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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晚宴之后的晚宴

    王龟在晚宴上大出风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奈何他得罪的是汉皇刘光世,事态未明朗之前,没几个人敢和他套近乎。

    当然也有不那么怕刘光世的人,比如南唐王子李六郎。

    南唐正与北汉在淮水流域激烈交战,并且处于绝对的下风。

    不过,南唐国势强大,疆域广阔,就算尽失淮水,也还拥有长江天险,远没有灭国之危,所以李六郎对刘光世又恨又惧,但谈不上怕。

    如果刘光世还在,李六郎一定比兔子还乖,顶多眼睛比兔子更红。

    如今刘光世离开,他当仁不让成为反汉先锋。

    凡是能让北汉头疼的事,他都想做。

    最想勾搭的当然是镇北王。

    如果北汉攻占淮水,那么镇北王的地盘会被北汉及契丹三面包围,仅剩靠海的东面。

    这个结果将导致陆路及水运交通被北汉完全切断,各种物资的运输只剩海运一途。

    需知海运风险太大,除了沿海诸国民间甚至官方多如牛毛的海盗之外,变幻莫测的天气和海情无不杀机四伏,动不动就能让一支庞大的舰队全军覆没。

    总之算不上可靠的运输通路,货品价格一定激增,造成民生危机。

    李六郎坚信镇北王绝不会坐视北汉拿下淮水,所以他对宫青秀这场演舞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能够借这个机会与场合同镇北王当面商谈。

    最好能够达成一个盟约,至不济也能获得一个意向,对于稳固他的王储之位有极大的好处。

    镇北王果然给予热烈的回应。

    虽然这场宴会上他一直宣扬与北汉放下私仇联盟抵抗契丹,却同意与李六郎建立秘密的渠道进行沟通和谈判。

    其实像这种私下的勾搭,本场宴会上比比皆是,不知多少人在那儿勾心斗角,或者好听点叫合纵连横,绝对比宫青秀的演舞还要精彩。

    大功告成之后,李六郎志得意满,待镇北王离宴,又跑去勾搭东鸟王子。

    因为南唐灭掉的闽国的关系,疆域与大越大幅接壤,将来如果肃清闽国残余,更将沿海获得出海口,一定会和大越产生严重的利益冲突。

    如果能和东鸟保持良好的关系,将来或许能够联手对付大越。

    大越的刘家公子见那两人勾肩搭背,心下甚是不安,磨蹭到钱玑身边,低声抱怨李六郎冷落他这个以往的好哥们儿。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闽地覆灭之后,榕州军使投了海龙王,所以南唐将来不止会和大越发生纠葛,吴越肯定难以幸免。

    钱玑想了想,提点道:“泉、漳二州降而复反,南楚目前立足不稳,如果玉颜公主愿意出面收拾人心,南楚休想靠近海边半步。”

    刘家公子顿时心领神会。

    泉、漳二州占了闽国的出海口,中间和内陆各自茫茫多的部族和山岭,南楚一天不剿清,对于海上的事根本说不上半句话。

    所以支持泉、漳二州抗楚,就是保护大越的利益。

    但是部族众多也意味着人心不齐,真要给南楚分而击破,哪怕只是清出一条通路占下出海口。以南楚的国力,成事不足,败事绰绰有余。

    比如也像大越一样派出海盗四下劫掠怎么办?

    马玉颜作为唯一漏网在外的闽国王室,顿时成为至关重要的人物,拥有崇高的身份和足够的声望,凝聚闽地各部族的人心意志。

    只是……他之前和着李六郎没少混在一起胡天胡地。

    闽国覆灭之后,马玉颜只能任凭李六郎玩弄羞辱,他也没少掺和其中,人家恐怕恨他不死,还愿意搭理吗?

    钱玑显然对刘家公子私下做的那些破烂事心知肚明,出这个主意本来就是替马玉颜讨回面子,笑道:“也罢,我为刘公子做个中人,望前怨一笔勾销。”

    其中的心思说奇怪也奇怪,说不奇怪也不奇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神秘的风门掌教心生爱慕。

    云本真出面救下了马玉颜,令他更觉得名门掌教的气概不凡,同时对马玉颜爱屋及乌。

    当然还有点小小的私心,想找个借口去跟云本真攀谈。

    云本真一直紧盯着王龟不放,哪有功夫理会钱玑,听得他们是来找马玉颜的,心下暗喜。

    主人吩咐她保护马玉颜,让她抽不开身,好几次差点失去王龟的身影,如果这个累赘能够甩给钱玑自然最好不过。

    说了几句便把马玉颜托给钱玑照看,自己跑去稍作改扮,藏到了人群里,盼着王龟落单。

    刘家公子和马玉颜面对着面,隔着有些远。

    钱玑站两人中间,一直盯着云本真的倩影消失,心中涌出一阵失落感。

    刘家公子神情尴尬,等了半天都不见马玉颜瞧他一眼,更不见钱玑出言缓和气氛,勉强笑道:“玉颜公主别来无恙……咳~”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人家之前有恙还不是跟他有关。

    马玉颜侧着俏脸,神情冷漠,寒眸眺远。

    看到这个人的脸,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的所受到的羞辱,这正是她拼命想抹去的回忆,所以只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她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对待此人。

    刘家公子赶紧推了钱玑一把。

    钱玑啊了一声,猛然回神,收拾情绪正色道:“玉颜公主曾经与你相交匪浅,你却落井下石,恐怕不是道歉就能抚平的伤绪。”

    刘家公子低头赔笑:“那是那是,千错万错都是我错。玉颜公主生我气也是应当,只希望尽力弥补,不敢奢求公主原谅。”

    钱玑转向马玉颜委婉劝道:“故国蒙难,难免悲愤。望玉颜公主化悲愤为力量,万不要被私怨蒙蔽理智。就算为了亲族存续,也该广结善缘,不可处处树敌。”

    马玉颜面色陡变,俏脸上各种表情交替轮转,呆了良久之后,低声道:“钱二公子说的是正理,玉颜铭记在心。”

    钱玑向面露喜色的刘家公子道:“贵国对泉、漳二州有任何企图,不能撇开玉颜公主。如果不答应这点,休说公主不会同意,我代表吴越表示强烈反对。”

    这下轮到刘家公子脸色阴晴不定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隐谷王尘

    刘家公子当然对闽地有所企图,希望在各个部族当中发展和建立倾向大越的势力。

    如果一切都通过马玉颜,那还图谋个p啊~

    钱玑显然不希望大越的手往闽地伸的太长,同时又希望大越能够支持闽地抗楚。

    他开的这个条件对吴越和马玉颜大为有利,大越只能以此拖住南楚扩张的步伐,没法获得实际的利益。

    刘家公子犹豫半晌,沉吟道:“东鸟已经正式邀请宫大家前去潭州府演舞,我一定不会错过,届时再给两位答复。”

    兹事体大,他做不了主,必须等国内的回复。

    钱玑愣了愣,忍不住问道:“你要去东鸟?”

    大越和东鸟关系极差,两国经常交战,按理说刘家公子轻易不会往东鸟跑的。

    “柔公主刚才私下邀请我同行……”

    刘公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如今情势有些变化,王萼那小子似乎打算拉上南唐搞些事。我准备跟过去看看情况。”

    王萼就是和李六郎勾肩搭背的东鸟皇储,他弟弟王广便是当今的东鸟皇帝。

    自东鸟立国,短短十年之内,换个三位皇帝,继位者短则两年,长也不过五年,总之一个个死的莫名其妙。按照开国皇帝的遗命,一直兄终弟及。

    唯一的例外就是王萼,当时东鸟诸军使排除年纪最长的王萼,拥护他的弟弟王广继位。

    可想而知王萼多么恼火,一气之下离开国都,前几年在东鸟南方与境内各个蛮族打得火热,同时交好比邻的大越。

    刘公子没少跟他打交道,所以两人关系挺好。

    最近王萼跑来江陵,借着此地各方势力汇聚的便利,与各家都开始勾勾搭搭。

    其真实用心根本瞒不过明眼人:显然王萼自认为羽翼丰满,打算和皇弟争位,所以跑来求得各方支持,起码不要趁机捣乱。

    别说钱玑听了刘家公子这番故作神秘的言语之后不动声色,连马玉颜对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没想到王萼居然会拉上南唐,且发动在即。

    难怪王萼刚才那么热切的当众代表东鸟邀请宫青秀前去国都潭州府演舞,看来不光是给隐谷和柔公主面子,或许还藏有别的目的。

    很有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意味。

    却说这边云本真从人声鼎沸的花园跟到人迹稀少的后宅,王龟越走越慢,她则越跟越近。

    云本真身手灵巧,学过辰流王宫秘传的身法,进退间形如鬼魅,加上天赋异禀,练过外域奇术锻体,力气也不算小。

    总之,形如猫咪,行也如猫咪,一旦追上猎物,瞬间化为猛虎飞扑。

    王龟并没有察觉身后有只像猫咪的雌虎正慢慢逼近,进到后宅之后转了几转,来到一座独栋小楼跟前。

    宫天霜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背着手踮着脚一副天真少女的美样儿:“王师伯这是要去哪儿呀?”

    王龟板起脸作出威严样:“我要见你师傅。”

    宫天雪仰脸娇笑:“师傅累了,已经歇下,叮嘱霜儿谁来都不要吵醒她。”

    自从宫青秀知道王龟刺杀风沙,心中羞愧难忍,当即跑去找王龟质问。

    王龟对她和风沙的关系一直嫉妒难耐,免不了冷嘲热讽,很是说了些过分的话。

    宫青秀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了,终于发了火。

    两人大吵一场,宫青秀拂袖而去。

    回来犹豫良久,终究不忍心王龟被风少干掉。

    王庄主对她和母亲恩比天高,再是对王龟不满,也无法接受王庄主后继无人这一结果。

    于是只能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两头瞒。

    一头向风少瞒下王龟的存在;一头跑去求那几个伙伴无论如何要阻止王龟再对风少下手。

    何子虚也没想到王龟居然瞒着他再度行刺风沙。

    他在风沙这边极力保下,在王龟那边尽力规劝,甚至小小透露了一点有关四灵的事情。

    当然只是片鳞半爪,不可能透露太多。

    只说四灵乃是一个邪恶且庞大的宗门高层,在江湖上拥有巨大的势力,迅翔商行不过是四灵的外围分支而已。

    风沙作为四灵中人,不是他能抗衡的,需得徐徐图之云云。

    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击溃的迅翔商行,居然只是四灵无数外围产业当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王龟将信将疑。

    何子虚适时把江陵朱雀的洪福商行抛了出来,甚至出手助他铲除,于是便有了晚宴上那一出。

    王龟这才相信水真有这么深,尽管所知仍旧不过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依然像是被打开了眼界,发现了以往所未闻的新世界。

    这次特意跑来后宅,是想劝说宫青秀回头是岸。

    以迅翔和洪福商行的所作所为,便可推知四灵之邪恶,宫青秀和风沙这个四灵妖人搅在一起绝不会有好下场。

    岂知被宫天霜拦住,连门都进不去。

    王龟认为自己一片好心,宫青秀居然全不领情,冷着脸道:“谁都不能吵醒她?我是‘谁’吗?我跟她什么关系?你不让开,我要硬闯了。”

    “两大之间难为小,王师伯不要让霜儿难做嘛~”

    宫天霜明艳俏皮,拽着袖子撒起娇来,足够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王龟噎了噎,攻心怒火顿时变作苦笑:“这样,你一定和她说上一声,我有要事要跟她讲,务必见我一面。”

    “知道啦~如果师傅同意,霜儿亲自去找您。”

    王龟瞧了阁楼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两人交谈其实不多,藏在后面的云本真发现不少,暗忖宫青秀居然瞒着主人和王龟还有联系,这可怎么了得,回去一定要跟主人讲。

    在她看来,宫青秀根本是主人的禁脔,由不得别的男人碰,尤其不准王龟接触。

    之前风沙一直让她负责派剑侍隔断王龟和宫青秀的联系,所以她理所当然把这当成自己的责任,如今办事不利,回去要受罚的。

    更坚定了马上干掉王龟的心思,这样才能将功补过。

    才刚迈步,忽然停住。

    一个少女不知何时坐在头顶的假山上悠闲的晃荡双足,见云本真抬头望来,轻盈跳下,落地无声,微笑道:“隐谷王尘,见过风门云掌教。”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复盘

    “隐谷……王尘?”

    风沙不禁皱起眉头:“她还说了什么?”

    云本真偷瞄主人一样,低声道:“她叫破了我风门掌教的身份,然后说了句后会有期,人……人就不见了。”

    她被突然出现的王尘吓了一跳,上去就是一爪子,结果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那王尘瞬移般轻飘飘退开,恰好仍保持三步开外,像从没动过一般,简直比拿尺丈量还要精准。

    云本真又不傻,知道遇上高人了,大着胆子盘道。

    岂知王尘笑笑说了句后会有期,往假山里一闪便不见了。

    云本真事后回想,这女人之所以现身,分明阻止她袭杀王龟。

    风沙静静听了几句,同意云本真的判断。

    王尘显然是隐谷中人,会不会是何子虚口中的师妹呢?

    王尘、王龟都姓王,会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两人真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或许可以解释隐谷下大力气保王龟的原因。

    关于王龟的情况,宫青秀应该清楚。

    云本真是拉着马玉颜连夜回城,宫青秀恐怕要明早才会回来。

    风沙低头想了想,召马玉颜进来,将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跟她说了,几乎没有隐瞒,连何子虚都讲了。

    马玉颜一回来就看见仍在冒烟的烟雨楼,心知出事了,听得风沙细细讲诉,才晓得短短时间居然如此惊心动魄。

    风沙说完后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既是复盘,也是考教。

    马玉颜思索少许,正色道:“风少你走了一步险棋,拿手边唯一活子去救伏剑那颗困子,赌的就是刘光世谨慎多疑,万幸结果不错。”

    风沙轻轻颌首。

    这是今次胜利的前提,也是最大的弱点。

    如果刘光世胆子大一点,更加激进一点,仅凭升天阁那些嫩雏肯定守不住,一旦他死了或者被擒,就算拿下高王也是个输。

    他从刘光世的立国经历推测此人是个老谋深算又极其谨慎之人,没有万全把握不会轻易出手,所以才敢放手一赌。

    既然是赌,当然就有赌输的可能。的确胜的很险,难得马玉颜一眼看破关键。

    “如果换成玉颜你替我坐镇指挥,又有什么锦囊妙计呢?”

    马玉颜冥思苦想一阵,摇头道:“这是个精心设下的珍珑局,欲求活先求死。换做我,就算想到解法也不敢像风少这般大胆。”

    顿了顿,又道:“我现在对那个布局之人更感兴趣,居然把汉皇和高王当成棋子。”

    风沙淡淡道:“你认为谁是布局之人呢?”

    “设计伏击伏剑之人。”

    马玉颜想也没想,斩钉截铁。

    “伏剑就是阵眼,既是你的也是他的。他撤去了你的阵眼,置于他的攻击之下。无此前提,他胜算不大。”

    风沙展露笑脸:“玉颜真乃女中诸葛。你说的没错,就是那个萧思搞鬼。”

    马玉颜脸颊浮起几缕晕色,垂首道:“玉颜清楚全局,尚可从容思索。那时危机迫在眉睫,诸事不明,风少能够当机立断,置死地而后生。玉颜十分佩服。”

    风沙笑了笑,目光转往窗外,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沉默一阵叹道:“是我小瞧人了,没想到以凶蛮闻名的契丹人也有精通阴谋诡计的家伙。”

    之前他一直把萧思玩弄于股掌之间,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看来此人无论机谋还是身份都不简单,萧燕的身份更不简单。

    风沙轻轻招手,云本真赶紧把耳朵凑他唇边。

    “尽快召回萧燕,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告诉她,她立下大功,升为剑侍首领。”

    云本真疑惑不解。

    这次萧思差点害死主人,理应拿萧燕出气才是。何况赵仪那支骑兵已经四散开来,萧燕不光傻眼,而且焦头烂额。

    明明寸功未立,怎么反而晋升?

    云本真再是疑惑,也不敢反驳主人,匆匆去了。

    马玉颜忍不住问道:“这个萧燕是?”

    风沙将萧燕和萧思的情况大致说了。

    马玉颜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试探着问道:“风少似乎想学孔明,七擒孟获?”

    风沙笑道:“还说你不是女诸葛。对了,你也是女人,女人最了解女人。我问你,怎样让一个女人无论身处天涯海角都无比依赖你,死也离不开你。”

    马玉颜两颊泛起温润光泽的羞晕,显得明艳撩人,颇具风情,垂眸道:“她如果死心塌地爱上一个男人,当然就离不开了。”

    风沙愣了愣,失笑道:“我说的是利益上的依赖,不是男欢女爱。”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马玉颜的心神,不知想到什么,眸光突转黯淡,怔怔地发了会儿呆,风沙连唤几声才猛地回神,歉然道:“玉颜失态了。”

    风沙道了声无妨,并没有多问。

    马玉颜年纪虽然不算大,浑身上下充满成熟的迷人风韵,明显不是个懵懂少女,想必有过感情经历,应该还不少。

    然而身为公主,无时无刻不被欺骗和利益所包围,看情形怕是受过情伤。

    马玉颜摇摇头,似乎使劲甩脱烦心的思绪,将今次晚宴上遇到的一些情况说了。

    风沙听得眸光幽闪,一时疾一时缓,末了笑道:“没想到玉颜对当今形势以及各家的情况如数家珍,看来往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向你请教。”

    他在辰流呆了太久,虽然算不上完全与世隔绝,外间的消息也实在不太灵通,传来的情况不但迟滞,而且浮于表面。

    诸如王萼不服东鸟皇帝准备造反这类事情,在各大势力高层眼中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

    大家看破不说破,宣扬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彼此心照不宣,看能否为自家谋得好处。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就是个要命的秘密了,哪怕不小心知道个片鳞半爪都可能把自己给害死。

    类似这种情报,很难千里迢迢传到他的耳朵里。

    有些事情连知道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凭空想到,甚至连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风沙默默盘点了一下自己手头的筹码,发现并不足以涉入这场将要发生的政变。

    东鸟皇帝轮换那么快,更像是四灵和隐谷之间的斗法,王萼背后是谁呢?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尽归我身

    第二天上午,各方人士陆续返城。

    因为宵禁的关系,城内的消息捂的很严。

    高王在长乐公宅之外被擒,隐谷丢了面子,高王也不欲让人知道这种丑事。

    加上隐谷作保,风沙与他达成和解,围困晓风号的城卫军不到天亮就撤光了。

    刘光世事败,本就打算连夜离开的他,担心风沙报复,自然跑的更快。

    他自以为盯住了赵仪那批骑兵,所以出城便安下心,实不知这是赵仪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手锏乃是他身边的亲信茶酒使和三百白虎卫。

    萧思只要不傻,这个时候躲都来不及,绝对不会跳出来找死。

    几方参与者等于联手隐瞒,这么大的事居然给生生压得没了声息。

    当然,激战的痕迹无法完全藏住。

    烟雨楼乃是江陵最大的风月场,被一把火给烧成残垣断壁,不可能不引人瞩目。

    放出的风声自然是天干物燥火烛失火,绘声带着人救人救火,虽然过程有些粗暴,难掩好心肠。

    不过,那么多人被赶出去,并且四下逃散,刘光世手下误杀误伤的不在少数。

    人多嘴杂,守不住任何秘密。

    总有神通广大的人能够闻到风声查到细节,想要通盘了解则不太可能。

    因为只有风沙、萧思才清楚所有的关节,连刘光世和高王都只知一隅不见泰山。

    四灵和隐谷或许知道更多一些,却没可能向外透露。

    演舞回返,宫青秀本来就会来找风沙说说情况,见得烟雨楼遭难更是吃惊,脚步更快了些。

    风沙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昨晚更是耗尽心力,这一松懈下来,难免精神不济,疲倦憔悴之色,但凡长着眼睛都瞧得出来。

    宫青秀最近忙着排演,几天没见他面,陡然一眼,差点不敢相认。

    上次见他这副模样,还是在流城,那时三河帮遭遇水匪,升天阁差点被攻陷。

    宫青秀聪慧精灵,心里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显然是巨大的危机降临,风少呕心沥血一肩扛下,给升天阁撑起了一片蔚蓝的天空。

    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尤其进来途中闻听风少昨晚居然连最贴身的护卫都派了出去,还给升天阁的侍女下发了兵器,显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差亲自上阵了。

    宫青秀心内充满感激和羞愧,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终于化作颤抖的柔胰,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捋动风沙的鬓角。

    “您……您生白发了。”

    “是吗?”

    风沙呆了呆,赶紧凑脸过去照镜子,干笑道:“老了老了,难怪不像从前那般精力充沛,哎呀~你看,连腰都快挺不直了。”

    宫青秀扶他躺上靠椅,柔声道:“您这叫少年白,是智慧的象征。”

    风沙失笑道:“难得青秀也会拍人马屁,不得不说心里的确舒爽多了。”

    “青秀只是实话实说。”

    宫青秀说着话,从云本真手里拿过扇子,执在掌心轻轻扇风。

    风沙这一躺下,呼吸不禁粗了些,眼皮也有些重了,半闭着眼睛哼哼道:“昨晚还好罢~有没有遇上麻烦?”

    宫青秀点头道:“大家都很捧场。”

    云本真插嘴道:“您是没见着那些男人恶心的模样,一个个眼神直勾勾的冒着绿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恨不能把青秀大家一口吞下肚子。”

    宫青秀玉颊浮红,嗔道:“真儿~”

    云本真登时闭嘴。

    宫青秀的不论容颜技艺气质都出类拔萃,美到不似凡间女子,连女人都难以生出嫉妒之心。

    在她看来,没有男人能不想拥有宫青秀,主人也不例外。

    现在主人留着没动口,那也是迟早的事,所以宫青秀的地位当然远高于她的,算得上半个主人。

    当然,真正女主人只能是柔公主。

    风沙哑然失笑,伸手摸摸云本真脑袋:“小丫头懂什么,在你青秀大家面前别乱说话,污了她的耳朵。”

    宫青秀忽然咬咬下唇,怯生生道:“我……我,昨天王龟参宴了,还来找过我,我……我没见他。”

    这事风沙听云本真讲过了,并不感到意外。

    “事到如今我不想瞒你了。还在流城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刺杀我。我不希望你难做,更不想让你伤心,所以一忍再忍……”

    宫青秀啊了一声,双眸瞪圆。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难怪王龟和风沙那么不对付。

    “一开始便是他栽赃陷害我杀人,我并没有还手报复。实在不清楚他为什么对我怀有那么深的敌意,非致我于死地不可。”

    风沙淡淡道:“后来想了想,可能源于嫉妒,或许他误会了我你的关系。自己的未婚妻和另一个男人太亲密,的确会怒火中烧,可以理解。”

    宫青秀俏脸苍白,垂首不语。

    “不过理解不代表认同,我不希望你和他再有任何关系。既是为了你的名声,我也真怕忍不住干掉他。”

    风沙语气转冷:“从此你们形同路人,对你好,对他更好。你这是救他的性命知道吗?就算为了让他安生活下去,你也不应该再与他见面。”

    “青秀不敢瞒您,我只想报答王庄主的恩情,对他的确没有那种感情,有心想要解脱这段束缚,又始终迈不过良心。”

    宫青秀心中像是突然卸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如今就当青秀拗不过您的霸道好了。”

    风沙愣了愣。

    他听得出来,宫青秀这是将真实的想法展现给他,哪怕有些阴暗,有些自私。

    正常人都会对此感到羞耻,一定会憋在心里,闭口不言的。

    宫青秀居然毫无保留的敞开自己的心扉。

    风沙脸色柔和起来,轻声道:“对,我就是霸道,就是逼你。谁敢不服气,我让他没有这口气。”

    宫青秀垂下头去,低声道:“您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整天装成完美无瑕的样子,心底却如此阴暗。”

    “恩情无价,没法衡量。王庄主对你有恩,宫大师对你有恩,我厚着脸皮也能说对你有恩。你处在矛盾当中,本就难做。”

    风沙正色道:“我早说过,王庄主那份恩情我替你还,以后王龟的事,不用你操心。因果是非,对错生死,尽归我身,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提前挖坑

    风沙一直对王龟一直缚手缚脚,原因很简单。

    王龟就算挺能折腾,也只是个小人物,不并不值得为此得罪宫青秀。

    直到王龟连番刺杀,他才动了杀心,尽管如此还是吩咐云本真暗中下手,不愿让宫青秀知道。

    而今毫无顾忌的挑明自己的态度,并且强逼宫青秀选边站,全因发现王龟居然和隐谷拥有超乎想象的关系。

    他可以容忍一个小人物上蹿下跳,冲他龇牙咧嘴,权当观猴。除非这只猴子几次三番咬他喉咙,否则跟一头畜生计较岂非有**份?

    如今突然发现这是一只被隐谷牵住链子的猴子,甚至是一只披着猴皮的人,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风沙轻哼几声,向宫青秀问道:“当年王庄主只有王龟一子吗?他有没有兄弟姐妹?”

    宫青秀愣了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想了想答道:“我跟母亲住在庄园一角,对王家庄的情况不太了解,以前从没听母亲说起过。”

    那时她年纪尚幼,记忆不清,加上寄人篱下,很少出门,凡是母亲没提过的事情,其实她并不清楚。

    宫青秀迟疑道:“您……您打听这做什么?”

    风沙闭目不言。

    宫青秀猛然醒悟。刚才风少跟她说了,以后有关王龟的事不准她过问。

    虽然风少平常很好说话,脾气也好,一旦做下什么决定,那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风沙是真的累了,本来只是装模作样的闭眼,居然很快发出轻微匀称的鼾声。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耳边不时听到有人说话,完全听不清是谁,又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些声音都很熟悉,可以安心,不必惊醒。

    再次睁眼,窗台的帘幕已经拉开,天光大明,眯着眼睛仍旧刺眼。

    “你总算醒了。”云虚那好听的嗓音带着熟悉的讥讽意味:“不知道还以为你装睡赖账呢~”

    赖账?什么意思?

    风沙睡得迷迷糊糊,脑袋一时不清楚,使劲揉着眼睛,左右张望几下,问道:“真儿和绘声呢?”

    云虚穿着一袭素裙,背手站在旁边,淡淡道:“我特意来找你讨账的,未免你面子上不好看,当然让她俩下去休息。”

    风沙这下回想起来了,挺直上半身笑道:“你说那个茶酒使?”

    云虚冷冷道:“你既然越过我下令,想必考虑过后果。如果收获不丰,休怪我给你好看。”

    “我跟赵仪达成协议,他出人手,你出内应,一旦杀得汉皇,他将镇北王在江陵收购北汉货物的商行和藏货的仓库全部卖给我。”

    风沙笑道:“他独占三成,你我出人手黑吃黑,分剩下那七成。我相信换做你也一定会答应,便替你做了回主。”

    云虚俏脸渐渐冰雪化冻,一对眸子越听越亮,挨他身边坐下:“我还以为这次一定损失惨重呢~你怎么和赵仪混到一块儿去了?”

    王龟像是和镇北王唱了出双簧,把刘光世挤兑到不得不提前离席,导致那批捐赠的物资最终落到镇北王手里。她心知没法抢过来,其实已经不做指望。

    没想到风沙居然和赵仪勾搭上了,还联手坑镇北王。这一把就能把损失差不多给赚回来,当真是意外惊喜。

    风沙将过程简单说了说,末了道:“王龟背后显然有隐谷的身影。赵仪身为总堂高层,绝对无法容忍镇北王瞒着他和隐谷勾搭。在这件事上,他是可信的。”

    云虚不住点头,赞同他的判断,迫不及待问道:“你认为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干掉刘光世?”

    “你心急什么?就算要下手,也要等我们离开江陵之后。”

    风沙见云虚财迷的样儿,不禁失笑。

    “尽管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面上这层纱还是不能捅破的。无论镇北王能不能取北汉以代之,你将来都要出使他的地盘不是吗?”

    云虚嫣然道:“还是你考虑周全。”

    “这么大一批货劫到手里,眼红的人太多,我担心人家也来个黑吃黑。”

    风沙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所以不能放在江陵。嗯……我看这样,全部秘密运到君山,正好有支三河帮舰队就近看押,慢慢出手,不虞出事。”

    肥肉吞下狼肚子,当然不可能吐出来。

    云虚哪知道风沙憋了这么多坏心眼,想想三河帮舰队与那还在筹备的青龙驻地都有她的份额和人手,风沙这主意的确是个稳妥的法子。

    “那就说定了。”

    云虚沉吟道:“我回去立即分散些人手到城内潜伏,只待我们离城几天之后便突然发动。这样,让绘影通盘负责,你留下的人手也交给她。”

    绘影是正大光明换给风沙的,所以她反而不会踩过红线,越过风沙命令绘影做些什么。

    不过,绘影毕竟曾是她的剑侍,对她多少是有敬畏的,相信不敢坑她。

    风沙想了想,点头道:“好。”

    云虚微微一笑,又道:“烟雨楼已经是我的,你一把火烧了,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风沙苦笑道:“那么大一块肥肉难道还堵不住你的嘴,居然连蚊子腿上那点肉也不肯放过?”

    云虚娇哼道:“一码归一码。你敢烧我的产业,为什么不敢赔?”

    风沙哭笑不得,摆手道:“这事我已经吩咐玉颜去办了。重建的钱我出,伤亡抚恤我出,各类安置也是我出,你满意了吧?”

    他打算在北汉那批货物上狠坑云虚一把,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

    云虚当然满意,嘴上依然不肯饶过:“打坏人家东西要赔偿,此乃天经地义。不赔是你无赖,赔了算你讲理。”

    风沙佯怒道:“照你这样说,我有许多帐可以跟好好算算了。”

    云虚愣了愣,忙不迭的起身道:“人家给你做情人那么久,你还好意思算账?哪有你这么小气的男人。哼,我还有事,先走了。”

    风沙不跟她一般见识,笑吟吟的起身相送。

    萧燕正在门外急躁的来回踱步,见得风沙露面,眼睛就是一亮,赶紧凑了上来。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大欺小

    风沙实在太疲倦,其实睡了一天半。

    萧燕已经足足等了半天时间,一开始云本真借口主人没醒不让她进。

    后来见云虚施施然进去,萧燕心里很不服气,奈何云本真拿风沙出来压她,让她敢怒不敢言。

    她被封为燕国公主,封地于燕云十六州的重城燕京,随着契丹战无不胜,灭国无数,势力迅速膨胀扩张,她的身份地位更加水涨船高。

    所以打心眼里并不把柔公主当回事,别说一个偏僻小国的公主,几个大国皇帝都得给予她极高的礼遇。

    唯一尊敬的仅是风沙一人而已。

    按照契丹的风俗,既然她失手被擒,那就是人家的奴隶,不服气可以将来找回场子,现在就得乖乖屈服听话。

    本来风沙给了很好的许诺,她可以立功自救,岂知那支盯好的骑兵突然作鸟兽散。

    结果只跟住了其中两股,心中别提多懊丧了。

    云本真亲自跑来传信叫她回来,她还不肯。

    之前风沙说了,三次大功就会放她自由,如果这次不成就需四次。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寄望这小股骑兵将会很快聚合。

    岂知云本真居然说风沙升她为剑侍首领,似乎没有怪她,这才勉强跟着回来。

    随风沙进到房内,萧燕仍旧忐忑不安,大着胆子道:“我这次算不算立功?”

    风沙坐下来,正色道:“算。”

    萧燕立时松了口气:“主人说话算话,就像真金埋进土里也不会生锈一样。您给我真诚的希望,我还以尊敬和信任。”

    风沙笑了笑:“真儿都跟你说了吧?你和她一样都是剑侍首领了。”

    其实这个剑侍首领是萧思拿五千两白银换的,他一向说话算数,不会因为萧思的举动而食言。

    萧燕并膝跪下:“直到恢复自由之前,我都是主人最牢固的剑与盾,替您杀死敌人挡下袭击。”

    风沙嗯了一声:“我觉得你不错,也想让你尽快获得自由。然而规矩定下了,就照着规矩办,一切明明白白。我不诓你,你别耍滑。”

    萧燕点头道:“主人公平公正,我会忠心侍奉。”

    “实话跟你说。你那未婚夫萧思不但伏击我的手下,还使人袭击我。”

    风沙脸色转冷:“这次本想把你活剐了泄愤,看你还算恭顺,这三千六百刀我先记着,再有下次,你不会好死的。”

    萧燕呆了呆。

    原来风沙一直在试探她的态度,如果刚才稍有不恭,恐怕下场堪忧。

    萧燕不由急道:“萧思是萧思,我是我,他做下的事,为什么要我承受?何况,我……我现在也管不了他。”

    “我杀个奴隶还需要理由?看你顺眼,让你好吃好喝,看你不顺眼,拖下去剐了。萧思让我不舒服,你就得加倍让我舒服……”

    风沙双瞳开始幽闪:“我不缺那点赎金,契丹隔着千山万水,也吓不到我。记住,你还能好好跪在这里,全仰赖我的恩赐,我一个念头,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萧燕身子因恐惧而惊颤起来。

    上次差点被云本真拿鞭子活活抽死,她头次发现自己的性命仅在主人一念之间。

    这次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她好像蝼蚁一样,任凭主人随脚踩死,毫无反抗之力。

    忽然恨上了萧思。

    既交不出赎金,救她还失败。这个无能的男人,害她不得不更加卑微。

    几次下来,风沙给萧燕塑造了一个言出必行且冷酷无情的形象,还故意给了她希望,且是看起来很容易达到的希望,同时又让她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绝望。

    加上精神异力的强烈影响,轻而易举的击垮了这个本来意志很坚强的女人的心防。

    这种摧毁尊严、扭曲心灵的手段太过恶毒,他一定会受到更加剧烈的精神反噬,下意识摸了摸紧贴心口的小包,情绪才稍稍镇定下来。

    “真没眼力价。”

    风沙深吸口气,往躺椅上一靠,装成懒洋洋的模样:“没看我才睡醒吗?换做真儿或者绘声,早该动手伺候我梳洗了。”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让萧燕有机会与外界沟通,尤其不准她和萧思联系上。

    看似无形的隔离其实和真实的囚牢没有半点区别,甚至远比真正的囚牢更加坚不可摧。

    心中的牢笼一旦成型,远比真实的牢笼更加长久也更难挣脱。

    萧燕这辈子哪伺候过别人梳洗,让她拔刀砍人还更容易些,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硬着头皮咬牙上来,当然笨手笨脚。没两下,风沙就不耐烦了,叫云本真带她进内室好好教教怎么当个合格的贴身剑侍。

    不得不承认,云本真的确很有“教人”的天赋,不管什么人落她手里,保管学什么都快。

    才收拾清爽,何子虚来了。

    风沙赶紧笑脸相迎:“何兄来这般快,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何子虚不理他嬉皮笑脸,径直道:“我同意三河舰队驻扎洞庭,你必须保证不得戕害王龟侠士。另外,我那位师妹将要出山入世,希望风少给予些帮助。”

    风沙皱眉道:“难道别人打我,我还不能还手了?”

    何子虚淡淡道:“以大欺小,风少无论如何占不住道理的。”

    风沙眉头更紧,冷笑道:“你这态度如果代表隐谷,难道不是以大欺小?就占得住道理了?”

    他承认无论以何种方式对付王龟都算得上以大欺小,至于道理这玩意儿,最终比的还是拳头。谁的拳头大,道理就在谁家。

    隐谷的拳头肯定远大于他。

    他以种种方式将自己的利益某种程度上和隐谷捆绑在了一起,比如整个辰流的水运份额,比如升天阁的份额。所以他才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今嘴上故意抱怨,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生气,纯粹疑惑不解,隐谷凭什么如此力挺王龟,居然为了这家伙不惜得罪他。

    何子虚摇头道:“口舌之争,古来有之,一向各有各理,于实事无用。任凭风少口绽莲花,也无法改变既成事实。”

    言外之意就是隐谷一定要保王龟,如果不服,那就翻脸。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三易之局

    何子虚代表隐谷强硬表态。

    风沙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何子虚其实没有把话说死,明显留下了空漏。

    这个空漏就是“以大欺小”四个字。

    怎样叫以大欺小?

    三河帮出面压人算不算以大欺小?一些江湖人物与王龟放对算不上以大欺小?

    虽然仅仅四个字,中间可以做的文章多了,无非是轻重的拿捏。

    看来隐谷并不愿真的和他翻脸,顶多帮王龟去除了属于“不可抗力”的即死威胁。

    风沙不做声,何子虚便当他默认,继续道:“不久后将会发生一件大事,希夷先生将传三易珍本于我师妹王尘。”

    风沙呆了呆,失声道:“不可能,归藏与连山早已失传。”

    “易”便是“易经”,被誉为诸经之首,大道之源。

    “三易”就是指“连山易”、“归藏易”、“周易”,分别成书于上古夏、商、周。

    上启先秦诸子,下至当今各家,其思想学说无不源起于“易经”,儒道法墨等宗派无论如何演变分延,从来没有超出过易经的范畴。

    四灵乃是墨家一支,自然也不例外。

    风沙勉强定神,忽然会意这件事将带来的巨大影响。

    不管连山与归藏是真是假,一定会造成轰动。这种轰动是全方位的,尤其会对当今仍然存世,或明或隐的宗派产生强烈的冲击。

    “传”这个举动更是象征意义浓厚。

    风沙冷静下来,冷笑道:“三易归于隐谷,把我四灵置于何地?莫非你们还想再来一次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不成?”

    隐谷只要胆敢独吞三易,那就是百家公敌。别说四灵一定会发疯搞事,其他各家宗派及其分支同样会拼命阻止。

    道理很简单,一家独大没问题,反正天下大势就是分分合合,胜者入世,败者蛰伏,总之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次没了机会还有下次。

    但你不能赶尽杀绝,让别人彻底没了活路。

    何子虚庄严神情,郑重道:“隐谷绝无此意。王尘师妹仅是代天下人保管,将来定会择选一位天命所归之人交付之。”

    风沙轻哼一声:“谅你们也不敢惹起众怒。”

    如果仅是挑选天命之主的把戏那还无妨。

    这种把戏大家不知道玩了多少遍。每次天下纷乱,就有人会跳出来玩一次。十分管用,但是并不新鲜。

    至于谁能玩好,把假的弄成真的,那就各凭本事了。最终还是要看谁能拉到最多的支持,形成无可阻挡的大势。

    风沙心思活泛起来,等着何子虚开口。

    凡是涉入天下大局的布局,其中分一杯羹的获利绝不是简简单单的金钱能够计算的,更不是个人的利益得失能够衡量的。

    一旦成功,那就会成为主导、甚至制定规矩的人,哪怕大一统的皇帝都只能在这个规矩下行使皇权。

    比如先朝定下科举制度。

    导致所有读书人只能学习儒家定下的经典,几百年下来,直接挖塌了屹立千年的世家门阀掌控天下格局的根基,给其彻底覆灭埋下了前因。

    风沙尚有自知之明,凭他现在的实力,分不到太多的好处。

    不过,隐谷既然找上门来,那就说明必有求人之处,架子自然端起来,不能卖亏了。

    何子虚本想等他先开口,等了半天只等到一个仿佛亘古不变的似笑非笑脸,没奈何的叹了口气。

    “这个消息目前不方便传开,又需要找个借口提前聚集各方势力的高层参与其中,我觉得以青秀大家的名义刚刚好。”

    “是吗?”

    风沙嘿嘿一笑:“我先当真的听。隐谷能给我什么好处?”

    四灵当然不会乐见隐谷成为择选天命之主的主导方。

    隐谷摆明想利用他,帮王尘拦下来自四灵的明枪暗箭。

    何子虚正色道:“隐谷将加大支持升天阁的力度,升天阁不会被隐谷视作外人。”

    风沙想了想道:“如果我以升天阁的名义做些事,会不会遭至隐谷的抵制?”

    何子虚一字字的斟酌道:“隐谷乃是正道魁首,绝不会对天怒人怨的恶事视而不见。”

    这话听着漂亮,像是大义凌然,其实也可以这么看:只要不闹得天怒人怨,隐谷可以装作没瞧见。

    风沙当然听得出真实含义,露出满意的笑容:“你看我像坏人吗?”

    何子虚不禁翻个白眼。

    风沙收敛笑容,承诺道:“不论何时何地,升天阁欢迎贵师妹王尘入住或者随行,升天阁将会保证她的安全无虞。”

    这个承诺主要针对四灵,也只有四灵有理由也有胆子对王尘下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四灵势力庞大,毫不逊色隐谷,又从来不择手段,耍起阴谋诡计,根本防不胜防。

    王尘既然入世行走,必然要与各方多有接触,无可避免会直面四灵明里暗里所支持甚至控制的势力。

    隐谷固然强大,奈何必须摆正立场,行事风格受到严重制约,手段太过温和,难以防患于未然,更没法对四灵形成足够的威慑。

    然而有他横插一手,四灵一定缚手缚脚,不首先把他摆平,休想动王尘分毫。

    隐谷立时抢得了先手,退万步也能争取到足够的应变时间。

    何子虚露出微笑:“实不相瞒,王尘师妹已经到了,这会儿应该正和青秀大家说话呢!”

    风沙愣了愣,苦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江陵玄武已经发现她了?”

    何子虚十分陈恳的道:“我也没想到他们的消息那么灵通。估计要不了多久,任松就会跑来找你抱怨了。”

    风沙轻哼一声,十分大气的挥手道:“无妨,没我点头,他什么都干不成。”

    苏环这个青龙密使如今兼着江陵朱雀主事,任松除了手下的玄武卫,谁都调不动,更不敢对升天阁动什么手脚,根本不足为虑。

    何子虚含笑点头。

    他刚离开不久,任松果然登门拜访,一进来便急急说道:“隐谷最近动作频频,上面传来急令,其当代行走已经现身江陵,要我不惜代价做出相应反应。”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顿便饭

    在对付隐谷这件事上,无论四灵总堂还是分堂的态度绝对高度一致。

    所以任松才会直接跑来找风沙,相信他不敢明着作梗。

    风沙不冷不热的道:“既然上面下令,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找我干嘛?”

    任松搓着手道:“我的人追踪她到了升天阁,这个……您看?”

    风沙冷下脸,森然道:“你什么意思?怪我窝藏?”

    任松干笑道:“不是不是。青秀大家爱慕者众多,或许不小心交往了隐谷中人,相信与风少无关。”

    风沙正色道:“你好歹也当过几天升天阁的管事,应当清楚。青秀大家与谁交往不归我管,有人对升天阁搞事才归我管。你若不服,带人试试。”

    任松顿时苦下脸。

    要能带人他早就带了。

    奈何调动白虎卫需得玄武和朱雀主事一致首肯。没有苏环点头,他调不动朱雀,更调不动白虎,仅凭手下的玄武卫,对上风沙实在没有任何底气。

    就算能够完全调动江陵四灵,他也未必鼓得起勇气再跟风沙正面斗上一场。

    任松想了想,低声道:“我派人在附近设个点,只要人不出升天阁,我绝对不动。风少您多多体谅,上命如山倾呐~”

    他好歹跟了风沙那么久,早就知道风沙对付隐谷从来都不上心,甚至多有庇护的举动。

    原来风沙主事,上命再如山倾也轮不到他来抗,现在他是一方主事,自认没有风沙那种实力和胆子,无论如何样子要做、架势要摆,不然真没法交差。

    风沙耸肩道:“街面上又不归我管。”

    任松松了口气,笑道:“多谢风少体谅,在下告辞。”

    人刚出房,恰好跟苏环打了个对眼。

    苏环微笑道:“还是你动作快。”

    任松轻咳一声:“苏小姐应该劝劝风少,要他把人直接拿下,至少赶走。不然上面怪罪下来,苏小姐也难办。”

    苏环淡淡道:“对付隐谷是玄武的责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敢下令,我立刻同意调朱雀和白虎全力配合……”

    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敢吗?”

    任松干笑两声,忙不迭的告辞。

    他相信只要自己开口,苏环一定同意调人,但是往哪调、怎么调就很难说了。最大可能是他被人活活砍死之后,朱雀和白虎“及时”赶到帮他收尸。

    苏环进门,风沙起身欢迎:“只要环小姐不是找我讨要隐谷中人,什么都好说。”

    苏环轻笑道:“知道你贵人事忙,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来打搅你。”

    风沙请她就坐:“人不贵,就瞎忙。不瞒你,到现在我连早饭还没吃呢!要不一起吃顿便饭?”

    苏环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现在都是下午了,你还吃什么早饭。”

    “哈哈,空腹就吃清淡点,环小姐千万别怪我小气。”

    风沙招呼云本真准备饭食。

    苏环抿嘴笑道:“你对情人挺大方,对我挺小气。”

    离开辰流之前宫青秀最后一场演舞,她和风沙都出席了,还坐在一起。

    明明是为云虚出使而特意准备的晚宴,云虚非让风沙出钱,风沙那时肉疼的模样,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之后两人便处于了敌对状态,她倒是自信满满,最终居然失败被擒。

    幸好风沙并没有赶尽杀绝,也才有现在。

    风沙对苏环谈不上信任,更没有什么交情,对她的父亲苏恒则充满感激。

    当年他在流城刚刚立足,正是身为东鸟上使的苏恒鼎力支持和保护,他才渡过了那段最艰辛也最危险的时期,苏恒最后也因为他死于“急病”。

    所以苏环在他面前无论如何都有足够的面子,只要不上杆子作死,他不会轻易让其难堪。

    剑侍都是遵循柔公主府的规矩,通常备下各类食材,有生的也有熟的,甚至熬着好几种汤底,从不下火,每日一换,保证新鲜。

    总之,云本真只需混一下就能弄出整菜,所以很快端出了两道凉菜,三道热菜和一碗清汤。

    她和萧燕在旁边服侍。

    萧燕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仅仅是简单的盛饭盛汤、擦汗扇风还不至于犯错。

    “江陵自古盛产鲜鱼,作成鱼糕清香滑嫩,吃鱼不见鱼,堪称一绝,先秦之前便是楚国的宫廷佳肴……”

    风沙给苏环夹了一块鱼糕,笑道:“真儿听说好吃,特意从隔壁娥皇馆买新鲜鱼糕配餐,我尝过一次就离不开了。可惜不耐贮存,离开江陵就吃不到了。”

    苏环浅浅尝了一口:“入口即化,淡雅爽口,的确好吃。往后你没这口福,我倒是能经常吃到,只是不知能否吃的安心。”

    风沙听出话里有话:“怎么?遇上什么麻烦了?”

    苏环放下筷子,瞧了云本真和萧燕一眼。

    风沙道:“无妨,都是我的贴身剑侍,有时也会帮我处理一些四灵相关的事。”

    萧燕身子忍不住剧颤一下,差点拿不稳扇子。

    搞乱江陵是她此来中原的使命。

    朱雀负责情报,等于四灵的眼睛,一旦让江陵四灵发觉有人打算搅乱江陵的形势,一定立刻发飙,所以她和萧思设法干掉了江陵朱雀前主事及其心腹。

    她实在没想到风沙居然是四灵中人,这要是让风沙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以四灵睚眦必报的作风,她死定了。

    苏环点点头,继续道:“东鸟尚有我父亲的一些故旧,愿意给我些支持,可是最近突然断了消息。你不是要随云副主事出使东鸟吗?能否帮我查查情况?”

    风沙沉吟道:“查情况可以,恐怕帮不上忙。”

    东鸟并非弹丸之地的中平,国力之强,当世有数,又是四灵分堂主要扎根的地方,东鸟上执事亲自坐镇。

    想要像江陵一样翻手为云覆手雨是不可能的,他仅能自保,更重要需得保证升天阁和云虚的安全,没有余力插手别的事。

    苏环表示理解,然后露出恼怒的神色:“总堂那边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对我爱答不理,难道我父亲去世,我就不算总堂的人吗?”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蛮

    对于苏环的抱怨,风沙没有吭声。

    他之前故意弄了个反间计,希望让赵仪对苏环心怀警惕,看来是起效果了。

    苏环叹了口气,收敛怒容,重新挟起筷子吃菜:“有件怪事,也不知道重不重要,想着还是应该跟你提上一句。”

    风沙反倒放下筷子,正色道:“请说。”

    “任松最近接待了几个南边来的蛮人,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让朱雀探听了一下,好像是朗州附近的蛮部。”

    风沙愣了愣,起身道:“请稍等。”

    招呼云本真立即展开山川地理图,凑脸上去以指尖快速寻找朗州的位置,忽然重重按住,皱眉道:“任松搞什么鬼!”

    从地图上看,朗州位于洞庭湖西面的丰水水口,出得丰水便直入洞庭,能够对正在筹建的青龙驻地造成严重威胁。

    这令风沙不得不怀疑任松招待这些蛮人的目的。

    苏环已经起身跟道旁边,瞧着地图满脸震惊:“怎会这么详尽?”

    须知图上一掌地,实地跑十年,还未必绘得完整准确。

    四灵当然也有类似这种山川地形图,那是累代的积累。

    尽管这样也仅能勾勒出各地的大略地形,错误百出不说,空白之处更多。

    四灵高层依然将这份地图供为绝世珍宝,地位不够的人别说得到,连看都休想看到。

    青龙地位特殊,苏环尽管只是个下执事依然拥有一份地图,正因为拥有,所以她最清楚一份详尽的山川地形图绝不止是珍贵二字所能形容的。

    风沙一时情急,不小心露了财。

    他倒不在意苏环见到这份地图,但是绝不能让萧燕看到。

    顺手把地图卷盖起来,塞到苏环手里,笑道:“你要喜欢,送你了。”

    同时瞟了萧燕一眼。

    萧燕果然脖子伸得老长,一对眸子像是钉到了地图上,闻言露出失望神态。

    苏环眼中射出惊喜之色,赶紧将地图牢牢抱在怀里,嘴上兀自道:“真的吗?这怎么好意思呢!”

    风沙当然不会缺这地图,此举完全是做给萧燕看的,让她打消偷盗的心思,免得惦记。

    “如果你想感谢我,不妨帮我查查那些蛮人的根底和任松的目的。”

    苏环爱不释手的摸索着图卷,脸上止不住的笑开了花:“本来你不问我也要查的。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只管开口,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风沙失笑道:“守好你那青龙的一亩三分地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苏环使劲点头,忽然压低嗓音道:“我现在得不到东鸟的消息,会不会是因为上面打算布个什么局,夺回江陵朱雀主事的位置?”

    风沙悚然一惊,缓缓道:“有这可能,不得不防。”

    君山青龙实际独立于四灵之外,在东鸟疆域肯定会受到严重的制约,上下游附近只有相对中立的大城江陵才能够进行足够的采买。

    一旦江陵出问题,恐怕连日常的物资供应都会出现问题。

    如果苏环失去朱雀主事的位置,在江陵便没了立足之地。

    一来朱雀消息灵通,总能防患于未然。二来朱雀主事不点头,任松就调不动白虎。

    任松调不动白虎就是个瘸腿的玄武主事。一旦能够调动白虎,他可以跟任何人在江陵硬刚。不管他会不会这么做,起码有这么做的实力。

    仅凭苏环肯定挡不住,届时只能退回君山,等着被活活困死。

    苏环急了:“你在还好,一旦你离开江陵,恐怕有人会顺势反扑。”

    建设青龙驻地耗费糜多,整个四灵都没多少个五脏俱全的青龙驻地。

    就算她这个青龙主事将来一定有名无实,好歹也是青龙主事,当然舍不得出问题,怎么也要先坐稳这个位置才有将来。

    “你先别急,让我想想。”

    风沙沉吟道:“我有一支人手会留在江陵,比我晚走半个月到一个月,如果真到情况危急,或许可以帮帮你。”

    “你说绘影?”

    风沙眼神闪烁起来:“看来你这个朱雀主事没白当啊~”

    苏环腼腆的笑道:“我知道她是你的人,暗里多少有些帮衬。不然仅凭过路的三河帮,恐怕还摆不平江陵城那些在地势力。”

    这件事上她一点都不怕惹风沙不满,没造成实际的伤害,又显示了能耐。风沙必须给予更多的重视,被人看重才能得到好处嘛~

    “我替绘影谢过你了。”

    风沙不禁有些头疼。

    怎么他认识的家伙一个赛一个狡猾奸诈,总能在你没注意的地方弄出点事。天天跟这种人打交道,脑水都快不够用了。

    苏环紧了紧怀中的图卷,很大度的笑道:“要谢也是我谢你。你既然做了安排,我就放心了。对了,你在江陵留人干什么?”

    风沙笑道:“再不吃菜都凉了。”

    苏环立时不做声了,乖乖坐回去吃饭,仿佛刚才从来没问过那句话。

    虽然她十分好奇,也知道有些事能碰,有些事不能碰,她可以在风沙容忍的范围内展现能耐,如果超出这个范围,那就是找死了。

    风沙吃饭不快,斯斯文文的慢嚼细咽,苏环一个姑娘都比他更快些。

    萧燕奉上了餐后茶。

    风沙终于吃饱搁下筷子,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头也不抬的轻声道:“我打算支持高权争取中平王之位,往后若是方便,希望环小姐顺手帮帮忙。”

    他一边吃饭一边就在想这个,最终决定以这件事来掩盖那批人手留下的真正目的。

    毕竟要吞下镇北王那么一大批货,是个人都会眼红的,哪怕这批货会用来建设青龙驻地,也很难保证苏环不会动心。

    更关键这是黑吃黑,根本端不上台面,被吃的一方只能干瞪眼,找得到仇家都报不了仇。

    苏环恍然,轻笑道:“原来如此。我说高权怎么莫名其妙被放出来,原来是风少有所布局。你放心,这对我有好处,我会尽力相助。”

    如果风沙支持的高权成为中平王,她在江陵也算有了坚实的依仗。

    中平王再不济也是中平王,只要没打算彻底颠覆形势,在中平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必须给他面子。

    上面再想拔掉她兼任的朱雀主事,势必会多上很多顾虑。

    ……

第一百六十章 帆升,起航

    接下来几天,风沙总算是闲了下来。

    各方事宜基本上都安排好了,具体的实施不再需要他来操心,不然养那么多手下干什么?他只用拿捏大方向的关键决定就好。

    升天阁诸女已经收拾行装,逐步搬回了辰流号,准备随时启程。

    那个隐谷王尘混在里面,任松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

    别说任松见不到她,连风沙都见不到。

    或许因为身份太重要,又肩负重大使命的关系,何子虚把她保护的很好,升天阁上下除了宫青秀,她谁也不见。

    云虚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走,正是在等赵仪传会消息。

    又过两天,赵仪的密使终于赶了回来,面见风沙,只有一句口信:“汉皇刘光世于赵村被亲信茶酒使郭允刺死,郭允当即自杀。”

    刘光世肯定死了,至于郭允是不是自杀,风沙深表怀疑,但并不关心,赶紧将这个情况转告云虚。

    云虚欣喜若狂。

    她之前给镇北王郭武出了个挟天子令诸侯的主意,就算郭武猜到这次是她黑吃黑,天大的人情也是欠下了,毕竟再多钱也买不来皇位。

    只要郭武最终功成,她会获得巨大的好处。

    北汉加镇北王的地盘正好就是中原的核心疆域,多多少少有点正统的意味,哪怕仅是对她高规格的礼遇,辰流王储的地位都将牢不可破。

    终于到了离开江陵的时候。

    云虚上殿向高王拜辞,高王带了文武百官亲自前来码头相送。

    辰流号旋即拔锚,出得水闸,顺流而下。

    晓风号,前甲板。

    马玉颜掩嘴笑道:“您看高王的神情,活脱脱一副送瘟神的样子,就差跪下求柔公主快些走了。”

    风沙哑然失笑:“好呀~你拐着弯骂我是瘟神。”

    马玉颜嫣然道:“您比瘟神厉害多了,瘟神要命,您是诛心。我估计高王那口不敢发出来的怨气硬憋在心口,迟早积郁成疾。”

    风沙微微一笑,一语双关道:“那就要看绘影是否得力了。如果不得力,那就是积郁成疾,如果得力,那就是郁疾而亡。”

    绘影将会鼎力支持高权争夺王位,发动政变是迟早的事。

    高王若胜,死儿子。若败,死自己。总之不会好过的。

    毕竟他与高王的过节已经结下,别看高王现在礼遇云虚,心里肯定憋着劲打算以后报复呢~

    风沙不允许江陵这么关键的地方出现不受掌控的麻烦。所以高王要么积郁成疾,要么郁疾而亡,没有第三种可能。

    马玉颜收敛笑容:“其实高权挺可怜的……”

    她遵照风沙的叮嘱,前些天一直在高权身边布局,算是把他牢牢控制在掌心。

    高权的悲惨境遇让她不由想到之前的自己,难免同病相怜。

    风沙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有前因哪有后果。你扪心自问,闽国败亡,难道只是因为南唐入侵吗?看似亡于南唐,实际亡于内斗。”

    闽国自建国起便轮番内乱,各个兄弟为争王位无所不用其极,弑父杀弟,诛杀叔伯,屠杀宗室。

    总之,经过多次内战,闽国的实力被严重削弱,早已成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南唐的入侵顶多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立时摧枯拉朽。

    马玉颜垂首道:“所以我才跑来江陵……算了,往事已矣,多说无用。”

    风沙岔话道:“听说刘家公子偷跑上辰流号,随云虚一同前去东鸟?”

    马玉颜收拾情绪,点头道:“王萼与南唐勾勾搭搭,似乎准备做些动作,他打算跟过去看看情况。”

    这事她之前跟风沙提过,不明白风沙为什么又问一遍。

    风沙思索道:“王萼不会是想找南唐借兵吧?按理说南唐不大可能这时出兵涉入东鸟政变啊~”

    马玉颜答道:“王萼与东鸟南方的蛮族关系很好,怎么也能拉起一支蛮军。依我看,不是他勾搭南唐,是南唐唆使他造反,想让东鸟变成下一个闽国。”

    风沙赞同道:“有道理。”

    他又问了些关于东鸟的情况,绘声突然跑了过来:“苏环着人传信,任松刚刚安排那些朗州的蛮人与东鸟皇储王萼见面。”

    风沙与马玉颜顿时相视一眼。

    风沙忍不住笑道:“看来不止南唐唆使王萼造反,四灵也掺和了一手呢~”

    他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地,看来任松并不是安排那些蛮人对付他的君山青龙,而是打算插手东鸟皇位之争。

    当今东鸟皇帝是王萼的弟弟,乃是隐谷在背后鼎力支持,四灵千方百计想要翻转形势,这很正常。

    马玉颜想了想道:“从朗州出发,通过洞庭湖转入湘水,快则两三天,慢也不过五天就能抵达东鸟都城。”

    “王萼一直久在南边经营,东鸟皇帝肯定想不到竟会从北边杀来一支奇兵,难免猝不及防……”

    风沙眸光剧闪起来,冷笑道:“难怪任松搞的神神秘秘,生怕别人知道这几个蛮人的存在。”

    马玉颜低声问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何子虚?”

    她被风沙当成心腹军师培养,所以不光让她处理日常事务,一些隐秘的事情也不瞒她。

    风沙想了想,摇头道:“这么精巧又狠辣的布局很可能出自东鸟上执事之手,我若出手搅局,恐怕没法活着离开东鸟。”

    四灵总共七位上执事,刨开青龙如今当然只剩六位,每一位都是跺跺脚中原大地都会震颤的人物。

    仅看四灵和隐谷在东鸟斗法,短短十年居然换了好几位皇帝,就知道两家拥有多么恐怖的势力。

    他可以随意摆弄任松,硬扛东鸟上使,压伏苏环,却必须尊敬并且畏惧一位上执事,哪怕他还是四灵少主也不例外。

    在东鸟的地盘,东鸟上执事与他相比,就好像他比之王龟。

    东鸟上执事绝对能够让他不可抗力的即死。

    所以他一早就盘算好了,尽力营造形势,让东鸟上执事投鼠忌器,否则真会死的。

    这种形势下往东鸟上使眼里丢沙子?他又不是王龟,傻到无知无畏。

    晓风号忽然船身剧震,缓缓驶离码头。

    帆升,。驶往不可预知的未来。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君山

    君山古称湘山、洞庭山,是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个小岛,与岳州遥遥相对。

    相传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皆葬于此,屈原在“九歌”中称之为湘君和湘夫人,故后人改名为君山。

    整座岛四面环水,其实并不算大,山也不算太高,就是峰多,少说也有七八十座。

    寻常游人眼中,此岛山林幽静,云雾缭绕,灵氛充盈,分明是一处仙意盎然的洞天福地。

    落在风沙眼里,整座岛好似棋盘,山峰就是棋子。

    每一颗棋子都是一座望哨或者碉堡,山形条条纵纵、高高低低,足以建成互为犄角的层叠堡垒,形成一处处高低交叉搭配,毫无死角的严密防线。

    因为地形地势的关系,人还不用多。

    如果仅用来示警,每处一两人足矣,如果用来防御,三五人配上檑木落石以及弓弩,加上附近的堡寨支援配合,来犯之敌多上十倍也能轻易挡下。

    简而言之,整座岛根本就是个打伏击战的地形。每一条路至少被两条山脉夹住,多则四五,甚至六七,活生生一个天然的口袋密集阵。

    岛有四角,建上四座、至多不过六座望台就可以轻易预警四方。

    西面靠湖的地形相对平坦,可以修造村寨。

    东面的两条山脉之间有一个长条形的旷地,既可以依靠最外层的那条山脉做防卫,又能通过南面尾端的内湖出入本岛。

    只要在北端和南端各设下一个哨口,这里便同时兼顾了防卫和交通。

    南面与岳州遥遥相望,又有岛上最大的内湖与洞庭湖沟通,最适合建造码头,将来甚至可以建造一座船厂。

    岛的北面一线最长,地势也最险要,大半地方不是山崖就淤积,只要守住两端,连水鬼都没法渗透。

    优点很多,当然也有缺点,且是致命的缺点。

    岛上虽然大大小小好几个内湖,不会缺鱼更不会缺水,加上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可以种植养殖,但绝对撑不起一个成百上千人的聚落。

    最麻烦的还是原料的补充,毕竟青龙最主要的功用之一便是修造军械,煤炭火油精铁无不耗量惊人。

    这也是为什么风沙宁可付出巨大代价,也要留下一支三河舰队的关系,没有舰队护航,此岛再是易守难攻也撑不了多久。

    目前先来的弓弩卫已经开辟出了一个临时的营地,以及搭建了一个相对稍大的码头,不仅仅只能停靠渔船,还能停靠小型的战舰。

    辰流号、晓风号这种巨舰肯定是没法停泊的。

    加上也不欲惊动岳州军使,所以风沙和云虚都是偷偷摸摸离开舰队,先后踏上君山,然后结伴勘察。

    云霜耍阴谋诡计还行,具体到建设驻地那就两眼一抹黑了。

    这方面她十分信任风沙,流城的玄武岛就是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坚不可摧的堡垒。

    看着他在拿着个奇怪的本子和卷墨笔在岛上逛来逛去,总是往高处跑,时不时端出个罗盘左右比划,还有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甩来荡去,活像个算命先生。

    本子上很快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弧线,一圈套着一圈,大圈套着小圈,看着便令人眼晕,尤其还标着很多奇形怪字。

    反正不像建筑图纸,更像同样如天书般的琴谱。

    云虚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写的是什么?”

    “写?”风沙愣了愣:“这是画。”

    伸手点了点本上一圈圈,又指了指面前的山:“你看,这就是对面那座山。”

    “这是山?当我没见过画吗?”云虚对此深表怀疑,无论如何没办法把这些凌乱不堪的圈圈和山联想到一起。

    风沙忍不住笑道:“当然不是水墨画,水墨画更注重意境,跟真实情况差很多。不,应该天壤之别。你能从一副水墨画上看出山有多高,占地几何吗?”

    云虚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摇头。

    风沙晃了晃手中的小本子,得意道:“这就可以。我那老不死的师傅交我的。”

    眼神忽转黯淡:“可惜他最后还是死了。”

    云虚还是头次听风沙提起自己师傅,顿时生出敬畏之心,正色道:“尊师居然精通如此神技,令人叹为观止。”

    身为辰流公主她当然知道测绘地图的重要性,对普通人来说这顶多用来寻山寻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绝对堪称神技。

    军事民生全都离不开,就算开疆扩土也一定先从绘制地图开始。

    比如当年汉朝,没有张骞两次通使西域,就没有后来击破匈奴,更建不成西域都护府。

    要打人前先睁眼,这是先决条件。只有看得越仔细越准确,才能打的越仔细越准确,否则就是瞎打一气。

    风沙调笑道:“什么尊师?你得随我叫一声师傅,或者叫老头子也行。”

    云虚脸蛋红了红,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岔话道:“你这要画多久?大半天都过去了还没画完?”

    风沙有些无语,叹气道:“描绘地形加上设计图纸,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罢~”

    云虚立时皱紧秀眉:“我不能呆这么久。”

    她是代表辰流出使,行程礼仪有着严格的规制。

    虽然当今礼崩乐坏,各国其实不太讲究,辰流还是十分看重的,礼官一路随行。

    中平与辰流关系紧密,两国地位也差不多,还好说点,东鸟乃是当世称帝的大国,容不得丝毫错漏。

    其中意义很深,绝不仅仅是个形式。

    比如东鸟、南唐周边那些部族其实都很强大,依然被世人认为是蛮荒之地的蛮族。位置更偏远、实力也不算强的辰流则不被大家这样认定。

    江陵的时候,云虚很容易就跟各家势力高层打成一片,谁也没觉得她是外人、或者外族。

    就在于辰流一直以来都谨守规矩,而且比谁都守规矩。

    风沙哑然失笑:“我也没要你留下来陪我。”

    云虚轻哼一声,不理他调笑,思索道:“天黑前我就要赶回辰流号。既然你要在这儿留这么久,江陵那些事就拜托你了。”

    风沙等得就是她这句,微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巧夺天工

    接下来几天,风沙跑遍了君山,一开始登高,后来则寻奇,专门往犄角旮旯里钻。

    随行的云本真、绘声和萧燕头次发现看似文弱的主人精力这般充沛,山林里翻上钻下一转就是一整天,居然兴致勃勃,一点都不显疲态。

    负责陪同的弓弩卫首领没有名只有姓,叫风大,是个脸有刀疤的中年壮汉,一看容颜气质就知道饱经沧桑,从来少言寡语。

    云本真十分吃醋,她瞧得出来,主人对这个风大不是一般的信任,似乎还要远远超过她。

    幸好主人早就言明,让这个风大负责留驻君山,她心里那点醋意才没有翻浪。

    再信任还不是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哪有陪在主人身边舒服?

    “你看这里。”

    风沙又把风大拉到旁边,在小本子上勾勾画画,嘴上嘀嘀咕咕:“秘营建这里,要快。村寨建这里,可以慢点。主寨最后建在这里,正好被两寨保护在当中。”

    “主寨如果设在这里,门户大开,是否太容易遭受袭击?”

    风大十分不解。

    主寨南边三条短山脉夹着两条路,虽然十分容易防守,但这是最后一道防线,没有转圜的余地,风险太大。

    再往南是一片空地,空地紧挨着内湖及码头直接勾连着洞庭湖。

    人家如果驾乘快艇,一个冲锋就能从洞庭湖直接攻上内湖的北岸,要是最后一道防线没能守住,主寨危矣。

    风沙冷笑一声:“看见湖口左右两座小峰了吗?这两峰就像两道门栓,主寨南边的空地埋伏重弩和投石器。只要船敢进湖,两峰截断后方,来个关门打狗。”

    顿了顿,加了句:“何况空地上又不是不能兴建堡垒,就建在湖边好了,嘿嘿,前是一堵铁南墙,后是两根打狗棒,谁要胆敢闯进来,死得一定很难看。”

    风大恍然大悟。

    风少如此设计,看似最薄弱的地方,登时变成了一个死亡陷阱。

    不管什么船只要进到内湖,被如此三面夹击,除了被击沉一途没有其他可能,连逃都没地方逃。

    最妙的是这两座小峰附近各有一座更高的山峰,不先攻下这两座高峰,休想拔掉这两座小峰。

    就算顶着巨大的伤亡强行拔掉,高峰上一个冲锋就能重新占下。

    所以必须拔掉这两座高峰。

    想拔掉这两座高峰,又要分别解决掉西边的村寨和东边的秘营。否则强攻武械精良、工事完备且支援不断的高峰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还是顶着两面甚至三面夹击往上冲。

    想解决掉村寨和秘营,须得拔除两寨附近的哨口和山上的堡垒。

    想拔除附近的哨口和山上的堡垒,只能踏入本岛那天然的口袋密集阵。

    想要避开口袋阵,那么只好从主寨南边的内湖发起攻击。

    顿时回到开头,形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当然,这么大片地方总能找到些薄弱之处,毕竟是天然形成的岛屿,不可能处处遂人心意。

    这就需要建筑学的奥妙,以巧夺之功,补天之不足。

    有些看似莫名其妙的地方修造几个莫名其妙的建筑,其实大有深意。不懂者不懂,懂者立悟。

    真正高明之人,则能把这些莫名其妙以种种方式完美的融入于环境之中,又恰因弥补了天之缺憾,立刻予人巧夺天工之感。

    比如玄武岛那圈醉心花墙。

    不过,在四灵看来,世上没有完美无缺,也不能有。

    风沙无论如何精心设计,也会留下至少一个弱点,或者说缺憾,只是一定会安排的很巧妙,不太可能被人发觉罢了。

    看似奇怪的道理,深思其实很有道理。

    当初苏环明明占住玄武岛,还败得那么惨,就是这个道理的最佳体现。

    法家不信这套,所以商君留下一个“作法自毙”的故事千古传扬。

    总之,不能设计一个连自己都逃不出去的笼子,否则那个笼子迟早会把你关到死。

    一行十几人又转到东边,风沙举目眺望,忽然问道:“那边那座小岛怎么烟雾缭绕的?”

    这座小岛真的很小,离君山也实在太近,如果当中有陆地的话,半柱香都不要就能走过去。

    风大答道:“风少看其形状像不像一个月牙?这正是月牙山。君山常年被水匪霸占,过往渔民登不来岛,只等去月牙山烧香求平安。”

    风沙点点头。

    他到处转悠的时候的确发觉了一些废弃的营寨,有的还很新,也不知是被三河舰队剿灭的,还是弓弩卫干的。反正他只关心结果,从不关心过程。

    风大想了想,又道:“听当地人说,每到枯水季,月牙山会露出一道几百步的岩埂,步行就能走来君山。所以我打算在那儿设个驻点,安上一队人。”

    风沙顿时道:“绝对不行。”

    风大愣了愣:“如果不占住此岛,秘营存在极大风险,敌人只需通过月牙山攻下西北方的小码头,秘营北边就只剩一个哨口防卫。”

    风沙摇摇头,张望一阵:“你可以在岩埂连接过来的这边寻山峰多安排几个望哨,但是月牙山连碰都不准碰。”

    风大摇头道:“按照这里的地势,我起码要设三个驻点才能勉强守住月牙岛,一旦人手紧缺,恐怕顾及不上。”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说点你不知道的。”

    风沙伸手指道:“你顺着月牙岛往那儿看。”

    风大凝神一瞅,不解道:“岳州啊?怎么了?”

    风沙淡淡道:“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我打算攻下岳州,第一件事就是驻兵月牙岛,进逼城墙,威胁水道。”

    风大噢了一声,不再多言。

    风少一点他就透了。

    占下君山虽然会引起岳州军使的高度警惕,但也算习以为常,毕竟洞庭湖水匪多如牛毛,君山这里地形又好,根本剿不胜剿。

    只要不太过分,岳州军使还不至于大动干戈。

    一旦占下月牙山情况就大为不同,那就拥有了进攻岳州,同时截断水道的能力。

    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只要拥有这个能力,在岳州军使眼中就是巨大的威胁,逼得他非得做出反应不可,那时就麻烦大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岛

    风沙白天逛岛,夜里作图,一份全岛构造图渐显狰狞。

    主寨南边的空地他打算建造一座寺院,四合的院落外壁浇筑铜汁,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佛像木塑刷上铜汁,反正不是金身。

    寺内绝对会有和尚,当然是假的。铜钟绝对是真的,因为可以当作警钟。

    内湖口两座小山建上凉亭,一为“听涛”,一为“观澜”,底部掏出地道,留出射击孔,方便架设重弩对准内湖,地道直连附近的高峰。

    这两座高峰根据地形不同,一建茶楼名为“试茗”,一建酒楼名为“品醇”。

    里面常备重弩火砲等重型军械,可以随时支援听涛、观澜两亭进行关门打狗。

    试茗楼后方的村寨名为洞庭村,品醇楼后方的秘营名为云梦山庄。

    总之,望哨基本上建成亭台,更重要的地方建造阁舍楼馆。

    届时哪怕开放君山任人乱逛,也就是一座风景极佳的游地,根本想不到其实处处杀机。

    亭台作为望哨建起来最简单。

    所以风沙随意弄了几个图样,让风大立即开工。

    至于阁舍楼馆、村寨秘营,乃至主寨,设计起来就很麻烦了,建造起来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弄成的。

    除了几处要津,其他地面建筑可以从附近各城请来工匠建造。

    相信一定会混进来奸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打消附近的势力,诸如岳州军使的顾虑。

    毕竟又是茶楼又是酒舍,还建了村寨,更像是移民开荒,到时开放码头以及一部分区域,再跟岳州似模似样的缴些税款,将来遇上的麻烦会小很多。

    想必岳州军使也乐得家门口这个水匪扎根的地方从此安定平和,何况还有一支三河舰队护航,他不会傻到没事找事。

    不到十天功夫,一部分凉亭已经建造完成。

    这时从辰流赶来的第一批后援已经到了,加上现有的弓弩卫共四百余人。

    尽管其中几十人是铁匠、工匠等职人,风大手头的人手还是充裕多了,调了百余弓弩卫驻扎望哨,构造了一个简易的外围防线。

    随队还来了十余名秘营的教头,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随便一个都能独当一面,风大顿时轻松许多。

    不过刚开始巡逻,连一天都不到,居然拦下了三四波试图潜入的探子。

    弓弩卫得了吩咐,并没有为难他们,简简单单警告几句便即放走。

    风大则立即组织所有人手,拉渔网似的搜山。

    岛上果然还有潜藏的探子,有的受到惊吓,赶紧外逃。

    最外围的望哨只管进不管出,任凭离去。

    当然也有人捉起迷藏。

    风大很有经验,让人把住了个处制高点,弓弩卫精通追踪的好手不少,分成小队穷追不舍。

    这些似老鼠般乱窜的家伙很快被揪了出来,同样赶走。

    对于个人来说,君山还是很大的,尤其地势复杂、植被茂盛,仅凭三百来人没法搜遍全岛每处地方,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待到第二批后援赶到,第二批望哨建设起来,情况会好很多。

    第三批后援则是流城玄武。玄武卫的武械最精良不过,又是专业的内卫和查奸高手,对外界才能真正做到滴水不漏。

    那时估计岛上的主要建筑大体完成,可以把苏环放进来。

    苏环乃是青龙下执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有能力主持建设最重要、最秘密的武械军工厂。毕竟风沙没法时时守在这里。

    风沙打算把武械军工厂的地点放在离主寨不远的山峰南面。

    这里接近整座岛中心位置,还是君山的最高峰。

    整座山被五道山脉环形包围,山的北面刚好有一个的内湖,不虞缺水。

    南面是一整道山脉,完全没有出口,东面有一个山坳,山坳过去就是主寨,距离非常近,方便相互支援。

    缺口主要在山之北,这里也是全岛口袋阵最密集的地方,十分容易把守。

    为了以防外一,风沙打算建造几处塔墙堵口,那么山南这边就被完全封锁起来,成为一个禁地。

    为了保守秘密,风沙打算直接从辰流运几大船民夫过来挖空山腹,一旦挖完立刻把这些民夫再运回去。

    总之,这都是些旷日费时的事情,估计一两年,甚至三年,君山青龙才能正式成形。

    期间不可能有盈利,而且越往后越花费越大。

    从镇北王手里弄来的那批黑货无论多值钱,顶多撑上一年,还得想方设法另外弄钱。

    风沙最近几天没有出门,把自己关在简易搭建的篷房里没日没夜的绘制图纸。

    除了一日三餐饭,连云本真都不准进来。

    这么短短时间当然不可能全部设计完毕,事有轻重缓急,风沙先弄出了云梦山庄和铜墙寺庙的图纸,以及洞庭村的大致规划。

    至于找出的那十几个薄弱处,有些地方可以试着种上醉心花,还有些地方打算设计成诱敌深入的陷阱。

    一旦认为这是个空漏钻进来,下场可以参考那个关门打狗的内湖陷阱。

    其他凉亭之类的岗哨,风大就能弄出来,按实际情况随时调换和布置,不用他来操心。

    这些东西足够风大忙上半年一年,风沙有充裕的时间精雕细琢,届时有空再过来看看,或者派人把其他的图纸送来。

    离岛之前,风沙登上了码头边小峰上的观澜亭,环视一圈,默默记下了这里现在这份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岛出水波,云雾绕峰,沟壑回环,竹木苍翠,宛如仙境。

    下次再登岛时,恐怕回到人间。

    ……

    小型战舰劈波斩浪,于洞庭湖上飞驰。

    风沙已经迟了将近二十天,岛上消息闭塞,不明情况,所以必须尽快赶到东鸟的国都潭州府,看看云虚有没有遇上麻烦。

    从洞庭湖乘船进入湘水,离潭州顶多两三天水程。

    岂知船速忽然放慢,绘声急急来报,河上飘来众多浮尸,竟是成批成片,随便数数都成百上千,河水发赤,令人胆寒。

    风沙急忙跑上甲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浮尸衣着打扮或朴素或褴褛,明显都是附近村寨的普通百姓,身上创口血迹未干,显然刚死不久。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陷危

    用不着风沙吩咐,绘声早已经派数艘快艇先行查探。

    快艇过了很久都没回来,绘声担心有变,又派一艘过去看看情况。

    如果还是没有回返,风沙必须考虑换条路线了。

    弓弩卫皆是精心培养的好手,在残酷的秘营里就学一件事:怎么杀人。

    关键他们还带着重弩。

    如果连个消息都没法传回来,说明前方太过危险,仅凭目前一艘小型战舰百余人,根本是羊入虎口。

    没想到这次倒回来很快,之前那几艘快艇也跟着一起。

    一众血气方刚的弓弩卫个个怒意盎然,报说一伙蛮兵攻破了上游一座小镇,正在屠镇。种种暴行,不忍卒睹。

    他们身上的箭囊几乎空了,显然不是去去就回,肯定杀红了眼,所以才拖这么久。要不是弓弩卫规矩深严,恐怕早就弃船登岸。

    风沙反倒冷静下来:“谁知道那伙蛮兵来自何方?何时来的?从哪来的?有多少人?仅这一股,还是很多股在附近?配了什么军械?有没有战船?”

    弓弩卫们面面相觑,然后纷纷低头。

    “秘营学的东西全都忘光了是吧?”

    风沙冷冷道:“如果你们未曾惊动那伙蛮兵,我还能设法查明大致情况,虚张声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你们想让我怎么办?救还是不救,说呀!”

    诸人噤若寒蝉,哗啦啦全都跪下,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欲死。

    “给他们装满箭囊,挂上火罐,披围护甲,赶上快艇。”

    风沙拂袖冷哼:“不是逞能吗?让你们逞个够。救三个镇民,活你们一人,我只在码头等顿饭功夫,过时不候。”

    诸人呆了呆,旋即轰然应是。

    乘满死士的快艇迅速分浪,战舰随行。

    眼见河面越来越红,浮尸越来越多,前方尽是浓烟与火光,喧嚣的喊杀、刺耳的惨叫声渐近渐大,一派末日景象。

    沿岸已经有零散的百姓仓皇奔逃,惊悸的神情、踉跄的步伐、凌乱的衣衫。

    有的慌不择路甚至直接跑进河里还不自知,差点淹死才呛水回神,使劲往岸边扑腾。

    离镇越近,暴行显明。小股蛮兵在小镇边缘老鹰捉小鸡似的四处肆虐,男子一律杀死,女子直接拖走。敢反抗的重重殴打,再不从,虐杀。

    风沙这下知道弓弩卫为啥忍不住了,眉头皱紧,神情肃杀。

    联想到马玉颜之前讲诉的情况,该是东鸟皇储王萼引蛮兵进攻潭州。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还以为怎么也要准备半年以上呢~

    不知眼前这伙蛮人是先锋还是后卫。

    后卫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先锋是没工夫停下来屠镇的。

    如果是后卫的话,那么王萼如今攻到了哪里?云虚现在是否安全?

    云虚身边几十艘三河帮战舰,加上他的人手及晓风号共有万余人。

    除开四灵、隐谷、云虚和他安插的骨干,三河帮大半帮众并非精锐,混江湖还可以,碰上残酷血腥的战阵肯定撑得住。

    江湖厮杀和打仗完全是两码事。

    十个江湖高手能够轻易杀光十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然而一百个士兵一片枪林有进无退,能把一百个江湖高手捅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人数一旦上千,江湖高手保证连近身都做不到,半途就会被洗地的弓弩军械给击溃士气四散而逃了。

    三河帮几十艘战船全都架设着重型军械,倒是威力十足,尤其晓风号和辰流号这种巨舰,能在江湖上纵横披靡。

    可惜战船局限性太大,并非什么时候都可靠的。

    如果人家攻城,第一件事肯定是铁锁横江。

    何况云虚没办法把那么多战船带进潭州,肯定像中平一样泊在附近,估计还被相同甚至更大规模的东鸟舰队看着,根本指望不上。

    云虚身边真正有战力的,仅仅是晓风号和辰流号上两人自己培养的剑侍和弓弩卫。

    原本还有千余人的,只是大半留在了江陵。

    东鸟国势强大,带上几百人和几千人没啥区别,带太多人跑进人家都城,肯定会引起警惕和敌视,得不偿失。

    于是两人干脆留人手在江陵黑吃黑。风沙为了建设情报中枢、支持苏环、建设青龙,也分散了太多人。

    目前,云虚身边一共就剩几百精锐。

    王萼本身是朗州军使,管着几州之地,论地盘比辰流还大,怎么也能凑出几万士兵。

    几万人当然不够攻打潭州府,王萼既然有把握发动奇袭,估计带的蛮兵只多不少。

    随便算算,带甲近十万,云虚恐怕很难自保。连宫青秀都比她安全,隐谷肯定有能力、有意愿保护她。

    四灵有可能保护云虚,毕竟通过三河帮在辰流拥有巨大的利益。

    但仅是有可能,还要看东鸟上执事究竟如何权衡。

    风沙思索一阵,战船冲到小镇的码头附近,开始在河面上打转。

    乘着快艇的死士已经登岸,一小队五人麻利的在码头上用散落的货箱麻袋堆起了一前一后两道简易的防线,剩下近二十人沿着街边杀进镇去。

    风沙缓缓点头,将手轻轻举高,喝道:“架弩,绷弦。”

    五个死士守在码头,就是给同伴守住退路。

    有河面上战船的支持,大股蛮兵很难从街面上大咧咧的冲过来,他们只用干掉巷弄房后蹿出来的散兵游勇就足行了。

    正在奸淫掳掠的蛮兵在百姓看来凶猛蛮霸,然而在训练有素的精锐死士看来,简直和兔子没什么区别。

    人手一把重弩,一弩就是一个。

    一些回神的蛮兵举着棒锤哇啦啦的大步冲来,被立马射死在半途。

    几个惊慌失措的蛮人好不容易拿起弓箭还击,要么没准头,不知飞到哪里。要么轻飘飘,射不透弓弩卫的披甲。

    弓弩卫不急救人,这种时候还带上惊惶的百姓那是找死。

    弩矢有限,最好能找到蛮兵首领,先趁乱弄死敌酋准没错。

    奈何风沙的担忧成为现实。

    蛮兵再蛮也不是毫无军纪的土匪,弓弩卫之前的举动果然惊动了蛮兵首领,已经聚集了几百人分成几路穿街过巷,聚拢更多的蛮兵。

    恰好与弓弩卫迎面撞上。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冷酷

    嗖嗖矢飞,咄咄血飙。

    蛮兵猝不及防死了一片。

    没曾想他们非但没有胆怯,反而激起凶性。

    当先好几个居然扯开了上身的皮甲,露出魁梧的胸膛,刀身敲着藤盾,哇啦啦的奔冲更快。

    蛮族部落向来缺少铁器,也不善铸造,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兵器。

    重棍捆上铁钉就是狼牙棒,兽皮一裹用来防身。

    不过,靠着凶蛮彪悍,战力一点都不弱。

    这群蛮兵不但拿着蹭亮的精铁长刀,皮甲做工更显精致,显然是蛮人中的勇士,居然顶着弩矢强冲过来,气势骇人。

    换做寻常士兵,恐怕不战而逃。

    然而这情况落在弓弩卫眼里就是个笑话。

    勇则勇矣,毫无阵型,根本是埋头乱冲。有人快有人慢,零零散散,稀稀落落,无法对他们造成全面且持续的压力。

    一众弓弩卫好整以暇的轮番射击,几个人上了弦居然来不及瞄准,被同伴不停的抢人头。

    仅仅不到二十人,把几百蛮兵生生拦在百步之外,摞了一堆尸体,多半步都靠进不得。

    再蛮也是怕死的,成片的弩矢足够让任何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蛮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盾,赶紧举盾前行。

    桐油泡过的藤盾,坚固又韧性十足,盾成锥形,完全可以戴头上当斗笠遮雨。

    一旦兵器砍上去,会因盾面的弧度而被弹开,正常人根本砍不破,甚至还会弹回来反伤自己。

    为了防止火攻,通常还会抹上一层湿湿腻腻的烂泥。

    这群忙着劫掠百姓的蛮兵显然来不及做这事。

    众弓弩卫一看呦呵,居然敢在他们面前耍藤盾~

    两人当即掷出火油灌,却不着急点火,一群人跑去拆旁边的摊子铺子,把布条裹了木板使劲往摊开的火油里扔。

    他们还特意放过了冲得最快的几个蛮兵,瞅准时机,趁人多的时候射出火矢。

    空气中顿时传来划破天际的凄厉惨叫,十几个人火人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一股肉香随之飘来。

    冲过头的几个蛮兵不禁傻眼,停下步子。

    几个弓弩卫冷笑着围了上来。

    余人则忙着寻找附近一切可燃的东西,先不忙往火里扔,毕竟火油灌和燃物都有限,蛮人虽蛮又不傻,不会往火里冲。

    对面的蛮兵果然停下冲锋,跳着脚咆哮一阵,忽然往两边分开。

    近百个衣衫不整且哭哭啼啼的女子被凶蛮的推搡出来。

    一个装束特别的高大蛮人舞着个一看就很沉重的狼牙棒,口中哇啦哇啦吼叫,棒头不住往前指,驱赶这群女子打头阵、淌火海。

    众女子尽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能会意这是什么意思,当然不肯往前走。

    一声沉闷的重响,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被狼牙棒狠狠砸中,身子像稻草一样飞了起来,撞到旁边好几个女人。眼看大半个脑袋都没了,肯定活不成。

    吵嚷的哭啼声猛然停住。

    任何人处在这种境况,都会不由自主的忘了呼吸,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彻整个颅腔。

    蛮兵们同样动起手来,刀棍乱砍乱砸,血肉横飞,把一众女人赶羊一样往前驱赶,他们则跟在后面。

    一众弓弩卫反而沉默下来,默默把擒下的几个蛮人割了喉咙推到一边放血,然后一齐望向首领。

    首领就是刚才被风沙骂的小伙子,年纪并不大,唇毛似乎都没褪干净,神情竟是异常沉稳和冷静。

    他左右张望一阵,下令道:“你们几个守在这里,不准手软,其他人随我上房。”

    被点中的那几个目露哀伤之色,依然握紧重弩,决绝点头。

    这时最前方的女人已经离近火墙,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奈何经不住大家在后面推挤,不由自主的离火墙越来越近。

    哭泣变成嚎啕,哀求变成谩骂,一声声听得人撕心裂肺。

    已经翻上房顶的弓弩卫首领强行让自己无视街上的惨状,借着屋檐遮掩身形,带着人从两旁的房上往对面潜行。

    要不是蛮兵驱赶这群可怜的女人,他还不敢如此冒险。

    毕竟是慢腾腾的女人,如果换成一群冲来的蛮兵,马上就能发现人数不对劲。

    一众弓弩卫还以为会在房顶遇上麻烦,比如他们就在高处放了两人放哨,没想到都快逼近了,蛮兵居然还没发现他们。

    首领小心翼翼的探头扫视,然后伸手打了几个手势。

    两边的弓弩卫默默解下身上所有的火油灌,一齐盯住他的手。

    随着指尖猛然划下,十几个火罐随之高抛。

    咵咵连响,火油罐或砸人或砸地。

    尤其那个狼牙棒壮汉最遭大家记恨,几乎都是冲他扔的,头上肩上甚至狼牙棒上都被火油灌咣咣砸中。

    这家伙一时被砸蒙了,黏糊糊的火油糊脸,什么都看不清,下意识的胡乱挥棒,倒把身边一众蛮兵打得鬼哭狼嚎。

    “点火~射!”

    哗然巨响,火墙瞬间高腾,随着火油溢流,迅速扩散成火海。

    一众弓弩卫大喜过望,实在没想到这般顺利。

    那首领定神往火海里打量一阵,向左右吩咐道:“你们三个回去报信,匪首已死。”又冲对面喊道:“我这边警戒,你们下去救人。”

    风沙得到报信,根本不信。

    满镇的蛮兵少说千人,就凭他们二十人不到,干掉人家首领?

    很快,几个弓弩卫护着近百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跑上码头,拼命往快艇上挤。

    风沙想了想,下令道:“靠岸,除剑侍之外,弓弩卫全部下船,肃清残敌,另外,给我捉几个会说人话的舌头。”

    云本真忍不住劝道:“靠岸太危险。”

    风沙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要靠岸。”

    云本真听得一愣。

    风沙不理她,转向甲板上喜动于色的弓弩卫,冷冷道:“你们要疯,我陪你们疯,不过仅此一次。我没那个功夫一路救过去,仅凭你们也救不过来,明白了?”

    众弓弩卫喜动于色,轰然应是。

    风沙暗自叹气,这些家伙显然没明白状况。

    蛮兵肯定一路肆虐,如今仅是开始而已。

    他这一船百余人,扔进去保管连声水响都不会有。这次幸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力不能及,理都不理。如果连这点觉悟和冷酷都没有,他早就死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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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