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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六章 蚀骨刀、**剑、荡魄铲

    宫青雅嗓音如同冰磬脆碰,听到人的耳朵里脑袋不禁一凉,仿佛全身都泡浸已经积气成液的寒水里。

    风沙打了个激灵,干笑道:“青雅,不,宫庄主。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怎么补偿你都不会满意,我愿意让你慢刀子割血,只要你不生气。”

    宫青雅目光闪动:“你不反抗,我怎会满意?”

    风沙立时闭嘴,这个疯女人根本不可理喻。

    赶紧去瞄云虚,难得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云虚笑了笑,柔声道:“宫庄主,议事有规矩,这里没有私仇,只有共利。你也要出力帮他。你可以这样想,帮他的前提是为了害他。”

    风沙立刻怒目而视,云虚这个坏妞,简直坏透了,不带这么坑人的。

    宫青雅嘴角浮现一缕微笑:“这倒有趣得很。”

    云虚笑盈盈道:“当然有趣。风少是什么人?不上些非常手段,是无法让他遂你心意的。”

    她早就看出来了,风沙对宫青雅的态度一直很柔软,其实是针对宫青雅的性格有意为之,宫青雅果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好像玄武棱剑猛击软鞭,任凭你天大的力气也逃不过被消力被紧缠的下场。

    宫青雅颔首道:“望东楼只会杀人,我也只会杀人。查出谁在暗中针对,我去杀了他。”

    风沙脸色剧变,失声道:“不行。”

    想也知道这人一定是四灵高层,死于刺杀那还了得。

    “可惜现在你说了不算。”

    宫青雅异常美丽的瞳眸之中闪烁的笑意不光恶毒,而且快意。

    风沙不光闭嘴,而且垂目。

    云虚转向云本真道:“你的主人如今遇上困境,你最好放下手中的事务,寸步不离的保护他。”

    云本真不敢吱声,偷偷瞄着主人。

    风沙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这种时刻,云虚这番话颇有误导之嫌,似乎想让他怀疑云本真就是那个听命于云虚,可以随时取他性命的人。

    云本真心灵有缺陷,极其恋主到了变态的程度,不但享受被主人虐待,甚至享受被主人杀死,只要给予心灵上的爱怜,那就绝对此生不二,之死靡它。

    云虚或许是无法理解,或许是从不关心,显然没有看透云本真的本性。

    云本真见主人点头,忙道:“婢子一定保护好主人。”

    云虚嗯了一声,盯上坐风沙一侧最末尾的伏剑。

    “风少一向最疼你,甚至让你成为三小姐,你打算怎么投桃报李?”

    伏剑面露踌躇之色,为难道:“四灵在三河帮根深蒂固,想要动用三河帮的人手不可能瞒过他们。何况三河舰队全部被打散,处于南唐水军的监看之下……”

    云虚打断道:“风少需要听办法,不需要听困难。”

    伏剑迟疑道:“今天宴会上我与郑王搭上话,两帮僵持的关系将会得到扭转,我可以付出一些水运利益,换取金陵帮帮些忙。”

    金陵帮是江宁府的地头蛇,有他们相助,很多地面上的事会变得相当顺畅。

    云虚蛾眉微蹙:“聊胜于无。如果在座有需要,你要随时安排好。”

    伏剑赶紧点头。

    云虚最后转向风沙道:“我最近正与一位江陵结识的朋友合作,这人你认识,梁州兵马指挥使赵仪,这次随同玄武上执事来江宁参加四灵大会。”

    赵仪乃是玄武上执事的儿子,钱玑钱二公子的挚友,周皇郭武的侄子柴兴的心腹,身负墨修从不外传的精神异力,乃是风沙竞逐四灵之首的最大对手。

    风沙与赵仪在江陵打过交道,还一起合伙坑死了当时的汉皇刘光世,直接导致郭武代汉,立周称帝。

    赵仪是个挺厉害的人,风沙怎么看他怎么讨厌,更对此人充满警惕,一听云虚居然和这个小子搭上关系,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问道:“以什么身份?”

    云虚回道:“梁州白虎主事。”

    玄武白虎两总堂其实就是护圣营左右两军,总堂中人多半在护圣营中挂职,也有不少担任四灵北周分堂的职务。

    赵仪显然在北周分堂挂职。

    风沙呆了呆,忍不住问道:“不是玄武主事吗?”

    云虚不明白风沙有什么可惊讶的,回了句不是。

    风沙皱眉不语。

    赵仪是玄武上执事的儿子,怎么跑去当什么白虎主事?

    莫非是严父难教亲子,送到同僚手下容易教导?

    云虚继续道:“赵仪这次带了妻子,我与赵夫人颇为投契,准备由她入手,设法打开门路。”

    比之风沙撑起的大局,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然而有切入点总比没有好。

    风沙嗯了一声。云虚仓促接手,一切还需要时间。

    比撑起一个大局更难的事情,是找到一个可以撑起的大局。

    若非萧燕,风沙现在同样抓瞎,不会比云虚强哪去。

    此次聚会主要目的还是换首席,大致聊了一下便各自散去。

    风沙婉拒了易夕若和伏剑的邀请,云本真退出门外等候。

    云虚依旧坐在首席,俏脸霜容化冻,露出娇若春花的笑颜:“以往看你坐在这里的时候,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风沙古井不波道:“彼可取而代之?”

    云虚轻轻摇头,美目凝注着风沙的眼睛,胜雪的脸颊透出珊瑚之色。

    “说出来不怕害臊,我不止一次幻想着坐在你的腿上抱着你缠着你,你对她们下令的时候,我正在你的耳边下令。她们都看不见我,你也装得一本正经。”

    风沙略微错愕,旋即失笑:“你似乎在暗示什么。”

    云虚嗔道:“讨厌,非要人家亲口说出来吗?”

    风沙满脸坏笑。

    云虚两颊的红晕渐渐蔓开,细如虫鸣道:“如果你觉得我让你难堪了、让你受气了,等她们走后,你可以加倍讨回来,就在我让你难堪、让你受气的位置上。”

    风沙含笑道:“美人蚀骨,佳丽**,绝色荡魄。私下里一旦食髓知味,明面上难免步步后退。”

    云虚脸色倏然冷下。

    风沙笑而起身:“知道为什么咱俩一直只是挂名的情人吗?”

    云虚哼道:“不知道。”

    “因为你把自己当成了蚀骨刀、**剑、荡魄铲,唯独没有当成女人。告辞。”

    ……

第四百六十七章 啧啧

    马玉颜十分关心风沙到底能否在凰台宴会上压住李泽,其结果攸关南唐皇室的处境。

    奈何她在南唐见不得光,当然不可能参加宴会,对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倒也不是一无所知,起码可以通过升天阁知道一点皮毛。

    再深入点就全然不知了。

    结果等来的是云虚的传信。

    今晚召开的聚会没有她的份。

    马玉颜惶恐不安,显然她被踢出了核心。

    是否因为她,导致和李泽谈崩,甚至发生了冲突?

    造成了重大损失,或者陷入败势?

    如果造成重大损失,她要怎么负责?

    如果陷入败势,她会不会被交出去?

    马玉颜茫然忐忑一阵,焚香沐浴,披发素裙,软弱的坐于案后椅内。

    天气还有些寒,月光也有些冷,缭绕的焚香似乎有股哀伤的味道。

    马玉颜独自品尝着哀伤,流到唇边的眼泪似乎给哀伤增添了少许苦涩的咸味。

    云本真推开舱门,风沙踏步而入。

    马玉颜缓缓抬头,俏脸上泪痕斑斑,神情说不出的软弱,一个劲的呐呐自语。

    明显语无伦次,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

    风沙侧着耳朵踱步至案前,奇道:“谁要把你交出去,谁又要你死……”

    顿了顿,恍然失笑:“你呀!自己吓自己,差点把自己给吓死。我已经和李泽谈妥了,待他掌权之后,马政或许有机会封王。”

    马玉颜呆了呆,神情渐渐疑惑,一副“我没听错?”的样子,又从疑惑渐渐转为不能置信,再由不能置信变为欣喜若狂。

    不知不觉由坐着变成站起,她自己却没意识到。

    只要人长得美,无论什么表情都好看。风沙看得津津有味,目光不由自主的缓缓下溯,直至落到那对非常赏心悦目的长腿上。

    不怪风沙没有定力,就怪马玉颜披什么纱、素什么裙,明显还刚刚沐浴过。

    单单一层素裙披纱,又薄又透又短又飘,再被尚余的浴气那么一蒸。

    就俩字“啧啧”。

    马玉颜终于回神,感受到风沙的视线着落处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这股热气直往上溯,漫过玉颈,涨上脸颊,直勾耳尖,娇容就是含苞待放的花苞,倏然间艳丽的盛放。

    风沙肆无忌惮的扫量,含笑道:“李泽松了口,很多事就好办了,我可以试着改善一下闽王室的待遇。至于宫里,嗯,也可以试一试。”

    皇后在皇宫的权力很大,这仅是小事一件,这点面子钟皇后还是会给的。

    马玉颜被风沙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扫得羞答答的低下头,鼻息急促几下,从案后转到风沙面前,两条长腿紧拢着屈膝点地,伸手去解风沙的腰带。

    无论妙姿还是羞态,说不出的诱人。

    云本真微怔一下,赶紧以最轻的脚步、最快的速度跑进去铺床。

    风沙按住马玉颜柔弱无骨的纤手,柔声道:“家里还有个任性的小姨子等着我回去哄呢!具体情况有空跟你说。另外,现在是云虚坐首席,宫青雅替换了你。”

    马玉颜乖巧的应了一声,停下手中的动作,蔓红的脸颊艳色稍稍淡去,起身问道:“是玉颜连累您了吗?”

    风沙摇头道:“跟你无关,不知被四灵的哪位高人坑了一把。”

    遂将事情快速的说了一遍,然后叹气道:“我看云虚一时半儿破不开局面,也没指望她能够破开局面。总之先要稳住她,心别跑歪就好。”

    马玉颜芳心充盈感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脑筋,希望给风少分忧。

    “我觉得,还有一个人必须尽快稳住,那就是东鸟上执事。”

    风沙眸光剧闪起来,以右拳击左掌。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其他五位上执事他全插不上手,唯独东鸟上执事和他牵扯实在不少,无论以从属论起,还是以利益论起,两人着实攸关的很。

    只要有一位上执事肯顶一下他的腰,这个腰杆立刻就直了。

    最起码不会陷入重重迷雾之中,被人乱摆陷阱。

    马玉颜见风沙喜悦,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垂首分析给风沙听。

    “四灵大会尚未开始,任松就拿到职位,明显是一种交换,换取东鸟上执事允许某人针对您。任松观风北周,必须总堂点头,说明是跟总堂做的交换。”

    马玉颜顿了顿,斩钉截铁道:“某人是总堂中人。”

    风沙连连点头,迷津一被点破,他也立刻想到了。

    马玉颜思索道:“如今王萼再度起兵,兵锋直指潭州。东鸟上执事最希望在四灵大会之前功成,最担心错过时候,或者横生枝节。所以风少,您有筹码。”

    一旦王萼造反成功,四灵将压过隐谷重新掌控东鸟。

    东鸟上执事在四灵大会上才有足够的底气与其他上执事相争。

    在江宁,风沙初来乍到拿高层云集的四灵没办法。

    在潭州,风沙拥有足够的能力坏掉任何人的好事。

    这是一个可以扯进东鸟上执事的大局,虽然时限短点,但绝对好用。

    风沙忽然抱紧马玉颜的香躯,凌空转了几圈,笑道:“你就是我的女诸葛。”

    其实他还想多转几圈,奈何臂力跟不上喜悦。

    马玉颜把脸蛋埋在风沙的胸口轻蹭几下,闭目道:“只要风少喜欢,让玉颜做您的什么都可以。”

    风沙嗯了一声,松手道:“还有件事求你,我希望你能借我一批人手。”

    别看闽国亡国,无论财富也好,仍然忠心的臣民也罢,于国来说不算什么,于个人来说,仅取一瓢都能够繁盛盈极。

    唯独缺了政治地位,无片砖寸瓦遮风挡雨,再繁盛也如雨打浮萍瞬间飘零。

    风沙争取闽王室的待遇,其实就是证明自己有遮风挡雨的能力。

    就好像道行与法力,没有道行护持,再多法力也灰灰。法力不够用,再多咒禁也施展不得。

    风沙有道行,极度欠法力。

    自修法力又不可一蹴而就,所以只好东拼西凑,先把别人的法力纳进来能用再说。至于如何将斑驳变精纯,那是以后的事。

    马玉颜郑重道:“凡闽国臣民,自玉颜以降,皆愿为风少效死命。”

    风沙摆手道:“言重了。”

    马玉颜似乎没听见,沉吟道:“最多三日,第一批死士就能划归风少麾下,不够我再去招,南唐招完去闽地,去东鸟,去北周。凡有闽人处,皆有死士生。”

    风沙忙道:“不用那么多,一批足够了,关键要精干要忠心,男子充实弓弩卫,女子充实剑侍。”

    ……

第四百六十八章 差点被香死

    风沙要人,居然是拿来充实弓弩卫和剑侍而非独设一部。

    马玉颜十分疑惑又立时恍悟。

    既然云虚开始掌权,为了以策万全,风少必须要把身边清洗一遍。

    什么充实,分明是稀释,也是一种制衡。

    这种事情说出来犯忌讳,她心里知道就行了。

    往主上身边塞人,是个极其贴心的差事,一定要办好。

    马玉颜念头一动,眸珠也转,咬唇笑道:“玉颜一定选出最忠心、身手最好,最漂亮的少女送到您身边侍奉。”

    按着以前,风沙一定挺开心,现在则苦下个脸:“人到之后,一半交给真儿,一半交给永嘉公主。她是南唐公主,也是我的小姨子,必须听命,不准仇视。”

    马玉颜呆了呆,正色道:“风少放心,我会仔细挑选,悉心安排。”

    风沙心里很不爽,要来一群美女,却要被李玄音管着,宛如隔靴搔痒嘛!

    想不想恣意放纵是一码事,能不能恣意放纵是另一码事。

    以前是不想,现在是不能。

    离开晓风号之后,风沙在一众护卫之下乘马车返回芙闺楼。

    晃荡的车厢里,风沙把玩着云本真的小手,默默的盘点今天的得失。

    相比局部的得失,他更加关注形势的演变。

    自身实力很重要,掌控形势更加重要。

    比如一方有一千斤,一方有九百九十九斤,风沙仅有两斤。

    与两者相比,两斤根本不值一提。

    一旦两方怼上,要放到秤上分出高低。

    那么决定胜负的既非千斤也非九百九十九斤,而是本来微不足道的两斤。

    两方为了压过对方,必须不遗余力的争取这两斤。

    轻的一方希望把风沙拉到自己这边来。

    重的一方至少也会希望风沙两不相帮。

    这种两分法不仅可以用来划分四灵和隐谷,也能划分总堂和分堂,也能划分唐皇和李泽,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总之,要做任意两方中间的第三方,摒绝任何第四方。

    只要运筹得当,尽管本身仅有两斤重,风沙却可以拿两千零一斤压死任何人。

    自身越重,腾挪转寰的余地越大。

    所以,风沙最在意两件事:

    尽力保持任何两方敌对势力处于大致的均势;

    自身绝对不能垮掉,或者被任何一方给吞掉。

    这也是他为什么甘愿让权给云虚的原因,因为己方不能垮是一切的前提。

    一旦让人分而化之,1-1=0,他被人用云虚给平衡掉了。

    一旦被人平衡掉,他的损失不是两斤,而是两千零一斤。

    无论之前借来多少力,一朝回到娘胎里。

    现实的情况当然远比秤上秤重复杂多了,通常处于纷乱的变动之中。

    风沙无异于时刻走在刮着大风的危崖边,稍一错步便死无葬身之地。

    战战兢兢,极其耗神,绞尽脑汁绝对比耗尽力气更加累人。

    想事情的时候,手上往往就没了轻重。

    云本真被主人给捏疼了,又不敢运劲抵抗,忍不住低哼一声。

    风沙回神道:“今晚你还是回风门。”

    云虚让云本真放下手中的事务贴身保护他,其实一箭双雕不安好心。

    风门乃是风沙用来感知身边状况的最后一只触角,更是最后一层屏障。

    无论往外看多远、看多清,灯下不能黑、身边不能暗,否则很可能被人在左近动手脚还茫然不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云本真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风门监看着很多人,还训练着不少人,人手一向入不敷出,必须要有人调度。

    云本真作为风门掌教忙碌的很,陪在主人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

    也就是每天一次简报,通常无事,所以时间很短。

    今次柔公主发了话,主人也同意了,令她颇为欢喜,总算可以回到主人身边。

    结果主人反悔了,云本真心里自然不开心,哀求道:“今晚婢子侍奉主人好不好?就一晚。”

    风沙伸手摸上云本真的娇嫩脸蛋,指尖刮着那更娇嫩的耳廓,柔声道:“不是不想你陪,是我一刻都离不开风门,所以把风门交给了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云本真顿时心花怒放,心道主人果然最信任我,更把脸蛋往主人掌心里腻,闭着眼睛轻哼几下,就像一只被撸顺的小猫咪。

    “刚才你也听到了,我找玉颜公主要了批人手,人手充足你就不会那么忙了,到时要你天天陪着我。”

    云本真睁开眼睛,乌黑的瞳珠甚是明亮,透着期盼的目光:“婢子是主人的奴婢,就该天天服侍您,总不在您身边哪像话。”

    风沙嗯了一声:“永嘉公主在我那儿住下了,你要听她的话,但是不用听她的命令。风门掌教和奴婢的分寸你自己把握,如果把握不好,小心屁股挨鞭子。”

    云本真小脸飞红,像是兴奋又像害羞,下意识挪了挪臀,心里既害怕又期待。

    辰流号停泊的码头距离芙闺楼挺远,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

    马车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云本真将主人送进芙闺楼侧门,直到铁门合拢,尚红着脸发了会儿呆,方才依依不舍的带着一众手下回转。

    风沙进到别院,又再进门,抬眼便是一呆。

    候在门后的不是绘声和流火授衣姐妹,居然是他送给李玄音的剑侍英夕。

    英夕轻轻唤了声风少,靠过来服侍他褪去外袍

    风沙忍不住问道:“公主,还有绘声她们呢?”

    英夕小声道:“公主订了隔壁别院,带着她们歇下了,说太晚不等您回了。”

    风沙不悦道:“她们是我的婢女。公主管归管,总不能把人都带走吧?”

    英夕声音更小:“公主说了,往后她们只能白天服侍您。晚上除了婢子,她们谁都不准踏进房门半步。”

    风沙呆了呆,叹气道:“好吧!你去放水,我要洗澡。”

    英夕忙活着放好热水,服侍风沙褪了一半衣服便即住手,往后退到屏风边上,低头道:“公主不准婢子跟风少太亲近。”

    风沙又是一呆,结巴道:“你不会让我自己洗吧?”

    英夕怯生生的点头。

    风沙面现恼色。

    英夕吓得一个哆嗦扑到地上,颤声道:“求风少体谅婢子,公主真的不许。”

    风沙心道连洗澡都不洗,今晚的抱枕就更别想了,无奈的挥手道:“下去吧。”

    英夕赶紧起身福身,匆忙退到屏风外。

    风沙胡乱扯光里衣,泡进浴桶拽了条浴巾,又去寻摸边台上那些瓶罐小盒。

    以前都是绘声她们取来给他用,他的眼睛忙得很,没工夫瞧这些犄角旮旯。

    突然发现还没注意过这些玩意儿到底是干嘛使的。

    风沙只好挨个拿来嗅嗅又看看,闹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一下子发了恼,随便抓起一把,全部扔到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结果没过一会儿,差点当场晕过去,连滚带爬翻出浴桶,稀里哗啦爬出屏风。

    娘的,从来不知道原来香也能把人给香死。

    ……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如闭嘴

    一夜折腾自不必提,总之风沙没能睡好。

    临到早上的时候好不容易眯着,朦朦胧胧的也睡不太熟。

    李玄音忽然带着绘声三女气势汹汹的闯门登楼,完全一副捉奸的架势。

    英夕正靠在隔间外掺着瞌睡,猛然惊醒,拜见公主。

    “他昨晚没把你怎样吧?”

    英夕使劲摇头。

    李玄音追问道:“他有没有找姑娘乱来?”

    英夕道了声“没有”。

    李玄音将信将疑,毕竟英夕是风沙送给她的奴婢,她并不是完全信得过,于是转进隔间,非要亲眼看过才肯放心。

    风沙没有穿衣服睡觉的习惯,天气又不算太冷仅盖了条毯子。

    如今没了抱枕可以抱着睡觉,自然下意识去抱毯子。

    毯子抱得多一点,盖就难免少一点,李玄音冲到床边的时候也就不免看多了一眼,慌张的尖叫一声,又羞又窘的捂着脸急退出去。

    风沙迷迷糊糊的摆转脑袋,明显还没完全睡醒。

    绘声正要带着流火和授衣进去服侍主人,李玄音红着脸拦下,冲隔间里叫道:“你自己把衣服穿好。”

    风沙眨巴几下眼睛,心道谁说要起床了,郁闷道:“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李玄音声音冷下:“不行,起居有常,作息有律,不勤政何以成事。快起来。”

    风沙结巴道:“我又不当官,勤哪门子政。”

    李玄音被问住,少许后羞恼道:“难道以前我姐不管你,放任你懒惰?”

    风沙顿时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道:“我穿上了,让她们进来吧!”

    李玄音伸手拦着,自己先探脑袋过隔间瞧了一眼。

    风沙套上了里衣,一脸不爽的坐在床边。

    李玄音轻哼一声,放绘声三女进去服侍。

    一番打理梳洗之后,风沙弄得差不多立整。

    绘声一直不敢作声,跪下给主人系腰带的时候,仰着小脸露出哀求的样子。

    几个剑侍副首领就她最没出息,唯一的仰仗就是贴身服侍主人。

    如今被永嘉公主一刀切走了一半,且是最容易讨好主人的晚上。

    想也知道,以后更没人把她当回事了。奈何昨晚被永嘉公主单独拎出来,严厉的教训了一顿,实在提不起胆子向主人求情。

    风沙忍不住伸手抚摸绘声的脸蛋,说实话十分心软。

    虽然绘声办事不牢靠,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以前习以为常还不觉得,昨晚突然少了这个最趁手的抱枕,当真不适应。

    别的不说,整晚都翻来覆去,动不动就用错力翻过头。

    好几次差点翻到床底下去。

    被主人抚摸着脸蛋,绘声不免心生期盼,磨磨蹭蹭的系着腰带,可怜兮兮的皱着小脸,指望主人把她从永嘉公主手里要回来。

    风沙犹豫少许,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绘声立时精神一振,白嫩的小手灵活起来,腰带一下就系好了。

    风沙下得楼来,早餐已经备好。

    李玄音带着英夕张罗着摆桌。

    风沙闷闷不乐的神情顿时散淡,望着李玄音忙碌的倩影怔怔发呆,猛然回神垂目,过去笑道:“让她们忙吧!坐下一起吃。”

    李玄音盛了碗粥放到风沙面前,英夕赶紧摆上筷子和勺子。

    风沙坐下拿勺舀了口尝尝,明显是绘声的手艺。

    绘声赶紧凑上来拾筷夹了小菜,喂给主人吃。

    李玄音不悦道:“你怎么先吃上了?”

    风沙啊了一声,忙道:“你也坐你也坐。”

    李玄音于对面坐下。

    绘声眼疾手快,赶紧给公主也添了碗粥。

    风沙冲李玄音道:“绘声这丫头我用着顺手,没了她,我连沐浴更衣都要自己来,不怕你笑话,昨晚当真狼狈。大不了你让英夕盯着我们,好不好?”

    “好吧!但是不准乱来,只要有一次,休想本公主松口第二次。”

    李玄音脸色有些古怪,似乎强忍着笑意,她已经从英夕口中知道了昨晚的情形,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姐夫没了人伺候,居然连澡都不会洗。

    绘声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给公主叩头,没口子的感谢。

    李玄音矜持的颌首,转向风沙问道:“今天你有什么事吗?出不出门?别误会,我才不关心你白天去哪快活,主要是给你安排午饭和晚饭。”

    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风沙哑然失笑,随口道:“是要出趟门,中午估计回不来,晚饭应该可以回来吃。”

    李玄音一脸不信:“刚才还不想起床,现在突然就有事了?”

    风沙不禁苦笑:“我又不是去衙门坐堂还得点卯,早上中午晚上什么时候办事都可以,只要办了就行。”

    李玄音好奇道:“你每天都忙些什么事?”

    “见见人、聊聊天、吹吹牛。”

    风沙是实话实说,他每天的确就干这些事。

    李玄音娇哼一声,不满道:“不务正业。你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做吗?求父皇给你封个一官半职,哪怕官小点,也总比你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强多了。”

    风沙笑而不语。

    “知道你厉害,那是有仰赖的身份。再大的情分也总有用完的时候,你不能光守着个升天阁吧!总要有正经事做,否则迟早坐吃山空。”

    李玄音认为父皇母后之所以有求于风沙,单纯因为他是被废黜的四灵少主。

    否则区区一个风月场的东主,能有什么能耐?真要有能耐,也不会被废了。

    偏偏排场还不小,出入皆有一大群美婢侍卫前呼后拥,哪里是一个升天阁养的起得,显然是在吃老本。

    风沙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又闭上。

    升天阁的东主,三河帮的客卿,柔公主府的管事,三个身份加起来也不足以解释他的排场,其余的路子没有能够见光的。

    并非没有正经产业,只是正经产业背后都不正经。

    无论辰流,中平,还是东鸟,风沙一路行来,各地都置下了大量的产业,这些产业后面都勾着秘密驻点。

    主要事务由马玉颜在处理,根本没法跟李玄音解释清楚。

    如果说了,李玄音肯定吵着要看账册,当然不可能交出来。

    不如闭嘴。

    ……

第四百七十章 交相利不相爱

    一顿早饭吃的挺郁闷,尽被李玄音唠叨了,偏还什么都不能解释。

    风沙闷闷不乐的出门,仅带上了绘声,前往东鸟上执事下榻的城东清溪别院。

    去四灵的地盘自然要守四灵的规矩,跟四灵不沾关系的人是绝不能带过去的。

    绘声曾经持着主人的佩徽通过东鸟上执事中转一道,请四灵发下凰台禁武,实际上已经被风沙拉入了四灵,在四灵高层面前亮了相,所以并不算外人。

    当然只有风沙这个曾经的少主有这种资格,换别人想进四灵难上加难。

    实际上就算抛开少主的身份,当下风沙在四灵也是很有门脸的。

    十年一度的四灵大会,每位上执事仅有二个名额,只选执事阶的俊杰与会。

    六位上执事一共也只能带来十二人。

    这十二人注定由中层晋阶高层,也就是升为中执事阶。

    就好比科举的进士及第,一旦中了,一步登天。

    十二人彼此之间当然还要竞逐高下,决定未来在四灵中的排位。

    四灵以青龙为尊。

    最好的三个位置自然是北周、南唐、东鸟三地的青龙观风使。

    青龙自成体系,职位阶级只在青龙内部晋升,其人员数量相比庞大的玄武、朱雀、白虎,极其稀少。

    简而言之,青龙太专业、太专精,不是自幼浸淫,根本玩不转。

    偏偏又不可或缺,玄武、白虎、朱雀离开谁也离不开青龙。

    青龙不光提供武械,各处的秘营实际上也属于青龙辖管。

    凡四灵高层多半会把一些子女从小送进青龙培养。

    比如苏环的父亲苏恒就是东鸟四灵的高层,更是总堂派驻东鸟的重要人物。

    青龙最低阶的人员都与四灵各个高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尽管风沙被废,青龙上执事一职实质空缺,青龙还是拥有极其特殊的地位。

    反正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供着,只要青龙不罢工,爱咋样咋样、爱干嘛干嘛。

    总之,任松提前拿下的玄武观风使,乃是四灵大会能够争抢的最好位置之一。

    另外两个足以平齐的位置就是观风南唐和东鸟的玄武观风使。

    其次就是三地的朱雀、白虎观风使,比之玄武要差上很多。

    除开青龙三个位置,一共九个位置,对应六位上执事带来的十二个人。

    其中三人注定无法成为观风使。

    虽然阶级晋升中执事,再想去争上执事已绝无可能。

    四灵大会尚未开始,总堂便交出了北周玄武观风使一职,等于还未开考就提前定下了三位状元之一。

    哪怕风沙在打压下地位低点,东鸟上执事这一趟在高层人事上也不算亏了,默许甚至同意人家坑风沙一把很正常。

    何况六位上执事恐怕都不乐见风沙归来,更不希望风沙有机会再次登顶。

    东鸟上执事没有选择厅堂,选择在密室里接待了风沙。

    两人都没入座,相对而站,距离相当开。

    东鸟上执事捋须道:“昨日凰台一面,风少风采依旧,老夫大感畅慰。”

    潭州的时候,两人是通过绝先生交流互通。

    虽然交过几次手,彼此并没打过照面。

    这也是风沙被废黜之后,两人头次面对面交谈。

    风沙淡淡道:“我是来交相利的,不是来跟你兼相爱的。说实话,爱不起来。”

    当初废黜少主的时候,东鸟上执事霸道不屑且得意着呢!

    那副嘴脸,风沙记得清清楚楚。

    东鸟上执事也不动怒,嗯了一声道:“风少在我这里永远是有资格的,只要你拿的出,老夫就换的起。”

    风沙笑了笑:“不知大会的具体时间定下没有,不光你心急如焚,我也心急如焚,就怕大会开早了,东鸟风波尚且不定,上执事在这里腰杆不硬。”

    东鸟上执事沉声道:“尚未确定。”

    “那就好。最近隐谷找我商讨东鸟局势有没有翻盘的可能,被我当场赶走。”

    风沙一本正经道:“人家既然提了,显然动了心思。我也真想到几种可能,于是赶紧来告知你,总要预做准备,免得功败垂成。”

    东鸟上执事的目光倏然盯上风沙的眼睛,古井不波的道:“愿闻其详。”

    风沙掰着指头道:“下策是刺杀王萼,主帅一死,自然溃败。中策是干掉王崇,城内没有里应外合的首脑,欲攻潭州雄城,难免耗时弥久,易生枝节。”

    这些都在东鸟上执事意料之中。潭州的时候,风沙就没少拿这两手勒索好处。

    被人坑了还不长记性,那就是傻子,东鸟上执事当然不傻,早就做了安排,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上策为何?”

    风沙答非所问道:“你知道我通过潭州的升天阁、三河帮和不恨坊保下了一些人对吧?”

    东鸟上执事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木然道:“都是隐谷的羽翼。”

    风沙笑而露齿道:“如果他们不小心被咱们干掉几个甚至几十个,你觉得隐谷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会有什么反应?”

    人在风沙手里,当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当时,东鸟重量级人物,东鸟皇帝的哥哥王振突然倒戈,从隐谷横跳到四灵。

    隐谷正与四灵对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迫于无奈与四灵达成了退让协议。

    四灵也好,隐谷也好,还是很守规矩的。

    一旦订下协议,输了就认,说退就退。

    然而,退让的前提是比不退让少流血。

    如果退不退对方都要赶尽杀绝,那还不如真刀明枪的干上一架。

    尤其这些受庇护的都是东鸟的头面人物,甚至连名义上执掌东鸟全国兵权的元大帅都在其中。

    真要死上几十个,半个东鸟朝堂都垮了。

    其枝蔓牵扯起来,绝对是一场腥风血雨。

    想也知道,隐谷不可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还不反击。

    东鸟上执事沉默下来。

    他知道风沙这仅是威胁,真要杀掉几十个,他的日子的确不好过,风沙作为始作俑者,隐谷疯了也要弄死他。

    但是杀掉几个人,导致枝节横生,对于风沙来说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尤其风沙身为四灵杀隐谷的外围,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还特么得赏他。

    ……

第四百七十一章 青龙中执事

    四灵大会的关口,东鸟上执事指望王萼一帆风顺快点成功,当然不愿去赌不顺,沉吟道:“风少此次找老夫,想换点什么?”

    就是花钱买平安的意思,风沙也休想狮子大开口。

    语气颇有点打发叫花子的味道。

    风沙暗哼一声:“不急,还有个上上策,不知上执事想不想听?”

    还来?东鸟上执事脸颊的肌肉微颤一下,花白的胡须也跟着轻抖一下,闷声道:“你说。”

    “上次王萼带了蛮兵,这次也没例外,似乎有屠城的打算,还传到了隐谷的耳朵里。如果这次传起类似的风声,真假姑且不论,你觉得隐谷会有什么反应?”

    两方达成协议,潭州还被屠城,那么隐谷恐怕就不止在东鸟反击了。

    为了以防万一,隐谷会在南唐做出反应,无论如何要逼迫四灵约束王萼。

    东鸟上执事将会面对如山重压,另外五位上执事将会一起出手抗下。

    人家当然不是白出手的,东鸟上执事必须在四灵大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且一次就要还情给五家。

    东鸟上执事再也压抑不住神情的变化,冷视道:“你小子真够狠的。”

    这种风声别人掀起来隐谷未必相信,如果风声来自风沙,假的也会被隐谷当成真的。

    因为风沙本身就是四灵和隐谷之间一条重要的沟通渠道,双方都对风沙承载着相当大的信任。

    东鸟上执事很快冷静下来:“你想问任松的事,对吧?”

    风沙冷笑一声:“他那个江陵玄武主事交给云虚是几个意思?明人不说暗话,你千万别跟我说那是奖励我在燕国公主一事上有功。”

    东鸟上执事笑了笑:“就知道这点小把戏瞒不过你,奈何有人觉得可以瞒过你,既然人家实打实拿出了位置,老夫好说不好劝。”

    风沙暗骂老狐狸。

    如果他没能嗅出味道,东鸟上执事自然乐见其成。

    反正一个玄武观风使到手了。

    如今他嗅出味道,这不就找上门谈条件了吗?换取他本来就应该有的支持。

    东鸟上执事怎么都是赚,怎么都不亏。

    虽然风沙付出的代价也是无中生有,总归是被人坑了一把,感觉很不爽,冷冷道:“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东鸟上执事摇头道:“这个真不能说,否则后果严重。”

    风沙没有吭声。

    东鸟上执事嘴上说不能说,其实已经划定了范围。

    能让一位上执事忌口,显然与其他上执事有关。

    范围可以缩小到三位总堂上执事。

    风沙既不打算追问,也不打算追究。

    他现在亟需上执事的支持,越多越好,而不是与之对立。

    “我仅要求从现在开始,获得与任松同样的支持,上执事应该不为难吧?”

    东鸟上执事含笑捋须:“风少乃是我东鸟四灵的俊杰,既然老夫把你带来,理当悉心护持。风少作为我东鸟四灵的俊杰,也理当维护东鸟四灵的利益。”

    就是不准风沙在潭州搞事,王萼必须成功的意思。

    谈妥了条件,风沙与这蔫坏的糟老头子没什么好聊的,出得密室,回返中庭。

    绘声正站在廊道边上等候,与一个婢女装束的少女并肩。

    绘声见主人出来,迎上道:“青龙中执事贺贞有请。”

    风沙神情复杂起来,转向那婢女道:“带路。”

    贺贞乃是四灵少主的青龙近侍,当年随侍在他身边,负责掌理文书。

    另外,贺贞是白虎上执事的长女。

    这时请见,代表谁呢?青龙,还是白虎?

    婢女领路,由廊道转入一条曲折的小径,数度转折,连过三道严密的岗哨,来到一个小溪环绕的幽静小院。

    过了跨溪的小桥,一位侍女不知从哪闪出来将绘声拦下。

    仅风沙一人进院。

    一位病恹恹的女子独自倚在门边相候,尽管抹了粉彩,脸色仍然苍白。

    风沙大吃一惊,急走几步,一个劲的打量。

    贺贞在他身边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已不负当年的稚嫩,加上太虚弱了些,仅是眉目间尚有些幼时的模样。

    贺贞微笑着福身:“贞儿又见到少主了,真好。”

    风沙叹道:“如果在街上撞见,我已经不敢相认。你这是病了吗?”

    贺贞摇头不答,请风沙入内入席,跪坐于几旁,倒了杯清茶。

    风沙把茶杯拿到掌心把玩,盯眼打量不沾唇。

    贺贞伸手抚摸风沙的鬓边,柔声道:“少主的模样没多大变化,就是这里的头发花白了。”

    风沙嗯了一声:“身陷囹圄十余年,未老先衰很正常。对了,你认识赵仪吗?”

    他一直想不通赵仪怎么身负墨修才会的精神异力,后来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贺贞。

    修炼精神异力需要一颗“种子”,贺贞作为四灵少主的青龙近侍,本来就是协助少主修炼的,勉强算得上身负半颗“种子”,也知道些零碎的口诀片段。

    这些还远不足以修炼出精神异力,却是他所能想到唯一有可能泄露的地方。

    贺贞思索少许,摇头道:“从没听过。贞儿一向深居简出,很少见外人。”

    风沙将信将疑,又问道:“你嫁人了吗?”

    贺贞垂首道:“自少主遇祸之后,贞儿患了场大病,从此体弱气虚,怕是此生嫁不得人了。”

    风沙叹气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对你是有责任的。现在尚说不出什么保证的话,如果将来有可能,我会对你负责。”

    贺贞过于苍白的脸颊浮上些许血晕,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风沙放下茶杯,继续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贞摇摇头:“仅是心中思念少主,实在忍不住想要见您一面。”

    风沙笑而起身:“你肯见我,已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我还是不久留了。”

    贺贞居然不是代表青龙或者白虎,仅是以个人身份见他,那么一定会引人遐想。他不能留太久,否则就把人家给害了。

    贺贞温柔的点头,起身送风沙出门,望着他出院过桥,转入幽径,人不见影。

    那个领路的婢女过来道:“夫人,他没喝那杯茶吗?”

    贺贞黯然道:“少主比从前阴沉太多,心里信不过我,只是嘴上不说。仪哥万不该在他面前露了异力,他想不怀疑我都难。再想取得他的信任,难上加难。”

    婢女又道:“主人问起,我该怎么说?”

    贺贞幽幽道:“他对我是有歉疚的,总还有机会。另外,你见仪哥的时候,顺路约一下柔公主,今天我就要见她。”

    ……

第四百七十二章 银阙楼

    见过贺贞,风沙心情很不好。

    被废黜之后,不知多少人受到清洗,尤其与他亲近亲密的人,想想心肝都疼。

    若非贺贞是白虎上执事的长女,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如今身体居然这么孱弱,很可能就是当年落下的病根。

    所以尽管觉得贺贞一番话不尽不实,风沙还是心疼多于疑虑。

    出得清溪别院,风沙带着绘声前去不恨坊看看进度,安抚一下易夕若,顺便混顿午饭。

    不恨坊的铺面开在银行和花行之间,这条街就叫作银花街。

    附近还有一条银鱼街,与鱼行相连,两街交汇处就是南唐的诸司衙门。

    两片诸司衙门之间尚有条御街通往皇宫。

    除御街之外,银花街乃是城中达官贵人最为云集的街市。

    官员们走在御街上一个个道貌岸然,一旦来到银花街则纯享奢华富贵。

    另外,河对面就是凰台。

    易夕若能够在银花街拿下铺面开起赌坊,说明周嘉敏还是挺有门路的。

    好像这里原先就是一家赌馆,门楣挺高,雕梁画栋尽显精致奢华。

    不恨坊尚在动工,外面封起来,隐约可见里面乱糟糟。

    易夕若住在对面的酒楼里,名为银阙。

    她包下了银阙楼三栋中一栋整楼,除了随同而来的易门中人居住,也有一些技艺精湛,容貌甚美的荷官。

    当然也会在本地招些身手好的护卫、精干的仆役和靓丽的侍婢。

    只要有骨干,撑起一大摊子实在很容易。

    尤其秦淮风月兴盛,姿色上乘的女人数不胜数,不恨坊没少到各个风月场出重金买头牌、购花魁。

    或许正是因为最近银阙楼里不分白日黑夜莺燕成群,甚至超过了一般二般的风月场,整条街上就属这里最热闹。

    以往撒钱可得的佳人,一旦进了不恨坊就被定了规矩,只能在赌桌上赌筹以换得,偏偏赌馆还没开张。当真憋急了一帮贵少公子。

    越是渴求而不可得,越是勾得人心痒痒。

    易夕若还包下了银爵楼的中庭。

    各处收刮来的莺莺燕燕在此训练技艺,任凭进楼吃饭的客人随意观赏。

    这一下楼里更热闹了。

    观赏角度最好的二、三楼厢房,全被豪客占下,不少人点了一大桌菜吃不完、也吃不下,凉了全部撤下再满上一桌,反正好位置要占着。

    太阳底下,一群容姿气质不尽相同的佳丽们被各种训练耍得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别有一番迷人的风情。

    尤其不恨坊的装束点肉不露,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手上都带了缎套。

    严实过头那就太过贴身,各具妖娆美妙的身段曲线一览无余。

    种种姿势动作无不诱人已极,能把任何男人的眼珠子瞪出来。

    训练其实颇为辛苦,动辄体罚,使人狼狈。

    风月女子多数娇生惯养,哪吃得了这些苦,少不了哭泣哀求,甚至反抗。奈何卖身契在人家手里,只能听凭摆布,否则少不了毒打折磨,甚至当众。

    如此又满足了许多人的阴暗心理,绝不仅止男人爱看。

    加上购来的头牌众多,自带一大帮恩客,搞得楼上楼下全是人头。

    风沙本想过中庭去找易夕若,却被银阙楼的护卫拦下。

    原来太多客人想进中庭近处赏花,不恨坊让银阙楼封了路,许出不许进。

    风沙不想暴露自己和不恨坊的关系,更不会闹自己的场子,先找个位置填肚子,没曾想别说空厢房,居然连个空座都没有。

    于是找了个角落等着,又让绘声给好几个仆役塞了银子,一旦有位置空出来,先让他占。

    正等着呢!绘声突然拽了拽主人的衣角。

    风沙顺着绘声的指尖张。

    周嘉敏一脸冷漠的踏进大门,一身华丽的绿装彩裙,全身配饰非绿即翠,不仅华贵且繁复,当真贵气迫人。

    黄莹同样一身绿裙跟在小姐身边,尽管脸上尚有淤肿,仍然趾高气昂的像只跟在公鸡身后的小母鸡,丝毫看不出几天前曾吓尿了裤子。

    周遭围着多名精壮的护卫格开挡路,前呼后拥,排场当真不小。

    周嘉敏显然很有名,一来便引起轰动。

    多名粉面公子挤来谈笑,周嘉敏全程漠然以对,连眼角都不多瞟一下,来人全被她的护卫拦下推开,轰轰动动的上了楼。

    其中一位公子带着随从退到风沙身边低骂。

    风沙侧耳听了几句,笑道:“这位兄台,你是周二小姐的朋友?”

    那公子轻哼道:“前些天她还请我喝酒,托我帮忙打通江宁县的关节,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哼!”

    风沙哑然失笑。

    记得昨天周嘉敏好像和江宁府尹聊得挺开心的,那是真正的重臣高官,若皇子任此职就是储君,自然对于江宁府下辖的江宁县衙不看在眼里了。

    那公子气愤的嘟囔道:“也不知她攀上哪根高枝,居然参加了凰台盛筵,我爹好歹也是江宁县正,都弄不到请柬。听说她还挺出风头的。”

    风沙心道原来这小子是江宁县令的公子,随口问道:“兄台找她有事?”

    那公子叹气道:“我爹知道我跟她有点交情,这不让我探听情况吗?结果去府上,门都不让进,知道她每天会来银阙楼,所以特意来等。哼,居然甩我脸子。”

    风沙转目道:“这几位莫非都来找周二小姐打探消息?”

    那公子点点头:“听说连皇后都出宫赴宴,当真满席贵胄。那些个高官咱巴不上,也就能跟周二小姐搭上话。”

    “搭上话又怎样?”

    “听我爹说最近朝堂波谲云诡,哪怕听个只言片语,等等,你是谁?”

    风沙笑了笑:“在下辰流来的行商,这……”

    那公子明显不屑于顾,一甩袖子带着随从走了。

    绘声冷笑道:“瞎了狗眼,活该碰壁。”

    风沙笑而摆手。

    绘声忙道:“婢子去找她,给您找间房?”

    风沙刚想点头,一个仆役跑来赔笑:“这位大爷,有位置了,顶楼天榭阁。”

    所谓榭,就是只有梁柱四面无墙,正好可以一览无余的观赏中庭。

    ……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天榭阁

    银阙楼的建筑越往高越窄,顶层的天榭阁并不算特别宽敞,一共只设有六席。

    彼此间以屏风隔开,除开一席尚空,其他位置都有客人就座。

    其实这席就是那几个找周嘉敏打探消息的贵公子之一订的最好位置。

    结果周嘉敏不搭理人,人家生气退席走人。

    正好绘声给仆役塞钱太多,便宜了风沙。

    一张席面至少可围坐六人,风沙把绘声拉到一边同坐,显得十分空旷。

    陪主人出门的时候,绘声要么一副女侠装扮,要么装扮成女伴。

    今天就穿着一身华丽的高腰襦裙给主人做女伴,这身装束的束腰直接开到胸下,特别凸显丰腴有致的身段,与绘声的体型特别相衬,样式又分外飘逸。

    娇滴滴的模样更是妩媚俊俏,容颜好、气质佳,丝毫不逊色于任何贵家小姐。

    绘声点了几个主人爱吃的菜,上菜之后又是忙着倒酒又是忙着夹菜。

    这就不像贵家小姐了,好在尚有屏风相隔,不虞被人看到。

    风沙饶有兴致的盯着中庭那群美人训练,心道易夕若还是挺有手段的。

    银阙楼的档次不算太高,这种场面其实也上不得台面,搭不上真正的达官显贵,只能搭上城中的那些喜欢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易夕若明显就是针对这群人。

    观银阙楼当下的情形,不恨坊尚未开张,名声已经传开。

    绘声见主人瞧得津津有味,目光便追着主人的视线找了半天,想看看主人望着哪个女子时间长一些,眼神热切一些,到时她找易夕若讨来送给主人。

    偏偏风沙左瞧瞧右瞧瞧,从没定睛凝神过。

    屏风隔壁那桌一直挺热闹,随着中庭一众佳丽各自变换着妖娆的姿态,多有起哄的架势,更少不了评头论足。

    似乎有人喝高了,竟当众说些不堪入耳的言语,附和的怪叫和怪笑随之而起。

    绘声秀眉皱紧,红着脸轻啐一口,低骂道:“下流。”

    风沙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绘声偷瞄主人一眼,俏脸更红,烫似火烧。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讨好主人的时候,没羞没臊的比这过分多了。

    屏风隔壁也有个脆声怒道:“下流。”

    绘声微怔,迅速的探头过屏风瞧了一眼,又迅速的缩回脑袋,冲主人道:“是黄莹,周二小姐也在。”

    风沙端起酒杯嗯了一声,低头抿了一口。

    屏风那边忽然安静下来。

    黄莹冷笑道:“居然敢当着我家小姐的面污言秽语,你好大的胆子。”

    只听得喀拉一响,那个醉酒的家伙似乎重重摔了杯子,跳着脚嚷道:“贱婢,就凭你也敢训斥本公子。”

    又是一阵乱响,似乎同桌之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拉住。

    有人一个劲的道陈公子别这样。

    有人向周嘉敏道二小姐别生气,他喝多了发酒疯云云。

    总之,两边劝和。

    周嘉敏默不作声,黄莹居然跟着对骂。

    这奴婢一向牙尖嘴利,又尖酸刻薄,三两句就把那陈公子气得暴跳如雷,哗啦哗啦尽是杯碟摔碎之声,显然身体剧烈板动,诸人按他不得。

    黄莹冷笑道:“我家小姐说了,也就三五日,你家就要倒大霉,到时男丁尽皆处斩,女眷尽没教坊,就算你亲娘爬来舔本姑娘的鞋底,还嫌她舌头脏呢!”

    别说屏风那席,整层天榭阁瞬时鸦雀无声。

    风沙暗暗摇头。这奴婢嘴太贱了,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叮叮两声脆响,又有散碟滑落地上摔碎,反而更加突显此时此刻的静寂。

    凰台宴会上,风沙穿针引线,四灵、隐谷,钟皇后和李泽,及南唐各大势力达成了共识。

    明面上抬李泽,压纪国公,实际上矛头直指唐皇陛下。

    大势已经形成,接下来各方会做出相应的动作。

    或透过己方的势力层层下压,或作壁上观高高的挂起。

    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朝堂将会迎来剧变。

    有隐谷压着,剧变还不至于演变成动荡,但是肯定有一批人要倒霉了。

    风沙只关心局势的演变,不关心具体的过程。

    谁升官,谁降职,谁被丢下大狱,谁被砍了脑袋,他毫不在意。

    对于周嘉敏来说则恰恰相反,她在宴会上尽关心这类事,仗着从风沙那儿借来点光,到处钻营打听。

    与宴者都是各大势力的头面人物,那些寻常人眼中的大人物,在他们看来仅是棋子而已,该落子就落子,该弃子就弃子。

    周嘉敏听到一些弃子的消息,立刻牢牢记下,今次乃是特意邀见这几人。

    这几人的长辈就有宴会上被决定的弃子,比如陈公子。

    哪怕这个陈公子不耍酒疯,周嘉敏也会没事找事。

    仅需黄莹当众说出这一番话,之后再一实锤,这个威就算立了。

    看谁以后还敢把她的话不当回事。

    陈公子呆了一阵,突然暴跳如雷,举拳就要打人。

    周嘉敏终于启唇:“你何不回去向你父亲叔伯问问处境,给你半个时辰往返,向我这奴婢道歉。否则几日之后倒霉,休怪本小姐不肯搭手,甚至落井下石。”

    陈公子气喘如牛,呼呼声分外刺耳,少许后拂袖而去,腾腾下楼。

    绘声忍不住凑脸贴近主人,悄声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风沙随口道:“半真半假。这位陈公子的家里或许真要受些牵连。但是周嘉敏既没有能力搭救,也没有能力落井下石。”

    其实就是算命那一套。

    如果侥幸稍好,人家高兴都来不及,恐怕真会感激周嘉敏大度搭手。

    如果彻底垮了。周嘉敏有言在先:我要落井下石。

    一旦陈家落难,那么在旁人眼中,周嘉敏言出法随,顿时高深莫测起来。

    说明有了非同一般的根底,绝不再是原来那个无足轻重的司徒府二小姐。

    当然,周嘉敏能够破格参加贵胄满场的凰台宴会是这一切的前提,否则不会有人找她打听情况,说的话更没有人会当真。

    绘声又问道:“那位陈公子会回来吗?”

    “一定会。相比全族的性命荣辱,他一个小辈的尊严算什么?只要回去一提,就算他不想来低头,也会被强行押过来低头。”

    ……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宰大户

    最近朝堂的确波谲云诡。身处其中,性命攸关,肯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没事不过丢脸,至多一个小辈有辱门风,赶出家门就是了。

    真有事那就连根稻草都要抓了。

    这位陈公子注定会把尊严丢在地上任人践踏。

    周嘉敏分明是当着这一众贵少的面,拿他立威。

    手段有些过份,的确管用。

    虽然风沙看不过眼,并不打算干涉。

    别看这些人仅是仰仗父辈余荫,像是无足轻重,其实周嘉敏压伏他们好处颇多,起码对不恨坊的经营大有裨益。

    比如日常敢闹事的纨绔会少上很多,刻意捧场的贵少会多上很多。

    哪怕拥有云端的道行,也需要在地的修士。

    总不能来个生事的妖怪,就降下一道天雷劈死吧!

    若有一众修士奉道,至多来点天变预兆,大把人兴高采烈的到处降妖除魔。

    既不用你出手劈雷,还省时还省力。

    这时已有多名仆役跑来收拾烂局,稀里哗啦很快清扫一空,等着重新上菜。

    天榭阁这几席静悄悄的,没人再去关注中庭那些莺莺燕燕。

    忽然间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了,仅是偶尔有些窃窃私语。

    黄莹这个奴婢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她的小姐摆出盛气凌人的样子,她自然更要趾高气昂。

    整层天榭阁,就属她嗓音最大,一个劲的催促仆役快些上菜端汤送酒。

    飞扬跋扈的态度表露无遗。

    动不动就来句“剁了你的狗爪”、“打瘸你的狗腿”、“撕烂你的狗嘴”之类。

    周嘉敏非但不管,反而颇为得意。

    以往这些纨绔没少对她说些荤段子,也没少动手动脚,要是换做未嫁的周宪,借他们十个狗胆也不敢。

    司徒府的长女未来肯定跟皇室联姻,谁敢动皇子的女人?

    至于司徒府的次女顶多给人做妾,想做正妻,除非下嫁。

    那么顶多就是他们这群狐朋狗友中的某一个。

    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撩就撩了,甚至玩就玩了。反正法不责众,群而不怕。

    如果这顶花冠最终落到自己的头上,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不然还能怎样?

    类似周嘉敏这样不上不下的身份,也就是在寻常人眼中贵不可言罢了,实际上过的多憋屈自己心里最清楚。

    要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乖乖小姐。但凡有求于人,少不了受点屈辱。

    要么手段够高,来个片叶不沾身,否则就乖乖打成一片。

    总之,周嘉敏没少受气,哪怕跟李泽好了也没强上多少。

    无论李泽私下对她多言听计从,一个次女端不上台面就是端不上台面,反而因为给姐夫做情人的关系,更加见不得光。

    如今这些人终于在她面前不敢吭声,甚至被她的奴婢当面压过了气势。

    周嘉敏颇有扬眉吐气的畅快。

    风沙不急不慢的吃着饭,还有最后一道汤没有上。

    看黄莹颐指气使催促仆役的架势,恐怕上不了了。

    风沙不急绘声急。

    主人饭快见底,绘声忍不住拉住个匆匆路过的仆役:“还有份鱼汤没上呢!”

    黄莹得了小姐吩咐,等着人跳出来拍板子,冷笑着走来:“本姑娘的洗脚……”

    话到半途,正好和寒着俏脸的绘声对上了眼。

    这一惊非同小可。

    黄莹不但话语顿住,颈子也彻底僵住,咔咔稍扭,余光瞧见了一旁的风沙。

    两条腿开始止不住的筛抖,刚喝进肚的酒水仿佛惊慌失措,正欲夺路狂奔。

    风沙投给绘声一个责备的眼神,向黄莹柔声道:“没事,先紧着二小姐的菜上,我这等等也无妨。”

    他并不愿在明面上和周嘉敏扯上太深的关系,所以一直埋头吃饭不吭声。

    绘声被主人一瞪就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偏又不知道错在哪里,赶紧缩着颈子缩着肩,搭着脑袋闭上嘴。

    黄莹的唇色快跟脸色一样白,像只被人拔光毛的小母鸡还扔到冰天雪地里。

    没剩半点趾高气扬的威风,更看不出刚才她还以恶毒的话语对人极尽侮辱。

    周嘉敏疑惑的走过来,那对本来含着霜意的俏眸蓦地一亮,竟然冰火瞬转,目光透出火热来。

    她这辈子认识地位最高,且高到不知到底有多高的人就是风沙。

    心里已经把风沙当成了自己的后台,下意识就想当众显摆一下。

    风沙长身而起,含笑行礼:“昨天郑王刚刚引荐,今日又巧逢二小姐,真是幸事。”

    周嘉敏蓦地清醒,四灵是见不得人的,祸从口出可不是说笑的,嫣然道:“的确很巧。您这是来……吃饭?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

    “求之不得,只是担心怠慢了二小姐的朋友。”

    风沙刚一答应,周嘉敏已经优雅的于对面入席,娇笑道:“他们不会介意。”

    天榭阁有六席,每席至少可以坐六人,并非席席都满,加起来大约二十余。

    一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相互打听这人是谁,更有不少人透过屏风窥视。

    风沙一向深居简出,昨天宴会是他来江宁之后与人会面最多的一次。

    参宴者都是南唐的头面人物,加起来也就刚刚过百。

    当然不可能囊括所有的大人物,剩下那些多是唐皇的死忠。

    毕竟宴会乃是四灵和隐谷召集的,与两方或者百家无关的人,不再邀请之列。

    数遍江宁府,知道“风沙”名字的人不算太多,认识他的人就更少了。

    周嘉敏小声问道:“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才不信会有巧遇这种事,认为风沙特意找她。

    风沙含笑道:“你忘了,我对夕若姑娘仰慕的很,一直想找机会亲近一下。结果连中庭都能没进,被护卫给拦下了。”

    周嘉敏恍然,转转眼珠,压低嗓音道:“夕若姑娘性子太冷,跟雪山似的,很难接近,更难攀峰。目前倒有个亲近的好机会。”

    风沙故作感兴趣,俯身道:“什么机会?”

    “不恨坊最近到处挖头牌,耗资太大,未免捉襟见肘。您何不来个雪中送炭,我再帮您说说好话,一定有亲近的机会。”

    风沙哑然失笑:“原来你想宰大户啊!”

    心道周嘉敏八成是担心那批烫手的黑货被李玄音盯上查清,并报给唐皇。

    不敢继续销赃,所以缺钱了。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天上掉下个未婚妻

    周嘉敏这一番话,其实本质是在拉皮条,且是光收钱不发货那种。

    因为缺钱的是周嘉敏不是易夕若。

    易夕若能够摆起的架子来个生人勿进,这个架子本身才是最值钱的。

    周嘉敏的眼神颇为期冀。

    她的确十分缺钱,从家里领的那点月份连日常用度都不够,参入不恨坊的钱更不可能找李泽要,手中的黑货如今销不了赃,就快断顿了。

    风沙含笑道:“当初我在潭州一掷千金,也不过请到夕若姑娘陪赌一场。不知这次雪中送炭要送上多少精炭才能够把炉烧旺,把水烧开?”

    周嘉敏脸蛋一红,结巴道:“这个……”

    烧炉烧水什么意思她懂呢!易夕若是不可能答应的。

    她本想说的模糊点、暧昧点,让风沙自己去遐想。

    到时请两人吃几回饭,创造独处的空间,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

    毕竟易夕若自己不同意,风沙总不好蛮干。

    没曾想人财大气粗直接拉了条目,起价就是千金往上,就等她漫天要价。

    可是她真不敢要。要了做不到,别说风沙不会饶过她,易夕若也会翻脸。

    风沙笑了笑,声音故意大了点:“这样,往后不恨坊再去哪里挖头牌,你找升天阁报账,只要不太过分,我都认帐,能花我多少钱算你的本事。”

    周嘉敏俏目一亮,很快又是一黯,小声道:“不敢瞒您,我顶多引荐一下,替您说说好话,成不成还要看夕若姑娘自己的心意。”

    风沙嗯道:“也行,不过钱不能白给了。不恨坊开业之后,你赚到钱慢慢还。”

    周嘉敏喜动于色,慢慢还跟白送有什么区别?忙道:“一定一定。”

    风沙轻咳一声:“今天我也不能白来一趟,你说呢?”

    就是马上要见易夕若的意思。

    周嘉敏转目瞧了瞧四周,显得有些迟疑。

    今天好不容易撑起个场子立威,就等那陈公子过来服软,这样走了太可惜。

    “叫黄莹领路就行了,我和夕若姑娘多少有点交情,人都进去了,她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就算真不见我,也与你无关。”

    江城的时候,其实是风沙和易夕若一明一暗联手坑了周嘉敏,所以在周嘉敏面前他不好与易夕若表现得过从甚密。

    经此一道,他总算可以在周嘉敏面前和易夕若正大光明的来往了。

    周嘉敏松了口气,忙把黄莹扯来叮嘱。

    风沙起身时,顺势俯身向周嘉敏附耳:“永嘉公主不小心给我露了点口风,她的人可能藏在纪国公府上,你要抓紧了。”

    周嘉敏神情一凝,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李玄音原本只是拥有一本黑账,现在可以直接追查黑货。

    任凭追查下去,查到她的头上是迟早的事,所以她只能停止销赃。

    还有个巨大的隐患,就是不知道李泽派的那个王龟之前到底查到多少东西。

    风沙护着永嘉公主,她根本动不得,那么只能干掉王龟,让人家查无可查。

    风沙告辞下楼,天榭阁诸人望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

    有个浓妆艳抹的华服少女禁不住同席贵少的推搡和一众瞪视,终于大着胆子凑到周嘉敏跟前,赔笑道:“敏敏姐,这位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啊!昨天他也在吗?”

    周嘉敏眸珠一转,故作淡然道:“他是升天阁的风少,昨天的凰台盛筵就是在他的场子开的,他不在谁在?”

    诸人哗地一声,开始交头接耳。

    华服少女又道:“听那位风少说,是郑王殿下介绍你们认识的?”

    周嘉敏的雪腮恰到好处的露出两抹淡霞,矜持的点头:“皇后殿下召他单独会见,之后父亲也和几位长辈一同见了他。”

    众人纷纷动容,互相交视。

    郑王介绍,皇后召见,还见了家长。这不就是联姻的意思吗?

    皇后和郑王亲自出马,这么高的规格分明是皇室才有的待遇。

    难怪周嘉敏突然耳目灵通,还这般强势,原来是有了个根底很深的未婚夫。

    华服少女愣了愣,腻笑道:“刚才风少说能花他多少钱算敏敏姐你的本事,还没过门就这么大方了?”

    周嘉敏红着脸啐道:“乱说话。”

    华服少女忙道:“是妹妹乱说话。敏敏姐你快跟我讲讲姐夫,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能惊动皇后殿下。”

    周嘉敏就是希望大家这样想,沉下俏脸道:“皇后殿下可没许我乱说话。”

    她连皇后照面都打不上,当然没许她乱说话。

    从头到尾包括这句话,都是实话。

    落到旁人耳朵里,那就令人遐想连篇了。

    周嘉敏转目扫视,见诸人神情各异,心里得意极了。

    谁也不会拿这种事跑到皇宫里找皇后证实。

    李泽那里更好糊弄,她父亲也会乐见其成。

    既然没法证伪,那就只能当真。

    尤其风沙经得起查,而且保证让人越查越害怕,怕到不敢再查下去。

    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她通过南唐密谍偷偷查过。

    总之,这一手叫做拉上虎皮做大旗。

    风沙不愿在明面上跟周嘉敏扯上关系是有原因的。

    一来李泽那里会有点麻烦。二来这女人太能钻营了。

    结果绘声一点眼力价都没有,为了份鱼汤坏了事。

    虽然风沙尚不知自己多了个“未婚妻”,亦能想到肯定会被周嘉敏拉去扯旗。

    谁让他运气不好,疼爱一个教也教不会,打也打不懂的蠢丫头呢!

    就这样吧!

    黄莹领路,顺利进到中庭。

    风沙之所以叫黄莹带路,也是发了点善心。

    如果任凭黄莹留下,那位陈公子待会儿回来服软,场面将会十分难堪。

    周嘉敏毕竟是位贵女,需得自重身份,说话做事不敢太出格。

    大面上总得让人看得过去。

    黄莹这嘴贱的奴婢就是她拿出来泼人的夜壶,恶心了别人,撇开了自己。

    别说,周嘉敏这女人当真很有手腕,难怪可以把李泽压得死死的。

    不光能折腾,还真会折腾。

    就是地位低了点,所以眼界低了点,一旦借她机会腾风而起,未来收益可期。

    ……

第四百七十六章 喂不熟的猫

    易夕若替风沙说话,结果吃了云虚一顿排头,被拿来杀鸡儆猴。

    看似出了大血,吃了大亏,颜面无光。

    其实风沙很清楚,易夕若才是除开云虚之外在座诸女之中最聪明的那个。

    云虚成为首席,他也同意了。

    脑筋正常的人都知道这时不能乱跳。

    偏偏易夕若毫不犹豫的跳出来。

    既是旗帜鲜明的站风沙一边,更是把脑袋伸过去等着挨拍,方便云虚立威。

    不光风沙记她一份人情,云虚也会记上一笔。

    简而言之,丢了面子,赢了里子。

    无论当时出了多少血,两人私下里都会给她补起来。

    一赚赚双份。

    密室里。

    易夕若给风沙倒了杯清茶,然后挨着风沙腿边并膝跪下,低着头不做声。

    风沙捧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道:“跪着干什么,起来坐。”

    易夕若摇头道:“主人大度,许我在外面自主。夕若时刻没敢忘记,在主人面前婢子不但是个奴婢,还是主人的贱人。”

    看似表忠心,其实是在找风沙讨好处,并且已经开出了条件。

    风沙伸手扶易夕若起来,送她入旁边坐稳,柔声道:“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不是奴婢也不是贱人。”

    易夕若再度跪下,垂首道:“婢子不敢。”

    风沙再度将她扶起入座,笑道:“皇位不正便要三辞三让,难道你非要我三次送你上位不成?”

    易夕若略一犹豫,轻轻挪臀、并膝斜腿,仅沾椅边而坐。

    “尽管风少大度,夕若往后仍然会视风少为主人,一心侍奉,听凭差遣。”

    仪姿充满魅力,说不出的迷人,像一只优雅且慵懒的猫咪,动听的嗓音也好似猫咪在耳边软糯的轻唤。

    风沙笑了笑:“这次连累你了,我不会让你凭白受委屈。我正在物色南唐主事的人选,许你推荐权。”

    易夕若不但长得像只猫,性格也像猫,喂不熟的。

    对付其他人可以扇一耳光塞把甜枣,对付易夕若非得塞把甜枣再来扇耳光。

    只有先塞好处让她叼在嘴舍不得吐,才能什么委屈都忍下,否则真会炸毛的。

    易夕若不禁动容,旋即又迟疑道:“柔公主会同意吗?”

    “东鸟主事王夫人是她推荐的,南唐主事该我推荐了。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那是我的事,无需你费心。另外,我觉得你推荐的人,她一定会同意。”

    最后一句话奇峰突起,仿佛一柄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易夕若的心口。

    易夕若倏然抬头,那张洁白无暇的容颜止不住的色变,一下子又从椅子上滑跪于地,美眸对上风沙的凝视:“主人,夕若是您的人,永远都是。”

    这下就像受惊的猫咪了,尽管有些炸毛,还是那么迷人。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别让我三次扶你上位。看来我的话没什么用啊!”

    易夕若颤声道:“婢子知错了。夕若永远是主人的奴婢,更是主人的贱人。”

    她本想借机站起来,结果又生生跪了回去,心里别提多懊悔了。

    更懊悔的是她居然在风沙面前漏了心思,这下麻烦大了。

    风沙不置可否道:“我只想跟你说一点,墨修能给的,别人给不了。”

    易夕若愣了愣,垂首道:“婢子一时迷了心窍,以后再也不敢对主人耍心机。”

    她的确更在乎易门的利益而非不恨坊的利益,有些东西云虚的确给不了。

    风沙淡淡道:“云虚找过你吗?”

    易夕若老老实实道:“昨晚来过。她答应以后会更加支持不恨坊,希望我以后也能支持她。”

    风沙嗯了一声:“只要她还是首席,我不反对。”

    易夕若顿时松了口气。两大之间难为小,易门本身势力很小,没有足够支持,她在潭州都很难维持,更别提在江宁扩张了。

    实际上除了风沙和云虚拥有真正独立且庞大的势力可以自给自足,其他人都是依附的藤蔓,走的是一本公账,跟白拿没什么区别。

    所以,云虚想卡一下很容易,成为首席之后就更容易了。

    何况所谓的支持绝不仅仅是钱财。

    比如易云在潭州累个半死,赚的钱流水般花出去,也就落个勉强立足。

    为什么?因为四灵绝不允许易门发展起来。

    总之,很多事情根本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如果风沙让她拒绝云虚,就必须给予单独的支持,否则她将举步维艰。

    离开密室之后,易夕若又恢复了一贯素冷淡漠的神情。

    风沙含笑道别,领着绘声和黄莹离开小楼。

    事情办完了,风沙有了闲心,跑到中庭边上找了个荫凉处赏群花。

    绘声麻利的搬来一把靠椅,然后服侍主人躺下。

    又把黄莹支使的团团转,送来果盘凉碟和美酒。

    风沙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儿,顺嘴问道:“楚涉和白绫找到了吗?”

    黄莹畏惧风沙,一直战战兢兢的,闻言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绘声伸手掐她的软腰,道:“主人问你呢!回话。”

    黄莹吃痛,偏又不敢躲闪,哆嗦道:“没,没……他们一直没露面。金陵帮的追捕令已经撤了,除了等他们自己找上门,婢子实在没法联系上。”

    风沙唔了一声,继续赏花不再吭声。

    大约等到临近晚饭的点,他才放了黄莹走,然而磨磨蹭蹭的离开。

    还不急回芙闺楼,先去了趟云本真那儿听听简报。

    昨晚云虚果然来见过易夕若,今天也出了趟门,仅带了一个心腹剑侍,好像与什么人约了午饭。

    弓弩卫发觉有附近有玄武卫警戒,根本不敢靠近,否则不可能瞒过玄武卫的眼睛,所以不知道云虚见了什么人。

    云本真又道:“他们一直等着柔公主离开,想要排查之后有什么人跟着离开,结果玄武卫忽然扩大防卫范围,并且四下都弄出了点惊动,没法查了。”

    拥有这么精干的玄武卫,还这么掩饰行踪,说名云虚会见的乃是四灵中人,而且地位很高。

    风沙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有可能是会见赵仪的夫人,她说过要从赵夫人入手的。你把那间酒楼监看起来,派人混进去守株待兔。记住,我要画像。”

    ……

第四百七十七章 国公夫人的诱惑

    风沙是踩着饭点回去的。

    在云本真那里稍稍耽搁了一下,回到芙闺楼别院也就稍稍晚了一点。

    没曾想家里不但来了客人,李玄音还先请人家吃上了。

    客人是纪国公的夫人钟仪慧。

    李玄音气恼风沙回来晚了,自顾自夹菜吃,眼角都不撇过来。

    倒是钟仪慧赶紧放下碗筷,恭敬的起身行礼,轻轻唤了声姐夫。

    这位国公夫人年纪不大,比宫天霜还要脸嫩,眉目间总是积郁着几缕散不去愁绪,就像一朵文静的小白花。

    上次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窗台边不胜风雨的幽柔样子。

    绘声和英夕给风沙端上碗筷餐碟。

    风沙入座矮几当中,李玄音在左,钟仪慧在右。

    钟仪慧行礼后一直保持着屈膝福身的姿势,低低的垂首,露出洁白的颈项。

    李玄音向钟仪慧道:“仪慧姐你起来干什么?坐呀!”

    风沙笑道:“玄音说的对,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钟仪慧敛着秀眉,轻声细语道:“谢谢姐夫。”

    又稍行礼,方才并膝入座。

    李玄音不悦的横了风沙一眼:“仪慧姐一大早就来了,从早上等到晚上,你现在才回来。”

    风沙赔笑道:“是我回来晚了,下次一定赶早。”

    李玄音轻哼一声:“仪慧姐不能白等你一天,你说怎么赔?”

    风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答非所问道:“纪国公昨天跟我说,仪慧是宫大家的仰慕者,希望我代为引荐。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这般心切,看来不虚。”

    李玄音凝视道:“不光这事,还有她父亲……”

    风沙摆手道:“饭桌上不谈正事。”

    李玄音气鼓鼓的挟着筷子往碗里使劲顿了两下,把风沙给她夹得菜拨到一边。

    钟仪慧小口吃着饭,非但不说话,连菜都很少夹。

    一顿饭默默的吃完,绘声和英夕撤去碗碟,送上清茶。

    李玄音忍不住道:“饭吃完了,可以说正事了吧?”

    风沙放下茶杯:“家里的事,我听你的。至于正事,我说了算。你先出去。”

    李玄音怒道:“仪慧姐又不是外人,怎么不是家里的事?”

    风沙冷下脸:“皇室无家事,家事即国事。”

    钟仪慧忙道:“永嘉你听姐夫话,我和姐夫单独谈谈。”

    李玄音左瞧一眼、右瞧一眼,气冲冲的起身去了,砰地一响,重重的摔上门。

    风沙木无表情,低头喝茶。

    钟仪慧膝行过来,偷偷瞄了风沙一眼,本就娇弱的神态更加娇弱,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大着胆子小声道:“求姐夫看在佳音姐的面上,救救七郎吧!”

    风沙嗯了一声,陷入思索,小口喝着热茶。

    钟仪慧见他半晌不吭声,雪白的脸颊漫起红晕,挪膝移臀更贴近了些,浑圆的膝盖轻轻挨上风沙的腿侧,神情说不出的羞窘。

    虽然她嫁人之前一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乖小姐,多少听过些流传于闺阁的风言风语,知道有些姐妹们有求于人的时候是怎么求人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风沙倏然回神,盯上钟仪慧的膝盖,皱眉道:“你这是几个意思?”

    钟仪慧鼻息急促起来,结巴道:“姐夫,我……”

    风沙冷视的眼神渐渐柔和,叹气道:“兹事体大,总得容我想一下吧?”

    钟仪慧羞愧的无地自容,忙把身子挪开点,细弱虫鸣般道:“仪慧知错了。”

    风沙嗯了一声,再度陷入沉思,许久后抬头道:“尚有条活路。”

    钟仪慧一直拿期冀的眼神盯着他,闻言喜动于色:“姐夫请说。”

    风沙摇头道:“不急,我且问你,纪国公真不想跟郑王争皇位吗?”

    钟仪慧挺直娇躯,重重点头道:“不想。”

    风沙点头道:“好,我再问你,玄音是不是在纪国公府上藏了人?”

    钟仪慧花容色变,犹疑不语。

    风沙笑了起来:“我知道玄音和她的朋友正在追查一件对郑王很不利的事情,纪国公一面庇护这些人,一面又跟我说不想跟郑王争,你让我相信哪头?”

    钟仪慧脸色苍白起来。

    “现在不是我愿不愿意搭救纪国公的问题,是郑王愿不愿意放过他亲弟弟的问题。就算我指条出路,也得纪国公自己愿意走。”

    钟仪慧低下头,神情变幻不定。

    “我知道放弃玄音的朋友会让玄音感到被纪国公背叛,可是不放弃他们,就是在实质上针对郑王。孰轻孰重,你俩得自己掂量。”

    钟仪慧犹豫半晌,十分艰难的启唇道:“怎么放弃才不会背叛玄音?”

    “怎样放弃都是背叛,区别只在于能不能让玄音感受不到背叛,关键在于绝对不能伤害玄音的朋友,顶多对外人弄点什么意外,。”

    这番话是暗示只能动王龟,不能动柳艳和花娘子。

    钟仪慧沉默少许,垂首道:“之后七郎应该做些什么?”

    “公开上书唐皇,自请出使北周。理由冠冕堂皇,陛下纵不悦亦无可奈何,郑王更会乐见其成。”

    风沙当然不会什么都实话实话,点到为止即可。

    钟仪慧眸珠放出光彩,眉目间一直抑郁不散的神情头次鲜活起来。

    “要终止所有针对郑王不利的举动,主动断绝所有争储的可能。那么,郑王没有必要非与自己的亲弟弟为难。”

    钟仪慧竟是眼睁睁的流下泪来。

    李善被唐皇一点点推上风头浪尖,身不由己的被越推越高,拍往岸边巍峨的高崖,这高崖就是李泽。

    已经可以预计,浪花拍上去之后必将撞得粉身碎骨。

    这是一种等死的感觉,令人饱受煎熬,度日如年,偏又无可奈何。

    如今,终于有了解脱的办法,钟仪慧心头积郁的恐惧终得纾解,流着泪没口子的道谢。

    风沙柔声道:“必须要快,不能超过这三两日。至于钟学士,只要纪国公没事,他终究会没事的。”

    凰台宴会上,诸方已经达成共识,发动就在近日。

    李善抢在之前自己提出来,那是自己放弃争储的可能。

    一旦被朝堂公议强行出使,那是不得不放弃争储的可能。

    落在朝野各方及李泽眼里,性质大不一样,李善的结局也将大不一样。

    ……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钟仪慧抹着泪告辞,风沙送到门边。

    不久之后,李玄音匆匆进门,不悦道:“你到底跟仪慧姐说了什么?她不但哭哭啼啼,还对我支支吾吾的,居然什么都不肯说。”

    风沙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李善毕竟是佳音的弟弟,与他又无利害冲突,他是愿意出手搭救的。

    偏偏李玄音坚定的站到唐皇一边,完全不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其实是把李善往死路上推。

    如果继续下去,李玄音就会成为帮助自己父皇杀害自己兄长的刽子手。

    李善想要活命,那就绝不能顺着唐皇的心意与李泽对立,与李玄音切割是必然的事情。

    风沙心疼李玄音的,并不希望让她感到被兄长背叛,哪怕确实遭到背叛。

    所以还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说,怎么说都会伤害到李玄音。

    因为真相本来就是很伤人的,更因为最是无情帝王家。

    好不容易将李玄音哄走,风沙让绘声去找云本真,让风门立刻盯住纪国公府。

    李善安静了整整一个白天。

    第二天傍晚,云本真传回消息。

    纪国公府内出来两架鬼鬼祟祟的马车,先是分头在城内到处乱转一阵,而后于城南一处小客栈的后院汇合。

    两架马车自以为可以甩开跟踪,在弓弩卫看来,这种水平好笑的很。

    令风沙意想不到的是,一架马车上是重伤不起的王龟及柳艳、花娘子。

    另一架马车上的人居然是楚涉和白绫,唯独没见白枫。

    早在潭州的时候,风沙就通过楚涉知道王龟与白绫的父亲白枫乃是故交好友。

    后来江州的时候,风沙又知道白绫认识柳艳,似乎关系还挺好。

    江湖人嘛!东扯扯、西扯扯总能扯上点交情。

    难怪金陵帮撤销追捕令之前,搜遍江宁也找不到楚涉和白绫这两个外地人的下落,原来是跟着柳艳躲到了纪国公府上。

    柳艳等人离开府邸之后,李善自觉撇清了关系。

    第二天大朝,当朝出列,自请出使北周。

    满朝文武大讶,一片寂静之后立时群起响应。

    尽管这支本就蓄势拉满弦的利箭比多数人预想中快了一两天射出去,还是直接命中唐皇的心口。

    唐皇勉强撑了三天。

    期间凡是敢持反对意见的朝臣皆被翻出各种罪状,被人群起弹劾。

    有些倾向唐皇的大臣,哪怕没敢发声,同样被揪出来不少杀鸡儆猴。

    外有江宁府尹聚卫军及江宁、上元两县乡兵不动,内有法眼宗控禁军不发。

    朝上重臣逼宫,朝下群臣串联。

    唐皇虽然贵为皇帝,一时间竟无还击之力。

    多位死忠的重臣落马,受到牵连的大小官员数十。

    短短三天,寒蝉噤声,唐皇几乎成为孤家寡人,皇令不出宫门。

    如果算上钟皇后这个大内奸,皇令很可能连殿门都出不去。

    焉能不败?

    唐皇发觉再不松口的话真要众叛亲离了,以退为进,封李泽为吴王,以尚书令参与政事,并入住东宫。

    隐谷从来不得寸进尺,更不想把唐皇逼得鱼死网破,搞得南唐大乱。

    唐皇一让步,江宁汹涌的波涛马上平静无波,仿佛从没起过浪一样。

    李泽担心夜长梦多,一切典仪从简,先搬进去再说。

    看似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颇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实乃以隐谷为首的各方蓄谋已久,兼得安排周密,一出手便如迅雷一击,端得绝杀。

    同是这几天,李玄音数次偷偷溜出门去,秘密会见柳艳等人。

    风沙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仅是不知她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柳艳、花娘子、楚涉和白绫都是江湖高手,单论武功,弓弩卫全被比下去了,根本没办法靠近,更没法偷听。

    幸好黄莹及时传来消息,说是和白绫联系上了。

    不是她找上白绫,是白绫找上了她。

    自从离开纪国公府之后,柳艳等人不得不重新寻找庇护。

    于是选上了他们眼中的大人物,司徒府周二小姐周嘉敏。

    并非全然信任周嘉敏,仅是楚涉、白绫与黄莹见面,寻求一些在地的帮助,从来没向黄莹透露过柳艳等人的存在。

    黄莹几番汇报之后,风沙总算明了大致的情况,不免哭笑不得。

    李玄音等人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南唐这几天正在变天。

    居然还在调查李泽那本黑账,以及抛售在江宁黑市上的那批物资。

    在周嘉敏的庇护之下去查周嘉敏的销赃,能查到什么才真是见鬼了。

    柳艳等人似乎仍然以为李泽正在千方百计地围追堵截、阻止他们查出实证,更阻止他们把实证交给唐皇。

    一个个紧张兮兮的,行踪更是诡秘的不能再诡秘,免得被势力遮天蔽日的李泽给寻到蛛丝马迹。

    李泽这几天忙得夜不能寐,哪有工夫理会这点无关痛痒的事情。

    现在还在找柳艳的麻烦的人,其实是纪国公李善。

    李善希望在自己正式出使北周之前,把此事彻底消泯于无形,免得李玄音等人再翻点浪花出来,让六哥怀疑他心怀叵测。

    李善也好,钟仪慧也好,其实都是老实人,起码在风沙看来老实的不得了。

    这对小夫妻或许觉得欺骗了李玄音、背叛了李玄音,每每心慈手软舍不得下狠手,更是千方百计的隐藏自身,不希望让李玄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尽管柳艳等人被逼得东躲西藏,王龟那一口气愣是吊着,半根毫毛都没伤到。

    风沙看在眼里、骂在心头,恨不能亲自出面谋划,又实在不愿沾上荤腥。

    就在李泽入住东宫的第二天深夜,初云忽然来了。

    风沙以为周嘉敏要见他,没曾想初云仅是递了封信笺便即离去。

    信笺无封,淡黄淡香,展开后信纸上水痕斑斑,触手仍潮,显然沾水不久。

    上书一行笔锋秀雅却颤抖,并且晕染的小字:

    猫触琉璃盏,子亡佛像前。乞君怜我殷殷泪,断魂夜、断肠人。

    落款:周娥皇。

    周娥皇就是周宪。

    风沙捏着信笺怔怔发呆,原来纸上不是水痕,是泪痕。

    周宪的儿子死了?好像才四岁吧!她送这封信什么意思?

    mmp!这是认为我授意周嘉敏做的!

    周宪先天心衰,哪受得了丧子之痛!

    周嘉敏下手还真特么又快又狠啊!

    李泽住进东宫没过两天,就想取代她姐姐做太子妃了!

    ……

第四百七十九章 四灵少主就是很了不起

    风沙攥紧信笺,心内怒火中烧,眸光剧烈的幽闪一阵,声音寒如凛冬。

    “绘声,传令云本真,叫她立刻拿下周嘉敏。”

    绘声从未见主人发过这么大的火,骇得直打哆嗦,急急忙忙往外跑去,半途腿软绊到门槛,竟是一下子扑倒,又赶紧爬起来继续跑。

    英夕忍不住问道:“风少,出什么事了?”

    风沙倏然转眸:“我下一道钳口令,今晚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是玄音的奴婢,当然可以不奉我令,但我也可以干掉你。”

    英夕颤抖起来,伏身道:“婢子知道,婢子闭嘴。”

    风沙叫她召流火和授衣进来,向流火附耳道:“立刻去找初云,要她给我带个口信,我要面见周宪,越快越好。”

    流火领命而去。

    风沙抬首望窗外新月,幽芒作闪的冷眸渐渐平复下来。

    不久之后,流火回禀道:“口信已经传给初云,她说一是需得进宫,二是太子殿下这时应该陪在太子妃身边寸步不离。相见很难。她仅能试试。”

    “周宪给我信,就有让我见她的意思,一定会安排妥当,只是她无法确定我敢不敢去见她。”

    深夜入宫出宫显然很不容易,直近凌晨十分,换上一身黑斗篷的初云终于匆匆赶来,行礼道:“太子妃请风少随妾身独自进宫。”

    风沙嗯了一声,转向英夕道:“公主过来叫起,说我有事出去了,可以提初云姑娘,旁的一个字都不许漏。”

    英夕使劲点头。

    风沙随初云出侧门,门外停了一辆黑布笼罩的小马车,有门帘无车窗。

    看着就像个小号的立式棺材。

    初云往风沙手里塞了一块令牌,叮嘱道:“遭遇查问,就亮令牌报侍卫司姓冯。车里有罩袍,上车套上,不要露脸。”

    风沙嗯了一声,握着令牌钻入车内。

    初云拉上罩帽和脸纱,斜坐车架,持鞭赶马。

    这辆马车很小很轻便,车厢内坐一人都略嫌挤,不过速度挺快,也不颠簸。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马车顿停,路遇查问。

    风沙掀帘伸出令牌,粗声粗气的报名姓冯,趁机往外打量一下。

    眼前是一条幽深且长的石砖路,路狭墙高。

    尽管尚未天明,这条路也太阴森了些,仅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幽暗路径,便令人不禁打寒颤。

    这里绝不可能是皇宫的正门。

    放下车帘后继续前行,大约又过了时长不一的四道查验,天色越来越亮。

    掀开车帘之后能够看到的环境反而越来越少。

    因为墙越来越高,路越来越窄,严重制约了视野,加上两侧壁色老旧似干涸的血,以目视之很不舒服,哪怕往墙面多扫几眼都忍不住想要垂目。

    之后再也无查验,待马车停住之时,整个车厢凌空抬高,轿子一样晃悠起来。

    风沙掀开车帘一角,侧前方有一个宦官装束的家伙抬着车厢两侧往前伸出的两条长杆子。

    显然身后也有一名抬轿的宦官。

    这两根杆子不知何时插上的,真就变成了一架轿舆了。

    风沙放下垂帘,不再乱瞧。

    他可不想看到不该看的地方,占了自己老丈人的便宜。

    晃晃悠悠的又过许久,突然荡秋千一样突然一上一下,似乎连过好个高门槛,最后轻而落地,落地无声。

    从头到尾没人说话,风沙端坐不动,少许后几缕复杂好闻的香味透入帘内,似乎乃多重焚香与药香混杂而成。

    显然这顶轿舆直接进到某个寝殿之内,并非停在殿外。

    周宪虚弱的嗓音幽幽柔柔的传进来:“妾身卧病,男女有别,兼之避嫌,风少不会介意隔帘说话吧?”

    嗓音细若游丝,偏还风韵腻人,仍旧很动听。

    风沙叹气道:“当然不会。”

    周宪缓缓道:“信,风少看到了,我就想问问,是你还是她?”

    风沙沉默一阵,忽然笑了起来:“是我。”

    帘外倏然冷寂,周宪似乎连呼吸都没了,过了会儿道:“风少杀我的幼子,还敢进宫来与我对质,真以为周娥皇不敢杀墨修吗?”

    尽管中气微弱,愤恨之意还是钻进耳朵、钻过颅腔,刺得人发根都硬了。

    风沙淡淡道:“你不敢。“

    周宪冷笑起来:“我要把你跟一群猫关在一起,不给食也不给水。我可怜的宣儿是被猫害死的,我保证,你也会被猫害死。”

    先是断续的冷笑,后是断续的哭泣,嗓音尖利偏又有气无力,听着绝对渗人。

    风沙耸肩道:“随便。倒要看你能把我关多久。”

    周宪似乎语塞,突然怒道:“四灵少主很了不起嘛?我说关你就关你,我说关死,就关死……”

    一口气似乎断了,过了好一阵才喘上了,轻微却急促。

    “四灵少主就是很了不起。过了中午我还没出宫,会有人开始找我。到了晚上,会有人跑来询问,过了半夜就是质问,明天这个时候……”

    风沙嘿嘿一笑:“四灵就会开始不择手段,比如每隔一炷香杀掉贵国一位皇室,一直杀到我出去为止。最多明天下午,我就能出宫吃晚饭,你奈我何啊?”

    周宪咬着牙道:“我,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反正我这个被废的少主活着也没意思,四灵巴不得我快点死又不敢自己杀。如果你肯代为出手,他们会兴高采烈的灭了你的九族和宗门,用来感激你杀我。”

    周宪喘息起来,喘息很快很快变成哭泣,哭泣迅速变成痛哭,偏又气力不济,变成断续的抽泣:“我恨你,我恨你。”

    “我这人有个喜好,就爱看人恨我恨的欲生欲死,偏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好了,我挺喜欢猫的,多找几只陪我玩玩,明天下午我再来跟你道别。”

    周宪开始嘤嘤的哭泣,哭泣中充满着无力且无奈的愤恨。

    她是个理智的女人,以前还颇为自得,今天则无比痛恨自己的理智。

    她现在多么想彻底失去理智,哪怕就一瞬,偏偏做不到。

    “你滚,你滚,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我可怜的宣儿报仇。”

    风沙笑了笑:“那我静候佳音。”

    ……

第四百八十章 寝宫探秘 上

    离开皇宫之后,风沙的脸色阴冷的可怕。

    轿舆又不知何时变成马车,初云不知何时接手抬轿的宦官赶着马车。

    风沙忽然掀帘说道:“不回芙闺楼,花行码头附近把我放下。”

    初云乖巧的应了一声,拨转马头。

    风沙在车上褪去侍卫司的黑斗篷,然而隔了两条街下车,独自在街上晃荡少许,去码头登上风门的货船。

    云本真俏目含煞的坐在椅上,面前有一对青年男女。

    一人单膝跪地,一人并膝跪地。相同处两人皆腰杆笔挺,神情出奇的惶恐。

    笔挺与惶恐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也不知云本真动了什么手脚。

    风沙皱着眉头推门而入,见状不禁一愣。

    这对青年男女似乎蒙了,根本无暇注意有人进来。

    云本真立时霜容化冻,猛地跳了起来,叫道:“你们出去。”

    这对男女下意识便听令,居然几个踉跄站不起身,互相搀扶着拜过云本真。

    云本真怒道:“没看见主人吗?先拜我干什么?你们想造反……”

    风沙含笑打断道:“没那么严重,出去吧!”

    青年男女战战兢兢的拜过主人,诚惶诚恐的倒退出门。

    风沙问道:“他们怎么惹你生气了?”

    云本真怯生生道:“就是他们俩盯着周嘉敏,居然跟婢子说跟丢了。”

    风沙微微皱眉:“跟我讲讲?”

    云本真拽着主人到案边,白嫩的指尖在案几的一张城图的西北角圈指挪移道:“这是石头山东山脚的清化寺,她由这里去往石头山,然后在这里失踪。”

    “这是法眼宗的地盘,侍卫司的分部,在这附近跟丢很正常。什么时候?”

    “傍晚时分。绘声来传主人命令的时候,我派人去联系他们,那时已经跟丢差不多半个时辰了,他们居然胆敢瞒着不报告,怀着侥幸在山里傻找。”

    风沙默默盘算下时间。

    周嘉敏差不多是害了周宪的幼子之后,立刻去往法眼大禅师的清凉大道场。

    风沙思索少许,掏出自己的佩徽:“拿着去找东鸟上执事,并且知会何子虚,我要搜山赶耗子。另外,把绘声和流火授衣姐妹叫来,最近几天,我住你这里。”

    云本真顿时喜动于色,捧着佩徽使劲点头,赶紧拜辞了主人,一溜烟的跑了。

    结果还没盏茶,云本真又滴溜溜跑了回来:“已经找到周嘉敏了,她已经随李泽的车驾回东宫。”

    风沙愣了愣,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在李泽的车驾里?”

    云本真笑道:“那两个蠢货跟丢之后,我派人在左近的山头高点蹲守,远远看着周嘉敏上了李泽的车架。”

    风沙眸光幽闪,冷哼不语。

    云本真见主人发火,赶紧取来一杯苦茶递上。

    风沙抿了一口茶,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道:“马玉颜给的人手到了,你就敢这样祸祸了,还派人驻山里盯梢?这些人总要先磨砺一道才能撒出去。”

    云本真忙道:“那些人可以负责船上和码头的一般防卫,所以婢子现在腾出了好多人手。再说,多出这么多人,船上也装不下。”

    “买条稍大点的船,把那批闽人男女放过去,抽调精干进行训练和管教。”

    云本真使劲点头。

    “东鸟上执事那里叫绘声去,调一批白虎卫进城有备无患。你伺机把周嘉敏抓来,先在你手上呆满三天,人不死就行,之后我再来问话。”

    一想到周嘉敏迟早会落到云本真的手里,风沙心头的火气总算稍稍平息些。

    云本真则立时兴奋起来,不但鼻息粗了,脸蛋也跟着红润起来,俏目更是射出异样的光彩。仿佛看到周嘉敏已经落在她的手上,正在生不如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绘声带着流火和授衣赶了过来。

    拜过主人之后,绘声道:“初云又带来口信,周宪还要见主人,好像很急,居然使用宫内的信鸽传讯。”

    风沙沉默下来,叹气道:“就知道瞒不了她多久,没想到这么快。丧子还能保持理智,周宪这女人不简单。初云在哪?”

    “初云说在刚才您下车的地方等候。”

    风沙嗯了一声,出舱下船上岸。

    熟悉的小马车果然停在那个偏僻的巷口,初云站在车厢后面。

    风沙登车之后换上黑斗篷遮上脸纱。

    像乘车乘轿走城门一样又进到皇宫里,最后轿舆几起几伏,轻落于地。

    风沙轻咳一声,隔着车帘问道:“太子妃再度找我,不知又有何事?”

    少许寂静之后,周宪轻轻道:“妾身想请风少看戏。”

    “是看戏就好,我喜欢看戏,不喜欢演戏。”

    周宪柔声道:“风沙您可以出来了。”

    风沙迟疑道:“这个,方便吗?”

    话音刚落,周宪掀开车帘。

    入目便是扑面之美,瞬间令风沙屏息。

    这么近的距离,似乎鼻息喷在这张艳而不冶的娇容上便是一种莫大的亵渎。

    风沙见过周宪两次,皆有纱覆面,未见真容。

    如今一见,当真惋惜为何不能早见一些。

    宫青秀也好、宫青雅也好,都是那种雪山冰山般素净空灵之美。

    易夕若的容颜与两女同一个层次,气质就没有那么干净纯粹了。

    周宪不一样,从骨子里透着迫人的艳,令人身处明媚春光之中。

    尤其眉目隐媚。

    不是媚的惊涛骇浪,不是媚的平静无波。

    是春风吹心池微澜起皱的媚,是心波荡漾醉酒微醺的媚。

    哪怕俏脸苍白,哪怕美眸暗弱,容颜这抹艳、眉目这抹媚,依旧令人发怔。

    一身烟轻丽服,就像披了一层淡薄的彩烟,**的光泽如同被云层遮住的太阳,朦胧的彩云之中透出细腻柔和的象牙白。

    周宪已经转过身,吃力的挪步去边墙。

    风沙跟上步伐,目光随之转去,顿时一凝。

    那里有一面已经扯开的垂帐,墙上一方设计极其精巧的窥孔,装饰成落地水晶镜,工艺绝不再四灵之下。

    明显用了折光原理,这边可以看到、听到那边,那边听不到、也看不到这边。

    只要懂其机关,又能反转互换。

    周宪伸手扒动机关。

    风沙目光投上水晶镜,便是发呆。

    水晶镜映出墙边有张榻,榻上两个人,居然是李泽和周嘉敏。

    风沙远瞧周嘉敏,扭回头再看周宪,忍不住道:“你真是她姐姐?亲姐姐?”

    周嘉敏绝对算得上美女,但与周宪相比,至少逊色两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宪淡淡道:“东宫窥孔,王府也有,李泽不知道机关,我知道。他俩在一起的场景,我看过很多次。有一天想明白了,我太孱弱太文静,她又健康又热情。”

    风沙认识的变态不少,突然发现又认识一个新的。

    周宪寻上风沙的眼睛,暗弱的眸子忽然亮了些许。

    “您怕我受不了嘉敏杀我宣儿的打击,替她一肩扛下;故意激起我的愤怒,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风少,我谢谢您。可惜您一番好心,掩不过嘉敏那张嘴。”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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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