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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3、伯弈之威 下

    令五部大巫公感到意外的是,伯羿并没有就近斩杀妖邪,而是向南偏西方向进发,三天后抵达了几乎是距此最远的一位妖邪所在地,沿途不知越过了多少崇山峻岭。

    原本以伯羿的速度,若径直飞天而行,用不着三天。但是带路的那只飞蜈大多数时间几乎是贴着树梢在低空掠过,有时就在山谷和密林中穿行,尽量收敛气息不惊动任何人。

    伯弈只要路上稍微拐几个弯,就可以经过好几处妖邪占据的地盘,但途中都没停留,看来心中早就选好了第一个目标。当伯羿终于在一座荒谷中停下时,五位大巫公皆惊诧道:“猰貐!伯羿大人首先要斩杀的居然是猰貐!”

    猰貐究竟是何来历,就连九黎五部的大巫公都不甚清楚。有人说它是中华之地的邪修,最早还是轩辕的臣属,曾参与击败蚩尤及九黎之战,后来却因故被流放到南荒深处。也有人说它就是受轩辕帝指派,留在南荒之处监视九黎,并截断九黎继续南迁远徙的道路。

    还有人说猰貐就是南荒土生土长的妖王,生性凶残、喜食人。更有人猜测,猰貐可能是古时某位大巫公的本命蛊虫,在大巫公死后成为神将。曾有强大的巫士在南荒深处远远地见过它,发现这只怪兽竟然精通九黎巫术。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传说,还是因为大家对猰貐知之甚少,了解的越少猜测的便越多。猰貐其实并不是九黎诸部迫切要斩杀的妖邪,因为它栖居的地盘很偏远,距离蛊神潭所在至少有两千多里,远在现有的黎民各部活动范围之外。

    另一方面,据说猰貐十分强大。九黎诸部请求丹朱派人帮忙斩杀的妖邪,猰貐、九婴和巴蛇堪称其中最强者。但实情到底是不是这样,要动过手后才知道,妖邪的手段往往阴毒诡异,不能仅用强大来形容。

    猰貐的习性也很像一位神将。它占据了南荒深处很大一片地盘,活动范围有方圆百里之广,但它几乎不离开那一带去别处活动,更没有袭扰过黎民村寨。其实这一次。也可以不将猰貐列入必须斩杀的妖邪之中。五位大巫公这么做,可能也是想试探伯羿的实力。

    不料伯羿选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猰貐,在他人看来,伯羿的目的也许是想首先挑选最强的妖邪下手,并尽量从最外围向内部包抄。防止更多的妖邪逃走。

    猰貐洞府就在这座荒谷之中。九黎五部的大巫公,为了找到准确的地点,可是牺牲了不少手下,有十几位九黎勇士都先后葬身猰貐之口,最终才探明了这座荒谷的位置。

    周围一带山环水绕、风光秀美,可是走入这座山谷,无形中就能感到一股凶戾之气,草木凋枯间竟有一条小道,道旁可见累累骸骨,有人的。更多的是各种兽类骸骨,其中很多年代已经相当久远,处于半风化的状态。就连天空盘旋的飞鸟,都本能地不愿落在这座山谷中。

    那飞蜈也是一种强大的异虫,当它载着伯羿落进谷中时,也忍不住发出呜呜的低鸣,隐约有畏惧之意。它虽受飞黎赤操控,但也开启了灵智,更有自己的本能感应,很清楚这座荒谷中的存在。远比自己更强大。

    伯羿从飞蜈背上迈下,看似不轻不重的跺了一脚。只听轰的一声,那悬停在空中的飞蜈突然落了下来,庞大而沉重的身躯激得尘土四溅。还砸碎了旁边的好几具骸骨。

    飞蜈的身躯坚逾精钢,伯羿这一脚却带着奇异的震颤力量穿过甲壳透入形神,直接就将它踹晕了。

    飞蜈与飞黎赤的心神相联,正站在蛊神潭边施法显影的飞黎赤,元神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猝不及防间惊叫一声。手中短杖落地,人也向后仰倒。假如不是他修为深厚,恐怕也得当场晕过去,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也是坐在那里一阵头晕脑涨。

    正坐在潭边正观看水中显影的其他人皆猝不及防,潭中影像乃神通所显,观之可摄动心神。另外四位大巫公以及丹朱、重华、侯冈等人皆是眼前一黑,感觉一阵晕眩,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周围还有很多随从护卫,大家也都好奇的看着潭中显影呢,这一刻也晕了一大片。连带着远处的虎娃化身,还有远在巴原的虎娃本人与玄源,随着神通显影的碎灭皆感一阵晕眩。

    丹朱等人不可能没日没夜地就守在蛊神潭观看,飞黎赤更不可能没日没夜地连续施法。飞黎赤与那飞蜈之间有心神感应,知道伯羿已经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这才通知丹朱等人来到水潭边观影。丹朱这几天就把大帐也搭在了这里,并命人在附近的山林中清理出一片安营的空地。

    伯羿这一脚可够突然的,他显然知道身边这只飞蜈在干什么,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不希望或不方便被九黎各部的大巫公得知,否则他也不会连丹朱都一起断了消息。

    但有一个人仍能窥见伯弈的动静。在山谷旁的高坡上,密林中生长着一株参天巨树。树木生于林中,这就是最好的隐匿手段,太乙借助大道宝瓶之妙,现出原身扎根于远方的高坡,宛如就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一株树木。

    太乙还能看见发生了什么,虎娃便也能“看见”。

    伯羿大踏步走进荒谷,他已经不需要再去寻找猰貐的踪迹,方才飞蜈落地的动静,早已将这凶兽惊动。

    在小道的尽头,有一块巨石,巨石后面是一座山丘,山丘中应该就是猰貐的洞府所在。而猰貐此刻正盘踞在那巨石上,双肩低伏摆出攻击的姿势,怒目圆睁盯着走来的伯羿,并不时发出低吼。

    哪怕虎娃拥有仙家见知,也不认识这头怪异的凶兽。它状若牛身,身体表面却分布着诡异的红色斑纹,就似火焰在燃烧,生着如马一般的四足。最诡异的是,此凶兽竟有一张很像人的面孔,发出的声音也像婴儿在啼哭。

    它的体形并不大,就如一头普通的牛。相比于很多强悍的大妖原身,则算很小了。然而此刻展开神气法力,面对闯入此地的伯羿,仿佛天地间都充斥着强大的威压气息。

    彭山幽谷中。水潭中的光影碎灭了,片刻之后又重新显现,却换成了太乙的视角。玄源皱眉道:“好强大的凶兽!虎娃,若换作你,能是它的对手吗?”

    虎娃苦笑道:“若论神通法力之强。我显然不如啊。但若不真的动手,斗法的结果便很难说,我想胜它并无什么把握,十有**会落败,顶多保住性命逃走。”话刚说到这里,夫妻二人都愣住了,住口不再交谈,皆凝神观看着水潭中的显影。

    伯羿在百丈外便停下了脚步,取出了一张弓,目中并无杀意。反而充满遗憾与无奈之色,缓缓开口道:“契俞,你还认识我吗?”

    他的衣襟敞开了,露出古铜色健壮的胸膛,手中的弓与几乎与他高大的身材一样长,弓弦宛如一缕金光,弓脊的颜色深得几乎发黑,看上去若紫檀的质地,最上端还装饰着一根灵禽金乌的羽毛。

    这是一件威力无匹的神器,据说只有伯羿的神力才能将之完全拉开如满月。不知他方才是从何处取出的,应是融于形神之中。然而最令人惊讶的并不是他的神器,而是方才那句话,听语气。他竟然早就认识这凶兽。

    远方的太乙注意观看凶兽的眼神。凶兽的眼中兼有狠戾、畏惧之意,竟隐约还有一丝哀伤。它显然能听懂伯羿的话,好像也认识伯羿,所回应的仍是如婴儿啼哭般的低吼声,其双肩在缩紧,已蓄势待发。随时都会扑向伯羿。

    伯羿却不见丝毫紧张,长叹一声道:“想在这里见到故人,唉,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只是那头凶兽,不是我的故人契俞,真正的契俞已被猰貐吞噬。……契俞,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今日便来助你解脱,又何必像这样在世上挣扎呢?”

    那凶兽眼中露出异常复杂的神色,口中低吼不已,后蹄也在不住的蹬地,竟在坚硬的山石表面划出一道道如斧削般的痕迹。的虎娃和玄源也搞不明白,它究竟想和伯羿说什么?

    通过水潭显影正在观看的玄源纳闷道:“虎娃,连你都承认不是那凶兽的对手。它如此修为,必然已开启灵智能口吐人言,为何还要吼得这么怪异,直接说人话不就得了?”

    虎娃却摇头道:“这是习性问题,与修为无关。比如我从小就能明白盘瓠的意思,但我与它交流时不会学狗叫,仍然直接说人话。这只凶兽不是人,也并不把自己当成人,所以他回应伯羿的,只是自己的叫声。我已能猜到此兽大概的来历了,回头还得找侯冈打听清楚。”

    面对猰貐的伯羿已缓缓举起弓,右手拉开了弓弦,却没有搭箭,看着那凶兽道:“因为契俞之故,想让我放过你吗?你错了,恰恰是因为契俞,我今日定不能放过你!”

    以那凶兽的灵智,既能认出伯羿,应知对方的强大,却没有选择逃走,因为它也清楚,已经被伯羿正面堵住,想逃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伯羿不愿手下留情,猰貐发出一声厉啸,身形腾空而起,向着伯羿飞扑而来。

    凶兽猰貐扑出时竟似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带着震耳的爆裂声。它的来势之疾,虎娃自忖若是猝不及防间也无法躲过,其爪牙未至,四面八方就有无形的撕扯之力将伯羿包围。

    伯羿竟然没有再看猰貐,微微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手指松开了弓弦。这张神弓不需要搭箭,只要能将弓弦拉开,便是凝聚神通法力为箭。一道金光如流星般的射出,神箭离弦的下一瞬间,就似穿透空间般到了猰貐的胸前。

    猰貐跃入空中,居高临下扑击伯羿,它展开的法力既是攻击伯弈又是对自己的防护。而是这一箭穿透空间的同时,那如山般的威压与无处不在的撕扯之力也瞬间消弥。

    伯羿这一箭不仅化解了它的攻击,也破了它的护身法力,一道金光无声无息地没入凶兽的胸膛消失不见。

    神箭消失在猰貐的体内,而猰貐又仿佛就变成了这支神箭,沿着箭光原先的轨迹向高空****而去。从远处看过去,就好像是伯羿的手指刚松开弓弦,便将猰貐射上了云端。

    彭山中的虎娃站了起来道:“好神妙的仙家手段!”原以为伯羿斩杀猰貐,会有多么惊天动地的斗法场景。然而只是一箭,且杀敌在无声无息之间。

    虎娃看得很清楚,伯羿那一箭之威强大无匹,就算是他也挡不住。先破了猰貐的神通法术。然而神箭消失在猰貐的体内将其斩杀时,使用的力量却很微弱。

    不论多么强大的凶兽,先破掉其护身之法,将法力侵入形神令其无法反抗后,只要微弱的一击就能取其性命。这就像击杀一个强大的战士。真正需要取其性命的时候,只需将其制伏后那轻轻一刀。

    可既然如此,伯羿又为何要射出威力那么强大的一箭呢?仅仅为了化解凶兽的神通法力并将其斩杀,那么这一箭蕴含的威力远远没有暴发出来。当猰貐如箭矢般射向高空的,其实已经死了。

    正在疑惑间,虎娃突然身子一晃又重新跌坐,被玄源一把抱进了怀中,与此同时,面前的水潭里一片金光炸裂。

    死去的猰貐飞到了云端上,突然化为了一团炽烈的光芒。在白日里也显得耀眼无比。方圆千里之内,不论是山中的野兽、潜藏的妖邪还狩猎的黎民,抬头都能看见高空中又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太阳,突然爆发然后坠落。

    这么强大的法力爆发,无论那凶兽还有什么暗中保命的手段,是假死逃遁还是遁出阳神夺舍,都无暇施展了。它瞬间化为飞灰、消失于这个世上,死得是不能再死了!

    正在远处观看的太乙元神也是一阵激荡,差点就受了伤,瞬间断开了所有的心神联系。哪怕借助它的原身的叶片,虎娃也无法继续窥探当时当地的场景。彭山幽谷的水潭中只见一片金光陡然爆发,随即又恢复了清澈见底的寻常模样。

    更倒霉的是那只飞蜈,它确实够强悍。被伯羿踹晕后不久便醒了过来,扭了扭硕大的身子、摆动周身的长足,又抬起了脑袋。它没有看见伯羿与凶兽的交谈过程,抬头时正看见凶兽从巨石跃起、腾空扑向伯羿,而伯羿射出了一箭……

    两千多里外,飞黎赤还坐在蛊神潭边。他并没有受伤,已从晕眩中恢复了清醒,瞬间就感应到自己的本命蛊虫也醒了,捡起法杖一挥,潭水中又出现了显影。丹朱等人从飞蜈的视角,都看见了伯羿的背影,还有他朝着凌空扑来的凶兽猰貐射出了神箭。

    一箭破万法,那道金光无声无息的没入凶兽的胸膛,凶兽如箭矢般飞向了云端上的高空,飞蜈也抬起撤长长的身子仰向高空观看。可是那猰貐飞得实在太高了,渐渐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于天际,以飞蜈的神通目力都有些看不清,正凝神查探间,一个“太阳”突然在天恐爆现。

    飞蜈当既就感觉元神激荡,目中金光乱闪良久不能视物,脑袋又栽回到尘土中。蛊神潭中亦见一片光芒爆发,所有的影像随即又碎灭消失。伯羿无意伤及旁观者,但众人元神所受的冲击是免不了的,飞黎赤差点又晕过去了。

    另外四位大巫公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又面面相觑道:“这,这,伯羿大人怎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在他们看来,伯羿斩杀妖邪,最好是悄然潜行,一个一个将妖邪找到,然后突然发难将其斩除,尽量避免惊动旁人,这才能最顺利地达成目的。

    若是动静太大,其他的妖邪察知后可能会闻风而逃,也可能会在洞府周围布下大阵、提前做好各种准备与防范,甚至设下陷阱反过来暗算伯羿,或者聚在一起合力对敌。这都会给伯羿斩杀妖邪造成阻碍,甚至会给他本人带来莫大凶险。

    毕竟先前是伯羿在暗中行动,而事先已知妖邪的地盘;如今却成了伯羿在明,却不知众妖邪在暗中有何应对动作。

    这些大巫公并不了解伯羿,难免以己度人,而他们又怎么能测度得了伯羿这种人?伯羿是无敌英雄,行事岂会鬼鬼祟祟,不可能偷偷摸上门搞什么偷袭暗杀,他的习惯就是大踏步而往,直接抬脚踹门。

    五部大巫公都想错了,他们原先打算的挺好,伯羿每斩杀一位妖邪,他们便派人向各村寨宣布,名义上是感谢丹朱所派出的大将,实际上更要宣扬蛊神之威。反正各村寨民众又不能亲眼看见伯羿斩妖邪,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为蛊神的赐福。

    而伯羿的脾气,又怎能让这些大巫公牵着走,更不愿有人借他斩杀妖邪之举、来扬蛊神之威。这场面哪里是斩杀妖邪啊,简直是射落了太阳。他以这种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到来,也向宣告了斩杀妖邪的开始,让众人都能亲眼看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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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此人不简单 上

    契俞是何来历,伯羿又为何认识它?虎娃暗中询问了侯冈。而侯冈虽听说过契俞之名,也了解它的一些传说,但知之不祥,这几日又私下里向重华请教。重华则做了一番详细的介绍。

    契俞是黄帝之臣亦是天帝之臣,传说中并没有明确指出是哪一位黄帝,那么少昊、颛顼皆有可能,但最有可能的便是特指轩辕天帝。契俞曾参加过斩杀蚩尤的离山之战。

    这是虎娃第一次听说离山之战,它并非是黄帝击败蚩尤大军的阪泉之战,当时蚩尤的败局已定,这是他被黄帝擒斩的最后一战。此战之名,也与传说中的“蚩尤掷械于离山”有关。而那片古战场,虎娃与侯冈等人应该已涉足,就在那位雷神的领地周围。

    据说后来有一个部族首领叫贰负,受身边一名叫危的臣子挑唆,谋害了猰貐。黄帝获悉后惩处了贰负和危,并命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以不死神药救活了契俞。不料契俞死而复生后却迷失了本性,渐渐变成了一头凶兽,性情凶残暴戾。

    黄帝念其有功且无辜,不忍杀之,将其流放到南荒深处,任其自生自灭,这便是凶兽猰貐的来历。重华所知,要比侯冈了解的内容详细得多。虽然重华也没有看见伯羿与凶兽猰貐交谈的场景,但也能猜到伯羿定是说了什么、却不想被九黎五部大巫公听闻。

    侯冈将这些情况告诉虎娃后,虎娃也都转告了玄源。彭山幽谷中,玄源诧异道:“人死尚能复生?我可不知不死神药竟有这样的灵效,那巫彭、巫抵、巫阳之辈,又是些什么人?”

    虎娃反问道:“谁说人死不能复生?我曾在此地亲手斩杀了白煞,后来却又在黑白丘洞府中见到了他。若不识仙家之妙,凡人见指,难免以为是人死复生。”

    玄源:“契俞死而复生,又为何会迷失本性,化为凶兽猰貐?”

    虎娃叹道:“看来自古修习九黎巫术的修士。并不止我一人……”

    贰负与危谋害契俞,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已不可考。但根据虎娃的推断,契俞应也曾修习过九黎巫术。他可能与虎娃一样。对九黎诡异神奇的巫法感兴趣,想做一番印证。或者是因为他曾与九黎作战,见识了那诡异而强大的手段,所以自己也想掌握。

    既然能与蚩尤对战,尽管不是一个人单挑蚩尤。契俞的修为也应该不低,据虎娃判断,至少已有九境地仙成就。那头怪异的凶兽,最早可能就是契俞根据九黎秘传巫术,以精血饲养的本命蛊虫。

    在古时,虫也可泛指一切虫类、兽类,比如蛇称长虫、虎称大虫。猰貐是以养蛊之法催生出的怪兽,经过了独特的变异,所以虎娃根本不认识。贰负和危当时应确实杀了契俞,但契俞已拥有仙家不灭之神魂。阳神遁走夺本命蛊虫之舍。

    契俞这么做的原因,如今已不得而知,虎娃只能推断有几种可能。

    贰负和危既然要杀契俞,肯定不能让他轻易有夺舍的机会,就像虎娃当初在黑白丘中斩杀白煞一样。在此情况下,契俞只能重入轮回,来世已是新生之人。而身怀杀身之仇的契俞,当然是不甘心的。

    契俞殒身之际并没有放本命蛊虫自由,而是利用二者之间的心神联系,夺其舍从而化身为那凶兽。而且很可能就是利用凶兽之躯逃走。

    至于黄帝命人以不死神药救活契俞,救的很可能就是这头凶兽。它当时应受伤颇重,而巫彭、巫抵、巫阳等人,不一定是指巫士。更可能是指医师。古时巫医不分,都被普通人视为掌握生命奥妙者。比如虎娃在巴原也是一位神医,号彭铿氏,完全也可能被人称为巫彭。

    那么被救活的契俞,又为何渐渐迷失了本性,到最后完全沦为一头凶兽了?这就是夺舍之法的弊端以及凶险之处。

    所谓夺舍。就是占据另一个人的身躯以取而代之,以这个人的面目、身份重现出现在世间。在这个过程中,要洗炼或被夺舍者的记忆与见知,且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心神,否则就会导致认识障碍,那也是一种神魂反噬。

    夺舍的过程,有点类似于后世所谓“穿越重生”。其实对常人来说,所谓穿越、重生之事,大多是身死的一瞬,动念迷失于轮回大妄中却不自知,后事亦有修士称之为中阴境。夺舍与之又有微妙区别。

    比如张三夺李四之舍,不能想当然的认为就是张三占据了李四的身体,还拥有了李四的记忆,然后继续以李四的身份出现在世间。

    为何不能是李四突然获得了一段原本属于张三的记忆,成为他本人见识的一部分,然后李四便成了另一个李四,而张三已经不复存在?

    神魂反噬,会引起自我认知的混乱,造成神智不清。所以夺舍融合他人的记忆时,须有已堪破生死轮回境的修为,才能保证心境清明。这便是仙家不灭之神魂,亦称阳神不灭。

    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仙家,也几乎不可能夺大成修士之舍,对方修为越高便越困难,最好是对方的神魂已灭,只留下生机仍在运转的躯壳。可是巫士的本命蛊虫,往往灵智不高,却比培饲者本人更为强大。

    契俞被危与贰负斩杀,遁出的阳神本就虚弱,他是利用与本命蛊虫之间的心神联系,才能遁出阳神夺凶兽之舍,这也留下了极大的隐患。起初之时,他还是清醒的,以本人的意识占据了凶兽的身躯,但在融合和炼化凶兽的意识时,却出了变故、遭受了反噬。

    夺舍之后,炼化这具身躯原本的意识,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像堪破生死轮回境,毫不动念,将之堪破并洗炼纯净、完全忘却,也就意味着原先那个人完全不存在了。

    这种方式须有九境修为才能做到,但还有一个缺点。夺舍之后往往就要以对方的身份在世间行走,还必须掌握对方的习性和记忆,不能叫他人看出破绽。

    所以又有第二种方式,那就是融合夺舍对象的记忆见知,从而能完美地取代这个人,完全继承了这个人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相当强大的阳神修为,才能避免导致认识的困惑,且不会遭受反噬。

    契俞夺本命蛊虫之舍,当然不会用第二种方式,应该是打算直接想将原属于凶兽的意识尽数炼化抹去,却遭遇了比他更强大的凶兽神魂。结果是悲剧的,神魂反噬,他渐渐迷失了自我,真的就成了这头凶兽,或者说凶兽的意识吞噬了他。

    这一切都是虎娃的推断,但根据猰貐的传说,以及伯羿对猰貐所说的那些话,还有虎娃对九黎巫术的了解,这就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说到这里,虎娃不禁叹道:“培饲本命蛊虫,终究只是神通手段,而非修行破关之道。夺舍之法虽可让地仙暂保性命,但若本非机缘独特,亦不是正道。

    契俞所夺本命蛊虫之舍,虽然强大,却几乎必遭反噬,他终究成了猰貐。若夺常人之舍,反噬虽弱,却须重新修炼,诸多机缘难复;若反复为之,最终仍不免迷失。”

    玄源追问道:“如此说来,伯羿真的是助契俞解脱了!那么中华南荒的妖邪之中,还有没有人可能与猰貐是一样的来历?比如哪位强大的巫公意外殒身,却夺本命蛊虫之舍。”

    虎娃:“既有猰貐在先,未尝没有别人做过这种事,但这些已不重要。不论那些妖邪是何来历,如今已将被伯羿一一斩杀。”

    ……

    在蛊神祭典结束的五天后,巫公养草育终于率领众族人离开,虎娃也跟着华他们回到了养草村。侯冈则带着叽咕仍留在丹朱那里,而太乙继续追寻着伯羿的踪迹。

    原本是四个人出来的,等再回养草村时,只剩下了虎娃一人。侯冈有些不放心,想让叽咕跟着他一起回去。

    虎娃却暗中劝阻道:“以你的身份,若因为一个奴仆,就把身边的护卫派回到蛊黎部的村寨,这不太合适。我在村寨中也没什么危险,而且只是一具仙家阳神化身,更损失不了什么。”

    虎娃还侯冈说了一句:“伯羿之神威,已毋须我多言。而丹朱身边的那位重华大人,也很不简单啊!”

    这句话感觉没头没尾,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虎娃为何有此感慨?侯冈已在巴原生活了十多年,所以他此前并没有听说过重华的名字。而重华成名并得到帝尧器重,就是这十余年间的事。最近这几天,通过丹朱身边的其他随员,侯冈也打听出不少有关重华的事迹。

    其实都不用私下里暗中打听,重华的事迹,在帝都平阳一带早已被人四处宣扬。

    后世有传说重华目生双瞳,这其实是望其名附会,重华本人并非妖族。这个名字,含有赞颂其目光睿智、远超常人的含义。当时也有人说,其母感星光入梦生子,因而名曰重华。更令人玩味的是,重华的父亲人称瞽叟。

    有眼无珠、有目无瞳而称“瞽”,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经名字,更像是他人对其的蔑称,显得很不尊重,意思就是瞎了眼的老头子。

    这一对父子,他人对父亲的称呼是瞽叟,而儿子的名号却是重华。听上去就像是父亲所缺的瞳目,却长在了儿子的眼睛里。(未完待续。)

034、此人不简单 下

    瞽叟绝不是什么好称呼,充满了嘲笑和调侃之意,就算他真是个瞎子,也不好这么叫人。他之所以有此称号,当然与重华的“事迹”有关。

    重华生母早亡,瞽叟又另娶继室,继母又生子名象。据说瞽叟、继母、象这一家三口曾多次欲谋害重华。比如有一次重华修补谷仓的屋顶,他们便纵火焚毁了谷仓,重华则举着两个斗笠跃下谷仓、毫发无伤。

    还有一次瞽叟与象让重华掘井,他们却在上面将井口给埋死了。而重华事先看穿了他们的阴谋,早就在井下横向打了一条地道,安然脱困而出。象以为重华已死,便欲霸占重华的财物和妻子,并住进了重华的屋子。然而重华却回来了,使其阴谋又未得逞。

    虽然这一家人做了诸多谋害重华之事,但重华对父母和继母一起非常孝敬恭顺,亦很关爱同父异母的弟弟象。正因为他宽厚的仁德与品行,更因为他极具传奇色彩的经历,使其受到了众人的爱戴,贤名传播四方、直至上达天听。

    重华受四岳部举荐,得到天子帝尧的赏识和重用。帝尧将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了他,如今又任命他为朝中司士大人。

    彭山幽谷中,虎娃讲述了重华的出身来历与传闻事迹。玄源诧异道:“这重华的经历可够离奇的!若说不受继母待见,此事世间常有;可是一家人都想杀他,这就太罕见了。若因故想杀人,在哪里、用什么法子不可以杀人?偏偏点火烧了自家谷仓,掘土埋了自家挖的井,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呀?”

    虎娃淡淡道:“常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就算心怀杀机,亦有畏惧,怎敢公然行凶?谷仓失火、凿井塌陷皆可视为意外,既不能列为罪证,亦显得事迹可信。事后还有回转余地。”

    玄源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瞽叟等三人根本没有被定罪,也没有受过任何处罚?”

    虎娃笑道:“谷仓有可能是真的着火,凿井也可以是自行塌陷。只要没被抓住现行,瞽叟等人自己不认罪。你若是理正大人,又有什么证据给人定罪?

    若真有此等杀人放火的罪证落在有司之手,又岂能容他们安然无恙、不受任何责罚?至少据我所知,瞽叟与其妻子如今皆安居在乡,未曾受任何刑处。”

    玄源:“那么这些事情。又怎会传扬天下?”

    虎娃笑着反问道:“你说呢?这些事迹,成全了重华的美名,总不会是瞽叟等人将之传扬出去、以宣布自己的罪行吧?”

    玄源:“这倒有意思了,有司并无罪证,罪行却传遍四方,瞽叟等无法自辩亦不敢自辩。”

    虎娃点头道:“那是当然,重华已名扬天下,是朝中重臣。世人皆知,瞽叟一家全赖重华的恭顺仁厚而苟存,他们又怎能做出不利于重华声名之事?”

    玄源沉吟道:“他们想说也是说不清的。谷仓应该真的着过火。那井也应该真的塌了,有可能是他们干的,也有可能不是他们干的。有司没有罪证,无法定他们的罪,但他们同样也无法自辩,因为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

    我们并不知更多内情,不好妄下断言,就姑且认为其事迹为真。瞽叟等人若真的做过,掌握其罪证的只这可能重华,然而重华却没有将罪证拿出来。待其仍然恭顺仁厚。”

    虎娃:“所以这些事不能是瞽叟等人所说,他们若开口便等于认罪;也不能是重华本人公开宣扬,他若开口便等于举证告发。只能是外人所传,却无法得到当事人的确证。而重华也乐见其事迹流传。

    重华若真有瞽叟等人的罪证,不拿出来对他列有利。若拿出来,不过是定瞽叟等人之罪,不能添其仁厚之名。”

    玄源:“你真不愧是当年巴国理正理清水的传人,听闻此事,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些。重华家有三凶。而成其一人之美。在我看来,尚不如平常无事人家之子。帝尧身为中华天子,总不能就困为这写,便把女儿嫁给重华、并重用他吧?”

    虎娃摇头道:“瞽叟虽出身低微,亦为颛顼后人,虽无衔爵在身,在族中亦是名门。重华自幼耕于厉山,才华卓著、博闻广识,受众族人追随,早有贤名。但天下之大,有贤德才干之士甚众,他又如何能格外声名远扬、上达天听呢?”

    玄源:“我明白了。重华确有才干,但中华各地有才贤士甚众,他又如何能不泯于众人而独受瞩目?国中百姓喜传异闻奇事,而重华事迹别具传奇,正属喜闻乐见。帝尧嫁女并任用重华,亦可在中华之地传扬天子美誉,总比把女儿嫁给默默无闻、声名不显者强多了!”

    虎娃:“这就能看出重华不简单啊!若传闻事迹为真,重华应对诸般谋害,应对手段从容有余。说明以他之能,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阴谋算计,反而化阴谋为阳谋,传美名于天下。假如换一个人,能做得这么漂亮吗?”

    玄源冷笑道:“换一个普通人,被家人如此谋害,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此风绝不可纵、此行绝不可效!而重华莫说如今修为,就算是普通的修士,应对诸般凡人谋害手段,当然能应对有余。

    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瞽叟等人谋害重华,是在其娶了帝女之后,还是娶了帝女之前?比如那填井之事,象欲谋害重华,企图夺其财、占其妻。而重华之妻可是帝尧之女,象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虎娃:“瞽叟等人谋害重华之事传闻颇多,有的发生在重华娶帝女之前,也有的发生在重华娶帝女之后。口口相传,便是众说纷纭了。至于象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我不得而知,总之他未能得逞,至今亦安然无恙。”

    玄源叹道:“重华未得起用时,家中便有三恶成就其一人;其人若得当政,更不知天下有几凶成就其美名。”

    玄源不喜欢重华这种人,原因也很简单。若说重华早年的经历坎坷多舛,的确令人同情,也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增添亲近与信任感。可是重华既有才干,当他又有足够的能力时,却没有劝阻父兄的恶行、令其一再发生,他那恭顺友爱的态度,实际上也是一种默许与纵容。

    或许是因为重华根本不怕,不仅不必怕,这反而成全了他的美名。可是从事实来看,又怎能纵容他人一再作恶,而不揭发和劝阻呢?更何况这是放纵自己的亲人,哪怕受害的对象是自己!若重华劝阻不了,他也可以主动离开,不要让这种罪行继续发生。

    小的事情可以忍受,大的事情可以避免,但无论如何,又怎能默纵杀人放火的罪行?瞽叟等人既然奈何不的重华,就说明重华有办法不让这些事情发生,但这些事还是接连发生了。至于其中是否别有内情,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但大家都能看到的事实是,重华的宽厚仁德、恭顺友爱之名已传遍天下;而作恶多端、用各种手段残忍谋害儿子、兄长的瞽叟、象等人,仍然这么引人注目的生活在世上,受尽天下人的耻笑与憎恶,却还活得好好的。

    若他们没有罪,这是怎样的冤屈?若他们真有罪,这难道就是重华的惩处方式吗?也许只是重华需要他们这样引人注目,时刻向世人证明着自己的贤德。

    虎娃叹道:“没想到帝子丹朱身边,不仅有伯羿,还有重华这等人物。”

    玄源:“据说如今的中华天子嗣位之争,以丹朱和崇伯鲧最为势大,你对那丹朱的感观如何?”

    虎娃感慨道:“我曾见证过巴原五国纷争,若没有少务,想当年的巴原各国之君,我可能最看好事樊翀。樊翀虽有贤才,但也很难一统巴原,身为人君,他更不是少务的对手。丹朱并非庸才,但他更令我想起樊翀而非少务。”

    玄源笑了:“你是以少务为准,来衡量丹朱,觉得他还欠缺了些。若论权谋手段,我观这个重华,倒是不亚于少务啊,只是他不在其位。”

    虎娃:“那倒也未必,世事变换难料,别忘了重华亦是颛顼后人。他如今倒不会有那等心思,但假以时日能看到机会,未尝不会动此念头。”

    ……

    虎娃回到养草村的当天,南荒深处的天空又有一轮太阳爆发,而后碎灭坠落,这是伯羿又斩杀了第二位妖邪。这次的位置离蛊黎部众村寨稍近,就连虎娃都遥遥看见了远处天际那一轮太阳的出现与隐没,养草村众族人也都察觉到了动静。

    很多人都在空地上跪了下来,朝着伯羿“射日”的方向跪拜。如此之威势,令人无法不敬畏、膜拜,这是真真正正的天神之威。虽然村民们都信奉蛊神,但他们也都没有亲眼见过蛊神,而天空爆发的太阳却是众人亲见,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大巫公告诉众人,这要感谢蛊神的赐福,但也无法遮掩伯羿本人的神威光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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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九命邪修 上

    大家都很兴奋,带着敬畏的语气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所发生的事情,还有妖邪尽斩后的美好愿景。只有华崽显得有些忧郁,虎娃看出来了,主动问他道:“你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还在担忧小香的事情吗?”

    华崽赶紧点头道:“是的,我在担心真相总有一天会被发现,人们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怪物?”

    虎娃:“你晚饭后把她叫来,我想私下和她聊聊,你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别人。”

    华崽:“我当然不会了,你到底想和小香聊什么?”

    虎娃:“我早就告诉过你。”

    这天黄昏后,华崽在屋里点了油灯,小香来了。她的眸子仍然很清澈,人有些瘦弱,眼睛看上去就更大了,带着好奇和不安,进门时双手还揉弄着衣角。

    看见虎娃,她便很乖巧地行礼道:“我听华崽说,是你求侯冈大人让太乙先生出手,在祭典上保住了我的性命,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虎娃看着小香,感应这个孩子的心绪。很显然,小香在内心深处曾质疑蛊神,这种质疑并不是蛊神是否存在的问题,而是在思考那祭典上的祈福仪式究竟有何意义?

    她不认为那是得到巫法的力量的唯一正确方式,也不认为自己去经历那一切是理所当然,她也想搞明白其中的缘由,因而有忧虑。

    若是虎娃这样的外来人,有这种想法则很正常,可是在蛊黎村寨中长大的小姑娘,能想到这些就很不简单了。虎娃不需要小香亲口说出来,他已经听到了小香私下里和华崽说的很多话。华崽显然不希望小香那么想,但也无法说服小香。

    在虎娃看来,这小姑娘充满疑惑的眼神,其实比这里的绝大部分族人都要清澈。他微笑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华崽。我叫你来,其实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有在祭典仪式上获得蛊神的赐福,你一样可以掌握那所谓的巫法的力量。

    你心中有疑惑,想获得解答。人们之所以能够修习巫术,是因为某条道路、某种规律早已存在。只要你能内审入微,就可以感受到它。你若照我说的做,同样也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然后便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虎娃这一席话,对养草村族人来说。可是大逆犯忌之言。不需要蛊神的赐福,只需得到某种指引自行去修炼,便能掌握巫法的力量,或者说能够窥探巫术的秘密。这样的指引,恰恰正是此时的小香所需。

    小香:“你真能教我吗?”

    虎娃笑道:“我已经在教你了。太乙先生能够在祭典上保住你的性命,就因为他有他的修为,他可没有得到过巫神的赐福,你也一样能行。”

    小香很聪明,随即问道:“我也请教过叽咕大人一些关于修士的事情,我是不是要拜你为师?”

    虎娃:“若你真能迈入初境。又愿意拜我为师,那我便收你为弟子。现在,你就好好听我说的话……”初境之妙,虎娃曾在彭山法会上公开宣讲,如今却是第一次单独指引一个普通的孩子。

    这是虎娃自悟自创的独传秘法,单独指引小香的,当然也是最适合小香的法门。法不传六耳,虎娃让华崽暂时回避了。

    这倒不是虎娃有意藏私,华崽已有三境修为,没必要再学这些。若是华崽真的在一旁听见了。然后照着虎娃样子再去指引他人,反而容易出问题。因为他看见的只是虎娃如何指引小香,却还难以悟透虎娃为何要这样指引小香,若真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虎娃更看好华崽的天资,但此番南荒之行,他收下的第一个传人却是小香。

    ……

    斩杀猰貐之后,伯羿接着又斩杀了大妖封豕,然后来到了九婴的地盘。他好像没有理会那些逃窜或被流放到南荒的邪修,先行斩杀的都是大妖。而这些大妖中可能也有古时巫士留下的神将。

    邪修可能会建立隐秘的传承宗门,也会用计谋布下陷阱,或聚众列阵对敌。但那些大妖的习性都差不多,一般只在自己的领地中活动,若感觉受到了威胁和侵犯,便会伤人;若是感到恐惧,他们往往便在洞府中藏匿不出。只要事先探明了它们的洞府所在,就不难将之堵住。

    南荒妖邪来历复杂,就连九黎五部的大巫公都无法完全说清楚。据黎民传说,九婴自古盘踞东南方的荒泽之中,那里有一条自南向北流向大江的支流,本是土地肥沃适于耕作之地,却因为九婴肆虐而不得安居。

    传说中的九婴是一种可怕的凶兽,它长了九个头,能兴风作浪,还能喷射炽热的火焰。据说它的叫声就似婴儿的啼哭,如果虎娃没记错的话,猰貐的叫声也是如此,或许是民间传说有所重合。

    当伯羿找到九婴的时候,人们才惊讶地得知,九婴并非蛮荒中的大妖,而是一位邪修,且并非外来,他就是出身于黎民的邪修!

    谁说邪修只可能来自中华之地,有修士就可能有邪修,习练巫法有成者同样是修士。也许在中华百姓眼中,九黎族人皆是罪民,但在九黎内部,也有类似贵族与平民的区分。在很多中华修士眼中,九黎巫士恐怕都相当于邪修;但在九黎内部看来,亦有正邪之分。

    飞蜈驮着伯羿沿着蜿蜒的水面漂行,在一处水面开阔、宛若大泽的地带登岸,进入了一片怪石嶙峋的丘陵,这就是九婴盘踞之地。飞蜈落地,伯羿从它的背上走了下来,这次倒没有一脚将之跺晕了。

    见伯羿落地步行,暗中跟随而来的太乙赶紧催动了留给虎娃的原身叶片。那飞蜈亦通过与飞黎赤的心神联系,由飞黎赤通知丹朱等人来到蛊神潭边,准备从水中显影观看伯羿斩杀九婴的场景。

    前方有一片空地,周围环绕着九座石丘。虎娃一眼看去,就感觉这是一座大阵,好像是专门为伯羿准备的。虎娃有此疑虑,伯羿本人又岂能看不出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大踏步走到九座石丘之间,站定脚步朗声喝道:“九婴!”

    九婴并没有直接现身,有个怪异的声音却在山中回荡道:“伯羿,你我无冤无仇,难道一定要找上门来赶尽杀绝吗?”

    伯羿缓缓亮出神弓道:“观累累荒骨、闻怨冤魂嘶鸣,可见你残害黎民之众,他们与你又有何冤何仇?你既出身于黎民,又为何残害族人呢?”

    九婴的声音惊讶道:“你竟能看破我的来历?”

    伯羿:“我已踏入你布下的阵中,如何还能看不破?”

    在远方观看的虎娃吃了一惊,九黎五部的大巫公更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凶兽”九婴,竟是出身黎民的一位巫士。

    九婴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无论九黎诸部以什么条件请你出手,我皆能给你更多。”

    伯羿笑了:“你认为我是可以收买的吗?我本人什么都没要,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你当受诛杀!”

    九婴的声音反问道:“伯羿,我的修炼岁月比你更长久,你就自以为一定能是我的对手吗?”

    伯羿坦然答道:“将军阵前死,亦是得其所。我岂会怕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九头怪物?你早该飞升而去了,何必留在人间作恶!”

    九婴怒道:“我倒是想飞升登仙,可是何处帝乡神土能容我?你的本事大,倒是跟颛顼说说,为我打开登天之径,让我永享长生啊!”

    彭山幽谷中,玄源听得微微一怔,纳闷道:“他这是在说‘绝地天通’的往事吗?”

    虎娃答道:“可能如此,也可能并非如此。历代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他以神念做了一番解释。

    虎娃曾自悟菁华诀、大器诀、灵枢诀、吞形诀、纯阳诀,他突破九境修为、修得仙家不灭神魂后,五位天帝开辟的帝乡神土,当时就可任择其一飞升。可是世间其他修士,不可能都有虎娃这般能耐,他们要得到某位天帝留下的传承指引,才能飞升帝乡神土。

    虎娃本人并没有做此选择,在斩杀白煞之后,又继续前行一步,放弃了飞升帝乡神土,选择在将来面对天地大劫。但如果虎娃当时没放弃呢?他曾有所感应,少昊天帝已断了他的登天之径,但另外四位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他若愿意,仍然可去。

    如此说来,突破九境修为后,欲飞升帝乡神土永享长生,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得到传承指引,这与所悟、所修的秘法有关;第二是得到天帝的许可。

    这位邪修九婴,当年突破九境之后,应该也知如何飞升高阳天帝的帝乡神土,却被高阳天帝拒之门外,不得不驻留人间至今。

    提到往事,九婴仍有怨气。这怨气在他人看来有些好笑,帝乡神土为天帝本人所开辟,就像天帝自己家,让谁不让谁在其中居住,本就是天帝自己说了算。但可能就是这股怨气在胸,九婴残杀无意间侵入自己领地的黎民泄愤,成了南荒人人谈之色变的“凶兽”。(未完待续。)

035、九命邪修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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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羿冷笑道:“你所行不容于颛顼,又能怪得了谁?既为人所厌,难道还要让人把你请到家中、赐你永享长生吗?你迟早将灭于天地大劫,我今日至此,只是提前送你一程!”

    他的话音未落,九婴便发出一声怒吼。大地在发颤,周围九座山丘齐声崩裂,钻出了九颗巨大的兽首,张口吐出水柱与火舌,瞬间布成了九首水火大阵。

    这九道水柱和火舌,呈螺旋壮交错盘旋而出,宛若九条飞龙齐袭阵中的伯羿,却彼此间隔并未触碰在一起。当最终水火交汇之时,便会有一场剧烈的爆发,可将阵中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飞蜈知道厉害,早就躲得远远的。远处窥探的太乙也不禁暗暗为伯羿担心,他自忖若身处阵中,恐也躲不过殒身之祸。伯羿首先挑选的对手,一律都是妖邪中最强大者。

    伯羿毫无慌乱之色,也未见任何闪避的动作,实际上他站在阵中也是根本闪避不开的。他并未张弓搭箭,手握弓脊向外一挥,法力如狂风、如巨浪,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旋涡,将那四面扑来的水火蛟龙搅在了一处。

    五条火龙与四条水龙,本应在伯羿的身边交汇爆发,然而伯羿挥弓卷起的法力既强大且巧妙,水火蛟龙不由自主地受其牵引,在外围便提前交汇到了一起,仍然导致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发。

    无论是太乙还是飞蜈,在法力激荡间都不可能看清大阵中心的情景。周围的九座山丘全部被崩上了天,在这大阵威力爆发最中心的伯羿又会怎样呢?

    等再看清伯羿的身形时,却发现他连衣角都没有破一片。他好像是引发了一场风暴,本人却恰好站在正中心的风暴眼中。九首水火大阵的威力,被他提前引发了,将周围方圆几里之地炸得一塌糊涂。其本人却安然无恙。

    看来伯羿虽自信,却并非鲁莽之辈,没有直接去硬抗大阵最终爆发的威力,而是去运转阵法而破阵。他的手段看似取巧。可是也要以更强大的实力为保障,说句实话,太乙就自忖根本办不到。

    九婴以九首水火大阵对付伯羿,不料伯羿一挥神弓,就让大阵提前爆发。威力向周围冲击,布成大阵的九座山丘被炸飞八座了。那八颗钻出山丘的兽首也同样被炸飞了,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太乙隐约看见,那九颗头颅仿佛是连在九条巨蟒的身躯上,从地底钻出来的,被炸飞后却不见鲜血崩溅,蟒身和头颅皆钻入地底不见。九婴应未被当场斩杀,但已遭受了重创,事先布下的大阵也被破了,连同阵枢皆毁。

    在蛊神潭边观看的丹朱以及各部大巫公。皆是目瞪口呆,且不论斗法的详细过程,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照面间,而看上去,伯羿只不过是挥了一下神弓。

    当八颗兽首被炸飞,发出惨叫声又遁入地下,伯羿的身形重新显现在烟尘之中,他已经又拿起了弓,并不是寻常射箭的姿势,而是左手握着弓脊。掌心向下反扣平端,右手在胸前扣住弓弦一弹。射出的并不是一支箭,而是横着弹出了一线金光。

    金光如刃扫去,远方的一座山峰被硬生生地削开。半座山顶就这么飞走了,轰然落于后方的谷中,砸得大地不住地震动。此山中空,露出了里面隐藏的洞府,而洞府中的九婴也现身在光天化日下。

    洞府外的大阵已破,伯羿并没有进入洞府擒斩九婴。而是直接来了个削山大揭顶,把九婴的洞府整个都给掀开了,就算里面还有什么陷阱布置,也随着那半座山峰的飞走而尽数毁去。

    虎娃等人终于看见了九婴本人。他只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形容带着典型的九黎特征,嘴唇稍厚,颧骨有点高,眼窝也有点深,若出现在九黎村寨中,并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许是由于长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肤色显得有些苍白。

    九婴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片刻功夫,随即就厉啸着开始变身。彭山幽谷中的虎娃也被吓了一跳,诧异道:“这难道是吞形诀吗?”

    他身边同样精通吞形诀的玄源皱眉道:“似是而非,有吞形诀之妙,却非少昊所创吞形之法,更像是炼蛊之术催生出的异类,而这异类就是他本人。”

    虎娃:“山黎部众巫士最擅长此等巫术,他们以精血培饲本命蛊虫,最终却选择融合蛊虫的天赋神通。但我难以想象,竟有人能将巫术修炼到此等境界?”

    只见暴露在阳光下的九婴开始变化,迎风便长,四肢消失了,躯干化为了硕大的怪蟒身躯,从肩往上钻出九颗脑袋,正中间的那一颗是他本人的头颅,旁边八颗都是怪异的兽首,隐约带着些许人形的特征,可依稀分辨出是四男四女。

    百丈身躯飞扑而起,九颗头颅连着蟒颈展开如扇,向着伯羿齐声厉啸。在飞蜈和太乙的元神感应中,这一刹那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此刻相当于九位高手,同时向伯羿施展了诡异的天赋神通,除了伯羿本人,谁也不知他正承受着怎样的攻击。

    九婴的变化只在摇身之间,伯羿面不改色,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反扣弓脊将神弓平端在胸前,右手再一拉弓弦,弹出的是一片金光。这金光似带着消融万物的力量,将所有的攻击尽数化解,那九首巨蟒也在金光中无声炸裂,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

    九首蟒身炸开,那本已被削掉顶部的半截山峰,又在金光中轰然塌陷了半边。九婴的身形又重新显现,他已是披头散发、五官溢血、面目狰狞,再度遭受了重创。

    伯羿终于以正常的姿势举起了弓,缓缓开弓道:“你炼成八种本命蛊虫,又用这百年功夫,抹去其神智将其修成身外化身,与自身形神融为一体、可合可分,论手段也的确神妙,相当于九个强大的你。可是如此修炼,看似神通益强,却永不得圆满。”

    恰在这时,外围的山野中突然刮起了一股旋风,卷起无数落叶飘飞,站在原地的九婴发出了一声闷哼。原来刚才蟒神炸裂时,有一具身外化身已趁机遁走,方向就是远处的那条河流,隐匿行迹恰好逃往太乙藏形所在。太乙忍不住也出手了,算是帮了伯羿一把。

    在寻常情况下,太乙当然不是九婴的对手,哪怕只对付一具诡异的蛊虫化身,也很阻止其逃走。可是九婴刚刚遭受两番重创,这身外化身也是虚弱至极,太乙出手算是偷袭,竟将之一举灭去。

    其实这也不能算灭去,九婴九命,若不同时斩之则其命不绝,太乙算是又把它堵了回去。九婴已知不是伯羿的对手,他再度现出身形时施了个障眼法,本人就在伯羿眼前吸引注意,暗中以一具蛊虫化身逃窜,企图保住一命能继续苟延残喘。

    这动静当然被伯羿察觉到了,伯羿冷笑道:“你还想逃吗?”

    九婴暗道不好,逃命之计未能得逞,当即厉啸一声又化为九首怪蟒冲天而起。九首仍在,只是神气虚弱了许多,他不敢再斗了,只是想奋力逃走。伯羿冷冷一笑,凝聚一道神箭斜射而出。

    一道金光没入蟒身不见,无声无息间已将之斩杀,而强大的法力未尽,九首怪蟒之身仿佛又化为了箭矢,飞射向遥远的天际,在高空宛如一轮太阳爆发。九婴已灭,哪怕他真有九条命,亦无处逃遁,被伯羿这一箭射杀。

    蛊神潭边,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伯羿斩杀妖邪,众人仍其神威深深地震憾,皆良久无言。这时潭中显影突然变得扭曲,随即化为一片混沌。并非那飞蜈晕过去了,也并非飞蜈与飞黎赤之间断了心神联系,而是那飞蜈什么都看不清了。

    斩杀九婴之处,伯羿缓缓转过身来收起神弓。远方硕大的飞蜈抬起身子,顶上的触须在空中乱点,它忽然感觉自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陷身于一片虚无混沌中。不用说,这是伯羿的仙家手段,哪怕近在眼前,这只飞蜈此刻也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伯羿抬头又朝远方道:“你已跟踪了我这么多天,请现身一见吧!”

    在斗法范围之外的山坡上,有些树木受余波冲击已倒伏,还有不少树木仍挺立原地。其中有一株大树突然抖了抖枝叶、化为了人形。太乙收起大道宝瓶,向前迈出一步,便已来到了伯羿身前三丈开外,行礼道:“伯羿大人,您早就发现我了?”

    伯羿微微惊讶道:“原来你是草木之精,难怪能够隐藏得如此巧妙,你方才用于融入山川中扎根的神器也是非常神妙。假如是提前在此潜伏,而我事先不知,恐也难以发现你。”

    太乙:“因为我方才出手,您才察觉了吗?”

    伯羿笑着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若是你提前在此地潜伏守候,我或许发现不了。但你已经一路跟踪了我这么久,我若还不能察觉,莫说深入南荒斩杀妖邪,恐怕早已被妖邪所害了!

    我认识你,也见过你,你叫太乙,随侯冈一起来到黎民村寨。在蛊神祭典上,你曾暗中施法救助那些孩子,手段亦非常神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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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尴尬的大巫公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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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乙低头道:“区区修为手段,不敢在伯羿大人您面前称神妙。”

    伯羿:“不不不,你已经很强了!你这一路离得很远,应是追踪那飞蜈的气息。若换做他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我知你没有敌意、亦非此地妖邪,所以一直未曾点破。方才是你主动出手,我才和你打声招呼。其实就算你不出手,那九婴也是逃不掉的,但毕竟是你挡住了他,我也要说声谢谢!”

    太乙:“我虽想在暗中观望伯羿大人斩杀妖邪的神威,但他以身外之身冲我藏身之处来了,我又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微末手段、在伯羿大人面前献丑了!”

    伯羿又一指不远处那扭动着身子却被断绝了感应的飞蜈道:“它没有发现你,那你就继续别让它察觉。我现在要放开它被封印的感官,请你仍隐匿行迹,喜欢跟着就跟着吧。”

    太乙的身形一阵模糊,缓缓消失在原地,以神念道:“您就不想问我为何要追踪您?”

    伯羿笑着摆手道:“知此事者,皆想亲眼看见我如何斩杀妖邪,在暗中以种种手段间接窥探者又岂止你一人。我斩杀妖邪还怕人看吗?若南荒黎民尽数到场围观,那反倒更好!”

    斩杀妖邪乃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功业,以伯羿的脾气,当然不在乎有人旁观。伯羿斩杀妖邪的过程,如射落了一轮轮太阳,也根本没有要瞒着谁的意思。而实际上,确实有很多人都想亲眼见证,只是没那个眼福而已。

    丹朱与五位大巫公等人能够见证,那是通过伯羿身边的飞蜈,更好的方式当然是像太乙这样亲身追随。可这并不是谁想看就能看见的,首先你得追得上伯羿的踪迹。其次得有那个本事更得有那个胆。

    伯羿斩杀的都是什么样的妖邪啊,迄今为止的三位,一律皆有仙家修为。被斗法的余波只擦中一点,恐怕就会粉身碎骨。到现场去看这种热闹往往就跟找死一般。太乙这也是艺高人胆大,而且保持了足够远的安全距离。

    彭山幽谷中,玄源笑道:“太乙果然被发现了,这是迟早的事。更有意思的是,伯羿既然点破了他的行藏。却让他继续潜行追踪,不让那飞蜈察觉。”

    虎娃:“太乙只是在伯羿面前暴露,可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暴露。方才伯羿与他说话时,封印了那飞蜈的感官,九黎五部大巫公并不知晓是怎么回事,那飞蜈亦不知晓。”

    太乙暗中出手阻截九婴逃遁,虽施法却没有现身,也没有暴露出行迹。就算飞蜈有所察觉,那完全有可能以为是伯羿施展的法术,只有伯羿本人才能分辨出来。通过飞蜈在远方观察的飞黎赤等人并不知情。那么伯羿就让他们继续不知。蛊神潭边的侯冈也许心中有数,但侯冈肯定也不会说出去。

    玄源分析道:“很显然,伯羿并不信任那只飞蜈,更确切的说,他是不信任九黎诸部的那几位大巫公。太乙若足够聪明,应能明白伯羿的暗示,是让他在其斩杀妖邪之时,注意盯着那只飞蜈。”

    且不提彭山中夫妻二人的私谈,伯羿已经解开了对飞蜈感官的封印,蛊神潭边的众人又看见了他的身影。

    伯羿背手望着被自己斩断并轰塌的山峰。似是喃喃自语道:“九婴,你今日殒落于此,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山黎婴。如今黎民不知还有谁记得,你就是山黎部迁居至此后的第一位大巫公。”

    蛊神潭中刚刚恢复神通显影。众人冷不妨就突然听见伯羿说了这样一番话,闻者尽皆变色。九黎五部的大巫公,脸色简直难看的不能再难看,尤其是当代山黎部的大巫公山黎狻,已是面红耳赤。

    九黎部族历史悠远,山黎部出现于何时、其第一位大巫公究竟是谁。如今已不可考,当然不可能是山黎婴。但山黎婴却是九黎诸部迁居到南荒后的第一位大巫公,族中还有熟悉往事的长者知晓这个名字。

    山黎婴就是后来人人谈之色变的“凶兽”九婴,而九黎五部大巫公竟然皆不知情,这话说出去谁信啊?斩杀妖邪是异常凶险之事,最好要搞清楚其来历、掌握其擅长的种种手段,才更有把握。然而伯羿出发之前,竟没有人告诉他这些。

    有可能九黎五部大巫公确实不知情,看他们震惊的反应也不像是作伪,可是伯羿已将事实揭穿,便让他们想解释都不好解释了。别说是丹朱等人,就连几位大巫公带来的九黎随从皆一脸惭愧之色,他们看向各位大巫公时,也带着困惑和怀疑的目光。

    山黎狻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帝子大人,我等确实不知此情啊,事先绝无隐瞒之意。山黎婴这个人我听说过,但也仅限于闻其名。他的确是我山黎部迁居至此后第一位大巫公,但那毕竟已是三百多年前的往事了。”

    丹朱就这么看着山黎狻,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你等若真不知情,也无可怪罪之处。但既让我派人助黎民斩杀妖邪,所掌握的妖邪情况,就不当有所隐瞒。”

    五位大巫公皆低头致歉,飞黎赤咳嗽一声,很惭愧地说道:“我们等事先绝没有想到,那凶兽九婴,竟是当年的山黎婴,多谢帝子大人宽仁,只是,只是……”

    重华开口打断吞吞吐吐的飞黎赤道:“只是此事如果传出去,恐成丑闻,作恶虽非你们几位大巫公,但也绝不会因此感到脸上有光。不论那九婴是何来历,反正众人皆知他是凶兽,如今已被伯羿大人所斩,这个秘密就不必让更多人知晓了,对吧?”

    飞黎赤低头道:“是的,恳请帝子大人成全!”

    重华看了丹朱一眼,似在征求意见,丹朱并没有说什么。重华又扭头对五位大巫公道:“帝子大人会为你们保守秘密,在场的侍从亲卫,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但你们应心中有数,不要忘了今日之恩德。”

    五位大巫公当然知趣,立即起身跪拜,感谢丹朱、重华以及在场众位贵客的宽仁。水潭边几位大巫公带来的九黎诸部的随员,也一起跪拜表达感激之意。

    丹朱摆手,命众人全部起身,器黎部的大巫公器黎干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帝子大人,重华大人……伯羿大人方才喝破九婴身份,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丹朱目光一闪道:“何事?”

    器黎干有些战战兢兢地答道:“此番请求伯羿大人出手斩杀的妖邪中,有一只名叫凿齿的凶兽,其来历比较复杂。它曾是我器黎部迁居至此的第一位大巫公器黎吞所培饲的本命蛊虫。在器黎吞生前,凿齿已开启灵智;器黎吞辞世之时,便放它自由,使它成为一名神将。

    凿齿为神将后习性若山中大妖,占据洞府修行,禁止黎民进入其盘踞之地,渐渐已脱离掌控。但它的确没有主动进犯过黎民村落,其恶行不彰,或许不必将之斩杀。最好能将之击败并令其发誓臣服,九黎诸部自知如何处置。”说话的同时,还以神念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神将。

    重华皱眉道:“这种事,部首应该早说!……如今伯羿大人已深入南荒,如何再通知他呢?”他对器黎干的称呼并非大巫公,而是按中华之地的习惯称为部首,其中自有微妙的差别。

    飞黎赤赶紧插话道:“有办法的,我那只飞蜈自会告诉伯羿大人。”

    几位大巫公面带惭愧之色解释了一番,其实谁心里都有一个疑问,但又不好追问,伯羿怎会知道九婴便是当年的山黎部大巫公山黎婴?或许是猜测吧,毕竟九婴已经暴露了九黎巫士的身份,根据传说中的种种蛛丝马迹不难做出推断。

    彭山幽谷中,玄源摇头道:“果如夫君所言,这几位大巫公还有埋伏,并未说出全部的实情,如今不得不吐露了一点。那些妖邪之中,出身与凿齿类似的神将,恐怕还不止一位。但无论如何,凡人想欺瞒仙家,多少都有些可笑了。”

    虎娃:“器黎干特意提到了凿齿,请伯羿留它一命,不要杀了它而是帮助九黎诸部重新收服与控制这位神将。看来这位神将也不简单,更有大用啊。”

    玄源:“夫君也对那凿齿来了兴致?”

    虎娃答道:“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致,仔细想来,无非是那凿齿的天赋神通,对九黎诸部有特别的用处,想继续控制与驱使它。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伯羿刚刚斩杀的九婴。见九婴之神通、便可窥其修行。我此番斩化身远去九黎之行,已求证圆满。”

    见证伯羿斩九婴,虎娃堪破九境四转修为圆满,已突破至九境五转。

    世上误入歧途的邪修很多,他们到底是哪一步走得不对,情况千差万别数不胜数,但也演化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诡异神通手段。虎娃也不可能去一一效仿他们的修行,只需领悟他们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堪破其手段背后与大道本源谙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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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尴尬的大巫公 下

    九婴确实厉害,就连虎娃观战时都忍不住为伯羿捏一把冷汗。通常一名巫士只能培饲一只本命蛊虫,然而九婴却足足培饲了八只,这是九境仙家修为才能有的大神通。说明其已经窥见了仙家阳神化身之妙,并修行中做了自己的尝试。

    九婴抹去了这些本命蛊虫原有的神智,以自己分出的神魂代替了这些蛊虫的意识,似夺舍又非夺舍,相当于斩出了一具具仙家阳神化身,却又并非真正的仙家阳神化身。在此基础上,又将自身形神与八只本命蛊虫融为一体,能化身为诡异的怪兽,似吞形之法又非吞形之法。

    虎娃练成了吞形诀和吞形之法,清楚吞形诀真正的玄妙,是领悟与超脱世间万类之演化,而不是把珍禽异兽真的给“吞”了、从而融合其诡异的天赋神通。

    九婴将八只蛊虫都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何尝不是将自己也变成了八只蛊虫,从而拥有了九命,只要一命不绝,九命皆可重生。而且他也相当于获得了八个甚至比本人更强大的身外之身,对敌时就似九位高手合击,不得不说是一种大胆而艰险的尝试。

    他这种尝试本身是成功了,但伯羿却说他虽神通益强、却永不得圆满。的确是这样的,九境中修炼仙家阳神化身之妙,并不是必须要拥有怎样的化身,而是一种境界的超脱以及领悟的过程。

    相比虎娃曾斩化身为巴国学正、又斩化身有九黎之行,就能看出与那九婴的蛊虫分身有着本质的区别了。九婴突破九境修为后,已经窥见了这一层境界,恰恰就在这一层境界中永远走不到堪破的尽头。

    九婴只得其用,未知其妙啊。但九婴自由有九婴的修行,也许他是不慎误入歧途、尚未堪破;也许这就是他的追求、必然会误入歧途。而虎娃既已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也不必再亲身重复其修行之误。

    虎娃此番南荒之行,在见证九黎巫术的同时,就是要彻底领悟仙家阳神化身之妙。见到了九婴,如今他的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但虎娃并没有收回化身。那具仙家阳神化身仍在养草村中修炼,迈出这一步之后,还有更多的世事可阅历。

    虎娃对玄源道:“修为又破一转,我需闭关一段时日。”

    玄源:“我已陪你观看九黎情形这么长时间了。身为宗主总不好久不在宗门,恰好也回赤望丘一趟。九黎之事,你回头再讲与我听。”

    虎娃在彭山幽谷中闭关,断了与化身之间的感应联系,定境当然不得受扰。否则此番闭关的修炼之功说不定会尽弃。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仍留化身于九黎村寨,等出关之后自会知晓闭关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

    斩杀九婴之后,伯羿稍事休息又乘飞蜈出发,从蛊黎部各村寨的西方绕过,赶往云梦巨泽的南岸。那里有一座山叫青丘,四面环水,就算是枯水季节周围亦是沼泽密布,本是人迹罕至之地。青丘之泽栖居着一只凶禽,名为大风。

    若是普通的凶兽。占据那样的地方应与九黎众族人相安无事,可大风是一只会飞的凶禽,它将附近的湖泽皆视为自己的领地。若有人在岸边捕鱼或者操舟经过,往往会遭到它的袭击,其活动的范围非常广。

    这么多年来,蛊黎与飞黎两部的族人都渐渐远离了云梦巨泽南面,几乎从不在那一带打鱼。那天上飞的凶禽,总像是无处不在的威胁。

    在半路上,飞蜈以神念转告了伯羿有关凶兽凿齿的情况。它是器黎部三百年前的大巫公器黎吞的本命蛊虫,在器黎吞辞世后获得自由成为神将。如今各位大巫公希望伯羿能留凿齿一命。只需将它重新镇压收复、继续为九黎诸部效力。

    五位大巫公尤其是器黎干,还通过飞蜈转达了歉意,表示这是刚到的古时往事,先前没有详细告诉伯羿大人。

    伯羿闻言冷笑道:“我来此是为了斩杀妖邪。关心的只是所斩杀者是否为真的妖邪。至于它们有什么出身来历,又与我何干?难道与哪位大巫公攀上关系,又或者是谁家亲戚,就能放过它了吗?”

    那飞蜈早已开启了灵智,一身诡异的神通法力不在驱使它的飞黎赤之下,主动解释道:“几位大巫公倒不是这个意思。凿齿确实是祸乱南荒的妖邪。而且擅自占据了一片宝地,禁止黎民涉足。

    但它确实是古时大巫公留下的神将,也遵守了心神契约,并未主动进犯过黎民村寨。其恶行当受惩处,但罪不至死。所以几位大巫公希望您能留它一命,由九黎诸部施以惩戒便是。”

    伯羿淡淡道:“我斩杀妖邪,既是应九黎诸部所求,也是因为那些妖邪当斩,但绝非受你们那几位大巫公的驱使利用,不要搞错了情况,也不需要他们来替我做任何决定。至于那凿齿是怎么回事,我动手之前会给它说话的机会,让它自己告诉我!”

    飞蜈:“看来伯羿大人也对凿齿的事情感兴趣,我们现在就去斩杀它吗,它在另一个方向。”

    伯羿:“你还没有懂我的意思吗?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决定,继续前行,接下来仍然斩杀大风。你若尽责,就好好向我介绍大风的情况,不要再像对凿齿那般有所隐瞒。”

    飞蜈以神念道:“我并未有任何隐秘啊,大风的情况,我所知的都已经告诉大人了。它应是南荒妖邪中最难斩杀的一位,因为谁也不知它的巢穴在何处,只知是在青丘附近的荒泽中。那么大的地方,又如何去寻找?

    更何况大风是凶禽,振翅能飞得极高极远,且速度极快。它既熟悉那一带的地形,只要稍受惊动,便会远遁而去。与其斩杀它而耽误时日,还不如先换别的目标。”

    伯羿冷笑道:“在你眼中,我难道是只会力斗的蛮汉莽夫吗?黎民往日在那一带的湖泽中捕鱼操舟,皆会惊动大风,大风可没有逃走,而是袭击了他们。待我们到达青丘附近,你就给我钻进土中隐匿蛰伏,这是你的天赋神通,不用我再教你吧?

    不得我号令不得现身,若是你擅自惊动了大风,我回头饶不了你!在我眼中,斩杀这等凶禽,反倒最为简单,就看它是不是传说中的凶禽了。”

    飞蜈有飞蜈的习性,它尽管会飞,但仍然喜欢贴着地面于低空在密林中穿行,尽量避开高空中飞禽的视线,如此也能避免被大风提前发现。这是一条下山的路,前方出现了湖泽,已经到了大风出没的地盘。

    云梦巨泽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湖泊概念,而是一个复杂的水系,丰水时浩浩汤汤茫茫一片,枯水时则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湖泊、沼泽、河流以及岛屿。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谁也搞不清大风的巢穴究竟在何处。

    看见了水面,伯羿便命飞蜈钻进了湿润的泥土中不得再现身。暗中追随来的太乙则化为了水边的一棵树,其实也在帮伯羿盯着飞蜈的动静。

    伯羿施展神通造了一个木筏,在开阔的水面上飘荡。木筏上还铺了一层土,土上架起了火堆,他现场捕鱼,一边捕一边烤着吃,烤鱼特有的气息随着烟火弥漫开来。太乙远远地望去,也察觉不出伯羿有仙家修为,他将神气收敛的极好。

    伯羿站在木筏上,手中的树枝插着一条烤得半熟的鱼,突听见太乙以神念道:“伯羿大人,凶禽已至!”

    大风是从一座岛屿上的山丘后面飞出来的,展开双翅足有十余丈宽广,宛若一片从天而降的乌云。它似是被擅入此地捕鱼的伯羿给激怒了,向下俯冲时,双翅带起了狂风,水中卷起的大浪仿佛随时就能将那木筏打翻。

    木筏载着伯羿的身形,像一片树叶在风浪间飘摇,而伯羿却始终站得稳稳的。当他抬起头时,手中的树枝已化为了神弓,抓住那条鱼的尾巴在弓弦上凝成神箭。他只看了大风一眼,那凶禽已意识到不妙,空中卷翅转身疾飞,同时在水中带起了惊涛骇浪。

    大风欲逃,奋起法力卷起的巨浪便是掩护。可那木筏已不再随浪花飘摇,周围的那数丈水面瞬间已如古井无波。大风的速度确实很快,眨眼间便已飞向天际不见,可是伯羿的神识已经锁定了它,那一箭也射了出去。

    太乙并未看见伯羿究竟是怎样斩杀大风的,因为大风已飞出很远。可是附近村寨中的黎民皆看见了远方的高空又有一轮耀眼的太阳爆发,然后缓缓地碎灭坠落。

    这里离最近的蛊黎部村寨只有一百里远,离虎娃所在的养草村也只有二百来里,是众黎民看得最清楚的一次。

    ……

    伯羿射落大风时,小香已经迈入初境,正在虎娃的指引下修炼。虎娃的弟子众多,但小香还是第一个从普通的孩子开始,由虎娃亲自指引迈入初境的传人。

    迈入初境,人不仅会变得耳聪目明、感官极其敏锐,能将诸般事物体察入微的同时,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躁动。因为变得清晰的不仅仅是感官,也包括身理和心理上的各种感觉,连各种平常的欲念也会变得格外强烈,这时必须要修炼心境、有相应的秘法指引。(未完待续。)

037、再入魔境(上)

    当天际的那一轮太阳爆发,受惊动的众村民皆走出屋外向着北方跪拜时,小香悄悄找到了华崽。她低着头双手扭着衣角,有些害羞、又有些期盼的说地:“虎娃教我的,我已经做到了,如今和你一样,我也是一名修士了,还可以学习九黎的巫术。”

    小香的悟性与天资不错,得到虎娃的指点后的短短时间,便已迈入初境。她对九黎巫术的理解,可能要比其他大部分巫士更为透彻。蛊神的赐福只是一种获得机缘方式,而无需蛊神的赐福,同样也可以求证。若不谈那世代传承的诡异巫术,巫士也是一种修士。

    华崽惊讶道:“这么快!你就已经成功啦?那你是不是得正式拜虎娃为师,请他教你更多的神通法术了?”

    小香点头道:“是的,今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修炼了。……华崽,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是你救了我的命,也是你求虎娃教会我这些。如果将来你想……我也会对你好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也红透了。

    不满十三岁的姑娘,已经懵懂地明白了很多事,但男女****,还有更多的并不是太懂,这番话中很明显地带着朦胧的情愫。华崽的表情却有点古怪,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道:“小香,你还小,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见你白白送命。

    我先前也没有把握,他们真能救得了你,而且能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得到蛊神的祝福。只是想尽力试一试,侥幸成功了。”

    华崽这是拒绝的意思吗?小香却没有听太明白,仍然眨着眼睛道:“这并不是蛊神的赐福,只是修行的指引,虎娃他们和蛊神也没有关系。他们其实是你带来的,并不是蛊神带来的,给了我这一切的人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华崽眼中并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柔情蜜意。而是郑重道:“小香,这是一个秘密,对谁都不能说出去。族人们都亲眼看见了,你是在蛊神祭典上活着回来了。然后又获得了神奇的巫法力量。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认为。否则,对你、对我,都是不是好事。”

    小香没有意识到华崽的语气中有一种与年龄并不相称的成熟,华崽不仅是她自幼的玩伴。也是她一直崇拜的对象,她赶紧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华崽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你现在没必要想太多。你应该先去找虎娃,正式拜他为师,看他还能继续教你什么?”

    这番谈话虎娃听见了。若是一对成年男女,很显然是小香看上了华崽,而华崽却对她没有那种意思。但是发生在两个孩子之间。感觉总有些怪怪的,谁也不好多问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就是那么奇妙,华崽愿意救小香一命,也由此试探出了虎娃等人的手段,但从男女的角度,他好像并没有看上小香。

    ……

    虎娃正在村外的山中练功,手持一根刚刚折下的细竹枝,在石壁上刻画各种图案和纹路,其中有九黎各村寨的图腾,有不少都像模样很怪异的凶兽。还有仓颉先生所教授的文字,更有很多常人很难看懂的复杂图文,来自对万事万物纹理的感悟。

    用竹枝在石壁上刻画,多少显得有些惊世骇俗。虎娃用的可不是仙家神通,凭借的就是二境修为。他在修炼开山劲,并又一次将开山劲修至武丁功之境,借此洗练筋骨形骸,他此刻已突破了二境修为。

    只要虎娃愿意,伯羿每斩杀一位妖邪的时间。他就能突破一层更高境界的修为。二境的修炼,对虎娃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关障,他这具仙家阳神化身虽只是普通人,却也是最完美的,没有任何暗伤隐疾、拥有绝佳的体魄。

    但虎娃并没有刻意追求修为精进的速度,这对他来说并无多大意义,他要将每一境、每一转修为,都尽量做最完美的印证。既然此番斩化身远赴九黎的目的已经到达,接下来那就让这具仙家阳神化身自己去修行。

    竹枝在石壁上留下的痕迹很浅,斑驳的纹路只是勉强可以辨认,但这就是武夫丘的无形剑气。虎娃练了一个多时辰,周身汗气蒸腾,终于放下竹枝拿起紫金葫芦喝了口水,转身道:“华崽,你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出来吧。”

    华崽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望着那石壁道:“哇,你太厉害了!可是这么修炼,意义不是很大啊,只要将来修为境界更高,想做到这些都很容易。”他是来找虎娃的,见虎娃正在专注的练功,方才便没有出声打扰。

    他的疑问也很有道理,比如修为若突破了四境、拥有御器神通,用法宝在石壁上刻画纹路是简单而轻松。虎娃所展示的技艺虽然神奇,可并没有脱离常人“武”的范畴,只是到达了一种武艺的极致、修成了无形剑气。

    世上绝大部分二境修士,都不可能有这等本事,而他们所追求的也不是这等本事,而是更高的修为境界和更强大的神通手段。

    很多九黎巫士,在二境时并不过于注重自身体魄的修炼,只要能够到达继续突破的要求即可,若陪饲本门蛊虫成功,更能立时拥有诡异难防的神通手段。

    只有那些修为迟迟无法突破三境的巫士,才会去锻炼体魄的力量,从而成为部族中的勇士,虽然也受普通族人的尊敬,却很难成为真正强大的巫公。虎娃的目的应该不是成为部族中强悍的勇士,却要下这样的苦功,因而华崽有此疑问。

    可是虎娃的目的不同,他就是在印证每一层境界的修为,而且他身为武夫丘弟子,很清楚剑意神通大成之日,其威力可以击破绝大多数的法宝的攻击。五百年前,巴原上谁不知武夫大将军的神威?武亦可入道。

    有些话没法跟华崽说得太清楚,虎娃只能尽量解释了一番。凡人的修为境界不论有多高,自身的体魄仍是根本。一个孩子的力量无论怎么锻炼,都很难超过一个成年人,但当这个孩子成年之后呢?

    法宝也有不趁手甚至遗失的时候,神气法力更有耗尽之时,修士最终的依仗仍是自身。这并不仅是一种神通手段,对体魄的修炼更是心志、心境的养成。

    哪怕是修炼九黎巫术,比如培饲本命蛊虫,强壮的体魄也更能承担精血与心神的消耗,使过程更完美。但虎娃并不建议华崽去培饲本命蛊虫,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虎娃并没有告诉华崽,他已见证了最强大的九黎巫术,却也强不过伯羿。

    华崽听得直眨眼,凑到近前道:“听说小香已经正式拜你为师了,你也要这么教小香吗?”

    虎娃点头道:“是的,但小香未必需要习练我现在练的功夫。这是武丁功,追求的意境过于刚直锋锐,更适合男子习练。若她突破二境,自有更适合她的法门。”

    华崽突然开口道:“我能不能也拜你为师?”

    虎娃微微一愣:“你前几天不是说,要我今后就跟着你混、听从你的指点吗?你的修为境界已在我之上,为何还要拜我为师呢?”这感觉确实有点怪怪的,也许只有孩子的心性才能说出这种话,令虎娃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太乙。

    华崽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本来就是想指点你的。你在祭典上得到了蛊神的赐福,从初境修炼道二境都是可以的。但像我这样突破三境时可能有些麻烦,还需要另外的灵药辅助,突破四境时更是如此。

    我本来想告诉你,不要着急求快,也不要轻易去培饲本命蛊虫。现在看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能不能告诉我,你怎能这么快就能修炼到这种境界呢?”

    虎娃:“原因嘛,其实很简单。我原先就知道很多修炼的秘法,只是无法去修炼而已,一旦迈出了这一步,感觉就豁然开朗了。”

    华崽:“你能指引小香迈入初境,那么也可以指引自己啊,照说完全不必参加蛊神祭典难道仅仅是对九黎的巫术感兴趣?”

    虎娃笑道:“事实还真就是这样,我懂怎么修炼,也了解很多秘法传承,却对九黎的巫术很感兴趣,以此为印证,并不耽误我修炼别的。”

    华崽眼神一亮:“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虽是九黎巫士,但并不影响我跟你学习别的秘法啊。你虽境界不如我,但懂得也很多。我拜你为师,学习你所知,还可以指点你修习九黎巫术。”

    虎娃指着那石壁道:“你是不是想学这武丁功?我可以教你,但一般的修士可吃不了这种苦。如果你感兴趣,我还可以教你别的,并非一定是神通秘法,比如一位仓颉先生所创的文字。至于拜师之事,暂且不必提,等以后你明白了更多再说。”

    华崽开心道:“太好了!你教我,我也教你,你是我师父,我也是你师父。你知道很多东西,而九黎巫术的神奇,也是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对于华崽的话,虎娃未置可否。来此地之前,他确实没有见过那么诡异的神通巫术,世上应还有很多难以想象的手段,虎娃将来可能还会遇见。他想搞明白的就是,这些为何会出现?(未完待续。)

037、再入魔境(下)

    就在这次谈话后不久,一天深夜里,虎娃察觉华崽证入了魔境。

    三境修为有御物之功,神识不仅可感知外物,而且就像延伸出的无形之手,手可以触碰与操控外物。当神识修炼得越来越精微强大时,自然会触碰到另一层境界,定境中呈现出清明的元神世界。从三境突破到四境,这是必经的过程。

    华崽前几天还曾想劝说虎娃,不能纯粹去追求修为精进的速度,然而他本人修为精进之神速,却如此令人惊讶。在蛊神祭典上突破三境修为刚刚一个月,便已经到达三境九转圆满、自然证入了魔境。

    据虎娃观察,华崽的根基很精纯,既速且达。虎娃曾指点他如何修炼三境御物之功,从而去修炼清明的元神,华崽很完美地做到了。

    修行中层层境界的考验,情况各不相同,有的考验就算修炼到九转圆满,也迟迟无法证入,仿佛就差那么一层关障。而魔境则不同,它的到来没有任何关障,只要三境修为九转圆满,必然就会在定境中出现,无法抗拒也无法回避。

    魔境,又被称为心灵的软肋。

    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其实皆有心魔。这与一个人的心智是否健全无关,恰恰是因为我们有清醒的灵智。举两个最简单的例子,平日脾气很随和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暴怒?平日很开朗乐观的人,又为何会莫名哭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很多是隐藏在心灵深处不愿被触及的地方。比如一段很尴尬的往事、一段很惊恐的经历、曾经很后悔的言行、害怕让人知晓的隐秘。有些事情、有些经历、有些感觉,可能是我们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甚至不愿意再想起的。

    当它被触碰时,人的情绪往往就会失控,变得冲动、烦躁、愤怒、消沉,总之不再是平常的样子,失去了平和、乐观或睿智、冷静。通常谁也不知谁的心魔是什么,但无论人们怎样去掩饰或企图不再去想,本人的内心深处却是存在的。

    当修为从初境突破至二境时,身体中的暗伤隐疾就会接连发作;而当三境九转修为圆满时。心灵中的隐患便会接连暴露,并在定境中放大,被称为心魔来袭,这便是魔境。而且人们往往无法预料。自己究竟会在魔境中遭遇什么?

    比如就有人曾在魔境中见到了自己死去的好友,只有他本人清楚,那位曾于关键时刻把生存的希望让给他的好友,实则死于自己的阴谋陷害,然而其人至死都不知晓内情。这世上也无人再知晓内情。这个魔境最终未能堪破,当然,也许是此人未想去堪破。

    虎娃在夜间突然感应到于屋中定坐的华崽,其神气波动处于一种失控的发散状态,感其情绪也陷入到深深的不安,而人却没有出离定境。这本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既然它发生了,那便意味着心魔来袭,魔境看上去还很汹涌,华崽所受的冲击与震憾极大。

    这令虎娃感到有些意外。并不是因为华崽的修为精进神速,想虎娃当年的修为精进也同样神速。虎娃原以为,华崽自幼生活在相对原始古朴的蛊黎部村寨中,经历以及心思都相对简单,在魔境中不会遭遇过于强大的冲击,看来他显然想错了。

    这孩子的灵魂深处,究竟潜伏着怎样的心魔,难道是见到了逝去的亲人?华崽一个人住在村寨中,却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自己的身世。

    据虎娃私下打听,华崽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在狩猎中因伤去世。母亲带着他又找了一个男人,继续住在原先的家中,几年前也先后病故,只留下了华崽一人。黎民生存的环境险恶。平均寿命往往只有三十来岁,这种情况并不是很罕见。

    若是虎娃的本尊在此,或许可以凭借仙家修为侵入其元神、窥探其魔境。但在通常情况下,这么做是很凶险的,可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神智,甚至造成修炼的关障。只有师尊察觉弟子陷入魔境之危而无法自拔、有彻底沉沦的凶险时。才会用类似的手段强行将之唤醒。

    就算虎娃能做到,也不会轻易做这样尝试。每一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不愿意被别人窥见的心灵角落。更何况他如今这具仙家阳神化身,也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虎娃此刻虽修为虽低,但还精通很多玄奇的手段,他并没有去惊扰华崽,而是施展了一种类似通感的法术,通过华崽的神气波动激发某种心像共鸣,虽然不能将华崽的魔境窥探真切,却也能朦胧地体会到什么。

    虎娃看见了一只飞舞的蝴蝶,他愣了愣,这便象征着华崽的魔境吗?

    在九黎的传说中、在蛊黎部的信奉中,蝴蝶就是那只从树心中飞出、与湖面上的水泡结合、诞生出世间万类的蛊神。华崽的心魔竟会是蛊神吗?虎娃本能地感觉,这或许与自己的来到有关。可能从华崽想保住小香一命时开始,他内心中的矛盾便出现了。

    华崽曾经告诉虎娃,要怀着最精诚的心愿,毫无保留的祈求与相信蛊神的赐福,才能成功掌握巫法的力量。他本人当年就是这么成为一名巫士的,小小年纪便受到族人们的尊敬,想必内心中也充满了骄傲和自信。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也极大地冲击与动摇了华崽的信念与认知。小香安然无恙的从仪式上回来了,并未成功获得蛊神的赐福,或者说这一切根本就与所谓的蛊神没什么关系。后来小香又得到了虎娃的指引迈入了初境,同样可以修习九黎巫术,更是与蛊神无关。

    在这一系列事件的过程中,蛊神仿佛成了没有必要的存在。对于虎娃等外来人而言,接受这一点很正常;可对于从小在蛊黎部村寨中长大、于万众注目中成功获得蛊神赐福的华崽而言,就算能够想明白什么,也很难坦然地正视这一切。

    有时候颠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是令人畏惧的,它甚至相当于对既往人生的否定,而且被同时否定的,可不仅仅是华崽本人。这也许就是华崽心魔的源头吧,他可能在魔境中遇到了蛊神,但愿他能成功的化解心魔、堪破魔境。

    虎娃就是这么推断的,也只能如此期盼。一念及此,虎娃本人也进入了沉寂的定境中,行走在带着九黎风貌的山川之间,面前出现了一只飞舞的蝴蝶。

    心魔来得如此悄然,令人猝不及防。虎娃先前并没有告诉华崽,其实他的修为精进远超乎常人的想象,相对于他的特殊情况,如今已经显得很慢了,但也达到了三境九转圆满,而并非几天前华崽所认为的二境。

    这具仙家阳神化身既然从初境开始从头修行,当然也会证入魔境。

    虎娃早就经历过魔境,清楚所谓的心魔,往往是内心深处的隐秘、那些对心神冲击最大的感受。当年的心魔,很多都是山神理清水在潜移默化间给他留下的,比如他经历了凶手屠戮清水氏城寨的场面,又看见了一个女子在莲池中沐浴……

    并非堪破了魔境,那所谓的心结就并不存在了。比如心有仇恨,堪破魔境之后,并不意味着仇恨便会消失,而是已能冷静的去看待它,掌控自己的心境。实际上魔境只是心魔的开始,而心魔的考验往往贯穿修行始终,虎娃终究还是亲手斩杀了白煞。

    对于现在的虎娃而言,情况又十分特别,因为他是一具仙家阳神化身,所谓的心魔,就与这具化身的经历有关。而实际上他的经历很简单,行走人间才几个月时间,刚现身便来到了九黎之地。

    虎娃的魔境中,出现的居然也是那只蝴蝶、刚刚心像中朦胧看见的蝴蝶!虎娃自知堪破魔境之法,这对他来说本来并不算什么凶险的考验,只需任那蝴蝶飞舞便是,他根本不必为此动念,蝴蝶迟早会消失于天际。

    许是艺高人胆大,许是虎娃想做另一番新的尝试,或许是仍有困惑未解,在定境中的虎娃居然没有那么做,而是主动开口问那蝴蝶道:“你是谁?”

    蝴蝶停止了飞舞,张开色彩斑斓的翅膀悬于半空,周围的山川景象皆消失不见,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它与虎娃。蝴蝶答道:“我是蛊神!”

    这个答案丝毫不出乎预料。堪破魔境的关键就在于要修持强大的定念,不能让浮现的心魔随意的演化,否则元神就会被心魔侵入,所思所观皆为虚幻,令人深陷其中不得解脱。

    这只蝴蝶不可能是真的蛊神,只是虎娃的意识所化,他明知若想顺利堪破魔境,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他也完全有这样的定念。是虎娃偏偏主动“撩拨”了它,许是想窥探清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对蛊神的意念吧。

    虎娃又问道:“你为何是一只蝴蝶的样子?”

    蛊神答道:“蝴蝶代表着新生的希望。”(未完待续。)

038、飞舞的蝴蝶(上)

    有意思的是,它的话语中还伴随着神念——

    蝴蝶的前身是毛毛虫,形象笨拙、丑陋、令人厌恶。可是等到蝴蝶破蛹而出时,又是那么美丽而轻盈,与毛毛虫完全不像是同一种生物,象征着一种新生的自由与逍遥的超脱。人们内心深处也希望能经历这样的蜕变、实现生命的升华,蝴蝶便成了一种隐喻。

    这是魔境中蛊神的回答,实际上也暗含了虎娃本人对九黎传说的理解,可能还有一些他未曾意识到的东西。虎娃又开口道:“那么你呢,你又为何要变成这个样子?”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魔境中的一切都是心念所化,不需要去解释,谁都能明白谁的意思。虎娃此刻问的,已不是神话传说中的那只蝴蝶,而是潜藏在九黎族人心目中的那位蛊神。

    蛊神答道:“因为在传说中,我就是这个样子。若是变成别的面目,反而会令人不安,仿佛是失去了他们的蛊神。”

    虎娃追问道:“成为蛊神的人,你又是谁呢?”这句话的含义显然是追问隐伏在九黎各部大巫公之后,那位若隐若现、号称蛊神的存在。虎娃早就怀疑有这样一个人,以所谓蛊神的身份接受黎民的祭奉,并指引或操控着他们。

    神话传说中的蛊神、众黎民心目中的蛊神、现实中自称蛊神的存在,应该是不同的概念,却又令人难以区别,皆化为了虎娃面前的这只蝴蝶。

    魔境起了变化,蝴蝶轻轻一震翅膀,似有绚烂的光芒闪过,它的身子化为了人形,笑着答道:“我就是你呀,你既已知晓了这么多,完全可以成为蛊神。知晓人们想要什么,便可以成为他们心目中的蛊神;然后人们便宁愿相信,你就是传说中的蛊神。”

    证入魔境时。切忌不要念随魔境而动,因为变化是难以预料的,就是虎娃此刻的体会。虎娃再看对面的蛊神,其背后展开美丽的蝶翅。然而身形面貌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自己。虎娃下意识弟扭头看了看两侧,不知何时他已悬浮在半空,背后也展开了绚烂的蝶翅。

    再抬头时,对面的蛊神消失了,或者说在魔境中。虎娃自己变成了蛊神,震翅在空中飞翔,看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九黎大地,甚至能感受到只有蛊神才能体会的一切……

    飞舞的蝴蝶突然笑了,虎娃喃喃自语道:“是的,我已知晓怎样成为蛊神,却仍没有看透你的来历。我早该想到的,差点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看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我也许会感到很惊讶。”

    蝴蝶飞出了这片世界。虎娃睁开了眼睛,魔境破了。虽然他用了在他人看来很凶险的方式,但依然很顺利地破了魔境,修为突破至四境初转,正是这具仙家阳神化身的修行。

    无论是宗门传承还是散修的师徒传承,弟子突破四境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意味着可以离山行走世间,也称之为“出师”。这不仅是因为掌握了御器神通、能使用各种法宝,更重要的原因是已堪破了魔境。

    对于很多修士而言,堪破魔境往往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一个洗炼心境的过程,有人甚至永远也堪不破。而只要三境九转圆满,定境中遭遇心境袭扰是必然的,不期而至又猝不及防。这会影响到人的神智和情绪。有的修士甚至会失控陷入癫狂,这对于自己、对于他人都存在凶险。

    虎娃最关心的是华崽如何历劫,他很看好这个孩子,也想暗中为其护法,至少在这段时间不能让他出什么乱子。心魔既可能是瞬间堪破,更可能是个漫长的心境洗炼过程。虎娃当年堪破魔境,其实也反复经历了一段时日。

    令虎娃再度感到意外的是,华崽居然也堪破了魔境。虎娃虽然猜测其心魔与蛊神有关,但病不知究竟,更不可能知道他是如何堪破魔境的,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华崽的修为已同样突破至四境初转。

    这孩子真是令人惊叹,仅仅用了一夜功夫,他的心魔袭扰来得很汹涌,但堪破得也很迅速。看来他已经悟透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对于蛊神的认知。但华崽却并没有很得意地将此事告诉别人,他将神气收敛得极好,外人很难看出其修为已突破。

    虎娃还注意到另一件事,据他这段时间的暗中打探,本地很多巫士堪破魔境都配合了一种蛊药。此蛊药能激发定境中的幻象,从而辅助修炼清明的元神。但是这种蛊药的配方是九黎各部的秘传,只掌握在巫公手中。

    华崽并没有到巫公养草育那里去求取这所谓的灵药,却已自行突破至四境修为,这也许就是他并没有公开宣扬的原因吧,这孩子还给自己保留了几分神秘感。虎娃也同样有所保留,华崽到现在,还以为他仍在二境中修炼体魄呢。

    华崽突破四境后,和虎娃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到附近的山野中去转转,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村寨。他让虎娃就留在村寨中自行修炼,并好好指点小香。

    华崽年纪虽小,但在村寨中很有地位,他经常自己跑出去好几天都不回来。虎娃等人来时就是这么遇到他的,这孩子跑去悄悄找雷神了,还想暗中打雷神宝藏的主意。如今他刚刚突破四境,可能又要去山野中游历一番,同时试试新掌握的神通术法。

    虎娃并没有点破什么,只告诉华崽放心的去玩吧,他这里不需要多操心,正好这几天也想去找一趟侯冈,要离开养草村一段时日。至于小香的修炼,目前的进展正常,该交待的都已经交待了。

    华崽离开村寨的时候,虎娃又注意到,他悄悄取出了藏在火塘中的雷击木和那根仙人遗骨。雷击木经过简单的法力炼化,变成了一根翻山越岭时的拄杖,而仙人遗骨则镶嵌在其中,很像是黎巫士所使用的法杖。突破四境后,这孩子也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法器了。

    虎娃也离开了养草村,走的与华崽并不是一个方向,循着当初参加蛊神祭典的旧路,他又找到了侯冈。侯冈这段时间就住在蛊神潭边的营地中,他的身份尊贵,拥有一顶独立的帐篷,而叽咕是其身边的“护卫”。

    这里不仅有丹朱、重华与五位大巫公,还有他们各自的随从以及护卫,平日也有九黎族人运送各种生活物资至此,人来人往很热闹。而蛊神潭一带被列为了禁区,寻常人不得接近。虎娃经人通报进入营地来见侯冈时,能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气氛。

    这里有不少九黎巫士,各部的高手都有,其中也有不少人培饲了本命蛊虫。这些本命蛊虫平常虽不会轻易现身,但虎娃隐约能感应到它们的气息,皆带着某种躁动情绪,只是被其主人安抚了。等虎娃见到叽咕时,才清楚原因,竟然都是这小妖惹出来的。

    叽咕并没有闹什么乱子,在这个有众多高手驻扎的营地中,这小妖其实很老实,他只是恰逢修为破关。

    从三境突破至四境,会有心魔袭扰;而从四境突破至五境,会遭遇外邪侵袭。当元神强大到一定程度,内景世界展开沟通外景天地的过程中,必然会惊动周围各种有灵觉的存在。

    照说这片营地中是绝对安全的,不会有野地里的各种妖邪阴物,但有很多巫士的本命蛊虫也会感应到叽咕的气息,因而会显得躁动不安。

    尽管实际上是相当于在柴堆里扔火种,但叽咕身边有侯冈护法,周围还有这么多高人在,其实他也等于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场合,

    尽管众巫公的本命蛊虫受到惊扰,但他们都得尽力安抚住。这是令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外状况,但谁又能责怪叽咕什么呢,人家恰好就是在此时修为精进了!虎娃恭喜了叽咕一番,这小妖也很得意,九黎之行没有白来啊。

    就在这天夜里,虎娃住在侯冈的帐篷中,叽咕闹的乱子好像达到了顶点。在几位大巫公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谁的破关能闹出这么大的、又是常人察觉不到的动静。

    凡是携带本命蛊虫来此的巫士,都感觉几乎要安抚不住了,连自己都快受到心神反噬,赶紧纷纷以自身精血喂养蛊虫,以求其暂时安稳。到最后连几位大巫公都出手相助了,还将十余位巫士远远地驱离了营地。

    第二天凌晨,这无形的动静终于结束了,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叽咕已经成功突破了五境,虎娃也告辞离开。

    没有人知道,昨天夜里的动静其实不是叽咕弄出来的,而是虎娃弄出来的。虎娃见到叽咕之后,其实这小妖的修为已经突破至五境初转了;而当天夜里,虎娃的修为也突破至五境初转。

    虎娃的修行与常人相比,可谓一日千里,但对于他而言其实已经算很慢了。他虽然讲究每一层境界的领悟透彻,不求快但也不刻意求慢,如此精进只是水到渠成。他在养草村中突破四境,走了这一路等找到侯冈时,便已是四境九转圆满,离开时更突破至五境初转。(未完待续。)

038、飞舞的蝴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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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娃的神气收敛堪称完美,在场没有人能看出来,就算是五位大巫公以神识查探,也只能看出他是一位拥有二境修为的勇士。在这里突破五境,不仅有侯冈护法,小妖叽咕也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掩饰,事情就是这么巧。

    虎娃离开时,心中多少有些歉意,昨天夜里很多人都没休息好啊。他暂时没有再回养草村,而是深入蛮荒去追随伯羿的踪迹。虽然有太乙的远距离通感传讯,但有些仙家修为境界总是感受得不够真切,还是亲眼见证更佳。

    五境修为只要避开一些著名的妖邪盘踞的险地,在荒野中便足以自保。而虎娃的目的,偏偏是去亲眼观摩伯羿斩杀南荒中那些最著名的“大凶”。凭他现在的修为,很难去追踪伯羿的行迹,但这无妨,他只要追踪太乙即可。

    观摩这样的场面,机会至为珍贵,但也很凶险,如果离得太近被斗法的威力波及,虎娃恐怕就得当场殒落。侯冈听说了虎娃的打算后,也这么警告过他,虎娃却笑着说无妨。他会保持足够的谨慎,再说了,就算损失了这具仙家阳神化身,也不至于损失修为根本。

    虎娃此番斩化身远赴九黎之行,最初目的如今已经达到,更多的都是额外收获。

    侯冈不放心,给了虎娃一堆符文秘宝防身,这些都是仓颉先生亲手所炼制,其中还有好几张神符。虎娃本推说不必,以他如今的修为也催动不了神符,侯冈却笑着说他此去弄不好就修为大成了,带着神符有备无患,还是让他收下了。

    带了这么多符文秘宝,的确更有保命的底气。但虎娃毕竟修为尚浅,就算有飞天神器也动用不得,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徒步跋山涉水,速度虽比普通人快多了。可也远远赶不上伯羿。还好伯羿是乘飞蜈在南荒中来回兜圈子斩杀妖邪,虎娃可以抄近路提前赶到其将要到达的某些地点。

    可是这么走毕竟也有些慢了,虎娃还在半路时,就看见正南方的天际又有一轮耀眼的太阳爆发,那是伯羿斩杀了大妖尾古。

    虎娃并没有及时赶到现场。通过太乙的视野,他看见尾古的样子十分怪异,大致是人形,双手却是蟹螯状,赤身**,还有一支长长的蝎尾。

    这可能是一只变异的蝎妖,化形之后的外貌还保留了原身最强大的本命法器,这也是一些荒野妖类的习惯。联想到蝎子也是九黎巫士最常培饲的蛊虫之一,这大妖尾古很可能也是古时某位巫公留下的神将。

    尾古对伯羿的到来并非没有准备,毕竟伯羿已斩杀了那么多凶兽。该惊动的早已被惊动了。它设的埋伏比九婴的手段更隐蔽、加阴险,于山野中布下了明暗双重毒杀大阵。

    肉眼可见的毒阵笼罩范围是好几座山,尾古毒杀了其中所有的生灵,鸟兽绝迹、草木皆凋枯。在其外围并无异状的山野中,尾古也布下了暗阵,与明阵虚实结合,非常难以防备。

    尾古自己也没有待在经常修炼的洞府中,而是不知蜇伏于山中何处,伯羿要想找到它,就必须要先走进毒阵。

    飞蜈同样精擅用毒。自身的毒抗性当然也相当强,它接近这片山野时,竟本能地的感觉到畏惧,不敢再向前行。尾古布下的毒。居然连飞蜈都害怕,只能选择退避,此阵几乎可在悄然间毒杀世上的一切生灵。

    伯羿让飞蜈停下,他自己落地后继续迈步前行,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暗阵的埋伏。远方的太乙在元神中却突然听见了伯羿的声音:“前方布满剧毒,随时可以激发。你勿再前行。”

    伯羿提醒太乙不要再往前走,他自己却毫无顾忌的大踏步闯了进去。自他踏入毒阵时起,潜伏在山中的尾古就全力运转毒功、激发了毒阵。伯羿所过之处,身边的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枯萎、朽化,就像受到了可怕的腐蚀。

    伯羿却似视而不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待他穿过了原本毫无异状的暗阵,来到内部草木早已凋枯殆尽的明阵中,尾古更是将毒功运转到极致。黑雾聚集升腾,不断的袭向伯羿的身形,周围的岩石、泥土、空气中皆带着可怕的剧毒!

    可是伯羿还是在大踏步前行,尾古尽力运转毒功发动毒阵,反而使伯羿已感应到它的位置,径直翻过一座山,又从地谷中向高处走,就冲着它藏身的地方来了。

    尾古简直都快疯了,伯羿刚刚踏入毒阵时,它的心头还一阵狂喜,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照说无论什么样的高手,此刻也应该快中毒了,这么一路走过来,至少也得运转神通全力驱毒,怎能这般若无其事?

    伯羿一定是装的,他可能已身中剧毒,就算没有中毒,也在全力运转神通法力驱毒,走到这里,也应该差不多就快神气耗尽了,再加一把劲就能把他毒倒!——尾古对自己的毒功非常自信,它就是这么想的。

    伯羿走得越近,尾古便越癫狂,想着再加一把劲就能将伯羿毒倒了。到最后,它已经现出身形站在高崖上,额头青筋乱跳、异常狰狞面目,长长的蝎尾呈绷紧的弧形从身后高举过头顶,尾钩向着走来的伯弈疯狂地直接喷毒,已不在运转毒阵了。

    尾古将毒功运转到极致、甚至已超出了极限。伯羿在高崖下方终于站定了脚步,尾古心头又是一狂喜,暗道他终于走不动了吗?

    不料伯羿只是抬头冷冷一笑,缓缓取出神弓道:“尾古,你其实应该放手与我一斗,虽仍难逃一死,但至少能死得好看些。你偏偏不该对我用毒,毒功是你最大的倚仗,但对我半点却用处也没有!

    原本我还想问问你有何话要说,但看你在此地为布下这座毒阵,就不知毒杀了多少生灵,我想也不必再问了。”

    尾古狂喜之后旋即又是大惊,刚想说话便觉眼前一黑,口吐白沫从高崖上一头栽了下来。它是自己把自己累趴下的,伯羿在毒阵中走了多久,它就尽全力运转了多久的毒功,到最后已经进入到疯狂的状态,神气法力耗尽、终于难以为继。

    伯羿未等尾古落地,也没管他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手中神箭已经射了出去。一道金光没入尾古的前胸消失不见,尾古的身形仿佛化为了箭矢、朝着高空射去,片刻之后天际又有一轮耀眼的“太阳”爆发。

    这样的威势,不仅是震慑与宣告,其实也是不给所斩杀的妖邪任何逃生的机会。哪怕拥有九境修为、不灭之神魂,在高空随着那一轮太阳的爆发,元神所及的范围内也不可能找到可夺舍的生灵,皆被直接斩落轮回。

    但是今日这一轮“太阳”却显得比较特别,它并没有直接在高空碎灭,而是带着燃烧般的金光又缓缓落回了大地。待它消失时,尾古在挣扎所留下的余毒也被焚灭无存。当伯羿提着神弓走回落脚之地,飞蜈也感到惊骇莫名,他竟然丝毫不在乎尾古之毒!

    怎么会这样呢?蛊神潭边的五位大巫公也是疑惑不解,他们同样精通很多种用毒手段,诡异难防至极,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伯羿这样的人。若说伯羿神通强大,可以对抗毒阵并斩杀尾古,也并不令人意外;可伯羿的样子,却分明在毒阵中丝毫无碍,这就令人难以理解了。

    没有赶到现场,通过太乙看到这一切的虎娃却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伯羿不是人,或者说他的存在早已超脱了凡人的概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不等同于世间的生灵。

    尾古并不清楚这些,它布下的毒阵虽可毒杀世间的一切生灵,伯羿却已跳出其外、成为另一种存在,所以丝毫不受影响。看来给真正的仙人下毒,是个蠢得不能再蠢的主意了。

    虎娃自忖,以自己的九境修为,也不能对这毒阵视若不见,稍有不慎也会中毒。看来所谓的“地仙”只是一个称号,并非是真正求证了超脱的仙人;自古还有人称八境修士为飞仙呢,那也仅仅只是个称号而已。

    虎娃与伯羿,眼下仍是不同的存在,伯羿才是真正的仙人。观伯羿斩杀尾古,这一点是虎娃最直观的感受,只有见证了,才会有真切的体悟。

    在伯羿离开之后,虎娃也来到了这片战场遗迹中。虽然尾古布下的毒阵已尽数被焚灭,但在某些特殊的地方,比如尾古当时的施法之地、它平日藏身修炼的洞府之中,还能感受到些许残留的气息。虎娃据此推测,假如换做自己身处毒阵之中,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虎娃得出了一个结论,假如是本尊至此,凭借九境五转修为,暗中施法以五色神莲护身,也能像伯羿那样穿过毒阵走到尾古的面前来,只是会感觉很费力。最终也不必再动手斗法,因为尾古届时已经自己把自己给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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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活的宝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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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推断也多少给了虎娃一些自信,前些日子见伯羿斩杀的那些妖邪,虎娃自忖都很难是其对手。如今看来,只要了解对方的手段,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取胜。至于尾古若不用毒阵,而是选择面对面直接斗法相搏又会怎样,可惜已经没有机会再知道了。

    虎娃还有一个发现,这片战场遗迹应该另有人来过。此人出现在伯羿走后、虎娃赶到之前,会是谁呢?南荒之中有胆量跑来亲眼观看伯羿斩杀妖邪者不多,能够准确掌握伯羿的行踪,还能及时追到这妖邪盘踞之地者更少,至少这个人来得比虎娃还快。

    虎娃的修为虽刚至五境,但他绝非一般的五境修士,而且侯冈早就给他看过几位大巫公****的地图,知道各位妖邪盘踞的准确地点,并在途中随时有太乙引路。别人想做到这些就太难了。但也不好说,南荒中对此事感兴趣的高人绝不止一两位。

    因为在伯羿斩杀尾古的战场中耽误了时间,虎娃并没有赶上伯羿的下一场战斗。数日后南荒中又有一轮耀眼的太阳爆发,伯羿又斩杀了一位大妖,虎娃又不在现场。

    虎娃这次学精了,没有再赶去那一处战场,而是直接来到了下一位妖邪占据的地盘附近。这位妖邪就是凿齿,器黎部的大巫公曾特意请求伯羿能留其一命。

    凿齿占据的“领地”是一条山脉,绵延近百里,在如今器黎部各村寨分布范围的正南方。此处土壤贫瘠,相比气候温暖湿润的南荒其他地方,明显比较干旱。山中怪石嶙峋,几乎见不到什么大树,岩缝中生长的稀疏的灌木,模样和色泽都有些怪异。

    这一路走来。天空的飞鸟都很少见到,灌木丛中偶尔能看见不多的啮齿类动物在活动,风貌亦与与周围其他地方迥异。

    虎娃有些纳闷,这种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安居。无论是建立村寨、开垦田地、划定猎场都不合适。假如那凶兽凿齿仅仅盘踞于此,又不会主动进犯黎民村寨,实在没必要跑来招惹它,彼此相安无事即可。

    但虎娃随即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他在怪石之间发现了不少散落的骸骨。其中有不少是属于人类的,而且还不是普通人的遗骸。看这些骸骨的腐朽以及风化程度,大部分年头都不短了,但也有一些是近十年间留下的,遗骸旁还能发现衣物的碎片呢。

    不仅有衣物的碎片,更有器物的残片,虎娃发现了九黎勇士所使用的各种武器,大多是残损的。其残损的痕迹绝大部分不是天然形成,竟像是被利齿咬断的,有些骸骨上也有类似的痕迹。

    他们可能是遭遇了凶兽凿齿。而那凶残的凿齿一口就能连人带武器皆咬成两截。明知此地有凿齿盘踞、禁止外人侵犯它的领地,为何还是不断有人来到这里呢?他们显然不是迷了路或偶尔经过,应就是有目的地潜入此间。

    虎娃还在隐蔽的岩缝里拣到一根完整的法杖,看样子竟是被大力硬生生地砸飞并插到了坚硬的岩石中。此法杖的品质很不错,应是九黎巫士所用,虎娃试了试,若以之施展巫术神通,相当于上品法器了。

    这么珍贵的法杖,其主人的身份亦不简单,它遗落在此。说明其主人恐怕早已殒身了。这种宝物如果遗失,其他人肯定会设法将之寻找回,但这也不能解释很多人潜入此地、葬身凿齿之口的原因,因为这法杖的主人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五境修为。已有御形之功,展开元神能与身外的世界交融,内景与外景一体,可感悟天地灵息之妙。虎娃又有些惊讶地发现,越往这山脉深处走,神识受到的干扰便越大。有些地方似乎被莫名地屏蔽与扭曲,那么这里的很多地方也适合藏身隐匿。

    正是因为这个发现,虎娃才敢小心翼翼地从山脉的外围向内接近。尽管携带了侯冈所“借”的很多符纹秘宝,虎娃仍很谨慎,他可不想像自古以来的其他人那样,被凿齿发现并葬身其口。刚到这里的第一天时,虎娃只在山脉的外围缓缓向内潜行。

    等到了第二天,伯羿到了,乘飞蜈径直向山脉深处飞去,太乙仍悄然尾随其后。虎娃这才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从山脉的另一侧跟进,并留意寻找着既适合观看又适合藏身的地点。

    越过了几处峰顶和谷地,距离凿齿经常出没的洞府越来越近了,虎娃也渐渐解开了之前的疑惑。百年来总是悄悄潜入此地的黎民勇士与巫士,应该大多来自于器黎部,这一带土地贫瘠怪石嶙峋,不适合安居,岩层中却蕴含着多种丰富的矿藏,这条山脉也是矿脉。

    这也是查探周围环境总会受到干扰的原因,因为表面上看起来相似的土层与石壁,神识能侵入的深浅程度却有很大的区别,天地间的物性气息也很复杂紊乱。

    器黎部因继承了蚩尤的炼器秘法而得名,擅于打造各种用具与兵器,也懂得冶炼矿石造就五金,并以巫法修为辅助。而那些九黎勇士或巫士潜入此地,不应是来开采矿脉的,恐怕是为了搜集另一种更重要的东西。

    此物虎娃在山中也发现了,多分布于暴露于地表、富含矿藏的岩层附近。令他略感无语的是,那看上去像是一种异兽的粪便,应该就是于来自凶兽凿齿。

    凿齿的“粪便”外形有点像牛粪,也是一坨坨的,但比牛粪大得多,每一坨至少都有十几斤重。它的成分也与普通的动物粪便完全不同,竟含有炼制精纯的各种矿砂。

    在虎娃生活的年代,人们虽然初步掌握了原始的冶金方法,但还难以大规模地开矿冶金,民间所大多是石器、木器、骨器、陶器,金属器物很珍贵也很少见。

    虎娃是武夫丘弟子,武夫丘传承的技艺中,就包括开采矿藏、冶炼金属、打造兵甲器具,因此他能发现此地的异常,也能分辨出这凿齿“粪便”的特异之处。

    普通人很难成规模地冶炼出各种金属,不仅是因为工艺的落后,那也意味着人力、物力的巨大消耗。而修士以炼器之法将各种材质提炼精纯,可以炼化出有各种特性的材料,但这些东西往往都是修士自用,在民间是不可能被推广的。

    因为修士掌握了炼器之法,可以帮助民众打造很多用寻常手段打造不出的器物,所以在炎帝时代,才出现了“共工”之职。这种制度在如今的巴原上仍有保留,但相比古时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在如今的中华之地,共工氏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大的部族。

    虎娃在凿齿“粪便”中发现的矿砂,其实都是高纯度的细小金属颗粒,与周围的矿脉相比,它们已被提炼精纯,比如其中有一些就是纯净的金砂。

    假如将这些粪便拿回去,经过淘洗、筛选,再入炉熔炼,就可以得到各种金属,然后再去铸造或锻造各种器物。矿砂是什么成分,金属就是什么成分,很多都是各种合金。

    若是碰到了高品质的合金,那就是天大的运气;也可以将不同的金属放在一起进行熔合,得到另外的合金。以当时的工艺水平,普通的工匠是很难将合金中的单质金属再分别提炼出来的,而他们直接得到的是哪一种金属或合金,全看粪便中的矿砂成分。

    而粪便中的矿砂成分,要看是凿齿吞食了哪条矿脉中的岩石后拉出来的,每条矿脉附近的粪便应该都有区别,也有各自的分布规律。凿齿已在此盘踞了二百多年,想必器黎部的族人已大致掌握了这些规律。

    九黎是蚩尤后人,亦是神农天帝的后人,在最精擅炼器的器黎部中,很可能仍有大器诀流传。就算没有完整的大器诀传承,他们也必然掌握和总结了很多炼器秘法。巫士们得到凿齿的粪便,不仅可以直接熔炼出各种金属或合金,还可以施展炼器神通,炼化出其他的各种材质。

    凿齿的存在,不仅对精通炼器的巫士,对普通人而言也相当于一座巨大的宝藏啊,它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这些珍贵的东西。可是凿齿不允许别人侵犯它的领地,而且也占据了这片富含各种矿脉的山脉。九黎族人不仅很难得到它的粪便,而且也不能再在此处采矿了。

    所以各部大巫公才会请求伯羿来镇压凿齿,却又让伯羿留凿齿一命,不要杀它而是将其收服,然后再交给九黎各部处置。

    然而虎娃并不关心九黎各部想怎么驱使凿齿,他只是想弄明白,凿齿为何能拉出这样的粪便?还没碰到凶兽,却先研究起了凶兽的粑粑,这也令虎娃颇有些哭笑不得。

    据虎娃所知,一般巫士以精血培饲的本命蛊虫,其寿元都不长,想令其存世都需要消耗巫士本人的生机寿元。在主人辞世后,蛊虫通常也不会活下来,侥幸能成为神将者,除了当年已开启灵智,其修为至少也已脱胎换骨、突破至化境了。

    七境修为,就可以采炼天地灵息而辟谷不食了,至少有化境修为的神将,还会去吞食石头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好,这些坚硬冰冷的矿石绝不会很可口。而“消化”这些矿石,将其在体内提炼精纯,又是怎样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天赋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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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活的宝藏(下)

    凿齿既然能吞食岩石,必然也精通在岩层中开凿复杂的洞穴,此地又特别适合隐匿藏身,如果它存心想躲藏的话,虎娃担心,伯羿也不容易找到。但虎娃很快就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凿齿根本就没有躲起来,而且就等在这条山脉中最显眼的位置。

    凿齿在这条山脉最高的主峰上,周围寸草不生,四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它的形容很怪异,像一个三丈高的巨人,又有点像一头体形臃肿的熊。嘴特别大、脑袋也显得特别大,与其相对粗短的四肢以及臃肿的躯干有些不成比例,口中布满了锋利的獠牙。

    它并不是站着的,像一头熊那样四肢着地趴在山顶上,正低着头吭哧吭哧地啃食岩石,离得很远便能听见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它的牙齿切开坚砺的岩石,就像寻常人用利刃切肉一般,并将其嚼成碎末吞入腹中。

    虎娃隐藏在远处另一座山上的乱石丛中,看见凿齿也不禁有种牙根发酸、喉咙和肚子一阵发紧、忍不住向上冒酸水的感觉。凿齿所在的地方视野非常好,以它的修为,应该离得很远就能发现伯羿的到来,因为伯羿站在飞蜈背上并未隐藏身形。

    可凿齿却似视而不见,根本毫无反应,仍然在那里埋头啃食着岩石,仿佛这是世上唯一令它感兴趣的事情。它应该早就想到伯羿可能会来,但看样子好像也没有做丝毫的准备,就像一头毫无灵智、全凭本能行事的山中怪兽。

    附近一带的地形以及地质条件很复杂,会对布置法阵造成很大的干扰。但已在此生活修炼了二百多年,早就对各种情况了若指掌,凿齿反而能倚仗地利布成威力更强大的法阵,绝对比九婴的九首水火大阵、尾古的明暗毒杀大阵更要可怕得多,可凿齿显然并没有这么做。

    飞蜈远远地发现了凿齿后,便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但伯羿并没有要从它背上走下来的意思,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飞。终于落在了凿齿盘踞的那座山顶上,离那头凶兽不过十几丈远。

    伯羿以往斩杀凶兽,都是提前走下飞蜈的背,然后自己大踏步来到凶兽的近前。这次却不太一样。他始终站在飞蜈身上,哪怕落地之后仍是如此。飞蜈本能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伯羿的身形就像一座落地生根的大山,将它给镇住了。

    飞蜈动不了,只得老老实实地趴在伯羿的脚下。它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心神联系,让蛊神潭边的几位大巫公以及丹朱等人观看此处的情景。

    伯羿并没有惊动正在“进食”的凿齿,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根本没有想动手的意思。这也给了远处的虎娃一个机会,能从容地观察凿齿。据虎娃分析,凿齿的原身应该是一种食金虫。

    食金虫很难被发现,几乎少有人知,因为它生活在高崖上的岩缝里,体型很小,一般只有寸许长短。名为“食金”。却不是真的以金属为食,它的主要食物是扎根于岩层中的各种植物的根系,偶尔也会吞食其他的小型甲虫。其分泌的唾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甚至能缓缓腐蚀富含金属的岩层,有时它也会吞食一些砂石细粒以帮助消化。

    食金虫以岩缝中的植物根系为食,原本是对这些植物有害的;但它的唾液能腐蚀岩层,久而久之会在山岩中形成缝隙,将其中的岩石分解为可以蓄水的土壤,又能促进很多植物在岩缝中扎根生长。这是一种复杂的共生关系。

    但凿齿曾是巫士的本命蛊虫,其原身应早就不是普通的食金虫了。在养炼蛊虫的过程中发生了复杂的变异,只是还保留了食金虫的某些特征与习性,又经过漫长的修炼,如今成为了这样一头凶兽。

    伯羿不动。他足下的飞蜈动不了,远处暗中窥探的太乙和虎娃当然也不会动,场面有些诡异地沉默,只能听见凶兽的利齿啃食岩石的声音。凿齿吃得并不快,仿佛是在很耐心地细嚼慢咽,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才打了个饱嗝停止了进食,然后盘座坐在了山顶上。

    凿齿仿佛浑然不觉伯羿正在不远处看着它,它闭上了眼睛,竟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感其神气,应在全力运转法力,也不知是修炼什么样的神功秘法。但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这显然是最不明智的举动,因为伯羿随时都能出手取它的命。

    凿齿足足“修炼”了两个多时辰,太阳已从东照变得西斜。飞蜈颇有些不耐烦了,很想提醒伯羿,若欲成功镇压并收服凿尺,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蛊神潭边的几位大巫公与丹朱等人,也这么干耗着等了快三个时辰,他们很纳闷,伯羿为何就这么沉默地等待?

    但这点耐心众高人还是有的,只是苦了飞黎部的大巫公飞黎赤一人。水潭中的神通显影也是需要消耗**力施展的,飞黎赤最多也就能坚持五个时辰左右,假如再这么等到天黑,而他持续不断地运转神通法力,恐怕就得像那被伯羿斩杀的尾古那般栽倒在地。

    还好,就在此时,凿齿脸上痛苦的表情终于缓缓消失,重新变得平静,它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而伯羿也终于开口道:“凿齿,你吃好了吗?”

    凿齿低头看着伯羿道:“你就是伯羿?这些日子,你斩杀了南荒不少成名大凶,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而你今日终于来了,是那个蛊神叫你来的吗?”

    远处的虎娃微微一怔,凿齿刚才提到了蛊神,而且用的称呼很特别,竟然是“那个蛊神”,显然有所特指,也显得不够尊敬,应当不是九黎传说中的蛊神。

    伯羿摇头道:“我奉中华天子帝尧之命,随帝子丹朱巡视九黎诸部,为救助黎民而斩杀南荒妖邪。我不认识你说的蛊神,而你应知我的来意。你修炼的秘法很奇怪,想必你的身份也很特殊。我来时看见了山中累累骸骨,想听你本人说一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凿齿平静的神情突然又变得激动起来,朝伯羿道:“你知道我刚才吃的是什么吗?那么坚硬、冰冷,是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将它吞入腹中炼化,更是难以忍受。可是我每过一个月,就不得不这样饱餐一顿!

    我将这些岩石、将这些矿脉、将这一整座山都当成器黎吞的尸骨,才能让自己平静……不是那蛊神让你来的也好,其实我也一直在等着你们。”

    器黎吞,就是器黎部三百年前的大巫公,凿齿就曾是他培饲的本命蛊虫。伯羿眉头微皱道:“器黎吞曾经是你的主人,难道他也是被你吃掉的?”

    凿齿摇头道:“不不不,我怎么会吞食他呢,我就相当于他的一部分,绝不会去伤害他,无论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我也不会伤害我自己,因为那同样是等于伤害他,这是根植于蛊虫神魂中的本能。

    他可能受到过我的反噬,但那不是我主动的、也绝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用他的方式去培饲本命蛊虫的代价。当时的人都认为器黎吞是一个天才,在他之后,器黎部再没有哪位巫士能培饲出我这样的蛊虫,我和他都成为了一种传说。

    哪怕他早已不在,我仍本能地遵守心神契约,不会主动进犯九黎部族。这里就是他晚年潜修的洞府所在,他本人也殒落在此。他死后,我仍在守护他的洞府以及遗物,与在他生前所做的事情一样。

    他临终前放我自由,我原以为终于解脱了,后来才知道还远远没有,我甚至无法再离开这里。我不会伤害他,但也不会感激他;就像我不会进犯那些黎民部族,而闯入此地的黎民,我并没有吃掉他们,我只是杀了他们。

    我成为所谓的神将后,除了这些岩石,再没有吃过别的任何东西……”

    凿齿的情绪有些激动,话也说得有些乱、有些莫名其妙,话语中却带着奇异的仙家声闻,类似于神念,却是比神念更玄妙的大神通,使闻者自然就能理解其复杂的含义,可见其如今亦有了仙家修为。

    当年的凿齿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从它有朦胧的意识和记忆时起,感觉自己就相当于器黎吞的一部分。那时的它只是一种蛊虫,不可能有复杂的思考,却与器黎吞的心神相联。器黎吞的意志就等于是它的意志,从而指挥它去做各种复杂的事情。

    它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大的诡异神通,来自器黎吞以秘法用自身精血的培饲,它的修炼也是来自器黎吞的直接指引与传授,甚至是不由自主的。器黎吞修成了大器诀,居然希望自己的本命蛊虫也能修炼成功,这是一个胆大惊人的想法。

    可是怎么能让一只懵懂的变异食金虫练成大器诀,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器黎吞不愧是个天才,他做到了,或者说用另一种方式接近于做到了。首先他选择食金虫为本命蛊虫并培饲成功,这是重要的一步。

    变异食金虫不可能主动去修炼大器诀,但器黎吞驱使它去吞食矿石,并运转神通法术,“帮助”它将这些矿石在体内炼化。长年累月如此,相当于把本命蛊虫当成了一个活的矿炉,而他本人的神通法力便是炉火。(未完待续。)

040、与谁结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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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命蛊虫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其实器黎吞也承受了同样的痛苦,因为二者是心神相联的,这就是一种反噬。长年累月地这么干,居然没把本命蛊虫给炼死、从而导致自己身受重创,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更不可思议的是,随着灵智的开启与修为的增长,蛊虫便渐渐拥有了这种天赋神通,无需器黎吞主动去运转神通法力,蛊虫就能自行吞食碎石并将之炼化精纯。这不仅是天赋神通,也成为了根植于神魂深处的一种本能,就像一个普通人需要呼吸般的本能。

    器黎吞晚年突破了化境修为,本命蛊虫也一样。但蛊虫脱胎换骨的经历,与一般的修士又不相同,并不是完全根据自己的意志,而是服从器黎吞的指引。蛊虫练成了大器诀,或者说是以器黎吞让它修炼的方式,练成了类似于大器诀的秘法,真的将自身炼成了一个活的矿炉。

    器黎吞晚年就在此地潜修,亦坐化于此,临终散形并没有留下尸骸。本命蛊虫在主人殒身后成为了神将凿齿,凿齿也是器黎吞给它起的名字。又过百余年,凿齿突破了九境修为,超越了当年的主人。

    求证九境修为须堪破生死轮回境,外人很难测度凿齿是如何堪破生死轮回境的,一定是凶险万分,同样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但不要把正常人的情绪、思维方式、心念意志与一只蛊虫相比,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修士,堪破生死轮回境之后对此生此世所经历的一切皆已明晰,哪怕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记忆,亦尽数被唤醒。比如虎娃突破九境后,山神理清水曾经隐瞒的往事,他本人也都清楚了,只看想不想点破而已。

    对于一个人而言,这一切还好说,无非是涉及到身世来历的隐秘。可是对于一只变异蛊虫而言。它会清楚自己的出身是多么残酷与可怕。就算突破了九境、拥有了地仙修为,也离不开最初的修行根基。而凿齿的修行根基是有问题的,一切都是按照器黎吞的意志。

    每个月,它都要“饱餐”一顿。啃食山中富含矿藏的岩石。运转大器诀将各种材质的物性提炼精纯,对于一位地仙而言并不困难,可是将冰冷而坚硬的岩石吃到肚子里,运转天赋神通去“消化”,绝对是世上最痛苦的煎熬。

    这就是凿齿所修炼的秘法。也是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意志,但它已不是懵懂的蛊虫了,当然能感受到这是一次又一次、几乎永无休止的折磨。凿齿当然会痛恨器黎吞,这一切都是拜器黎吞所赐,可器黎吞已经不在了。

    凿齿遵守心神契约,不会进犯九黎部族,但它仍然守护着洞府与禁地,这里已是它的地盘,它不允许黎民闯入,若有发现甚至都不会驱逐。而是直接杀人。凿齿控制不住杀意,它是器黎吞创造的怪物,何尝不也是黎民创造的怪物。

    最早器黎部族人来到这里,可能是想取得器黎吞的遗物。虽不知器黎吞留下了什么,但他是器黎部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大巫公,其遗物肯定很有价值。后来有人发现了凿齿的“粪便”,这是一个宝藏,便总有人潜入此地想窃取,枉送了不少人的性命。

    二百多年来,葬身于这里的人越多。这里就越有吸引力。此地不仅有器黎吞的洞府遗迹、凿齿留下的“粪便”,众多葬身此地的先人遗物也是非常珍贵的。当然其中最珍贵的还是凿齿这个怪物本身,它简直就是一个活的宝藏啊。

    并非所有的神将都是大凶祸患,大多数神将还是愿意受九黎诸部驱使的。只是不会再像当初那样无条件地效命。它们会占据洞府与领地,接受九黎部族的供奉,在满意的时候才会出手。如果将神将视为当世高人,以它们的修为和实力,这么做也完全正常。

    但凿齿是个例外,它绝不愿意再为黎民效命。也没有任何打交道的兴趣,只要擅自闯入此地的黎民,它发现了都会杀掉。明明看见宝藏在此,却无法拥有,别说控制凿齿了,就连这处矿山都不能继续开采,九黎诸部当然会把它视做大凶妖邪。

    伯羿板着脸面无表情,却叹了一口气道:“你修炼的大器诀,并非真正的大器诀,只是器黎吞一次疯狂的尝试,他想要炼成这样一只本命蛊虫。他成功了,而你却受困于此,你的身躯就是矿炉,你的修炼便是不停地运转着本命神通,哪怕突破了地仙修为,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除非舍去此身,亦舍去此生。”

    凿齿亦叹息道:“我明白,但哪有那么容易?我根本不会自我了断!这些年我已经吃够了这些石头,也杀够了黎民,真的是不想再继续了,可是我停不下来,也没人能让我停下来。今天你终于来了,那就不要再废话了,也不要让我失望。”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至少虎娃是勉强听懂了。伯羿说凿齿此生无法解脱,还不如早点了断,它的修为就算已突破至九境,但根基也是有问题的,难以继续精进了。

    而凿齿却说,它根本不会自我了断。一只本命蛊虫如果发了疯自己寻死,其主人也得去半条命,所以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蛊虫。另一方面,如果有一名修士能够突破九境修为,尽管有各种缺陷,也不太可能愿意就此舍弃。

    当然了,也许不能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理解凿齿,因为思维方式可能完全不同。

    伴随着叹息声,凿齿抬起左手握拳一叩,身前出现了一面厚重的盾牌;右手一挥,手中出现了一根长矛。盾牌和长矛都是九黎族人常用的武器样式,但它手中的却是神器。

    听凿齿的语气,它好像很希望伯羿能够斩杀自己,但它也绝不会束手待斩,而是要尽了全力与伯羿相斗。三丈高的怪物向前踏步,山峰在震动,长矛瞬间已刺向伯羿的前胸。在伯羿此番所斩杀的种妖邪中,凿齿还是第一个硬碰硬地正面放手斗法。

    伯羿挥拳,拳面打在了矛尖上,天地间的光影都在扭曲,远处却听不见任何声音。长矛并没有刺破伯羿的拳头,却在凿齿的手中一抖,沿着拳面扭曲延伸,像一条盘旋的蛇绕住了伯羿的左臂。

    这是神器的变化,假如手臂被这长矛绕住,也等于锁住了伯羿的神通法力。伯羿大喝一声,手臂上呈蛇状缠绕的长矛突然炸开了。他的法力并没有波及周围,而于远处观看的虎娃,感觉自己的头发也随之炸开了,差点就用出了一张护身的符纹秘宝。

    凿齿就算有神器之助并占了先机,也仍然锁拿不住伯羿。长矛炸开的同时,伯羿挥出了右拳,正打在凿齿的盾牌上。两人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就像战场上硬碰硬的肉搏格斗,伯羿并没有取出神弓,而是直接挥出了拳头。

    虎娃的元神中只听见一声闷雷般的轰鸣,然而若有鸟兽经过此地,却不会察觉到一点声音。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间的画面似有瞬间的定格,远方摇曳的树叶在风中垂下,因为风也同时消失了……

    这一切又仿佛只是瞬间的错觉,随即便看见那面盾牌在膨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厚,就像一面立起的山崖,然后这面山崖轰然炸裂,凿齿巨大的身形被砸向了空中。伯羿手中出现了神弓,拉弦凝箭朝着飞向半空的凿齿射出……

    伯羿做出这一系列动作时,双脚未动,一直就站在飞蜈的背上。那飞蜈很焦急,却无法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和预想的不一样,伯羿根本就没有按照几位大巫公的意思去办,九黎诸部是想镇压与收服凿齿的,并不希望伯羿杀了它。

    一道金光射中了凿齿,那怪物的身形炸开成一片血雾,骨肉皆化为飞灰。这和伯羿先前斩杀妖邪的情形都有些不同,虎娃此前所见都是一道箭光入体消失,然后是妖邪化为箭矢飞向半空,最终是一轮耀眼的太阳爆发。

    可是这一箭,直接将凿齿的身形射为飞灰,箭光穿过凿齿继续射向天际,天边出现了一轮耀眼的太阳。

    离虎娃的藏身处不远,稀疏的灌木间有一个岩洞。一只白兔蹦了出来,以一对前爪抱着脑袋,似乎很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片刻之后才渐渐安静,又突然跳了起来,竖着耳朵望着方才斗法的山顶,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在嶙峋的怪石中消失不见。

    这一带草木稀疏,没有大型的兽类出没,但偶尔也能见到小型虫兽。有一只兔子受惊蹦出来,倒也是正常情况。可虎娃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并不是他感应和查探到了什么,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而已。

    刚才逃走的那只小白兔,很可能已被凿齿夺舍。伯羿先前斩杀别的妖邪时,根本就没有给它们夺舍逃生的机会,然而刚才那一箭,却分明给了凿齿这种机会。(未完待续。)

040、与谁结盟(下)

    刚刚被斩杀了本尊之身、神魂也受到重创的凿齿想夺舍,选择的余地并不大。伯羿脚下的飞蜈、远处另一个方向观战的太乙、还有躲在这个位置的虎娃,都是不可能的。恐怕也只有方才那只兔子,才是这种情况下凿齿最好的夺舍对象。

    如果虎娃的猜测是对的,这样的夺舍也是万般无奈的选择,只是最后的一线挣扎机会,几乎没有哪位九境修士愿意主动去这么做。一身修为失去,神魂寄托在另一个陌生的躯体内,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尽管拥有凿齿的意识,但它目前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可能很快就会葬身于猛兽之口,也可能亡于意外的伤病,就算侥幸有机缘可以重新修炼,也不知最终能修至哪一步。

    但对于凿齿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如果还能够修行,至少它可以自己去选择领一条不同的道路。

    蛊神潭边,几位大巫公皆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器黎干朝着丹朱道:“帝子大人,伯羿大人为何一定要杀了凿齿,这,这,这……”

    丹朱面有怒容,起身拂袖道:“这和你们的想法不一样,对吗?你们想收服凿齿,让它重新为你们所驱使,你觉得凿齿会答应吗,它是宁死也不可能被镇压的!伯羿大人是为救助黎民而斩杀妖邪,而不是受你等所驱使!请大匠制庖,美味已呈,难道还有担缸扫庭之理?”

    这是丹朱巡视九黎以来第一次发怒,他刚才打了个比喻,有人想摆宴席,特意请一位名厨来做菜,名厨做了天下难得的珍馐美味,难道不表示感激,却还希望人家帮你打扫庭院、连水缸都挑满吗?

    别忘了伯羿的身份,就连帝子丹朱在伯羿面前也得恭恭敬敬。他出手为黎民斩杀妖邪,几位大巫公就不要再打别的鬼主意了,更不能企图左右伯羿的意志。或者暗中去利用伯羿。

    见帝子发怒,几位大巫公赶忙跪拜致歉。先前他们恐怕都有些错觉,认为丹朱很好说话,而且与九黎结盟。就应该体现出宽容的一面。但是在这种场合、这种事情上,丹朱还是没有失了身份和威仪。

    一直很少说话的侯冈突然开口道:“几位部首,凿齿方才提到了蛊神之名。你们此番提供给帝子大人的妖邪名单,究竟是何人所拟?是各部商议的结果,还是另有人提供?”

    飞黎赤赶紧答道:“黎民深受妖邪之害。名单上的每一位妖邪,斩除之皆符合万民之愿。”

    丹朱不悦道:“你不必兜圈子,只需回答侯冈大人所问。那份妖邪名单,是否得自于你等所拜的蛊神?”

    飞黎赤见避不过去了,只得答道:“黎民之愿,亦是蛊神之愿。蛊神确实给了我一份名单,列出了南荒中应斩除的妖邪。除此之外,我与各位大巫公商议,又添加了另一些妖邪的名字。”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周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飞黎赤为何不愿意直接回答这种问题。因为此事经不起深究。既然黎民之愿就是蛊神之愿,蛊神应该也想斩除这些妖邪,那为何还要向丹朱求助、请伯羿出手呢?

    傻子都可以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蛊神没这个本事,至少没有伯羿那么大的本事,能出手一一将妖邪斩尽。既是万民崇拜的神灵,在人们的心目中就象征着无所不能,怎么会连伯羿都不如呢?这是在场的几位大巫公以及一众黎民精英绝不愿承认的。

    不能承认,那就最好回避这种问题,可是侯冈偏偏很尖锐地问了出来。区区妖邪怎能是蛊神的对手。或许蛊神是有本事斩杀妖邪的,只是自己不愿出手而已。

    斩杀妖邪就是救助黎民,这是蛊神对黎民的赐福,蛊神怎会不愿亲自出手呢。那么为了照顾蛊神的面子。最佳的解释就是:神通广大的蛊神,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直接出手对付那些妖邪,所以才会借助伯羿之手。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神灵的事谁也说不清,除非把蛊神本人叫来问问。而飞黎赤则需要把自己的事情解释清楚他是怎么拿到这份名单的?

    把实话说出来也够尴尬的,飞黎赤若真的完全执行蛊神的意志。就把名单原封不动地给丹朱便是。但他又参了私活,在名单中添加了另外一批妖邪的名字

    当然了,飞黎赤也可以为自己辩解,他所添加的那些名字,也是祸害黎民、应当被斩除的妖邪。但如果真是这样,是否也意味着蛊神考虑不周,而飞黎赤自以为考虑得更周到,所以他才质疑名单并不全面,又与几位大巫公擅自添加了一批。

    飞黎赤与几位大巫公这么做,是否也是对蛊神的不敬呢?丹朱可以不关心这种问题,可在场的其他黎民会关心的。

    像这样的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但是公开说出来就不太合适了。就拿斩杀妖邪而言,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伯羿给做了,九黎诸部自己又是干什么的?

    黎民中又不是没有高人,几位大巫公自己就是高手,有的妖邪他们可能无力对付,但名单中还有另外一些妖邪,绝对是他们能够收拾的,却趁机也给添进去了。救助黎民,首先就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力有未逮才会向外界求助,飞黎赤这次确实是在耍滑头。

    涉及蛊神之事,飞黎赤绝对不能乱说,所以侯冈将问题挑明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蛊神确实给了他一份名单,而他又擅自往里面加了另外一些名字。

    本来像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问,谁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算计。可是接连发现九婴与凿齿都另有问题之后,丹朱等人想问清楚也是人之常情。

    丹朱又板着脸问道:“蛊神何在?”

    飞黎赤低头答道:“蛊神已沉眠数年,就算在他未沉眠之前,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在祭坛上感其召唤。蛊神沉眠之后,尚留有神念心印,遇事可通过仪式相询,这是我九黎之秘。”

    重华插话道:“既是九黎之秘,恐怕部首大人也曾有誓言,有些情况是不便说的。比如蛊神除了给了你这份名单,还有什么叮嘱?在斩杀妖邪之后,九黎诸部另有什么打算?而我等只想问清楚,中华天使究竟是在与谁结盟?”

    五位大巫公齐声答道:“当然是与九黎诸部结盟,我等当信守盟约。”

    ……

    伯羿斩杀了凿齿,却没有立刻离开,他下了飞蜈的后背走上了山顶。飞蜈的感觉就像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终于移开了,扭了扭身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凿齿已死,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伯羿的确是在斩杀妖邪,但也不会受几位大巫公的暗中操纵。

    尽管凿齿这座活的“宝藏”已经没了,但这条富含矿藏的山脉终究还是回到了九黎各部手中,山中还隐藏着器黎吞的洞府遗迹以及历代前人的遗物,同样拥有巨大的价值。别的不说,就是凿齿这二百多年来留在山中的“粪便”,都够九黎各部忙活一阵子了。

    飞蜈正在寻思呢,突然听见伯羿吩咐道:“你离得远一些,在这座山峰外为我护法。待会儿会有事情发生,绝不可以神识查探我的动静,否则会伤着你的。”

    伯羿这是要干什么?飞蜈很纳闷地下了山。而伯羿仰望天际,发出长一声叹,端坐的身形缓缓向上升起,速度越来越快,在无尽的虚空中消失不见。

    远处另一座山峰上的虎娃,照说,此刻已经看不见伯羿了,但冥冥中仿佛还能感应到他的存在,伯羿似已被这片天地锁定了。

    山脚下的飞蜈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吐出一口漆黑的黏液,长长的身子扭曲着翻滚出很远。伯羿刚才提醒过它,不要以神识去查探,可它忍不住还是这样做了,立刻就吃了大亏,还好及时收回了神识,伤得并不是很重。

    虎娃察觉不妙及时断绝了外缘,这么做无疑是明智的。虽已将对外的一切感应都切断了但虎娃的元神世界仍莫名地震憾,冥冥中还是有所感应。

    元神世界中的一切都消失了,恍惚只见伯羿正在虚空中与谁斗法,但什么样的高人能与伯羿相斗呢?虎娃感应到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天地间一股毁灭的气息,其强大无匹、无可逃避。

    若是换一名修士,可能只是断绝外缘、瑟瑟发抖,感受到莫名的威压笼罩,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虎娃却在忽然间有所明悟,同样的气息,他在黑白丘仙家洞府遗迹中也曾感受过,就是导致那上古夔龙殒落的天地大劫。

    上古夔龙殒落于黑白丘,已是很久远的往事,虎娃在遗迹中感受到的,只是天地间残存的一丝毁灭之意。而此刻,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这种感应格外清晰。

    伯羿的对手不是任何人,就是这片天地的大道规则。虎娃恍惚“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似通向无穷远处的并不存在的时空,伯羿挥舞神弓周身金光闪闪,迎向一道道黑色的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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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一个孩子从蒙昧蛮荒中走来,踏无尽险阻、拨层层迷雾,究天地之源、登造化之巅,成就创道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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