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唐朝工科生TXT下载唐朝工科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唐朝工科生全文阅读

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洒脱

    与虎谋皮这种事情,对房玄龄来说,还是有成算的。

    但是张德凶恶程度猛于虎啊。

    眼睛微微一闭,房玄龄内心叹了口气,再睁眼,又恢复了平静。

    求仁得仁吧。

    “君不君,臣不臣的,事到如今,可愿表露肺腑?”

    有点虚弱的李世民,抬手指了指床边的团凳,示意张德坐下说话。

    老张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做下去之后,大马金刀地双手扶着膝盖,看着李世民道:“陛下是君,陛下既然有旨,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看着人到中年须髯夸张的张德,李世民如何都无法把他和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联系起来。

    一个人的面目,真的可以变化到这种程度吗?

    眼前浮现出少年时的画面,那个时侯,他还不叫李世民,只是遇上了人,这才有了“济世安民”的名字。

    人生变幻,大约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长孙皇后从床头退让,坐到了床位,冷眼扫了一下张德,并没有开口说话。

    在场中人,马周最是不安,无比的惶恐。

    他从未感觉这样紧张过,哪怕是长孙皇后让他执掌弘文阁,也没有那种惶恐不安。就算真的有一天长孙皇后效仿吕氏,那终究是李氏媳妇,是一家人的事情。“家天下”,关他这个士大夫屁事!

    “万世贞观……”

    李世民喃喃道了一声,“这,就是你的给朕的赔偿?”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噢?”

    “说是,是因为陛下已是千古一帝,唯一不平者,止我、武汉、扬子江而已。杀张德易,灭武汉难,平扬子江……犹如登天。”

    帝国的经济版图,已经彻底南移,这是一种夸张的爆发式的转移。光靠中原的丰富土地产出、人口数量,完全不足以抗衡。这一点,反馈到整个帝国的财政收入上,尤为明显。

    扬子江两岸的税赋比重,居然超过了中原,而且还在剧烈地拉开差距。若非张德和武汉的特殊性,只怕扬子江两岸,早就像三十年前那样,已经到处作反。

    杀一个张德只是解气,但杀了张德之后,会有无数个辅公佑、沈法兴、萧铣、林士弘冒出来。

    他们有世家有武勋有豪强有苍头,能够想得到的野心家,都会从各自的群体中冒出来。

    所以,李世民纵使再有气,也只能忍着,可他又很清楚,这是慢性毒药。

    江南土狗不是良善之辈,它也吃肉。

    “君王不得大快意,终究是有点遗憾。不过陛下所得,已经远超秦皇汉武,千几百年之后,面对陛下,无人敢称圣君。陛下如今所求,不外是身后之名,臣便送陛下这万世不变之名。”

    “不错,朕很满意,对这一份赔偿。”

    李世民莞尔,“朕也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可以让贞观万世传承。”

    “能不能万世不知道,三五百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张也是相当自负地一笑。

    听到他的话,长孙皇后和房玄龄都是脸色一变,马周更是身躯一颤,连看上去很平静的康德,一张老脸也是惨白,手中的拂尘都在发抖。

    “那……为何又说不是呢?”

    “自然是臣的一点私心了。”

    老张依然面带微笑,很是坦然道,“倘若哪天又去改元,改来改去的,公文抬头都要变,甚是麻烦。底下的百姓还要去想今年当朝的皇帝是哪个……想那么多作甚?这皇帝是谁,重要么?”

    “不重要?!”

    听到这话,已经平静的李世民,双眼圆瞪。

    “难道陛下还不明白吗?臣所做的一切,这开始的一小步……”他抬起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小缝隙,“就是让圣君贤臣去死啊。”

    “……”

    “……”

    “……”

    咚!

    马周双腿一软,整个人都是跌坐在地,然后忙不迭地爬起来,躬身道:“臣失仪!”

    只是无人去管他,长孙皇后杏眼圆瞪,活见鬼一样看着张德,而此时此刻的张德,还面带微笑,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房玄龄眼睛一闭,胸腹之间有一股疯狂而暴虐的怒气,若非他强行压制,只怕这一刻就要咆哮出来。

    忽然间,一切都明白过来,明白为什么皇帝昏过去之后,一张嘴就喊杜如晦的名字。

    想必,杜如晦临死之前,已经跟皇帝说过此事了吧。

    想必,当时皇帝就有了准备吧。

    此时此刻最冷静的,就是李世民本人。

    “好。”

    微微点头,李世民道了一声好,他看着张德,“朕一生纵横天下,未尝真正的败绩。临死之前,有此一遭,也好。”

    “陛下放心,皇唐虽大,人口却是稀少。三千人黎庶,这才到哪里。有一口吃的,苍头黔首,可不是那般容易就剁了皇帝脑袋当球踢。少说三两代皇帝过去,也不会血染皇城。”

    说罢,张德不无遗憾道,“只这般看来,陛下一生,还是未尝败绩,是个极尽完美的帝王。古往今来,便无人能够超越陛下。”

    “千古史书,绕不过朕。”

    “不错。贞观即陛下,陛下即贞观,没人会记得武德,千几百年之后,人们提到皇唐天朝,也只会想到贞观。倘使有人真正去翻了翻厚厚的史书,这才知道,原来贞观大帝,竟不是皇唐天朝的开国皇帝?”

    老张双手一摊,一副古怪惊奇的模样,让李世民突然大笑,只是笑得有点吃力,连连咳嗽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人们评价唐朝之时,开国皇帝都能抛开不谈,何尝不是因为他贞观大帝实在是雄贯今古呢?

    “本朝新贵,贞观少年,或许都知道臣张德之名。不过,臣之名,一时兴也,岂能长久?臣本就无所谓声名,纵使在意,怕是千几百年之后,也不过是贞观朝的一时佳话。所谓君臣一时贤德,如是而已。臣在武汉的所作所为,于后人眼中,不过是贞观大帝英明神武的结果,臣……只是恰逢明主罢了。”

    “不错!”

    李世民目露精光,这一点,是伟力都难以抗衡的。

    后世之人在了解贞观朝的时候,不管贞观朝的权贵如何折腾,如何加强张德的存在感,最终在后世子孙中,都有一个绕不开的疑问:如果不是贞观大帝英明神武,凭什么让你湖北总督这般折腾?

    “你对朕的赔偿……朕很满意。”

    李世民长长地吐了口气,“朕何尝不知,无有万世不变之王朝。强如炎汉,也不过是四百年雄风。朕纵使胜过汉高十倍,也不过是四千年风流,何来万世?痴人说梦,痴心妄想罢了。”

    “为上者多能明白,却鲜有如陛下这般洒脱的。”

    “不过是他们没有遇到你罢了。”

    闭着眼挥挥手,“犹如阴魂不散,时时提醒,如何能不洒脱?”

    “哈……也是。”

    老张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能得洒脱,也是不错啊。”

    这一对君臣犹如家常闲聊,只是这闲话听得皇后宰辅心惊肉跳,一个个神色变幻,复杂到了极点。

    步步为营自以为得计的长孙皇后,此时此刻手指紧紧地攥着衣服,指关节发白,胸腹之间又无数的怨气,可又得不到发泄。

    她发现,自己的所有权谋手腕,竟是这般的可笑。

    在绝对的伟力面前,所谓的法术势,全都是不堪一击。

    诚如张德所说的那样,纵使动用种种手段,杀了一个张德,又有什么意义呢?张德一夕死,武汉一时欢,万里长江便难平啊。

    旧有的传统,依然是可以收买或者诱惑一部分扬子江两岸的势力。但是,这是有极限的,传统王朝的那只碗,就那么大,装得下的权贵,就那么多。

    要么碗里的出去一些,要么……把碗砸烂,做个更大的碗。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长孙皇后也好,房玄龄也罢,此时此刻,内心不约而同地,都冒出了这样的感慨。

第四章 最后问对

    “今后,怕是朕也不能理政,便退居幕后,以作休养。朝政诸事,就交由皇后主持吧。”

    头一回,李世民选择了放手。

    之所以敢放手,或者说放权,纯粹是只有一个原因,贞观二十六年即便出现了天策府第二的势力,也别想靠软禁的方式让他退位。

    贞观,此时此刻,已经不是一朝一代的事情。

    它是一个符号,是个缩影。

    正如张德说的那样,李世民就是贞观,贞观就是李世民。

    什么李渊,什么李承乾,什么李建成,什么长孙无垢……任由你折腾,谁会服帖?

    本该高兴的长孙皇后,此刻却是脸色不太好看,只是微微颔首,半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兴许是妻子在意丈夫的身体状况,所以高兴不起来,不过在场众人,没人会这样想的。

    “朕最后问对于你。”

    “陛下只管问,臣有问必答。”

    “今后大政,当以何为方略?”

    老张想了想,便道:“多生孩子多修路吧。”

    像是俏皮话一样,听的李世民一愣,旋即笑道:“此间方略,还真是直白。”

    “跟百姓讲甚么十年生聚,他们是听不懂的。唯有直白,百姓才会听得懂。”

    “唔……”

    李世民点点头,“百姓听得懂。”

    念叨着这句话,李世民大概还是明白了一些其中的区别。

    自来施政,百姓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对君臣而言都是不会去考虑的。治国施政,抓住吏治,就是成了一大半。再积累点余财,能够不普遍饿死人,就可以称作治世。

    武汉和洛阳的区别,底层的细节上,大概也就是在这里。

    施政要言之有物,百姓听明白其中的道理,对官吏的一线运作能力,要求也会更低一些。

    总体成本而言,是降低的。

    只不过,对传统君王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好事。

    “也罢。”摆了摆手,李世民叹了一声,“殊为不易啊。”

    “的确殊为不易。”

    张德同样认可这一点,“终究还是抓吏治更容易一些。”

    大道理都懂,但真要让掌握社稷神器之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万中无一啊。

    都不需要说什么富不过三代,一代人之内,这些“奇葩”都是万里挑一。到第二代时,怀揣理想者兴许还有,但几经蹉跎沉浮,更多的还是把理想踩在脚下。前路漫漫,你不先掌握权柄,又怎么实现理想呢?

    只是真的茫然四顾那一天,又发现回不过去了。

    所以自来吹圣人,但当真圣人降世,又巴不得赶紧把圣人挫骨扬灰。

    “那……操之,你不怕么?”

    李世民有点好奇,“这身后事,难不成,从未思量过?”

    老张笑着摇摇头:“从未思量过,这身后事与我而言,无甚要紧的。”

    言罢,他又对李世民道:“贞观新贵替换武德老臣,洛阳新贵又替换贞观新贵。将来,怕不是扬子江两岸之非富即贵者,欲染指九鼎。只是,这些人又会是最后的赢家吗?陛下,不会的。人言君子五世而斩,我看这五世也到不了,百几十年,大唐人口兴许都要破亿,到那时,这些个君子,还不是要被剁了狗头。”

    听他说得有趣,李世民饶有趣味问道:“‘忠义社’中多英杰,此辈何如?”

    “李景仁、屈突诠等人,或许一时得势,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今时武汉之工坊,是有一口饭吃的,那便是埋头苦干,流血流汗也要咬牙坚持。可终有一日,这世道变幻莫测,那些个工坊一倒闭就是成百上千家,失业的工人要是有个三五万,街头巷尾,何处是太平地界?”

    这般描述,吓得马周心脏扑通扑通,便是房玄龄,也是脸皮直抖。

    房玄龄并非没有想过这一天,实际上,因为房遗爱的缘故,他早早地就想象过那一天的到来。虽然很遥远,但终究是会到来的。

    兴许房遗爱的孙子都未必能看到,但房遗爱的曾孙,一定能看到!

    可以迟到,不会不到。

    到了那个时侯,就不是什么黄巾之乱,不是什么陈胜吴广。

    “若如此,新贵改头换面,亦能存续。”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相较曾经敲骨吸髓的快活日子。这等改头换面,跟苍头黔首一个槽里捞食吃,又何尝不是苟延残喘呢?兴许再过三世,又会再起风云,可那时候,想必这天下读书识字的,也不甚值当去说。譬如汉阳,便是洗衣做饭的仆妇,也是识得‘米面粮油’四个字的。”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圣人之言,未知其意啊。”

    李世民感慨一声,越发地惊诧于张德对未来的预计,就像是,亲眼看到了那一切,那必将到来,惊心动魄又无比炽烈的时代。

    “以下而临上,自来只有汉高帝一人而已。若是千千万人,不知其艰难千百万倍。”

    见李世民如此说话,张德轻轻地摇摇头,“陛下所言甚是,却又不对。于千千万人而言,要以下而临上,也容易的很。”

    “噢?此话怎讲?”

    李世民居然精神一振。

    “方法很简单,千千万人只要不怕死,死上三五百年,大事可成啊。”

    “……”

    “……”

    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张德说得很对。

    这是一句很对的废话。

    君臣的谈话到这里时候,房玄龄也好,长孙皇后也罢,都完全听不下去。张德是疯狂的,但现在皇帝也跟着疯狂。

    因为未来似乎已经注定,没有什么千秋万载!

    皇帝不过是破罐子破摔,仿佛是临死之前也要疯狂一把,反正,这身后名,已经妥妥帖帖,谁也抢不走,谁也黑不掉。

    死人没什么好说的,可以理解,可还有活人呢?

    长孙皇后和房玄龄此刻无比的抓狂,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无力感,是此生之中最为强烈的时候。

    或许事后又会恢复平静,回归到人性,但只在此刻,有一种超乎想象的愤怒压抑在胸膛之中,却又半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暖阁之中,皆是一时人杰,但有人却只能无能狂怒,甚至有气也得不到发泄。

    天微微亮的时候,长乐门被打开,陆续出来的内侍们都忙不迭地给皇城中的文武大臣送上热汤。

    宫中的羊汤,滋味相当的不错,还撒上了葱花蒜叶,香气扑鼻,还能暖胃御寒。

    秦琼在岗亭中喝了一碗,心情也平复了下来,蹲在外面的尉迟恭黑着脸,却也老老实实地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攥着一块咬了半边的饼。

    吃一口饼,喝一口汤,好一会儿,尉迟恭看到应天门也中门大开,这才道:“噫,天亮了。”

    当、当、当……

    皇城内的水钟,陆续传来敲钟声,张公谨端着个碗,看了看怀表,然后道:“六点,准备上朝还是回去?”

    “呼……”

    喝了一碗羊汤,已经舒服过来的秦琼淡然道:“上朝吧,想必会有大事。”

    “嗯?应该不会有大事吧。”

    张公谨眉头微皱,如果真有大事,怕不是宫门不会大开,夜里就要操办起来。

    此刻,皇帝应该是没事的。

    只不过一众勋贵,谁也没有开口去追问脚不沾地的内侍们。

    果不其然,只一会儿,康德就裹着一件风衣,嘴唇有些冻得发紫,到了岗亭口,才说道:“少待开个朝会,陛下有事要宣布。”

    “陛下无虞?”

    “醒过来之后,还跟张总督聊了一个多钟头,这光景,精神还好,已经能坐起来自行吃喝。”

    “呼……”

    张公谨松了口气,这才道,“昨天夜里,当真是心惊肉跳。”

    拍了拍心口,张公谨一脸的愁苦:“这等事体再来一回,老夫……是真撑不住了。”

    听到他的话,尉迟恭横了一眼,将碗往旁边一丢:“哼!”

第五章 轻装上阵

    大朝会抛出来的消息就像一颗颗惊雷,炸得朝臣一个个都始料不及。

    昨夜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凌晨发生了什么,知道的人很少。

    康德很疲惫,但还是主持了朝议。盖了皇帝印玺的圣旨,由马周传阅弘文阁诸学士,刚上位的杜楚客瞄了一眼,就是身体一颤。

    再之后,皇后垂帘这个事情,也就成了小事。

    甚至连垂帘的这个帘子,都是个装饰品,长孙皇后署理朝政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帘子。

    皇权似乎是分散了,但是经历了凌晨的事情,马周根本没有半点兴奋的心情。哪怕他是弘文阁大学士,理论上应该是“首相”。

    要不是还要顾及仪态,整个朝会都要变成菜市场。

    实际上也不比菜市场好多少,小声的嘀咕传到外面,外朝小官僚们一个个激动不已。

    等到散朝的时候,留在皇城吃饭的重臣们,一个个都是没胃口,连尉迟恭都少吃了一根鸡腿。

    跟房玄龄打听消息的人不少,不过房天王口风严,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解释诸如太子尚在,垂帘是不是有“牝鸡司晨”嫌疑的废话。

    在皇城吃完这一顿之后,房玄龄就没到晚上就带着人返回了江西。

    至于张德,张公谨和李蔻拉着他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听着消息。毕竟还是自己人,张公谨也没有遮遮掩掩,把心中的疑惑,一一跟张德说了。

    “操之,陛下身体……”

    “再活个一年半载,应该也是没事的。”

    老张没有跟张叔叔说假话,虽然张公谨他们,都以为这一次皇帝可能撑不过去,可能是要嗝屁了。

    不过李家传统就是续命有方,太上皇要死要死多少年了?不还是能嘬点甜汤乐呵乐呵?就去年,还跟一个小娘子啪啪啪,身体可能吃不消,但又不需要他动,只需要他硬,甚至不那么硬也没关系,基本繁衍的功能还在即可。

    大概也是受了儿子屡次三番晕厥的刺激,今年太上皇没有继续找小娘啪啪啪,反而老老实实地在长安洛阳欣赏欣赏风景。

    二十多年下来,武德老臣该死的也都死了,不该死的,大部分在贞观朝也站稳了脚跟。

    连武士彟都能混一顿饱饭,脑袋还没有搬家,这还用多想吗?

    更何况,还是那句话,二十多年了,再熬个三四年,就是三十年了。再如何想不开,时间能冲走很多东西,

    “那……皇帝就这么把江山社稷,交到了……交到了一个女人手里?”

    李蔻声音拔尖,显然有些激动。

    张叔叔也是发愣:“弘文阁如今职权扩充,七部似是要正式处于弘文阁之下?”

    “谁知道呢,反正跟我没关系。”

    笑了笑,老张道,“叔父又何必担忧这个。”

    “老夫如何能不担忧?!你可知道昨夜,尉迟恭那老儿,差点按捺不住性子,几欲闯宫。”

    “他不怕死么?”

    张德冷笑一声,“还当是二十多年前的玄武门呢。”

    “……”

    “……”

    李蔻和张公谨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张公谨又道:“房乔连夜饭都不吃,直接返转江西,这是要作甚?”

    “办学、修路。”

    说话间,张德给张公谨和李蔻倒了茶,给自己也添了一点,然后一边喝茶一边道,“淮上新修一条‘徐齐线’,是铁道。”

    顿了顿,在张公谨惊异的眼神中,老张接着道:“从徐州出发,还有一条修往京城的‘京东线’。原京洛板轨,可能会改制为‘京西线’。”

    这是一个超级工程,至少现在看来,是个超级工程。

    为此,沿江各省都要分摊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供应。尤其是施工人才,江淮、湖北、江东、江西、河南五省府,都要筹办相当规模的专业学堂。

    “汉安线”初步通车后,整个工程团队是没有假期的,分成三个部分,一是培养管理团队;二是转调他处继续参加工程建设;三是借调往学校任职,以充作临时教员。

    很粗暴但是很高效的方式,不仅仅是外朝,内廷也会给予支持。其中很大的一部分资金,是由内府来解决的。

    皇银内帑的现金储备,外朝早就垂涎三尺,但一直都没有机会染指。

    这一次,皇银内帑打开了它的冰山一角。

    以“太昊皇银”这个新马甲,通过投资的方式,一口气兴办二十家“皇唐系”大学。

    是大学,教育部已经给了编制。孔颖达这一回,也懒得去寻章摘句给人寻找出处,最大最高的学校,就是大学!

    拿到大学名额的地方并不多,主要还是集中在黄河长江流域的省府。

    其中仅仅是“河南”,就拿到了皇唐河南大学、皇唐河南工业大学两个“皇唐系”编制,除此之外,因为洛阳地处“河南”,大唐帝国的核心院校,等同于留在了河南。

    “太昊皇银”投资的时候有没有掺和私心,自然是不难看出,不过对京城的官吏们而言,却是兴奋无比。

    早先国子监的系统,已经被孔颖达这个老狐狸自己抛弃了,再去摘选什么“人才”,那也是糊弄鬼。

    这年头,能在京城厮混出人模狗样的,都很清楚,只有砸钱,才能跟着学武汉。

    没有别的出路!

    二十家“皇唐系”大学,都是为即将到来的“生儿育女”“修桥铺路”准备的。

    放在以往,李皇帝和长孙皇后哪怕明知道应该兴办“新学”,但也不会这么去做,宁肯费时费力从武汉那里挖人,直到洛阳再也无法承载那么多官僚,然后形成庞大的京城冗官现象。

    但是现在,释放权力的同时,又把更多的人才从繁文缛节中解脱出来,依托着国家的暴力机关,再两大强权的威逼利诱下,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改头换面。

    不管结果如何,毫无疑问“二圣”要做最后的一点点挣扎。或许那些从“皇唐系”走出来的莘莘学子,其实都很拥戴大唐天子呢?

    将李皇帝和长孙皇后筹办“太昊皇银”,投资兴办二十家“皇唐系”大学的事情跟张公谨夫妇一说,李蔻顿时惊呼:“皇帝竟有如此魄力?”

    “人之将死……”

    张公谨拍了拍老婆的手,“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当年老夫前往大洛泊,其实也想过会不会死在路上,冯立当年捅的那一剑,要不是养了许久,还真是不知道结果如何?老实说,老夫在吃蝗虫那几年,是真以为自己会早死的。”

    一声长叹,张公谨握着老婆的手感慨道:“也是那个时侯起,行事其实也就少了许多拘束,至多应付一下,也不过是为了妻儿。”

    荒唐事也不是阿猫阿狗能闹大的!

    “‘太昊皇银’有多少现金?”

    李蔻忽然问道。

    “谁知道?反正把眼下规划好的铁道都修起来,那是绰绰有余。论敛财攒钱的本事,这还真是没几个人能跟二圣相提并论。”

    这个世界上,贵金属保有量最多的一对夫妇,就是李世民长孙无垢这两公母。

    对已经放松下来的李世民来说,砸钱没什么难的,至于说给子孙留多少多少家当。这些砸出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家当。

    再退一万步讲,哪怕二十家“皇唐系”大学都废了,至少还有地皮、物业,至少还有这“太昊天子”的头衔,至少还有着大唐江山摆着看呢?

    “‘京东线’……应当就是之前议论修往汴州的那条铁道?”

    “正是,过汴州、曹州、宋州,然后进入徐州。千几百万贯,应该也能修起来。”

    “那……南运河怎么办?”

    “漕运三五十年内,都是绝不了的。更何况,有了铁道,那运河之水,不还能用来灌溉?沿途耕地之广大,前所未见。如今再想称宗道祖,也不消朝发夕至,车头呜呜一响,这个世家,那个豪强,也就灰飞烟灭了。”

    “老夫总觉得,有点赶啊。”

    张公谨抬头看着张德,“为何这般赶?”

    “‘徐齐线’是要过兖州的,逢山开道遇水造桥……就这么过了泗水、汶水、济水,然后在黄河之畔,停下来。”

    “兖州?汶水?”

    听到这个,张公谨一愣,“皇帝是要通过铁道,由机车头拉着,前往泰山?”

    “叔父……”

    老张笑了笑,冲张公谨拱了拱手,一脸的佩服。

    的确很赶,但李皇帝能够这么轻松上阵,这么爽快撒钱,赶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对李皇帝、对天下、对百官、对张德……都是有大大的好处,没人会拒绝一个“千古一帝”的临死“馈赠”。

    姑且算是“馈赠”,哪怕它充斥着太多的私心,后来人提起这贞观二十六年的大建风潮之时,也只会佩服贞观大帝的惊天魄力。

    至于那二十家“皇唐系”大学,该有多少徒子徒孙世世代代地去吹捧他们的“先师”陛下呢?

    老张反正是不敢相信,也跟他没啥关系。

    “叔父啊,皇唐湖北大学还缺个校长,我推荐了叔父,有没有兴趣?”

    还在震惊中的张公谨,脑袋里只有“封禅”两个字,陡然又听到大侄子在说话,他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好半天之后,他才叫道:“还要建湖北大学?!”

    “‘太昊皇银’的现金何其之多……更何况,二十家大学,并非全部都是‘太皇皇银’全资,民部、省部都是要出钱的。其中招生考核,教育部联合湖北教育厅,会统一出题统一出卷,总之,是个累人的活计。”

    “这湖北大学的校长,老夫当了!”

    张公谨不傻,不但能离开京城这个漩涡,还能做一个“皇唐系”大学的建校校长,这还用想?

第六章 茫然热闹

    二十家“皇唐系”大学的诞生,如果说是教育界九鼎齐鸣的大事件。那么弘文阁随后发布的《专营法》,则是给持续很久的大宗物资寡头专卖,进行了一场“地龙翻身”,震级强度无上限的那种。

    除了“专营”本身这个概念之外,弘文阁仿佛有了“立法权”,当然这个权力来自哪里,朝野内外都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没人愿意去深挖,毕竟七部甚至八部大佬之下,还有一堆的徒子徒孙,他们也是有野心也是有理想的。

    难道没人想要做弘文阁学士?

    以前“入阁”毫无亮点,但是现在……真香!

    即便只是纠缠于细枝末节上,还是让人心惊胆颤。因为《专营法》将会逐步扩大地方对于大宗物资的营销权力,但是,针对大宗物资,尤其是矿产资源,基本上还是由朝廷掌控源头。

    究其原因,朝廷缺钱了。

    按照既定的规划路线,加上这几年的“债票”以及各种贷款,朝廷必须在五年之后还要保证财政良好。

    未雨绸缪这是必然的政府素质,更何况,贞观二十六年的当下,专业的技术官僚,并非只有工程狗、农业狗。王学子弟的算盘,打得也是像模像样了。

    受钦定征税司衙门的启发,朝廷在针对收税上,原先的直接税、实物税,其效率低下又不能满足“超级朝廷”的需要。

    这时候,想要进一步提高“收入”,拉高税率的意义不大,做大征税市场,却是行之有效。

    薅羊毛没必要把羊薅秃,这一只薅一点,那一只也薅一点,积少成多,数量反而相当的可观。

    在贞观二十六年之前,收税真正收得多又不费力的,只有“印花税”。其余盐税之类的,都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风险极高。

    但随着大建的兴起,不管是板轨、弛道、铁道、港口、关口甚至是大型联营客舍,都能够聚集起一个“超级市场”。

    只要有商品在这里流通,那么官方要掌控的,就是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节点”。

    一次海上贸易的发起和终结,大概率就是在苏州、扬州、杭州、泉州、广州、交州等等大型港口,那么,朝廷只需要在这些港口设置征税衙门即可。

    并不能保证百分之一百的商船都会缴税,但是,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按照一条船的商品销售总额来征税,整个帝国的“收入”,将会以几十倍的增量暴涨!

    这笔账,朝野之间的算学高手都算过。

    在地方豪门和关陇军头彻底退场之前,想要这样搞,难度大得惊人。但是现在,北起太原,南到广州,举凡大型世家,都遭受了重创。

    为数不多保全自身的,只有岭南冯氏、冼氏。而后者实际上在谋求“南都”地位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愿意“缴械投降”,中央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当然冯氏内部可能会出现反对的声音,但贞观二十六的当下,尤其是像冯智戴、冯智彧之流,跟扬子江两岸妖孽都打过交道。可以说,帝国最强的两大官商集团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谁在冯氏内部唱反调,都会被冯氏嫡系子弟彻底绞杀。

    正如吴县陆氏当代家主陆飞白干过的那样!

    《专营法》出台之后,对中低阶层的友好度是非常不错的。原本的底层冒险家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勇气或者头脑,在原本管控专卖的市场中前去拼杀。

    比如白糖,原本只是朝廷和地方巨头的“私人物品”,现在就可以正式出现行脚商从某个白糖商那里批发,然后前往各处贩卖。

    原本管控的流程、工艺、渠道、市场、货源……都开放了口子。

    当然让人享受这种便利的方式,自然也是交易,“冒险家”们要缴税,他们在某个关卡或者津渡甚至是客舍卖出去一百文的白糖,那么自己就要上缴五文钱的税。

    只不过行脚商们大概是不想这么干的,不过对于有了门店的商人们而言,销售税成了必然,今后要考虑的,是如何避税甚至是逃税。

    朝野之间,都明确了一个概念:流通。

    基于这个共同的概念,自然会从共同的价值中,诞生共同的“理念”。随之而来的,就是当进入这个“体制”之后,不管愿不愿意,都要维护一下。

    当然从私心出发,自己能够成为弘文阁学士,那肯定是希望后来者早点死。但毫无疑问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并且为了保证自己已经到手的利益可以稳固流传,“立法”成文,自然就是加强“共识”或者“理念”的工具。

    原本这个工具,是帝王的。

    但现在帝王让渡了那么一丢丢出来,社稷神器的滋味,显然是让人尝试一次就欲罢不能。

    弘文阁带来的这一波“地龙翻身”,并非只有跃跃欲试的食肉者们以及他们的徒子徒孙在那里狂欢。

    那些旧时代中的“清****英”们,同样没有闲着。

    有人怀疑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有人怀疑皇帝被长孙皇后“篡权”“幽禁”了;还有人要“天诛国贼”张操之,尽起卫士战个痛……

    甚至在张德准备南下之前的宴会上,还有一个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侍御史,要跟张德同归于尽。

    堂堂帝国的六品“高官”,最后的一点点挣扎,却是他们曾经最不屑的“匹夫一怒”。

    可惜,老张连展现自己相当不错的撸铁成果都没有机会,两条粗壮的麒麟臂,在当时还想扭断那个想要行刺他的侍御史。

    人们惊异于朝廷的巨大变化,但有识之士却早就发现,这不过是武汉、湖北乃至扬子江两岸早就有过的“试点”成果罢了。只是这一回,由着弘文阁牵头撒欢,而皇帝老子居然暗地里推了一把,仿佛这江山社稷,烧了埋了也可以不管不顾。

    什么太子皇后,这一刻,都无甚要紧了。

    只是,对市井之间的小老百姓而言,《专营法》到底有什么名堂,他们是不在意的。他们在意的,只是今年似乎煤饼的价钱减了一些,而且口袋里的那点小钱,似乎可以买上一包糖了。

    倘使再要让他们在意一些,大概就是坊内突然改了一家校舍,校舍居然请了先生,先生居然还挺有学问的。

    而这个校舍,貌似自家的子女,都能进去溜达溜达。

    贵族们在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都重新包装一下,那些个女郎们,原本精于女红大概就是相当不错的技能。

    但贞观二十六年,仿佛不去就读“皇唐女子大学”,便成不了什么“良家女子”,又或是什么“上品良媛”。

    长孙皇后的塑像,又多了不少,人们津津乐道着这一切,既觉得这帝国的统治者遥不可及,又觉得仿佛无处不在。

    只是不管如何,贞观二十六年的雄州百姓,似乎觉得赚钱更“容易”了一些,市场更“繁荣”了一些,口袋里的开元通宝,也更“值钱”了一些。

    官府说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大概是听不懂的,即便听懂了,也觉得遥不可及。

    唯有说生孩子给补贴少收税的光景,便觉得贞观皇帝着实是个好皇帝,再有更多的评价,那改就是这官府好黑啊……居然还收老子的税,莫不是瞒着皇帝老子,偷偷干得么?

    他们原本是不会有这样想法的,即便有,也大概是不会说的。

    然而贞观二十六年的雄州市井之间,似乎多了不少茶楼酒肆。此间兴起的热闹,固然还是有胡姬的吹拉弹唱,还是有说书匠们的嬉笑怒骂,但肚子里有几滴墨水的穷酸措大们,他们念叨报纸内容的时候,说到精妙之处,这些个茶馆酒肆中凑热闹的,也会拍桌子叫一声好。

    也不知道是皇帝疯了还是做臣子的疯了,总之,贞观二十六年的一场大朝会之后,苦哈哈穷开心的市井之徒们,仿佛嗓门是要大了不少。

第七章 种树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出洛阳的弛道上,红黑双色的马车相当豪华,不过更豪华的,却是出洛阳的这一段弛道。

    为了满足皇帝出行的要求,这一段弛道是按照“天子驾六”的标准来修的,路面宽度要比别的弛道宽得多。

    “这就是顺丰号新出的马车?”

    “回陛下,正是。”

    康德将拂尘抱在怀中,好一会儿,才对闭目养神的皇帝说道,“听说连车轮都是精钢所制,将作监想要模仿也是不得要领。此种钢轮,须汉阳钢铁厂专门处理。”

    “如履平地……倒是比以往更加舒适。”

    “说是改进了‘避震’,奴婢看过了,都是弹簧也似的无视。”

    说着,康德又对皇帝道,“载重也是厉害,车内车外,可以站披甲锐士二十余人,算上御手、侍者,二十三四人总是能吃住的。”

    “吃住……你这老货说话,倒是越发像武汉佬……”

    “是,奴婢让陛下见笑了。”

    康德也是有点尴尬,跟张德打交道多了,他偶尔还会蹦两句方言出来,倒也不是他一定要这样,而是接触得久了,口癖被带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京东运来的物料,就在前边了吧?”

    “是苏扬两地的船队,苏州今年会有两三百纲的运量,由江东总督府全权负责。”

    “辅机是个妙人。”

    想起长孙无忌,李世民忽然笑出了声,“朕的《威凤赋》,摆在案头……整整二十年啊。”

    二十年来,长孙无忌几次要执掌大权都没有成功,虽然在政坛中的地位是不断攀升的,偏偏受限于“长孙”二字,在权柄上,根本无法和房玄龄相比。

    甚至连去世的杜如晦,他也大大地不如。

    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还是比较特殊的外戚大佬。

    “咦?那是甚么?”

    忽地,从车窗中,李世民看到了很多树苗,正由一队队的苦力民夫在那里从舟船上运下来。

    “是东宫的船队。”

    康德用望远镜看了看,然后双手将望远镜奉上,让李世民自己亲眼看看。

    “唔……”

    从镜筒中看去,就见大量的树苗正被栽在已经挖好的坑洞中。规划好的一片林地,紧贴着铁道东进的一处河湾山口。

    “承乾来了信?”

    “都留在了案头。”

    “月底一起看吧。”

    如今李承乾写来的信,都是家书,正式的公文,都是发往弘文阁。除了皇帝印玺之外,还有皇后宝玺的加盖,弘文阁的批复才有正式的效力。

    虽说外朝很多人觉得这样的办事效率有点低,应该直接把印玺放在弘文阁,也省得那么麻烦。

    后来这些外朝的人,就去了天竺都护府上班,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高兴的人很多,其中就有程处弼。

    恋栈不去是个永恒的难题,权柄拿起不易,放下更不易。

    即便是“千古一帝”,贞观大帝也并非全然潇洒地过着退休生活。不过和历朝历代的帝王相比,他已经做到了帝王性情上的极致。

    再如何挑剔的文武大臣,这时候也要称赞一句皇帝“拿得起,放得下”,最后掌控的那一点,不过是为了退休生活更加安逸罢了。

    排场虽然很大,但和“礼仪”相比,还是谈不上什么帝王仪仗的,仅仅是人数还算可观。

    天子的座驾在外面溜了一圈之后,李世民就让人把并排的“驾六”,改成了双排的前三后三“驾六”,气势小了一些,但更方便。

    退休后的生活,似乎就是这么的随性。

    只是,伺候李世民多年的康德,终于有了点老前辈史大忠的成色,他隐隐猜测,皇帝可能是打算“东巡”了。

    “东巡”,总带着点神秘感,始皇帝就驾崩在“东巡”上。

    不过皇帝丝毫不在意这一切的样子,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连带着看报纸时候,也不会因为“诽谤之言”发脾气,反而跟宫中奴婢们讲解着笔者为何会有这样的“惊人之语”,其背后的目的是什么,进行了一番推演。

    对宫中的阉人们而言,而是前所未有的体会。

    “陛下,可要看些文字?”

    “有报纸……算了,承乾的信呢?”

    “都在案头。”

    “唔……那就看看吧。”

    坐在了椅子上,天鹅绒的软垫很是舒服,一杯茶早就泡好放在旁边。李世民拿起老花镜戴上,慢条斯理地拆着信封。信封很别致,是东海宣政院专门制作一种制式信封,信封上印有东海宣政院的衙门正脸。

    如今东海上的文字通传,也逐渐正规化,而东海宣政院掌握的“邮递”渠道,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民间个人和小户、小行会的首选。

    不是因为东海宣政院这里花费少,而是因为正规、安全。

    从“扶桑地”到中国,文字通传的总量,塞满一个船舱还是不成问题的。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货物、现金、特产等等物件的“邮递”需求。

    比如在眷村,就有大量的倭女需要跟中国的“露水丈夫”进行交流,并非一定是因为感情,但总归会有感情。

    文字的份量,一个银元承载不起。

    漂洋过海之后,一个银元,养活了一个水手、苦力、码头工、车夫、帮闲、白役……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围绕着“邮递”系统讨生活的普通人。

    这些人统和起来,就叫百姓。

    帝国拥有的通传系统有好几套,东海宣政院的这条“海外线”,只是所有系统中的一个,不过它并非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华润号、顺丰号、石城钢铁厂、北地各督府、全国各军州驿站等等新老体系的经验,东海宣政院很难如此迅速地从中找到赢利点。

    杜构生生地从一块“不毛之地”中,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官僚群体来。

    对这一切,李世民很满意,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帝国的庞大而努力着。帝国是如此的庞大,所以精英们,都努力地让它运转起来“更小”。

    小一点,自然就容易掌控一点。

    “原来是瀛洲之‘落霞’,唔……不错。”

    之前在马车中看到的树苗,李世民还觉得奇怪东宫搞什么东西回来,现在看到李承乾的家书之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名叫“落霞”的樱花。它的花期到来之后,整朵花就像是晚霞那样绚烂,远远看去,绯红似火,近看之后,又不觉得妖艳。

    “种在铁道之畔,倒也算是一景了。”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承乾有心了,倒是未曾忘了孝……”

    笑容渐渐凝固,李世民忍住了把信纸撕成碎边的冲动,将李承乾的家书扔到了桌上,然后拿起茶杯,闭着眼睛慢慢地喝茶缓口气。

    儿子说了,这樱花……是给张德的。

    因为张德说了,等将来“京东线”修好了,种满了樱花,应该会挺好看的。到时候邀请往日的友朋,坐上小火车,在车厢中喝酒唱歌谈天说地,车厢外不断向后倒退的“花海”,一定很美。

    李承乾问过张德,为何不种桃子?桃花也很美啊。

    面对这个问题,张德就回了暖男太子一句话:桃花开完了还能结桃子,容易嘴馋。

    “陛下,可是茶水凉了?”

    “换大叶黑龙吧。”

    “是,陛下。”

    康德立刻命人去换“大叶黑龙”,刚吩咐完,李世民又道:“‘京东线’那边,是东宫种的树?”

    “是种了一些,不过不多。”

    “让内府……还有张乾,去种一些山樱,多种一些。”

    “是,陛下。”

    康德没有问种多少,出去之后,就在内府下了命令,先种个十里山樱,明年一路种到汜水去。

    “大令,种恁多山樱作甚?这物事除了开花,一无是处啊。”

    “好看啊。”

    面对首席稼穑令张乾,康德还是很给面子的,说了一个种树的理由。

    “……”

    人到中年的张乾想了想,没有反驳什么,毕竟他现在也就是拿工资混退休,既然皇帝的首席家奴这么说了,看来是皇帝受了刺激,想看落英缤纷的美好画面。

    那还管那么许多,种树就完事儿了。

    只不过张乾也没闹明白种哪里,于是又问:“大令,这一路种过去,是沿着哪条河?”

    “河?”

    康德摇摇头,“沿路种树,难道张君不觉得沿途观花,甚美?”

    “美、美。”张乾点点头,只觉得这他娘的皇帝浪费起来,还真是没个谱,当下又问道,“可是顺着官道种树?”

    “铁道。”

    “铁……”

    张乾脸皮一抖,“京东线”他不是不知道已经规划好了,可就算规划好了,他能胡乱种树吗?万一以后修路的时候,直接把树林给埋了呢?

    “有难度?”

    见张乾的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康德眉头一挑,“预算是上不封顶的。”

    “大令说笑了,这有何难度,种树而已。”

    言罢,首席稼穑令原本还想着调到哪里做一任县令或者长史的心情,直接烟消云散,给皇帝办事,种树也是国家大事啊。

    “那就好。”

    康德很满意,露着一个笑脸,“‘汉安线’分段开工,修路的事情,还得看江阴侯的本事。想要在‘汉安线’两边种树,舍君其谁?”

第八章 会做事

    “这就是天竺么?”

    “是‘身毒’。”

    “管那许多,今年过来要是不大赚一笔,就不回陇右老家!”

    “想要做甚营生?”

    “俺娘舅跟着王总镖头厮混,有个叫沙欣的,能买来黑阉奴。可不是甚么杂胡阉的,都是木鹿那里的好手艺。”

    “‘长孙河中’当真是干吏能臣啊。”

    “谁说不是呢。”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次的驼队从碛南转道勃律山口,如今即便是大雪封山,借助一些工具、地标、向导,也能小批次地通过精锐。

    不过大多数时候,勃律山口很难见到大雪封山。和蕃地山南不同,勃律山口这里,雪灾基本没有。

    “甲二二八!”

    忽然,在关卡处,传来了一声大喝,拿着铁皮“大声公”在那里嚷嚷的关口大使都不是什么胥吏文人。大多都是去年刚退下来的边军,很多还是给“冠军侯”做过亲兵的,只是略微有些残疾,可能是瞎了眼,可能是断了腿,于是来这里看门。

    不过同样是关口大使,天竺都护府和昆仑海的交界处,品级却是“官”,不是吏。

    按照弘文阁的章程,勃律山口这里的关口大使,不管是副使还是正牌,都能带五百个兵。

    只是这个兵额,却并非都是边防军,新成长起来的蕃地少年,成为了主力。

    整个关口,随处可见脸上有着高原红,可又操着“昆仑海”口音的少年兵在那里巡逻。

    和别处不同,这里哪怕是少年兵,都配发战甲,甲具质量还不差,涂红之后的扎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加上手中的长枪,更是显得威风。

    而已经修建完毕的关卡城寨,城头还有大量的望楼,藏兵数量有多少,外界一概是不知的。

    只不过,从关卡城寨居然还有实力把谷子贩卖出去,可想而知这里藏着多少物资。

    “有有有,在下甲二二八,甲二二八就是在下!”

    “快点!磨蹭个鸟!还要不要去南方!干你娘的!”

    “是是是,太尉骂的是,太尉骂的是……”

    陇右汉子本来是个暴脾气,遇上寻常的津口大使,听到这种骂娘声,当场就能一耳光抽过去。

    可遇上勃律山口的大使,那是半个屁都不敢放,点头哈腰带着自己一帮人跑去过关。

    进入天竺,自从程处弼抵达之后,就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轻轻松松地偷渡。籍贯、形貌、保人等等手续一概不能缺,最重要的是,沿途各补给点,因为都有唐朝官吏入职,所以必须要有沿途各州县军寨的盖章。

    这个盖章仅对前往天竺有效,出碛西进入河中,是没有用场的。

    小小的盖章,自然也能产生利益关系,不过对沿途补给点的官吏而言,有点得不偿失。

    因为弘文阁最近的考核,有了很大的变化。

    监察部门的恶狗四散出来,抓的就是这些想要搞点小钱的倒霉蛋。

    弘文阁上下,现在考绩就两个硬性标准,一是地方稳定,二是上缴税赋。

    两者缺一不可,达标就升官,进入长安或者洛阳学习深造,然后很有可能进入江西官场序列,或者跑去长孙无忌的江东官场。

    和盖章收点小钱比起来,前途更重要。

    只不过也有铁了心死要钱的,但因为路线对接天竺都护府,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曾经的西军老大程处弼。

    这位凶人是真敢杀人,而且毕竟是贞观朝的冠军侯,不掺假的那种。

    “陇右人,这一路倒是一个县都没落下,还真是个会享受的。来天竺作甚?”

    “这不是听闻大都护广邀天下英豪,这……这在下不才,也来碰碰运气。”

    “嗯。”

    勃律山口的关口大使点点头,然后问道:“若在天竺置办物业,可要买些奴仆?”

    “朝廷有规定,这不是不让蓄奴么,岂敢……”

    “放屁!来天竺,你不蓄奴,怎么做事?我看你这个人准备不充分,还是回老家务农去吧!”

    “哎哎哎,太尉太尉,太尉饶过则个,适才脑子混沌,倒是有了忘性。俺堂堂陇右汉子,听说天竺这牙行买卖甚好,这才过来碰碰运气。不瞒太尉,俺准备买他一百个黑奴,再包个工地,狠狠地赚它一笔!”

    “嗯……”

    大使点点头,“监察大使的人过来,说你蓄奴,罪当流放,当如何啊?”

    “俺不过是代为管教,都是番邦胡商的产业,只是相熟,交俺手中略微照应。蓄奴这等事情,俺毕竟是皇唐良民,岂敢忤逆圣上,对抗朝廷?”

    “这有逃奴怎么办?”

    “杀了,杀鸡儆猴……圣人之言!”

    “嗯……”

    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是不是从哪里打听过老子的提问啊?”

    “嘿嘿……这不瞒太尉的话,在敦煌,那就是买过消息的。花了点小钱。”

    “嗯?!小钱?!”

    “哎……大钱,大钱,五个银元!”

    陇右汉子赶紧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华润号的雪花银!”

    “娘的,敦煌宫的鳖孙,回头找他们去!”

    骂骂咧咧着,大使手挥了挥,“交钱走人!”

    “是是是,太尉辛苦,太尉辛苦,有劳太尉体恤。待俺在大都护庇佑之下略有所得,一定过来孝敬太尉……”

    “滚!”

    “是是是,太尉您忙,您忙……”

    这陇右汉子居然知道“您”这个称呼,让关口大使也是一愣,要知道,这个称呼,大多流传在江淮一带。

    之前来的一帮荆襄人,也用了“您”这个称呼,而且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让关口大使很是不爽。

    明明都是流放犯。

    一通忙碌过后,队伍立刻清了很长的一段,跟着陇右汉子一起过关的,还有大量小门小户。想要拿到全部的通关手续,没点门路是真不行。如果没有这些手续,就只能通过天竺都护府的“雇佣”协议来通关,凭此协议,就能以天竺都护府雇工的身份,在天竺进行活动。

    这些协议都是一年期限,总之,想要走捷径,也得给天竺都护府打一年工。

    当然,天竺都护府也不会亏待这些人,不但有工钱,还能建立起在番邦野地的人际关系。

    很多单枪匹马的好汉,反而更稀罕这一年期的雇佣协议。若是能够以“义从”“民团”的身份进行治安管理,很容易刷出名声来。一年后哪怕不干,凭一年时间的经营,也足够拿捏百几十号本地人搞点产业出来。

    最少一个种植园是有的,颇有点狐假虎威然后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不过这本身就是天竺都护府默认的,和这些“小打小闹”比起来,江淮、两京的豪商集团,才是真正的凶狠。

    有些在长安蛰伏的老牌大贵族,可能一个天竺人都没见过,可手中的“天竺奴”,可能超过三万。

    这三万“天竺奴”又各分批次,有的去修天竺长城;有的则是“换奴交易”,交换来“黑阉奴”,转手再赚差价;还有的则是以苦力的形式,被赶向波斯故地,前去建立在吐火罗人地盘上的据点。

    最多的,还是修路。

    天竺都护府的资金是相当充沛的,除了弘文阁的财政拨款之外,还有大量的地方债。

    程处弼被弘文阁授权,可以发行“天竺债票”,主要就是修路。

    这笔钱,吸引了大量官商集团前来做工程,不但高价聘请武汉土木大工,“奴隶贸易”的第三次高峰,就是此时。

    和东海贸易航线上的规模相比,天竺都护府每天账面上进出的“天竺奴”“黑阉奴”等等奴隶品种的总量,都是以万人为一个单位。

    如此大规模的投入,哪怕是武汉内部的精英,也有按捺不住,通过张德的门路,前往天竺都护府报到。

    和太子那无比佛系的操作比起来,程处弼的动静相当激烈,乃至已经正式进入退休状态的李世民,在得知天竺都护府简直就是日新月异的变化之后,连樱花树怎么种这个事情,也抛在了脑后。

    甚至李世民还想着去天竺走一趟,要不是康德认真劝说,李世民还真想看看。

    好在天竺太过遥远,而自己的身体,为的就是撑到封禅泰山的那一天。

    李皇帝也就只是让人去把天竺风情画下来,剩下的,也就不做多想。

    “这修往泰山的路,都修到何处了?”

    已经退休但性子变急的李世民,将老花镜取了下来,叠好报纸,看着康德问道。

    “徐州那边发来消息,崔弘道已在主持工程,扬州的工程队,现在都在徐州。当下进度,还算可以。”

    “造价不菲啊,仔细一想,还真是惊人,朕居然修路都能有如此大的开销。”

    一个路段就是一百五十万贯的投入,心惊肉跳啊。

    修九成宫、洛阳宫、太原宫等等宫殿,那才多少钱?

    和修路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当下都是举债修路,外朝结余也多,加上现在也熟练得多,成本是降了一二十万贯的。”

    “‘徐州铁道债票’,是冯氏买的最多?”

    “广州想要成为南都,此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康德笑了笑,“陛下以为如何?”

    “老夫觉得还行,南都就南都,李道兴不是在交州做事么?复其爵位。”

    “那……奴婢就去禀明皇后?”

    “算了,老夫既然不管外事,又何必多此一举。此事,由得冯氏跟观音婢消磨去。之前玄龄也提过,老夫也是让观音婢自行决断。”

    “皇后颇为意动,而且准备南巡广州。”

    “噢?冯氏做了甚么,让她这般意动?”

    “听说是在广州,建了一个天后大殿,乃是大唐第一大!”

    “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笑得畅快,“这冯氏,果然会做事啊。”

第九章 集体赶工

    “都宪,这省内修路,本就用人紧张。‘京东线’远离武汉,远方大兴土木,着实有些浪费啊。”

    “给皇帝一个念想,浪费一点,也没甚么。横竖省内修路,铁道有了一条‘汉安线’,能锻炼几个司局运转出来,就算成功了。”

    多掏多少钱,这时候他是不计较的。皇帝最后一点点任性,无非就是向天地、祖先、鬼神、黎民再做最后的一次报告。

    李世民古往今来,第一圣君!

    “那……‘京东线’从汉阳钢铁厂,整整抽了一个车间出去。如今在徐州,崔徐州主持铁道修建,这顺势就建了一个徐州钢铁厂出来……”

    担忧就在这里,别处都是放开了要追赶武汉。

    皇帝钦定了武汉最牛逼,谁也没话说。

    而且张德也着实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荆襄老世族,死的死逃的逃流放的流放,如今剩下在荆襄的,都是小猫两三只。

    公安县虽然还是泄洪区,但今年第一次在公安县组织修建大堤。层层叠叠,大量的缓冲塘坝形成,今年是经受不了考验,但是到明年,春汛过后,只要能保住一半农田,就是史无前例的胜利。

    听上去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政绩,但要知道,公安县在张德正式主持湖北事宜之前,就是荆襄的厕所,需要的时候就是冲一下……相当残酷。

    此时公安县的常驻人口已经不多,属于极其“地广人稀”,对于还逗留在公安县的百姓来说,也算是熬出了头。

    明年的土地产出,足够让他们改善生活。

    湖北省为了平稳粮价,是有粮食产量调控的。除了官方采买之外,市场内部调节,指标就掌握在张德手中。

    而且湖北地方法规中,孙伏伽出台了“反囤积居奇法”。这个地方法规出来之后,想要干挺孙师兄的人有不少,可前大理寺卿也不是摆设,最重要的一点,此时的孙师兄,就是个顾问,他是下岗再就业,并没有吃国家编制的皇粮。

    所以,找茬找不到他头上。

    “忠义社”内部也发生了巨大的分歧,争吵从春季持续到了秋季,等到贞观二十六年秋收完毕,争吵还是没有结束。

    张德由得他们吵去,这些都是套路,演给他看的。

    实际上,李景仁之流根本不需要哄抬物价赚十倍利二十倍利,大宗物资稍微来一点差价,就是惊人的数字。

    李景仁等人并非不知道,只是舍不得这点利益。

    而且武汉日报也一直在阐述道理,“忠义社”内部也很清楚哄抬物价的后果是什么,一旦市场变乱,社会环境动荡,对他们的长期收益并没有好处。

    只是利益在前,大多数人都没办法冷静和理性。

    喜欢投机冒险的人,自然是想要张德去死,秋收前后的刺杀和往年一样,又增加了不少。

    只是成功率依然是零,一般的刺客,根本没办法靠近湖北总督府。

    至于说“忠义社”的成员亲自玩“匹夫一怒”,可以说除了房遗爱,剩下的几百号成员,根本没有经得起老张一通老拳的家伙。

    就像是一场玩笑,秋收前后的刺杀来得快去得更快,然后就归于平静。

    唯有各地的工程还是那么热闹。

    因为修通了“汉安线”,强悍的运力,就是最贴切的广告。最受益的,除开湖北省境内各级行政单位之外,大量的木材商、石材商以及各种干货商,很是大赚了一笔。

    而原本在安陆囤地种桑的丝绸上,更是平白地将手头的物业增值了两倍以上。

    “汉安线”沿途各州县,已经不需要再组织庞大的马队、商帮,把大量的物资靠骡马苦力运送到港口码头,运送到武汉。

    火车跑一趟,抵得上一个豪商组织十几回的商帮马队。

    铁道上的费用,几乎就是一次性的,只要拿到车厢位子,基本上就是装货卸货给钱的事情。

    而商帮马队,仅仅是人吃马嚼,就要考虑到米面粮油肉干黄豆,这个多那个少,吃什么胀气吃什么中毒,很是考验人的神经。

    但是现在,心明眼亮的底层大商人,就算没想着抱湖北总督的大腿,仅仅从收益上来计算,也是第一时间选择铁路。

    只是现在“汉安线”并没有完全贯通,运力主要被武汉官商集团吃了,剩下的一点点,才会流落到社会上消化。

    样板工程不需要多么豪华,只要展现出丰厚的回报率,自然而然地,会有有识之士来追捧推动。

    只是以往人们畏惧皇权的至高无上,无法反抗。

    但是现在,去是相当的诡异。

    人们既在跃跃欲试地挑战至高无上,又像做贼一样,从武汉那里挖着墙角。

    一个个钢铁厂冒出来,而且都是冠冕堂皇地借用了大工程的名义。徐州钢铁厂的存在,的确是必要的,只是其中有没有崔弘道的私心,这不必多想。

    贞观二十六年怀揣公心的帝国栋梁比比皆是,但同样是在这个贞观二十六年,只有一片公心的,却也是寥寥无几。

    “徐州煤铁不缺,办个钢铁厂,理所因当啊。”

    老张并没有因为崔弘道要搞徐州钢铁厂就推三阻四,从他个人需求来说,钢铁厂煤矿多多益善,愿意搞多少就搞多少,愿意搞多大就搞多大。

    “都宪,徐州不比别处。前几年徐州开钢厂,一直不甚顺利。如今借着‘京东线’的名头,便是大肆挖人。这……永兴煤矿等单位,都是颇有微词啊。”

    “有意见可以提,但别人给钱多,凭什么拦着手底下的人不去?良禽择木而栖啊。只要徐州钢铁厂不是乱来的,怕什么?除非徐州钢铁厂的东西不能用,那我们跑去打御前官司,就理直气壮。现在嘛,正所谓‘顺其自然’,何必计较这仨瓜俩枣呢。”

    “是……”

    既然湖北总督都给出了态度,武汉内部的官吏,也没什么好说的。

    自己的损失,肯定是多少有一点的。比如以前批一点汉阳钢铁厂的铁器产品出去,一进一出,稍微抬一手,可能就多批少批一点,这点职务便利,总归是能带来好处的。

    而随着各地新式钢铁厂不断出现,最后情况,就会和煤球厂一样,一开始是吃独食,大赚特赚。到后来,竞争的对手多了,利润就不断下降,最终变成“价格战”,也就是去年冬天的事情。

    熬死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家煤球作坊,剩下的,才进入了这个行业的平稳期。

    老张的下属幕僚和佐官的想法,的确有私心,但也害怕市场动荡,到时候武汉这里,也会受到波及,一时半会儿闹点动荡出来,再平常不过。

    不过现在老张亮明了态度,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话又说回来,‘京东线’是不是把江东、江西、岭南、湖南的工程队,都抽了不少?”

    “弘文阁在强推这个工程,给钱又多又爽快,自然是愿意抽调过去的,不纯粹是因为皇命。”

    “如此说来,‘京东线’会修得很快?”

    “现在出京城这一段,已经有小二十里路,可以直接手摇车前进。骡马拖拽车厢也试过了,很稳当。”

    “这么快?”

    “都是分段,各有分工,类似出洛阳这一段的路,已经多了不少。只是还没有全部连起来,大多都是本地先用牲口牵引用着,矿石木料粮食等等,有了铁道,自然是要方便不少。再者,为了防止将来有人偷铁轨,‘铁道卫’也一直在演练。”

    “‘铁道卫’?”

    “警察卫下属的铁道警察么,都宪难道忘了?”

    “噢……原来是这个。”

    张德这才反应过来,“‘铁道卫’……哈,这铁道有司的人,想法挺多啊。不怕他们杜相公训话?”

    “倒是听说,有几个相公,想把‘铁道’从交通部拆出去,另行重组衙门。”

    “嚯……这才一年不到,这些家伙胃口可是真不小啊。”

    “都宪,京中可有甚么传言?莫不是这些是真的?”

    “要说想法呢,几个学士相公,肯定多少都有的。你看孔总理,这‘京东线’一旦修好,他老家不都要走一遭?”

    幕僚们听了,顿时微微点头,不仅仅是孔颖达,就算是马周,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

    而且房玄龄房相公的老家,也是在山东,把“铁道”拆出来,单独搞个衙门,自然是有这么个需求和理由。

    “那……都宪,这事情,就由得这般变化了去?”

    “由得去吧,只要铁路没有停,就由得去吧。这光景,都卯足了劲赶工,怕不是也想早早地定下大局。”

    虽说现在的时局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偏差,不过贞观朝的顶级大佬们,显然没有老板李世民那么超然。

    你李世民张德无欲则刚,那你们无欲则刚好了,反正他们是有欲的。

    “若如此,怕不是‘京东线’还会赶,少不得这些个相公老家,就有人拍马屁,跑去发动民夫。”

    “放心,就算征发民夫,也动摇不了甚么根本。这不是大运河。”

    老张笑着摇摇头,“这可比大运河金贵多了,相公们可舍不得败坏了它。”

    ()

第十章 兴致

    郑州管城,京水两岸的工地非常热闹,旗帜如林,要不是看到了大量的挑夫在进进出出上上下下,大多数粗通行伍之事的,都会以为这里是在练兵。

    京水的大堤上,两边的测绘人员也是忙个不停,几经校准之后,这才选择了一处地方划分片区。

    “这是武汉的分区编组?”

    “陛下,正是武汉来的队长组长,在此组织民壮。”

    “有民壮?”

    “汴口过来还是有力役未除的,这劳役摊派下来,也不伤农事。”

    “那是,八牛犁那物事,着实厉害。”

    李世民也是相当的高兴,如今郑州也算是京畿,从洛阳过来,走弛道的话,一眨眼功夫就能赶过来。

    每天从管城、荥阳出发,前往洛阳讨生活的人不在少数。

    夜里会有夜班车,是过伊水的。只要汜水关卡不查,晚上弛道不比白天来得清净,热闹的时候,车马络绎不绝,都是在京城和郑州两地跑运输物流的。

    常何家中的“凯申物流”,如今已经掺和了一脚郑州往许州的弛道。

    荥泽到汴水的一段板轨,也是“凯申物流”修的,广武山这一代的石料,就是堆积在荥泽、河阴两地。

    若是去郑州,就要用上水力和这一段板轨,然后再转运郑州其他地方。

    比较麻烦的就是黄河本身,前年决口,还淹了一回荥泽,南运河差点被灌一口“黄汤”。

    好在决口很快就堵住,去年就休了大量沟渠,目的倒也纯粹,就是为了泄洪分流。

    遇到高地,直接一路炸,然后再人工开挖,把泥土砂石都清了个一干二净。

    随着大户被清空,一般小老百姓,还真没那个胆子去侵占河道为农田。

    黄河只要不胡乱改道,什么都好说。

    嘀嘀——

    一声急促的哨声响起,李世民看到了一个片区中的劳工,立刻跟着手握小旗子的包干区组长走人。

    工具规拾的很好,都是有专门的区域存放。

    都是相当不错的铁器农具,什么铲子、镐头、钉耙……应有尽有。

    缓坡上,大量的骡马被驱使着,牲口驮着箩筐,力夫挑着担,全看地形需要。

    “杨广当年要是有这等场面,何须天下皆反?”

    很是自得的李世民大马金刀地坐在高处,用望远镜俯瞰着这热火朝天的工地场面。这样的大工程,隋朝换成杨坚来上马,只怕也是要造反的。

    密密麻麻的往来人畜,这时候稍微有点动静,换作当年,还真又是一帮反贼。

    “这郑州的路,是要往南拐一拐的?”

    “管城东南有湖泊,总是要绕一点路。武汉有学者,说是黄河两岸的湖泊填不得,若是黄河泛滥,这湖泊就是河水的去处。所以如今么,中原修路,能绕还是绕一点,总比被河水淹了好。”

    做了不少功课的康德什么都能答上来一点,更何况,洛阳宫是他主持修缮的。工程领域上的事情,他还是能给皇帝老子解惑。

    “往南是修到洧水?”

    “是,往南修到新郑,这就算到头。许州那里,是从长社往北修,过长葛县,然后进入郑州。”

    “逢山开道遇水造桥,着实有气魄。”

    “开山倒是不至于,这造桥却是多。如今许州也开了水泥厂、钢铁厂,为的就是修桥。”

    “修甚么桥,还要开这般大动静的厂?许州哪来人?”

    “到底也是河南地面,沾亲带故,总能有亲朋好友可以前往湖北说项。只要从汉阳钢铁厂请来大工,或是江夏钢铁厂、武昌焦炭厂等等,总能凑起主持大局的人手。再者,邹国公毕竟当年起家就是在洧水之畔,人是不缺的,就是缺钱。”

    “许州还缺钱?”

    皇帝有些奇怪,原河南道地面上,各州几乎都是上州雄州,缺钱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如今用钱不比从前,陛下也是知道的,以往课税,也就是盯着农田。如今却是有些变化,这税金便当之处,多在关卡津渡,又有征税司帮忙,自然来钱要快一些多一些。来钱多了,自然花钱也就多了。”

    什么时候磨合好这种一开始的兴奋,也不是很清楚。官僚们头一次发现可以用很多很多钱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往往会不能适应。

    这需要时间。

    “郑州往东,就是去中牟?”

    “先中牟,然后过关去开封。”

    规划路线上,是跟南运河略微平行,修到开封之后,在白沟南岸,就会转道曹州宋州,过了砀山,就是徐州地界。

    整条路线其实照顾到了很多地方,尤其是产煤地,几乎都囊括在了其中。

    “走,去汴州看看。”

    李世民来了兴致,他也不必像以前一样骑马,只需要躺马车里发呆,睡上一觉,安安稳稳地到了地头,一睁眼,就是目的地。

    只是康德有些不放心,劝说道:“还未曾告知皇后,再者,御医带出来的也不多,若是要去汴州,奴婢以为还是先准备二三日。”

    “不必了,一边走一边通知。然后让太医署派几个人追上来就是。”

    “这……”

    “朕像是当即就要驾崩的模样吗?”

    “……”

    康德无奈,只好道:“那便依陛下的,只是不得骑马。”

    “不骑马,朕骑个甚的马,沿着弛道看看铁道进度即可。”

    “那奴婢就去安排妥当。”

    偷偷地叹了口气,作为宫中的首席太监,康德更喜欢在京城呆着。

    皇帝兴致高涨,出来陪着,就是个大管家,属于纯粹的伺候人差事,说轻松,其实也挺轻松的,只是没意思。

    留在京城的话,哪怕弘文阁有什么事情,也会派人过来找他打听一下,不一定说是要让他做什么,但这种感觉很不错。

    而且皇后更喜欢盯着财政上的事情,所以有时候盖章批复的事情,也会让康德从旁协助。

    作为皇家奴婢,康德还是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体验的。

    只是现在皇帝老子要提前“东巡”,看一看铁道进度,这就让康德过干瘾也没机会。

    加上最近设置南都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女圣陛下动不动就说要南下去广州看看,就算风景不太好,吃颗新鲜荔枝也是好的。

    为了这破事,康德也很清楚,皇帝“东巡”他要陪着,皇后“南巡”,大差不差的,也要让他捧着印章,跑去给冯氏盖章。

    少不得还有“和亲”,那更是要让他主持大礼,这种是最累人的事情。

    好处固然多多,可和在京城做“内相”的感觉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以往还能大概推算一下皇帝老子什么时候回去办公,现在嘛,康德感觉自己跟嗝屁的史大忠差不多,就是个行尸走肉,毫无盼头可言。

第十一章 轻重不知

    报天之功,称封;报地之功,称禅。

    泰山的祭坛已经开建,李董对土台子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只要花岗岩、水泥、钢筋,修好了用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往后哪个皇帝上台,甭管是姓李还是姓苟,上了泰山就得用他的家当。

    御輦传世还容易朽坏,祭坛你除非炸开。

    可要是没有金银财宝埋底下,你炸开干什么呢?

    泰山上的土台子改了材料,梁父山上的祭坛,同样是要改。

    哼着《梁父吟》,诸葛亮版本的《梁父吟》很受李董的喜欢。他感觉自己的功德,已经碾压秦皇汉武。

    “书同文”,他做到了,还给了升级;“车同轨”,他做到了,还扩大了车辆、道路的种类。

    汉武帝干了匈奴,他揍了突厥,不但揍了,还把漠北吃了下来。每年唐朝对漠北的输血操作,和各地的收入比起来,谈不上九牛之一毛,但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这几年随着青料塔的扩建,大型牲口的存栏量,达到了前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一个地方即便是牛羊全部报销,对帝国的总体而言,也是毛毛雨。

    而持续以来的毛皮经济,又彻底将漠北广大地区的部族彻底卡死,连偷鸡的机会都不存在。并且大型毛皮商多是游侠或者退役府兵转型而来,剽悍的性格,加上先进的武器装备,还有攫取利润的狂热,整个地区再想出现匈奴或者突厥,已经成了九幽黄泉一般的难度。

    这一切,都是在自己的手中诞生。

    前人不能解决的难题,在贞观朝得到了解决。

    李董很高兴,他真的很高兴。

    “报之于天帝,今时贞观,功至大矣。”

    手掌拍着大腿,《梁父吟》停当之后大笑三声,这世上最畅快的事情,大抵就是如此。

    在世时的功德,想要超越他,那该是何等的艰难。

    李董知道世界是圆,知道大地是一个圆球,但他没有一统全球的想法。贞观朝三千万黎民的极限,就在这里;贞观二十二年造大船的极限,就在这里;贞观朝唐人对欲望的自我约束,就在这里。

    过线,大概遍地烽火,处处叛逆。

    “陛下,《洛阳日报》《扬子晚报》《武汉日报》到了。”

    “放下吧。”

    “是,陛下。”

    康德缓缓退去,没有打扰他的主人。

    在他接任史大忠之前,他就没见过如此意气风发的主人。哪怕突厥被打残,也只是报复之后的快感。

    现在这种大圆满的志得意满,从未见过。

    李世民翻着报纸,鼻梁上的老花镜是吴王送过来的,很新,还做了金边,看上去很有书卷气。

    只是李世民对这些并不在意,将眼镜向下放了一点,低头挑眉看着报纸。平日里的事情,能够吸引他的很少,他现在在意的,只是死后的世界。

    封禅泰山这件事情,并不是他要夸耀功德如何璀璨。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伟大,哪怕是天帝,假如天帝存在的话。

    他只是希望传说是真的,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的功德让天帝满意,那么就飞升吧,或许死后的世界,就是神仙的世界。

    武汉的那条江南土狗不能拿出证据证明神仙的世界是假的,所以说不定是真的呢?

    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

    “噢?原来地球之南,四季同中国相异?”

    《洛阳日报》正在报道的,是逐渐有参加一项竞赛的冒险船,从海外归来。这个竞赛,似乎是武汉举办的,当年引发了很大的轰动。

    “似是周游东海之竞赛?”

    李世民想起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竞赛。

    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眨眼,贞观二十六年的冬雪就这么到了,而一场环绕“东海”的竞速赛,似乎并没有真的结束。

    想要拿到比赛的优胜,并不怎么容易。

    要有证据证明自己到了哪里,航海日志、星图、动植物标本、土人……很多东西都可以证明,只要拿得出来。

    上海镇接收到的稀奇古怪动植物多了起来,有体型更大的“花豹”,有半死不活的绿色大蟒,有似驼非驼似羊非羊的牲畜,有疾走如飞的陆行大鸟……

    裁判有很多个,但本质上只有一个。

    长孙无忌在上海镇只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珍禽异兽,就觉得大呼过瘾,只这些神奇玄妙,就让这个老家伙不想辞职不干。

    权力他要一直掌握着,否则,以后哪来的资格,在奇珍异兽面前随意地点评?

    “美洲豹、森蚺、羊驼、鸸鹋……鸸鹋?这是去了澳大利亚?”

    翻看了大量的航海日志、星图,对于流窜到澳大利亚的冒险船,张德还是感觉很惊讶的。

    在他看来,船只更大可能通过北太平洋的洋流之后,会顺着太平洋的“珍珠链”前往菲律宾。

    此时的菲律宾,在南海宣慰使的档案中,被称作“东南石塘”。“东南石塘”已经设置有高配的南海宣慰使副使一人,主要负责的就是入贡巨木和金石。

    自从陆续在海外发现金矿之后,尽管外派做官是个冒险行为,但和回报比起来,愿意参加这场冒险盛宴的官吏并不在少数。

    而随着府兵改制,退役的府兵为了寻找更加丰厚的回报,也愿意受雇佣而外出。

    经过南海宣慰使的多年影响,“东南石塘”已经有了几个固定的港口,大量参天巨木,都是从这里运输向流求或者广州,有的大船通航能力强,则是直接抵达杭州或者苏州。

    整条航线,虽然也有黄金白银掺和其中,但真正的利润来源,却是木头。

    随着各地的大建开始,东南地区的木料消耗极大,而连带着民间市场对木料的需求又在增加。

    这就使得木料价格不断抬高,长途海上运输的利润,也就出来了。

    更何况,中央政府对巨木的消耗是惊人的,大贵族们的亭台楼阁,以往使用巨木,都是要精打细算,琢磨用个传世百年甚至两百年的。

    曾经即便是顶级权贵,也不敢大肆消耗巨木,但是现在却是不同,除了供应中央之外,甚至地方上的小贵族,买一根南海巨木,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夸张的事情。

    需求带来利润,“东南石塘”几百年没有“苍龙道”那么繁荣发达,但也的的确确属于唐朝的既得利益。

    环东海竞速赛的重要一站,原本应该是这里。

    只是万万没想到,误打误撞的人不少,居然有人流窜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墨绿色的鸸鹋蛋很特别,像宝石一样。

    有人以为鸸鹋是鸵鸟,但仔细区分之后,才发现它们的不同。

    除此之外,探险船大多都是武装船只,一条船的战斗力,足够征服一个大型部落或者一个小型国家。

    美洲豹和森蚺的出现,这说明有人不但登陆了南美大陆,还翻山越岭,深入到了雨林深处。

    即便没有深入,也必定是翻翻越了高山,这是惊人的举动。推动这些冒险家们放弃竞速,转而深入冒险的源动力是什么,张德并不是很清楚,但结果自然是斐然。

    除了美洲豹和森蚺之外,还有形貌跟汉人迥异的土著。

    有三四条船抓获了当地的土王,除此之外,还有跟着冒险船前来唐朝的土著酋长。两种人很好区分,前者是奴隶,后者是朝贡之人。

    上海镇的码头上,从未这样热闹过,长孙无忌见多识广,此刻也是感慨万千。

    “天下广大,何其壮哉?”

    “老令公若是愿意,也可以上船下海啊。说不定还能去瀛洲看看太子,一叙舅甥之情!”

    “老夫虽然羡慕,却是不愿前往。”

    长孙无忌脸皮一如既往的厚,拂须微笑。

    张德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翻开着日志,这些冒险船,把美洲豹、森蚺这种动物带回来,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相较于征服土著,似乎活捉这些野生动物更加的困难。

    美洲豹中,似乎还有一只黑豹,通体乌黑,极为漂亮。

    给它做了素描、水彩作画之后,直接送到了洛阳。

    退休的皇帝很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大约是带着一点神秘感的缘故。

    整个东海的尽头,被正式命名为“天涯洲”。

    那片广大的大陆,头一次进入到了唐人百姓的视野中。

    只可惜,冒险的成本是如此之高,乃至只有少年们热血沸腾,幻想着“天涯洲”的冒险会充满着惊喜和困难,然后一一克服一一收获。

    “都宪,洛阳来使。”

    “天使?”

    “是也不是,来人说是不必惊动地方。”

    “叫过来吧。”

    “是,都宪。”

    不多时,来了一个行事利落的小黄门,和别的阉人不同,这个小黄门明显有着胡人血统。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他发丝在阳光下,隐隐有偏红色。

    张德知道这几年皇宫使用了不少类似吐火罗人的阉奴,但也是头一次真正见到。他猜测,大概这些阉奴,还没有被真正收用,只是外放当苦力使唤,做一些类似打杂的事情。

    “见过都宪!”

    “圣人有何旨意?”

    “闻上海镇东海健儿归来,陛下欲召一众健儿入京,在京中讲述见闻。”

    “噢?”

    张德一愣,更是一喜,笑道,“如此当真是好事多磨,原本他们也就是去武汉领奖,这下好了,也算是在御前露面。好好好,你去复命,老夫让人准备准备,这就让东海健儿一同赴京。”

    “多谢都宪!”

    等送走天使之后,张德心情很好,有了皇帝的声名加持,对这些环东海竞速赛的“选手”们而言,就是天大的机遇。

    一次冒险的回报之丰厚,不亚于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陆续从海外回来的船只每隔一阵子都有,一直持续到贞观二十七年的春耕都还有船只归来。

    只是回来的很多,没有回来的也不少,甚至有些回来的船只,还带着很多残破的物品,大多都是沉船之后漂浮起来,被后来者发现的。

    有的是衣物,有的是瓶子,瓶子里装着的可能是钱币,也可能是一份极为珍贵的日志。

    其中就有对南极大陆的描述,甚至还有企鹅的素描。后来者对南极的兴趣很大,但畏惧这种“九死一生”的无脑冒险,最终选择了规避。

    而这种“胆小怕死”的规避,却又带来了最为宝贵的第一首资料。

    听说南极大陆的存在之后,京中的热情又一次被点燃,好在北极方向是何等的残酷,京中权贵是知道的,所以想象起来,就明白南极大陆的状况。

    没人会投钱进去,只有钻研地理志的学者,才想法设法说服船只,寻找合适的航线前往南极大陆冒险。

    “操之,皇帝召东海健儿前往洛阳,所为何事?”

    在上海镇逗留了很久,几乎时不时就要跟长孙无忌打交道。

    江东总督老大人的心态越来越好,皇帝不管事,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至于说传言今年长孙皇后要“南巡”广州,他有点恼火,但也无所谓。“南巡”就“南巡”吧,至少冯氏、冼氏为了把广州升格为南都,有他出的一份力。

    “老令公消息灵通,怎地打问起我来了?”

    张德笑着问道。

    “老夫确有耳闻些许传言,只是不得确认,便想来问问操之。”

    “噢?是何传言?”

    “听闻皇帝除了要封泰山禅梁父之外,还要祭河口。”

    “祭谁?河伯?”

    “不知,或为祭海也未可知。总之,这几日京中云集东海健儿,想来封禅之日,会越来越近。”

    “封禅不看良辰的么?”

    “贞观大帝上报于天下报于地,何须甚么良辰吉日。”

    长孙无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有气势。仔细想想,妹夫这个皇帝,还真是做到了惊人的伟业。

    只是事到如今,江南处处有虫鸣,春花烂漫之日,却似乎伟业都不重要的样子。

    可如果说不重要不看重,这封禅泰山的排场,却是史无前例的强大。

    为了封禅,修一条铁路,每百里就是百万贯为数量级的开元通宝在融化,蒸汽机车每一次呜呜呜呜前进,就是一张张华润飞票在燃烧。

    这大概是史上最昂贵的一次封禅,而且仅仅是在前进的道路上,就已经是如此的惊人。

    始皇帝的东巡和它比起来,根本不值一哂。

    而封禅时候的崇古礼制,却又被李皇帝改得面目全非,土台是没有的,刻石报功也是没有的,两个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外加花岗岩的祭坛,就是最好的凭证。

    勒石的碑文只有两个字,早早做好,早早上漆,早早埋在了泰山和梁父山。

    这两个字,叫做贞观。

    ()

第十二章 最后一班车(终章)

    “大父。”

    一把将小豆丁抱了起来,老张笑着用胡须扎着咯咯直笑的孩子,“看你还偷老夫的糖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父、大父……”

    好一会儿,才把小孩儿放了下来。孩子走路还不稳当,但还是跌跌撞撞跑开,一头扎入母亲的怀抱。

    “娘、娘、娘……”

    换了头饰和服装的温柔蹲了下来,宠溺地搂着小孩儿,然后抱在怀中,到了张德跟前,缓缓地施礼:“大人。”

    “嗯。”

    张德点点头,然后问道,“大哥呢?”

    “正配着阿姐。”

    大概是杜灵芝怀孕之后反应很大,张沧一直在陪着她。

    “车票给你父亲带过去了?”

    “父亲让我转告大人,说是多谢大人提携之恩。”

    “嗯。”

    不置可否,老张也不信温挺会真的感谢他。张氏跟温氏的交情,还没有那么深厚。更何况当年温彦博在世之时,扯淡的事情不要太多。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爆竹声。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轰鸣,不多时,又有锣鼓响起,丝竹的欢快曲调,直接告诉周围的左邻右舍,这是有人结婚。

    “不知哪家嫁女,不知哪家娶妻……”

    淡然地说了这么一句,却见一个少年走了过来,行了个礼之后,才道:“老叔,你看。”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好运气好运气。”

    那少年手中居然是一颗红蛋,大概是正好路过,被结婚的人家塞了喜庆的红蛋。贞观朝经过了二十八个年头,去年开始,越来越流行结婚的时候添置红色喜庆的东西。

    原本鸡蛋是舍不得上红色的,如今结婚,却是大不相同,只要价钱公道,有专门的司仪可以帮忙倒腾来红色染料。

    煮好的鸡蛋,涂上了红色,自然是更加漂亮。

    除了红蛋之外,似乎还有蜜枣。这种蜜枣和中国的蜜枣有点不同,它其实是椰枣,大量进口之后,如今在欢州爱州等地,多有种植,产量并不算太好,但供应中原市场已经绰绰有余。

    自从贞观二十七年长孙皇后“南巡”之后,广州升格为南都,这种蜜枣因为在南都招待过女圣陛下,所以算是入贡特产之一。价钱也就水涨船高,在京中,目前只有结婚的时候,才会用椰枣来制作成特殊的蜜饯。

    “象哥,今日就跟着老夫,坐在你大父身旁,可好?”

    听到张德的话,李象有点犹豫,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张德,“老叔,大人甚么时候可以回来?”

    “快了。”

    轻轻地拍了拍李象的肩膀,“快了,会回来的。”

    “嗯。”

    李象点点头,他武汉读书,但也有东宫的属臣跟着,还有内府局的阉人伺候。二圣专门择选出来的教授也有几个,都是陇右出身的本家,帝王之术之类的东西,李象即便不想学,却也懂了不少。

    作为一个少年,他很矛盾。他知道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全须全尾地在这里站着,还能够跟着张德去坐在祖父李世民的身旁,纯粹是因为有张德的护持。

    湖北总督江阴侯张德,就是他最大的“护法”,没有谁比他更大了,连祖父李世民也不能。

    要是张德不在了,甚至连张德的儿子,甚至自己身旁站着扶温温柔柔的温氏女郎,都会让他不得安生。

    或许会死无葬身之地,又或许苟延残喘,谁知道呢。

    总之,二圣送来的“先生们”,那些个法子对付这些人,似乎是不管用的。

    二圣也无所谓管用不管用。

    更何况,自己的祖母长孙皇后,对于治理这个皇唐天朝更感兴趣一些。乃至自己的父亲,皇唐天朝的皇太子李承乾,只能在瀛洲称孤道寡。

    抛开这一切之后,李象又明白,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做皇帝,大概是要和老叔张德决裂的。

    哪怕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可“先生们”说了,这是家业,这是社稷,这是李唐江山。

    “象哥喜欢做什么?”

    “听人说,南极有雪地肥鹅,油脂丰满,不知口感如何。”

    “噢,如此说来,是想效仿你长孙表叔,周游四方。”

    李象又是拱手行了一礼,没有多说什么。

    作为“皇太孙”,他的压力很大,虽然自己也解释不清这些压力怎么来的。可能二圣派来的人,还有那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整天说这些那些之后,便有了压力。

    “若是想出去转转,就出去转转。你又不缺钱,也不缺人,组个探险队,想走就走。莫非你还想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做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业?”

    李象摇摇头:“老叔,我不知。”

    “不知好啊。”

    老张笑了笑,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人还是要活泼一些,莫要想太多。”

    “是。”

    “走吧。”

    “是。”

    离开之后,外面早就准备好了马车。护卫们很是紧张,每到这种时候,作为张德的保镖,他们的压力都很大。

    想要刺杀张德的人不但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国贼”,是湖北总督江阴侯张德的称呼。

    朝野之间,背地里这么称呼他的人,比比皆是。

    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想要拿走大奸贼张德人头的,不在少数。

    从河北刀客到江南剑士,多得是想要扬名立万之辈,亡命徒们最大的花红,就是湖北总督江阴侯张德的脑袋。

    “正义之士”都很清楚,他们不但能赚钱,还能白捡名声。

    救国救民的名声,如何不响亮?

    只是,想要刺杀张德,其难度之大,简直不可想象。

    “都宪,直接去车站吧。殿下已经到了东站。”

    “噢?已经提前去了?”

    “殿下怕生波折,索性先去了东站,以免都宪绕路。”

    “好吧。”

    张德点点头,“去东站。”

    洛阳城东,有着“京东线”的始发站,京东站。蒸汽机车试运行已经两个月,虽然还是有很多问题要解决,比如膨胀到惊人的债务,几乎让任何一个知道底细的民部官吏都要脸色发白。

    但是,对交通部的人来说,这根本毫无压力,不管债务有多大,交通部都能吃下来。

    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京东线”很漫长,同样修建起来又很轻松,至少比“汉安线”要轻松得多,培养出的一大批熟练工,并没有就此休息,黄河到长江之间的广大地域之中,多有规划好的线路准备开工。

    石城钢铁厂甚至也规划了一条通往鸭绿水的铁道,只是迟迟得不到审批,为此嘴里已经只剩一颗老牙的王孝通老爷子,居然跑到交通部静坐绝食。

    这让杜楚客很是下不来台,王孝通的地位很微妙,但能够让王孝通都这般豁出去,可想而知地方上对铁路的狂热念想。

    更重要的是,石城钢铁厂正在扩大产能,他们需要铁路,需要市场,需要输出。

    朝鲜道这个“新兴市场”,他们是志在必得的,而朝鲜道行军大总管牛进达,似乎要高升了。

    换一个“巡抚”还是“总督”当当,不得而知,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阿耶!”

    到了车站,有个华服小郎,一身锦袍狐裘很是漂亮,阳光下闪闪亮亮的,简直是让老张睁不开眼。

    上好的丝绸,总能制作出惊人的效果来。

    “嗨呀,总算又长高了。”

    将小跑过来的李雍抱了起来,身体很结实,李丽质果然没有过分溺爱他。

    不远处,宫装美妇亭亭玉立,只是站着,就让人不敢亲近。

    这是天生丽质的姿容,是任何无休止保养都挑战不了的天赋。李丽质从不浓妆加持,红唇雪肤,一如二十年前,时光仿佛在她的脸上,从未来过。

    若非那常年养出来的气场,告诉着周围的人,这已经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大概还是有青年才俊在想象着,如此天生丽质的帝姬,会是谁家之妇。

    “姑母。”

    一手抱着李雍,一手牵着李象,到了李丽质跟前,张德将李雍放下之后,李象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

    李丽质眼眸带着点清冷,看了一眼李象,“嗯”了一声,让李象情不自禁把张德的手又攥紧了一些。

    谁掌握着“生死”权柄,李象是很清楚的。

    眼前这位姑母,就是皇唐天朝之中,掌握权柄的人之一。

    “何必摆出这副面孔,没得让人望而却步。”

    说罢,张德众目睽睽之下,竟是搂住了长乐公主李丽质,又快速地在李丽质的脸颊处亲了一下。

    只这一刹那,让李丽质顿时面红耳赤,咬着嘴唇瞪了一眼“登徒子”。

    周围顿时扬起一阵惊呼声,不过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如此大胆的江阴侯,他们只在少年时代见过。

    只是没想到,快三十年了,江阴侯一如往昔,仍旧犹如少年。

    女眷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人羡慕地说道:“素闻江阴侯不羁风流,如今一见,果然神仙中人。”

    “神仙算个甚么,李真人这个陆地神仙,不也是靠着江阴侯过活?”

    “说的也是……”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只是跟着张德来的一行人,也是目瞪口呆。

    李象哪里能想到,自家老叔居然就这么毫无体统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搂着自己姑母长乐公主殿下亲了一口。

    这可是隆庆宫之主,天底下为数不多有着实权的公主!

    唯有李雍倒是快活,拍着手道:“阿耶羞羞脸……”

    “滚一边去,熊孩子屁事多!”

    “说甚胡话!”

    李丽质又瞪了一眼张德。

    正热闹着,却见又是一帮庞大的仪仗团队到来。

    张公谨夫妇、秦琼夫妇组团抵达,尉迟恭戎装在身,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行头。他现在派头极大,一身板甲都是雕龙画凤,图案要多花哨有多花哨,张牙舞爪的盔甲的观赏性,远大于实用性。

    只是这盔甲的份量,也果然只有尉迟恭才能撑得起来。

    每走出一步,附近的人甚至能感觉到地面的微微震动,简直不可想象之重。

    张公谨气色还好,不过张公谨夫妇抵达之后,就在后面等着谁,不多时,就来了一辆更加特殊的豪华马车,张公谨和李蔻二人,已经守在了门口。

    很快,车门被打开,是李芷儿开得门,老态龙钟有点岣嵝,但已经不再胖大的太上皇李渊,眯着眼睛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看到人山人海的“京东站”,老皇帝呵呵一笑,甚至还伸出手,在车门口挥了挥。

    李丽质带着李雍和李象也过去迎接,张德则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弹。

    一个个驸马在那里伺候着,不过唯有张公谨夫妇能够在前头搀扶着李渊。

    “老夫不必人扶。”

    说罢,李渊又说了一句,“拿老夫的柺棍来。”

    一旁李芷儿顿时掩嘴笑道:“阿耶又是何必。”

    “你懂个甚么,这是仪态,懂?”

    李渊念叨了两声,然后又道,“噫,这站台,恁高的?弘慎,过来扶我。”

    “大人老当益壮,这腿脚比叔宝那是强多了。”

    “叔宝呢?”

    “臣在。”

    秦琼黑着脸,懒得理会口无遮拦的张公谨。

    “这天气,你这病症,不要紧?”

    “平日里也不管事,吃空饷的。”

    “哎呀,好差事。前隋那会子,有你这差事,谁要去长安啊。”

    絮叨了一会儿,李渊看到了高台上的张德,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手指指着:“你个四十万贯的,下来伺候。”

    旁人不知道四十万贯到底是个什么,一旁的李蔻和李芷儿则是脸都黑了。

    老张一听这话,顿时咧嘴一笑,屁颠屁颠跑过来,笑着问道:“哎哟太皇这身体不错啊,臣家中还有好多个四十万贯,不知还有女良人几何?”

    “去你娘的!”

    李渊瞪了一眼张德,随后李蔻让开了位子,让张德搀扶着自己的老爹。

    一路上了台阶,很是费了时间,此时,“呜呜”声突然传来,康德手持拂尘,过来宣旨:“陛下有旨……”

    “行了,快上车,再不上就来不及了,二郎要开车……”

    不等康德说话,李渊就催促着左右,“没时间了,快上车!”

    帝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陆续登上了自己的车厢。

    这是很奇特的一次旅行,权贵们都死死地攥着手中的一张车票,仿佛是世界末日之前避难的凭证,如何也不肯松手。

    检票员是一个个孔武有力的阉人,查票比任何人查得都严。

    乘务员都是羽林卫出身的大内高手,在车厢中来回巡视的时候,腰间的横刀始终有一只手摁着刀柄。

    头等车厢中,贞观大帝没有那种雀跃的豪情万丈,反而就像是忙碌了许久之后的一场春游旅行。

    他看到了初春的早桃开了花,他看到红白粉紫四色的杏花,还看到黄澄澄的杜鹃,轨道上传来的咔嚓咔嚓声,原本是听得极为不舒服,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听了,却是悦耳极了。

    “大父,吃么?”

    正在剥着阿月浑子的李雍,很是随意地问着看着窗外的李世民。

    “给我一把。”

    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两条大长腿毫无素质地交叠在一起,她更是毫无体统地抓了一把李雍的开心果,然后像耗子一样剥食了起来,又像是松鼠一样恨不得一口气塞一把到嘴里。

    “阿奴!”

    李丽质瞪了一眼阿奴,然后又问一脸懵逼的李雍,“哥儿莫要计较。”

    谁知道李雍却是一脸害羞地凑到了阿奴身旁,小声地嘟囔了一声:“还要么,还有的。”

    噗!

    正拿起茶杯呷一口的李世民猛地呛了一下,旋即看着黑着脸的张德,“不差。”

    “泥奏凯!”

    一旁蹿出来另外一只大号熊孩子,张樱桃陡然发现,这姓李的小崽子意图不轨啊。

    “嬢嬢怎么不常来隆庆宫了?若是要吃果子,隆庆宫可多了。”

    “真哒?!”

    “阿娘——”

    张樱桃都要哭了,他感觉世界坍塌人生覆灭,此时此刻就是一片灰暗。

    不多时,车厢内就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咦?”

    李世民突然愣了一下,指了指远处的一片花海,等到近了,才看得更加真切,车厢就像是从花丛中穿梭而过一般,那种感觉很是微妙。

    “落英缤纷……”

    李世民喃喃地念叨着,打开了车窗,粉白的花瓣起舞,不知道有多少花瓣钻入了车厢,画面很是漂亮。

    “是承乾让人种的山樱啊。”

    李世民浮现出一个和蔼又温柔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张德。

    “呐,陛下,你知道樱花飘落的速度吗?”

    回应李世民的,是张德变幻二十八年,却又一如往昔的荒诞笑容。

    那一年,改元贞观。

    那一年,萌萌哒。

    ()

宣传一下新书

    新书叫战国万人啥来着,好像叫战国万人敌,也可能是战国万人迷,或许是战国万人斩,反正就那意思,你们自己搜,有十来万字了,挺好看,我每天追更。

    

《唐朝工科生》宣传一下新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42/ 第一时间欣赏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作者:鲨鱼禅师所写的《唐朝工科生》为转载作品,唐朝工科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唐朝工科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唐朝工科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唐朝工科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