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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0、初境的难题(下)

    叔壮并非是伯壮与仲壮的亲兄弟,他从小长得比较瘦弱,父亲希望他能健康强壮,所以起名为“壮”,但村里已经有了伯壮和仲壮,他就只能叫叔壮了。至于阿槿同样不是村里最强壮的少年,他的母亲南花是从村口外断崖那边深山中的花海村嫁过来的。

    蛮荒群山中的族人当然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但深山中的大湖也被称为“海”。据说越过村外那道几乎深不见底的断崖,另一端的深山中有一座大湖,每到chun夏季节湖畔便开满野花,同时湖水因为深浅的不同、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的颜sè,又倒映出周围群山层层叠叠的景象,所以被称为“花海”。

    花海旁的高坡上分布着一个村落,就叫花海村,“花海”既不是族姓也不是部族的氏号,就是一个表示来历的地名。很多深山中的原始部族,并不都像路村这样有一位留下族姓的祖先,他们甚至无姓无氏,只有自己的名字而已。

    阿槿的娘名字就叫“南”,由于来自花海村,人们就按习惯称她为南花。南花的皮肤很白、腰很细,但在族人们的眼中,她并不是一个很标致的女人。原始部族中的女子,最好是胸大、腰粗、四肢浑圆结实,这样既能生孩子又能干活,这是最朴素实用的审美观。

    可是虎娃却觉得南花很漂亮,是村里除了水婆婆之外最好看的女人了。南花嫁到路村之后,并没有因为体型或相貌受到族人的歧视,她的手很巧,擅于干各种细致活,会磨最jing制的骨针,所纺的布也是除了水布之外最好的。

    阿槿的样子长得像他娘,当然不是很健壮。盘瓠当初将一只母鸡撵得飞过断崖,发出一声震吼甚至还把远在后山的阿槿吓得从树上掉了下来,没想到阿槿如今也迈入了初境。

    叔壮和阿槿随即成了山爷眼中的宝贝、接受专门的指点,山爷教导他们修炼初境九转,这种修炼甚至比参加部族的集体劳作更为重要。如今路族收获的猎物和物产比以前丰富多了,族人们也不必以前那样不停的辛苦劳作才能生活,有些人便可以脱离劳作也能得到供养。

    水婆婆不再耗费法力以纺布指引族人进入初境,能有两名族人成功,已经是令人惊喜的收获。等再过几年,像绿萝、虎娃批的孩子长成之后,可以再试试,目前这批族人的潜力已经发掘的差不多了。路族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兴旺,新生的婴儿并未夭折的数量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理清水也不禁暗暗点头。一个不到五百人的部族,拥有若山、若水这两位高手,还有伯壮、仲壮、叔壮、阿槿这四名已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族人,另外还有盘瓠这条已经开启灵智的狗。这已经相当惊人了,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者超过了百分之一!

    理清水曾经做过在平原上统辖各部族数十万人口的巴国理正,还主持过巴国学宫,他当然见多识广。在那些生产发达、文明繁荣的大型城郭中,尽管人们所掌握的种种手段与技能要先进得多,但是能迈入初境者不足千分之一。

    但越是原始古朴的部族,这种比例就越高,只要以正确的方法引导他们。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心境与心态更加朴素,心里没有太多的事情,也没有受到世俗间太多东西的干扰,因而更容易进入那种状态吧?

    朴素的原始部落族人,在同样方式的引导下,迈入初境的希望更大——这是理清水总结出的规律。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落后的部族就能因此变得更强大,迈入初境仅仅是个人的修炼,而其他大部分族人并未拥有同样的成就,他们仍生活在原始落后环境中。

    迈入初境修炼,也并不意味着就能突破重重境界。表面上看,初境只能使人的知觉更加敏锐,二境只能使人的力量更强。少数人的敏锐与强大,并不能让整个部族获得蜕变式的进步,其改善环境与生活的作用,远远无法与全体族人大规模掌握运用更多的知识与技能相比。

    等到迈入三境,才开始具备一些能力,可以加工一些普通人很难制作的东西。而迈入四境之后,才能炼制真正属于修炼者的器物,也可以给普通人加工工具、完成一些效率极高的劳作。可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不仅需要非常出sè的天赋,更需要高明的指引,原始部族中恰恰很难具备这种条件。

    像路村这样拥有若山和若水这两位五境高手的蛮荒部族,实在是极为罕见。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若山、若水用尽一身神通,想为族人们做种种事情、提供给他们一切原本无法或者很难得到的东西,也是力有未及。而且他们有幸踏上了这条路,谁的目的都不是为了无休止的去做最辛苦的劳工。

    就算退一万步说,若山若水做到了这一点,使族人们生活中能享用的一切,与那些平原上先进的大族没什么区别,那也等于让部族暂时脱离了原始古朴的状态,再指引族人迈入初境,成功的可能xing也会变得一样低。而且更严重的是,假如有一天若山、若水不在了,部族里未必能持续出现这样的人物,那对于他们的生存将是致命的打击。

    理清水当年在巴国学宫中就讲过这个问题,并且称之为“初境的难题”。理清水还曾预言,人们曾掌握的知识与技能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先进,甚至能做到很多以前只能凭借神通法力才能做到的事情,这也是一个规律。但与此同时,人们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将会变得越来越难。

    这看上去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但理清水却认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类部族毕竟是要向更文明、更富足的时代发展,能迈过初境得以修炼者就算变得更少,但也不会消失,将来只看个人的心境。

    而且“初境的难题”并非绝对,人们在原始古朴的状态中更容易迈入初境,但也有前提:不仅是都受到正确的指引,更重要的是先天灵智、生理构造上并无区别,只是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而已。假如是灵智未开的族类,等同于山野**,迈入初境反而又变得艰难无比。

    理清水观路族众人,又想起很久之前曾总结与思考的问题。

    每个月sè明亮的夜里,盘瓠仍在月光下定坐,谁也不知它已修成初境几转,身为一只开启灵智之初的兽类,这个过程必然很漫长。而理清水总是默默的关注着它,有一天入夜时分,理清水却差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令他感到震惊的并不是盘瓠,而是石屋中原本躺着睡觉的虎娃。虎娃这天夜里竟然坐了起来,就像水婆婆纺布时那样交腿盘坐,双手自然放在小腹前,气息均匀绵长,全身都处在极为放松安稳的状态中。

    虎娃会这么做,既是水婆婆所教,也是一种自然的反应。他在初境中已修炼很久,几乎每个夜晚都会自然进入并体会那种玄妙的状态,他也没有什么行功jing进的意识与目的,不知反复多少次将这种动静交替的玄妙感觉体验得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天夜里,虎娃忽觉周身气机发动,那种玄妙的感觉仿佛化成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体内萌动流转,他自然就坐了起来,觉得这样更加安适,无意中学的就是水婆婆纺布时的姿势。虎娃仍处在初境修炼之中,静夜中万籁之声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晰的极致便是一种新的突破。

    虎娃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闭着眼睛,但他却能朦胧的看见小屋内的情景,接着这种感知舒展,仿佛穿过石屋见到了月sè下的整个村落、盘瓠正在祭坛前盘坐。不仅是村落,虎娃还朦胧看见了村落外的山野,那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树木、展翅滑过夜空的灵枭。

    这不可能是用普通的眼睛看见的,就连虎娃自己也形容不清他是怎么看见的,就是一种定境中的景象呈现。虎娃并没有去想,他只是“看见了”,然后渐渐的将这种感知收回,看见的便是自己。

    他的身体还坐在床上,但意识仿佛成为了du li的存在,能够感知到五脏六腑和毛发肌肤。这不能用普通的视觉来形容,或者不能说是看见,而就是一种清晰的感知,清楚其形状、位置、伴随生机律动的状态。

    虎娃并不清楚,这就是所谓的初境九转圆满。而在境界更高的二境之中,主要修炼的是腑脏筋骨,获得超过常人的力量、拥有健康旺盛的体魄,其根基便是能清晰的感知自身的一切。

    虎娃此刻尚未进入二境,但已初境九转圆满,却无人知晓。理清水曾经只差半步就迈出了传说中的登天之径,也算是世上顶尖的大宗师了,他无意间发现了虎娃的举动,这才突然jing醒过来——这孩子不知何时已迈入初境修炼,而且看他的样子,竟有可能已初境九转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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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山神之忧(上)

    若是当年的理清水,暗中感应或试探虎娃的神气运转,就能清楚他此刻是什么状况。但如今的理清水只能默默的观望着这一切,元神中所见与普通人的观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切结论都是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的,并无法确定。

    惊讶之后,理清水又感到深深的忧虑,他在为虎娃担心。有人也许会觉得很奇怪,这位大宗师为何不感到惊喜呢?原因恰恰是因为虎娃的年纪太小了,且无人指引。假如理清水的判断正确,虎娃已初境九转圆满,此时接着迈入二境修炼的话,将对他有害无利!

    在普通人直观的概念里,迈入初境修炼的主要是感知,而一个孩子来到世上逐渐长大的过程,便是各种感知器官比如眼、耳、鼻、舌、肤发育完全的生理过程。正因为有了感知,才有对世界的认识,然后去学习如何在世上生存并追求自己的人生。

    虎娃这个年纪,正伴随各种感知的发育完全,耳聪目明尤胜于成年人,所以修炼初境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二境中修炼的主要是筋骨,不仅是表面看上去更健康、强壮、有力,还包含着内在的洗炼,使之达到一种完美的状态。

    而虎娃的身体骨骼尚未长成,这种修炼如果进行的太早,可能会留下缺陷甚至是残疾。比如身形骨骼过早的固化,成年之后可能会成为侏儒;又比如尚且柔软的脏器无法经受那样的锻炼,将留下终身的隐患与暗伤。

    理清水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个五岁的孩子就已经初境九转圆满,谁能教会他呢?所以这种问题在实际中从未发生过。但他身为当世顶尖的大宗师,从修炼的原理能推导出这种结果,所以暗暗担心,偏偏又无法去提醒谁。

    有人可能认为,这么早就能进入初境,恐堪称前所未有的绝世天才少年!但理清水并不这么认为,他所了解的高人中,大多都是在二十岁前后迈入初境的,至于是早几年还是晚几年,对今后的成就并无什么影响。

    岁月对于不同的人,概念亦不同。对于普通人而言,两岁的小孩尽管比一岁的小孩大一倍,等到了他们成年之后也是同龄人;但四十岁的人与二十岁的人之间,相差的就是一代辈份,可是如果他们都能寿数过百,其实也相差不大了。

    而像理清水这样的高人,生机旺盛寿元长久,他已经三百多岁了,就算如今受重创被禁锢在树得丘上,也还可以再坚持百年。对于这样的人,他们所获得的成就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修炼的,至于当初是十五岁迈入初境还是二十岁迈入初境,到了这种的境界已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普通人修炼之初还是有讲究的,比如已经到了三十岁的壮年,人在生活已阅历太多,心境早就不复当初,人的xing格以及与对各种事物的观念已经成型。如果直至此时还无法迈过初境,那么这一生能迈过初境的可能xing就很小了,除非有特殊的际遇转变。

    另一方面,就算很早就迈入了初境得以修炼,也不意味着就能突破更高的境界。只有突破六境,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当世高人、能留下完整的传承指引。这是绝大部分修士终身也无法达到的目标,如果到了生机元气不能继续保持巅峰状态时,还没有迈入六境,那么此生的希望就已渺茫至极。

    所以人最好要在青少年时期入初境,否则就希望极小;若在身体状态保持鼎盛之时迈不入六境,那么也就意味着终身难有希望。除此之外,具体是什么年龄修炼到什么阶段并不是那么重要,也没有入境更早便是天才的道理。而虎娃的状况是个意外,或者说纯粹是一种偶然,就连理清水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像盘瓠不知理清水对它的期待,虎娃当然更不清楚理清水对他的担忧,他仍然快乐的生活在村寨里。原始部族里度过的童年很淳朴,几乎没有什么玩具,但所有的东西又几乎都是孩子的玩具。虎娃有个爱好,就是到溪涧旁去拣石头——样子长得像鸡蛋的石头。

    村外有一条山泉汇流成的溪涧,在山中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很多水潭,一直流向那道断崖边化为飞瀑。每到暴雨季节,便有洪流从倾泻而下,陡坡上有滚石乱飞,也有合抱粗的树木被折断或连根拔起顺水冲流,山中是十分危险的,而村寨则建造在安全的地势上。

    溪涧旁有大大小小许多从山上冲下来的卵石与块石,在晴朗的天气里,虎娃就会溜出村寨去拣石头。只要他不越过溪涧进入深山,村寨周边是相对安全的区域,大人们也不可能时刻都盯着。而盘瓠总是晃着尾巴跟在虎娃后面,就像个跟屁虫,有这条守护兽在身边,他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危险。

    族长若山大概想不到,当初的一个“比喻”,竟养成了虎娃的这种爱好。虎娃在碎石间翻找,每发现一块样子像鸡蛋的石头,都会欢呼雀跃喜。盘瓠也会用狗爪子帮着扒拉碎石,然后叼起样子差不多的卵石跑到虎娃那里去献宝。而虎娃的要求很严格,只有几乎完全与鸡蛋一样形状的石头才会拣走,有时大半天也找不到一块,但他仍然玩得很开心。

    这样的石头虽然很少见,但虎娃隔三差五就会去找,时间一长他的小屋里也攒了一堆。有族人经过门前偶尔看见,会惊讶的叫道:“你哪来这么多鸡蛋?是不是把鸡下的蛋都拣到这里来了?快放回鸡蛋筐里去!”

    虎娃每次都要解释这写不是鸡蛋,只是样子像鸡蛋的石头,族人们进来一摸才发现真的是石头。再到后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一天,虎娃又和盘瓠跑到涧流边去拣石头,对于他们来说,不停的发现就是一种乐趣。这是一个多云的天气,上午一直笼罩天空云层终于飘开,阳光落了下来,断崖飞瀑那边升起一道彩虹,接着又被弥漫起一片雾气。

    盘瓠突然直起身子向着水雾那边叫了好几声,这并非神通震吼就是普通的狗叫;而虎娃也站起身望向远处,他听见了断崖另一端传来的脚步声。假如有他人看见这一幕,可能会感到疑惑不解,这一人一狗离断崖尚有一段距离,且身边有水流声干扰,而来者远在断崖的另一端的远处,他们居然就能听见!

    断崖那边的人也听见了狗叫,知道这边有路村的人,扯开嗓门喊道:“我是花海村的,来用天鹅蛋换鸡蛋了!我还带了两条新鲜的野猪腿,能不能再换点水布?”

    断崖那边再往深山高处走,就是花海村。如果算直线距离,花海村是与路村最近的一个村落,两族之间也经常交换各种东西。但由于一条幽长的深壑割裂山谷,这两族人想见面握手可就难了,要各自往山下走几乎一整天,到达原清水氏城寨那里才能见面,且路途十分艰险。

    但是族人们也有自己的办法,人过不去却可以把东西扔过去。他们用竹子做成了抛石机一样的东西,先谈好双方要交换的物品,然后装在麻袋里抛shè过去。抛shè的地点并不是在谷壑最窄处,而是飞瀑附近相对平缓开阔的地方,距离大概有十几丈远,若扯足嗓门喊话,双方都能听得清。

    交换行为一般都是花海村人发起的,因为那道断崖就在路族村口外的平地尽头,经常有路村人在平地上晾晒各种物产,大晴天过来喊一声很方便。花海是深山中的湖泊,湖岸边的浅滩中生长着大片的高山芦苇,每年都有不少天鹅飞来产卵,因此花海村的人经常到湖滩上拣天鹅蛋,这也算是他们那儿的特产吧。

    天鹅蛋的比鸡蛋大得多,但是鸡蛋更好吃也更jing贵,所以双方的交换条件是一个天鹅蛋换两个鸡蛋,路村人也不吃亏。用来交换的蛋都是煮熟的,否则就算有麻包裹着扔过去,落到那边也都碎了。

    今天又有一名花海村人来交换,他要用十五个天鹅蛋换三十个鸡蛋,同时还带了两条新鲜的野猪腿。路村人闻讯赶到断崖边隔空喊话,简单商量了几句,同意再换给他几尺水布。

    尺是一种长度单位,约相当于成年人从腕到肘的距离,而人的上臂从腕到肘有一根骨头就叫尺骨。最早的尺是也是用骨头刻上标线制成,想当初是清水氏族人将“尺”带入深山,后来它就成了各部族共同使用的度量单位。

    商量好了,路村人在空地上生火煮熟三十个鸡蛋,花海村的人就在那边等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急事。鸡蛋煮熟了再加上几尺水布,装在麻包里用竹竿抛了过去,能听见雾气那边麻包落地的声音。

    然后路村人就在这边等等着另一个麻包被抛过来,可是过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对方是怎么回事,手脚这么笨吗,这么长时间还没弄好?这时盘瓠突然对着断崖那边狂吠,虎娃也叫道:“那个人走了,他竟然忘了把东西给我们!他走的时候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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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山神之忧(下)

    路村人都傻眼了,他们从未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连想都想不到!蛮荒中的族人,并没有什么诚信守诺的概念,因为根本不需要,他们本就没有耍诈骗人的心思,说交换那就肯定会交换的,甚至都不会去想谁先把东西扔过来。

    所以虎娃也没想到那个花海村人会故意不扔东西,以为他是忘了。这时水婆婆走出村口来到断崖边,望着朦胧的雾气道:“他不是忘了,就是故意骗我们的东西。大家不要着急,等族长回来,会找花海村说这件事的。”

    族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站在断崖边朝着对面破口大骂。刚才因为阳光恰好从云层中shè出,瀑布那边飘过弥漫的水雾,他们也没看清对面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下找都不好找了。

    而虎娃站在断崖边愣了半天,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骗人,居然有人用这种方法骗走了路村的三十个熟鸡蛋和好几尺水布!他当然不可能听过白煞曾经对理清水说的话——蛮荒中原始部族不可能永远保持古朴,他们迟早也会学会yin谋与欺诈,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其实“欺骗”在狩猎中也能见到,有不少野兽都很擅长伪装,将自己掩藏在复杂的环境里以骗过天敌的耳目。如今那个人一定会自以为很聪明,因为他成功的将露村人都骗了,白白得到了那么多东西。

    但是路村人都气坏了,就连南花都感到气愤和羞愧,因为那个人来自她的娘家花海村。路村人并没有想到别的可能,断崖对岸的深山中只生活着花海村人。族长若山是在天快黑时回到村寨的,他这次外出并不是狩猎,而是带着伯壮、仲壮等几名族人到原先清水氏一族生活的谷地中有事,所以并没有带上盘瓠同行。

    族人们向族长说了这件事,山爷只是沉着脸点头道:“我知道了,会处置的!”

    这天夜里,族人们都休息了,柔和的月光洒下,山中的景物仍依稀可见。盘瓠又来到祭台前准备定坐修炼,却听见山爷的声音叫道:“你跟我来!”

    盘瓠站起身晃着尾巴跟着山爷走了,发现水婆婆竟然也在,两人一狗出了村寨来到断崖前,他们就站在两侧峭壁之间最窄的位置,也是当初盘瓠把母鸡撵过去的地方。水婆婆说道:“白天我在村寨里察觉动静,等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我想起了你我的约定,总要留一个人守在村寨中,所以并没有追过去。”

    若山沉吟道:“我们不必为三十个鸡蛋和几尺布而大动干戚,但这种苗头很危险,假如不得到处置,会让人们以为欺骗是有利无害的行为,从而引发部族间的混乱与纷争。所以我一定要找花海村的族长说清楚,必须让人们有所敬畏。”

    然后他又指着七丈外的另一侧断崖,低头对盘瓠道:“你应该能跳过去的,现在就试试,这样做比较危险,你平时要注意回避危险。但此刻却没有事,我能保证你不会掉下去!”

    盘瓠如今已比一年多以前聪明得多,完全能听懂山爷这番话的意思,退后几步在乱石间四蹄蹬地助跑几步腾空一跃,嗖的一下便跳到了断崖对岸。然后它在那边站起身挥着一只前爪像是在招手,表示自己成功了。山爷微微一笑,腾空也跃过了断崖。

    山爷带着盘瓠去了花海村,水婆婆又回到了村寨中,而其余的族人们仍在沉睡。但在小屋里定坐的虎娃却知道了这件事,他可以说是“看见的”,也可以说是在定境中感知的。当时他又进入了那种朦胧可见周围一切景物的状态,尚未收摄感知而内观。

    虎娃今夜并没有在行功之后自然的睡着,等出离定境,他又在想——山爷一定是去找那个人了,带着盘瓠想把路村被骗走的东西要回来。

    山爷和盘瓠是在黎明鸡叫前回村的,那时候虎娃已经睡着了。虎娃起床后发现盘瓠回来了,便问它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条狗只是晃着耳朵很得意的样子,反正它也不会说话当然讲不清,于是虎娃又去问山爷。

    山爷拍着虎娃的小肩膀笑道:“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我们等着看花海村的人会怎样做。”

    太阳升起之后,在村口外断崖边晾晒火麻籽与猎物皮毛的族人们又发现了对面有动静,这ri天并没有雾气出现,所以看的很清楚。花海村的族长蛊辛带领村中数十位jing壮的男子来到了断崖前,他们在山中砍倒了一株十几丈高的巨木,众人人合力将它架到了断崖上,搭了一座看上去很危险的桥。

    但是走惯了艰险山路的部族男子,都踏着这根巨木稳稳的走了过来。这时若山也率领族人迎了过去,像对待客人一样,将这些花海村人迎到了村中的祭坛前。

    蛊辛满面羞愧的说道:“请山神恕罪、请路村的族人们原谅,我们村有人做出了那样丢脸的事情,是全体花海村人的耻辱。这里有三十个天鹅蛋和一头昨天刚猎杀的野猪,算是花海村的赔偿。”

    一旁的阿槿很不解的问道:“蛊辛大叔,花海村欠路村的只是十五个天鹅蛋和两条猪腿,您为什么要赔偿这么多?”

    蛊辛很认真的解释道:“昨天夜里我已经和山爷谈过了,这不仅是赔偿也是惩罚,做错了事情就得付出代价。如果只是原样交还,那么做错事的人如果得逞,便骗走了别人的东西,如果不得逞也没有损失,又如何阻止这种行为呢?所以必须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这番道理倒是很简单,族人们都听懂了。这时花海村有人不满的说道:“当时断崖上飘着雾,谁也看不清对面是谁,怎么就能肯定是我们村的人呢?就算是花海村的人干的,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不应该让我们全村人来赔啊!”

    蛊辛扭头呵斥道:“断崖对岸只有我们村的人,也只有花海村的人才知道这样和路村人换东西!若是别的部族,谁也不会独自一人在深山中冒险走好几天的路,就是为了骗路族这些东西。今天这么做,是为了让你们记住,不要干让自己丢脸、也让整个部族蒙羞的事情!平时收获的猎物、交换来的东西都归全村人所有,出了事情难道不该全村负责吗?”

    这时忽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蛊辛族长,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说话者是人群中的虎娃,虎娃身边还有一条像人一样站着的花尾巴狗。蛊辛走过去蹲下来道:“孩子,你当时看清那个人了吗,他是谁?”

    虎娃答道:“你看——连盘瓠都认出来了!”随着话音,盘瓠抬起一只前爪指向路村中的一个人,正是刚才开口表示不满者。虎娃又说道:“就是他,盘瓠指的人!”

    蛊辛站起身来面现怒容道:“猴子,这件事情原来是你干的!”

    虎娃确实认出了那个人,听他的脚步声就觉得有点熟悉,这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敏锐感知,但他还不敢确定,可是这人一开口说话,听他的声音便确定无疑了。不仅是虎娃,盘瓠也很确定的指出了那个人,就在蛊辛今天带来的族人中。

    那位名叫猴子的男子有些慌乱的退后几步道:“小孩,没证据你怎么可以胡说,连一条狗乱指都能信吗?我刚才都说了,昨天断崖上有雾,是根本看不清对面的。”

    山爷突然沉声道:“昨天夜里我去找蛊辛族长的时候,根本没提到当时断崖间有雾,今天你们来到这里,也没有别人说过这些,而你是怎么知道的?”

    猴子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蛊辛呵斥道:“只有干了这件事的人,才清楚当时的情况。猴子,就是你!”

    这时盘瓠突然朝猴子发出一声低吼,后腿一蹬跃了过去,直接将他扑倒在地。很健壮的一名男子,在一条不大的狗面前竟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山爷及时喝了一声:“盘瓠,你先别动,让花海村的人自己处置。”

    盘瓠并没有张嘴咬猴子,只是将他扑倒,闻言又直起身子晃着尾巴很得意的走了回来。而猴子全身都已经软了,好半天爬不起来。蛊辛吩咐族人道:“把猴子架起来,带回去按族规处置,今天赔偿路村的东西,也都算到他的头上!”

    这件事处理完毕,蛊辛又向虎娃和盘瓠表示了感谢,终于查出了是谁干的。而虎娃心中则对山爷佩服得不得了,他虽认出了干坏事的猴子,却无法拿出让别人都能确信的证据来。但是山爷一句话,直接就点中了猴子话中的破绽,让猴子无法否认事实。

    这就是智慧吗?虎娃还不懂得什么叫智慧,但在他朴素的认知中,山爷此刻表现出的就是智慧。他还隐约意识到另一件事,昨天刚刚见识了欺骗,但只要是欺骗总会留下破绽的,而世上的一切事物,仿佛都包含着等待人们去发现的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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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鸡和蛋的故事(上)

    其实对于若山来说,今天也是一个发现虎娃早已迈入初境的机会,否则这孩子不可能认出猴子来。但是若山却错过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人是盘瓠指出来的。若山与众族人想当然的以为虎娃与盘瓠最为熟悉、明白盘瓠的意思,所以才帮盘瓠开口说了出来。

    干坏事的猴子被抓住了,但是蛊辛还没走,他又对若山说道:“今天来,还有另一个请求。我们想用三只麂子换一只活的公鸡,昨天夜里我已经说过,麂子今天都带来了,希望您能答应。”

    三只麂子换一只公鸡,假如只算肉食的话,路村人可赚大了。但蛊辛当然另有目的,他之所以集合jing壮族人、大非气力在断崖上架了桥,不仅是为了亲自走过来道歉,也是为了能将活物安然带回去。

    事情的源头,还要追溯虎娃和盘瓠一年多以前做的事情。盘瓠撵过断崖的那只鸡,后来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花海村附近,被花海村的人得到了。花海村与路村有通婚,平时打的交道也最多,他们早就听说路村人养鸡下蛋的事情,很是羡慕。

    那只母鸡就被花海村当宝贝一般供养起来,住的鸡窝比一般族人的房子还要舒服。它几乎每两天都能下一个蛋,一年多来都是如此。可是母鸡虽然下蛋,却不能孵出小鸡来,这一年多来花海村人也打听过,知道需要有公鸡配种才行。

    假如他们得到一只活的公鸡带回去配种,便可以孵出小鸡,然后花海村也将有更多的鸡,就这么养下去,将来也不必总用天鹅蛋和路村换鸡蛋了。而且天鹅下蛋是季节xing的,每年的大部分时间是拣不到的,鸡肉和鸡蛋却能从此常有。

    蛊辛想得挺美啊,而若山笑着答道:“昨天夜里我也说了,这件事情先不要问我,而应该问另一个人。”

    蛊辛不解道:“我不明白山爷的意思,不问您又问谁呢,难道是水婆婆?”若山已经在路村做了很多年的族长,而若水几乎与他一样神秘。就算是花海村的族长蛊辛,也会称呼他们为山爷和水婆婆。

    水婆婆却摇了摇头,伸手一指虎娃道:“不是问我,你应该问这孩子,只要他答应了便没有问题。”

    蛊辛愣住了,他没想到山爷和水婆婆竟会这样决定,让他去问一个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小孩。难道路村人因猴子的行为仍然对花海村很不满,所以才用这样一种方式回绝他吗?猴子昨天喊话骗人时,第一个听见的就是虎娃,今天当众指认猴子的也是虎娃。

    蛊辛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山爷和水婆婆不愿意让花海村繁育鸡群,这样就可以永远将鸡蛋这种好东西拥为己有。可是他今天带着族人来诚意道歉,山爷和水婆婆又不好当众回绝显得自己太小气,所以才让一个小孩来开口。这么点大的孩子,往往都开始有占有东西的想法,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的。

    但见路族人均未表示异议,显然都默认了这个决定,蛊辛无奈,只得又走过去蹲下身,和颜悦sè的对虎娃说:“好孩子,我们用三头麂子换你们村一只公鸡,好不好?”见虎娃没有吱声,他又补充道,“你喜不喜欢吃天鹅蛋?假如答应了,花海村以后就经常送天鹅蛋给你吃。不仅是天鹅蛋,还有天鹅肉!”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蛊辛自己都觉得脸有点发烫,他这是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心里又希望虎娃还不懂事,希望这孩子只看见了三只麂子比一只公鸡的肉要多得多,却不清楚花海村人真正的打算。

    虎娃笑眯眯的扭头问身边那条狗道:“盘瓠,你喜欢吃天鹅肉吗?”

    盘瓠是条馋狗,一听这话伸着舌头使劲点头。虎娃又一脸稚气的问蛊辛道:“你们村也想孵小鸡吗?”

    蛊辛的那点小心思居然被一个孩子点破了,脸不禁当场就红了,他只有点着头答道:“是的,我们花海村有一只母鸡却没有公鸡,也想配种下蛋孵小鸡,你愿不愿意帮忙?”

    不能说虎娃这是聪明,就是心思直接,因为他清楚公鸡有什么用的。小公鸡可以杀了吃肉,养大了便能打鸣、经常吸引飞过的猛禽,而对族人最重要的用途就是与母鸡配种,这样母鸡才可产下能孵出小鸡的蛋来。他既然知道了也就能想到。

    所有人都在等着听虎娃怎么回答?蛊辛难解山爷和水婆婆为何要这样做,但在路村人看来,原因却很简单。因为路村最早的那一窝小鸡,就是从清水氏城寨中的鸡棚里抱回来的,它们原本属于清水氏一族。

    鸡群虽是活物,但也是一种生产鸡蛋和鸡肉的东西。在原始部族中,像这样的生产物资基本都是公有的、属于全体族人。而清水氏族人并没有全部灭绝,至少据路族人所知,还留下一个虎娃。如今在他们的心目中,虎娃已经完全是路村的族人了,所以这群鸡也归路族所有,但在处置这样的问题时,自然要问虎娃的意见。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原因,只要山爷和水婆婆共同决定了,路族人也不会提出疑义的。只见虎娃带着纯真无瑕的笑容道:“好哇,那就换给你们一只公鸡,你自己去挑。”

    花海村的人都露出了笑容,有人还在小声的欢呼。蛊辛当然是欣喜万分,不停的对虎娃以及若山等人表示感谢,他当场就命族人将猎到的三只麂子抬了过来,然后便想去挑公鸡。若山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着急,你们从山那边来作客,还带来了这么多东西,一起吃完饭再走吧。既然虎娃已经答应了,我这个族长代表路村,再送你们一只母鸡。”

    这真是意外之喜,花海村人能带回去一公一母两只鸡还白赚了一顿饭,而且这顿饭格外丰盛。路村人当场洗剥了花海村人送来的那头野猪和一只狍子,在空地上切肉烹食。这么多肉一顿就吃得干干净净,还加上了菽豆、葛粉、榆荚粉、橡子粉等其他杂粮。

    蛊辛带来了六十多名jing壮男子,和路村全体族人加在一起总共有五百多位,当然够能吃的。花海村并没有路村这么富足,族人们也很少有这样痛快吃肉、并享受如此丰富的美味杂粮的机会,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们毫不掩饰对虎娃以及山爷等人的感谢和夸赞,觉得这个孩子和这位路村族长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人!至于做错事欺骗了路村人的猴子,那当然就更可恨了,他们一想起来就觉得羞愧。有人不禁在议论,虎娃这样的好孩子若能健康的长大,将来应该成为路村的下一任族长,而花海村的人也一定会尊敬他的。

    花海村和路村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们可没有像山爷这样一直是族长的人物,蛊辛成为族长还不到十年,所以大家观念也不同,他们会想到下一任族长的问题。

    众人都在兴高采烈的吃喝,只有猴子例外,他被远远的绑在一块大石头上闻着肉香晒太阳,刚才还有不少孩子跑到他面前吐口水呢。小姑娘绿萝对于好东西一向吃得很快,她第一个吃完了分给自己的那份食物,然后打了几个饱嗝揉着肚子在空地旁溜达,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猴子面前,瞪着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这小姑娘的目光带有一种审判的意味,猴子竟有些不敢接触她的视线,闭着眼睛低下了头,耳中突然听见绿萝问道:“你叫猴子吗?长得也不像啊!你妈妈肯定是希望你手脚灵活,但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坏事吧?你说,昨天为什么要那样做?”

    远处树得丘上的理清水也在看着路村中所发生的事情,此刻不禁暗暗笑了。这个小姑娘从小遇到各种事情就爱刨根问底,而此刻说话时的神情语气,不禁使理清水回想起很多年前,他在巴国担任掌管诉讼刑罚的理正时期,也经常这么审问人。

    猴子弱弱的答道:“前天蛊辛族长和族人们商量,想用天鹅蛋、野猪与路村人换东西,我都听见了,非常想吃鸡蛋,也想能有水布做衣裳。后来我去花海边溜达,很走运的拣到了五个天鹅蛋,悄悄收起来没有交给村里,就想自己私下来交换、谁也不告诉。”

    绿萝:“原来你有五个天鹅蛋呀,那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换十个鸡蛋回去呢?”

    猴子解释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到了断崖边发现山间有雾,对面的人看不见我是谁,就起了别的心思。”

    绿萝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明白了,但谁也不清楚她真正明白了什么。

    这时猴子又说道:“我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件事?”

    绿萝瞪着他道:“你想知道什么?”

    猴子:“花海村想换一只公鸡回去,是为了和母鸡配种下蛋孵小鸡,为什么山爷和水婆婆要让虎娃那个小孩来决定答不答应呢?”

    远方的理清水听见这句话,心中就暗暗一紧,希望绿萝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可惜他阻止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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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鸡和蛋的故事(下)

    这个问题将绿萝问住了,小姑娘也在认真的思考着,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听我爹说过,虎娃是清水氏唯一的遗孤,而那群鸡原先就是清水氏族人的。现在虎娃已经成了我们路族人,鸡也是路村的了。给不给你们村,族长当然要问一下虎娃。”

    猴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而绿萝背手踱着步走开了、不再理会这个人。理清水却在暗暗担忧,他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就算猴子知道了这件事,这位花海村的族人恐怕也没什么机会把消息传到赤望丘。理清水虽清楚虎娃并非清水氏一族的血脉遗孤,但也不希望他有危险。

    想当初若山把虎娃抱回来的时候,也郑重的吩咐过族人,不要在村外说出虎娃的来历,从此就当他是路村的孩子!这位族长当然不像其他族人那样头脑简单,他考虑事情更周全。山外不知来历的强大敌人灭了清水氏一族,看场面是鸡犬不留,而虎娃只是侥幸逃生。

    若山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仇怨,但是看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要赶尽杀绝。若是凶手知道清水氏还有血脉遗孤留下,说不定也会追杀而至,可能会给虎娃以及收留他的路村带来莫测的危险。但是发现他虎娃时伴随着异事,使若山相信这是天意要让路村收留与抚养这个孩子,他当然是信鬼神的,所以一定会这么做,同时尽量避免后患。

    路族人当然会严格执行若山的命令,甚至私下里都不再谈论这件事。这些年过去了,很多族人已渐渐淡忘了当年,完全就把虎娃当成了路村人。假如今天不是猴子特意问起,绿萝恐怕也想不起来这茬。

    绿萝的父亲就是当年跟随若山进入清水氏城寨的族人之一,他后来与绿萝的母亲提起过此事,而绿萝在旁边也听见了。那时候绿萝的年纪还很小,恰恰就是开始记事的时候,这样闻所未闻的事件,也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极大的震憾,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这小姑娘也记得族长的吩咐——不能在村外说出此事,可是此时她在村子里面啊,而且也没想到那么多。不提猴子无意间获悉了虎娃的身世来历,两族人一起吃肉气氛热烈无比,若山趁机提出了一件事与蛊辛商谈——路村与花海村结盟,在与其他各族打交道的时候,他们意见一致共同行动。

    还没等族长蛊辛答话呢,在场的其他花海村人便纷纷叫好、大声赞同,觉得应该与路村人结盟,蛊辛也就很痛快的点头了。吃完饭以后,两位族长各自率领族人,在祭坛前主持仪式宣布结盟,并向山神献祭与禀告此事,以请求神灵的见证与护佑。

    仪式上当然得有祭品,众人就将剩下的两头麂子放上祭坛向山神献祭,此时两张完整的麂子皮已经剥下来了,与肉分开放置。这个仪式进行的时间有点长,除了宣告结盟之外,又反复向山神祷告,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山神“显灵”了,仪式结束之后,那两张麂子皮已经经过了神秘的力量炼制,变得干净柔软且轻滑坚韧,已是族人所见过的最好的皮料,通常情况下是根本加工不出来的。若山将麂子皮自己留下一张,另一张送给了蛊辛,当做结盟的见证。

    蛊辛接过这张麂子皮的时候,目光中满是惊疑之sè,却没有多说什么。仪式结束后天也不早了,蛊辛吩咐族人先将猴子押回去,等到明ri当众以族规处置。但蛊辛本人却没有立刻跟随族人离开,他又来到若山的石屋中,私下里单独问道:“山爷,这两张麂子皮,是山神为您炼制,还是您自己施法处置的?”

    若山苦笑道:“你认为呢?这五年来,你可曾听见过山神的声音?”

    蛊辛长叹一声,摇头道:“从未再听见!可惜我的修为只有三境三转,无法向山神发出呼唤,只能等待山神主动开口对我说话。而以山爷您的本事,应该是可以呼唤山神的,难道也得不到回应吗?”

    若山点头道:“是的,我曾很多次率领族人举行献祭仪式,暗中呼唤山神,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们的山神恐怕已隐寂,而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族人。”

    蛊辛说道:“我也没有。”随后两位族长都沉默了,静静的坐在那里直至山中的黄昏再次到来。

    第二天,若山族长下令,集合族中jing壮的男子并亲自领队施法,在山中砍伐了两根参天巨木,去掉枝桠将长长的主干运到了断崖边。昨天花海村人架桥的树干有两个成年人并肩那么粗,而今天路村人从山上运下来的两根树干有三个人并肩那么粗。

    他们将这两根树干一左一右夹着中间那根树干架好,又将中间那根树干上端表面削平,断崖上就出现了一座稳固而安全的“桥”。随后的一段ri子,若山手持骨杖经常在这座木桥上来回走动,其实是在暗中施法炼化这三根树干,使之便得尽量坚固不朽,成为两个村落之间能长久来往的通道。

    若山之所以会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这一带蛮荒中各部族之间最新的形势,近年来正在悄然发生着令人不安的变化。他早有这个想法,今天只是在最恰当的场合选择了最恰当的时机,蛊辛简直是等于带着花海村人自己送上门来的。

    以往这一带蛮荒中的各部族虽偶有争执,但百年来基本上相安无事,不仅因为有一位共同的山神存在,也是因为有强大的清水氏一族居中。这里没有任何一个部族能与清水氏相抗衡,清水氏的城寨也是各部族交换各种物品、交流各种信息的中心。

    就算并不存在一个各部族的联盟,但清水氏无形中就是各部族的领袖,有它在,这一片蛮荒大体就是太平稳定的。可是清水氏一族突然覆灭,山神也从此隐迹,给各部族的生存环境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变化不可避免。

    蛮荒中各部族信鬼神,发生了惨剧的清水氏城寨废墟也被认为是一片不祥之地,刚开始那两年,几乎没有人敢独自进去。可是各部族之间早有交换与交流,又不可能不发生联系,蛮荒zhong yāng那片开阔谷地就是各族之间最好的交流地点,也是建立城寨、开垦田地最好的地方。

    当人们渐渐不再过于害怕的时候,自然会有部族想占据这片宝地。清水氏的城寨废墟还保留着,但里面有用的东西早被各部族搜走了,在废墟旁边的另一片空地上,又自发形成了各部族交换物品的集市,渐渐有人建造了房屋,圈起了田地。

    刚开始大家都是各做各的,反正地方很大,可是到了最近,已经开始发生冲突和争夺。清水氏不复存在后,这一带深山中较为强盛的部族有好几个,其中最强大的就是有鱼族和路族,另外还有花海村以及深山中几个与外人很少打交道的妖族村落也算不弱。

    相对于清水氏城寨所在的那片zhong yāng谷地,路村在山上更高的地方,向上要走整整一个白天。有鱼村虽然也在高山中,相对清水氏城寨位置却处于下方,大约要向山下走半天,位于外人出入清水氏城寨的必经之路旁。

    山上的路村与山下的有鱼村,近年来都是前所未有的兴旺。路村是因为有若山、若水这两位高人坐镇,更重要是拥有了比以前更丰富的物产、能够保障族人更好的生存繁衍。而有鱼村是因为位置的缘故,它处于这片蛮荒与山外相连的商道上,经过他们的村的道路虽然也很蜿蜒崎岖,却比蛮荒中其他的山路好走得多。

    花海村附近有一座大湖叫花海,有鱼村附近也有一座深山中的大湖,被称为鱼海。鱼海的面积是花海的好几倍,湖面有宽窄处好几里之逛,湖中有的地方深不见底,似乎还与地下暗河相连。鱼海中有鱼,而且非常多,故此得名,生活在鱼海边的部族也自称有鱼一族。

    有鱼族是很多年前为逃离战乱从山外巴原中迁徙来的,他们的祖先据说是清水族祖先的仆从,在鱼海边定居,后人便以鱼为姓,却无氏号。他们与别的村不同的地方,就是会捕鱼,与生活在巴原中的很多部族一样,自称是太昊天帝的后人。

    传说当年太昊天帝为人皇时亲手制网,教会了人们在东海边打渔,而帮助太昊天帝治理臣民的童芒,参照网的样子又教会人们怎样制作罗。罗是在地面上使用的一种张开的网,既可以筛选东西也可用于捕鸟捕兽,从此罗网并称。

    有鱼一族记得这种上古传说,他们会编织渔网,同时也会制作舟楫在鱼海中穿行捕鱼。当清水氏一族覆灭之后,有鱼村的族长以及族中的重要人物们渐渐滋生了野心,想取当年清水氏的地位而代之,有朝一ri也能号称“有鱼氏”。

    **ps:不好意思,今天一大早被电话吵醒两次,后来接着睡,中午一点多才醒,因此中午没能更新,实在抱歉。先发布本章,稍后今ri晚间还有一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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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有鱼(上)

    有鱼一族有这种想法并非没有原因,他们会制作舟楫、结网捕鱼,便有些看不起深山中那些相对原始落后的野民。清水氏覆灭后,外来的商贩虽然减少了,但也还会有,因为位置的原因,商贩带来的东西如今大部分都和有鱼村族人交换,然后再被有鱼村人带到zhong yāng谷地与其他各部族交换,他们等于垄断了与山外的商贸。

    有鱼村共有六百多名族人,是蛮荒中人丁最兴旺的一个部族,也拥有多名已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修士。比较起来,假如路村没有若山和若水这两位高手,实力是无法与有鱼村抗衡的。但外人并不完全清楚若山究竟有多厉害,对于若水,大家更是了解得很少。

    刚开始的时候,有鱼一族的野心还并不太过分,他们只想占取清水氏一族覆灭后最大的好处而已。可是这几年过去了,他们自以为看清了蛮荒中的形势,想法便越来越多。有鱼一族的首领,渐渐不仅想取清水氏而代之,还想统御蛮荒中各部族听命、能号令其他各部族,这必然会导致越来越多的冲突。

    最早的冲突是由一种很特殊也很珍贵的东西引起的,就是盐。清水氏族人在那片谷地边缘开凿了几口盐井,盐井种能汲出咸泉,煮咸泉可以制得盐。这一带蛮荒中各部族需要的盐,以往只有两个来源,要么是清水氏族人所制、要么是山外的商贩运进来的。

    但在以前,山外的商贩所到达的最终地点也是清水氏的城寨,所以各部族还是要到清水氏的城寨中用各自的物产来换取盐。清水氏一族覆灭后,盐井一度废弃商贩亦不至,山中各部族有段时间极度缺盐。

    缺盐,就少了一种处置与保存新鲜肉食的方法,也不能给其他食物调味。这些倒是其次,反正山中各部族的新鲜肉食基本上都会很快吃掉,采用晾干、烤干的方式也能再保存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身体受不了,人在长时间劳作中的耐受力会下降,甚至会引发各种病症。

    各部族开始在盐井汲取咸泉,然后拿回去直接让族人饮用,可是在险峻的山路上运送咸泉实在太费劲了,后来就各自开始煮盐。但维护盐井是一种高明复杂的技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专有的工具,不是一般部族能承担的。

    有鱼氏便趁机占据了盐井,他们会打鱼,有很多时候打到的鱼一次吃不完,因此更需要盐处置保存,而且他们从外来的商贩那里打听,也渐渐学会了怎么开凿与维护盐井。有人能专门凿井维护并煮制食盐当然是好事,它总计需要男女近百号人才能维持。

    盐虽然很重要,但毕竟不是衣食,仅仅有盐也是活不下去的。很难有一个部族能抽出近百人来专门产盐,他们衣食都要靠其他人的劳作来供养,就算有鱼一族这么做也很勉强。但有鱼村占领盐井后却有更多的好处,所出产的盐不仅自用,还以高价与其他各部族交换物产。所谓“价”是一种衡量的概念,表示要交换某种东西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种代价是可以估算的,假如这近百号人不采盐的话,从事其他劳作能够获得多少物产,那么大致就可以交换到他们所出产的那些盐,这是原始部族之间最朴素的观念。有鱼村刚开始也是这么做的,可是后来开价便越来越高,远远超出了这个限度,引起了其他各部族的不满,冲突当然难免。

    有鱼村首先安抚了蛮荒深处、居住地最远的几个妖族村落,答应用盐和他们交换其他部族所没有的一些特殊物品。那么剩下来的纷争,就发生在距离相对较近的人类部族之间了,有鱼村则表示出一种蛮横的态度。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有实力与有鱼村抗衡的就是路村。但是族长路山心里也明白,如果不算上他和若水这两位高手,路村是斗不过有鱼村的。他们这样偶然出现的高手,在部族里并不能常有,而且他早年也曾到巴原中游历,亲眼见到过巴国分裂后诸子争王的战乱,不希望这一带蛮荒各部族也陷入那种惨烈的纷争混乱中。

    若山想起了太昊、神农、轩辕等史上各位天帝在身为人皇时期的传说,他们都是联合了各部路结盟、解决纷争共决事务,所以若山也想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可是建立一个部族联盟的话,首先就要将有鱼村说服,而大型的联盟也要从小型的联盟开始。

    路村还难以单独与有鱼村抗衡,但是再加上实力不算弱的花海村,就足以让有鱼村低头谈判了。在他们的号召下,也能得到其他各部族的支持,以解决盐井冲突为基础近而解决那片谷地上的其他纷争,最终形成部族联盟。

    经历过冲突战乱场面的若山心里清楚,盐井的事只是一种征兆、一个发端,如果不将冲突在萌芽状态中解决,那么将会导致更大范围、更严重的纷争,甚至会引发部族之间的混战。很多人的命运讲师凄惨的,蛮荒中的很多部族也承受不了那样的冲击。

    前天若山带着伯壮、仲壮等族人,到了原清水氏城寨所在的谷地,就是去商谈这件事的,却恰好同时发生了花海村的猴子骗路村人东西的事情。以此为契机,他回来后顺势就与花海村谈成了结盟。

    结就是联结,就像两件东西被绳子绑在一起,而盟则表示遵守共同的约定。

    五岁的虎娃当然不清楚山爷做成了怎样一件大事,村寨外的纷争尚非他所了解,那是大人们cāo心的事情。倒是断崖上架起的那座桥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他也是第一次很直观的了解“桥”这种东西。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虎娃一直认为桥是蛊辛发明的、又被山爷改进,很久之后等他走出蛮荒见到了更多、更古老的桥,才清楚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有了这座桥,也给虎娃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改变,他的童年有了更多的乐趣,足迹也能走得更远、有了更开阔的眼界。过了桥的断崖那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缓坡,再往上穿过山林大约走三里多路,便能来到花海岸边的花海村。

    山野中有各种危险,村寨中的孩子是不能乱跑的,但自从这座桥通了之后,人们经常往来,从路村到花海村之间的这片区域也变得相对安全。在群山环绕的地带,放眼望去便山峦,在虎娃的童年,所见最开阔的风光便是花海,也是他在现实中所见到的最美的风景。

    之所以说是现实中,因为他还拥有梦境。自从进入初境修炼后,虎娃就很少再做别的梦了,但他的修为远未达到至人无梦的境界,后半夜还是自然会睡着,睡着了偶尔也会做梦。他经常做那个同样的梦,感觉却总是很朦胧飘渺,醒来后记不太清楚。

    ……

    路村除了狩猎和养鸡、到山中挖采葛根等东西之外,主要的物产就是榆树荚、青冈橡的果实、火麻与菽豆。村后的山中有大片的青冈橡和老榆树林,那是天赐的礼物,而火麻与菽豆是族人自己种植的。但是受地势所限,路村周围并没有大片可jing耕的土地,只能在村后的山坡上开辟出一片火麻林环绕的菽豆田。

    他们还把火麻和菽豆的种子撒在周围山林中,使之杂乱的生长,这只能是野种天收了。野种天收的产量以及采集难度,远远比不上自行开田耕作。那座桥通了之后,断崖对面却有大片合适的地方,路村又有了更多的劳力,他们走过断崖又开辟了新的火麻林和菽豆田。

    再后来花海村人也学会了种植火麻和菽豆,他们从山上向下方开辟田地,渐渐与路村人所开辟的田地连接成片。多年后的花海村不仅与路村结盟,而且通过交往与通婚,生活方式与各种习惯渐渐接近直至同化。

    花海村人原本无姓,后来就有人以路为姓,而另一部分人则以花为姓。两个原本很接近的部族因为一座桥被同化融合,路村与花海村形成了山中一个小小的部落,拥有两座田地相连的村寨。

    远方树的理清水也暗暗点头,路村的族长若山确实是这片蛮荒中最为出sè的人物之一。若山就是在他的指引下度过初境得以修炼的,不到四十岁便迈入了五境。可惜就像世上绝大多数修士一样,终身也难迈入六境,这几十年来,若山的修为一直就是五境九转巅峰。

    若水迈入五境比若山晚了几十年,如今却已经是五境七转,与若山的修为也相差不大。评价一个人当然不能只看他的修为,修炼只是个人的事,若山仍还要在与别人打交道,拥有各种身份和成就。在理清水看来,若山让路村与花海村结盟,可称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当然了,花海村与路村融合为一个部落,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在虎娃的童年至少年时代,他们还是两个刚刚结盟、尚处于相对du li发展的部族村落。倒是两村结盟后不久,蛮荒zhong yāng谷地的盐井纷争被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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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有鱼(下)

    路村与花海村结盟成为蛮荒中最强一股的势力,而有鱼村的行为也招至了其他部族的不满,若山又得到了更广范的支持,所以他们联合了各部族和有鱼村商谈。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有鱼村负责经营盐井,但是开价变得更为合理。

    维护盐井、保持源源不断的产盐需要近百人协同劳作,这近百人所产盐的价值,不仅包含他们从事其他劳作所获的物产价值,而且应交换到更多。因为这是一种技能更高的劳作,不是人人能干的。还要考虑开凿盐井使用与损耗的工具也须专人加工,其中有些还是普通人无法制作的,比如铸锻而成的金属器物,这种代价就很难明确衡量了。

    所以若山提了个建议,各部族若想负责经营盐井,都可以自己报价,若有谁打算捣乱、故意报价很低,那么接下来一年他们就得按这个价向大家提供盐。这样商谈到最后,还是让有鱼村经营盐井的最有利。

    有鱼村独自抽出近百号人手也不容易,若山又提出,可以让各部族派人来帮工,所获得的报酬就是盐。于是各部族盐的来源就有了两个,第一是用物产交换,第二是派人到盐井劳作取酬。以解决这个争端为基础,蛮荒各部族渐渐形成了一个不算紧密的松散联盟。

    那片谷地中的田地,根据自发耕作的情况进行了明确的划分,而中央适合建筑房屋的平地为各部族共有。渐渐的有更多人开始在那里建造房屋,各部族杂居混处,也有人开始将清水氏城寨废墟中的石料拆除自用。

    清水氏城寨渐渐消失,谷地中出现了一片新的、范围更大建筑群,中间还交错分布着小片田地,建筑之间的空地上形成了新的集市,到达这里的外来的商贩也渐渐多了起来,各部族的需要的盐又有了第三个来源。

    假如再有城墙的话,这便是一座城郭的雏形。但这一切只是雏形而已,在虎娃的童年时代,人们才刚刚解决盐井纷争,但蛮荒中的变化已开始不可以逆转的出现。

    有鱼村并没有损失什么应得的利益,事实上,他们因自身的优势仍享有最大的好处,但有鱼村的族长以及族中的若干高层人物却很不满。因为在这些事件的商谈中,一直以路村的族长若山为主导,山爷的大名传遍了蛮荒中各部族,受到人们一致的尊敬,俨然已是部族联盟的领袖,这原本是有鱼村族长谋求的地位啊!

    虽不满也无奈,有鱼村的高层只能暂时隐忍。

    虎娃对此所知不多,他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甚至没有意识到岁月的流逝。理清水一直在为虎娃担忧,也在关注着他的修炼,可惜如今的山神已经没有当初那般若大神通,只能看见他日常举止却无法暗中感应神气的变化,所以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虎娃并无什么神通法力,当然也谈不上使用什么神通法力,他在大人们眼中不过是个特别健康快乐的孩子。理清水既然看不出端倪,若山和若水这两位高手也没发现什么。

    但虎娃在很健康的成长,令理清水很惊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孩子五岁时已初境九转圆满,照理说早就可以迈入二境修炼了,这样便会导致各种隐患。可是虎娃并没有迈入二境,他一直在修炼初境,如果这么算的话,他究竟是初境第几转了?

    世上能明白此事的,也只有虎娃自己,可惜虎娃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假如计算他的初境修炼究竟有几转之功,前后恐怕有九九八十一转、历时好几年。但虎娃迟迟没有进入二境,令疑惑中的理清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虎娃之所以没有迈入二境修炼,并非是因为没人教他,也并非初境修炼不得圆满,原因只是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他不能!

    他这是一种自发的、最朴素的、谙合于大道的修炼经历,二境修炼的是腑脏筋骨,在生长发育没有达到一定阶段之前,虎娃在这种自然的状态中就迈不出那一步。这对虎娃而言反倒是一种好事,避免了理清水最担忧的事情。

    漫长的枯坐岁月中,理清水也在充满好奇的等待——虎娃究竟能从什么时候开始迈入二境修炼呢?也许是从童年到少年的过渡期,当感知已完全发育成熟之后,身体的各种机能也进入快速成长的阶段。而虎娃的二境修炼,应该就伴随着身体渐渐发育成熟的过程。假如事实真的是这样,就等于印证了理清水的猜测与判断。

    理清水不愧为世上顶尖的大宗师,他的猜测与判断是完全正确的。但理清水也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虎娃当初究竟是怎么迈入初境修炼的、这种自然的状态又是如何出现的?

    其实人生有一种玄妙的境界尚非理清水所知,若山与若水就更不清楚,虎娃本人也许有朦胧的感觉,但他还无法总结与诉说。初境又称初照境,那种奇特的状态,其实每个人都曾经历过,就是刚刚来到这个世上的婴儿时期——人之初。

    胎儿将脱离母体未脱离母体之际,生命已经孕育成熟拥有了意识。可是五官却很难接触到除了生命律动外的信息,整个身体被羊水包裹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眼睛也未睁开。此时人没有任何杂念,意识活动最清晰的感应就是自身,宛如初境中的内照。

    当人们离开母体出生到这个世上,但五官感知尚未发育完全,他们往往以一种非常朦胧的感知去延伸了解这个世界,似五官又非五官,或者很难明确的说是哪一类感知。这种感知满足婴儿的好奇,使他们获得某种安适,也会让他们受到惊扰。

    人之初,皆经历过初照境,但长大后却不会留下记忆,这种经历只是潜伏在识海深处。婴儿的初照境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状态,并不意味着什么神通,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他们必须睁开眼睛张开双手,然后渐渐脱离这种状态。

    比如虎娃,他最早的记忆就是从山爷点亮那盏灯开始的,并不记得婴儿时的经历。但是人们能够进入初照境修炼,原因就是曾经拥有过,只是在尘世中越行越远,已经很难找回了。

    当人的感知渐渐发育清晰之后,因为各种机缘再进入初照境,此时并不仅是回归婴儿的状态,也是一种全新的升华,就像水蒸发为水汽、再凝结为水滴。此事灵智已开,可以主动去探索、体验、感悟与修炼,这就是修士所谓的初境。

    若水让族中年满十六岁的男子与十四岁的女子观看她纺布,以此指引他们入初境,这种选择并没有错。而虎娃是个特例,他是自然唤醒或者说回归了婴儿的状态,但又伴随着对世界的感知和认识的成长,进入了初境修炼。因此他九转圆满之后仍在修炼初境,直至同样以自然的历程迈入二境。

    这一点也是理清水尚不明白的,他只清楚虎娃已不道修炼了初境多少转。族人们当然不清楚虎娃的状况,但虎娃却成为大家都喜爱的孩子,尤其是两村结盟之后,他也受到了花海村人的欢迎。

    虎娃经常跑到花海村去看山水,族长蛊辛叮嘱他不要跑到水里去玩以防出现意外,同时也叮嘱其他族人关照这个孩子。虎娃在花海滩边拣到过天鹅蛋,也按照规矩交给花海村共同分配。但是每年到了合适的季节,虎娃几乎总有天鹅蛋吃,经常还有天鹅肉吃,盘瓠跟着他也沾了不少光。

    花海村的天鹅蛋是共同分配的,根据拣到的多少和族人的贡献。花海村有三百多人,当然不会每次人人都分到一个完整的蛋,可是路村的虎娃却是一个例外。每次花海村分天鹅蛋的时候,不论多少,都会拿出一个完整的蛋送给他。这是当年的承诺,因为蛊辛族长对虎娃说过,只要他答应了换给花海村一只公鸡,今后就会有天鹅蛋吃。

    水婆婆私下里问过虎娃,当初既然已明白花海村人的企图,为什么还答应得那么痛快?虎娃则眨着眼睛反问道:“假如花海村人也会养鸡,路村人的鸡蛋会少吗?”

    水婆婆笑道:“当然不会!但那样的话鸡蛋就不是路村人所独有了,你是怎么看的?”

    虎娃稚声稚气的答道:“其实我们村的鸡蛋,自己都不够吃呢,只是有时候不得不拿出去换更想要的东西。花海村就算学会了养鸡,也是一样的。

    路村人学会了养鸡,有肉有蛋,就可以节省很多功夫,有更多的时间和力气去做别的事情、得到更多的东西,花村人也一样啊。这样大家的东西都多了,各自能交换到的东西也就更多了,我干嘛不答应呢?”

    水婆婆好奇的追问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虎娃:“这就是我看见的事情啊!”

014、第二箭(上)

    虎娃并没有多想,他这个年纪也不会去做复杂的推理思考,他就是看见了最简单的事实。原始部族的物产总是处于极度匮乏的状态中,没有什么东西是过盛的,就算自己能勉强省出来的,还可以拿出去和交换别的东西。只有大家都能拿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生存与生活才有更好的保障。

    远处的理清水听见了他这番话,不禁暗暗赞许。虎娃看见的这番道理,在理清水看来可能并非对所有事物都适用,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完全没错。若既以与人己愈有、既以为人己愈多,那就应顺势而为。

    春去秋来,时间渐渐又过去了三年,虎娃已经八岁了。当他终于从初境迈入二境时,也是理清现的,而虎娃在蛮荒中遭遇了来到路村后的第一次危机考验。

    在这三年中,蛮荒中各部族偶有纷争但也都能得到解决,各部族也在那片中央谷地陆续建立了立足点,人们之间的交流融合越来越多。若山经常不在村寨里,很多时间都住在那片谷地中,路村人也在那里建造了房屋为据点,并派人轮流值守。

    花海村与路村虽尚未像多年后那样融合为一个部落,新开辟的田地也还没连接成一片,但来往已比三年前要密切得多了,两村人之间的通婚也更加频繁。八岁的虎娃比三年前长高了一大截,身子也壮实多了,但不像其他精壮男子那样虎背熊腰般的彪悍,骨肉身形很均匀,样子仍然有些细皮嫩肉的。

    那根自幼伴随他的天青藤环,套在脚脖子上已经有些紧了,被取下来戴在手腕上,尚稍有些松,但已不至于滑脱。族长山爷因为经常不在村寨,如今已很少率队去狩猎,路村率领狩猎队伍的人换成了伯壮,每次外出狩猎仍然带着盘瓠。

    这天山爷和盘瓠都不在村寨中,天气也是阴沉沉的,就像有雨却总也下不来的样子,令人心里堵得慌,仿佛混身都不自在,却说不清究竟是哪里难受。虎娃莫名感觉很闷,人也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并没有出去玩闹,很早就休息了。

    这天后半夜,虎娃很罕见的又做了一个清晰的梦。梦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他感到的并不是害怕,而是又饿又渴、很难受。

    天亮之后,山中下了一场小雨,雨后云开雾散,空气异常清新,一道彩虹挂在了山间。虎娃又吃到了花海村送来的天鹅蛋还有天鹅肉,莫名又觉得神清气爽,那难受的感觉已完全消失了,他又跑出去玩。

    虎娃走过木桥,穿过一小片新开辟的火麻林与菽豆田,离开山路进入了草木杂乱的丛林中。这片地方在路村与花海村之间,虽然也是原始丛林,但很少有猛兽出没,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地带,只是偶尔也会有危险。

    虎娃经常来往花海村与路村,八岁大的孩子不可能总是老老实实只走在山路上,偶尔也会跑到山林中去探险。这一片的山林中有菽豆,是族人随意撒下的种子,让它们野种天收。而菽豆时常会引来野鸡啄食。

    虎娃就是在山路上看见一只野鸡扑扇着翅膀飞过,才从后面跟着跑进山林的。他的肩上斜挎着一个麻布兜,里面塞着他从小搜集的宝贝——好几枚像鸡蛋一样的石头。虎娃的眼力非常好,穿过树影能准确的捕捉到那只野鸡的飞行轨迹,在密林中寻找道路摸了过去。

    野鸡停在一根树枝上,虎娃悄悄的接近,尽量不发出声音,借助树木的掩护不被野鸡看见,同时也靠近下风的位置。八岁的孩子还不能参加村中的狩猎队伍,他这些举动都是自然学会的,也有可能是在模仿盘瓠。盘瓠早已是路村的第一狩猎高手,还经常和虎娃一起玩耍,虎娃亲眼见过盘瓠是怎么扑猎野鸡的。

    在离得好几丈远的地方,虎娃摸出一块石头,用力扔了出去。鸡蛋般的石头在山林中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准确的打中了野鸡的翅根部位。野鸡的一侧翅根被打断了,扑扇着另一根翅膀挣扎着落入灌木丛中。

    虎娃却没有立刻跑过去拣起猎物,就在石头砸中野鸡后的瞬间,一支箭突然从对面方向飞来,没有射中野鸡却擦中了空中落下的石头,擦出一串火星折射而出,飞落到林外的断崖下。虎娃向箭射来的方向喊道:“什么人?你差点射中我!”

    虎娃的感知已十分敏锐,但他刚才是从另一个方向悄悄摸过来的,注意力也全在野鸡身上。而那人早已潜伏在灌木丛中,离他的距离也比较远,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这一箭突然从对面射出,虎娃从小就学会了判断箭飞行的轨迹,看出这支箭是射不中那只野鸡的,如果不是被石头擦了一下偏离了方向,最后落向林中却恰好能射中自己。

    虎娃并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对方也应该没发现他,这只是一个意外,但他确实被吓了一跳。这时灌木丛中也蹦出来一个人,正飞快的跑向野鸡坠落的地点,他听见虎娃的声音也吓了一跳,站定脚步转过身来诧异的喝道:“怎么是你!”

    虎娃也认出了这个人,正是花海村的“猴子”,此人三年前曾骗了路村人的东西,被他当众指认,后来又被花海村以族规处罚。虎娃答道:“原来是你在这里猎野鸡,你刚才那一箭没有射到野鸡,却差点射中了我。”

    这几年虎娃经常跑到花海村玩耍,村民们都很喜欢他,只有猴子越看他越不顺眼。自从出了那件丢人的事,族人们对猴子就没什么好脸色,平时也只分派给他在山中开垦田地之类的重活,还没有什么好处可以贪占。

    集体狩猎和采集所获得的东西,都要交给族中集体分配,不让猴子参加,就是对他不信任,但这也怪不得别人。

    猴子不仅被绑在路村的石头上暴晒了一天,回到花海村后又被族长蛊辛用藤条狠狠抽了一顿,让族人引以为耻、引以为戒。责罚完毕,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对于猴子来说痛苦并没有结束,他失去了族人们的信任,也难有机会再得到更多的好处。

    族中分配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分不到最好的那一份了。三年了,他再没有吃过天鹅蛋,更别提天鹅肉了,族人们集体出动拣天鹅蛋的时候也不会叫上他。更令人郁闷的是,虎娃这个外村的孩子,却每次都有一枚完整的天鹅蛋吃,还能经常吃到天鹅肉。

    昨天花海村又组织族人捡了不少天鹅蛋,又猎了几只天鹅。今天蛊辛族长就带人去了路村,把蛋和肉也给虎娃送去了,而猴子又是一点都没分到。

    猴子当然很后悔自己当初做了那样的事,这在部族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但他也常常在想,假如不是虎娃这个小崽子指出了自己,他也就不用受这些罪了。猴子看见虎娃时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孩子吃了本该分给他的天鹅肉和天鹅蛋,也夺走了本应属于他的快乐享受。

    今天族人们都去做别的事了,又指派他在山坡上开挖田地。猴子也馋啊,悄悄从库房里拿出了族中最好的弓箭,跑到下方的山林里猎野鸡。假如运气好能猎到的话,他就悄悄找个地方烤着吃了,然后把嘴搽干净、将弓箭悄悄放回去,便谁也不会知道。

    猴子的运气真不错,躲在草丛里不久就看见了一只野鸡飞来停到树枝上。他一箭射去,野鸡应弦而落,心中一阵狂喜赶紧蹦出来捡猎物,不料却有人突然出声,扭头一看竟是虎娃。

    听见虎娃的话,猴子心中顿有一股怒意升腾,他挥舞着手中的弓喝道:“明明是我射中的野鸡!你这小孩,怎么总是胡说八道?”

    虎娃从麻布袋里又摸出一枚鸡蛋似的东西,很认真的答道:“野鸡不是你射中的,而是被我的石头打下来的。你刚才没有看见空中的火星吗,箭射中了鸡怎么会有火星?那是箭簇擦到了石头上,并没有射中鸡。”

    猴子可没有虎娃这等好眼力,他根本没看清楚这些,怒气冲冲的嚷道:“胡说什么!就凭你,离得这么远能用石头能把野鸡打下来?明明就是我的箭射中的!你这小孩,仗着大家都喜欢你,又想抢我的东西吗?告诉你,这里可没有别人,我是不会客气的!”

    虎娃却摇了摇头道:“我没想抢你的野鸡,但它确实是被石头打中而不是被你射中的,你去看一眼不就清楚了?”

    落地的野鸡还在草丛里扑腾呢,却被灌木荆条给缠住了。猴子跑过去一看,当即就傻眼了,野鸡身上并没有插着他的箭,而是折断了一根翅膀。不远处还落着一枚鸡蛋大小的卵石,卵石上有一道被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擦过的痕迹。

    猴子心里突然有点发慌,扭头喝问道:“你在我打猎的时候乱丢石头,把我的箭砸飞到哪儿去了?”

014、第二箭(下)

    猴子射失的那支箭可比一只野鸡珍贵多了,哪怕多少只野鸡也换不回来啊,因为其箭簇是精钢制成。世上原本没有精钢这种东西,普通人还不会冶炼此等器物,它们都是修士高人以神通法力炼化而出,这些箭簇就是当年山神赐给花海村的。

    精钢的质地既坚韧又锋锐,但必须小心养护,每次使用后都要用鹿皮擦拭干净,并细细的涂抹上油脂,否则就会生锈,等锈蚀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当然了,也有高人以精钢炼化的器物不锈不蚀、难以摧毁,还拥有神奇的妙用,但那样的东西已经属于法器,山神不可能赐给普通人使用,这种普通的精钢已是部族中制作武器最好的材料。

    族人们的武器分两种,有些也是属于私人的物品,比如在集体劳作之外的时间,自己寻找材料加工出来的东西,一般都可以自行保留,族规虽严格但也有人情味。可是像精钢箭簇这种东西,肯定是全族共有的,在集体狩猎时才会拿出来分配给最好的猎手使用。猴子今天射箭时也很小心,注意了方向和角度,原本是不会飞落深壑的,可是谁能想到空中突然砸过来一石头?

    见猴子这么问,虎娃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躲在那边射出一箭,如果不是石头恰好擦中了箭,你这一箭恐怕就射中我了。箭飞到断崖下面去了,已经找不回来了。这只鸡虽然是我打下来的,你若是想要,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吃了你们村不少天鹅蛋。”

    虎娃倒是挺大方,并没有跟猴子计较。猴子却气急败坏的叫道:“你说的倒轻松,快赔我那只箭,那箭头可是精钢打造!”

    虎娃愣了愣,他没想到猴子居然要他赔箭,但看猴子的样子,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私自拿了族里的弓箭,一个人悄悄跑到这里猎野鸡?箭射丢了不能怪我,你自己回去对蛊辛族长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对他说的。”

    族人们外出狩猎时难免会发生各种意外状况,就算保管与使用得很小心,有些珍贵的器物也难免损毁或丢失。但这种责任不会让使用者独自承担,因为这是一种集体劳作,收获和损失都属于全体族人。像今天这种情况完全是个意外,谁能想到呢?可是猴子这么气急败坏的要他赔偿,虎娃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见自己干的事情被虎娃看穿了,猴子又是一阵发慌,连冷汗都流了下来。假如他偷偷将弓箭放再回去,便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回事;假如箭没有丢,就算被别人知道了,族里的处罚也不会太重,可现在这种状况是猴子承担不起的。

    一支精钢箭簇损失了,假如算在猴子的头上,他用什么才能赔得起?恐怕这永远都别吃想天鹅蛋了吧!没有天鹅蛋吃倒是小事,族人们又将怎样看待他、处罚他,自己在族中的处境又将会多么凄惨?猴子是吃过苦头的,一想到这里,他已不寒而栗。

    虎娃看见猴子在那里发愣,便转身开了,那只野鸡也不要了。可是他在树丛中还没有迈出几步,陡然感觉遍体生寒,后背肌肉发紧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感应,来自于他漫长的初境修炼中那种超越常人的奇异感知。

    这时猴子又抽出了一支箭,张弓搭箭正对着虎娃的后背喝道:“你站住!”猴子见虎娃就要离开,一瞬间已经完全慌神了。他本想求这个孩子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是虎娃又怎么会听他的呢?他又想到威胁这个孩子不敢说出去,于是便拉开了弓箭。

    虎娃已经转身走了,步子迈得并不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当箭尖指向虎娃后背的时,猴子的想法转瞬间又变了。他就算此刻吓住了这个孩子、使其答应不说出去,可一旦离开这里,虎娃就不必再怕他,况且一个小孩子又怎能管得住嘴呢?

    猴子本就恨虎娃,很不得这个孩子从此消失,眼前不正是大好机会吗?一箭射死虎娃,让后将之丢下山崖,便谁也找不到了!这孩子可能是在山林中迷路走失,也可能被野兽叼走了,或者是失足滚落山崖,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也不会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杀意是在一念之间出现的,此时猴子的弓还没有完全拉开。而虎娃已经感应到异常凶险的气息,他很干脆的转身一挥手。就听猴子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呼,搭在弦上的箭飞了出来,却根本没什么准头也没射出多远,他的右臂也软软的垂了下来,疼痛中仍不住的惨叫。

    ……

    当猴子张弓搭箭指向虎娃的后背时,远方树得丘上的理清水就暗自冷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他所担心的当然不是虎娃。

    今天的事情,理清水一直在看着。虎娃方才用石头蛋打下了那只野鸡,理清水就暗暗一惊,同时也在心中长叹一声——这孩子终于迈入了二境。

    八岁的虎娃看上去虽不是那么魁梧,却十分强健有力。他身体与力量的并没有超出这个年龄的限度,仍只是一个孩子,但全力扔出的那块石头,也许一般的壮年男子都无法与之相比,速度、力量、时机、准确性堪称完美。

    人扔出一块石头,究竟使用的是什么力量?腕力、臂力、背力、腰力还是腿力?或多或少都能用上,但一般人主要使用的是手臂,浑身的协调发力并不充分。

    而虎娃在发力的一瞬间,全身的力量甚至包括感知,都达到了最完美的协调状态。初照境并没有获得控制外物的神通法力,但在反复的修炼中,虎娃的感知已经清晰无比,掌控和运用身体时的感觉也是浑然一体。他这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做到的。

    更难得的是力量、速度和准确性皆无可挑剔,在他能清晰感知范围内,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只是石头能飞到便不会落空。这是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比如猴子想射那只野鸡,射出的箭却不是他预想的轨迹。

    长年使用弓箭的人可能有所体会,经过很长时间的习练后,技艺渐渐就成了一种本能,一眼看见不同距离的目标,张弓搭箭抬手就能射出去,往往**不离十。如果这种反应接近了完美的状态,那么这个人就堪称神射手了。

    神射手并非都严格经历过初境九转圆满、成功迈入二境的修炼,但其中的原理是一样的。有的人在某些时候能做到箭无虚发,可是感觉不佳时箭就失去了准头,因为他并不能恒常地保持在那种状态中。

    看见虎娃扔出那块石头打落野鸡,理清水就清楚他的状况了。虎娃这些年不知习练初境多少转终于突破到二境,清晰的感知与身体的控制已完美的结合。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猴子的凶险动作他瞬间就能感应到,猴子根本伤不到他。

    果不其然,虎娃转身的同时,已将手中又拿出的石头蛋打了出去,动作看似很随意连瞄都没瞄,可是力量和速度都无可挑剔。石蛋飞出一道疾速的轨迹,正打中猴子的右肩,而猴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虎娃想打哪儿就能打哪儿,而且在他的力量范围内,想把猴子打成什么样就能打成什么样。对自身的清晰的感知,也意味着对他人的了解,既然对每一块骨骼和肌肉的活动都能感知得那么清晰,那么他很自然的就清楚——怎样的力量、从什么角度、打在什么部位,便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一位经历了长年格斗训练的战士,若擅于感悟总结的话,也能掌握这样的技巧。对于虎娃而言,这就是自然的修炼之功,他此前从未用石头蛋打过人。

    猴子左手持弓推开,右手搭箭在弦,弓刚刚推开到一半,他的右肩关节就突然被打脱臼了,伴随着韧带的撕裂伤。这伤不算重,将关节接回去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当时会非常疼,所以猴子惨叫不止。

    弓已经张开了一半,右手一脱力,箭自然就飞了出去,却没有力量与准头。虎娃看得很清楚,所以站在那里动都没动,看着这支箭射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山路那边突然传来杂乱的声音,有人喊道:“谁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人叫道:“是猴子的声音,他好像受伤了!”

    花海村的族长蛊辛带领一群族人穿过树丛出现在这里,看见这个场面惊骇的问道:“虎娃,你怎么也在这儿?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猴子在灌木丛边单膝跪地,左手捂着右肩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而右臂已经软软的垂了下来,他身边落着一张弓,后背的箭筒里还装着三支箭。虎娃则站在离猴子三丈开外的地方,距他脚边三尺的地上也插着一支箭。

015、不该这么问(上)

    这三年来,花海村与路村的交往频繁,就连族长蛊辛的女儿也嫁给了路村的叔壮。这天蛊辛到路村去看女儿,顺便送点东西,其中就有给虎娃的天鹅蛋与天鹅肉,他还特意带了不少族人同行。这些族人有的也与路村是姻亲,有的则是健壮的青年,去和路村适龄未嫁的姑娘们找机会多熟悉。

    族人们已习惯了集体外出,他们是一大早过去的,午后才回来。蛊辛率众人刚刚走过桥,就听见了山林里传来的动静,钻进来却发现了这样令人震惊不解的情形。

    见蛊辛和花海村的人来了,虎娃不紧不慢的答道:“蛊辛大叔,我今天想去花海那边玩,走到半路上看到一只野鸡飞进了林子,我就追了进来……”

    虎娃只说了自己见到的与当场发生的事情,至于猴子偷拿族中弓箭等仅凭猜测的事情他并没有多说。蛊辛的脸色越听越阴沉,有人喝道:“猴子,今天没有派你去打猎,你怎么把库房里的弓箭私自拿出来了?还是最好的箭!”

    蛊辛沉声问道:“猴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猴子早就不敢惨叫了,忍住痛流着冷汗大声辩解道:“族长,你别只听这小孩胡说。今天早上我出来挖地,听见林子里有野鸡叫,就想顺便打几只野鸡给族人带回去。回到村子里库房没有人,您又不在,我就将弓箭拿出来了……”

    相比其他头脑简单的族人,他倒是很狡猾也很聪明,见事情瞒不住了便换了一套说辞,声称自己只是好心想为族人猎几只野鸡,这样的话就算私拿弓箭也不是什么大的过错。至于遗失的那支箭嘛,是被虎娃用石头给砸飞了,而他怎么能料到恰好有个孩子跑出来乱丢石头呢?

    猴子说话的时候,蛊辛已经检查了那只野鸡和附近的各种痕迹,缓缓开口道:“很显然,虎娃并没有撒谎。鸡确实是被石头打中的,恰好被砸断了翅膀根落了下来,而你的箭擦中了石头。”

    猴子解释道:“是的,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也想不到啊!但这孩子却用石头砸我,我一不小心就被他打伤了!”

    蛊辛说话并不快,脸上也没有什么发怒的表情,却莫名让人感觉有点压抑,熟悉他的族人都知道,这位族长此刻已经怒极。只听他缓缓问道:“你私拿弓箭的事情暂且不说,野鸡是谁打中的也不重要。我想问,既然第一支箭已经不见了,地上怎么还有一支箭呢?野鸡已经落地,你这一箭射的又是谁?”

    虎娃刚才已经说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猴子张弓搭箭突然要射向他的后背,他才转身又扔出了一块石头。见族长想追究,猴子赶紧摇头道:“我没有射他,只是因为丢了一支精钢箭簇心里懊恼,想吓唬吓唬他。”

    蛊辛:“那这支箭怎么飞出去了?”

    猴子:“我的肩膀恰好被石头打中了,手一松,箭就飞了。”

    族长:“肩膀被打中,箭是不会自己射出去的,除非你当时已经开弓了。你这样一个强壮的大人,面对一个孩子,用得着将箭指向他的背后、还要把弓拉开吗?”

    猴子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大声叫道:“我就是比划比划,做个样子,并不是真的要……”

    蛊辛厉声打断他道:“比划?无人的山林,假如你碰到另一个人对你这么比划,你觉得什么意思呢?假如你对我这么比划,你猜我又会怎么做呢?事情已经不必再说了,你必须接受最严厉的族规处置!”

    山野密林中并无旁人,柘木硬弓、精钢箭簇,短短三丈的距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张弓搭箭指向一个孩子的后背,这场景意味着什么?只要手指一松,孩子就会没命!猴子自称是吓唬人,可是又吓唬给谁看呢?

    蛊辛要用最严厉的族规来处置,旁人都吓了一跳,这就意味着猴子会当场没命啊!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有人赶紧在旁边小声劝说道:“族长,这是不是太严厉了?无论如何,虎娃毫发无伤啊!”

    猴子也吓坏了,单手扶地跪在那里道:“族长,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蛊辛叹息一声,语气低沉道:“猴子,你当年犯过错,受到教训之后却没有学会真正的悔改,反而一错再错。今天的事,第一箭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绝不该又射出第二箭。箭已离弦,便无法回头了。

    我比你大十岁,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而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在为你求情。我实在不忍心亲手杀了你,那么就按照族规驱逐你。你走吧,就是现在!除了身上穿的衣裳,什么都不要带走,永远不要再接近花海村!”

    花海村最严厉的族规有两种,第一种当然就是处决。但对于原始部族而言,每一位族人都是宝贵的,在艰险的环境中生存必须依靠集体协作的力量,除非是犯下无可挽回的大罪,否则这条族规极少被执行。那么最严厉的另一条族规,就是驱逐了。

    在蛮荒深山中,独自一人是无法生存的,驱逐也就和杀了此人差不多,只不过不必本族亲自动手。猴子虽有杀心也有恶行,但虎娃毕竟安然无恙,所以才会有族人为他求情。蛊辛确实也不忍亲手处决族人,于是决定当场将他驱逐,就连等到回村后再执行都不必了。

    猴子闻言已经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住的哀求。有人忍不住又小声道:“族长,这么处罚是否也太严厉?驱逐出村,他是活不下去的!”

    蛊辛摇头道:“如果我们不这样处罚,你认为路村人会答应吗?假如是外族人这样对待我们的孩子,我们花海村又会答应吗?而以虎娃与花海村的关系,猴子的做的事就更不可饶恕!”

    不同的部族争夺猎物的事情偶有发生,但那争夺的只是猎物。若是射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孩子,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回事。射中了自不必说,就算没有射中,也足以引发两族之间的一场战斗了。而如今路村与花海村交好,就更应该严厉处置,因为这一箭等于射向了自家人的孩子。

    大家都清楚无法再为直接猴子求饶了,于是又有人问虎娃道:“孩子,你是怎么看的,可不可以不这么严酷?”

    虎娃眨着眼睛还没答话呢,蛊辛摸着他的脑袋开口道:“孩子,你还太小,不必回答这样的问题。”然后对那名族人正色道:“你不该这么问虎娃,想让不懂事的孩子开口原谅猴子,然后就找到借口让我们饶了猴子吗?那支箭不论射向谁,事情都是一样的,不因为是虎娃还是别的人而改变。那你就不要去问虎娃,更不应该诱使一个孩子!”

    虎娃见猴子的下场也太惨了,又听见这样的问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蛊辛的话倒是给他解开了难题。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道理,点了点头道:“蛊辛大叔,我知道了,这是你的事。”

    这时蛊辛已经拿过了弓箭,张弓搭箭对准猴子道:“若是在以往,将你驱逐出村,你绝对活不了太久。可如今山中形势有变,你或许还有机会活下去,希望你这次能真正知道悔改。现在就走吧,永远不准再靠近花海村与路村十里之内!”

    猴子他终于爬了起来,扶着一条胳膊从山林间离开。虎娃突然喊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想要那只鸡,就送给你吧,现在你想拿走就拿走。”

    猴子不敢回头,却咬着牙还是把那只野鸡拎走了。他此刻右臂受了伤,身上又没有武器,这只野鸡恐怕是够他活好几天的食物。蛊辛摸着虎娃的脑袋又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石头扔得也很准啊!”

    虎娃答道:“这是我从小就爱玩的。”他说的倒是实话,路族人都知道虎娃从小爱拣石头蛋玩石头,后来就连花海村不少人都知道了。

    虎娃今天先用石头先打中了野鸡,又将猴子的肩膀打脱臼,蛊辛等人很惊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别的,只是感叹这孩子从小玩石头还真没白玩,今天真的很走运、石头打得也太准了!

    鸡蛋大小的石头,八岁的孩子倒也能用力砸出去,如果速度和力量恰好合适,走运的话也是能打断野鸡翅膀的。而猴子当时正在发力拉弓,却突然被一块石头打中了肩膀,也是有可能导致脱臼的。

    所以大家都觉得虎娃十分幸运,除此之外当然也不可能有别的解释,谁能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已迈入了二境呢?

    这次危机事件,随着猴子被驱逐也就处理完毕了。蛊辛如此果断的处置,也算化解了刚刚结盟不久的花海村和路村之间,可能会出现的一场冲突危机。当时并没有路村人在场,山爷和水婆婆也都是事后听人转述的。

015、不该这么问(下)上)2601

    若水听闻此事,特意对若山说道:“也太便宜那个家伙了,荒山野地、箭已离弦,分明就是在谋害虎娃!若换做我,就绝不会留他xing命。可惜我得知消息已经晚了,要不然就截在半路将那个猴子扔下山崖,反正他的下场也是一个死!”

    若山劝解道:“若是花海村人不处置,我们自可登门问罪。可是蛊辛当场就驱逐了猴子,而且虎娃也确实没事,这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罚。若真的处决,花海村人也会对蛊辛这位族长不满不满;而我们已无话可说,若是继续追究什么,同样会引起花海村人的反感,对如今的形势不利。如此处置,已是最合理也是最好的结果。”

    水婆婆恨恨道:“话说得倒不错,那种情况下蛊辛也只能这么办。但如果我在当场,一定会杀了猴子的,谁也无话可说!”

    若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赶到当场,就算杀了猴子确实也没人能说什么,可惜你当时不在啊。……猴子倒是小事,倒是有鱼村最近的动静有些不寻常,很可能会发生大事,我们要做好准备。”

    若山与若水这两人的脾气不太一样。若山身为族长,考虑问题很周全,平时待人也很宽厚。但若水长年在村中看护族人,族人生病都由她救治、甚至很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所以她打心眼里就非常护犊子。

    此事过去了,可是水婆婆总觉得还是不放心,私下给了虎娃一根她亲手制作的竹管,几寸长非常小巧,可以随身带着。用力吹响这根竹管,会发出清亮尖锐、穿透xing极强的声音。虎娃若遇到什么意外的危险,就能以哨音示jing。

    ……

    在花海村驱逐猴子的第二天,族长若山从zhong yāng谷地回村了,伯壮也率领狩猎队伍回来了。若山还特意带人去了一趟花海村询问情况,黄昏时水婆婆给了虎娃那根竹哨。经历了昨天的事,虎娃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了,就是拣石头蛋。

    虎娃拣像鸡蛋一样的石头已有多年经验,可以说在方圆二百里蛮荒各部族内,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于此事。刚开始时,虎娃注重的是形状,最好的当然是和鸡蛋一模一样,后来他攒的石头越来越多,初境修炼越来越jing深,又开始注意其他的东西。

    石头和石头也不一样,轻重、质地、软硬、手感皆不同,他开始重点挑选那些玩起来最顺手的石头蛋。

    初境九转,静中之动、动中之静反复修炼,能清晰的感知自身的一切,仿佛忘掉了周围的世界;对周围的世界有清晰的感应,又仿佛忘掉了自身的存在。到最后不仅内照分明,而且对周围的一切也有了一种玄妙的感应,是谓九转圆满。这一点虎娃五岁时就做到了,更何况又反复习练了这些年。

    那些没有生命的石头,在他手中也有不同的感觉和感知,仿佛都有其独特的物xing。当虎娃迈入二境开始无意中洗炼自身筋骨腑脏时,对外物的感知也不再仅停留于表面看上去的样子,他开始洞察其特xing。

    虎娃搜集了很多石蛋,无论是握在手里还是以延伸的感觉去体验,都是令他最舒服的、特xing最纯粹的,而且这些特xing也各不相同。有些卵石让虎娃特别有“感觉”,但它们往往不是鸡蛋的形状,虎娃也拣回去了。他见过族人磨制石具,心中暗想等将来自己长大了有力气,也可以将这些石头加工成鸡蛋的样子。

    但是像这种感觉特别好、特xing特别纯粹的石头蛋,是非常难以遇见的,虎娃也不强求,但每次发现都会莫名欣喜。

    自从断崖上有了桥,虎娃可以经常去花海岸边玩耍,就有了更多拣石头蛋的地方。花海由山中的溪涧汇流而成,围绕着大湖,群山间有很多条溪涧,有的溪流只在雨季才出现,有的山涧则是常年不断流。每到洪水季节,都会有很多的山石被冲下来,河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卵石,像这样的地方便是虎娃的乐园。

    这天他又去了花海,却没有进花海村,从湖的另一侧绕过去到了山中更高的地方,沿着一条溪涧冲出的河谷向上爬,一路寻找着他所喜爱的石头。盘瓠也晃着尾巴跟在后面,瞪着一双狗眼专注的寻觅,还不时闭上眼睛好像在感知什么。

    溪涧冲出的河道最宽处有好几丈,在水流平缓的地方,河道zhong yāng还长着树。这个季节雨水不多,大部分河床都已露出地面,细细的水流从碎石间漫过。河床随山势呈阶梯状,有些地方很陡峭,假如是在水量充沛的季节,可能会形成叠湖景观。而此时水却不多,只在一些平缓地带留下了水坑与水洼,大多不过齐膝深。

    虎娃最喜欢在这样的时节到这种涧流中寻找,因为碎石都露出了地面。这条山涧他来过好几次,曾经找着过好几枚特别喜欢的石头蛋。下游接近湖边的地方几乎已被他和盘瓠搜遍了,最近并没有新的石头冲下来,所以一人一狗渐渐走向了更高更远、以前从未涉足的深山。

    这对一个孩子是很危险的,族长山爷也叮嘱过,假如盘瓠不在身边,拣石头的时候就不要顺着溪涧向上走太远。虎娃倒是很听话,但今天盘瓠就跟着呢,所以他也没太注意。虎娃最近感觉自己的力气变大了、jing力也更充沛了,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他毕竟也在长大嘛。所以他也能走得更远、攀的更高、动作也更敏捷灵活,同时还不觉得累。

    这其实也是一种很锻炼体魄的方式,在深山高原如此艰险的地势中跋涉,却觉得轻松快乐。很多猛兽在幼年期喜欢游戏打闹、追逐奔跑,看似无谓的在浪费体力,却是在自然中锻炼体魄,这是身体成长与学会生存必须的过程,与虎娃现在的状况也有类似之处。

    进入二境修炼,不仅是定坐中体会那无形的力量,还要适时的去运转,才能达到洗炼筋骨的效果。虎娃能攀上险峻的峭崖,还能翻动河谷中大块的石头,他很努力却并不刻意。这天的收获不错,他拣到了一块感觉好型的石头,走到高处又拣到了另一块非常特别的石头蛋。

    这块石头太标致了,简直就是鸡蛋嘛,样子足以乱真!看表面的颜sè和形状,和鸡蛋一模一样,普通人假如不拿在手里摸一摸、掂一掂,根本分辨不出来。虎娃开心的笑了,比吃到十个鸡蛋还高兴,捧在小手里摩挲、感觉了半天,还很专注的延伸感知去体会。

    盘瓠也觉得很惊讶,歪着脑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也在旁边翻拣。它却没有找到同样的石头蛋,于是有些不满的朝山林中叫了一番。它此刻的叫声带着天赋震吼神通,算是练嗓子吧,盘瓠早已意识到自己这种独特的本领需要主动的修炼,而不仅仅是在狩猎时施展。

    但盘瓠在村子里却不能这样叫,山爷也能不让啊,所以显露本事都是在外出狩猎的时候。时至今ri,就算很多花海村的人都不清楚路村的这条狗有多厉害。但是在村寨周围的野林中,若山却鼓励盘瓠经常这么做,这不仅是练习天赋神通,同时也能惊走无意间接近村寨的猛兽、让它们不要把这一带当成定居猎食的领地。

    吼声包含的冲击力是可以控制方向的,所以虎娃听见的只是普通的狗叫,但远方的山林里却有鸟儿惊飞不断。就在这时,虎娃突然抬头道:“盘瓠别叫了,那边有点不对劲,好像是一个大家伙被你惊动了。……它不仅没走,反而朝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盘瓠随即也察觉到了远处的凶险,前爪放了下来四肢着地,后背弓起望着山上,它在运劲蓄势力,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虎娃话音未落,就见旁边平静的小水潭上荡起了一圈圈波纹,因为远处传来的震动。紧接着就听见了庞然大物奔跑的声音,沿着相对开阔平缓的河谷,高处山林中冲出一只犀渠兽。

    这头凶狠的怪兽,样子有点像山中偶尔出没的牦牛,但身上没有长毛,鼻梁正中只有一根长长尖角。它的体型也比牦牛大得多,肩高约有一丈、体长接近两丈,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怪兽狂跑时河谷中碎石四溅,带着轰鸣之声,沿途撞断了不少小树速度却丝毫不减。

    犀渠兽通常都是十几头左右小规模成群活动,很少见到它单独出现。这头犀渠兽可能是争夺配偶失败或者是被种群驱逐,因此独自在山野中乱走,离开了经常活动的领地竟然跑到了接近花海的地方。它刚才正在上游饮水,被盘瓠的吼声惊动了。

    一般的野兽被惊动后第一反应都是离开,可是这只犀渠兽也许心情不佳、正处于烦躁易怒的状态,竟将这吼声当成了一种挑衅和挑战,红着眼睛竟发狂般的顺着河谷冲了下来。看它的来势,就算最坚固的寨墙也能一举撞垮,假如是某个部族的狩猎队伍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赶紧闪避,不会正面与之冲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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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冲榜、拜求支援!0129

    一心只想好好写书,有时会忘了别的事,比如我最近就差点忘了新书还要冲榜。用心将书写好是必须的,但想让它有幸能被更多的书友看到,也得冲上各种榜单。我在起点写了这么多年的书,越来越感觉冲榜是个技术含量很复杂的活,而我一直不太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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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狂奔的犀渠(上)

    哪怕是路村的狩猎队伍首领、已迈入二境多年的伯壮,看见这个场面心中也会打怵,只能首先选择避其锋芒,绝不会正面迎击一只发狂的犀渠兽。可是虎娃站在水潭边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犀渠兽朝他狂奔而来——这孩子吓傻了吗?

    若是聪明的话,他应该赶紧向侧面跑、爬上陡峭的高处,寻找乱石间犀渠兽那庞大的体型无法穿过的狭窄地带躲避,或许还有可能保住小命,同时赶紧全力吹响随身带的竹哨,或许花海村那边有人能听得见。水婆婆给他这根竹哨,就是在遇到危险时用的,难道他没有意识到吗?

    在虎娃的看来,这个场面确实并不算危险,所以也用不着吹竹哨。而且他清楚自己离花海村有多远,得绕过大湖再往山上爬半天才能到达这里,就算有人能听见哨音,来得再快也绝不会比眼前的犀渠兽更快。

    他当然更不是吓傻了,只是在观察、非常专注的观察,此刻虽不是夜间定坐修炼,却一样进入了那种奇异的状态,仿佛好几年前站在空地上观看水婆婆纺布。他延伸出清晰的感知体会着犀渠兽动作的第一个细节,甚至包括奔跑中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的运动与受力情况。

    虎娃早已内照分明,但人的身体结构毕竟与各种兽类不同,他也需要去观察体会。很多四足兽类的运动都有相似的特点,行走时基本上是在三足落地的状态下迈出一足,并且有明显的顺序,比如左前、左后、右前、右后。

    但在奔跑时就会有变化,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两只后足蹬地、身体腾空、两只前足落地、后足落地前足抬起、后足再蹬地……。身体从腾空状态下落时,两只前足着地几乎是同时的,但也有一个非常短暂的时间差。

    盘瓠平时虽直立行走,但快速奔跑时也是这个样子,虎娃早就了然于胸。犀渠兽狂奔的动作和盘瓠是类似的,但由于它的体型太庞大、身躯过于沉重,所以腾空的时间非常短、高度比较低,而且每次前蹄落地都特别沉重,溅得河谷中碎石乱飞。

    犀渠兽狂奔时低着头、可怕的独角直指前方,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虎娃却好似处在一种忘我的状态中浑然不觉,眼前的犀渠兽成了一幅动态的画,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在清晰的向他展示。

    盘瓠的神情很凝重,蹲在虎娃的身边并没有乱叫,眼睛死死的盯着奔来的犀渠,目光中甚至有些兴奋和期待。它当然知道山爷要它在野外保护虎娃,可惜这些年都没碰到过什么让它大展身手的机会,它也清楚自己长了不少本事,如今终于可以在虎娃面前露脸了。

    这头犀渠兽看上去很可怕,需要小心对付,等它奔到四丈到五丈距离之间,再发出威力最强大的震吼,让这个大家伙失神减速,然后自己就可以猛扑过去跳上它脖子,张口咬它的要害、将撕咬的力量穿透它的筋骨!

    盘瓠就是这么打算的,眼看犀渠兽沿着河谷已经冲到了五丈开外,它正要发动,虎娃却突然先动手了。孩子的双手各拿着一个石头蛋,正是今天刚刚拣到的两枚,嗖嗖两声就砸了出去,并没有摆什么夸张的造型,动作非常干净利索。

    盘瓠的目力如今已比普通的狗眼强得太多,它能看清两枚石头蛋在空中滑出的轨迹。看似同时出手,其实也有短暂的时间差,在空中飞过是一前一后。虎娃并没有打犀渠兽的眼睛这样明显脆弱无防护的部位,因为还有五丈多的距离,犀渠兽只要反应快稍扭头就能躲开;况且就算打中了,犀渠兽闭着眼睛也能冲过来。

    虎娃的石头虽然又快又急,能将一个成年人打倒,但对犀渠兽却没什么用处。犀渠兽粗糙的皮有人的一根手指那么厚,筋骨强悍力大无穷,石头就算打在脑门上,也就差不多等于用力给人弹个响指。

    虎娃打的是犀渠兽根本躲不开的部位,石头离手的时候,犀渠兽的身体正好有短暂的腾空,第一枚石蛋打中目标的时候,正是它左前蹄落地受力的那一瞬间,打中是蹄子上方与小腿相连的关节部位,大致相当于人的脚踝。

    虎娃用了全力,猛兽的前冲之势则更惊人,犀渠兽的脚踝部位只有很薄的皮包着坚硬的骨节,石蛋“啪”的一声就碎了。犀渠兽虽没有受伤,但也很有些吃痛,恰在蹄子落地承受着最大冲击时挨了这么一下,左前腿当即就微微一软。

    但这一击还不至于让它失去重心摔倒,紧接着它的右前蹄落地,时间间隔极短,普通人几乎分辨不清。另一枚石头蛋也飞到了,重重的砸在它右腿前方同样的位置。这枚石蛋就是虎娃刚刚拣到的几可乱真的“鸡蛋”,它并没有碎裂,而是“嘭”的一声被弹出很远。

    与此同时,就听“咔嚓”一声,犀渠兽的右前蹄居然从与小腿相连的关节部位折断了,前腿一软沉重的上身便往下一扑,可是那巨大的速度惯性仍在,它竟翻了个跟头仰面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在了河床上向前滑行出很远,激荡起一股碎石烟尘。

    虎娃的石头蛋怎么能把犀渠兽的腿打断呢?其实主要的力量不是来自于这枚石头,而是犀渠兽自己。它的左前蹄吃痛微微一软,紧接着右前蹄落地,而两只后蹄仍然处于腾空的状态,庞大的体重以及奔跑时的冲击力,瞬间都落在了这一只脚上,全靠关节的缓冲。

    石蛋正在这一瞬间打中相对最脆弱的部位,犀渠兽的“脚”崴了,就像一个绷紧的东西突然出现了裂痕。在这里情况下崴了脚可不比平时,后果太严重了!紧接着就在庞大的体重压力和飞奔的惯性冲击下关节脱臼了,而它的身体却仍在前冲,一只蹄子便硬生生的折断了。

    犀渠兽翻了个跟头从高处仰面摔落,在河滩中滑出很远,恰恰停在离虎娃身前三尺的地方。它的半边身子浸在水潭里,半边身子倒在碎石滩上,已经一动不动了。犀渠兽并不是被虎娃的石头蛋砸死的,它向前摔倒时下巴戳在地上、后半身飞起,自己将脖子给摔断了。

    盘瓠有点看傻眼了,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未动,突然喷了一口粗气整个身子都趴倒在地。它运转全身的力量已经达到最紧张的状态,结果这股劲却没发出去,硬生生的被憋住了,也难怪会有这种反应。等它再直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看向虎娃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盘瓠不是没见过人们打猎,相反它已身经百战,却从没见过虎娃这样一个孩子挥手就放倒了一头发狂的犀渠兽。更令盘瓠感叹的是,虎娃一点得意或吃惊的样子都没有,轻轻松松、平平常常,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石头上敲碎了一个鸡蛋。

    盘瓠今天本想在虎娃面前露脸、显弄自己的本事。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盘瓠总喜欢跟在虎娃屁股后面乱跑,虎娃就像是它的兄长。后来盘瓠的本事大了,但它也没有认为自己比虎娃更了不起,只是感觉自己很有用。它刚才的想法,本有些小弟在老大面前显能耐的意思。

    不料虎娃却来了这么一手,让盘瓠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啊!它的能耐没显成,虎娃的能耐却把它给当场镇住了。盘瓠摇着尾巴、伸着舌头,一副想讨好的样子,假如这条狗会说话,此刻可能想说的意思就是——老大,你太厉害了!我崇拜你,以后坚决跟着你混!

    虎娃的神情却很平静,他搓了搓小手,看着那倒下的庞然大物居然还叹了一口气:“唉,这个大家伙也太不走运了,它为什么非要冲过来想杀我们呢?假如它跑得不是那么快、冲得不是那么猛,我还真没办法打倒它,就得带着你赶紧逃命了。……那枚石头蛋哪儿去了?刚才它没碎,被弹飞了,你快帮我找回来。”

    虎娃很清醒,他说的是实话。假如犀渠兽站在那里不动,他的石头蛋打过去根本造不成实质的伤害;假如犀渠兽跑得慢一点、不是那么疯狂的猛冲,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将之放倒。这头猛兽筋骨强横、皮糙肉厚难以力敌,可是虎娃并不需要对付它最强大的力量,只需击中其最脆弱的破绽即可。

    话说起来轻松,但前提是能找得到这种破绽,还能把握稍纵即逝时机准确的击中,并且让对方躲不开。虎娃做到了这一点,而且他看见犀渠兽冲来的时候,就清楚自己能做到,就像清楚拿一个鸡蛋磕在石头上、蛋壳自然就会碎掉一样。

    找东西是狗的最擅长,盘瓠闻言赶紧跑向河谷旁的杂树丛,屁颠屁颠的叼回了那枚石头蛋,献宝似的将它交给虎娃。虎娃摸着石头蛋自言自语道:“这块石头真不错,应该好好收着。”

016、狂奔的犀渠(下)

    天色已不早,他们应该回村了,可是虎娃看着这头庞大的犀渠兽又犯起了愁。这家伙有好几千斤重呢,花海村和路村所有的人加起来,恐怕一顿也吃不了,但怎么把它弄回去啊?

    虎娃踌躇片刻,然后对盘瓠说道:“我在这里看着猎物,你快回去叫人,想办法把这个大家伙运回去,大家都可以饱饱的吃肉了。”

    盘瓠用力的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下山了,急切的要回村报告这个喜讯。照说它不应该离开虎娃,山爷吩咐过要在野外保护虎娃的安全,但此时的虎娃在盘瓠的眼中已经比自己厉害多了,所以它才会放心的离去。

    这条狗还挺有心眼,它下了山并没有绕湖跑到花海村,而是直接溜回了路村去找人。盘瓠边跑边在心里琢磨,假如它和虎娃联手配合,村中的伯壮、仲壮、叔壮、小槿这四名“高手”加起来,恐怕能都轻松放倒。至于山爷和水婆婆嘛,则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山爷见盘瓠急急忙忙的自己跑回来了,而虎娃却不见踪影,吃了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但见这条狗眉飞色舞的样子又不像。

    盘瓠比划着要山爷和伯壮跟它走,看意思好像还要让他们多带些人,仿佛是去拣什么天大的便宜。山爷带着一群精壮男子,拿着武器一头雾水的跟着盘瓠走了。他们穿过木桥绕过花海岸边,顺溪涧来到深山高处,终于看见了虎娃守着的那头庞然巨兽,皆大吃一惊。

    若山当即就教训盘瓠道:“你怎么能把虎娃一个人留在深山里,自己跑回去报信邀功,万一再有危险怎么办?”见盘瓠眨着狗眼被呵斥的有些发懵,他又说道,“你应该和虎娃一起回去找人,这么大的犀渠兽,谁还能偷走吗?”

    然后若山的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记住了就好!今天你的表现真不错,既保护了虎娃,又猎杀了这只犀渠兽。……你快送虎娃下山吧,到花海村找蛊辛族长,叫再多带些人来。”

    好几千斤的犀渠兽,山中又没有路,河谷曲曲折折很多地方十分狭窄陡峭,当然没有办法抬下去,得就地剥皮分解骨肉。犀渠兽的筋骨强壮坚韧,庞大的体型倒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厚而硬的皮用普通的器物很难切开,若山带的人手确实有点不够。

    到花海村去找蛊辛,盘瓠虽不会说话,但虎娃自会把事情说清。路村赶到的众人没有看见当时的情景,想当然的就以为是盘瓠猎杀了犀渠兽。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要赶快干活,所以也没来得及多说什么。

    这头犀渠兽虽然算是路村猎杀的,但是蛮荒各部族之间也有不成文的规矩,这里是花海村世代狩猎的地盘,而路村人的猎场则在断崖那边的山中。所以他们在这里猎获了这么重要的猎物,当然不能瞒着花海村偷偷运回去,还应该拿出一部分来与花海村分享。

    蛊辛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山中时,天已经黑了,两族精壮男子合力连夜分解了这只庞大的犀渠兽,并在水潭边点起了火堆、打着火把照明。他们务求以尽快速度干完,要赶在天亮后就运下山,中午前便能让两族人都吃到新鲜的犀渠肉。

    就因为时间太紧,来的人又太多太杂乱,把河谷碎石上的痕迹都给踩没了,若山并没有仔细检查现场,只想当然的认为这是盘瓠的杰作。若山知道盘瓠的本事,若是尽展神通全力出击的话,它确实能扑杀这样一头犀渠兽吗,而盘瓠自己没受伤则比较走运。

    花海村的人当然要问这是哪位英雄的壮举,当得知竟是盘瓠那条狗干的时,很多人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这才知道盘瓠的厉害!花海村的狩猎队伍也曾在深山中远远见到过十几头成群的犀渠兽,但都小心的避开了,还没有猎杀过呢。

    犀渠兽不仅肉可以吃,筋、骨、皮都大有用处,尤其珍贵的是那一支长长的独角。蛊辛倒是很客气,虽然事情发生在花海村的传统猎场中,但毕竟是路村人的功劳,所以他只命族人背走了一部分肉,将筋、骨、皮都留给了路村人。

    路村如今总共有接近五百人,花海村居民则有三百出头,肉分成了八份,路村人拿五份、花海村人拿三份。天亮时将鲜肉背下山,中午之前就变成了香喷喷的肉汤和烤肉,所有人都敞开了吃,很多人到最后连腰都弯不下来了。像这样的日子,就是原始部族的节日,大家都兴高采烈。

    这次的英雄虽是盘瓠,但在花海村人看来最大的功劳还是属于虎娃的。因为盘瓠毕竟是一条狗,是虎娃带着狗上山并猎杀了一头犀渠,又带着狗下山通知大家去背肉,这孩子简直太了不起了!假如他们知道犀渠兽就是虎娃放倒的,还不知会惊讶到什么程度呢。

    虎娃昨天是在花海村过的夜,因为他与盘瓠赶到村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过夜的地方离鸡棚不远,就是花海村的柴房。部族居民既然已经学会了生火,就需要引火燃火之物,平日在山林中收集苔藓、软草、枯枝、松明、木料晾干,然后堆放在专门的屋子里。

    钻进柔软的干草堆里睡觉很舒服,人们还给他拿来很多张兽皮铺着,第二天上午,他和盘瓠也是在花海村吃的肉,一边吃一边听着众人的夸赞。虎娃并没有说自己打倒犀渠兽的经过,众人都快把他夸上天了,他又何必再自夸呢?

    前天刚刚发生的猴子被驱逐出村的事情,仿佛已经彻底过去了。花海村中很多人本就看对猴子没好印象,只是觉得同为族人、他的下场令人惋惜,但这也怪不到虎娃头上。虎娃在蛊辛处置猴子时什么话都没说,回头还让猴子把野鸡拎走了,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呀。

    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花海村人就更喜欢虎娃了。这是虎娃第一次在花海村过夜,他经常来往花海村,如果天太晚了后来就留在花海村的柴房中睡觉,路村人也很放心。但这样可也能导致另一种情况,假如虎娃不在路村,大家便以为他去了花海村;而花海村的人没看见虎娃,自然以为他还在路村。

    这世上确切了解虎娃行踪的,恐怕只有远方树得丘上的山神理清水。虎娃在山中的遭遇以及所为,也让理清水吓了一跳、吃了一惊。理清水曾经指引过很多人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见过的修士那就更多了,但他从未见过虎娃这种情况。

    虎娃的修炼完全是法自然之道,仿佛就是那条他与白煞都企图寻找的大道本源之路。虎娃挥手就放倒了犀渠兽令理清水感到震惊,换成另一个二境修士,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更何况一个八岁的孩子?这孩子真是了不得啊,能将事物看得那么清晰,这不仅在于眼界与心境,更重要的是那种无法形容其玄妙的自然状态。

    理清水能察知方圆二百里内的各种动静,当然察觉到了另一种危险正在接近这个孩子。虎娃虽然能对付狂奔的犀渠,却对付不了这样的威胁。理清水也在暗暗祷告,希望虎娃能够平安过了这一关,这也许有点可笑,因为他本人就是山神——平时接受各部族祷告的人。

    ……

    盘瓠跟着虎娃回路村后,这几天的表现很有点不正常,它总是迈开大步、昂首挺胸,一副很得意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这条狗猎杀了犀渠兽,自以为了不起才会如此自矜自伐吗?可是看上去又有点不对劲,它摆出这副模样时总是跟在虎娃身后,又是给谁看的呢?

    其实盘瓠的想法很朴素也很简单,它觉得虎娃太厉害了,就连自己跟在后面感觉也很威风,所以不自觉才会有如此姿态。很多年后世上有个成语叫狗仗人势,看来这种传统古已有之。

    盘瓠在村中昂首阔步没显摆几天,又被伯壮带出去狩猎了,而山爷前几天就已离开了村寨又去了中央谷地。虎娃这天又是一个人跑出去玩,上次打碎了一枚石头蛋,但还留下了一枚让他特别钟爱的石头蛋,所以他想再找找。

    虎娃也记住了山爷的叮嘱,一个人的时候不能走太远,所以并没有去上次那个地方。他穿过木桥走过一片火麻林和菽豆田,右侧的荒林就是上次碰到猴子猎野鸡之处,而左侧的山林后是一面陡坡高崖,有一条细细的飞瀑泄落,他想去飞瀑下面找石头。

    尚未走到飞瀑下的水潭那里,虎娃的感觉就很有些不对,虽然是大白天,却仿佛是深夜一般,周围的树影显得是那么阴森,总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他在溪涧边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像是在寻找石头,手中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碎石,却闭上眼睛凝神感知周围的情况,随即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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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水婆婆打猴子(上)

    声音来自高崖上,那里生长着大片茂盛的冷箭竹,在竹林的边缘有一道细瀑流下,的视野非常好,向前后能看清花海村和路村的位置。那么远的声音传到耳中已细若蚊蚁,但虎娃却能听清楚。

    只听一名男子问道:“那孩子,就是你说的虎娃?”

    另一名男子答道:“是的,就是他!鱼大人,你快抓住他吧!”

    “大人”是个很奇怪的称呼,虎娃以前从未听见过,他还以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鱼大人”呢。但第二个开口说话的人他却认识,就是被花海村驱逐的猴子。猴子居然又骗人了,骗了全村的人!蛊辛让他永远不要再接近花海村的十里之内,他此刻显然已违反了这个约定。

    那位鱼大人又吩咐道:“周围没有别人,正是好机会,你们悄悄摸过去把那孩子抓住。花海村比较远,不会听见动静的,但要小心断崖那边的路村。这个位置比较高、远远的能看见,你们到下面的树林里动手。”

    离得比较远、旁边还有流水声干扰,他们以为这个孩子不可能听得见,可是虎娃偏偏听见了。紧接着他又听见了更多的声音,有人从山崖上小心翼翼向下攀登,加上猴子总共竟有十五人,从偶尔传来的磕碰声中还能分辨这些人带着武器和弓箭。

    他们居然要抓自己,虎娃不清楚为什么,突然想到可能是猴子想报复。猴子上次就用弓箭指着他的后背想射杀他,如今又带着这么多同伙来,虎娃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人能不能躲开弓箭?假如距离足够近,等箭离弦时再躲已经来不及了,动作反应也是需要时间,最好在对方即将射箭时提前避开。虎娃本能的想到,假如这么多人同时向自己射箭,避开了一支但旁边还有别的箭射来,他也是很难保住小命的,所以得赶紧闪。

    对方不想惊动路村的人,要在低处在密林间悄悄的动手抓他,而虎娃也一转身走向低处进入了密林。密林可以遮挡视线,对方从高处看不见自己,可他随即又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或者说感应,他发现自己躲不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哪怕是隔着密林的树冠。

    虎娃倒也没有慌,那些人正从陡峭的山崖上爬下来,又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速度不可能太快,而这个距离和视线他们也不可能拿箭射他。虎娃一边往山路那边走,一边拣起了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也没管样子长得像不像鸡蛋了。这个距离又隔着树丛,他也同样砸不中那些人,只是提前做个准备。

    高崖上爬下来的人,并不清楚虎娃已经发现了他们,见虎娃进入了低处的密林心中暗喜,展开队形也悄悄的摸了过去。虎娃走得并不快,但速度总比那些人快一点点,所以距离还是缓缓拉开的。等到他钻出林子来到蜿蜒的山路上时,突然撒开小脚丫向着路村的方向全速狂奔,同时用力吹响了水婆婆给他的那根竹哨。

    鱼大人并没有攀下山崖,他自以为身份高贵不必亲自动手,有事下个命令就行了,而十五名精壮男子在山林抓一个孩子当然手到擒来,更何况其中还有两名二境高手呢。他的修为已如四境,这次还带着族中的法器,刚才虎娃虽然在山崖下密林中,可他延伸的神识能将其行踪锁定。

    如果这位鱼大人想杀虎娃,刚才虎娃近山崖下时他就可以动手了,祭出法器便可凌空取其性命。但他的目的不是来杀这个孩子,而是悄悄的将之活捉带回去,而且也不认为这种事情需要自己动手。

    虎娃一路往回走一路拣石头,他也没有太在意,虽然这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了他的法器能攻击的范围,但他的手们也下了山崖跟了过去。可是等虎娃突然飞奔吹响竹哨时,鱼大人脸色急变,他万没料到这孩子已经发现了危险,而且吹哨示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十五名携带武器的手下听见哨音,他们本能的愣了愣,这时就听鱼大人在远处山崖上喝道:“回来,我们快走,已经暴露了!”

    虎娃的哨音很响很有穿透力,不仅路村那边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花海村都能听得见。鱼大人倒是很干脆也能判断清楚形势,立刻放弃了目标决定赶紧撤离,趁着那两村的族人没有赶到之前、对方也不可能看清自己是谁的时候,从山林中消失。

    只要不暴露身份和企图,下次还可能有得手的机会,否则鱼大人本人就算能逃走,他的手下也会被截住。这位鱼大人直至此刻,都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他这样一位四境高手,当然是想走就能走,只是怕暴露手下的身份和自己企图。

    林间追踪虎娃的十五人,有十四个听见命令立刻转身,快速的又向山崖上面爬。只有一个人挥舞着一只梭枪,也撒开脚丫飞速地追了上去,看架势要将虎娃截杀在山路上才甘心,正是被逐出花海村的猴子。

    鱼大人暗骂一声该死,立刻站起身来张弓搭箭,他瞄的却不是虎娃而是与自己同来的猴子。一般人是不可能将箭射出那么远的,但他却能做到,凭借着神通法力锁定目标并操控箭支的飞行轨迹。猴子只要还没有跑到断崖边那么远的距离,他便能射中。

    恰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冷冷的问道:“鱼梁,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鱼梁大惊失色,手中弓箭落地随即转过身来,怀中飞出一件弯月形的骨器,散发光华护住周身,但他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的十四名手下还没爬上来呢,只有自己一个人背对高崖站着,面前却出现了四个人:路村的族长山爷与勇士仲壮、叔壮,还有花海村的族长蛊辛。

    若山说话时手底下可没闲着,鱼梁的反应够快了,而他的动作更快,随着话音一挥骨杖,一道无形的劲力直击而出,“啪”的一声将鱼梁身前的光华打散、骨器击落。鱼梁法术尚未施展就被破,胸口遭受无形的劲力重击就像被一座山撞中,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向后跌落高崖。

    若山的骨杖向后一挑,便将半死不活的鱼梁隔空又给卷了回来,重重的摔落在脚边。而蛊辛、仲壮、叔壮等三人已经走上前去,张弓搭箭居高临下接连射落。那十四人正在手抓岩石攀登高崖,根本无从躲避,况且这也是修士射出的箭,其中还有蛊辛这样的三境高手,所以片刻之后他们皆被射中滚落,就连那两名二境修士也不例外,解决的是干净利索。

    山崖这边的情况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逆转,而虎娃还在撒开脚丫狂奔呢,他的哨音响起时,水婆婆就从屋里“飞”了出来。她的秀发飘飞衣袂舞动,手持一根紫色的七尺竹枝,身姿飘逸就像一朵流云。

    其实水婆婆还不能真的在天上飞,但她的脚每次点地,身形都能快速的飘出很远,看上去就像在滑翔着贴地飞行。她来得非常快,当虎娃跑上木桥的时候,她也冲出村寨赶到了断崖边的桥头,说了一句:“孩子别怕,没事了!”

    虎娃刚才确实很怕,否则也不会悄悄走回山路、突然吹响哨子就跑,但看见水婆婆冲出村寨时就不怕了。而且他也没有慌乱,此刻已知道另外十四个人并没有追过来,那种被紧盯着的感觉也消失了,只有一个猴子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猴子却没有看见水婆婆,山路蜿蜒,两侧是一人多高的火麻林,要拐个弯转过去才能看清楚断崖那边。他知道虎娃吹响哨子撒脚就跑,但是路村很远而花海村则更远,他却离虎娃很近,自信完全能够在火麻林中抓住虎娃,在其他人赶来之前将之带回去交给那位鱼大人。

    他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抓一个八岁的小孩还不轻松吗?至于虎娃上次用石头将他的肩膀打脱臼的事,那只是一次偶然,瞎碰的运气而已!可虎娃的速度远却超出他的预料,在火麻林中始终没追上。

    猴子的左手拿着一支梭枪,一人长的枣木杆,尖端以兽皮割成的细带绑着一块磨尖的黑曜石。这支梭枪是鱼大人那伙人给他的,既可以当武器也可以当登山时的拐杖。他的右肩关节早就接好了,这几天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剧烈活动时还会疼。

    猴子越追不上虎娃,心中的恨意就越浓烈,哪怕不能将这个小崽子抓回去,从后面给他一梭枪也能解恨啊!而虎娃此刻已在断崖桥头站定脚步、转过身来,手中握紧了石头,等着猴子追过来。只要猴子跑到五丈开外,他就能一石头将之打倒,就怕猴子看见水婆婆便不敢再追了。

    可是虎娃并没有等到动手露脸的机会,猴子的身影刚刚从火麻林中转出来,水婆婆手中的竹杖就飞了出去,似一条蛟龙凌空打了个旋,带着一股劲力打向了猴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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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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