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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0 有生于无(上)

    也只有玄煞才有那等本事,暗中跟随虎娃来到赤望丘还能不被虎娃察觉,且恰好出现在那个地方将虎娃救走。虎娃在山中顺手帮胭脂虎历劫,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段,而是古往今来的修士恐怕都想不到的大福缘,也只有这愣小子会那么干了。

    玄煞救虎娃,可能是为了报答。而玄煞跟踪虎娃,可能是发现了他修为高超、来历不明,却潜入白额氏族人的村寨又混进了仙城朝圣的队伍,于是便暗中查探他究竟有何企图。

    如此也能解释,清水氏的城寨距离樊室国宜郎城那么远,胭脂虎为何能先后出现在这样两个地方?解释了眼前的疑惑,虎娃心中却有了更多的困惑。

    难道在自己刚出生不久,在清水氏城寨废墟中救了自己的那头胭脂虎,便是玄煞所化吗?是白煞下令屠尽清水氏一族,当时白煞就在树得丘上。玄煞可能是听说消息之后赶来的,却恰好救出了虎娃。

    如果是这样,树得丘上的山神应该看得很清楚,他为何没把这段隐情告诉虎娃呢?山神也许是有所顾虑,因为玄煞也是赤望丘中的高手,他不清楚玄煞为何要这样做。可能是出于保护虎娃的考虑,山神干脆没有说,就像他当初根本不告诉虎娃仇人是谁。

    因为虎娃若与玄煞接触、求证当年的内情,就会暴露他的身份来历,这太危险了,毕竟玄煞也是赤望丘的人,谁知赤望丘内部是怎么回事呢。至于理清水是否还另有想法,也只有这位山神自己心里清楚了。

    虎娃试探着潜入赤望丘之时。就曾存了以同样的方式潜入树得丘,看看能不能见到山神或者把他先救出来的打算。在赤望丘栽了个大跟头后,如今这个念头已熄去,看来暂时也无法去找山神询问了。

    虎娃也不明白赤望丘内部出了事,玄煞历劫为何要离山寻找机缘?分明已回到赤望丘。救走自己之后却没有再现身,所以赤望丘才会公开寻找她的下落。这种事情虎娃当然不可能跑到赤望丘去询问,也只能去问玄煞本人了。

    待返回翠真村之后,虎娃定要去山中寻找玄煞,或者说去寻找那头胭脂虎,只是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因为如今到处都有人在找玄煞。赤望丘公开宣布,凡是能提供玄煞行踪线索者,必有重谢。

    如今知道玄煞行踪线索者,恐怕只有虎娃了,而虎娃当然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那头胭脂虎救了他。他理应帮她,虽不知玄煞与赤望丘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她显然不愿被赤望丘找到。

    虎娃恍然也明白了另一件事,为何他会对那头胭脂虎有那样玄妙的感觉?这感觉无法形容的,就似融化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里。

    就是在这种恍惚又恍然的状态中,虎娃离开了浒安城,仙城朝圣的队伍分批返回家乡,不断有人依依不舍的告辞。居住在附近村寨和城廓中的人回家了。剩下的人继续沿大道向宜郎城方向前进,途中仍受到了沿途各村寨的热情接待与欢迎。

    他们经过了剑白的家乡,就在离城廓不远的大道旁。当听说剑白已经被赤望丘中的仙家看中留在仙山时。整个村寨都轰动了,尤其是剑白的父亲、当地的族长,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好几次差点都乐晕过去了。

    这位族长盛情款待了所有人,尤其是感谢梁羽、古祥、虎娃等人在仙城朝圣的路上对剑白的关照。古祥所住的村寨离这里很近,照说他也可以回家了。可是这后生跑回家打了一声招呼又回来了。

    古祥暂时还不打算回家,他坚持要继续照顾病体仍没有完全康复的虎娃。要将虎娃安然送回翠真村才能放心。虎娃想推辞也推辞不掉,因为自己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没有完全康复。大病一场后,当然需要时间慢慢休养。

    而且古祥又说了,他除了两度参加仙城朝圣之外,还没有远行去过别的地方,也想多走走,见见世面开开眼界,顺便到虎娃那里作客。既然是这样,虎娃倒也不好拒绝,每日仍坐着那辆马车,由古祥为他御车。

    告辞的同伴越来越多,但队伍中还有不少人同行,其中家乡最远的,是帛室国境内的东滨城一带。经过沿途村寨时,人们还在热议赤望丘的最新消息,虎娃听闻最多的谈论,当然是对赤望丘的敬仰,还有白煞与玄煞的威名。

    虎娃对此早就很了解,但如今却是以仙城朝圣者的身份,与各地的白额氏族人密切接触,听他们专门讨论赤望丘。在这些白额氏族人的心目中,白煞的地位仿佛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灵,几乎每个人提到白煞时,皆怀着无比虔诚的敬仰之心。

    虎娃莫名有些错愕,错愕中又有些恍然,恍然中又似有所悟。不仅是白额氏的族人,其实巴原上的民众所谈论的白煞,与虎娃所了解的那个白煞,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但事情又不能简单地解释为——是大家没看清白煞的真面目。

    白煞不仅被各宗门公认为为巴原第一高人,而且也在巴原上受万民敬仰,尤其是白额氏族人提到他时,无不充满了敬意与自豪,他就是神圣与威严的象征。这是一种错觉吗,或者说这是一个错误吗,好像也并非完全如此。

    论修为神通,白煞确实可称如今的巴原第一人,这一点就连虎娃的师尊剑煞都不能否认。白煞成名百年来,带领赤望丘成为了巴原上的第一大修炼传承宗门,而白额氏族人也在乱世中安居繁衍、遍布东海之滨、走向前所未有的强盛。

    赤望丘弟子如今已遍布巴原五国,白额氏族人更是在赤望丘的率领下击溃了帛室、樊室两国的进犯,赤望丘进而控制了这两国的国事,使之不再起纷争动乱。包括不久前的巴原国战,也是在赤望丘的调停下最终平息,相室与郑室保住了最后的残境,避免了伤亡最惨重的生死决杀。

    这一切,都是事实,白煞所展现给世人的,就是如神灵一般的恩威,他能有如今的声威名望,是理所当然。而虎娃所了解的有关白煞的另一面,也是事实,却不为众人所知。仿佛那是另一个人,其实仍是同一个人。

    由于重伤未复,虎娃在途中只能暗运神气调养,不便修炼其他神通,于是尽量去修炼元神,竟另有所悟。这感悟是有关纯阳诀的,其缘法便与白煞有关。

    一个人在世上,他是怎样的人,这个问题该如何去认知?白煞本人在赤望丘中,但巴原上好像还有另一个白煞。无数人心目中的那个白煞、他所凝聚的民望融合在一起,似乎又凭空塑造了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人。

    而这个仿佛不存在的人,不仅世人赋予白煞的形象,也是白煞本人在世间造就的自己,源于他的一切所行、所扮演的种种角色,留给世间的痕迹与印象。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于无形中好似看不见。

    虎娃曾在战场上感悟纯阳诀,而见到了所谓的鬼魂,从而领略了阴神的玄妙。是这个原本不存在却仿佛被凭空造就白煞,并非是阴神,而是另一种不太好理解的概念,却好似与白煞本人于冥冥中有某种关联。

    虎娃之所有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他自己也有所感应,在这一路上,他也不断听到人们对自己的议论。虎娃近年来在巴原五国都留下了惊人的事迹,少务也动用了种种手段刻意宣扬他的威名。沿途的民众在谈论最近种种消息时,也难免会提到虎娃的名字与事迹。

    巴室国中的彭铿氏大人,行遍五国的小先生虎煞,他的很多事情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早已面目全非,如今的虎娃就是巴原上的另一个神话,已凝聚万民之望。虎娃常常也感到恍然,人们所谈论的、那传说中的虎煞,难道真的是自己吗?

    听见很多人对“虎煞”的议论与评价,虎娃曾经没有意识到,自己竟会是那样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也许不是,但也不能否认那些人所谈论的就是他。是他在巴原上留下的一系列痕迹,经过种种方式演化而成的结果,仿佛造就了另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他。

    冥冥中仿佛出现了一个自己,那不是分身,虽看不见却是存在的,就是于天地之间莫名凝炼而出,却与自己神魂能发生玄妙的联系,虎娃是真的感应到了。

    虎娃有一种感觉,若他的修为更高,这种感应会更清晰,若能将那个自己真正融合入形神,甚至是长生之后的某种修行求证。

    但虎娃同样也感觉到,以自己的修为还无法办到。要想修炼到那种境界,恐怕连化境修为都不行,至少要等到迈过登天之径、求证长生之后。

    阴神难以长留于世,同样的道理,那个好似并不存在的自己,随着历史的推移也会渐渐消散,尤其是本人不在世之后。可是当它凝炼清晰、并未消散之前,却是一种修炼的机缘,似与某种仙家境界有关。(未完待续)

050、有生于无(下)

    世上也有一种人,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那个好似原本并不存在、被凭空造就出的他,甚至能以某种方式永存。txt小说下载/虎娃首先想到的就是仓颉,接着又想到了历代天帝。

    如今在中华之地,青帝与炎帝世系早已被黄帝世系所取代,除了某些嫡系部族还在祭奉他们,太昊天帝与神农天帝早已不是国祭之神。但他们并没有消失,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于世长存,因为这世间已造就出了仿佛本不存在的太昊与神农。

    就算太昊与神农本人已登天而去,但那仿佛并不存在的人并未消散,仍象征着曾经存在于世间的他们。他们开创了文明的源流,后人在此基础上传承繁衍。就算后人更聪明、更强大,更了不起或更自以为是,但追本朔源总有其根。

    天下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他们就象征着从无到有的过程,于天地间给世人留下了原本并不存在的某种“有”。虎娃如今好像也触及到了这种“有”的境界,而这种境界,可能就是历代天帝能开辟帝乡神土的玄机。

    虎娃并不清楚,此刻的他与当年的白煞,拥有了同样的感触,都恍惚看到了某一种境界,只是还不得真切,要拥有更高的修为境界后才能去求证。

    但虎娃也意识到,自己所悟的纯阳诀,与=高阳天帝当年所创的纯阳诀相比,境界上可能还差得很远。

    他能以凡人之身凝炼阴神出游,也悟出了凝聚心愿力修炼神魂之法,并对世间的神道设教有了更透彻的理解,还能指点羊寒灵如何借助山神之位去修炼。

    他本人如今已将纯阳诀修炼大成,拥有七境修为后,假如成为山神甚至国祭之神,也能将御神之念留在神坛上,不仅可适时“显灵”。并享受祭奉修炼神魂。以此为灵引,待他踏过登天之径求证长生后,亦可飞升高阳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

    高阳天帝在继承历代先人秘诀的基础上另行创出的纯阳诀,其源头与虎娃所悟应该一致。但虎娃如今所求证的境界还差得很远,他所悟的纯阳诀还很粗浅,远不能与高阳天帝所创真正的秘诀相提并论。

    虎娃在路上潜心修炼纯阳诀,大成之后还有无尽的未知境界,虽伤重未复施展不得神通,但元神世界越来越广大。800

    修炼中的虎娃又有一种感觉,随着元神越来越强大。如今的肉身迟早会成为束缚。尽管很多修士已拥有相比凡人而言堪称最完美健康的体魄,但毕竟还是有极致的。所谓脱胎换骨、证入化境,应就是超脱凡胎族类,才能施展种种神通法力俱足无碍。

    虎娃虽未修炼至七境九转圆满,但此刻也隐约能窥见,若有朝一日迈出那一步,可能将会面对怎样的考验,也明白了如今玄煞在经历什么。

    仿佛能感应到冥冥中有个本不存在的自己,于定境采炼天地灵息。虎娃的元神世界越来越强大,终于又回达了宜郎城外的路边寨。梁羽就在这里与虎娃他们分开了,这位修士要返回宜郎城,而古祥要拐上小路送虎娃回翠真村。

    分别前梁羽又私下叮嘱了两人一番。回去之后要好好修炼,若有一天能迈入初境,就去宜郎城中找他。古祥驾车带着虎娃又到了离翠真村最近的集市,将马车留在了那里。两人步行走向了翠真村。

    走近村口,虎娃大老远就一眼看见了阿源。阿源的院落在村子的最东边,她就在站在院门口望着远方的道路。清风吹拂着她的裙裾和发丝,风中带着含蕊花的气息,如今又是一年开春时节。

    这一刹那,虎娃眼中已没有别的存在,他看见的只有阿源。天地万物在飘移,阿源越来越近,他举步走了过去来到她的面前,开口道:“阿源,我回来了,你好吗?”

    阿源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终于回来了,这一路很辛苦,没事吧?”

    虎娃下意识的挺起胸膛,用手拍了拍胸脯,微笑道:“我没事,见到你,什么事都没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咳嗽声,古祥探出脑袋道:“虎娃,这位姑娘是谁啊?”

    这一路上虎娃都在养伤,身体好像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人整天仍是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样子,似是精神还没有恢复过来。可是一见到阿源,这小子就像突然醒了、又活了过来。此刻再看虎娃,哪里还有方才那蔫了吧唧的样子。

    古祥多少也看出了虎娃和阿源之间微妙的关系,因此开口询问。虎娃这才意识到古祥也在,赶紧开口对阿源做了一番介绍,这时族长凡伯领着一帮村民也赶来了。

    虎娃是代表翠真村去参加仙城朝圣的,他回时候也理当受到全体村民的迎接。人太多不方便站在这里说话,虎娃只来得及和阿源打了声招呼,便和古祥一起在大家的簇拥下被拉到村寨中央的空地那边了。

    这里的村民们如今也听说了赤望丘下令寻找玄煞的消息,他们也很好奇地打听今年仙城朝圣的种种情况。虎娃倒没有多说什么,古祥则眉飞色舞的讲了半天。他们今年在仙城见到的赤望丘仙长,竟然是原先的国君樊翀,而他与虎娃的同伴剑白,已被赤望丘上的仙家看中……

    古祥也提到了虎娃带的药材,在这一路上帮助了很多人,可惜虎娃自己却在仙城染风寒而病,否则的话,说不定也能被赤望丘上的仙家看中的。对于虎娃未能拜入赤望丘,凡伯也感到很惋惜,却没有表露出来,只安慰虎娃说能平安回来就好,今后应该还有机会。

    古祥在翠真村留了两天,虎娃陪他参观了附近很多地方,包括种植仙谷的田地、开满含蕊花的那片山坡,皆令古祥啧啧称奇。古祥告辞的时候,是阿源和虎娃并肩将他送到了村外。两人看着古祥的背影远去,阿源意味深长道:“你这趟远行,应该交了不少朋友。”

    虎娃感慨道:“何止是交了很多朋友,还受了人太多恩惠。”

    他是真心地在感叹,自从他离开家乡来到巴原,从来都是别人欠他的情,他却几乎从来不欠别人什么。在白溪村,他挽救整个村寨;到了巴室国,为后廪施法延寿;在红锦城外救下了蛇女齐罗……

    虎娃帮过的人太多了,从来都是别人受他的恩惠、欠他的人情,他却无意于想什么好处。就算他和少务之间是结义兄弟,但是严格说起来,他也不欠少务什么,所做的事情也都是在帮少务。

    在前往仙城朝圣的路上,虎娃一直很照顾古祥和剑白,还取出了随身所带的药材帮助队伍中的所有人。可回来时却不一样了,虎娃从来没有栽过那么大的跟头,也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多人的恩惠。

    首先是那头胭脂虎救了他的命,其次若没有仙城朝圣的队伍护送,他也不可能平安返回。虎娃可以说是欠了整支仙城朝圣队伍的人情,尤其是梁羽和古祥对他的关照最多。要知道队伍中都是白额氏族人,代表了白额氏所属的几乎所有的部族与村寨。

    在虎娃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护送他、帮助他、照顾他的,是代表白额氏年轻一代中的精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将来都会成为各部族或村寨的首领。这些人并非虎娃的仇人,反而已成为虎娃的朋友,虎娃这个人情可欠大了!

    如果虎娃一定要报仇,那么他也不应该不报恩。

    虎娃的仇人是赤望丘的宗主白煞,而赤望丘开宗立派的根基就是白额氏一族。其实就算没有仙城朝圣的事情,仅凭虎娃在翠真村的经历,他想找白煞报仇也不会针对白额氏族人。

    可他如今已了解白煞在白额氏族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假如白煞有何命令,将有太多白额氏族人会誓死追随的,公然与白煞为敌,简直就等于与全体白额氏族人为敌。这确实很令人头疼,受全体白额氏族人的恩惠越多,就越不好办。

    阿源又轻声说道:“这就是你的收获,这趟仙城朝圣,没有白去。”

    虎娃正在暗自感叹呢,听玄煞之言,似乎又像被突然点醒了。是啊,能交这么多朋友,受人这么多恩惠,就是他的收获啊,又何必去遗憾?想找白煞报仇,本就艰难万分,需要解决太多问题,就开虎娃将来有没有那个能力、怎样去解决。

    虎娃侧过身来,看着阿源道:“为什么你的话,总像恰好能说进我的心里?”

    阿源低首道:“心里的感觉,只有自己清楚。……我们回家吃饭吧。”

    回到翠真村,每天吃阿源做的饭,才是虎娃的人生享受啊。这天吃饭时,阿源端来一碗粥道:“听古祥说,你在仙城生病了,病得很重,又赶了这么长的路回来,如今终于可以好好调养了。”

    阿源告诉虎娃,她特意去找了凡伯,说虎娃需要养病,所以今年春耕时的集体劳作就不不要他参加了,狩猎队长也换成别人。族人们早就听说了虎娃前不久大病一场的事情,参加仙城朝圣者有这种遭遇也很常见,大家都认为虎娃应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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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幸福的娃(上)

    虎娃站起身来道:“我已经没事了,不必总呆着休息,怎么好意思让村民们劳作,却白白分给我粮食呢?”

    他确实没事了,伤势经过这一路的调治已稳定,处于一种近似被封印的状态,从表面上已看不出任何异常。就算他不是一名七境修士,也是一位身强力壮的男人。

    阿源却瞪了他一眼,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让你养病,你就好好养病。你曾帮过大家那么多忙,如今让大家关照你又有何不可?”

    阿源的素手是那么地柔嫩,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有身体上的接触。她就这么轻轻一按,虎娃不由自主又老实坐下了,接着又听阿源道:“快把这碗粥喝了。”

    粥还有点烫,阿源端到嘴边吹了吹才递给虎娃。天呐,她吹的是仙气吗?粥怎会这么好喝呢!热热一碗下去,虎娃全身都暖暖的,感觉是那样地舒坦,浑身仿佛都散发出清香。

    虎娃喝完了才发现,粥只有这一碗,是阿源单独给他熬的。他也突然反应过来,这碗粥不对劲,竟然是用仙谷熬成的!

    翠真村就种植仙谷,每年的收获都是供奉赤望丘之物。喝下这碗粥,虎娃便意识到凡伯手中还有私留的,而且还有门路将之炼化成熟,此刻却被阿源拿来给虎娃熬粥了。

    凡伯是一名二境修士,且早年曾是赤望丘参寥长老的弟子,当然见识不凡。他私留仙谷可能是为了辅助自己的修炼,也能找到关系私下将这些仙谷炼制成熟。虎娃清楚凡伯颇有来历和背景,阿源熬粥的仙谷肯定是凡伯给她的。却没想到凡伯居然会如此关照自己。

    虎娃愕然道:“阿源,这碗粥好香啊,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什么谷子?”

    阿源小声道:“是从凡伯那里拿来的,据说能滋养身体、有调治伤病的灵效,对修士都很有用呢。凡伯手中只有私藏的几十斤。悄悄拿给你熬成粥调养身体,你知道就行,不要多问了,更不要告诉其他人。”

    虎娃果然很知趣地不再问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绝不会轻易暴露,但通过这碗粥。凡伯却不小心让自己的私密被虎娃窥见。凡伯身为翠真村的族长,负责监督仙谷的种植、收割、缴纳等事,他自己却悄悄地私藏了几十斤,此事如果泄露出去,可能会给凡伯带来大麻烦。

    那些仙谷是凡伯好不容易得到并炼制成熟的。却让阿源拿来给虎娃熬粥,足见这位长者对虎娃的关爱。虎娃无意于追究凡伯为何会私留仙谷、又是找何人炼制,这种事也轮不到他来过问,他甚至都不好点破。

    翠真村虽然每年都种植仙谷,但村民们却从未见过完全成熟的谷粒是什么样子。凡伯可能是还不放心,又特意叮嘱阿源将这些仙谷熬成了粥,那么普通人就更认不出来了。

    可虎娃不是一般人,他不仅见过成熟的仙谷。在炎帝仙宫中还吃过不少,就算这些谷粒已经熬成了粥,已将大器诀修炼大成的他。这碗粥一喝下去、灵效散入形骸百脉,他怎会还不察觉。

    凡伯这个人情,虎娃又欠大了,且心中直呼不妙。再说别的都已经晚了,想苦笑都笑不出来,他意识到自己又将要大病一场。怪就怪阿源这碗粥熬得太好了。

    虎娃从小服用过那么多不死神药,受伤之后又及时服用了一枚服常果。回到翠真村时,其实已经将内损之症控制住了。他接下来的打算。是暗运神气一点点地调养恢复,虽然耗时会很漫长,表面却看不出任何破绽,他也不会因伤势发作而重新倒下。

    这个过程可能要用好几年,就连虎娃自己也说不清何时能彻底恢复,但在此期间,他有最起码有寻常人的自保之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神通法力也会缓缓地恢复,能动用的手段也将越来越多,直至完全无碍。

    这对于虎娃来说,当然是明智的选择,以他现在差不多就相当于普通人的状态,穿过赤望丘势力控制的广大地盘,沿途要经过很多山野与关卡、走漫漫长路返回巴室国,实在是太危险了,出半点差错都可能遭遇意外。

    所以他还是回到了翠真村,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的暗中调养。赤望丘公开寻找的人是玄煞,谁也不会注意到他头上,恐怕也没人会想到那位擅闯赤望丘者,就隐居在白额氏族人的村寨中。可是虎娃的这个打算却落空了,就因为刚刚喝下的那碗粥。

    号称仙谷的养颜草籽,虽非专门的疗伤灵药,但它的灵效也能补益神气,特别是能滋养形骸,且在平常情况下药性十分温和。而虎娃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几乎没有修士受了他这么重的内损之伤还能活蹦乱跳,假如换个人早就没命了。

    这碗粥喝下去,其灵效散入形骸百脉,便在主动补益其神气、调治其内损。以虎娃现在的状态,想施法将这灵效化散都做不到,打破了身体好不容易才达到的某种均衡状态。

    他的内损之伤很快就会反应在形骸上,虎娃想压都压不住了,人看上去将会大病一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伤势恶化,情况恰恰相反,而是以一种更好更快的方式恢复。

    要疗伤,首先要将内损之症引发出来才更好,在这个过程中洗炼形骸、恢复神气法力,但虎娃会处于一种非常虚弱、无力自保的状态,时间地点实在是不合适啊。

    如果虎娃能及早发现不对劲,他是不会喝下那碗粥的,以他的本事应当也能察觉。可那碗粥偏偏是阿源亲手熬的,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端着碗吹了吹。虎娃几乎毫无防备,接过阿源递来的粥,就这么乐乐呵呵、舒舒服服地喝了下去,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可他又能怪阿源和凡伯什么呢,一句话都不能说,甚至都无法点破。

    虎娃回去之后,第二天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几乎起不了身,他的内损之伤终于压制不住显现出症状。阿源很关心虎娃,见他早上没出门,便跑过来看他的情况,见状也被吓了一跳,特意留了下来照顾他。

    夜里虎娃发烧了,脑袋晕晕乎乎、全身酸软无力。阿源给他的床上铺换了干净轻柔的被褥,又替他裹好被子就守在旁边。虎娃迷迷糊糊地总感觉额头有丝丝凉意,那是阿源用一块湿布放在那里,每过一段时间便重新在清泉中浸润一番。

    从小到大,虎娃就没生过病,他也不知道普通人生病难受是什么感觉,这下可好,完全体会到了。他的内损之伤被引发显现症状,就是调治的过程,虎娃需要暗运神气洗炼形骸百脉,与原先的打算相比,恢复的速度会快得多,或许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这个过程又异常凶险,如今虎娃虚弱无力,别说是什么高手,哪怕一个普通人都能随时要了他的命。另一方面他也要格外注意,暂时不能再被凡人所受的病症侵袭,诸如染上风寒之类,否则也会很危险。

    修士如此疗伤,必须有绝对安全的环境,也需要专人照顾,最好是在洞府或道场中有高人护法,可他现在在翠真村啊。令虎娃感到庆幸的是,幸亏有阿源在设变,她对他的照顾与爱护,简直是无微不至。

    阿源将虎娃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被褥和衣服时常换洗,家中那么干净、温暖与舒适。以前虎娃每天都是到阿源家里去吃饭,而现在则是阿源每天把做好的饭端过来。族长凡伯也来看望了虎娃,他没对阿源说什么,只叮嘱虎娃要安心养病。

    阿源倒主动问了凡伯一句:“依你看,虎娃回村后为什么又突然病倒了?”

    凡伯沉吟着答道:“他曾染风寒大病一场,尚未完全恢复,又穿越高原群山赶路,看似病情压制住了,其实并没有得到根治。等他回到翠真村,身心一放松,病症又重新发作了,用修士的话说,这叫做‘退病’。

    这其实是好事,否则难免会留下暗伤隐疾,而现在只要治好了便能去根。只是过程有点危险,他不能再受风寒或伤病,必须小心保养。”

    凡伯不愧是一名颇有背景的二境修士,他说的道理是对的,见解亦颇为不俗,虽没有看透虎娃真正的状况,但情况倒也类似。

    虎娃从未这么虚弱过,他看上去是那么可怜与无助。阿源的眼神中,也总是忍不住有心痛的感觉。这位在巴原上叱咤风云的虎煞,如今只能乖乖地养病,在阿源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渐渐恢复。

    人的心境当然与身心的状态密切相关,虎娃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虚弱无力感,进而意识到,自己并不像原先所想象的那么健壮,也会挺不住像凡人一样病倒,那么也意味着,他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坚强。

    尤其是在阿源面前,他完全暴露了柔弱的一面,每当看见她的时候,心中的感觉又是无法形容地柔软。(未完待续)

051、幸福的娃(下)

    想当初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带着一条狗孤身来到巴原,虎娃身上的背负实在过于沉重了,沉重到他自己后来渐渐已意识不到。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是始终存在的,当虎娃修为大成、又获悉自己的仇家是谁,那沉重的背负几乎到了极致,否则他也不会冒险去闯赤望丘。

    如今病倒在阿源面前,虎娃才意识到自己并没那么坚强,心中一直有着那么沉重的压抑感,只是平时都将之收敛。此刻的他倒是真正地放松了,就在阿源的温柔中好好地养病吧,他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虎娃发了一夜的烧,次日天亮时便退热了,又过了三天,他已经可以勉强出去散散步,看着周围种下的竹林、李树,还有亲手开凿的泉池,环境也正符合疗伤的心境。

    刚开始的几天,阿源并不让虎娃走太远,只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让虎娃披着厚衣服在房前屋后转转,若是阴雨天就要呆在屋中休息。而虎娃也像个孩子般乖乖地听话。

    半个月之后,虎娃离开屋子走得更远了,来到那片种满含蕊花的山坡。阿源也认为他应该出来走走,但都在风不大、阳光温和的日子里。春天的含蕊花又悄然绽放,满山的芬芳气息萦绕着阿源美丽的倩影,令虎娃的心神迷醉。

    虎娃又在帮阿源种植含蕊花,这是个需要用心的细致活,但不算很劳累,就当舒活筋骨了。虎娃却发现,阿源今年种植的含蕊花并不多。于是便道:“为什么我们每天只种那么几株花呢,比去年少了不少,难道是怕我累着?我的病已经好多了,干这点活没事的。”

    阿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已经不需要再多种了,这山坡上的花丛已成。如今就可以这么自然地生长下去。我刚来到这里时,在这山坡上发现了含蕊花,只有散落的几株,用了差不多七年的时间,终于培育成片。

    幸亏去年有你帮忙,种得比往年都多。如今那些花苗都已扎根成长、成丛绽放,布满了这面山坡。( 800)今年再种下这些,明年就不必再种了,往后每年都可以看到这山坡上成片的花丛绽放。”

    两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站在一片绽放的花丛中。远处在田地间劳作的村民们看不见他们。不知为什么,虎娃某名动情,抓住了阿源的一只手,脱口而出道:“如今这花丛已成,我们就在一起吧!我曾行遍巴原,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要找你的人原来就是你,天下之大。我只为你动心,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你。”

    阿源的手是那样地柔嫩,她曾经按过虎娃的肩膀、拭过虎娃的额头。但虎娃还是第一次主动触碰她的肌肤。阿源的身子微微有些紧张,却没有把手抽回去,而是低头道:“什么在一起?”

    这真是好含蓄的反问,他们已经在一起吃饭了,每天也在一起种花,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明白虎的意思,当时就是像世间相爱的男女那样在一起。做能做的各种事情。

    虎娃的脸红了,低下头不敢看阿源。手却没有松开,小声说道:“当然是我们在一起,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有着自己的秘密,但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早已能明白。将来无论在哪里,我都想能与你一起、拥有一切。”

    阿源的手悄然与虎娃主动相握了,却仍没有抬起头,似是微微叹息道:“你这样的人,必有来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知说出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虎娃:“我的确另有来历,等我的伤好了之后,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希望到时候不要吓着你。”虎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的是“伤好了”,而不是“病好了”。

    阿源:“那就等你伤好了再说吧,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过你。”

    ……

    伤好了再说?那便是在一起了!没有想到,原来养伤的滋味竟可以如此美妙,每天有心爱的阿源的温柔照顾,原本看似最凶险的过程,却是这样幸福的经历。虎娃的伤势一天天地在恢复,身体已渐渐不再虚弱乏力。

    虎娃已经在期待着等到伤好之后,便告诉阿源,自己其实就是最近巴原各地传闻中的小先生“虎煞”,修炼中行游至此,偶遇了这世上唯一令他动心的姑娘。他想把阿源带回巴室国,介绍给所有的朋友认识,再等到可以的时候,也要将她带回家乡。

    至于自己隐秘的身份来历,暂时还不便告诉阿源。除了盘瓠之外,哪怕剑煞与少务等人尚不知情,这个秘密可能会给知情者带来祸患,阿源只是普通的村寨姑娘,还不如先不说。等到有一天他可以将她带回家乡时,自会让阿源知晓曾经的一切。

    虎娃真的成了傻小子,连睡觉时都忍不住在傻笑,回味着握住阿源的手的感觉,并用自己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脸颊。

    虎娃已经很久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卧床休息,更别提睡觉做梦了,他以往连饭都不怎么吃的。现在倒好,他是天天老老实实睡觉,也做过很多美妙难言的梦,至于那梦中的事情……嗯,跟谁也不能说,曾经修证的欲乐之境亦无法比拟。

    虎娃当然也不能天天睡觉做梦,他更想尽快地恢复,一个月之后,他已经能于每天夜间定坐修炼,于定境中展开元神感悟着天地灵息。受伤后,虎娃对纯阳诀更有所悟,因此元神也变得越来越强大。

    虎娃也渐渐发现,在定境中放开元神感应天地,其实对形骸的恢复更有好处,暂时也不必着急运转神通法力。修炼中的虎娃处于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奇异状态,他的神识展开笼罩着一方天地,那开满含蕊花的山坡以及整个翠真村都在其感应之中。

    虎娃无意于触动任何事物,神识就似融化于天地灵息间,汲取着玄妙之源,宛如在孕育中等待着新生。他的元神感应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比受伤前更加精微强大,身体也不再有任何问题,只是还不能运转神通斗法。

    幸福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三个月后,已是初夏时节,虎娃虽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可以施展御器之功,能从兽牙神器中存取物品了。养伤至此去好像到了一个关口,在所受的内损没有痊愈之前,虎娃能施展的手段也就是这样了。

    虎娃没有取出不死神药服用,他现在已经用不着。调治伤势的过程稍有意外,毕竟他以前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世上恐怕也没有别人有过他这样的经历,换个人早就伤重不治了,哪还能有此刻的经历。

    虎娃感觉自己在彻底恢复之前,恐怕也仅仅只能恢复御器神通,相当于四境时可施展的手段。如此调养,半年后将会迈过目前的关口,当内损之伤完全消失的一瞬,他不仅能修为尽复,而且境界更高,神通法力也更为强大。

    虎娃并没有关心自己的修为目前已是七境几转,他的修炼和别人不太一样,从初境开始就没有在意过这样的问题,自悟登天之径每一步都讲究道法自然,功夫用足、机缘所至,便会水到渠成。

    可是就在初夏的一天夜里,定境中的虎娃突然察觉远处的空中有一道身影掠过,就停留在附近一带盘旋徘徊,来者展开神识扫视着下方村寨中的生息。

    虎娃此刻是定坐在屋中,元神展开与这一方天地相融,他又仿佛置身于天地之间,任何细微的事物都逃不过虎娃的感应,但他于定境中的状态并没有刻意去看、去听,天地间所发生的一切原本也不会惊动他。

    来者却主动展开强大的神识法力去扰动搜查,因此才触动了入定的虎娃。虎娃吃了一惊,因为来者的身形与气息他非常熟悉——赫然就是星煞!

    虎娃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身体却一动没有动,他仍保持着仿佛形神与天地相融的状态。星煞并没有发现他,但只要虎娃此刻收回神识扰动了天地灵息,一定会被远方的星煞察觉。

    可是就算虎娃不动念、不动声,迟早也会被星煞发现的。星煞很显然不惜耗费大神通法力,飞在低空展开强大的神识扫视着一切,村庄中的每个人都无所遁形。若是在虎娃的全盛状态,可能还有办法隐匿,但此刻却做不到。

    星煞还没有“搜查”到翠真村,他正停留在离翠真村最近的村寨上空,看来待会儿也不会放过翠真村这边的,只需神识扫过,必然也能发现在屋中定坐的虎娃。就算星煞不知虎娃就是那夜闯赤望丘的神秘人,但他也是认识虎娃的。巴室国的彭铿氏大人,怎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

    以虎娃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和星煞动手,悄无声息间就会被其拿下,甚至不会惊动周围的任何人。(未完待续)

    (..)

052、鱼妖敖广(上)

    星煞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虎娃知道赤望丘已下令寻找玄煞的下落,却没想到连白额氏族人聚居的村寨都会被搜查,而且是星煞亲自以大神通一片片的地方搜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难道附近的山野中曾有胭脂虎出没的消息,星煞也听说了,所以才会搜到这里?

    如此说来,星煞应该是来找玄煞的。虎娃也早就打算去山中寻找胭脂虎了,可是他一回到翠真村就“病倒”了,最近才勉强恢复了御器神通,正想找个机会再进入深山一趟,无论能否见到玄煞,总该试一试。

    在离开翠真村之前,虎娃希望能见到玄煞,更希望她能解开自己心中的很多疑惑。可是有件事却令虎娃感到很为难,那就是告不告诉玄煞——自己就是她当初救出的婴儿,而且是山神理清水的传人。

    在没有完全搞清楚当初的事情之前,虎娃还保留了谨慎之心。玄煞毕竟是赤望丘中的大成高手,很可能也与当年的变故有关,她当时可能是去晚了,却恰好发现了祭坛下藏着一个无辜的婴儿,于心不忍才顺手把他救了出来。

    可是她若知道这个婴儿如今是发现了太昊遗迹,身怀赤望丘屠灭清水氏一族也没能得到的秘密,又会怎么样?或者说就算她本人不对付虎娃,但会不会把这件事情禀报宗门?虎娃对此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玄煞在赤望丘救了他,很可能是回报山中相助之恩,但更显然也是在暗中跟踪他、想看他究竟有何图谋?但无论如何,化身胭脂虎的玄煞是虎娃的恩人,虎娃也不想让她为难。可是虎娃还没有来得及去找胭脂虎呢,星煞却找来了!

    向来手段百出的虎娃一时却无计可施,突然又察觉远处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那个地方离翠真村很远,以虎娃现在的状态不能飞天。翻山越岭恐怕要走很久,便是他第一次发现胭脂虎之处。

    是星煞飞天搜查,将藏身于山中潜修的玄煞也给惊动了吗?那强大的气息一出现,随即远遁而去,沿着山野向北飞往远离翠真村的方向。出了那片山野,北边是宜郎城与浒安城交界的东海岸边,再往北便是茫茫东海。

    星煞也立刻就察觉到了,他随即冲天急追而去,毫无保留地运转了神气法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虎娃在定境中展开元神外景笼罩这一方天地,星煞突然于其中爆发强大的神通。巨大的冲击立刻破了虎娃的定境,也差点伤到了他的元神。这完全是个意外,连星煞自己恐怕也没有想到。假如虎娃不是这段时间元神修炼得更为强大,此刻弄不好已然受创了。

    定境被破、元神受冲击,虎娃闷哼一声险些从床上栽下来,脑袋也感觉一阵晕眩。他随即跳下了床,身子晃了几下稳住,在夜色中追出门去,穿过那片开满含蕊花的山坡。赶往深山中。

    星煞好像没有敌意,虎娃并没有在他的气息中感觉到危险的攻击性,他应该就是来找人的,可是突然遁去时那强大的法力爆发。却把虎娃吓了一跳。他有点怀疑星煞如果追上了玄煞,两人会不会动手?假如这两人起了冲突,虎娃无疑是想帮玄煞的。

    尽管以他现在的状况可能根本插不上手,但也不能不闻不问。总要试着尽量赶过去。可是虎娃的动作慢了,因为那两位高人并未在山野上空停留,早就飞得不知去向。

    可虎娃进山也不仅是为了追上他们。星煞方才已经搜过来了,谁知道这位高人还会不会返回,或者还会不会有别人再来。而山中有很多隐蔽之处更适合躲藏,说不定也能避过高人的搜索,所以虎娃暂时先进山了。

    ……

    虎娃进入深山时,星煞已经追到了东海岸边,遥望远方的云端,有一头胭脂虎展开半透明的无形羽翼正在飞遁。星煞之所以毫无保留地运转神气法力,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玄煞、不能被她甩掉。

    玄煞如今正在历脱胎换骨之劫,无法全力施展神通,法力运转之时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若勉强动手还可能引发莫名的内伤,所以长时间地飞遁下去,星煞肯定是能追上她的,但要注意不能在途中追丢了。

    星煞一边追一边以神念喊道:“玄源师妹,我已经找到了你,为何还要远避?”

    玄煞冷冷答道:“好端端的,你追我作甚?我当日对宗主说得清楚,离山自求破关机缘,待突破化境之日再回归宗门。”

    星煞:“可是赤望丘已下达宗门之命,正四处打探你的下落。就算你不回山,也该现身吧?”

    玄煞:“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据说是宗门关心我的安危。如今你已见到了我、知我无恙,可以回山复命了。”

    星煞:“玄源师妹,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你的。”

    玄煞:“你关心我,与我何关?既知我无恙,就不要扰我清修。这次被你发现了,下次我会找更好的藏身之处,你就不必再费心搜寻了。”

    星煞:“师妹应该清楚,宗门不仅要寻找你的下落,更想知道那潜入赤望丘者的身份。那人是你救走的吧?他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为何要潜入赤望丘?出了这种事,赤望丘当然要找到此人查明真相,你就算离山修炼,也仍是赤望丘弟子,理应配合宗门追查。”

    玄煞:“你想知道他是谁、为何要去赤望丘、而我为何又要救他?”

    星煞:“当然,这是宗主的吩咐!”

    玄煞:“我与他是在巴原上偶遇,他还没有告诉我真正的身份来历,所以我也无从得知。至于他为何要进入赤望丘,我也没问过。但你当时也看得清楚,其人已将吞形诀修炼大成并掌握了吞形之法,应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

    实话告诉你,我早先发现其人欲窥探赤望丘,便暗中跟随,想看他究竟有何图谋?但他能自如穿行护山大阵,未动山中一草一木,直入主峰祭拜少昊天帝。不料因为宗主在护山大阵中动了手脚,你们察觉我回山,却恰好使他的行踪暴露,否则谁都不会知道他来过。

    金天大阵欲拦下的人应该是我,却因我之故错拦下了他,他则为突围离去而身受重伤。其人曾对我有恩,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星煞:“我没说师妹不能救他,我当时也没想到,他竟一言不发就欲强行冲破拦截遁去,差点连活口都没留下来。……你救下他是好事,但应该把他带回山中问明情由,让宗主决定如何处置。”

    玄煞冷笑道:“让宗主来处置?我虽没有问过其人的身份来历,但也知道他身怀非常有价值、不便为他人知晓的隐秘,落到白鳞手中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既对我有恩,我怎能将他交给白鳞?”

    星煞不悦道:“玄源,你怎可如此直呼宗主之名?就算他对你有恩、你想回护此人,也该让宗门查问清楚他擅闯道场的缘由。”

    玄煞反问道:“擅闯道场?我看得清楚,人家就是翻山越岭那么走进去的,而赤望丘道场偏偏就在那个地方,难道在山野中行走也有罪过吗?能穿过护山大阵,是他的本事,赤望丘祖师布下的大阵没有挡住别人的脚步,难道还能怪到对方头上?

    他进入道场并未惊扰任何人,只是悄然祭拜少昊天帝。身为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听闻巴原上还有少昊天帝留下的传承道场,前来一探并祭拜祖师,此乃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好责怪的?

    若想追究他擅闯道场之责,你率金天大阵已经把人给打伤了,他差点连命都送了,难道还不够吗?”

    星煞:“他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完全可以表明身份、公开拜山,又为何行此鬼祟之举,于深夜暗中潜入呢,难道不该查问清楚吗?”

    玄煞:“你我皆知,赤望丘是少昊天帝留下的传承。可是如今之巴原,提到赤望丘时有谁还会再提少昊天帝?就连赤望丘弟子,也只知有白煞而不知有少昊。假如是你,难道不会心存疑虑,想暗探究竟吗?

    若说他此行太过冒失,倒是真的,但已为这冒失付出了代价。至于我,只是想暗中搞清楚其人想干什么,请问又触犯了哪一条门规,让你如此穷追不舍?”

    严格说起来,玄煞还真没有触犯赤望丘门规。至于虎娃究竟有何来历、又为何会夜探赤望丘,通过玄煞这番分析,又给了另一番貌似非常合理的解释。但星煞又怎能就这样放弃,又说道:“宗主命我找到你,就是要查问其人的下落,并把他带回赤望丘。”

    玄煞:“我已知宗门之命,今夜才会现身将你引来。我的下落你已知道,仍然在巴原中修炼,就不必宗门再担忧了。至于找到那人,恐怕只是白鳞的意思吧,我可没有听说过什么宗门之命,没必要一定帮你。

    星耀,别以为我不清楚白鳞在想什么。他明知此人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来到赤望丘也只是祭拜了少昊天帝,既失手差点要了他的命,为何还要苦苦追究?不如以宗门的名义公开下令,说清楚当时的情形,邀请他到赤望丘,这才是正理。

    如今这般秘而不宣、私下搜拿,白鳞无非是想获知其人身负的传承之秘,贪图他身怀的秘法或重宝。”

    星煞怒道:“玄源,你怎可如此妄议宗主!”(未完待续。。)

052、鱼妖敖广(下)

    玄煞反而笑道:“星耀,多年未见,你的修为已越发精深了,不知已有七境几转?我曾说过,突破化境之时便是回归宗门之日,届时不必你来找我。txt小说下载有什么事情,到时候你再问便是。

    至于我是否妄议白鳞,可能是吧,但我也想问问你,白鳞可曾提到——修炼吞形之法突破化境的艰难?不知你这些年练成了多少门吞形之法,我这些年好歹有些心得,师尊也曾传我不少感悟,念在同门之情,不妨告诉你。”

    随着话音,玄煞突然印来一道神念,讲述的竟然是突破化境之前的种种历劫感悟,有一部分涉及玄煞的师尊参寥当年的经历。大成之后修炼的吞形之法越多,脱胎换骨便越艰难。参寥甚至有个比喻,多修一门吞形之法,就相当于多一重脱胎换骨的考验。

    勉强可以打个不太适当的比方,假如修成了七门吞形之法,在突破化境之前,仿佛就要经历七次脱胎换骨。对于绝大部分修士而言,仅仅是一次历劫便已凶险异常,这么一折腾,安有不殒落之理?

    服常果有助于历劫,每服用一枚服常果,都可以辅助化解一门吞形之法的凶险。但参寥历劫之时,早已服用了三枚服常果,白煞不再给他了。就连玄煞回山请求白煞,遇得到原本应赐予自己的三枚服常果】∽,也遭到了拒绝。

    星煞不仅是白煞的亲传弟子,一直也是白煞的心腹死士,并以白煞为自己榜样与偶像。白煞在突破化境之前便已修成一十三门吞形之法,神通强大超乎想象,星煞也希望能够追随师尊的成就,目前修成的吞形之法总计有八门之多。

    在他看来,以师尊为榜样修炼,就是他的荣耀。多修成一门吞形之法,便能掌握更强大的神通手段,如此也能更好地为师尊效命。至于脱胎换骨与修炼吞形之法的关系,他却从来没有听师尊提过,修炼至今也更没有服用过任何一枚服常果。

    但星煞的修为毕竟已有七境七转,此生应很有机会迈出突破化境的那一步,他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更高的境界。所以玄煞突然印来这一道神念,瞬间也吸引了星煞的心神,解读的同时便怔住了。( )

    两人正在东海上空高速飞遁,玄煞尚在历劫之中。无法尽展神通法力,就算一时凝聚法力强行动用大神通手段,也可能会伤及自身,且终究不能持久,很难摆脱星煞的追击,这样下去迟早是会被拦住的。此刻星煞莫名一愣神,便是玄煞要等的机会。

    空中那头胭脂虎突然转身化为女子的身形,纯白色似染着金霞的长裙亦幻化而出、包裹着她的娇躯,在空中一甩袖。东海上空突然传来轰鸣之声。仿佛有无尽的风雷从天而降,向着星煞滚滚劈去。

    星煞没想到玄煞能发出这样的一击,与其全盛时威力也相去不远,历劫中的玄煞如此出手恐怕也只能有一次。且这一次或许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更突然的攻击却不是来自天上,竟来自两人下方的海面。随着空中的风雷响起,海面上莫名卷起一道巨浪,巨浪裹挟着无数水箭向着星煞激射而去。水箭中又飞出一条九丈长的身影,居然是一条硕大的黑鱼。此鱼张开利齿,锋利的背鳍和腹鳍一展、化为数十支梭枪。夹杂在水箭中射至。

    星煞虽有些走神,但也一直小心防备着玄煞会动手,以他的修为,施展神通护身几乎已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双臂一拢空中便狂风大作,与漫天风雷交击在一起。但他也没有想到,东海里突然会飞出来一个大家伙,竟是一头已有大成修为的黑鱼妖。

    星煞承受了玄煞与黑鱼妖的联手一击,且那黑鱼精还是毫无征兆地偷袭。还好玄源并不在鼎盛状态,空中的风雷并未将星煞打落,那无数的水箭和鱼鳍化为的梭枪也在狂风中纷纷被击散。

    但别忘了还有九丈长的硕大黑鱼原身呢,此妖修不仅法力强悍、皮糙肉厚,而且浑身滑不溜丢几乎毫不着力。星煞祭出的狂风所化出的无数风刃,斩在鱼身上便莫名往旁边一滑、被卸开了。这头黑鱼尚无飞天之能,但鼓足全力从水中窜出也能跃起很高,居然穿过狂风一头撞中了星煞的身形。

    黑鱼倒没有与星煞的身体直接接触,星煞背后祭出两道飞翼向前一挥,恰好击在仿佛包裹黑鱼身体的一层无形粘液上。就听一声低沉的闷响传出,星煞的身形与那硕大的黑鱼原身完全不成比例,远远地被撞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星煞的修为有多高且不论,但他自修炼时起在接受专门的生死格杀训练,临敌斗法的经验异常丰富、神通威力也异常强大。虽事发突然,但他不仅成功化解了玄煞的一击,还挡住了黑鱼的偷袭。

    看上去他被黑鱼撞出了好几百丈远,可卸力之法使用得非常巧妙,被打落海中虽显狼狈,却并没有受什么伤。而那头黑鱼显然也不好受,硕大的身子居然被星煞撞得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再度落入水中激起滔天巨浪。

    这黑鱼仗着原身庞大、皮糙肉厚,更兼天赋神通特异,倒没受什么伤,但也一时晕头转向,被砸到海里又漂了起来。就听见星煞怒吼道:“敖广,你不要命了吗?竟敢偷袭本座!”

    仍在发晕的黑鱼精敖广脑袋还有点迷糊,甩尾一拍海面,掀起巨浪向星煞落海处涌去,同时龇牙露出利齿喊道:“你谁呀……”

    他的话音未落,星煞的身影已撞碎巨浪冲到近前,就听嘭的一声,敖广硕大的身形便被他一拳打飞,翻了几个跟头落到数十丈外,又激起一阵滔天浪花。敖广这才搞清楚来者是谁了,赶紧在浪涌中摇身化为一名黑衣大汉,脚踏波涛躬身行礼道:“星煞大人,怎么是您啊!”

    星煞已面色阴沉从海面上走了过来,怒斥道:“你这鱼妖,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动手吗?”

    敖广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解释道:“小妖正在龙宫打坐,忽听玄煞大人以神念传令,命我跃出海面阻挡追击她的人。小妖还纳闷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东海上空飞天追击玄煞大人?

    想必是玄煞大人不愿亲自动手,或者是想考考小妖如今的修为,我冲出水面也未及看清是谁,只想将那追击者一口吞了,也好让玄煞大人看看我如今的神通。……却不料竟冲撞了星煞大人您,实在是误会啊!”

    这敖广也是位有来历的鱼妖。它本是东海中的一条黑鱼,连自己也记不清在这片水域中修炼了多少年,几十年前便已拥有五境修为,不仅在深海中兴风作浪,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经常跑到东海岸边。

    它倒没有故意去害人,但这么大一条黑鱼妖偶尔摆弄几个神通,带起的巨浪也经常能卷翻渔船,偶尔它也会吃几个落水的渔民尝尝鲜,就当顺便打野食了。白额氏族人聚居的浒安城、宜郎城、滨城皆毗邻东海,有不少族人都是渔民,敖广这下便成了祸害。

    应白额氏族人的请求,赤望丘也曾派弟子下山除妖。可是寻常的妖物也就算了,但这条黑鱼妖见势不妙便往东海深处一钻,还真拿它没什么好办法。后来连肇活长老都被惊动了,敖广则躲进东海深处好几年没敢露头,最终肇活长老也没有将它拿下。

    再后来樊室国与帛室国轮流兴兵进犯白额氏一族,赤望丘也顾不上再对付这条黑鱼妖了,或者是日子久了已经把它忘了。而敖广也猫在东海深处憋了很久,可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趁机跑出来兴风作浪。

    当时玄煞下山指挥白额氏族人应战,早就听说东海中有这么个祸害,于是藏匿于云端突然出手,把冒出海面的敖广锁拿,并施法卷起巨浪把它打上了岸边的小山。熬广离水被玄煞扔上了山顶,这下可就傻眼了,眼看无法逃得性命,就化身黑衣大汉磕头求饶。

    玄煞仔细询问了它的修炼经历,觉得这黑鱼妖倒也不算罪大恶极之辈,同时也念它身为水族拥有如今的修为不易,便饶了它一条命,并命它将功赎罪。敖广不得再于东海岸边兴风作浪,若遇到在海中遇险的渔民,也要出手救助。

    敖广当然听话,立誓之后被玄煞放归东海。可是不久后,敖广却帮了玄煞一个大忙。樊室国的军阵被击溃之后,帛室国又兴兵攻伐。帛室国分水陆两路进兵,陆地上从西面攻打滨城一带,同时又派出一支军队造船筏渡海,企图绕过滨城登陆来个迂回包抄。

    但这支军队没有得逞,敖广及时发现了他们,而且立刻报告了玄煞。在玄煞的协助下,敖广出手施法卷起滔天巨浪打翻了船筏。玄煞倒没让他将这些帛室国将士都卷进深海里喂鱼,而是操控浪涌将他们都卷上了一处海滩,那里早有白额氏族人严阵以待。(未完待续。。)

    (..)

053 投桃报李(上)

    帛室国的两路大军,陆路攻伐未能取胜,水路则全军覆没皆成了俘虏,这成了整番大战的转折点,帛室国也随即认输、向赤望丘臣服。

    敖广立了大功劳,玄煞为了褒扬,指点了它不少修炼诀窍,并且为它解答了不少困惑。得此机缘,敖广于十几年前终于突破大成修为。原本一只小鱼妖,倒也入不得赤望丘的法眼,可是听说它修为大成后,白煞也有了兴趣,竟然命玄煞传令、封敖广为东海龙王。

    这个称呼有点怪,明明是一条黑鱼,封什么龙王?而且这种册封之事,也轮不到白煞来做呀,若是以少昊天帝的名义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可白煞偏偏就是以自己的名义。

    敖广倒没管这些,它只感念玄煞之恩。它当初是被玄煞收服的,能突破大成修为也是得到了玄煞的指点,就连封它为龙王,也是玄煞带来的命令。于是它就把自己在水底的修炼洞府命名为龙宫,平日亦自称东海龙王,摆出了号令东海水族的派头来,也不论哪些鱼虾会不会停它的。

    敖广却不清楚,此事在巴原上的影响却为深远。白煞居然封了一个东海龙王,那么整片东海隐然都成了赤望丘的势力范围或者说外围道场。敖广从名义上也成为了赤望丘门下的妖修,而赤望丘则号令东海水族。

    普通民众只知白煞宗主封了个龙海龙王,不仅能号令水族听命,还能护佑白额氏一族的渔民。白煞只是开口下了个命令,则凝聚了无与伦比的民望。展现了他的盖世神威。但不论这条有大成修为的黑鱼是不是东海龙王,敖广仍是潜修的妖怪而已,也不敢再开罪赤望丘上的仙家高人了。

    星煞遇敖广偷袭,听明缘由后才明白玄煞是有意为之,一路飞遁哪儿也不去。偏偏跑到敖广的洞府上空来了,应该早就打算好了命敖广偷袭、拦截他的追击。星煞又怒斥道:“你那个泥鳅窝,还好意思自称龙宫!”

    敖广:“当年可是白煞宗主亲口封我为东海龙王的、玄煞大人传的命令,我修炼的地方不是龙宫又是什么?”

    星煞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又盯着敖广道:“我方才以为你只是想截住我,听你的话。原来还想把我给一口吞了?”

    敖广又一哆嗦:“小妖哪有这个胆子,这不是没看清嘛!……星煞大人,您好端端怎会追着玄煞大人在天上飞呀?”

    星煞板着脸道:“有点误会而已,我奉宗主之命来找她、向她打听点事情,但玄煞大人却恼我打扰了她的修炼。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既然碰到你也是正好,今后若有了玄煞大人的消息,你别忘了立刻来向我禀报。”

    敖广也不敢拒绝,只有点头道:“小妖遵命,若有玄煞大人的消息,一定会告知星煞大人您的。”

    敖广跳出来这么一搅和,星煞被打飞落海,玄煞此刻早已无影无踪。追了这么远终于还是把人给追丢了。星煞很郁闷,却又不好再拿敖广出气。敖广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妖,它帮玄煞拦截对手。也是忠于赤望丘的表现,不便深究什么。

    缓缓飞天离去时,星煞终于能静下心来,仔细思悟玄煞方才留下的那道神念心印。有关参寥长老当年的遭遇,还有玄煞如今的修炼感悟,重点是吞形之法与脱胎换骨之劫。星煞渐渐皱起了眉头。

    以玄煞的修为境界,留下神念心印自不会虚言。看来参寥长老当年确有那么一番不为人知的遭遇,因为修炼的吞形之法太多。最终没能渡过脱胎换骨的考验,在突破化境之前便殒落了。

    而星煞修成的吞形之法已超过了当年的参寥长老,总计有八门,在突破化境之前便有此成就,仅次于师尊白煞当年。那么按玄煞的说法,他若有朝一日也迎来脱胎换骨之劫,其凶险超乎想象,简直没有成功的希望。

    玄煞分明也在暗示星煞,白煞当年在突破化境前便修成了一十三门吞形之法,渡劫之时,恐怕早就将赤望丘传承的不死神药服常用尽了,就算还有也所剩无几,否则参寥长老历劫时未得服常也就罢了,就连玄煞求赐自己应得的三枚服常也被拒绝。

    白煞修为已至化境,肯定清楚修炼吞形之法会对脱胎换骨有何影响,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星煞,而是传授了星煞这么多门吞形之法并让他尽量练成。这分明就是要将星煞打造成一把趁手的利刃,磨砺得越锋利越好,却没有顾及星煞将来渡劫的凶险。

    良久之后,星煞才长叹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玄源师妹,我终于明白你渡劫时为何要离山而去。你如今告诉我这些,不论是好心提醒还是存意挑拨,但你看错了人,我不会因为你所说而改变什么。

    登天之径步步艰难,每年仙城朝圣能得仙缘者有几人,入山修炼一世能破大成修为者又有几人?修为如你我者,更是举世寥寥!我只是出身滨城的普通村寨族人,能拥有今日成就已是莫大福缘,且全拜师尊所赐。

    修炼之事自有玄机,境界未到,师尊不早言劫数亦属正常。就算师尊将一切都告诉了我,于我而言也不会有任何区别。每修成一门吞形之法便添一种神通威力,我只恨不能更好地为师尊效命,哪会顾忌今后渡劫艰难。”

    同样的话说给不同的人听,效果是不同的。肇活长老因玄煞之言而动念,可是星煞仍不改对白煞的忠心。星煞本就是白煞属下的死士,哪怕白煞要他的命,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白煞传他更多的吞形之法,使他拥有更强大的神通威力,星煞又怎会有任何怨言?

    但星煞也想明白了,玄煞今夜恐怕是故意现身相见,就为了将他引到这里、留下这道神念心印。星煞当时正在搜寻一个集市,根本就没有发现远处深山中的玄煞,而玄煞却突然主动现身、向着东海飞遁,把他给引来了。

    玄煞将他引到这个地方是为了说话,这里也是敖广的洞府所在,玄煞早就想好了脱身之策。原先的藏身之地已经暴露,玄煞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巴原之大,再想找到她恐怕已不太可能。按玄煞当年之誓,要么难得再见,要么就要等她成功突破化境回归宗门之时。

    星煞向着玄煞消失的方向又叹息道:“玄源师妹,你且好好养伤吧……希望能有再见之时。”

    星煞为何会说这句话,因为玄煞方才发出的那一击,就算没有敖广偷袭相助,恐怕也能将他阻上一阻,从而能趁机脱身而去。玄煞原先并没有受伤,只是在历劫中尚未得脱胎换骨圆满,虽然神通法力未失,却不能勉强动用。

    就因为形骸洗炼未得圆满,施展过于强大的神通法力,很可能就会造成内损之伤,使劫数考验更加凶险,甚至有可能不慎殒落。星煞虽不了解修炼吞形之法对脱胎换骨的影响,但多少也知道脱胎换骨的凶险之处,所以玄煞方才发出那样的一击,也把他吓了一跳。

    星煞却不清楚,玄源确实是故意现身把他引到东海上空的,也早就想好借助敖广的偷袭脱身。但她引开星煞主要并不是为了告诉他那番话,而是另有更重要的目的——不让星煞发现虎娃。

    当时星煞已经搜到集市,接下来再搜翠真村的话,恐怕就会发现虎娃,所以玄煞才会及时现身将星煞引走。而虎娃本人对此还一无所知,他只道玄煞在山中潜修察觉星煞前来搜寻,于是便主动遁去,却恰好为他化解了一劫。

    海面上的敖广看着云端上的星煞远去,一甩尾潜入水中,似是返回了水底深处的龙宫。但是时间不大,一条手指长短、似泥鳅般的小鱼又游了出来,潜在黑夜的波浪中暗随星煞而去,这条小鱼正是敖广变化而成。

    敖广这妖怪心里也直犯嘀咕,它也搞不明白为何星煞大人会追击玄煞大人,但星煞大人不让它多问,它便不敢再多言,但也看出来这两人之间分明是起了冲突。敖广如今名义上也算是赤望丘的属下,它既然答应了星煞大人,也不敢违命。

    假如将来真的知道了玄煞大人的下落,它也会按照承诺去禀告星煞大人的,但在此之前,它会悄悄跟玄煞大人先打一声招呼,这样就算星煞大人能根据消息找来,玄煞大人也可以提早避开。在敖广看来,就算自己是赤望丘的属下,那么首先也是应该听命于玄煞大人的,在星煞大人和玄煞大人之间,这妖怪当然更向着玄煞大人。

    敖广化身浪涛中的一条小鱼,就是想悄悄看星煞大人究竟想干什么?可是这小鱼并没有什么发现,星煞大人飞离东海,竟向着樊都城的方向去了,敖广也不便离水再追。(未完待续)

053 投桃报李(下)

    虎娃追到了山中,一路借助峭壁沟壑掩藏行迹,但星煞与玄煞根本就没有在这片深山中停留,直接飞天而走了。就算虎娃为那胭脂虎担忧,也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星煞找到了这里,惊动了在深山中潜修的玄煞,反倒化解了虎娃可能被发现的危险。

    虎娃知道赤望丘最近在寻找玄煞的下落,也清楚玄煞并不愿意被找到,此刻只能在心中暗暗祝愿她能安然脱身。假如玄煞能够摆脱星煞的追踪,此地已经暴露,她也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虎娃叹息之余,又在山中潜伏了一夜,再没发现任何动静,也意识到自己暂时安全了。

    他大半夜突然跑了出来,天亮的时候阿源若发现他不在,他一定会担忧的,虎娃也得赶紧回去。回去的时候虎娃还在琢磨,翠镇村恐怕不能久留了,就算星煞已被引走,但未必没有其他赤望丘弟子再来搜寻或调查。

    以他现在的状态,伤虽没有完全好,但只要小心点应该可以绕道返回巴室国了。他又在考虑如何向阿源说明自己的身份,并设法带着她一起离开。因为阿源说过,两人之间的事情要等他伤好之后再说,那么他现在这个状况,应该算好得差不多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穿过山坡上的含蕊花丛,虎娃远远地就看见了阿源。阿源站在他住的院子里,手扶着房门向这边眺望,似乎是惊讶虎娃这一大早去哪儿了?这段时间虎娃的“病情”恢复得很顺利,阿源也很高兴,但对他的照顾仍然是那么地精心。

    虎娃赶紧飞奔下山,跑进院子道:“阿源。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阿源答道:“昨夜有些没睡好,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早点过来看看你。”

    话刚说到这里,虎娃的脸色就是一变。他已发现阿源的气色不对,说话时也总是用一只手扶着门框,身子软软的好像快要站不住。他赶紧伸手扶住阿源的胳膊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病了吗?赶紧进屋!”

    进屋的时候,阿源的身子靠在了虎娃的胳膊上,是那么地柔弱无力。如此温柔的接触令虎娃怦然心动,同时也更加焦急担忧。只听阿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确实觉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病了吧。”

    虎娃应该已经没事了,就算内损之伤尚未痊愈,但已能施展御物神通。在大多数情况下已足以自保。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阿源却“病”了,虎娃将她扶进屋子,直接让她在自己的床上躺下,并暗运神识查探她的状况。

    细查之下,虎娃暗吃了一惊,他察觉出了阿源的虚弱,这好像并非任何一种常见的伤病。就是体弱之症,竟然连形骸经络皆有无形的损伤。虎娃知道阿源一直体弱多病,但是去年他来到翠真村之后。阿源的身体一直在恢复、已不像以往那么虚弱了。

    可是这个冬天虎娃去参加仙城朝圣,没有留在翠真村照顾阿源,当他回来之后随即“病倒”了,反倒是阿源这么多天一直在照顾他,身体可能又受不了了。她这很像罕见的先天不足之症,绝非世间普通的医生用普通的药物可调治的。虎娃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所谓先天不足之症,也谈不上是什么病。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状。却天生比正常人要虚弱得多,幼时就易染病夭折,就算成年之后,其体质和寿元也无法与正常人相比,到了一定程度其症状发作,几乎就是无可医治了。

    假如在虎娃全盛之时,还可能施展大神通手段尽力为阿源调治,可是以他现在这个状况,也感到有些抓瞎啊。虎娃不敢让阿源乱动,甚至都没让她回家,就在他的床上好好躺着休息,反正虎娃住的屋子这几个月已被阿源收拾成最合适养病的地方了。

    有些手足无措的虎娃把族长凡伯也叫来了,向他老人家请教——阿源究竟是怎么了?虎娃却忘了自己是就名震巴原的“神医”、拥有七境的修为与眼界,却去找一名二境修士想办法,这也许就叫关心则乱吧。

    凡伯眉头紧锁,他只告诉虎娃阿源向来体弱多病,前一阵子又天天照顾他,可能是积劳成疾,现在需要安心静养、好生呵护,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阿源恰在这时开口了,声音显得很虚弱。她让凡伯回去,并表示自己就留在虎娃这里调养,凡伯不必再操心,也不要再惊动村中其他人。说完这番话,她便沉沉睡去了。

    虎娃觉得这是应当的,前段时间都是阿源在照顾他,现在阿源病了,理所当然应由他来照顾阿源。虎娃坐在床前,看着沉睡中那心爱的姑娘,她白皙的脸庞上有一抹嫣红,呼吸很均匀,病情不像立刻就会恶化的样子,只是明显能察觉到其筋骨之柔弱。

    随着均匀的呼吸,她迷人的胸脯也在起伏,虎娃渐渐地有些看痴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却突然一拍脑门回过神来。阿源病了,他跟着慌什么?就算神通没有尽复,但现在也能动用四境手段了,他身上还带着那么多不死神药呢!

    假如不计代价,为一个普通人调治先天不足之症应是足够了,而虎娃又怎会计较代价?只是以他现在的神通,没有办法帮助阿源炼化吸收很多不死神药的灵效,所以该怎么施治,尽量施展哪些能施展的手段,需颇费一番脑筋。

    日落时分,迷迷糊糊的阿源感觉虎娃的手在轻轻推她,耳边也听见了虎娃低声的呼唤,同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这清香气息不仅可以闻见,仿佛形骸百脉都能感受到,能使人的筋骨轻盈、精神也变得清醒舒适。

    阿源睁开了眼睛,看见虎娃端着一个木碗,用一支竹勺正在碗中搅动着,还不时小心地往碗中吹着气。那股清香就是从木碗里传出来的,却好似弥漫在整个屋中,也化入了两人的形神。

    看见阿源醒了,虎娃赶紧小心翼翼扶着她在床上坐好,又找东西垫在背后让阿源靠着,柔声说道:“阿源,该吃饭了。”

    “吃饭?”阿源好像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看着虎娃的目光有些茫然。

    虎娃:“以前都是你天天做饭给我吃,现在你病了,当然是我给你做饭了。”

    阿源:“我不饿,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休息几天就好。”

    虎娃皱眉道:“那怎么可以!吃了东西身体才会好,这是我特意熬的藕粉,你快把它吃了,就会没事的。”

    阿源动容道:“这,这,这是哪儿来的?”

    虎娃:“当然是用藕熬的呀,我特意给你做的。”

    木碗中是完全透明的汁液,看不出一丝杂质,散发着奇异的清香,哪怕是病重之人,只要一闻到这气息,就会立刻感觉口中生津、有了食欲。虎娃将碗和勺递到了阿源面前,可是阿源浑身酸软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更别提端着碗了。

    阿源看着虎娃,微微撅起了嘴,样子好像在撒娇。这是虎娃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却非常地受用,立刻舀了一勺藕粉放在嘴边吹凉,又递到了阿源的嘴边。阿源吐气若兰,微微启唇吃了下去。

    当虎娃喂第二勺的时候,阿源却又撅起嘴说了三个字:“你也吃!”

    虎娃赶紧点头道:“好的,我们一起。”

    说着话他也不见外,就是同一支碗,用阿源刚刚吃过的勺,虎娃自己也吃了一口。这支勺刚触碰过阿源的嘴唇,虎娃感觉自己就像在偷偷吻阿源,那上面还留着她的唇齿气息,接着他又喂了阿源一口。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两人一起吃着藕粉,谁都没有再说话,屋中默默荡漾着温情气息,不用多说什么,他们彼此都感受到了。虎娃只希望这温柔的幸福时刻能够尽量得长,这碗藕粉最好永远也喂不完。

    虎娃熬的这碗藕粉,仿佛真能知晓他的心意,看上去只是不多的一碗,却总是不见底,而且始终保持着温热。虎娃自己吃一小口,再轻轻吹口气喂阿源一大口。这藕粉入口即化,滋润着形骸百脉,两人竟足足吃了三个时辰。

    从日落时分过去三个时辰,就已经是深夜了,阿源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身体的不适感也在一点点的退去,筋骨形骸感觉都是那么的轻盈舒畅。虎娃这碗藕粉可是用一整支五色神莲的藕茎熬制成的,足足炼化了胳膊粗细的三节藕。

    虎娃身上的不死神药虽多,但眼下最适合阿源服用的就是五色神莲的藕茎,他还用目前所能动用的神通手段将其炼化成了藕粉,勉强运转大器诀又将之熬成了这碗纯净透明的汁液。此物的药性极其温和,哪怕最体弱的普通人都可以服之补益元气。

    虎娃喂阿源的时候,也在暗自施法辅助她吸收灵效滋养形神,进行地非常缓慢而有耐心。到了后半夜时,这碗藕粉终于喂完了,自然有一股倦意袭来,阿源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虎娃扶着她重新躺好,又轻手轻脚的替她盖好了被子。(未完待续)

054 莲子(下)

    玄煞曾率领白额氏族人的大军,与她打过交道的村寨很多,赤望丘只能重点去排查。而翠真村的族长子凡,曾是玄煞的师尊参廖身边的仆从,也是参廖的记名弟子,因为其修炼的资质与成就实在有限,几十年前就已经返回家乡了。

    这也是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星煞所以就亲自搜到了这一带,果然惊动了隐藏在山中的玄煞。这样一来,翠真村的嫌疑就更大了。赤望丘找玄煞的目的,也是想查出另一位少昊传人的下落。如果那人与玄煞有关,在玄煞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是最有可能查出线索的。

    为了尽量不惊动对方,赤望丘干脆向所有白额氏族人聚居的村寨都派出了弟子,而且派出的弟子修为都不算太高,看上去翠真村只是其中之一。可是在暗中,另有两位长老时刻关注着梁羽这一行人的动静。

    连梁羽都不知道,自己这趟来翠真村还有这么多内情,他只知宗门给了他传讯法器,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就立刻使用,届时宗门中的长辈自会知晓。

    赤望丘上的仙家来到、专程巡视翠真村,族长凡伯带着村民们特意迎到了村口外,有不少人在道路两旁行礼跪拜。见到这一幕,也许就更能明白仙宫朝圣的机会是多么难得,此地绝大多数族人,一辈子所到达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路边寨。

    如今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赤望丘弟子,在当地很多族人的心目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仙家啊!梁羽带着三名记名弟子缓步而行,见到路边有长者下拜。便赶紧侧身弯腰将之扶起,并告诉村民们不必多礼。可还是不断有人行礼,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恭谨。

    梁羽以神识拢音,暗中叮嘱三名晚辈道:“不久之前,你们也是各地族人中的一员。而今日下山。众人已将你等视为高高在上的仙家,但你们自己一定要心中有数,不可以此自恃。

    村民们对我等恭谨,是因为赤望丘,也是因为我们有幸踏上登天之径得以修行。但并非我们本人就理应高高在上受人敬仰。我等的成就还低微得很,切莫因此情景生自傲之心。将来在世间的所作所为。也要对得起人们今日的礼敬。”

    剑白等三名晚辈弟子皆点头称是,不敢因村民们的跪拜而自得,至少此刻在梁羽面前不敢流露出这种态度来。走到村口的时候,他们迎面看见了族长子凡,还有快步跑过来的虎娃。

    再见到仙宫朝圣时的故友。梁羽和剑白等人当然非常高兴,还没等虎娃行礼,便笑着迎上去打招呼。剑白给了虎娃的肩头一拳道:“我听说你从仙城回去时大病一场,还担忧了好一阵子,现在看来你应该是没事了。……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见到他们,虎娃当然也很高兴,可同时也暗暗忧虑。赤望丘在这个时候突然派弟子来翠真村巡查。虎娃也能猜到原因,这不是冲着玄煞来的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玄煞虽然已被星煞惊走,但在赤望丘看来。那夜闯道场的神秘人一定与玄煞有关,肯定要来这一带查找线索。

    还好来的人是梁羽,因为有先入为主的交情,暂时还不会怀疑到虎娃头上,但若仔细查问的话,虎娃的确是这个村寨里最可疑的人。无论如何也算来历不明。

    就在此时,族长凡伯也迎上来拱手行礼。梁羽赶紧架住了凡伯的胳膊,反而率三名晚辈弟子躬身向凡伯行礼。凡伯曾是参廖门下的记名弟子。而参廖是梁羽的师叔祖。虽然记名弟子在宗门中不派正式的辈序,但严格论起来,凡伯仍是梁羽的长辈。梁羽来之前显然已知晓凡伯的身份,所以也不敢失礼。

    梁羽等人是午后到的,因为接受村民们的沿途拜见,所以翠真村中热闹了很长时间,直到黄昏前才安顿下来。凡伯命村民们不得再围观打扰仙家高人的清静,将村中最好的院落、也就是他自己家给让了出来,请梁羽等四人居住。

    当天的晚饭当然也是在凡伯家吃的,端上来的都是村民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屋子里并无闲杂人等,只有凡伯和虎娃作陪。

    梁羽在凡伯面前说话,态度一直很恭敬,未曾摆出什么仙长的架子,吃饭时他说明了来意。这次是执行宗门之命,巡查周边十几个村寨,顺便带三名刚入门的晚辈弟子出来见见世面,也好让他们熟悉一下各种情况。

    赤望丘这次派出了几十队修士,来意与前段时间的宗门之命有关。赤望丘在查找玄煞的下落,可是到现在都没什么消息,所以才派弟子到各个村寨都巡查一番、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梁羽最后问凡伯——近七年以来,翠真村有没有来过外人?尤其是这段时间,有没有来历不明的人出现过?若有人莫名重伤或重病,无论是否值得怀疑,都要如实告知。这是赤望丘的要求,任何村寨中只要曾出现了这样的人,巡查弟子都必须当面核实情况。

    听见这番话,虎娃心中就咯噔一下,这分明说的就是自己嘛!他就是去年来到翠真村的外人,不仅身份不明,不久前还“大病”一场。而梁羽显然没有怀疑到虎娃头上,只是让凡伯好好回忆一番。

    却只见凡伯摇了摇头,以肯定的语气答道:“没有!就老夫所知,我们翠真村没有什么您所说的人。”

    就坐在梁羽对面的虎娃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暗暗惊讶凡伯为何会当面撒谎,这分明就是在替他打掩护,可是在这个场合又不好把疑问说出来。转念间虎娃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凡伯恐怕不仅是在为他掩饰,可能更想掩饰另一个人的情况,那人便是阿源。

    阿源是七年前来到翠真村的,据说是被凡伯从山贼手中救出,村中无人知道她以往的经历,而阿源本人也从不愿提起。而且阿源刚刚重病一场,按照赤望丘的巡查要求,是绝对应该重点调查、认真核实身份的人。可是凡伯却一语带过,根本没有提阿源的事。

    来到翠真村之前,梁羽已经去了好几个村寨,认真核查了好几批符合“条件”的人,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今日来到翠真村也不疑有他,根本没有怀疑凡伯的话。但这位修士执行宗门之命态度很认真,又告诉凡伯明日,要将全体族人都集中到村寨中央,他要全部都亲眼看一遍并核实人数。若有谁没有到场,更要重点说明其人的身份、因何事不在村寨。

    虽然凡伯没有流露出任何异状,但虎娃能察觉其内心中深怀忧虑,也不知是在为谁担忧。梁羽提出的要求,凡伯不能拒绝,当场答应明天一大早就将全体族人集中到村寨中央。

    吃完饭撤下杯盘,凡伯称不再打扰仙长休息,便带着虎娃告退了。出门之后走出好一段距离,他才拉着虎娃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阿源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虎娃:“恢复得又快又好,应该已无妨了。”

    凡伯看着虎娃似是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说道:“你快回去告诉阿源今天的事情,我们在吃饭时所说的话,每一句都要详细转述。”

    虎娃也是欲言又止道:“凡伯,方才吃饭时,梁羽先生询问近几年可曾有外人到来,可有人莫名重伤或重病,你为何……”

    凡伯摆手打断他道:“孩子,你不要再问了,若能过得了眼下这一关,你迟早会知道的。……现在赶紧去找阿源吧,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凡伯不让虎娃追问,却让虎娃赶紧去找阿源,这让虎娃心中的担忧更甚,同时疑惑也更深。说实话,虎娃从来没有想过阿源的身份会有什么“问题”,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根本没往这一方面去想。

    但是阿源最近对他说过的一些话,使虎娃也意识到,阿源在被凡伯救回翠真村之前,可能另有来历,甚至身份很不简单。阿源曾说过,等病好了会告诉虎娃一些事情,虎娃很好奇,但也没有着急追问。

    虎娃看中的就是阿源这个人,无论她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来历,他都不会在意。可是今天这一出,让虎娃又意识到阿源的来历恐怕不简单、甚至另有隐情。凡伯显然在替阿源掩饰,不希望赤望丘巡查弟子关注阿源。

    难道阿源和他一样,也与赤望丘有仇?可是凡伯身为赤望丘传人,为何会收留这样一个人在翠真村呢?更令虎娃疑惑的是,凡伯并不知他的身份来历,为何又要刻意替他掩饰呢?

    虎娃又开始为阿源担忧了,假如阿源另有身份来历,而赤望丘查明之后会对她不利,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自己要连夜带着阿源悄然离开,可是以他现在的状况,带着一名普通的姑娘想避开赤望丘高手的搜查,恐怕也不容易。

    该怎么办呢?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夜带着阿源躲进村寨东边的山野。那一片山野很大,虎娃曾化身猛虎在那里转了一个冬天,知道有很多地方是可以躲藏的。但这样一来,阿源恐怕要受苦了,而且他们一走,凡伯弄不好会受连累。

    虎娃走在回家的路上,便转过了这么多念头,但无论如何,还是先当着阿源的面把话问清楚了再说。下午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出去迎接赤望丘的仙长了,唯独阿源因为在养病,所以并没有露面。(未完待续)

055 源(上)

    满怀心事的虎娃走进自己的院落时,忽然看见了亮光。这光线很柔和,原来是阿源在里屋点亮了一盏灯。虎娃平时天黑后就休息了,家里没灯,晚上也用不着点灯,这盏灯应该是阿源拿过来的,还是第一次在这屋中亮起。

    虎娃因为有话要私下问阿源,进屋时特意关好了门。阿源坐在床前,灯光下的她是那么地美,虎娃一时竟感觉有些呼吸困难。还没等他开口,阿源便抬起眼帘,有些怯生生的说道:“虎娃,我特意点了灯,在等你。”

    虎娃脱口而出道:“今天赤望丘来人了,他们派修士巡查每个村寨,重点查问的就是近七年来所出现过的外人,尤其是其中来历不明者,还有最近莫名重病或重伤的人。明天一大早,族长就要将全体村民都叫到村寨中央集合。”

    不知为何,阿源并没有任何震惊之色,她的眼眸中有湿润的光泽,声音也似有些飘渺:“这些我已经知道了,虎娃,难道你要走了吗?”

    虎娃为阿源担心,但阿源一句话也点破了虎娃的处境。他确实该离开了,就算此次带队之人是梁羽,虎娃在凡伯的掩饰下还能糊弄过去,但此地决不可再久留,他要趁着赤望丘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要赶紧离开。

    虎娃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阿源,我确实该离开了。我曾经说过,要告诉你很多有关我的事,并带你一起走。其实我……”

    话刚说到这里,阿源突然站起了身。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虎娃的嘴唇上,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并柔声道:“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有一种感觉,我还从来没有告诉你。当你出现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也是我注定在等待的那个人。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在等你,或者说终于找到了你。”

    轻轻的一根手指,就让虎娃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什么呢?已情不自禁的伸手搂住了阿源纤柔的腰肢。阿源也顺势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嘴唇已到了他的耳边,吐息微语道:“我知道你有事想告诉我,还想告诉我你是谁、有何来历,但不要说出来。至少现在还不必说。不论你是谁,我喜欢的就是你、你这个人。如果你与我一样……”

    虎娃终于在她的耳边开口了:“我们的心念是相通的,不论你是谁,从哪里来,我所爱的、只想要的,就是你。明天……”

    阿源:“你不必为我担忧,赤望丘的弟子明天见到了我,绝不会对我不利。也不会连累翠真村的人。……现在我不想听别的,只想听你再说刚才的话,你所爱的、你只想要的是……”

    虎娃倒是很愿意在她耳边倾诉无数遍。但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紧紧地搂住了她,嘴也被她得芳唇贴紧。她的身体是那么地轻柔,虎娃抱起她的时候,就像捧着天边最美的云霞,衣衫飘落在灯光下。他只想尽情拥有她……(此处省略八十一万字)

    虎娃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实际上这一夜他根本就没怎么睡。天色微明时,才将阿源搂在臂弯里小憩了一会儿。这是怎样缠绵一夜啊。虎娃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每次极尽销魂后,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旋即又会为她的温柔迷乱。

    哪怕只是她轻轻的触碰,他便立刻又仿佛化身为一头只属于她的猛兽。她是那样的柔弱动人,他对她亦是怜惜无限,倾听着那婉转娇吟时,他总是不敢太用力,一次又一次唯恐她不能承受。

    天光大亮时,她终于在他的耳边说了一番话:“赤望丘派来的修士,不仅早已认识你,而且是你的朋友。只要凡伯不说什么,他们暂时就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更不会追查你的事情,这就是机会。至于我,你不必担忧,就算见到他们也没什么。凡伯多虑了,有很多事情,他并不清楚。

    天亮了,大家都已经在村寨中央集合,你先过去。我回家换身衣服,一会儿就会露面的。等到了那里,你就便知晓我想要告诉你的一切。”

    虎娃是在睡梦中朦胧听见这番话的,等他睁开眼睛时,还被她的气息萦绕包裹,但她已经离开了屋子,应该是回去换衣服了。虎娃有些恍惚,就似在世间最美妙的梦中,他穿好了凌乱落于屋中的衣服、终于走出了院落,披着刚刚升起的朝霞走向村寨的中央。

    虎娃走得很慢,好像在等阿源换好衣服赶过来一起。而翠真村的族人们一大早就聚在村寨中央的空地上,不能让赤望丘上的仙长等大家,要让全体族人都到齐了,再由族人请出四位仙长接受大家的拜见。

    虎娃还没有走到人群中,远远看见凡伯正望了过来,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他却猛然转身抬头望向半空。因为就在这时,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伴随着沛然的法力,出现在不远的地方。而那各方向,居然就是阿源所住的院落!

    虎娃回头时,看见村寨边缘有一缕雾霭升起,云雾涌现的源头,就是虎娃亲手为阿源开凿的三叠泉池。云雾飘至半空,汇聚成一片祥云,祥云托举着一位身披霞光的仙子。她身穿洁白的长裙,裙裾与袖口似渲染了金边,其身形面目,赫然就是阿源!

    虎娃傻眼了,不禁呆立当场,这一刻,他彻底成了傻小子。这时又听衣袂带起的飕飕风声传来,还在屋中的梁羽等人也被惊动了,他们已经出了院子、穿过人群、飞速掠过虎娃的身边。

    但他们也没敢靠得太近,穿出人群后,在虎娃前方数丈远的地方便下拜行礼道:“赤望丘晚辈弟子,拜见玄煞大人!”

    梁羽当年在赤望丘中曾见过玄煞数面,这二十多年来,玄煞的形容就没什么变化,他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而剑白等三名晚辈记名弟子虽未见过玄煞,但在此次离山前,有大成长老以神念介绍过玄煞的形容,此刻也能认出云端上的女子是谁。

    阿源姑娘,此刻应该称呼她为玄煞大人,在云端上轻轻一摆衣袖,淡淡开口道:“免礼!也难为你们大老远找到了这里。七年前,我离山找寻修炼机缘,以求早日突破化境修为。此地族长当年与我师尊有旧,我便在此隐居清修。

    昨天刚刚历劫成功、突破化境,便有赤望丘弟子领命寻至翠真村。看来这不仅是缘法、也是天意。我当年离山时说过,突破化境之时,便是回归宗门之日。志杰、烈风二位长老,你们就是来接我回山的吗?既然已经到了,为何还不现身!”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了笑声,又有两道身影从村寨东边的山野中飞出,来到云端上向玄煞拱手道:“玄源师妹,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今日真的突破了化境,修为已在我等诸长老之上,此乃宗门之幸,可喜可贺!”

    这两人虽行礼道贺,但也难以掩饰惊诧之意。虎娃昨日还动过心思,想带着阿源姑娘翻过那片开满含蕊花的山坡,悄悄躲进村寨东边的山野深处。但他若真的那样做了,便恰好撞进了赤望丘高人埋伏的地方。

    玄煞还礼道:“机缘有幸而已,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般现身相见。你们来找的就是我,我这便如约归山。至于此地族人,这些年于我有照护之恩,应多予嘉勉,不可给他们再填烦扰。”

    说完这番话,玄煞便起云驾飘然飞天而去,两位大成长老亦紧随其后。她在云端上回眸,似在看隐居了七年的翠真村以及这里的族人们,但目光最终好似只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刚刚起身的梁羽也惊呆了,他原以为此番翠真村之行只是例行公事,还能顺道看望朋友,却万没想到竟有两位大成长老暗中跟随,而玄煞就在此地现身!

    事发突然,梁羽只来得及转回身打了个招呼道:“可惜这次没时间再好好叙旧了,我要赶紧回去复命。虎娃,你也要好生修炼,希望将来能在赤望丘中再见。”言毕他便带着三名晚辈弟子匆匆离去,而剑白也只来得及拍了拍虎娃的肩膀。

    虎娃就像块石头般站在那里,好像根本没听见梁羽的话,剑白拍他的肩膀时,他也毫无反应。刚才的变故发生得太快,而昨天到今天,虎娃的经历的事情好像又太多、太复杂,让他猝不及防,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

    其实不仅是虎娃,在场的全体翠真村族人也一律都傻眼了。凡伯尽管早知阿源的身份,但也没想到阿源已成功突破了化境,激动得老泪纵横,在梁羽等四人下拜时,他已经朝着云端跪拜下去。

    看见这几人的动作,很多村民也下意识地跟随跪拜,但还有不少人是站着的,不是他们失礼,而是还在发愣中,不敢相信眼中所看到的、耳中所听到的事情。等到两位长老也现身于云端,并跟随玄煞的云驾飞去后,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齐起身追出了村外。

    这可是天上的飞仙啊!凡人能得几回见?大家追出村外,眼见云端上的仙家消失于天际,又纷纷伏地叩拜不已。此刻唯一还留在村寨中、还站着的人,就是虎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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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源(下)

    温婉娇柔的阿源姑娘,竟然就是名震巴原的玄煞,虎娃做梦也没想到啊!可是如今阿源亮明了玄煞的身份,再回过头细想,早已有太多的线索指向了这个“真相”。

    虎娃第一眼看见阿源时,就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村寨姑娘,因为她确实就是以这种身份出现的,且他丝毫没有察觉她有修为在身。原因也不复杂,一是因为阿源的修为比他更高、刻意收敛了神气法力;二是阿源正在经历脱胎换骨之劫,情况很特殊,虎娃的修为还没有到那达一步、因此难以分辨。

    虎娃在山中第一次遇到胭脂虎时,还曾误认为那是一头正在突破二境、经历身受之劫的虎妖。后来又经历了赤望丘的事情,才意识到那胭脂虎的来历绝不简单,应是玄煞以吞形之法所化,而山中偶遇时正在经历脱胎换骨之劫。

    虎娃虽猜到了胭脂虎就是玄煞,却没有将玄煞与阿源联系起来。巴原上的人们所传说的那个玄煞,与虎娃所认识的阿源实在相差太远了,而虎娃早已认识了阿源。同样的道理,如今巴原民众口中传说的虎煞,恐与虎娃本人也不是一回事。

    梁羽早已在仙城朝圣时认识了虎娃,与他成为了好友,后来哪怕是虎娃就在眼前,他也没有怀疑虎娃有什么。虎娃对阿源的印象也是类似的,这是绝大多数人的认知中最容易忽略之处,人们往往不会怀疑和审视自以为很熟悉的事物。

    但阿源真的只是一为普通的村寨姑娘吗?普通的姑娘,怎会种下整整一面山坡的含蕊花?在虎娃眼中,阿源其实也绝不普通。而是独一无二。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就感觉这个世界真正有了灵魂,而他也体会到天地间的含情生动。

    虎娃也很清楚,他与阿源之间的一切,并不是一个误会。在翠真村中相遇的。就是天地间真实的对方,不论他是不是彭铿氏小先生,也不论她是不是玄煞。他们就仿佛一直在等待与找寻彼此、注定要相遇与拥有。

    如果说玄煞在赤望丘外救了上虎娃、是为了报答山中的相助之恩,但其他的事情,就绝不能仅用报恩来解释了,那是真真切切的男女情意。昨天那一夜。两人皆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那样的欢爱欲乐。

    此刻就算虎娃心中还有更多的疑问,也都被一道神念心印解答了。

    阿源在云端上回眸时,也悄然给虎娃留下了一道神念心印。神念中,虎娃听见了阿源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火速离去,宜向南行。身心相系。待君永期。”

    除了这句话,神念心印中还包含了非常复杂的意念信息。阿源首先告诉了虎娃,如今这一切的缘起。她是白额氏族人,当年并没有参加过仙城朝圣,而是被偶尔出山云游的参寥遇见、收为弟子,十六岁时便已突破大成修为。

    玄煞的事迹,在巴原上早有传扬,但赤望丘内部一些情况。外人不可能得知。玄煞的师尊参寥当年是怎样殒落的、如今的赤望丘这派宗门是什么情形、她又为何要离山找寻历劫机缘、当年发下了怎样的誓言等等……这些内情,玄煞都没有隐瞒,皆如实告诉了虎娃。

    这些都是赤望丘内部的隐秘。但并不算受门规所限的宗门传承之秘,很显然,玄煞将虎娃视做了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将这些都说了出来。如此虎娃也能理解,为何玄煞这七年来一直隐居的翠真村中潜修?

    玄煞并不清楚,虎娃当初就是来找胭脂虎的。他们的看似是意外相遇。却仿佛又是机缘注定。

    虎娃刚出现在翠真村时,的确算来历不明。可玄煞也没有将此当回事。以她的修为与眼界,尽管在历劫中不能尽展神通法力。但也不会忌惮一位偶尔流落到翠真村的普通少年。况且当时虎娃的神气收敛得非常好,她也没看出虎娃有修为在身。

    而另一方面,玄煞看见虎娃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与虎娃看见她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虎娃到来后,受到了翠真村全体族人的欢迎,也默默地帮玄煞做了那么多事情,玄煞对他的印象当然不错。虎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的?现在回想起来,最早就是他帮助阿源种植含蕊花时。

    虎娃丝毫没有防备阿源,他只是在帮一位姑娘的忙。但阿源却很清楚,若没有修为在身,便不可能将大片的含蕊花移植成功,哪怕虎娃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力。

    这说明虎娃不仅有修为在身,且起初时连玄煞都没察觉,那么更说明他还不是一般的高人!就是从这时起,玄煞便在暗中关注虎娃的动静,猜疑他来到翠真村的企图是不是与自己有关?可是紧接着发生的另一件事,却让玄煞意识到自己的猜疑完全错了。

    突破化境,对修士而言格外艰难,玄煞修炼了吞形之法,则更加不容易。但她的根基精纯,又有师尊当年的教训,所以还有几分把握,但是需要的时间却很漫长,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就相当于妖修的脱胎换骨过程。

    在玄煞看来,就算自己能够成功突破化境,至少也要十几年,正常情况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也说不定。所以她当年才会立下誓言,突破化境之日便是回归宗门之时。玄煞当然不会叛出宗门,但也不必再和宗主白煞打什么交道,同时也避免卷入某些不测的事端。

    脱胎换骨的过程,总有意外的凶险,有时神通难以施展,有时甚至神气运转异常、失去控制。某些时候,玄煞就会避入深山,以免被村民们发现端倪。虎娃第一次见到胭脂虎时,便是玄煞这些年来所遭遇的最为凶险的状况。

    虎娃的出现,以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方式,化解了玄源在脱胎换骨中所经历的最大凶险。而他当时竟然将她当成了一头正在突破二境的虎妖!

    修行中很多考验是类似的,只是境界与玄妙不同,突破二境时的形骸洗炼,确实就是突破化境时脱胎换骨的根基。而虎娃助一头虎妖洗炼形骸,竟然动用了那样的惊天手段。这完全是个傻小子嘛!

    他所做的事,哪怕帮一头真正的虎妖脱胎换骨也行啊!玄煞甚至一度有点怀疑,虎娃是故意装糊涂,实际上就是特意来助她历劫的。但看虎娃的样子,真不是那么回事。

    虎娃当时毫无保留的施展了大神通手段,玄煞因此也看穿了他的修为境界。七境修为虽已相当不俗。但还远没有到达行事无忌的程度,而虎娃则暴露了太多不能为人知的隐秘。

    那些东西都是不能轻易拿出来的,虎娃显然就是把她当做了刚刚开启灵智不久的妖物,所以才无防备之心。而玄煞当时已经傻了,更过分的是。虎娃做完那一切之后,神气法力几乎耗尽,就趴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此人来历不明却身怀重宝,定然也拥有重要的传承隐秘,这些状况若是被人知晓,他的修为虽高,却未必能够自保。看着虎娃,玄煞也隐约在为这个傻小子担忧。却又不好点破什么,因为谁都有自己的隐秘。

    虎娃在山中施展的手段,可助玄煞渡过脱胎换骨之劫。但渡劫毕竟要靠本人的修炼。虎娃所化解的只是莫测的凶险,若不出意外的话,玄煞成功突破化境,将比她原先的预计要快得多。玄煞并没有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凡伯,并非不信任这位长者,而是为了替虎娃守秘。这也是在保护他。

    凡伯并没有看出虎娃有丝毫修为在身,但他也非常看好这个年轻人。甚至察觉出了他与玄煞之间互声情愫。在凡伯看来,虎娃的身份和修为与玄煞相差太远了。可是玄煞难得对一名男子有情,否则干嘛天天给人家做饭吃?

    只要有一线可能,凡伯也想尽量创造机会,于是他派虎娃代表翠真村去参加仙城朝圣,就是真心希望虎娃能解下仙缘。凡伯将自己的打算对阿源说了,阿源既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让虎娃自己决定。

    虎娃决定参加仙城朝圣,这让阿源有些纳闷。以虎娃的修为,当然用不着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想趁机查探赤望丘的情况。阿源对虎娃的目的很好奇,于是悄悄跟随虎娃也去了仙城,保护与监视之意兼有。

    阿源当时已渡过了脱胎换骨中最凶险的考验,能施展出很多神通手段了,她当然没必要一直跟在仙城朝圣的队伍后面,偶尔飞天查探便可以。而以虎娃的修为,只要他自己小心、不故意乱来,正常情况下应该也不会遭遇什么麻烦。

    可玄煞万万没有想到,虎娃的胆子可真大、手段也当真高明,居然趁夜潜入了赤望丘道场!在虎娃悄无声息地穿过护山大阵时,暗中跟随而来的玄煞也被他惊呆了。后来的事情,玄煞没有再细说,总之她及时现身救走了身受重伤的虎娃。

    也恰恰因为这件事,虎娃所做的一切,在玄煞看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得到了少昊天帝的传承之秘。

    但这个秘密如今已被赤望丘发现,会给虎娃带来莫测的凶险。玄煞知道自己一现身,便会立刻引来赤望丘的大举搜寻,无法带着伤重的虎娃远遁。于是她兵行险招,竟将虎娃送回了仙城朝圣的营地,果然助他成功脱身、避过了一劫。

    虎娃回到翠真村之后,玄煞看出了他当时的状态,封印的伤势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玄煞也替他着急,他需要并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自保之力、然后尽快离开。那一碗仙谷熬成的粥,是玄煞有意为之。

    如今虎娃的内损之伤尚未痊愈,但已能穿越漫漫长途离去,可星煞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找来了。玄煞及时现身引开了星煞,没想到虎娃却没有趁机独自溜走,还想带着心爱的阿源姑娘一起离开。

    阿源突然病倒,令虎娃慌了心神,其实这是她过度运用神通法力的结果。但是虎娃施展的“治病”手段,再次令玄煞目瞪口呆,竟然因此机缘脱胎换骨成功。就在梁羽带人来到翠真村的昨天,阿源点亮一盏灯等虎娃回来时,其实她已拥有了化境修为。

    虎娃的出现,就是玄煞突破化境的机缘,总计只用了短短七年时间。从某种意义上说,虎娃也是打乱了玄煞原先的计划,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要这么早就会回归宗门。但她这种人,离山时所说的话当然算数。

    至于刚刚过去的那一夜,神念中没有解释什么,好似也不必多说什么。

    昨天夜里,虎娃已经打算告诉阿源有关自己的事情,可是阿源却堵住了他的嘴……此时此刻,虎娃才明白真正的原因。玄煞回归宗门之后,若有人询问夜闯赤望丘者的来历,她可以很坦然的回答三个字——不知道!

    说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虎娃来自哪里、是怎样得到少昊天帝传承的、还拥有哪此珍贵的传承隐秘?这些对虎娃而言可能会很危险的内情,玄煞都不想带回赤望丘。那么让虎娃不要说出来,便是最明智的决定。当世高人的心境与想法,很多是普通人难以理解的。

    玄煞还告诉虎娃,不必为自己担忧。她虽与宗主白煞不和,但毕竟是宗门中的长老,且没有违反任何门规,如今突破化境返回赤望丘,地位只会比以前更高。

    至于虎娃本人,身为少昊天帝的传人,到赤望丘道场中拜祭少昊天帝,虽潜入的方式有些失礼,但赤望丘已经出手将之打成重伤,恐怕也不能再公开追究什么。玄煞回到赤望丘之后,不仅自保无虞,也会阻止赤望丘以宗门的名义公开对付虎娃。

    虎娃如今要担心的,就是白煞等人私下的图谋。赤望丘不会公开这件事,更不会下达宗门之命来追缉他,但有人可能会暗中动手。而有些隐秘若再被他人得知,虎娃要担心的恐怕就不仅是赤望丘上的白煞了。(未完待续)

056 爱恨情仇(上)

    玄煞也告诉了虎娃,不必为翠真村的族人担忧。以她的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只要返回了宗门,又公开了这七年潜修之事,便没有人能为难翠真村。凡伯与村民们所做的一切,只会受人羡慕与赞赏。

    只是虎娃本人,要趁这个机会赶紧离去。他本就是流落到翠真村的外乡人,返回自己的家乡也很正常。玄源提醒虎娃最好向北走,因为南边是茫茫东海,他的修为法力尚未完全恢复,很难在暗中横渡而过;而西边要穿过宜郎城,正是白额氏族人聚居之地,仍有赤望丘弟子在关注来历不明者,虎娃会受到各种查问。

    阿源也将自己渡过脱胎换骨的种种感悟,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虎娃。因为虎娃也修炼了吞形之法,将来历劫时会遇到麻烦。但虎娃另怀传承隐秘,又能拿出不死神药服常,想必只要心中有数,将来便有希望突破化境修为。

    最后是一番羞答答的情话,名震巴原的玄煞,竟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说。她一再提醒虎娃,在没有自保之能前,切勿泄露身份来历,尤其是身怀的隐秘泄。若没有突破化境修为,就不再靠近赤望丘的势力范围。

    但是,虎娃如果想她……也可通过稳妥的方式传讯,她将设法在赤望丘外与他相会。而有朝一日,他们也终会在一起。其实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她所爱的、想要的人也只有他。

    很显然,玄煞突然现身回归宗门,固然是为了遵守当年的承诺,其实也是给虎娃创造一个脱身而去的机会。玄煞虽回到了赤望丘。但也不会每天就呆在道场中,她更不想因为自己暴露了虎娃的隐秘。

    以虎娃的修为,只要能找到稳妥的方式与她联系,两人自可在山外相见。等到将来,也可于世间永相携手;而此时此刻。他们已然是爱侣。

    解读这番神念心印时,很难形容虎娃是怎样的心情。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虎娃,阿源姑娘回归宗门处理一些事情。临行前提醒我,要你趁此机会赶紧离去。请放心,应该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有再见之时。”

    说话者是凡伯,他是第一个回到村寨中的。而其他人还在村口外朝天叩拜呢。凡伯不知虎娃就是彭铿氏小先生,更不知他曾夜闯赤望丘道场之事,但这位老人家早看出来虎娃和阿源的关系了,当然也能明白玄煞为何有这样的叮嘱。而就算他不明白,也会照办的。

    凡伯说话时,给虎娃递来一个包裹,里面有衣物、干粮,还有不少钱。

    ……

    流落翠真村的外乡人虎娃。就在玄煞大人现身的那一天,也悄然离开了这里。村民们虽然感到很惋惜,但他们此刻仍很兴奋。注意力都被村中所发生惊天大事所吸引了。在这里生活了七年的阿源姑娘,竟然就是赤望丘上的玄煞大人。

    虎娃他没有走大道,而是沿着山野向北行,穿过了泸城的郊外,也绕过了樊室国的国都,到达樊室国的北境。虎娃这么走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圈。先往被再折转向西,打算从飞虹城进入原相室国的疆域。那里如今已经属于巴室国。

    走在路上,虎娃每天想的最多的还是阿源。他想告诉阿源的很多事情。终究没有说出来。阿源到现在,也不知他就是彭铿氏小先生,却误会他为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但他想对阿源表白的情意与心意,则早已表白,两人之间甚至能心念感应相通。

    阿源是不想把他的隐秘带回赤望丘,但另一方面也显然说明,不论他是什么身份,阿源所爱的就是他这个人。这种态度,也多少解开了虎娃可能会有另一种困惑。

    虎娃与赤望丘的关系实在太特殊了,赤望丘宗主白煞是他的仇人,有朝一日,虎娃定会斩杀白煞,也很可能因此与赤望丘乃至白额氏一族结下深仇。可是在翠真村生活的这段日子,虎娃结识了很多朋友,其中有白额氏的族人也有赤望丘的弟子,虎娃并不想与这些人为敌。

    他爱上的姑娘阿源,竟然就是赤望丘上的玄煞,这太令人意外了,但虎娃需要解决的问题实质上并没有改变。而换一个角度来看,不论阿源还有什么身份来历,虎娃所爱的人也依然是她。

    虎娃刚开始的样子,有些失魂落魄的,但是在路上走得越远,眼神便越清澈,清澈得就像刚刚来的巴原时的那个孩子。

    阿源是玄煞,也是他的女人、此生注定就是他的女人。阿源叮嘱他,在没有自保之能之前,切不可泄露“少昊传人”的隐秘,而虎娃当然不会泄露,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若没有突破化境修为,玄煞叮嘱他不要再靠近赤望丘,虎娃有了上次的遇险经历,早已有此自知之明。

    若位突破化境修为、至少拥有脱身自保之能,他也不会再那般轻身涉险。至于自己此番离去之后,怎么再身法向玄煞传讯,以他彭铿氏大人的身份,其实有的是办法。下次再见时,他会将自己的一切隐秘都告诉阿源,也包括清水氏一族当年的往事。

    虎娃的心境已平复,眼下他要先回到巴室国,还要走很远的路。以他目前的状态,想彻底恢复恐怕还需半年左右,在此之前他只能动用相当于四境御器的神通,但在普通情况下应足以自保了。

    虎娃曾在重伤时思己之弱,对自己如今的状况当然也很清醒。以他的修为根基,哪怕只能施展普通的御器神通,也绝非一般的四境修士所能比,他目前能够对付的最凶险的处境,差不多就相当于在宜郎城外遭遇那头金兕兽的情况。

    那样一头凶悍的五境异兽,是虎娃如今所能收拾的最强大的对手。但如果遇到修为更高的敌人,或者被一群修士结阵包围,甚至陷身精锐军阵的合围之中,他仍然脱不了身,这是在路上注意避免的遭遇。

    向北行,直达蛮荒边缘,再折转西行,越过边境进入飞虹城,应该是一条最安全的、最不引人注目的路线。但是对于普通民众、来往的商队而言,这也是一条最危险的路,因为这一带出没的山贼最多、也最为凶残。

    樊室国多山贼流寇,比巴原上其他四国加起来都多,这是由很多复杂的原因导致的。但在虎娃曾走去的宜郎城、浒安城一带,近几十年来却相对安宁,因为那历是白额氏族人的地盘,有赤望丘在,也没有大股流寇敢在那一带捣乱。

    可是远离东海之滨深入北境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樊室国中的山贼流寇,多半都在这里出没。这这一带的城廓并不贫瘠,情况恰恰相反,大部分地方水土肥沃、物产丰足。但另一方面,城廓之间的交通闭塞,因为纵横蜿蜒的山脉将这里切割出很多块相对独立的平原。

    每个城廓的辖境都是天然形成的,并没有一条明确的边界,那罕见人烟的险峻高山便是平原四周的屏障,山深林密最适合流寇出没。巴国建立后,这一带的城廓才逐渐出现,用了近两百年的时间凿山伐木,打通了各片平原地带之间的道路。

    樊室国立国后的百余年来,在每条重要的大道上设立关卡并派军驻守,以防山贼流寇侵扰人烟富庶的平原,可是对于广袤的山野,仍然没什么办法。樊室国的大部分地方,并没有受到巴原分裂的战乱波及,近百年来更加繁华富庶了,但同样也滋生了更多山贼流寇。

    北境城廓之间的商队,必定会雇佣护卫随行。民众出远门穿行山野,要么跟随商队,要么聚集起很多人持械自卫。野地里不仅有山贼,还有很多猛兽出没。

    虎娃绕过了樊室国都,进入了樊都城之北的宁城。这里颇有些当年相室国太禾城的景象,也是樊室国中重要的粮仓,大部分民众的生活安宁。可是从宁城再往北,要经过绵延数百里、宽达数十里的一片深山,才能到达另一座城廓充城。

    充城是樊室国境内最北端城廓之一,再往北就是绵延无尽的蛮荒了。虎娃这一路很小心,虽身怀樊室国的国工信物,但是遇到有关卡盘查时,他都从山野中绕过去了。而在其他大部分时候,虎娃并没有独行深山野地,仍然走城廓之间的道路上。

    虎娃离开宁城的时候,背着个大包裹,跟随在一支大型商队后面。像他这样“占便宜”的人还有不少,很多人自己请不起护卫却要出远门,便跟随着规模较大、护卫众多的商队。如果交给商队老板一笔钱,还可以加入商队一起走,甚至能有车坐;假如不愿意出钱,就只能在后面跟着了,而虎娃这次就没花钱。

    前面将要穿过的地方叫做恶山。恶山之名,因民众口口相传而来,这里不仅山势险恶,且自古常有恶人、恶兽出没。山中道路蜿蜒曲折,有近百里,也是樊室国中最险恶的一条路。(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昨天的章节有笔误,将“北行”写成了“南行”,已更正。

056 爱恨情仇(下)

    这支商队有二十多辆车,赶车的伙计皆孔武有力,看身形动作显然都有功夫在身,他们也一律携带着兵器,伙计本身也是护卫,总计共有五十余人,集合起来简直相当于一支军阵了。其中有人是商队雇来的,有人是商队老板的奴仆,还有人干脆就是城廓的守备军阵战士。

    因为这支商队运送的不仅有普通货物,还有城廓之间的官方物资。跟在他们后面穿行恶山,应该是最安全的,背着大包小包“蹭护卫”的足有五、六十人,其中还有赶着牛车的小商贩。这支队伍在进入恶山之前,在某个集镇中住了一夜。

    虎娃和很多人一起挤在驿站的院子里,屋里都已经住满了,夏天又不冷,只要不下雨,很多人便在院中露宿。这天一大早,不少人正在生火做早饭,恰在这时,外面喧闹的集市突然安静下来,瞬间竟变得鸦雀无声。

    靠坐在墙根好像在打盹的虎娃,也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惊异之色,因为他感受到一股肃杀气息,那无形间的威压感,已使院中的很多人都说不出话来。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跑到院门口向外张望,随即迈出院门恭恭敬敬地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虎娃也走出院门向外看去,随即就眯起了眼睛。有一支队伍正迈步走进了集镇,他们应该不是军阵,却比最精锐的军阵更像军阵,总共只有十四人,分成左右两列,每列恰好相当于军阵中的一支小队。

    这些人看上去都在四旬左右,体格健壮彪悍。一律身着黑衣,每人腰间悬着一口刀,背后斜背着一根不长不短的棍子,打扮颇为奇特。普通人在平常情况下是不准公然携带武器出行的,商队中的护卫携带武器。也需得到城廓的批准才能通过沿途关卡,但这些人却公然列队携凶器而行。

    虎娃看得清楚,那刀棍皆可单独使用,也能双手配合施展,但棍子还能接在刀上、变成一把长柄斩刀。这些人的神情冷漠,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整个集镇上的人莫名都不敢再说话了,皆面带敬畏之色躬身行礼,甚至还有人不由自主腿发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但这些黑衣人连看都没多看一眼,虎娃是站在道路两侧唯一没有行礼的人。他们对此也视而不见。并没有人喊出号令,可是列队前行时,每名黑衣人的步点都是一致的,甚至步幅都没有差别。假如不是能够感觉到旺盛的生机律动,虎娃差点怀疑自己看见的是一队会走路的木偶。

    这些人一律都练成了武丁功,其中至少有四人更有修为在身,但与正常人相比,他们似乎缺乏了某种灵动气息。来源于内心中情绪。很显然,这些人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意志坚定非常。但与普通人或者其他的修士相比,心境过于凝滞了,缺少了很多正常人的复杂情绪,难怪虎娃会有那样的感觉。

    随着他们的到来,一股无形的肃杀气息笼罩周围,令人不寒而栗。这也许与他们的修炼有关。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杀人不少。那样的杀气。他们却丝毫不加掩饰,仿佛也用不着掩饰。

    他的兵器、身形所携的气息中。甚至有无数怨魂的残念。——在场者只有虎娃能恍惚感觉到这一点,而其他人只是莫名生畏、浑身发冷。

    虎娃已想到来者是什么人了,他听过这些黑衣人的传说,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是星煞麾下的玄衣铁卫。至于玄衣铁卫的来历,在场者恐怕没有人比虎娃更清楚,虎娃还专程托少务搜集过有关玄衣铁卫的各种情报。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玄煞率领白额氏族人击退樊室国和帛室国的那一战之后,星耀也突破了大成修为。星耀在他最信任的白额氏族人中挑选死士,按照军阵的方式进行操练,编成了四支军阵,成了他手中所掌握的一支私军。

    在当时的背景下,星耀这么做看上去也很正常。白额氏一族刚刚遭受大军攻伐,便训练私军以防不测。这支私军只听从星耀的号令,而星耀也只听命于白煞。所以赤望丘中的众长老也无法干预,而训练军阵的所需的一切皆来自樊室、帛室两国的供奉。

    少务有一次和虎娃闲聊时,还特意提到过这件事,并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星耀训练私军,必然是经过了白煞的同意,可能也隐约在针对赤望丘上另一位重要人物玄煞。

    玄煞刚刚指挥白额氏族人临时组织的大军击退了强敌,而大战过后,那些临时编成的军队便解散归乡了。可有朝一日,若玄煞出面振臂一呼,很可能又会迅速拉出一支大军来。星耀可能对其有所忌惮,趁这个机会,组织族中精锐训练出一支私军。

    而另一方面,这些人的身份其实不能算是赤望丘弟子,只是星耀属下的死士,有很多事情不适合高高在上的仙家去做,交给他们去办倒是挺合适的。

    如今虎娃已从阿源那里得知赤望丘内部的某些状况,也清楚玄煞当年为何会离山修炼。现在回头看,少务的猜测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星耀训练的似军当年有二百人,而虎娃怎会忘了,他们就是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手!当年的那一战惨烈异常,其实清水氏的实力不弱,也有包括盘瓠父母在内的一批高手。这二百名死士最终只剩下五十人,后来便换上了黑衣,成为今日的玄衣铁卫。

    这剩下的五十人,恰好可以编成一支军阵,比巴原上任何一支军阵都要精锐擅战。其实他们本身的战力倒是其次,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支军阵而已。但他们都经过了长期的兵法战阵训练,必要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指挥与率领军阵作战的将领。

    五十名玄衣铁卫,就是五十名潜伏的将领,他们皆精通兵法战阵,且绝对忠心毫不畏死,彼此之间的配合还极为默契,可随时指挥千军万马。无论是樊室国还是帛室国的军阵,到了他们手中,都能发挥比以往大得多的战斗力。而平常时少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这才是星煞真正厉害的隐藏手段。

    当年星耀从山中带走了二百人,只回来了五十。赤望丘对此的解释,是他们去蛮荒深处斩杀了一位作乱的化境妖王,虽然斩妖成功、但也伤亡惨重。那妖王确实是被杀了,而且是善吒与星耀一起动的手,但那些死士却是在屠灭清水氏一族时折损。这一隐情不被外人所知,就连赤望丘上的众长老都不清楚。

    虎娃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本打算下次见到阿源时私下相询。清水氏的灭族惨剧,当年并非没有留下活口。所谓的活口当然不是指虎娃与盘瓠,而是星煞所率领的五十名属下。这么多人还活着,又过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口风露出来,就连各国高层都打探不出一丝内情吗?

    如今亲眼看见了这两队玄衣铁卫,虎娃终于明白了原因。白煞与星耀既然会留下这些人,就不担心他们会泄露什么秘密。这些人一直都没解散,而是被训练成了玄衣铁卫,且都誓死效忠。

    如果星耀下令不让他们守秘,他们就绝对会守秘。但无意间的泄露怎么办呢,虎娃好像也看出一点名堂,这些人的心神好似有些问题。并不是说他们神智不清,其实这些人是完全清醒的,感应敏锐身手矫健,个个都像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刃,但感觉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星煞想找一批誓死效忠的白额氏族人,当然并不困难,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动用其他的手段。若是反复用神念悄然印入脑海,向人们灌输某种信念,久而久之,这种信念就会根深地固,仿佛成了与生俱来的自我意志。而这些玄衣铁卫的样子,好像就有此经历。

    而另一方面,若暗中使用强大的神念心印,甚至可以使人在不自觉中忘掉特定的事件,或改变对某些事的记忆。虎娃最近对纯阳诀更有所悟,才能看出一丝端倪,他本人虽从未使用过这种手段,但也能推演出某些玄理,而此刻也只是有所猜测,并不能完全确定。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些本已誓死效忠的玄衣铁卫,就更不会泄露星耀的秘密了。看着这些人坚毅的神情,就算星耀或白煞对他们施展过那些手段,恐怕也是他们心甘情愿接受的。

    虎娃微微皱起了眉头,在思索眼前的玄衣铁卫究竟是怎样一种人?他们的意志与心念相当坚定,但与世上很多修士所求证的心境不太一样,并非超脱豁然。

    这样的人若先天体格强壮,可以训练成最精锐的战士,若是资质不错,也可能成为修士并掌握神通法术,但很难突破太高的成就。这些人的气质中,皆有星耀的影子,但他们又与星耀有所不同。星耀的心境与自身的经历以及机缘有关,那是他在修炼中求证的;而这些人的心志,是按某种要求被刻意打造出来的。

    集市上的民众看见这些玄衣铁卫,目光中皆充满敬畏,而虎娃却感觉他们或有长处,但是更为可怜。可是这种感觉,并不能打消虎娃心中的仇恨,因为他们的的确确就是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手,且屠杀时的神智是完全清醒的。(未完待续)

057 钓山贼(上)

    虎娃并没有冲动地跳出来当场动手,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此刻更不是合适的时机。况且以虎娃如今的状态,假如被这两小队死士展开刀阵合围,就算能击杀其中几人,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虎娃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从集市上走过,将心中的杀意也收敛于无形。

    星耀麾下的玄衣铁卫,怎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虎娃返回驿站问了其他人,结果众人皆不知详情。玄衣铁卫共分七队、每队七人,只听命于星煞,就连赤望丘上的众长老以及世间的国君都无法指挥他们,普通民众当然更不会知道他们干什么。

    但是玄衣铁卫这些年经常在樊室与帛室两国中走动,有时是护送重要的供奉物资,有时是在巡视各地的状况,所过之处皆带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他们象征了一种超然的威严地位,令各地民众不自觉间就对星煞大人以及赤望丘生出敬畏之心。

    不仅是虎娃在询问,驿站中的众人也纷纷议论,好歹有一个见多识广、消息灵通者说了几句有用的。星煞大人最近几年经常派出玄衣铁卫巡视各地,这两支小队是从国都方向来的,也即将穿过恶山前往充城,然后再由充城向东穿过好几座城廓返回赤望丘。

    他们可能要将在各种所见的情况报告给星煞大人,至于这些目不斜视的玄衣铁卫在沿途看见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最终又会对星煞大人汇报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商队老板听说有两队玄衣铁卫也要经过恶山,一度非常高兴。他可不敢与玄衣铁卫争道,而打算远远地跟在玄衣铁卫后面行走。各路山贼必然早已闻风远避。商队虽然有大批护卫随行,但若万一遭遇山贼厮杀,总会有各种伤亡损失,能完全避免是最好不过。假如早知这个消息,商队甚至都不用请护卫了。

    但商队老板的打算却落空了。玄衣铁卫到达了集镇后驻扎了下来,据说要停留好几天才会继续出发。商队求利,在路上的每一天都是耗费,所以也不能耽搁太久,得知此消息,第二天还是照常出发进入了恶山。虎娃与其他人一起依旧跟随。

    这里的山势的确险恶,但人们花了数百年时间所开凿的道路已可通行车马,在谷壑和山坳中穿行,起伏曲折蜿蜒不定。所过之处山深林密,时有怪声啼鸣。就连山风都显得有些阴森渗人。

    所有人都紧随商队,唯恐走慢了被落下。而虎娃背的包裹有些大、看上去也很沉,走着走着好像是累了,步履越来越缓慢沉重,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近百里的山路,一天当然走不出去,天色擦黑时就要寻找合适的地方宿营,大家身上也都带了干粮。

    在山中走了整整一天。宿营时虎娃取出衣物铺在地上,枕着包袱很快就睡着了,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一大早。商队吃完早饭便匆匆再度出发了,虎娃是被好心人拍醒的,要不然他还会继续睡觉。虎娃赶紧收拾后包裹快步追上了商队,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独自回来了,露出很焦急的神情。在昨夜睡觉的树下转来转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时间不大。虎娃又面露喜色,弯腰拣起了两块东西。还特意走到道路中央在阳光下照了照,赫然竟是两块金子。那金色的反光有些刺眼,就算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假如真有人暗中窥探,定会惊讶这少年怎会随身携带如此贵重的财货,却跟随商队步行、还不小心落单了?

    假如给商队老板一些钱,也可以坐在商队的马车上很舒服地穿过山野。也许他是为了财不外露,背着个不起眼的包袱步行跟随,恐怕谁都不会想到他身上会有黄金。显然是在匆匆收拾包裹赶路时,他不小心将黄金遗落,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发现了,于是赶紧回来寻找。

    虎娃找回了金子,立刻背着包裹快步赶路,他要追上那已经绕过一座山丘远去的商队。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片粗重的呼吸声,声音传出的地方很远,若不是拥有超常敏锐的知觉,就算一般的高手也听不见。

    虎娃快步走出了一段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前方已经被人拦住了。来者是十余名大汉,大多衣裳脏兮兮的、头发胡子也乱糟糟的,手握兵器神情凶恶,也有人在笑,笑德是那么得意也不怀好意,看向虎娃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等待宰剥的肥羊。

    虎娃暗叹一声,心中甚至有几分感慨——行遍巴原五国,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山贼!

    而在那些山贼看来,虎娃的样子应该是完全被吓傻了,因为他既没有害怕的神情也没有浑身发抖,更没有跪地求饶,只是直愣愣地问道:“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虎娃脑后突然荡起一股恶风。前面出现的那些人只是拦路,而后面也有人窜了出来,将他包抄堵截在这条山路上。虎娃的话刚刚问出口,后面就有一条大汉挥起一把砍刀,从上斜着往下砍向他的脖子,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虎娃不用回头也感应得很清楚,挥刀的汉子是个身手还不错的普通人,那把刀就是人们用来伐木的砍刀。刀刃曾崩出过很多个缺口,又被一次一次被重新磨德锋利,刀身上蒙了一层深褐的颜色,那是一次次洗去血迹之后残留的沁痕沉积,已渗入了纹理之中。

    如仓颉先生所说,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其纹理,这把刀也有,它杀人不少。在那些山贼所持的兵器上,虎娃都能感应到同样的气息,这让虎娃想起了前天刚刚见过的那些玄衣铁卫。

    山贼与铁卫,气息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明显的不同。虎娃在这些人的身上,感受到的主要是心狠手辣、嗜血凶残、炽欲迷心。

    那挥刀的汉子从后面窜出来突下杀手,脸上还带着残忍而得意的笑。可是他的刀明明从虎娃的脖子上划过,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只是斩过了一个虚幻的身影。

    这不是幻觉,只是视觉中的残影。虎娃已经动了,动作快得令人看不清,砍刀还没有劈落时,他就冲进了前方的那伙山贼之中。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虎娃就好像不见了,然后有两个人就飞了出去。

    虎娃在前冲的同时,用左右肩膀顺势将那两人撞飞,劲力用得非常巧,没有将他们撞得筋断骨折,但飞出去的时候人便已经晕了过去。这两人比其他人的衣服都干净,头发胡子也整齐许多,手中拿的凶器更是特别。

    左边的人持短梭,右边的人持飞镰,短梭只有七寸长,飞镰的刃口是向后的。使这样的家伙怎能拦路打动呢,显然不是拿在手里施展的,而是以御物之功飞出去杀人。这两件东西不是法器,但也是经过法力炼化的上品宝器,这两名山贼是三境修士。

    撞飞两人的同时,虎娃已经来到另一人的面前,挥拳朝他的面门打了过去。这是一名形容四旬左右的男子,衣料甚为轻便华贵,这套衣服很可能是抢来。虎娃看得清楚,此人应该就是这伙山贼的头目,而且竟是一名四境修士。他的打扮就像城廓中的贵人,也是这伙山贼中最为干净整齐的,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泥垢,手中拿着一把剑。

    剑这种武器,在巴原上的平民间可很罕见,往往都是贵族的配饰。而那男子手中的剑仅仅只有一尺多长,甚至像一把能藏在衣服里的匕首,通体光泽如洗、浮现着奇异的纹路,居然是一件不错的法器。

    这名男子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才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有一条大汉挥刀砍向了虎娃的后脖子。可是这点头的动作还没完呢,虎娃的拳头便迎面打来了,那男子惊骇之下御器格击,一道剑华升起、扫了过去。

    他太意外了,也很惊慌,但反应倒是不慢,修士御器本就是瞬间的事情,但猝然间只顾着自己,没顾及身前还有三名同伴站得很近。剑光扫出只听一片惨叫,那三名山贼的身子已被斩为两截。

    身子被斩断了,人当然活不了,但一时半会也没死,惊骇欲绝的叫声中,其状之凄惨可想而知!但御器剑光却没有扫中虎娃的身形,打向面门的那一拳也没有真正击中,虎娃顺势向侧后方一闪,拳头张开往下一抹,人就站到了那男子身后。

    山贼首领御器击空,却误杀了三名同伙,已经没机会再发出第二剑了。他的双脚离地而起,手中法器也当啷落地。原来是虎娃从后面捏住了他的脖子,像拎小鸡一般将他拎了起来,手指正好卡住了后颈两侧的血脉。那人脑袋一阵晕眩身子瞬间就软了,当然也运转不起神通法力。

    其他山贼这才转过身来,发现两名凶悍的小头目已经飞了出去,更有三名同伙的身子被斩为两段,地上洒满了血迹和内脏,未死透的人仍在挣扎惨呼中,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就算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见到这个场面从头皮到全身也都一阵阵发麻,双腿直打颤。

    他们多次见过首领御剑杀人的威风,眼前的三名同伙显然是被首领的神剑斩杀的,但首领本人却被方才那少年捏住后脖子提在手中,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兔子,口中惊恐万状的嘶呼道:“小爷,千万别动手!有话好说,什么话都好说!”

    虎娃也没说什么废话,只是冷冷开口道:“把这里收拾好,跟我走。……你们从哪里来,我们便到哪里去!”(未完待续)

057、钓山贼(下)

    路上的尸体以及散落的内脏被清理了,两名昏迷不醒的山贼也被同伴扛着,其他山贼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带路,领着虎娃进入了深山密林。虎娃还将那山贼首领提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提着那支法器短剑。此刻在每个山贼眼中,他都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凶神恶煞。

    虎娃今天是故意落单的,就是想看看这伙山贼会不会动手、又会怎样动手?昨天夜里宿营时,他就发现了周围的山林中有人潜近窥探,但这支商队的规模非常大且护卫众多,这些山贼没敢动手。

    所以虎娃在商队出发后又特意回来了,就是给这些山贼一个“机会”,还特意弄出两块金子让他们看见了。

    虎娃有点憋屈啊,离开翠真村之后,心境虽然已平复,但并不代表不郁闷。尤其是前天撞见了那伙玄衣铁卫,虎娃心中也有了一股压抑的杀气无法宣,却恰好又碰见了这伙倒霉的山贼。

    但虎娃并没有乱出手,只是故意落单又亮出了两块金子,就想看看这伙山贼会怎么做?这世上有人经常会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类的话,也有人会讲“财不外露”之类的道理。这些道理也许是明智的,因为世上总有像这伙山贼这样的人,需要时刻防备他们。

    但所谓的“罪”和“错”绝不在⊕长⊕风⊕文⊕学,ww↖♀◎t于虎娃,因为他只是在走自己的路、拣自己的金子,而那伙山贼也是自己蹦出来要行凶。令虎娃稍感意外的是,此番境钓出了可能是世上最凶残的山贼,甚至没有给他说话求饶的机会,直接就动手杀人了。

    既然如此,虎娃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若将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会有更多的人遭殃,放过他们反倒是不慈,虎娃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等“不慈”之事。此刻他押着山贼前往他们的老巢。没有人清楚这少年心中在想什么,而他的嘴角只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虎娃拥有如今的修为,当然已求证了某种超然的心境。当世高人为何很少直接插手世间的俗务?若说超脱,那么所谓超脱之心是从何而来?

    站在某个角度,世间发生的事情,只是天道中所衍生的人道,某某杀了某某、某某欠了某某的钱、某某又征服了某地,莫不包含其中。人道演化自有其规律,无数部族或国度从出现走向灭亡,这些也包含在万物生灭之道中。观察诸人诸事。冷眼超然,也是修行中的感悟。

    但是另一方面,若成为置身其中的世人之一,那么自身的言行,也会成为人道演化的一部分,以这个身份遇到什么便做什么,这也是修行中的求证。

    其时世间,尚无后人所谓的“出世”与“入世”之说,但虎娃行遍巴原五国。对此已有所证悟,今天走到这里,便来了一出“钓山贼”。而且他还要顺势摸清恶山一代所有山贼的情况,再安排另一件事情。

    若是虎娃昨夜跟随商队宿营时。并没有山贼前来窥探;若是他今天独自返回时,这些山贼并没有跳出来动手,那么这一切也许并不会发生。但山贼就是那样的山贼,这一切又不可能不发生。

    ……

    山贼的老巢离官方开凿的道路并不算太远。众山贼带虎娃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路,翻过一座山绕过一道谷壑,再攀上一道高崖。大约要走十几里。只要熟悉道路且身轻体健,大半天也就到了。

    干哪一行都是有讲究的,在这深山中为凶贼,巢穴的地址当然要好好选择。接近山贼老巢的陡坡高崖,就算是军阵来了也很难攻打,而且万一情况不妙,上面的山贼也有足够的时间能从别的地方跑掉。

    高崖上有一片平坡空地,旁边有水潭,后面的岩壁间有一排大大小小天然的岩洞,不仅可以栖身居住,还可以存放各种物品,地方足够大。顺着岩壁再爬到上面的峰顶,会发现这里的视野非常好,远远地能断续看见穿过恶山的那条道路,正好绕着这一带拐弯转了大半个圈。

    如果路上有人经过,山贼在此处远远地就能发现,还可以选择从哪个方向摸过去、在哪一段路上动手。

    今天下山的有十五名山贼,被首领误杀三人后还剩十二个,老巢中还留了十五人看家,此地总计有凶徒二十七人。山贼首领独占了其中最舒服的一个山洞,住处还经过了一番改造凿建,颇有几分修行洞府的样子了。

    首领下面还有三名“大将”,也就是三个本事最大的小头目,今天被带下山两个,已经被虎娃撞晕了一直还没醒,另留了一名小头目在老巢看家。

    山贼有二十七个,但这里的人可不止,还有八名衣衫不整、目光呆滞的年轻女子,正在水潭边浣洗各种东西。这些女子的姿色都不错,她们是被山贼掳掠来的,平日不仅供众贼淫乐,而且还要干各种杂活,若不堪凌辱折磨而死,最终的下场也将是弃尸山中。

    看见虎娃在一伙山贼的引领下,手里拎着首领走来,她们呆滞的眼神中皆露出惊骇或惊恐的神色,仿佛恢复了一丝生气。但她们却不敢靠近,仍哆哆嗦嗦地在做自己的事。虎娃看见这些被掳掠来的女子,面色阴沉一言未发,谁也不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

    留守老巢的那位小头目,看见下山的十五人只回来了十二个,老大还被一位陌生少年拎在手中,那柄威力无比的神剑也被来者夺下,当然没敢擅动,小心翼翼地询问其他人发生了何事,问清楚之后,也是面色发白悄悄退到一旁。

    虎娃来洞穴前的平坡空地,径直在一块看上去很像是首领座位的大石头上坐下,噗通一声将那山贼首领扔到地上。

    山贼首领被摔得晕头转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那少年的手松开之后,自己的神通法力仍能运转,但法器已被夺,他不敢再对面前这个杀星动手,顺势打了半个滚,趴在地上叩拜道:“小爷,请问您是何方高人、因何来到恶山?我们今天看走了眼,不小心开罪了您,请您千万不要动怒……”

    不仅是首领,众山贼皆是一脸惶恐之色,知道今天惹了不能惹的高人。但对方却没有杀他们,反而来到了他们的老巢中,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有人甚至在暗中猜测,这位小爷是不是想反过来打劫山贼啊?那么他包裹里的金子,来历恐怕就不难猜了!

    虎娃却未理会众山贼在想什么,只是看着那首领淡淡道:“先别问我是谁,我想问问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为何身怀四境修为,却跑到这恶山中做了杀人越货的山贼?”

    听虎娃的语气,并没有立刻要动手的意思,山贼首领也能把话说利索了,如实交待了自己的来历。他的名字叫横鳅,听上去有点像妖修,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人间修士。此人多年前当然并非山贼,而是樊室国中一派小宗门的长老。

    四境修为就能当长老吗?那要看什么样的宗门。横鳅所在的宗门,包括二百年前的祖师在内,门中从出现过大成修士。就连当时的掌门也刚刚突破五境修为,好不容易才混了个国工的身份。

    二十年前樊室国攻伐白额氏一族,当然也下令召集国中各方势力。炼枝峰、大足山这些大派宗门并没有参与,一方面他们可能是看清楚了形势,另一方面,他们也有那个底气不去理会国君在世俗间的命令。

    可是横鳅所在的宗门,既不好直接回绝君命,也看错了形势想趁机占点便宜……下场就不用说了。

    樊室国战败后,国事尽被赤望丘把持,就连炼枝峰和大足山都奉赤望丘为“上宗”。樊室国中各大部族势力,只要随国君表示恭谨臣服,赤望丘并没有再为难追究。可是对于那些主动参加攻伐白额氏之战的一批小宗门,赤望丘却没有客气。

    横鳅所在的宗门随即被灭,就连掌门都被赤望丘给斩了。横鳅当时战场上随大军溃败逃散,没有及时回到宗门,这才躲过了一劫。赤望丘灭了这派宗门之后,倒没有继续追杀逃散的修士,任他们成为自生自灭的散修。

    横鳅却胆战心惊不已,而且以他的身份,恐怕再没有哪座城廓会任用,更不会得到各大部族势力的礼待,感觉自己已没有了立足之地,便流落恶山当起了山贼。他的本事大,也很懂见机行事,出手无往不利,很快聚集了一批手下成为这货山贼的首领。

    虎娃听完之后,眉头紧锁道:“当年你所在的宗门被灭,也是咎由自取。但是赤望丘并没有继续追杀你们这些已离山逃散的弟子,你身怀四境修为,在何处不能安身立命呢,为何要做如今这等事情?”

    拥有四境修为,哪怕不能被城廓任用、也不受各宗族势力的供奉礼待,亦足以安身立命,干点什么都能活得很好。很简单的道理,哪怕只是在村寨中种地,平常的那点事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日子仍然能过得超脱逍遥。

    横鳅却苦着脸答道:“小爷,事情哪有您说得那般简单!当年我也是仙山上的长老,又怎能流落为村寨中的乡民,还处处受人白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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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一个孩子从蒙昧蛮荒中走来,踏无尽险阻、拨层层迷雾,究天地之源、登造化之巅,成就创道之祖!
太上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上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上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