷放声大笑起来,显然这番告诫,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旁的徐邦瑞却终于绷不住,颓然低下头去。

    李氏更是忍不住,站起身来说了句‘儿媳身体不适。’就直接离席了。

    “败兴的东西。”老公爷哼一声,冷声对徐邦瑞道:“你个没用的窝囊废,就是这么教媳妇的?滚出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是,父亲。”徐邦瑞低着头起身,脚踩着棉花离开了厅堂。

    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又响起刺耳的欢声笑语。

    ~~

    徐邦瑞成婚后就搬出了国公府,在凤凰台旁的徐家小别业居住。

    他跟在李氏后头回了家门,进了内寝,便见妻子妆也没卸,趴在床上哭。

    徐邦瑞心下黯然,过去拍着妻子的背,叹气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怎么同样是儿子,就一个当成宝,一个当成草呢?!”李氏呜咽道。

    “父亲瞧不上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徐邦瑞叹口气道:“姓郑的拿到诰命后,徐邦宁就成了嫡子,我怎么跟他争?”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吗?”其实这才是李氏最崩溃的地方。

    “其实早就定了,让徐邦宁去国子监坐监,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名正言顺而已。”徐邦瑞站起身来,背着手看向轩窗外的明月,眼中淌下两行清泪道:

    “国公之位,怎么会传给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子呢?”

    “那你送小志去昆山作甚?还不如留下来陪着我们,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是。”李氏埋怨道:“我都快俩月没见儿子了。”

    “你千万别让人把儿子叫回来。”徐邦瑞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道:“我是给他找了条不一样的路。那赵昊能护住弟子,儿子不用像我一样,一辈子战战兢兢、窝窝囊囊,生……不如死。”

    “你都护不住儿子,那叫赵昊的能护得住他?”李氏坐起身来,红肿着眼看向丈夫。

    “他能。”徐邦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道:“自从去年他让徐邦宁登门赔罪之后,我就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说着他压低声音,双目闪光道:“我从没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他身上蕴藏着无穷的能量,可以轻易做到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啊……”李氏都听傻了,没想到丈夫对那姓赵的小子,评价如此之高。

    “他只是喜欢藏在幕后,加上年纪又小,所以才总会被人有意无意的忽视罢了。”徐邦瑞的脸上浮现出期冀之色,一字一顿道:

    “我有种预感,让小志去昆山,会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说——‘要是小志能说动赵昊出手帮忙,我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这阵子他自己仔细想过,赵昊完全没道理趟这浑水。以赵公子的聪明过人,还是不要做这种白日梦的好……

    ps.回来了,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三连更送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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