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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希望

    弇山园,嘉树亭中。

    “对当官儿的来说,那是水泥吗?那分明是亮瞎眼的政绩!”王梦祥亢奋的老脸通红。

    “两京一十三省,哪个府哪个县没有想干干不了的大工程?可这大工程是那么好建的吗?花费高、风险大不说,关键是耗时还长,动辄好几年。”

    “时间一长变数就多。最草鸡人的是工程快干完了,一纸调令下来,你得给别人挪地方了。结果辛辛苦苦忙一顿,成了给别人作嫁衣裳。你说有几个当官儿的,能下决心去干的?”

    “可不是嘛。”王世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可水泥这玩意儿,神了!又快又结实!有了它,梦想就能照进现实,百姓立起生祠!有实打实的政绩,谁能挡住你升官?”王梦祥又唾沫横飞道。

    “嗯嗯。”王世懋点头如啄米道:“说的我都想出山当官了。”

    他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但别人金榜题名,风光无限,他却在亲眼目睹自己老爹身首异处,和王世贞兄弟二人相泣号恸,持丧而归。

    服阙后,朝廷曾屡次授官,他却一直心灰意懒,对仕途畏之如虎。此番大哥都出去当官了,他却还窝在弇山园里当宅男。

    王梦祥不知劝他多少回了,王世懋都无动于衷,却让水泥勾动了出仕的心思,此神器之威力可见一斑!

    “那就出山!”王梦祥大喜过望道:“苏州知府蔡国熙,松江知府衷贞吉都是你的同年,让他们举荐一番,不就妥了吗。”

    “嗯……”王世懋捻须沉吟道:“找个机会我去看看他们。”

    “他俩保准出全力帮你,不然就是自绝于水泥。”王梦祥歪着脑袋,想想都美的慌。

    “用不了两年,全天下的官员都会明白这一点的。你想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局面?”

    “争着和我们江南公司做朋友呗。”王世懋也歪着脑袋,和王梦祥头对头,一起美得冒泡道。“谁敢得罪我们。对不起,水泥跟你没关系了。你就只能看着别人升官,自己靠边站,还得被老百姓戳脊梁骨,骂你无能的。”

    “哈哈哈,不错。只要水泥在我们手里一天,天下的官员都要巴结我们!”王梦祥本打算说‘仰我们鼻息’,但觉得太张狂了。

    “这么说来,咱们这股票可得攥好了。”王世懋忽然觉得,天下人都会打自家股份的主意。

    “可不。”王梦祥呷一口美酒,长叹一声道:“这才知道那时赵公子,卖给了咱们多大的人情。”

    “不错。”王世懋深以为然。赵昊来苏州才俩月,就干了这么多事情,显然一切早有计划。

    尤其是水泥,还不知道研究了多长时间才捣鼓出来的。

    连自己都能看清水泥无比美好的前景,以赵公子那惊为天人的商业头脑,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虽然赵公子是卖给他们股份,但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白送了——就他们支付的那点儿钱和粮食,怕是一个点都买不来!

    赵公子就算是为了建立盟友关系,给他们个百分之一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他在北京时,给那些尚书、国公的股份,可是连这个数的一半都不到。

    但赵公子却慷慨的给到他们半成,而且是一家半成!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赵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把他们当自己人。他说的‘大家拧成一股绳,做一番大事业。’绝非单单一句空话。

    ~~

    “当初赵公子在这儿,跟我旁敲侧击海商的事情,我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真是太不像话了。”一念至此王世懋不禁惭愧莫名道:

    “现在才明白,赵公子那是在暗示我,他早就把我们九家摸得清清楚楚。到现在还不跟他交这个底儿,赵公子心里肯定跟我……生分了……”

    王世懋眼圈一红,满腔的喜悦都化为了忧虑。

    “哎呀,怨我老糊涂啊。”王梦祥也检讨起来。“当时看出来赵公子对海上这一块感兴趣,却还劝你等他开口再说。真是太自私了。”

    “老夫其实是小处精明,但论起大智慧来,比华太师可差远了。”说着老王脸上的得色也荡然无存,长叹一声道:“你看人家多投入?股份比咱们多不说,华太师挂着董事长,华伯贞管着水泥场,现在华家都成赵公子的左膀右臂了。”

    “嗯嗯嗯。”王世懋点头连连道:“咱们确实落后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王梦祥重重一拍桌子道:“我们要尽快跟赵公子交底,再问问他有什么想法。他要是想坐陆家空出来的位子,咱们就全力帮他坐上去!”

    “呃……”王世懋看看王梦祥,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终是忍不住问道:“老叔不是也有些念想?”

    “嗨嗨。”王梦祥老脸一红,原来谁都不是瞎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时,吾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说完他满脸期待道:“再说,八家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海上也是一团糟,正需要赵公子来重立地水火风。我看到时候,鱼与熊掌都能兼得!”

    “明智!”王世懋大赞道:“那就这么办,明天咱们就去昆山。”

    “越是急事越要缓办。”王梦祥却摆摆手道:“这没头没脑的跑过去,平白让赵公子看轻了。还是耐心等几天,我们合计个章程出来,等月底大堤修成,咱们道贺时再说才妥贴。”

    “成,都听老叔的。”王世懋自然无不应允。

    ~~

    来自昆山的喜讯,非但撩拨着达官贵人们心,也很快传到老百姓的耳中。

    那些在外的昆山人坐不住了。

    苏州城、太仓州、嘉定、常熟各地,几乎同时掀起了大规模的返乡潮。

    昆山从前连年水灾,百姓逃难出来也不是都要饭……其实绝大部分人都是自食其力的。

    昆山人心灵手巧,无论男女都是纺织好手,而且十分吃苦耐劳,老板故意开出比本地人低一截的工钱也能接受,所以他们在纺织业兴盛的苏州各县也不难找活干。

    好些人就在邻县定居下来,有的都已经甚至是第二代、第三代了,却依然加入了返乡的浪潮中。

    雇主们为了留住技术骨干,甚至破天荒的表示可以加钱,加到和本地工人一样的钱!

    但依然阻挡不住这股轰轰烈烈的辞工潮。

    这让雇主们很是诧异,问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昆山籍的工人们,自己也说不出个丁卯来。只能说看着别人都回去,觉得自己要是不回去,就好像不是人一样。

    这些没读过书的在外昆山人,自己都不明白,吸引他们返乡的是两个字——‘希望’。

    一百年来,昆山终于有了希望!这些漂泊在外的昆山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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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日千里

    此番飓风过境,虽时间短促,但风高浪急涌深,威力十分恐怖。

    昆山新修的石堤却岿然不动,昆北安然无恙!

    消息传开,全县上下士气大振!

    次日雨势稍停,老百姓就按捺不住热情复工了。

    男丁们在里长甲长率领下,奔赴各自的工段。他们要将过去两天落下的进度补回来!

    老人妇女和半大小子们,也赶紧冒着蒙蒙细雨划船出城,沿着娄江向西山进发!

    工地上充足的石料,由他们来保证!

    而且这次的民夫比之前多了一万多人;出城的船只,也比之前多了足足一千艘!

    那是从各县赶回来支援的昆山百姓,这让昆山开发公司能调配的人手,彻底宽裕起来!

    大堤一天天的进展神速,转眼就到了七月下旬,各工段即将合龙的日子。

    ~~

    已是中伏,天又闷又热,树上的知了没命的叫啊叫。

    赵公子上身穿着件红色的无袖小褂,下身套一条蓝色疏纱短裤,脚下踩了双黑带的木屐。

    头上还戴了个围了圈红绸带的黄色草帽。

    他手里提着个有盖的小木桶,神态慵懒的走进了南山寺。

    寺门口守卫的士兵,已经习惯了他最近农家小子似的打扮,赶紧给衙内行礼。

    “公子又来看大老爷啊?”

    “呵呵,是啊。”赵昊和气的跟他们打过招呼,走进了寺院中。

    看一眼老爹所在的大雄宝殿,他便转身进了西配殿。

    这让在宝殿里翘首等儿子慰问的赵二爷,感到呼吸都困难了许多。

    “这臭小子,去的挺勤啊!”

    “兄长应该高兴才对,这说明贤侄长大了。”范大同笑嘻嘻的安慰道:“来,走一个。”

    “哎,你不懂……”赵二爷摇摇头,感觉头大如斗。

    ~~

    赵昊还不知道,自己伤了老父亲的心,自顾自走到西配殿门口,敲了敲敞开的门。

    然后挑开碧纱帘,迈步进去。

    江雪迎正坐在桌案后,对着账册飞快的拨着算盘。

    她这里人来人往,自然不能像赵昊那样穿着清凉。依然穿着领绣浅紫色鸢尾花的粉色褙子、下着白色百褶裙,头插白色珠簪,一丝不苟的做仕女打扮。

    但看她手里攥着罗帕,小云儿还从旁为她打着扇子,显然也是热的够呛。

    见赵昊进来,江雪迎停下算账起身相迎,柔声说道:

    “兄长该待暑气消些再来的。”

    “我这么穿还行。”赵昊笑着摘下草帽,一边忽闪着风,一边将那小木桶搁在桌上:

    “慰问品,赶紧吃吧,不然就化了。”

    “多谢兄长。”江雪迎甜甜一笑,打开木桶,登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她便见那木桶里堆满了冰块,冰块中搁着几个紧扣着盖子的银碗。

    “里头是冰沙吗?”江雪迎好奇的拿起一个银碗,用帕子包住,贴在额上给自己降温。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赵昊说着帮她打开一个银碗,里头是纯白色的膏腴似的冷饮,还撒了一点点葡萄干做点缀。

    “这是什么呢?”江雪迎眨眨剪水双眸,娇声问道。

    “这是顾家从祖上传下来的酥山,那顾大栋没送你吃过吗?”赵昊从桶中抽出把冰凉的银勺。

    “没有呢。”江雪迎摇摇头,接过赵昊递过来的银勺子。

    “这老公子还挺讲究的。”赵昊笑笑道:“这是我让巧巧改进过的,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嗯。”江雪迎微微颔首,舀一勺送到口中,一下就被那冰凉滑腻、香甜舒爽的口感征服了。她眸子里放着光,轻轻吁口气道:“感觉一下就消暑了呢。”

    “那当然。”赵昊笑着说道:“夏天没有冰淇淋,怎么能有好心情。”

    “快送两个给师伯尝尝去。”江雪迎马上吩咐偷偷咽口水小云儿。

    “还是妹子周到。”赵昊不禁汗颜,还没给老爹尝尝呢。

    ~~

    大雄宝殿,赵守正正在跟范大同对酌消暑。

    随着工程日近完工,各部门配合已经十分熟练,士气更是高涨到了极点。

    现在赵二爷天天在堤上转悠,反而是负效应了。因为民夫们看到他,会激动的丢下手头的活计,围上来给他磕头,听他扯淡,严重影响了施工进度。

    最后潘季驯勒令他老实待在南山寺,没有特殊情况不许上堤了。

    赵守正终于清闲下来,每天还有空喝点小酒了。

    “唉……”赵守正端着酒盅,长叹一声,似乎还有别的情绪在里头。

    “兄长因何叹息?可是今天的菜肴太腻?”范大同忙眨眨眼问道。

    “不是,这陡然闲下来,还浑身不自在呢。”赵守正活动着膀子道:“老子当年天天这么闲,怎么就不觉得难受呢?”

    “兄长啊,人是会变的。”范大同笑嘻嘻给他斟上酒道:“闲着闲着就习惯了。”

    “哈哈哈,有道理。”赵二爷笑着跟他碰一杯,刚要喝下去,就见那江小姐的侍女进来,将那两个银碗奉上,道明原委后便告退了。

    范大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给赵守正一个,自己就拿起另一个,舀一勺吃起来。

    “唔唔,好吃好吃。”范大同一边没口子大赞,一边对赵守正道:“兄长快尝尝,真解腻啊。”

    “哦,是吗?”赵守正闻言,也挖了一勺尝尝,同样大赞道:“好吃好吃好吃!”

    谁知吃到一半,他又把冰淇淋碗搁下了。“臭小子做了好吃的,不先给自己老子,还得让人家送给我。”

    “哎呦,兄长这醋吃不得。”范大同劝道:“未来儿媳妇这么孝顺,你该高兴才是。”

    “这话你以后不要乱讲。”赵守正却低声叮嘱他一句。

    “怎么,兄长对江小姐不满意?”范大同不禁吃惊:“这么好看又有本事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吧。”

    “嗯。江家侄女确实万里挑一。”赵守正苦笑一声道:“可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甚至我儿也说了不算。”

    “你老子说了算,不更简单了。”范大同笑道:“这可是他亲自相中的孙媳妇啊。”

    赵二爷抱着胳膊愁眉苦脸道:“问题是,老爷子说了,也不一定算。”

    “哦,明白了!”范大同一拍脑门。“我怎么把那位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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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合并

    南山寺西配殿。

    赵昊和江雪迎一边吃着甜腻腻的冰淇淋,一边轻声细语说着话。

    “兄长有话要跟小妹说吧?”江雪迎不舍的一次吃完,扣上银碗放回冰桶,用帕子擦擦嘴角。

    赵公子把自己那份儿吃的干干净净,江雪迎便从抽屉中,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他。

    那一抽屉都是她给赵昊备的各种日常用品,力求宾至如归。

    赵昊接过来擦擦嘴道:“是有个事儿,要问问你的意思。”

    “兄长请讲。”江雪迎点点头,作洗耳恭听状。

    “我想从二期开始,给民夫发补助。”赵昊子缓缓讲出自己的想法道。

    “兄长准备怎么发?”江雪迎便问道:“是按人头发,还是按劳分配?”

    “呃……”赵昊闻言讪讪道:“你不反对?”

    “兄长虽然在公司只挂个董事,却有七成表决权,什么事儿还不是你说了算?”江雪迎微笑说道:“再说,我总是支持兄长的。”

    “还是要一起商量,一言堂要不得。”赵昊心里美滋滋,但还是正色道:

    “眼下全县六万民夫,还有六七万小工。一个月多出二十万两的开销,这不是个小事儿,必须要跟所有股东说清楚。”

    “但我觉得这个钱,必须出。咱们是公司,不是朝廷的衙门,没道理让老百姓白服劳役的。”只听他斩钉截铁道:

    “一期工程是因为汛情迫在眉睫,大伙儿都不往那方面想。但咱们不能总打着县里的旗号,继续白用老百姓吧?”

    赵昊顿一顿,又道:“再说,将来咱们还准备把工程干到别的县,别的府,别的省去。要是到哪里都一副救世主的嘴脸,让人家白给咱们干活,早晚要被识破嘴脸,为百姓唾弃的!”

    “我知道,这么做有点傻。但大明的老百姓太苦了,多少年来白服劳役还得自己带饭,我认为这是不对!”说着他站起身,对江雪迎沉声道:

    “别的县咱们管不了,但在我这里,劳动者就该有收入!少赚点我也愿意!”

    “兄长不用说这么多。”江雪迎也站起身,秋水般的眸子闪闪发亮。

    最近朝夕相处下来,她从赵昊身上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光芒,那是理想主义的色彩。

    虽然江雪迎不清楚,他最终想要走到哪里,却依然被深深吸引,甘愿陪他一起吃亏,一直走下去。

    “你看的比我们所有人都长远,我想就算有人暂时不理解,早晚也会明白的。”江雪迎双手捧心,用娇弱的语气说出了让人胆寒的话。

    “实在想不明白的,就让他们消失好了。”

    “妹子,多谢。”赵昊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抑制住亲她一口的冲动,重重点头道:“多谢支持!”

    “自己人客气什么。”江雪迎浅浅一笑,又问道:“还有第二件事呢?”

    “妹子,我想收购你……”便听赵昊深吸一口气道。

    小云儿正好掀开门帘进来,闻言差点拔出枪来射他。

    不由勃然大怒,娇叱道:“赵公子,你你你把我家小姐当成什么人了?”

    “你瞎嚷嚷什么?”江雪迎红着脸瞪她一眼,声若蚊蚋道:“听我兄长把话说完。”

    “是啊,我说半截你就进来了。”赵昊也白一眼小云儿,然后对江雪迎解释道:“我是想收购你家的伍记。”

    “哦……”江雪迎轻吁一下,松了口气又略带失望。

    “哦,谈生意啊。”小云儿吐吐舌头,灰溜溜的闪到角落。

    “或者说,是把江南公司与伍记合并。”赵昊重新兴冲冲道:“伍记的团队十分优秀,经营的业务也都是对江南公司有益的补充。如果我们两家能合并,肯定一加一大于二!”

    “可以。”江雪迎深深看着赵昊,轻声重复一句道:“我总是支持兄长的。”

    “……”小云儿一下下拿头撞墙,心中暗暗哀嚎道,小姐,你是中了美男计,还是让一碗冰淇淋就收买了?怎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最起码也要矜持一点,好要个高价码啊。

    “妹子,你,我……”赵昊被感动的稀里哗啦,指了指江雪迎,又指了指自己,有些语无伦次道:“放心,为兄绝不负你。”

    小云儿目瞪口呆,心说这就是表白吗?

    江雪迎羞红了小脸低下头,刚想说句‘我也是’。

    却听赵昊激动的接着说道:“我给你个方案,看看行不行。觉得不合适,你可以慢慢想,怎么合适咱们怎么来?”

    “呃……”小云儿下巴掉到了地上。原来还是在说生意上的事儿啊。

    江雪迎一阵好气又好笑,用少女独有娇嗔道:“兄长最讨厌了!”

    “啊。”赵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那我这方案,你到底还听不听?”

    “嘴长在你身上,谁还给你堵住不成。”江雪迎轻嗔薄怒,小表情分外生动。

    “我建议江南公司对伍记定向增发一百万股,换取伍记五成五的股份。这样伍记就成为江南公司的子公司,同时又占江南公司两成的股份。当然,两家原有股东的股份,都会同比例减少。”

    赵昊便朗声道:“我也可以在交易中加入现银,只是觉得这样对妹子最划算。当然,不管妹子选哪一种,哪怕合并黄了,江南公司的总裁都由你来担任。”

    “总裁?”江雪迎眨眨眼道:“让我修史吗?”

    “不是,总裁是整个集团业务执行的最高负责人。”赵昊笑道:“比方说,华伯贞管江南建材集团,顾大栋管昆山开发公司,但他们都要向你汇报。”

    “明白了。”江雪迎闻言小脸发紧,感觉肩上沉甸甸的。“那我向谁汇报呢?”

    “我啊……哦不,董事会。”赵昊轻咳一声,虽然两者没什么区别。

    “你还没说,同不同意呢。”

    “我总是支持兄长的。”同样的话,江雪迎说了第三遍。然后轻声道:“伍记满打满算值一千万两,五五成就是五百五十万两。现在兄长要是放话说,用江南公司的两成股份,换五百五十万两,整个江南的有钱人肯定要抢破头的。”

    “当然不能让妹子吃亏了。”赵昊笑笑道:“伍记还有我赵家的股份。”

    “那就一言为定。”江雪迎向赵昊伸出纤纤玉手。

    赵公子也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只觉冰凉滑腻、柔若无骨,就像冰淇淋一样。

    赵公子的心,一下漏跳一拍。

    ps.第三章,我发现独眼写作,脑子都会受影响。感觉好像有半边脑子是不动的,思维滞涩的很。想出来的东西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有懂行的说说吗?再写一更看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堤成!(盟主加更)

    隆庆二年七月廿七,是昆山父老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在顶风冒雨、持续奋战一个月后,吴淞江北堤工程顺利的合龙了!

    这一天,全县三十八万男女老幼倾巢而出,全都赶往龙王庙大堤。

    这一天人是真多呀,长长的队伍前头已经到了南山寺堤段,后头还没出县城呢。

    大堤上,扎起了彩楼,旌旗飘飘,花团锦簇!

    大堤下,人山人海,谁不想亲眼目睹这全县百姓期待了一百年的伟大时刻?

    辰时一到,头戴二梁冠、身穿赤罗裳,系银带、佩药玉,悬着练雀三色花锦绶的赵二爷,在一众佐贰士绅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堤之上。

    当他和顾大栋一道,将最后一桶混凝土,象征性浇在大堤上,那民夫们故意留下的小坑上后,便正式宣告整条大堤彻底合龙了!

    登时大堤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百姓们将带来的鲜花抛洒到天空中,那五颜六色的漫天花雨,便笼罩了堤上人的视线。

    至此,这场自六月廿六日开始的大会战,胜利落下帷幕!

    ~~

    赵二爷素来眼碟子浅,看到老百姓激动成这样,这下哪还忍得住?

    站在堤上就吧嗒吧嗒掉下泪来,他刚要不好意思的推说,自己被风迷了眼,却听身旁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赵守正抹着泪转头一看,是熊典史熊夏生。

    那个被前任知县评价为可怕,永远都是一张死人脸的熊典史,此刻居然在万众瞩目之下,哭得捶胸顿足,惊天动地!

    赵二爷都傻了,心说这位这是怎么了?

    好在老百姓都在激动手舞足蹈,嗷嗷乱叫,倒也没人注意到老熊的异常。

    一旁的何县丞赶紧让人将熊典史扶下堤去,以免老百姓察觉之后,胡思乱想。

    等百姓们尽情宣泄完心中激动后,赵守正也平复下心情,看一眼藏在掌心的小抄,然后举起了话筒。

    百姓见老父母要训话,很快安静下来,直至鸦雀无声。

    “三十一天前,也是在这里,本县宣布要在一个月筑起这条大堤时,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相信!”

    “三十一天后,我们建起了这条坚不可摧的大堤,除去因为飓风停工的两天外,全部工程耗时整整二十九天。现在,可以向全天下宣告,我们昆山县吹的牛,我们做到了!”

    “嗷!”老百姓又是一阵忘情的欢呼,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

    便听赵守正接着大声道:“恰好,整段江堤在经过小幅度的裁弯取直后,长度缩短到了五十八里。平均每日的工程进度二里,其中还修筑了六个水闸,以及六十段格堤。这是我华夏历史上,不折不扣的伟大奇迹!”

    说着他伸手一指堤下的几十万百姓,高声喝道:“而你们,昆山县的伟大人民,就是这个伟大奇迹的创造者!”

    “嗷!嗷!嗷!”老百姓被赵二爷撩拨的简直嗨爆了。他们这些轻如鸿毛的草民,何曾被如此赞美过?

    “昆山永远不会忘记,日日夜夜奋战在此的六万七千三百七十一名民壮!这道长堤是你们肩扛手抬、一砖一石垒起来的!”

    “昆山永远不会忘记,日日夜夜穿行于太湖和吴淞之间的三千六百六十三条船上的船夫船娘们,这道长堤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你们一船一船,从一百六十里外的洞庭西山运回来!”

    “昆山永远不会忘记,日日夜夜为工程编筐搓绳织袋的八万三千一百一十二名老人、妇女和孩子!没有你们的辛勤付出,这道长堤根本无法如期完工!”

    老百姓都听傻了,难道这种庆功的时刻,不该是大人物们相互吹捧的时候,为何大老爷却把功劳一个劲儿的往他们身上安?

    但是真爽!真骄傲!真他妈的自豪啊!

    这一刻昆山百姓不知多少人愿意为他们知县大人去死。

    “大老爷,大老爷,大老爷!”千万人一起高喊,最后汇聚成惊天动地之声。

    幸亏里长甲长们昨晚特意开会叮嘱过,严禁喊任何犯忌讳的口号。比如‘大老爷很多很多岁’之类,估计这会儿老百姓喊出的话,就已经足够把赵二爷满门抄斩了。

    ~~

    那惊天动地的声音传到了吴淞江的江面上,让一艘豪华大船上的三人,不由自主打住了交谈。

    三人正是赵昊和前来道贺的王梦祥、王世懋。

    待到声音渐小,王梦祥才对赵昊笑道:“公子这位最大的功臣,却无人知晓。”

    “这就叫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王世懋大赞道:“公子有侠骨啊。”

    “我可没打算离开昆山。”赵昊哈哈大笑道:“再说我也不吃我爹的醋。”

    二王也跟着笑起来。

    ~~

    大坝上,赵守正借着抬手的机会,又看一眼小抄。他这几天酒喝得有点多,记性明显受损。

    待到百姓停下叫嚷后,他又接着道:

    “你们用事实雄辩的证明,虽然我们每个人或许无力改变什么,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可以创造前所未有的奇迹!”

    “团结就是力量!”里长甲长们马上按照吩咐,带头高喊起口号来。

    “团结就是力量!”老百姓也跟着高喊起来。

    “所以我希望,我们昆山的百姓要永远团结在一起,永远不要再分什么昆南昆北。我们要一起,把我们的家园建设成大明朝最富裕的天堂!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老百姓自然听话极了。

    “好,现在我宣布,昆山县一期水利工程胜利完工!”赵守正不待百姓欢呼,又接着高声宣布道:“昆山县二期水利工程,七天后正式的开始!”

    顿一顿,他又石破天惊道:“同时,本县宣布,从二期工程开始,将由昆山开发公司为劳动者支付报酬、按劳分配!”

    老百姓听得有点蒙,什么时候给县里干工程,还有钱领了?

    这时却听赵守正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道:“二期工程开工前,本县给大家放假七天。七天里酒肉食物照常供应,大家尽情的享受成功后的喜悦吧!”

    这次老百姓听懂了,一个个全乐疯了。手舞足蹈的呗儿呗儿直蹦!

    ps.感谢新盟主‘一毛_yimao’,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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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三角

    吴淞江,豪华大船上。

    赵公子还是一副草帽小子的打扮,但二王却只觉得他不拘常理、有名士风范,丝毫不以为唐突。

    没办法,有钞能力加持的人,就自带美颜功能。

    何况赵昊虽然穿的下里巴人,神态和语气还是以往那般阳春白雪。

    “二位能同意本公子的任性,在下实在感激不尽。”他说的正是方才,赵守正对全县百姓宣布的,二阶段工程将支付报酬之事。

    “公子哪里话,我们已经赚那么多了,分一些给百姓也是理所应当。”王世懋终究是琅琊王氏,说话还是很见水平的。

    只是不知是心里话还是场面话了。

    毕竟比起支出的那点银子,还是惹赵公子不快更不划算。

    “是啊公子。”王梦祥也大度的笑道:“公司是要昆山扎根的,让老百姓得点实惠,咱们得到的好处更多!”

    “老叔有见地!”赵昊竖起大拇指,大赞一声。让今日轮值的徐维志把地图拿来。

    然后赵昊以杭州、上海、江阴三点画一个三角形,向两人交底道:“二位请看,长江下游的这个三角形中,囊括了苏州、松江、常州、杭州、嘉兴、湖州六府之地。这六府加起来,贡献了大明三分之一的赋税,可谓天下最富庶之地了。”

    “嗯。”两人听赵公子讲起宏观战略,忙探着身子,竖耳倾听,唯恐漏掉只言片语,错过了提高的机会。

    “这六府也就是狭义上的江南。非但最富,还高度关联,互为一体,我将其称之为‘长三角’——长江下游的黄金三角区域!”

    “长三角?”二王瞪大眼睛,这确实是他们从没想到过的新鲜视角。

    “谁控制了长三角,谁就掌握了大明经济的命脉。”赵昊淡淡说道:“这也是本公司的远景目标。”

    “嘶……”二王倒吸冷气,王梦祥一拍大腿,瞪大双眼道:“公子将公司命名为‘江南公司’,原来是这个意思。”

    “真是宏图大志啊!”王世懋忽然又觉得,这比当官可有滋味的多了。

    看到两人那副躁动的样子,赵昊心说,我还没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呢……

    当然,至少十年之内,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

    大船中,赵昊对两位董事,头一次透露了江南公司的野心。

    说起来,他组建江南公司的方式,和西山公司大相径庭。

    组建西山公司时,赵昊首次提出了‘公司’的概念,并一丝不苟的制定了《公司章程》。又公开募集股份,召开股东大会,选举董事会和监事会,任命管理层。

    对公司的日常运行,也要求一丝不苟按照章程,定期召开董事会,商议公司重大事项。监事会随时监督董事会和管理层,防范渎职和贪污。

    可以说,他是完完全全按照后世完善的公司制度,来运行西山公司的。

    到了江南公司,按说一回生二回熟,应该制度更完善,决策更透明才是。

    然而恰恰相反,赵公子这次大开倒车,完全把现代企业制度抛之脑后,完全无视小股东的意见,公然大搞一言堂,跟此时的传统商号根本没什么区别。

    原因十分简单——赵昊知道自己不会常驻北京,所以要让西山公司尽快制度化、正规化,走上自行发展、自我约束的公众公司之路。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这个远在江南的大股东的利益。

    而赵昊把江南设定为未来的大本营,准备亲自在此深耕细作,自然要保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的权力不被杯葛,这样才能甩开膀子猛干。

    为此他根本没有公开发行江南公司股票的计划。拉进来的股东也都是关系密切的天然盟友,他们的作用是为公司初期充当保护伞,以免被人觊觎而已。

    但赵昊绝不希望他们干扰到自己的绝对话语权,为此甚至大搞神秘主义,以促进股东们对他个人崇拜……

    说白了,他希望西山公司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因此采取了‘西山模式’。希望江南公司只有一个声音,便换成了‘江南模式’,仅此而已。

    人从来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而不是最先进的方式。

    这十分合理。

    ~~

    “所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欲要征服这片区域,我们首先要仔细研究它,把它搞清楚,然后再指定确实可行的方案,一步步去执行。”

    只听赵昊沉声对二王道:“这个区域有着不同于全国特点,传统农业在长三角已经退居次席。老百姓的田地里种的稻子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越来越多的桑树和棉花。这是因为长三角丝织、棉纺业的兴旺发达,让百姓种经济作物可以获得更高的收益。”

    “同时,江南严重的兼并,使得九成以上的百姓失去了土地。这些离开土地的农民,源源不断的涌入城市,成为工商业的从业者,促进了行业进一步的繁荣。当工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分工就出现了。事实上,整个长三角地区已经完成了初级的分工,这也是为何我将其视为一个整体的原因。”

    “嗯。”王梦祥深以为然道:“让公子一说还真是,苏州、杭州的丝织业,松江的棉纺业,嘉兴、湖州的缫丝业为丝织业提供生丝,常州则是粮食的集散地。”

    “因此江南地区需要一个商业中心,来为各府各县提供一个进行贸易的平台。”赵昊说着一指那三角形的中心部位道:

    “而苏州府,就在长三角的中心,因此当仁不让成为了江南的中心,也就成为了大明最繁荣城市!”

    说着他轻叹一声道:“但也正因为如此,苏州城并不适合作为江南公司的大本营。”

    “这是为何?”王世懋有些不解,难道要掌控一地,不应该掌控最繁华的城市吗?”

    “因为苏州城太繁华,掣肘也太多,留给我们的空间也太小了。”赵昊说着淡淡一笑道:“所以我选择避开苏州城,抄底昆山县!”

    “抄底昆山?”王梦祥细细品咂,目光渐渐明亮道:“好一个‘抄底’,妙哉妙哉!公子洞烛高见,我们江南公司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大兴的道理?”

    ps.抱歉各位,今天休息了一下眼睛,下午才开工的。目前只写了两章,又开始流泪了……不是感动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坦白

    “天时地利人和?”王世懋仍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天时者,洪涝时节也。昆山百姓流离失所、悲苦万状之时,我江南公司带来了水泥,帮助昆山县一月之内修起了长堤,一下子就在昆山站稳了脚跟。”

    便听王梦祥解释道:

    “地利者,昆山比邻一州五县,处于苏州乃至苏松的位置中心,天生就有发展工商业的巨大优势。只是因为地势低洼,年年洪涝,才人人避之不及,成为苏松最穷的地方。”

    “但现在有了水泥,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可以用半年时间,给整个县修筑起坚固的长堤,让昆山自此免于水患,重为鱼米之乡,你说,那时会怎样?”

    王梦祥激动的攥着王世懋手臂,嘶声道:“它将迅速的崛起啊!”

    “嗯。”王世懋点头表示听懂了,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臂,揉了揉胳膊。

    “我知道了,人和就是我们通过修堤,已经与昆山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将保证我们在昆山独一无二的地位,所以我们不能干伤害昆山百姓感情的事情,所以要给他们发酬劳。”

    “说得好哇!”赵昊满意的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他踌躇满志的站起身,望着仍然被泡在水里的昆南道:

    “无数的良田重见天日,四通八达的交通终于可以发挥作用,我们完全可以将这里作为原材料基地、制造业基地、人才储备基地,在这里彻底的发展壮大,组建一支忠心耿耿的昆山子弟兵,替我们南征北战,征服整个江南乃至大明!”

    说完,他看一眼目瞪口呆的二王,笑着补充道:“我是指商业上。”

    “嗨,我以为是昆曲班子呢……”虚惊一场的二王忙讪讪笑道。

    三人相视放声大笑,都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

    “收购伍记,也是这个大战略下的重要一步。”又听赵昊沉声道:“昆山要发展,离不开金融和物流的支持……哦,可以将金融当成钱庄,把物流当成运输。”

    “这样啊。”二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运输对经济的作用他们还能明白,可这钱庄跟经济发展有什么关系?

    不过两人没敢再问,今天接受的新东西有点多,脑袋已经嗡嗡的了。反正公子说有作用,那就一定有就是了。

    “相信我,用不了几年,昆山将迅速追上府城之外的所有州县。”赵昊说着,若无其事的看两人一眼道:“如果能重开海贸的话,昆山超过苏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听到赵昊又提起‘海贸’俩字,二王心里咯噔一声,这下确信无疑赵公子就是冲着海上的事儿来的。

    ‘得了,别再藏着掖着了。’两人交换下眼神,王世懋便尴尬的轻咳一声道:

    “上次在弇山园,公子提起项家那档子事儿,当时愚兄心中害怕,有些话没敢讲。”

    说着他看一眼王梦祥道:“公子走后,我深感歉疚,世叔便劝我说,跟公子讲清楚就是。”

    “麟州兄言重了,彼时你我初次见面,交浅岂能言深?”赵昊忙假假道:“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哩。”

    “哈哈哈。”三人大笑一阵,嫌隙尽去。王世懋笑问道:“那公子现在敢听吗?”

    “现在你我就是异父异母的亲亲兄弟,难道麟州兄还会害我不成?”赵昊含笑说道。

    “当然不会。”王世懋吐出长长一口浊气,便沉声道:“今天就跟兄弟交个底,那项家是靠给海商供货起家的。今年正月那场大火,是因为他们坏了规矩,引来了另外几家的打击。”

    “项家被一把火烧掉了大几十万两银子,当然要报复了。”王世懋接着道:“后来湖州府城的骚乱,乃至波及苏松杭州的乱子,都是由此而起的。”

    “哦。”赵昊点点头,又问道:“那几家也是给海商供货的?”

    “是,一共有那么九家,但并不固定。如今是华亭徐家、杭州钱家、金陵徐家、吴县顾家、长洲陆家、以及嘉兴项家……”

    顿一顿,王世懋有些艰难道:“还有无锡华家,和我们太仓王家。当然,我们不参与海上的事情,只是把货物卖给固定的商人,至于商人把货买到哪里,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儿了。”

    “嗯。”赵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说好原始的洗白手段啊,必须与强权搭配才好使。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从前懒得多花心思,纯粹扯一块遮羞布罢了……咦,遮羞布,好熟悉的名字啊,似乎在哪里听过呢。

    他便接着问道:“这才八家,还有一家呢?”

    “还有一家是平湖陆家,也就是前锦衣卫都督陆炳、陆绎父子的家族。”王梦祥接过话头道:“去岁新君登基,清算了陆家,这也是一切乱象的开始……”

    然后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九大家的前生今世讲给赵昊。

    大部分内容,赵昊都已经从祖父和华叔阳、华伯贞那里听过了。但同样的内容从不同的人口中道出,非但别有风味,还能听出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赵昊便耐着性子,听他们讲到最后,终于听到了新东西。

    “上个月,我们参加完开工典礼后,没有回太仓,而是去华亭参加了徐三公子召集的会议。”王梦祥叹口气道:“但那会开得很不成功……”

    “为什么呢?”赵昊含笑问道。

    “徐瑛拉上了金陵徐家,想要当新的净海王。”王世懋答道:

    “这倒还好,毕竟陆家一倒,徐家倒也有这个资格,但他们要把陆家的两成份额全都拿过去,这就忍不了了。”

    “原本是平湖陆家独占两成,徐家一成半,我们几家都是一成,剩下半成给了金陵徐家……因为南京离着我们长三角太远,按说没他们什么事儿的。只是魏国公的身份摆在那里,华亭徐家把他们来进来,大家不好反对,只能给他们半成份额意思一下。”

    “按照徐瑛和徐邦宁的意思,华亭徐家要独占两成五的份额,金陵徐家也要涨到一成五,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王梦祥狠狠啐一口道:“要是他老子还在位,或者魏国公还没现原形也就罢了,现在两盘烂萝卜,装什么老山参?!”

    “项元汴当场走人,其余几家也拍了桌子。”王世懋苦笑道:“结果不欢而散,也没谈出个丁卯来。”

    ps.第二更,我再写一更去。

第一百七十章 不作恶事

    大船上。

    听了二王的讲述,赵昊不禁暗自称奇,没想到徐邦宁居然也搅合进来了。

    魏国公还真是偏心啊,让二儿子把海上这块攥在手里,就等于攥住了钱袋子。将来就算夺嫡不成,也能过得比他大哥还舒坦。

    只是让徐邦宁那个二百五搅进这么错综复杂的局面,魏国公就不怕这小子捅出什么篓子来?

    只能说,老公爷果然吃过见过,心就是大。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便问道。

    “糟的很。去年都是谈好的份额,还算平安无事。”王世懋郁闷道:“今年上半年开始,销路就几乎断绝了,到了下半年,一船货都出不去了。”

    “公子对苏松了解的这么深,当知道我们这边的丝绸、生丝、棉布、瓷器、茶叶……大约半数要靠外销。现在一半的销路断绝,遭殃的何止是海商?”王梦祥也叹气道:

    “大半的织户半年不开张,破产者不计其数,十几万织工衣食无着,再不解决,动乱就在眼前了。”

    “那倒是。”赵昊点点头,苏松可是有市民暴动的传统的。“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公子如果有兴趣,我们可以跟华家一起,推举你来坐陆家空下来的那把椅子。”王梦祥一咬牙道:“别看现在乱成这样,但好些人家还挤破头想要这个位子呢。”

    “人家都是大家族。”赵昊呷一口茶水道:“我们休宁赵家怕是还不够看吧?”

    “公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王梦祥哈哈大笑道:“九大家可不问什么出身,归根结底还是实力说话。想那华亭徐家,在徐阁老之前,只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小康之家而已。还不是一样坐二望一,现在都想一家吃掉四分之一了?”

    “就是,贤弟祖父乃堂堂侍郎,父亲是新科状元,论起出身,不比徐家好得多?”王世懋也劝道:“其实抛开别的,单说江南公司东家的身份,就足以让他们双手欢迎了。”

    “尤其是现在乱成一团的局面,也只有公子这样的圣手可解了。”王梦祥接着吹捧道:“待公子坐上那把椅子后,我们再跟华家一起公子上位,由你来带领我们拨乱反正,肯定能打出一片新天地!”

    “是啊贤弟,除了我们两家,顾家和陆家也可以争取一下。”王世懋道:“吴县顾家和昆山顾家是同宗,长洲陆家则与平湖陆家一脉相承……他们对徐家很有怨气,只要我们耐心劝说,也有希望争取过来。”

    “哦?他们有何矛盾?”这是赵昊的盲点了。

    “因为平湖陆家出事后,赶在朝廷抄家前,将家产尽数转移到了徐阁老家。”王世懋解释道:“听说光金银就超过千万两,还有不计其数的珠宝玉器,运了足足半个月才运完。”

    “啧啧。”赵昊不禁咋舌,这些狗大户一家比一家有钱。跟他们一比,本公子就是个弟弟啊。

    “长洲陆家闻讯后,认为姻亲哪有血亲亲?平湖陆家肯定是被哄骗了,便数度派人到华亭,想让徐家把财产交给他们来保管。”

    王世懋哂笑一声道:“以徐家蚂蟥吸血的操行,到了嘴的肥肉怎么可能吐出来?一来二去双方就上了火气,互骂对方居心叵测、贪财忘义,到现在还在打口水仗。”

    “有意思。”赵昊笑着点点头。

    “怎么样,公子,有兴趣加入吗?”二王便齐声问道。

    “……”赵昊沉吟片刻,却缓缓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接下来是江南公司布局的关键阶段,不能分神啊。”

    “贤弟,再考虑一下吧?”王世懋和王梦祥吃惊对望一眼,难道我们都想错了?

    “是啊公子,一个繁荣稳定的江南,肯定更符合我们江南公司的利益啊。就为这个,公子也不该袖手旁观啊。”

    “世叔说的有道理。”赵昊摸摸那顶围着红缎带的草帽,一脸苦笑道:“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总要跟家里商量一下吧。”

    “……”两人噎了一下,江南公司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见你跟家里商量过啊。

    不会是拿赵状元做挡箭牌吧?

    “行,我们就在昆山多住两天,等公子和令尊商量好。”

    “还得跟我爷爷商量一下。”谁知赵昊又推脱道:“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呃……”两人这下确定了,赵公子就是在推脱。

    “公子,我们是自己人。”王梦祥都快掉泪了。“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呢?”

    “是啊,贤弟。”王世懋也十分难过。“还是说你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二位言重了。”见两人跟自己还打起感情牌了,赵昊不禁苦笑道:“好吧,我实话实说,要是别的事儿,我差不多也能做主。但这是件违法的事情,说不定要满门抄斩的,怎么能不跟家里好生合计一下呢?”

    “没贤弟想得那么严重……”王世懋忙讪讪道:“有专门的商号收买我们的货,我们不跟海商直接接触的,这样就算真出什么岔子,也跟我们无关。”

    “掩耳盗铃而已。”赵昊却断然摇头道:“不然去年年跟下,连堂堂顺天府尹都要帮你们找陆家的账册?”

    “那个……”王世懋登时瞠目结舌。

    “那本账……”王梦祥忽然打了个寒颤道:“不会落在公子手中了吧?”

    赵昊淡淡一笑,手中多了一枚嵌着五色宝石的金印。

    “啊?净海王印!”两人同时倒吸口冷气,一下子全都站起来。

    王梦祥按捺住眼中的贪婪之色,颤声道:“原来这印真落在公子手里了啊!”

    “呵呵,我说纯属意外,不知道你们信不信。”赵昊用大拇指摩挲着金印,然后随手将其抛给了王梦祥。

    王梦祥赶紧双手接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染指海贼王之印呢。

    “既然对你们这么重要,就送给二位好了。”那位穿着红色小褂、蓝色短裤的少年,拿起了自己的黄色草帽,起身向舱门走去。

    “公子留步!”王梦祥略一挣扎,便快步追上去,双手奉还那金印道:“公子弃之不取之物,我等也不该留恋!”

    “是啊公子,既然你不愿加入,我王家退出好了。”王世懋也赶紧表态道:“其实我也早就不想赚这种亏心钱了,只是从前一大家子还得靠这个养活。现在有了江南公司,也就不稀罕这个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彻底断了。”

    听了二人这番表态,赵昊这才站住脚,转身对两人正色道:“同样的话,我对华家说过一遍,现在再对二位说一遍。”

    “在这个世界上,你得到的越多,就要承担的越多。只肯捞好处,却不肯承担责任的人,我们通常可以叫他‘蛀虫’,大明朝这条破船,已经禁不起蛀虫糟践了。船沉了,一切皆休!”

    两人被训得红着脸低了头。

    “所以江南公司从成立的第一天,我就告诉大家,我们只做不违法的事。”又听赵公子放缓语气道:“所以我赵家也好,江南公司也罢,都不会以任何形式参与走私的。”

    “那公子,江南怎么办?那么多人已经没有土地,回不去农村了。”王梦祥忍不住问道:“不给他们条活路,老百姓是要造反的!”

    “不走私,难道就不能做海上贸易了吗?”赵昊微笑着反问道。

    ps.睡了,希望明天能不流泪。

第一百七十一章 高老庄

    联想到方才赵昊主动提及海贸的话题,王梦祥豁然领悟到他的真实想法。

    “公子的意思是,开海禁,合法做生意?”

    “不错。”赵昊点点头。

    “可是公子有所不知,前番争执半晌,朝廷也只是开了福建月港一处,光福建自己的商人都喂不饱,对我们江南来说,等于没有。”

    “我对华家还说过另外一句话。”赵昊微微一笑道:“如果现行的法律是错的,就要设法修改它,让它变成善法。”

    “关口是你们自己怎么想?”顿一顿,他沉声问道:“是打算继续偷偷摸摸不交税,还是承担起应尽的义务来,正大光明的赚钱?”

    “这……”二王对视一眼,王世懋苦笑道:“公子啊,我们也算世代簪缨之家。但凡有可能,岂会做辱没祖宗之事?实在是逼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啊。”

    “是啊公子,交税我们不怕,怕的朝廷都不给我们交税的机会。”王梦祥也附和道:“是,去岁我们和高新郑一帮人争得不可开交,但还真不是为了交不交税的问题。”

    “其实我们两边大同小异,都不希望能在海贸里分一杯羹。唯一的区别在于,高拱是想重开市舶司,让朝廷垄断贸易。我们是不希望朝廷插手。”王世懋也附和道:

    “公子有所不知,一旦朝廷插手的地方,必定寸草不生。就像广东市舶司,倒是一直勘合贸易不断,可上至官府士绅,下至普通百姓,谁能得到一点好处?”

    “好,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了。”赵昊点点头,微笑问道:“如果我能得到朝廷海外贸易的独家授权,你们愿不愿跟我改弦更张?”

    “当然愿意了!”两人不假思索的异口同声道:“可是怎么能做到呢?”

    跟一般人的认知不同,大明朝‘片办不下海’的祖制,并非绝对意义上的海禁。

    事实上,大明朝官方是可以进行海外贸易的——开国以来,一直由设在浙江、福建和广东三处市舶司,与藩国进行勘合贸易。

    直到,嘉靖年间倭患严重才暂罢浙江福建两处市舶司,只留广东一处与南洋藩国继续贸易。

    虽然勘合贸易带着浓重的朝贡色彩,大明往往充当冤大头角色,但对朝廷来说依然是一块肥肉,焉有让出来的道理?

    “信不信我?”赵昊戴上黄色的草帽。

    “信,当然信!”二王赶紧应声道:“公子有信心,我们就有信心!”

    “那就听我的,暂时一切照旧。”赵昊的语气平淡而坚定道:“眼下我不能趟这浑水,不然到时候不好操作。”

    “明白了。”两人懂了,赵昊是想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等待合适的时机切入。

    而他们,要给赵昊当好内应……

    “有情况及时沟通。”赵公子笑着朝两人摆摆手,下船去了。

    “公子慢走。”两人一直看着赵昊的座船消失在小澞河,这才收回了目光。

    “老叔,你觉得公子能成功吗?”王世懋小声问道。

    “正常来讲,他既然这么说,就应该有些把握。”王梦祥神情凝重道:“但变数在于,高新郑会什么时候复出。要是出来的早了,想办成就难上加难了。”

    “高拱……”王世懋一阵头大,这也是江南士绅对此人的一致感观。总觉得这个河南佬一上台,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不是说李、陈二位阁老,在想方设法阻止陛下起复他吗?”他言语中倾向明显道:“满朝诸公,尤其是科道言官,在去年阁潮中,几乎全都攻讦过高胡子,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高拱起复吧。”

    “但愿如此吧……”王梦祥长长叹口气道:“可就像谁能想到,徐阁老会这么快就致仕?你又怎敢打包票说,他高胡子动弹不得,就没人替他搅风搅雨了?”

    ~~

    河南开封府,新郑县西南,依山傍水,阡陌相连。

    农田尽头有一不大庄园,庄外遍植绿柳,溪水长流,宛如世外桃源。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葛布道袍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个柳树下垂钓。

    那老者双眼看着水面,目光却不知涣散到哪里,似乎是在想着心事。

    以至于芦苇鱼漂剧烈抖动起来,他都依然无动于衷。

    直到身后的护卫提醒,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提起竿时,却见鱼儿早已脱钩跑了。

    “恁个龟孙儿,弄啥咧?!”老者大怒,愤愤的把鱼竿往水里一丢,骂那护卫道:“咋不早做声咧?又让鱼跑咧!”

    护卫都委屈死了,心说老子堂堂锦衣卫百户,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不说,还得整天受你个死老头的闲气。

    面上却还得小心陪着笑道:“阁老在思考国家大事,小人岂敢打扰?”

    “那你就一直闭嘴!”老者训起人来,那是一套套的。“没人把你当哑巴!”

    “唉,是是,以后闭嘴。”好在护卫早习惯了,心里骂他几声狗日的,也就罢了。

    “哼,不许再打扰老夫钓鱼……”老者说着回头发现少了点儿啥,低头一看,鱼竿不见了。

    “我的竿儿呢?”

    护卫不敢说话,指指远处的溪水。

    老者站起来,手搭凉棚望去,才看到原来自己的鱼竿,已经顺着溪水漂走了。

    他愤怒的咆哮道:“你怎么不早放屁?!”

    护卫指指自己的嘴,摆摆手。意思是你不让我说的……

    “这下还钓个屁!”老者气哄哄站起身,这时才看到他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方面阔口,蒜头鼻子,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环绕嘴角,不怒自威。

    尤其醒目的,是他那钢针似的虬髯,铜铃似的一双眼,让他看上去就像捉鬼的钟馗,让人不寒而栗。

    这老头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他正是令大明朝官员闻风丧胆,令堂堂赵立本不惜自污逃生的高拱高肃卿!

    自打去岁五月致仕,六月回乡,高拱已经在高老庄宅了整整一年多。

    那叫一个度日如年,烦躁无比啊。

    他本来就火气大,这下更是逮谁怼谁,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问题老头。

    正要好好教训那奉旨保护他的锦衣卫百户一番,却见老管家高福过来,轻声禀报道:

    “老爷,有个叫邵芳的求见。”

    ps.三连更之第一更。谢谢大家的关心,今天感觉好了不少,感觉可能是眼镜的问题,去重新验光,发现左眼多配了70度,右眼多配了170度,少配了个50度的散光,所以眼睛容易疲劳,然后积劳成疾……原先可都是在国营老字号验光配镜的,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坑爹的这是!

第一百七十二章 高家庄的高老汉

    “邵芳?”高拱闻言沉吟道:“来弄啥咧?”

    “说是有要事禀报老爷。”高福答道。

    “噫……他一个江湖人士,有么要紧事咧?”高拱揪着钢针似的胡子,寻思这厮的来意。

    “那小人回了他?”高福轻声问道。

    “来都来了,见见吧。”高拱却是闲的慌,巴不得有人来和他说说话。

    “是。”高福应一声,出去传话。

    ~~

    高老庄外,来者正是邵芳。

    上月,他在华亭拜谒徐阶,自觉受辱,便带着女婿沈应奎愤然北上,一路舟车劳顿两千里,终于抵达了新郑县。

    爷俩在县城寻了家旅店住下,洗去满身风尘,好生歇息一晚。

    今日便从头到脚捯饬一新,来高家庄投贴拜见高拱。

    沈应奎二十出头,生得相貌堂堂、孔武有力,却一脸书卷气。

    他警惕的扫视下庄子的情形,低声对邵芳道:“岳父,庄口有好几处暗哨。”

    “正常。”邵芳峨冠博带、轻摇羽扇,只是两眼透着野心勃勃的目光,与这身恬淡的士大夫打扮,显得格格不入。

    “要是没人护着高胡子,他早就让那帮人弄死多少回了。”

    “那,是谁在保护他?”沈应奎好奇问道。

    “还能有谁。”邵芳淡淡道:“以高胡子那得罪人的脾气,也只有陛下把他当成宝了。”

    “陛下一直在保护高新郑?”沈应奎吃惊的微张嘴巴。“那岂不是说,陛下还是想用他的。”

    “那当然了。”邵芳轻叹一声道:“不然我们干嘛要长途跋涉来找他?”

    其实邵芳和他身后那帮人,最属意的人选始终是徐阶。

    一来大家都是南方人,利益相对一致。二来徐阁老更柔恕宽厚、清静无为,在他手下混日子比较舒服。

    然而神女有情、襄王无意,邵大侠干抛媚眼人家不领情,徒呼奈何?

    也只能舍近取远、退而求其次了。

    “岳父,听说这高胡子属炮仗的,一点就着,怕是比徐华亭还难打交道吧。”

    “你正说错了。”邵芳却摇摇头道:“徐阁老一团和气不假,心里想什么谁都猜不透。高拱什么都摆在脸上,不用费心去猜测……只要顺着毛捋,反而更易相处。”

    顿一顿,他轻轻一叹道:“只是在他手下,要收敛着点儿,不太自在罢了。”

    说话间,便见一个老仆出来,躬身行礼道:“二位,我家老爷有请。”

    ~~

    翁婿俩跟着老仆一进庄子,便见一道崭新的金字牌坊,上书‘良师贤相’四个大字,此乃隆庆皇帝手书,送给高师傅当护身符用的。

    不然河南藩王多如牛毛,以高师傅转得罪人的火爆脾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把房子点了。

    过去牌坊就见里头一水的青砖瓦房,道上也铺着石板,两侧还有排水的暗渠。

    虽然远远无法与精致的江南庭院相比,但在这新郑县中,除了郡王府邸之外,也算鹤立鸡群了。

    两人来到庄子正中央的大宅,见那五进的宅院虽大,却与寻常地主家无异,门外连对耀武扬威的石狮子都没有,比起华亭徐阁老的退思园来,简直寒碜的不像阁老府邸。

    事实上,论起家世来,高拱要比徐阶家强不少。

    他祖父高魁乃成化年间举人,官职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掌管山泽、桥道、舟车、织造、券契、军器制造,乃天下一等肥缺。

    他父亲高尚贤更是高中正德十二年进士,历任山东提学、山西按察司佥事、光禄寺少卿等官。

    他大哥高捷中嘉靖十四年进士,官至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陕西右参政。

    二哥高掇,金吾卫右千户。

    四弟高才,都督府经历。

    幺弟高拣,凤阳府通判。

    一家数代显宦,兄弟皆簪缨,人才满门、家声远扬。高家居然连个园子都没修,简直无法想象。

    翁婿跟着高福绕过照壁,穿过厅堂,进去后宅,便见个头戴着网巾,身穿半旧道袍的凶老汉,正躺在院子右角荼蘼花架下的凉席上。

    看到有外人尽力啊,老汉坐起来,一阵龇牙咧嘴,用新郑话骂骂咧咧,似乎很不欢迎他们到来。

    “这,这是高相公?”见老者似乎精神不大正常,邵大侠不禁心中一凉,暗道莫非高拱疯掉了?

    “这是大老爷。”高福忙解释一句,小声道:“年纪大了,有些糊涂。”

    “原来是高中丞。”邵芳赶紧躬身行礼道:“当年中丞操江御史时,小可还曾应召在您老麾下抗过倭,尤记得您老当时披坚执锐的不世英姿!”

    “哦……”高捷马上看他顺眼多了,甩开下人的手,拉着邵芳情绪激昂的讲述起当年的光辉功业来。

    “燕子矶头,老夫统帅千军万马!”

    “扬子江中,老夫训练天河水军!”

    “金陵城下,老夫独战上万倭寇……”

    听得沈应奎一脑门子冷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可邵芳却偏偏兴致勃勃,高声应和,把老头哄得团团转。

    要不是高福实在看不下去,让把老爷子硬架进去,两人就要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拜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花厅中,高拱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等高福把邵芳领进来时,他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老高家满门暴脾气,在他大哥糊涂前,数高拱脾气最爆。当即就黑下脸问道:“怎么这么久?”

    高福赶忙解释说,大爷拉住邵大侠聊了一会儿。

    高拱这才神色稍霁,哼一声道:“人谁都有个老的时候,没必要大惊小怪。”

    “高相公多心了,在下素来仰慕高中丞,此番能再见他老人家,欢喜还来不及呢。”邵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确实非常人可比。

    “请坐吧,看茶。”高拱一挥手,让邵芳坐下道:“听闻丹阳大侠向来在江南活动,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这旮旯来了?”

    高拱不是徐阶,要是跟他说话也云山雾罩,保住不出三句就得被撵出高老庄。是以邵芳换个套路,开门见山道:

    “某家是来问个问题的——请问高相,想不想回内阁?!”

    “嘶……”见他问的如此直接,连高拱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好夸张的大笑两声,胡言乱语道:

    “老夫吃了大葱还没刷牙。”

    ps.第二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备胎转正

    高拱想不想回内阁?当然做梦都想了。

    数月前,徐阶致仕的消息传到新郑,险些把个高阁老乐得步了大哥的后尘。

    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可重新起复,回北京去把那些伤害过、侮辱过、得罪过他的人,统统全都干掉!

    高拱甚至已经让人打好了行装,又卖掉了两千亩田,购置进京时送给皇帝的礼物。

    谁知大红吉服都穿好了,却左等右等等不来接亲的花轿了。

    直到他收到张居正的信,才知道原来事情又起了波折——升任首辅的李春芳和次辅陈以勤联手作梗,暗中阻挠他复出。

    他们跟皇帝进言说,如今朝中诸公,尤其是科道言官,当初都反对过他,很多人还上了弹章。

    如今徐阁老一走,本就人心惶惶,这时候欺负他,八成是要出乱子的……万一再重演一次六科封驳圣旨的闹剧,天子的权威何在?

    到时候百官也会交章上本劝谏的,局面怕是不可收拾。

    隆庆皇帝本来就很谨慎,干掉徐阶压力尽去,正想过几天舒坦日子。权衡之后,也就听了两位阁老的建议,暂时搁置了起复他的心思。

    这真是一盆冷水浇头,让满心欢喜的高新郑原地爆炸,可他远在河南老家,鞭长莫及,给皇帝写信也不好明着说,快起复我吧,我已经快要在家憋疯了。

    毕竟当初怎么说,也是他数度上书请辞的。这会儿怎么好自己打自己的脸?

    去年因为皇帝刚慰留一次,他就回内阁上班,被言官们骂成猪头的教训十分深刻,这次怎么也得注意点儿吃相啊。

    他就像笼中困兽一般,在家里天天跟大哥比着发疯。

    好一阵子他才醒悟过来,自己不能彻底放飞自我,毕竟只要隆庆皇帝在,别人拦得了他一时,拦不了他一世。

    这才开始养花钓鱼、修身养性。只是他那祖传三代的暴脾气,怎么可能改得了呢?

    于是一天天的养花盆碎、钓鱼竿断,邵大侠要是再晚来几天,他就真跟他大哥一样了。

    ~~

    花厅中。

    看着夸张大笑的高拱,邵芳却没笑,沉声重复一遍道:

    “某再问高相一次,你想不想回内阁?”

    高拱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隐去,他的定定望着邵芳道:“交浅而言深,是乱也。大侠刚见面就问老夫这种问题,你还指望老夫如何回答?”

    “某家是太心急了。”邵芳面无表情道:“但那是因为时间不等人……在我出发来新郑前,就有人抱着同样的目的,去过华亭了。”

    他心说,不错,正是在下。

    “嘶……”高拱不禁倒吸口冷气,有些沉不住气道:“那徐阶答应了没有?”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儿了。”邵芳暗道,因为人家根本就没答复我。面上却煞有介事的分析道:

    “但是徐阁老以退为进、心有不甘却是众所周知的。他回乡这才几个月?请求起复他的奏章,就已经雪花般的飞往通政司。就连内阁几位相公,都上书了。”

    “陛下不会同意的。”高拱黑着脸道:“好容易搬开这座大山,得多想不开才会重新背上啊?”

    “高相说的是平时,可非常时期呢?万一今秋俺答和土蛮卷土重来,明年黄河泛滥,天下大灾……朝廷需要有人来当这个家时,以李兴化、陈南充这种充数的阁老焉能担此大任?到时候百官举荐徐华亭,陛下还能顶得住吗?”

    “这……”高拱不得不承认,此獠对朝局和皇帝的心思看的十分通透不错,隆庆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缺乏乾纲独断的抗压能力。

    要是朝廷真遇到什么大麻烦,说不定皇帝一慌神,就会让百官给胁迫了……

    如是想来,老高如坐针毡。但他最牛伯夷的地方在于,思维不受情绪的影响。哪怕心里慌成狗,或者整个人暴跳如雷,脑袋却依然清醒的很。

    “大侠多年来总在江湖逍遥,为何忽然突然关心起老夫的仕途来了?”

    “一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邵芳粲齿一笑道:“二是邵某也厌倦了江湖,欲效仿毛遂助平原君使楚,立社稷之功。”

    “呵呵,大侠早已脱颖而出,何须以毛遂自谦?”高拱捻着钢针似的胡须笑道:“只是老夫可没有平原君那么富有啊。”

    “那是高相为相的本事,远远超过平原君,所以不需要食客三千,只消有一如毛遂者,操三寸不烂之舌,入京为高相游说即可。”

    “哦哈哈哈!”高拱自然十分受用,不禁放声大笑起来道:“怪不得丹阳大侠名闻天下,果然是妙人也。”

    “不知某家有没有这个荣幸?”邵芳含笑问道。

    “大侠还是先回答老夫,到底是收税人所托吧。”高拱怎么可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了。

    “这有镇山公和清癯公的亲笔信,高相看完之后自可明了。”邵芳说着从袖中掏出两个信封,屈指一弹,便将其飞到了高拱手旁的小机上。

    这略显轻浮的动作,让老高微微皱眉,但那两封信的内容,却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镇山公是南京刑部尚书朱衡,清癯公是前户部尚书刘体乾,这两位一个靠边站,一个赋闲在家,写信给高拱都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我们认为当今过世如蜩如螗,只有新郑公出山可救。为此我等凑钱数万两,请邵大笑代为联络。

    只要新郑公同意我等奔走,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必助公重回内阁。

    两位部堂亲自捉刀的信,自然可以说到高拱的心坎里。更让老高心动的是,除了这两位部堂之外,还有南京户部尚书郭乾,南京兵部尚书刘自强、已经正丁忧在籍的南京工部尚书徐养正,三位部堂也做了背书。

    这是何其强大的一股力量啊?原来他们心里都是背后支持我的!只是迫于徐党的压力不敢公开为老夫张目罢了。

    也是,他们的处境本来就很艰难了……

    ‘想不到,老夫的人缘还不太坏。’高新郑陷入了自我感动中。‘大明官场也不都是瞎子和白眼狼。’

    只是倘若让他知道,这些人其实还给徐阶写过更肉麻的投效信,不过是把他当成备胎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ps.第三更,换了新镜片之后,发现眼睛舒服多了,到现在才刚开始发干,再写一章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高,实在是高!(盟主加更)

    花厅中。

    高拱仔细看完信,对邵芳的疑虑尽去。

    他笑笑刚要说点招揽人心的话,却忽听门外一阵鸡飞狗跳,便见自家大哥身披金甲,头戴银盔,须发上竖、目光如炬,手持一柄长长的镔铁斩马刀,昂首阔步走进来。

    “啊哈,你在这儿。老夫找你好久了!”高捷伸手戟指邵芳,声如洪钟道:“看老夫比廉颇如何?”

    “国家有这样的伟丈夫,倭寇怎么敢再有进犯之心?”邵芳忙起身施礼道。

    高捷也朗朗大笑道:“老夫还在,有倭奴敢犯,此刀不容!”

    说着,老爷子挽了个大刀花。

    却听砰地一声,不慎带碎了一旁栽着山茶的大花盆。

    “好!这就是倭奴的下场!”邵芳大赞一声。

    高拱都看傻了,心说这邵芳的捧哏能力,可以说是超神了,居然连这种梗都能接的住。

    这位大侠的功力,说不定真不比那毛遂的三寸不烂之舌差。

    他便站起身来,老道的朝大哥一拱手道:“敌寇已退,请中丞回应歇息吧。”

    “好,本院去也,尔等留心打扫战场!”高捷便举着大刀转身雄赳赳而去。“待回营之后,再论功行赏!”

    终于把大哥哄出去,高拱松了口气,然后用一种完全‘不高拱’的悲伤语气对邵芳道:

    “我大哥与你投缘不是偶然。他年轻时便高大魁梧、长须飘然,讲求节操侠义,并且引以自豪。他小时候,因为家父尊贵,有人称他为‘公子’,却遭到他的叱斥道:‘为什么用公子称呼我?我不是那种二世祖!’”

    “是,江南的江湖中人都将老中丞视为偶像。”邵芳肃然起敬道。

    “家兄自幼酷爱兵法、习武,年长振作用功,誓要‘为万人之敌奋战考院。’然而他性情太过刚正自负,敢说敢做了——家兄是第一个指出南京诸卫所军队,已经全都变成前宋靖康禁军那样的垃圾。他也是第一个招募北兵抗倭的将领。”

    “在大明这个官场上,说真话是要遭人恨的,敢为天下先是要付出代价的。结果抗倭胜利,论功行赏时,唯独他的名字不在功劳簿上。”高拱说着苍声一叹道:

    “那说明他已经不为官场所容了,果然后来被明升暗降调离了南京。但那些人仍不放过他,南京的御史又抓住北兵的军纪问题,弹劾已经到陕西为官的家兄放纵部下骚扰地方,让他落了个解甲归田、才不尽舒的下场。大哥咽不下那口气,才变成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的。”

    “中丞真是太要强了……”邵大侠不禁唏嘘。

    “也许,这就是我高家人的宿命吧。家父,家祖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黯然归乡,郁郁而终的。”高拱眼圈微微湿润,触动了衷肠道:

    “为何在这大明朝,想要俯仰无愧就这么难呢?难道这朗朗乾坤,就容不下几个敢说真话,用于任事的官儿吗?”

    “那高相可想过改变一下?”邵芳轻声问道。

    “改变?”高拱捋着他的胡子,一瞪铜铃般的两眼道:“我高家人侍奉了四代君王,都是一样作风。你要老夫怎么改变?难道要否定我祖、我父、我兄吗?他们都不怕,我高肃卿无儿无女,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懂不懂!”

    “懂!”邵芳只觉一阵热血上涌重重点头,说着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道:“这是新郑高家的骄傲和坚持!在下虽不才,愿为阁老鞍前马后,虽死无憾!”

    “好,可为同志!”高拱哈哈大笑着扶起邵芳道:“跟老夫讲讲,你准备怎么办?”

    “遵命!”邵芳忙将自己的行动方案和盘托出。其中重中之重,是走宫内的路线。

    “一个是大太监陈洪,他与徐部堂有交情……陈洪管着御用监,在江南的一应采买,少不了麻烦南京工部。我打算进京与陈洪混熟之后,请他帮忙来向皇帝进言。”

    “再就是清河伯李伟父子,我虽然与那爷俩素味平生,但听说他们出身小门小户,又贪财如命,应该不难拿下。到时我设法请他们说动李娘娘为阁老说句话。”

    高拱听得频频点头道:“滕祥与老夫关系本来就不错,要是陈洪也能替我说话,再加上李娘娘的话,此事差不多就能成了。”

    然后他终于松口道:“那高某人的事情,就承蒙大侠费心了。”

    “好!”邵芳闻言激动的拍案道:“新郑公当机立断、果然豪雄也!单这一点,就比徐华亭强多了!”

    “哦?”高拱闻言目光一闪道:“元辅怎了?”

    邵芳自知失言,但他有顶级的救场能力,马上慨然道:“当初那么好的局面,他却优柔寡断,苟且求全,结果落到今日的局面,合该成全了高相!”

    高拱果然被蒙了过去,呵呵一笑道:“他太高估了自己,太低估了陛下,也低估了老夫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所以才会一错再错,终成大恨。”

    “高相就瞧好吧,在下这就进京为你游说!”邵芳一抱拳,就要告辞。

    “哎,不急在这一时嘛,你我一见如故,在庄子里盘桓几日,咱们好好聊聊再走不迟。”高拱却拉住他,仿佛不舍得好容易上门的客人。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邵芳受宠若惊,愈发觉得高阁老比徐阁老好上千倍百倍。

    殊不知,高拱只是需要些时间,请锦衣卫的人帮着查查他底儿。看看此人是不是政敌派来,诱自己上钩的奸细。

    他有一点没告诉邵芳,那就是高家人从来都面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的。

    ~~

    昆山龙王庙附近,是大片的坟地。

    赵守正在何文尉的带领下,走进了墓园中,远远便见白衣素服的熊典史,跪在一具坟茔前。

    坟前摆着祭品,但墓碑上却没有刻字。

    “这是他给妻儿修的衣冠冢。”何文尉语调悲伤的叹口气道:“下官也是完工大典那天,反复盘问他才知道,原来熊典史的家眷从广东老家来投奔他时,正遇上吴淞江溃堤。结果他老婆,还有三个孩子,全都被大水冲跑了,一个也没找回来。”

    “哎……”赵二爷闻言潸然泪下,红着眼圈道:“也是个苦人啊。”

    ps.感谢新萌主‘mercury11’的支持,也感谢大家的爱护,和尚感觉很幸福。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邀约

    七月廿九,壬戌日,宜乔迁入宅。

    今天是赵二爷结束在南山寺两个月的挂单生活,搬回县衙的日子。

    一大早,参与吴淞江水利工程的区长段长们,全都齐聚大雄宝殿,在赵二爷的率领下,毕恭毕敬的向佛祖上香磕头。

    感谢佛祖保佑,让昆山县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修完了一期工程。

    话说回来,若非当初佛祖忽然显灵,昆山县的士绅们怕是不会那么配合赵二爷抗洪抢险的。

    感谢完佛祖之前的保佑,赵守正又请佛祖继续保佑,让本县二期、三期工程顺顺利利完工。

    并许诺只要工程顺利完工,县里会扩建南山寺,为佛祖重塑金身。

    起身后,赵二爷又在佛祖像前,对佐贰士绅们发表了激情澎湃的演讲,并宣布已经为他们向府里请功。

    何文尉以下的佐杂官员们自然欢欣鼓舞。对他们这种芝麻绿豆官来说,履历中有了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升官肯定板上钉钉,甚至连升三级都很正常。

    士绅们也很高兴,他们虽然无官可升,但得到朝廷的旌表,可以荫子入学、可以免役免税,甚至得到义官冠带,一样名利双收。

    其实兴修江堤之后,他们的土地也可以像邻县那样一年两熟了,得利最大的本就是这帮子士绅。

    然后赵守正便打发他们先回县里,他这边还要搬家,人多添乱。

    回城的船上,士绅和官员们依然兴奋难耐。有人提出干脆将南山寺扩建,再附建一座赵公祠,以纪念赵二爷为昆山县做出的伟大贡献。

    此议马上得到了佐杂官和士绅们的一致响应,都说以大老爷对昆山县的再造之功,莫说一座生祠了,就是十座也担得。

    顾大栋当场表示,愿意捐资五千两助修南山寺、建赵公祠。郑若曾等士绅也纷纷慷慨解囊,不一会儿就认捐了五万两银子,足够把南山寺和赵公祠修得金碧辉煌了。

    ~~

    西配殿中,江雪迎正在向赵昊汇报二期工程的预算。

    赵公子今天终于换了身正常的打扮,没穿他的红色小褂,也没戴草帽。

    不是他忽然不爱‘海贼王’了,而是巧巧和马秘书实在受不了了……县衙里不知多少人笑话她俩年轻不懂事儿,光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却让堂堂衙内穿得跟个卖瓜小子似的。

    何县丞的夫人还热情张罗着,要帮县老爷请几个老成持重的丫鬟婆子来管家务呢,省得让爷俩整天跟要饭的似的。

    两位姑娘都要委屈死了,大老爷整天住在南山寺,身边围着那么多人,哪用得着她们操心?

    至于赵昊,就更气人了。他一年四季,薄的厚的、皮的棉的、绸的布的、刺绣的印花的衣裳,不知做了多少身。

    每天早晨,马秘书都精心挑选过,给他熨好了摆在床头,可他就是不穿,徒呼奈何?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将他的草帽小褂短裤藏起来,让赵昊要么只穿着犊鼻裈出门,要么就穿她们的衣服出门……

    所以赵昊只能又穿上了白纱的中单、轻纱的长袍,系上蓝色的丝绦,配上双鱼药玉,踩上丝云履,恢复了公子哥的打扮。

    把个马秘书和巧巧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公子终于又有个人样了。

    可是这人习惯了裤头汗衫过夏后,你让他再穿上长衣长裤,他会觉得分外闷热。

    赵公子坐在西配殿里,吃着巧巧做的冰淇淋,马秘书还给他打着扇子,却依然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十分不爽。

    江雪迎汇报完了各种工程材料的预算,抬头见他热得直吐舌头,便拿起苏绣团扇,也给他打着扇子道:

    “兄长还真怕热呢。”

    “我还怕冷哩。”赵昊无奈苦笑,明明自己是古代人的身体,为何精神上如此怀念空调和暖气呢?

    暖气还好说,至于空调,这辈子怕都无福消受了。

    不过可以让张鉴搞个人力风扇出来嘛!赵昊忽然念头一闪,赶紧让马秘书记下来,以免忘掉。

    “妹子继续说。”两个女孩儿一起给他打扇子,赵公子终于感觉凉快多了。

    “……今年夏粮丰收,第一船湖广的粮食也顺江而下,运抵了苏州。市面粮荒自解,粮价一下子就回落到一两以下。”

    江雪迎声音清冷悦耳,让人的耳朵就像吃了冰淇淋一样,感觉十分的清爽。

    她告诉赵昊,粮价的回落,又带动所有物价下降。花同样的钱可以买更多的物资了。

    江小姐通过计算得出,保持一期工程时的供应水平,每日花费却降低了将近三分之一。

    结果加上发给民夫们的薪水预算,整体开销也只上涨了四分之一。

    把赵昊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就跟捡了个大钱包一样。觉得自己请江雪迎当总裁,实在是无比正确。

    江小姐却以为这是赵昊预料之中的事情,不禁崇拜的赞叹,兄长真是算无遗策啊。

    两人便习惯性的商业互吹起来,听得一旁的马秘书不由暗暗嘀咕。

    心说这二位如今越来越默契,似乎公子越来越离不开江小姐了呢。

    我得给县主提个醒了,不然她可就望尘莫及了。

    ~~

    今天非但县老爷挪窝,也是江南公司昆山办事处,搬出南山寺的日子。

    至于昆开司,昨天就已经跟着潘季驯,提前搬到鄱阳湖边上的角力村,为二期工程做准备去了。

    赵昊跟江雪迎说完话出来,就见刘正齐等在西配殿外头。

    “刘员外还没走?”赵公子笑问道:“怎么还不放心?”

    “怎么会呢。”刘正齐弓着腰,赔笑跟赵昊出了南山寺。“公子已经把徐阶治服帖了,现在苏松两地,谁还敢捋公子的虎须?”

    “我还没长胡子呢。”赵昊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笑道:“那还有什么顾虑?”

    “一是想当面跟公子辞行,感谢公子的照拂。”刘正齐试探着笑道:“二是……想代表我们会长,诚挚邀请公子加入洞庭商帮。”

    “我?”赵昊指了指自己,失笑道:“我可不是苏州人。”

    “公子,话不能这么说,整个洞庭西山都是你的了。”刘正齐苦笑道:“要是你不加入,我们洞庭商帮可就名不副实了。”

    “还有洞庭东山嘛。”赵昊不置可否的笑笑。

    “我们翁会长说,只要公子加入我们,就请你担任洞庭商会的副会长。”刘正齐说着,又压低声音道:

    “年底翁会长就退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把你抬到会长的位子上去。”

    ps.第一更,写轮眼还没好利索,今天只能三更了哈。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赏罚分明赵公子

    “这是翁会长的意思?”赵昊轻声问道。

    “后一条是我的意思,不过想来翁会长也不会反对吧。”刘正齐讪讪道。

    “我看你还是问清楚了再说吧。”赵昊轻笑一声道:“别再是你一厢情愿。”

    “是,我回去就跟他谈谈。”刘正齐忙点点头,又欣喜问道:“这么说,公子是有兴趣了?”

    “嗯。”赵昊颔首道:“不过不是我,而是我们江南公司的总裁。”

    “江小姐啊。”刘正齐不禁犯难道:“她的能力肯定没问题,就是年纪小了点,又是个女孩子家家的,只怕好些人会有意见。”

    “这个我想过了。”赵昊打量一番刘员外,悠悠说道:“表面上你来当会长,让雪迎当副会长,但实际上你向她汇报,不就两难自解了?”

    “也对啊。”刘正齐双手一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已经给江雪迎打了一个月下手,深知这位江南公司的二号人物,是何等厉害的角色。

    何况日后他当会长,也不光是表面风光。江雪迎可是整个江南公司的总裁,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过问洞庭商会。

    最多就是把着大方向,具体的事情还得他来办。

    如是想来,刘员外幸福的涨红了脸,忙向赵昊深深作揖道:“多谢公子栽培,小人绝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他问都不问,赵昊如何帮自己当上这个会长。

    在刘员外看来,赵公子连徐家都能降服住,搞掂个洞庭商帮,肯定不在话下。

    这下他终于心满意足,乐颠儿颠儿的回苏州,操持江雪迎入会的事情去了。

    待刘员外一走,马秘书在赵昊身后怯生生道:“公子,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赵昊奇怪的看着马湘兰。

    “你那身短裤小褂还有草帽,是奴家藏起来的。”马湘兰轻咬着朱唇,一副犯了错的小白兔模样。

    “没想到把公子热成这样,还请公子责罚。”

    “啊哈,我就说嘛,不是你就是巧巧干的。”赵昊闻言大喜……哦不,大怒道:“越来越不像话了,确实要好好惩罚!”

    “啊……”马湘兰明显一愣,其实奴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难道公子不应该大度的表示,下不为例吗?

    “公子准备怎么罚?”她怯生生的揪着裙角,可怜兮兮的问道。

    “罚你们也要穿我设计的衣服!”赵昊哈哈大笑,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这,不好吧……”马湘兰满脸羞涩,嘴角却微微上翘。

    ~~

    休整七天之后,昆山县的百姓重整旗鼓,元气满满的投入了二期水利工程的建设中。

    因为昆南依然泡在泥汤里,所以二期工程依然在昆北进行。

    整个工程分两部分。一是包括阳澄湖湖堤和界浦河河堤在内的五十里石塘。二是杨林塘两岸的河堤共三十四里。

    前者可以保护昆山县不受阳澄湖来水的侵袭,让阳澄湖彻底变害为利。后者则是为阳澄湖提供一条更可靠的泄洪通道,防止水量暴涨时,再把杨林塘以北的低洼地带淹成烂泥塘。

    二期工程完成后,昆北便将彻底告别洪涝灾害,变成真正的鱼米之乡了。

    虽然二期工程的整体长度要比一期多二十六里。但无论河堤还是湖堤,都不必修的像吴淞江堤那么高、那么宽。所以工程量其实与一期相当。

    而且一回生、二回熟,无论是昆开司,还是县里的工人,对如何干工程都已经轻车熟路,无论是工程进度还是工程质量,都十分有保障。

    县里又公布了具体的补贴方案——除正常伙食外,男丁一月供给米十五斤,油两斤、盐一斤,其余人减半。

    此外,昆开司也公布了奖励方案——保证质量、按期完工的工段,可得到一千两银子的奖励。再由段长按日常表现分配给民夫。

    民夫们仔细一算,发现每月补贴加奖励,差不多有一两银子多一点。

    而且工地还依然管饭。里外里算起来,居然不比给人当雇工赚的少。

    这让昆山县的老百姓喜出望外,劳动的热情就更高涨了。

    轰轰烈烈的大建设,又拉开了二阶段的帷幕。

    ~~

    松江华亭,退思园。

    徐阁老还不知道邵大侠,已经跑去跟高拱对上线了。

    他依然稳坐在四面来风亭中,神态安详的看着孙子的来信。

    徐瑛和刚刚能下床的徐璠侍立在一旁,耐着性子等在那里。

    好容易等到老爷子看完,把信递给两人。

    徐璠腿脚不便,被徐瑛抢了先,只好白他一眼,伸长脖子凑过去一起看。

    只见徐元春的信上,大体说了三件事。

    一是昆山的大堤修好了。但还有两期工程,年前肯定能完工。在那之前,赵二爷没工夫审纵火案,所以人犯还在牢里羁押,他也没跟赵公子开口。

    二是徐琨的状态还挺不错,就是不愿意回家,怎么劝都没用……所以他同样没跟赵公子开口。

    三是他和魏国公的长子长孙徐维志,都拜在赵昊门下,就不回华亭了……

    看到最后一条,徐璠当场爆炸。

    “这个逆子疯了吗?不知道我们徐家,跟姓赵的势不两立吗?!”

    说着他一瘸一拐的就要去昆山,把儿子抓回来。

    徐瑛赶忙拉住他,假惺惺劝道:“大哥,你脾气怎么变得这么急了?昆山,你去不得啊。”

    “你少来这套!”徐璠早就回过味来,知道自己是被徐瑛阴了。一把推开他,骂道:“徐家又疯了一个,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吧?!”

    “你胡说什么呢?”徐瑛一脸委屈的看向徐阶道:“父亲,你听听,大哥这是什么话?!”

    “都住口!”徐阶脸阴的能滴出水来。“你们这些孽障,是想把老夫活活气死吗?”

    “儿子不敢……”两人赶紧低下头。

    “都滚出去吧,这件事不用你们操心了。”徐阶一挥手,徐瑛如蒙大赦,赶紧告退。

    徐璠却站在那儿,尤有不甘。

    徐阶冷哼一声,骂大儿子道:“你不怕跟老二一起倒夜香,就只管离开松江!”

    “儿子不敢。”徐璠又重复一句,仍有不甘道:“只是父亲,也不能由着那小子乱来啊!”

    “老夫说过,让元春按自己的心意办,自然就不管他做什么。”徐阶依然板着脸道:“你也不要管他,先管好你自己吧!”

    徐阶说着拄着拐杖站起身来,沉声训斥长子道:“瞧瞧你现在什么鬼样子?要是那些跟你称兄道弟的阁老,对你俯首帖耳的部堂、唯你马首是瞻的言官看到,真要活活笑掉大牙了!”

    徐璠闻言面色羞红,嘴唇一阵嗫喏。心说还不是被你给打成这样的?

    “好好想想吧,自从被那姓赵的小子赢了一次后,你就不是你了。光顾着跟他较劲,却不断的吃瘪,直到被仇恨冲昏头脑!”

    “就是赢了那小子,把他挫骨扬灰,除了能出口恶气,对你什么好处?你怎么就不能冷静下来,不做无益的争端呢?”

    徐阶痛心疾首的呵斥他道:“现在你居然连为父,为何要这样做都想不明白?你原先的聪明劲儿哪去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父亲……”徐璠缓缓抬起头,目光混乱的双眼里,终于有了一点清明。

    ps.第二章,下一章还在写。

第一百七十七章 毒计

    徐瑛在华亭县城西,有一座极尽豪奢的私人园林,名曰‘阿房’。

    两个姓徐的纨绔公子,徐瑛和徐邦宁正在脂粉从中寻欢作乐。

    后者是月初来华亭的,难得出来一趟,开完会便跟徐瑛厮混在一起,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只是今日,虽有香津渡酒、软玉在怀,小公爷却悒悒不乐,还动辄拿身边的丽人撒气,又撕又咬,活像疯狗,让今日格外开心的徐瑛,感到十分扫兴。

    “你们先下去。”徐瑛捏一把歌姬梨花带雨的脸蛋,把她们暂时斥退。

    然后他给徐邦宁斟杯‘枸杞虎骨酒’道:“小公爷不耐久战啊,这才连转了几场,就垂头丧气了?”

    “你少来,本公子只是心情欠佳,用不着喝这玩意儿。”徐邦宁白他一眼。

    “怎么,让我侄子的信败兴了?”徐瑛笑问一句,自斟自饮了一杯。

    不管徐邦宁开不开心,反正他是开心坏了。大侄子居然拜在了仇人门下,这下彻底不用担心,有人跟他争了。

    “明知故问。”徐邦宁闷哼一声。

    “我就不明白了,你大侄子不就拜了个师吗,至于把你烦躁成这样?”徐瑛翘着二郎腿问道:“你看我大侄子也拜师了,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受影响。”

    “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徐邦宁白他一眼道:“咱俩情况能一样吗?你跟姓赵的都没见过,我和他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呦,这么大仇?”徐瑛失笑道:“没打你又没骂你,不就是扫了你点儿面子,至于吗?”

    “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没人敢那样羞辱于我呢!”徐邦宁在徐瑛有意的撩拨下蹭蹭火起,端起酒杯喝一盅,咬牙切齿道:“本公子当初离开味极鲜时就发誓,一定要打断他的四肢,让他像癞皮狗一样趴在我面前求饶!然后老子要踩着他的脑袋,朝他头上溺一泡上火的尿!”

    “那这他妈都一年了,怎么还不见你动手啊?”徐瑛又给徐邦宁斟上。

    “我现在不还没袭爵吗?我爹怕因小失大,管着不让我乱来。”徐邦宁狠狠啐一口道:“我他妈现在要是当上国公,你看我第一件事儿不整死姓赵的小子,我就不姓徐!”

    “那就算了,消消气吧。”徐瑛别的不好说,撩火第一名。“等你当上国公爷再找他算账……不过老公爷要是活个高寿,你可得且等着了。”

    “干!”徐邦宁又喝光杯中的虎骨酒,然后狠狠丢出屋外摔碎。“本公子等不了那么久!”

    说着他站起身,像一头饿狼似的在屋里踱来踱去。“我大哥也是病急乱投医,看着要输给我,居然让堂堂国公的孙子,拜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县令之子为师,真是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徐瑛讪讪一笑,毕竟他的大侄子也比赵昊大,也拜了赵昊为师。“关键是能从那小子那里得到什么。不过区区县令之子而已,不就是开个破公司,有几个臭钱吗?他能比你家还有钱?”

    徐邦宁神情一滞,颓然坐下道:“我大哥看重的,不是他在江南这一块。”

    “你是说……北京城?”徐瑛摆出吃惊的表情。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呢?只听徐邦宁幽幽道:“听说那小子在北京,还跟人合伙开了家什么西山公司。”

    “跟什么人合伙?”徐瑛追问。

    “好像是一大堆权贵,我那本家哥哥定国公也在里头。”徐邦宁使劲搓把脸,郁郁道:“这些人都还好说,关键是长公主也在里头,而且还是那小子的干娘。”

    “哎呦,那麻烦了。”徐瑛不禁扼腕叹息道:“这要是你大哥通过他,搭上长公主这条线,那不就直达天听了?到时候老公爷要干点儿什么,可就要担心他告御状了。”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烦了?”徐邦宁翻翻白眼,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座位上道:“妈的,我那大侄子跟他木头爹不一样,那是真不要脸啊,难保姓赵的小子不会让他哄开心了,蹚我家的浑水。”

    “还真有可能。”徐瑛深以为然点点头,一脸替他发愁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不行,不能坐等他们媾和。”徐邦宁又站起来背着手,饿狼般来回踱步。“得想个办法,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通常来讲,这种时候要么解决麻烦,要么解决带来麻烦的人。”徐瑛虽然是引导为主,但实在担心徐邦宁的智力不够,想不到点儿上去,还得循循善诱一下。

    “唔。”徐邦宁果然听明白了,摸着下巴道:“这么说来,还是搞死那小子来的容易。”

    “哎呀,使不得。你虽然是国公爷的公子,也不能太乱来啊。”徐瑛忙假假劝道:“哪怕是你把他们新修的大堤刨开呢,也比杀人强啊。”

    “怕个甚?免死金牌我家还有好几块呢!”徐邦宁浑不在意的哼一声。

    但他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其实他打去年就让人盯过赵昊了。可那小子实在太怕死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少年郎的张狂好吗?

    他几乎从来不公开现身、从不眠花宿柳不说,去哪儿都带着十几二十个当过兵的精壮护卫。

    那个叫高武的护卫头领,还是从戚家军退下来的……

    而且在得罪徐阁老家之后,赵昊又一次加强了护卫。

    最后下面人的结论是,想要结果这小子,必须得出动正规军队才有把握。

    要是自己那么干的话,大侄子怕是要乐疯了。

    ~~

    “不过有长公主在,杀了他终究是个麻烦。”于是小公子面不改色的自我否定道:“而且我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徐瑛一脸好奇问道。

    “是你刚才提醒我的。”便听徐邦宁幽幽道:“不是最近都在吹昆山一月成堤的神迹吗?我要是趁着哪天来台风,派人偷偷在他们新修的堤上掘开几个口子,你说会怎样?”

    ps.第三更,休息眼睛去了。希望明天能更好点。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劈歪了

    阿房园中。

    听了小公爷的惊人之言语,徐瑛一脸震惊,忙摆手道:“千万别,我是随口胡说的,出了这个门儿,我可绝对不认。”

    “我说,你这人咋这么胆小呢?这老子自己的主意,跟你有什么关系?”徐邦宁白他一眼,越想越兴奋道:

    “咱就当闲聊下酒,你说说,这法子中不中?”

    “这个首先肯定不能干。”徐瑛先撇清一句,反正这些贵胄子弟无法无天惯了,越不让他干他就越要干。

    然后便一条条给他分析起来。

    “但瞎扯淡的话呢,这手是挺狠的,可谓打蛇打七寸了。耗费巨资修筑的大堤,刚建成半个月就决堤了,这种事谁能扛得住?”

    “不等捅到京里,林润就会先摘了他爹的乌纱。”徐瑛阴声道:“那帮六科给事中都恨透了赵守正,根本不用打招呼,就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别说他爹是长公主的干亲家,就是他爹是长公主的亲老公,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那样姓赵的小子,还有脸管你家的闲事?就算他想管,长公主也未必还认他这个干儿!”

    徐瑛一脸阴测测的说完,和徐邦宁放声大笑起来。

    “那肯定是不认的,长公主何等尊贵?认那小子做干儿,无非就是图他能帮自己赚钱。摊上这种天大的麻烦,还认他就怪了!”

    “说的好啊!”徐邦宁闻言爽极,仿佛已经看到赵昊父子身败名裂,流落街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美好画面。“那就这么干了!拆了他的破堤,让他爷俩去死!”

    “说了是瞎扯,怎么又当真了?”徐瑛一脸苦笑道:“人家花了大力气刚修的大堤,肯定当宝贝一样看着,不是你想挖就能挖的!”

    顿一顿,徐瑛又帮他分析道:“再说,他那可是石头堤,就是让你挖,也不一定能挖的动。”

    “哎,你这就不懂了。”徐邦宁却不以为意道:“我家也修过江堤,本公子还监工过一段。我告诉你,哪怕是最好的糯米灰浆,也得一个月时间才能彻底硬化。所以得先打上铁箍固定住。他昆山县的水泥什么样我没见过,但总不会比糯米灰浆还厉害吧?”

    “到时候让人把铁箍一撬,浪头直接就能把堤冲垮了!”

    “是吗?原来水泥也不像传的那么神。”这确实是徐三爷的盲点了,他对徐邦宁有些刮目相看,心说这货也不完全是个草包嘛。

    “那当然了!”徐邦宁冷笑一声道:“那小子惯会吹牛皮,在南京时就把他的破酒店,吹的好像天上有地上无一般,不也就那么回事,吃到肚子里拉出来的一样是大便,也没见人拉出金坷垃来。”

    “哈哈哈!”两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

    “不过这种事,说说过过嘴瘾就行了,千万不要真干哟。”徐瑛给徐邦宁斟一杯酒,假惺惺道:“当心那小子临死前反咬你一口。”

    “哼,让他放马过来就是!”徐邦宁不屑一顾道:“本公子会让他彻底明白,在真正的贵族面前,他这种暴发户根本就是可怜弱小又无助!”

    小公爷把自己说的心头火热,只觉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恨不得马上就来台风!

    看着徐邦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徐瑛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色。

    他之所以怂恿徐邦宁出手对付赵昊,主要有两方面考虑。

    一是向老父亲展示自己的能力。

    哪怕徐阶嘴硬不承认,赵昊带给徐家的耻辱和难堪都明摆在那里。

    他大哥几次三番折在赵家父子手中,已经彻底没了人样。

    二哥也在西山倒起了夜香。

    现在大侄子更是直接拜在赵昊门下,当了投降派。

    堂堂江南第一家,居然两代人没有一个能打得过赵昊的。

    他要是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赵家父子掀翻在地,还不沾因果,一下子就能把兄弟子侄几个全比下去。到时候老父亲也只能彻底绝了把家业交给长房掌管的念头。

    二来,上次八大家开会,结果不欢而散,让他十分恼火。

    尤其是素来紧跟徐家步伐的王家,居然跟华家顾家联合起来,反对他提出的分配方案。

    华家顾家还好说,王家可是徐家的狗啊!当初要不是老爷子护着,王世贞兄弟俩早让严世藩一锅端了。更别说,去年老爷子还帮王忬平凡,今年又把王世贞起复为河南按察副使。

    徐家对王家恩同再造,却养出了一条白眼狼。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瑛回来一打听,原来这伙人搭上江南公司这条线了。自以为能靠着那小子捣鼓出来的水泥,另起炉灶了,就敢跟自己公开叫板了。

    所以,徐三爷非得给昆山县扒了堤,戳穿赵昊的牛皮,给徐家好好出口气,也让那些墙头草看清风向——这苏松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徐家的天下!

    只是徐瑛对大哥和二哥的遭遇心有余悸,担心一旦闹大了,自己兜不住。

    他可既不想倒夜香,也不想挨板子,还是拿小公爷当枪使,来的安全又省心。

    ~~

    打那日开始,徐邦宁就天天盼着刮台风,香都不知道烧了多少。

    他是一听树梢响,就问来没来风。谁知居然天遂人愿,没过几日就真变了天。

    八月初八,中午头天就黑下来,狂风卷着满地的尘土,把阿房园中的树木吹的东倒西歪。

    府上下人们赶紧将摆在外头的花盆收进来,关窗闭户防范台风。

    徐邦宁却兴奋的冲到院子里,手舞足蹈的**起来。“真不愧是本公子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然后他便对长随冷声下令道:“愣着干什么?依计行事!”

    “是,小公爷瞧好吧。”长随早已经得了吩咐,马上应一声转身下去。

    徐邦宁背着手,仰头看着铅云低垂的天空,哈哈大笑起来。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本公子终于等到报仇雪恨的这天了!

    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正劈在他不远处一棵银杏树上。

    只听咔嚓一声,那足有百年树龄的大银杏,居然被直接拦腰劈断。

    吓得徐邦宁一哆嗦,赶紧躲进屋里去。

    他喵的,劈偏了。

    ps.三连更第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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