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铁马金戈入梦来(跪求月票)
鸾卫营辕门外,两颗高悬的人头,触目惊心。
何进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董俷,还真他妈的是一个走到哪儿,都不让人安生的主儿。
那可是两个美人!
就被他这么给一刀砍了脑袋,还炫耀似的挂在辕门外,生怕人不知道吗?
相比较起来,董俷花费一百万大钱购买生活物资和分发军饷,倒不是值得费心的事情。
军饷,是从董俷的口袋里出,与何进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如果这支人马是羽林军或者北军,何进肯定会心生疑窦,认为董俷是在收买人心。
鸾卫营……
哈,一群娘们儿,收买了又能如何?
难不成那董西平还真的指望这帮娘们儿能派上大用场?女人,就是用来睡的!
其实不仅仅何进是这种想法,几乎大半个雒阳城的人,都是这么认为。
那凉州董家子十有八九脑袋坏掉了!
与此同时,那一首木兰诗也随之传扬开来。
董俷说那是从古书上看到的。可这雒阳城里,看书多的人犹如江河之鲫,却没人能说的出出处来。这民谣格调雄劲,热烈、朴质……与当下所流传的那些歌赋辞藻华丽全不相同,带着一种很粗野的美感。而且琅琅上口,很快的就传递开来。
找不到出处,那十有八九是出自于董俷之手笔。
名士文人们开始正视这个看似粗狂的武夫,并仔细体味那民谣之中的词句。
有褒之,说这民谣用词简约,甚好;有贬之,认为词句粗俗,特别是那开头的唧唧复唧唧,更是不知所云,不足以上大雅之堂,只能是市井小调,且不够华美。
反正不管是褒是贬,董俷再一次出名了!
这《木兰诗》甚至传入了大内深宫,本一心扑在太子之争上的何皇后,也是赞赏连连。
谁说女子不如男?
且看那木兰,不也曾做出丰功伟绩来?
连带着,从未过问过的鸾卫营,也一下子入了何皇后的眼。不管怎么说,那鸾卫营名义上是护卫皇后的禁卫军。可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何皇后也不禁感到羞怒。
这可是关系皇家体面的大事情啊!
连夜招何进入宫,当着汉帝刘宏的面,好一番哭闹。
就连一向与何皇后对着干的董皇后,这一次也和何皇后站在了一起,要重振鸾卫营。
董皇后,是汉帝刘宏的母亲。
说起来这件事很怪异,她本来应该是太后的头衔,可因为刘宏并非桓帝刘志的子嗣,而刘志死了,可他的皇后还在。刘志的皇后成了太后,刘宏的母亲也就没了资格。无奈之下,只好封母亲为皇后,享受太后的资格……只是,这就成了笔烂账。
董皇后喜欢次子刘协,汉帝刘宏也是一样。
但何皇后的儿子刘辨呢,却是长子。自古都有立长不立幼的说法,再加上何进身为大将军,总掌天下兵马。黄巾之后以后呢,这兵权更集中于何进的手中。外戚的权势越来越大,汉帝刘宏也很担心。所以只好用张让来平衡权势,徐徐图之。
听到何皇后诉说鸾卫营的事情,刘宏很迷茫。
说实话,他根本就不清楚有鸾卫营的事情,甚至不知道,这鸾卫营究竟归属于谁。
“爱卿,那董俷既然有心整治鸾卫营,就让他去做吧……好歹这件事也关系着皇家的体面,你应尽力配合。若董俷有什么需要的话,就从你那里调取吧……恩,总之这件事要做好,莫要再起什么波澜……还有,告诉那董家子,别再招惹是非了。”
何进一听,就是一阵心疼。
任由董俷调取,那岂不是要从他的手心里拔钱?
“皇上,非是臣不愿,只是鸾卫营素来属于宗室编制,并非归属于我的麾下啊。”
刘宏不高兴了:合算着,你是打算从我手里拔钱?
“恩,既然这样,那明天朕就下一道旨意,把鸾卫营正是归纳为爱卿的麾下就是。何卿,这鸾卫营是护卫皇后的人马,而皇后又是你妹妹,由你掌管,天经地义。”
何进嘴巴张的老大,心道:这样也行吗?
可人家是皇上,屁大的事情,也是金口玉言。你不同意?那就叫抗命,要砍头的。
何进只好领旨谢恩,垂头丧气的走了。
而董皇后带着皇子协回了宫中,越想就越觉得,这鸾卫营最好还是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好歹也是一支人马,说不定就能起作用。
是不是应该让人去拉拢一下董俷呢?自己姓董,那董家子也姓懂,说起来是本家,应该是有希望。如果能拉拢过来的话,那么今后对付何皇后,就多了一点手段。
毕竟,鸾卫营的职责,就是维护后宫不是?
想到这里,董皇后又找来了汉帝刘宏。
把想法说了一遍,刘宏的眼睛一亮,频频点头。
早就想立次子刘协为太子,如果后宫之中能有一支人马支持,可是能起到大用处。
“母亲此言甚好……只是朕听人说,那董家子与何进走的很近,而且为人粗鄙不堪。我实在担心,如果走漏了风声,那何进会有什么异常举动。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这前车之鉴,指的是以前那些擅权的外戚行废立之事。
董皇后说:“皇上可是担心那屠家子的兵马?”
“正是!”
“皇上不是有打算组建新军吗?”
刘宏苦笑道:“母亲,这新军组建说起来容易,可要做起来……要寻找好机会,然后找个好借口,让那些人没机会进行反驳。就好像当初我兴立州牧的事情一样,必须要有万全之策才行。否则何进定然会联络朝中大臣,对这件事进行打压吧。”
董皇后笑道:“皇上真是太小心了……难不成袁隗那些人,真的会依附于那屠家子?给他们些好处,这同盟不就被拆散了吗?可选一心腹之人,主掌新军,而后分设军职,表面上是把军权给了袁隗他们,可实际上……至于借口,我有一计。”
刘宏连忙道:“还请母亲指点。”
“皇上,每年秋收不都要有大典嘛……去年因反贼之事耽误了,今年肯定会举行。到时候就以重现汉军威武之说大演兵,然后不管他们演的好坏,一律否定。再以此为借口设立新军。等何进反应过来,新军也已经设立完整,还怕他作甚呢……至于那董家子,我准备以本家之说拉拢他过来。皇帝和大将军,想必他能有选择。”
刘宏闻听,喜出望外。
“母亲之计果然高明,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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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卫营归纳进了大将军府的序列,一应军备很快就送了过来。
这里面,多亏了何皇后。
在汉帝发出旨意后,何皇后就不停的催促何进,把个何进给扰的是焦头烂额。
既是妹妹,又是皇后!
一千二百人的编制也不高,董俷也没有提出特殊的要求,何进一狠心,也就应承下来。
不过整个雒阳城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昔日的军妓营,如何能重现威武之师的姿态呢?
何进是忧虑重重,但董俷却格外的有信心。
这不,一大早,天还没亮,西园就喊杀声震天响,鸾卫营的士兵们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如今的鸾卫营和当初大不相同。
门口有巨魔士看守,寻常人休想靠近。
而大营之中,一顶顶崭新的帐篷依照着九宫八卦的方位排列。营帐门口刀枪竖立,寒光闪闪。
一定赭色的牛皮中军大帐,矗立于营地之内。
门口有虎女守护,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校场上,刀枪林立,阵型整齐。随着有节奏的鼓点声不断响起,令旗飘摆,身着筩袖铠的姑娘们不断发出喊杀声,变化出各种各样的队形,但始终保持整齐一致。
人道是:知耻而后勇!
董俷那句话,深深的打动了她们的心。
若要别人尊重自己,自己就要先尊重自己。
如今,衣食无忧,粮饷也都补上了。虽然不可能全部补齐,可这毕竟是有了改变。
对于点将台上那个凶神恶煞般的主将,姑娘们又惧又爱。
但至少,他把她们,看作了士兵。
“杀!杀!杀!”
士兵们不停发出口令声,队形整齐一致的进行各种演练。
董俷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些面目焕然一心的女子们,心中多少也感到非常满足。
“红昌,干的不错!”
他赞赏道:“短短十数日的时间,就能有如此出色的成绩,实应该嘉奖于你才是。”
看不见任红昌的表情,但从那面具后透出的眸光里,有一丝丝欣喜。
“主公,还差的远呢……这些人只不过是刚开始训练,表面上看着威武,却是不堪一击。修要看她们一千多人,只我虎女营出马,一炷香之内就能将她们全部击溃。”
董俷知道,任红昌这话并不是吹牛。
虎女营全都是骑兵,早年曾被胡人袭扰,后来更经历过战阵,其战斗力自然不同。
而鸾卫营……
董俷笑道:“红昌,饭要一口口吃,谁都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间。先让她们能从早先的麻木中走出来,然后再说其他……呵呵,我倒是没想到,我们家红昌还有这样的本领呢。将来,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了不起的将军。”
董俷是随口一说,可任红昌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主公刚才说,我是他家的吗?
眼中有一丝羞涩,好在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
对于这个主公,任红昌一开始也是怀有敌意,甚至是非常的反感。也难怪,董俷的长相,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好人。长得丑,而且还是个官宦子弟,总是容易让人想到别的方面去。
可时间长了,任红昌对董俷的感官似乎有点变了。
特别是董俷和董绿成亲后,恩爱的样子让人羡慕的要死。
只要不去招惹他,在大多数时候,董俷还是很能让人亲近。在任红昌看来,董俷思考问题的时候最让人心动。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忘记了,董俷只不过十五岁。
这样一个男人,或者用大男孩儿来形容更妥帖些。
看上去粗鲁不堪,丑陋难看,却偏偏能做出美人卷珠帘的婉约诗词,还能高歌敕勒歌的豪迈民谣。他杀人不眨眼,但有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忧郁。在牧场的时候,任红昌好几次远远的看见董俷坐在那山岗上的坟茔旁边,喃喃自语。
那种感觉,真的是……
姐妹们说,坟茔中是主公的大姐,一个非常好,非常漂亮的女人。当年董俷转战西北的故事,如今成了虎女营的姑娘们时常谈论的话题,大姐,姐夫,还有那一匹被主公亲手所杀的斑点兽,每一个细节,任红昌都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红昌……”
“啊,主公有何吩咐?”
任红昌想的走了神儿,董俷连叫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还是身边的虎女轻推了一下任红昌,这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那脸,一下子羞臊的通红。幸好有面具遮掩,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董俷也不清楚任红昌在想什么事。不过见她回过神来,笑呵呵的问道:“前两天宫里派人,好像还给你了一个女官,是不是?”
“恩,是何皇后派人来赐封的。”
“呵呵,没想到,咱们的红昌,如今也是堂堂的皇家女官了……对了,是什么官?”
任红昌倒不甚在意。
在她看来,也许汉帝刘宏亲自给她封官,都比不得自己主公的一句夸奖。
“唔,好像是要配合军司马的女官……是什么,什么貂蝉……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貂蝉啊,不错的名字!”
董俷随口一问,任红昌随口那么一回答,本来都不甚在意。
可等转过了身子,一股寒意突然从后脊梁上蔓延开来,汗毛孔一下子张开,令董俷刷的打了个哆嗦。
“你说什么?貂蝉?”
任红昌奇怪的看着董俷,不明白主公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她点点头:“是啊,貂蝉。”
日他罗贯中先人板板!
董俷恨不得破口大骂一顿才好。
一直以为,那貂蝉是个人名,没想到居然会是个皇宫里的女官。
难道说……
董俷看任红昌的目光有点不一样了,带着一股森森的寒意,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握起来。
如果真是这个女人,在历史上,她将会祸害的我家破人亡。
如果任红昌真的是那连环计中的貂蝉……
董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任红昌也感觉到了董俷情绪上的变化,不明白董俷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杀意腾腾。
“主公,您怎么了?可是不开心红昌做这貂蝉吗?要是如此的话,红昌回头就辞了……”
董俷没有回答,表面上虽竭力保持平静,可心里面,却是波澜起伏。
貂蝉!
杀,还是不杀?
下一章,蔡邕归来
至于老蔡会带什么归来,嘿嘿,嘿嘿……
第一五二章 蔡邕归来
评书中,若说哪一个女性给人的印象最深刻,恐怕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半都会说出貂蝉这个名字来。包括董俷,在上一世听演义评书的时候,对这个女人颇为同情。
临危受命,服侍董卓,勾引吕布,而后铲除奸恶。随吕布漂泊动荡,后来……后来就似乎是销声匿迹。谁也不清楚,这个千古美人最后的下场。不过想来,很凄凉吧。
董俷很同情这个貂蝉!
可他现在,却成了董卓的儿子……
貂蝉,也许在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物,突然间活生生的就站在董俷面前,让他怎能不吃惊?
本能的闪过一个念头:杀了她!
可这念头也只是那么一闪,旋即就消失了。
其实,如今的任红昌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的那个貂蝉,已经是两说了。就算他现在杀了任红昌,他日难保还会出现李红昌、张红昌……总之,除非董卓不乱政,就无法避免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董俷的拳头慢慢松开,片刻后扭过头,轻轻叹了口气。
董俷的这种情绪变化,作为任红昌自然是不清楚的。
可她能清楚的觉察到,就在主公提起貂蝉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确实生出了杀意。
心头不免忐忑,看着董俷的背影,有心询问究竟,但却不敢开口。
校场中,女兵们呼号喊喝,挥汗如雨。
可这点将台上,却是冰冷冷,让人感到非常的压抑。
中午的时候,两个女都尉收拾队列,上点将台回报。这两个女都尉,一个叫李信,就是当初董俷他们到鸾卫营第一天时,试图触摸任红昌铠甲的那个女兵。是个贫苦清白出身的女孩子,能吃苦耐劳,而且很聪明。所以很快的,就被任红昌发现。
另一个叫做司马香儿,是会稽人,年方十七。
生的面若桃花,身如摆柳,轻盈而灵活,有一个绰号叫小燕子,非常可人。她幼年曾学过一些剑术,擅长舞蹈。加之细腰纤足,可以在方寸之间旋舞,颇有艳名。
这两人,如今是任红昌的左右手,负责提点人马。
上的点将台,发现往日总喜欢说说笑笑的校尉大人和军司马大人,似乎很沉闷。
“大人,操列完毕,请大人发令。”
董俷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看任红昌,“明日我会命人送来一批驽马,约二百匹。你挑选一些人专修骑射,待熟练之后并入虎女,凑齐三百人之数。其他人手,五百人一部,有李信与司马香儿统领,继续操演队列战阵之法……晚上找绿儿索要兵书。”
说完,他带着董铁和成蠡走下了点将台。
任红昌很敏锐的听出来,董俷没有像往常那样唤她的名字,而是用‘你’来代替。
心中不免有些悲苦,目光迷离的看着董俷离去,却想不出缘由。
董俷虽然不想杀她,可这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着很难过。任红昌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吃苦耐劳,聪慧体贴,而且还很能干。这些日子在鸾卫营,这丫头出了不少的心力。本来董俷对她感觉挺好,可是现在……虽然明知历史已经出现的变故,总还是很不舒服。
评书中,貂蝉是出自王允的府中。
一直以为那王允是个很正直的家伙,虽然心胸不甚宽广,可还是个忠心汉室的人。
可现在想来,一个敢把皇室女官藏匿家中的货色,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吗?
董俷怀疑,是的,非常的怀疑……
貂蝉的出现,再一次给董俷敲响了警钟。
评书中所发生的事情,不一定真实;可不管是否真实,历史在转了一个圈子后,似乎于无声之中,又回到了原来的路上。当然,在某些方面,还是出现了小小变化。
比如董卓在黄巾之乱中的胜利,就是历史上所没有发生的事情。
比如任红昌……
如果没有董俷随大姐前往湟中,如果没有金城之乱,他就遇不到马嵩。遇不到马嵩,就不会出现董媛组建虎女营,马嵩前往并州、幽州购买女兵;如果没有马嵩去购买女兵的话,任红昌就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而是周转反复,变成历史上的貂蝉。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董俷自己并不清楚,他的出现,已经令历史产生了许多细小的变化。
早先与曹刘相逢,董俷感到的是一种紧迫。而貂蝉的出现,却让他感受到了危机。
回到家中,董俷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整整一晚都没有出来。
第二天一早,有些疲倦的走出来时,却见董绿站在书房门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
“相公,您……”
“我没事!”
董俷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怎么起来这么早?”
“相公一夜未休息,妾身怎敢入睡?”
心中一疼,轻轻搂抱住了董绿,董俷说:“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烦躁,没事了!”
“昨晚红昌前来找妾身求训练步卒的兵书,偶尔提到,相公似乎对她担任女官不满?”
董绿措辞间小心翼翼。
董俷一怔,笑着摇头道:“怎么会,红昌能做女官,是件好事啊!”
“可是相公……”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并非针对红昌。这小丫头,有时候太敏感了些。”
“相公,其实红昌她……她对相公是很敬重的。虽然她没有说,可妾身能看出来,红昌可能是喜欢相公了。”
董俷再次一怔,“喜欢我?怎么可能!绿儿,莫瞎说。我长成这幅模样,能得你为伴,已经是很开心了。红昌才能出众,而且你也说她长的绝美,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相公,这女孩子的心,你可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
董俷一下子沉默了!
的确,他不甚了解女孩子的心。
上辈子在山林中孤独生活,甚至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碰过,更不要说去揣摩女孩子的心。
而这辈子,又生的如此尊容,加之自己出身董家,更做事小心,哪有功夫去揣摩女孩子的心?其实,揣摩不揣摩的,又有什么区别?董俷还没打算做个花花公子。
“绿儿,此事就不要再说了!倒是你,我整天在军营中,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是有些……不如这样,有时间出去走走。我听人说,建春门外有一个犬市。你不是最喜欢狗吗?去看看,若有中意的就买回来,在家里也好有个解闷的玩物。”
董绿满心欢喜,笑纳了董俷的这份体贴。
“对了,此前咱们在安喜县俘虏的甘氏,求见相公。”
“甘氏?那个甘氏?”
“就是相公所说的那个一只耳的夫人,甘夫人。她早些日子对我说,想求见相公。”
刘备的家人……
董俷轻轻的拍了拍额头。
这些日子忙于鸾卫营的事情,几乎把刘玄德家眷的事情都忘记了。
“她们,都还老实吧。”
“都还算好……老夫人衣食无忧,只是有些害怕。甘夫人曾问过我几次,想知道相公你究竟想要如何处置她们?那甘夫人的年纪不算大,可行事嘛,却颇为稳重。”
此甘夫人,是否是历史上那个生了阿斗的甘夫人?
董俷也不清楚。
捶了捶前额,董俷说:“这样吧,我这些日子实在没空。等鸾卫营的事情稳定一些,我自会去见她。好了,我现在要出去了,过些日子,大哥的妻儿要过来,你让唐周收拾一些房间,最好给大哥一个单独的院落……他一家人团聚,也着实不易。”
的确,典韦自从和董俷结识,几乎一直是在漂泊动荡中。
好不容易黄巾之乱平定,原以为能安稳些,却随后就和董俷来到了雒阳。
今后,可能会有些平静的日子。让他们一家老小团聚,享受一些快乐,也是正常。
董俷骑了马,带着沙摩柯和巨魔士,向鸾卫营急驰而去。
******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又是一个月。
渔阳的张举叛乱,在公孙瓒凶猛的打击下,很快就尘埃落定,没了动静。
三辅之地的胡人之乱,在太尉张温的指挥下,也是步步为营,逐渐的退回了河套。
但是在凉州,羌人之乱却越演越烈。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韩遂在积石山下,聚集里溃败的人马,达数万之重。同时和北宫伯玉摒弃前嫌,再次联手合作。以河谷为界,双方展开了拉锯式的战斗,一时间形成了僵持的阶段。
这并非是董卓无能,而是战场上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变。
自三辅之地退下来的边章、李文侯部,和韩遂、北宫伯玉遥相呼应,成夹击之势。
董卓手中七万凉州铁骑,加上先零等归化羌人,总兵力共十五万。
可相比起反叛的羌人而言,依然有些不足。先零等归化羌人,被边章和李文侯死死缠住,无法腾出手来。董卓手中的七万大军,同时要面对韩遂和湟中羌人两部,压力非常大。而长安张温的手中,有十万大军。却偏偏不肯出兵,屯兵于三辅。
对外宣称,三辅胡人之乱尚未平息。
但明白人却能看出,张温这是故意为之。
一方面叫嚣三辅狼烟动荡,一方面却又送来的功劳簿。这里面的猫腻,令人寻味。
而在这功劳簿中,有一个名字引起了董俷的注意。
孙坚,孙文台!
英雄楼内,曹操兴致勃勃的说:“西平,没想到这吴郡还有如此英雄人物,当真了得。”
董俷却沉吟不语,想着心事。
孙坚,这头江东猛虎终于出现了……
当初孙坚在宛县受辱的事情,董俷并不是很了解。
当时的江东猛虎,不过是一只病猫而已。董卓不屑于提及此人,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否则,如果当时董俷知道孙坚曾在宛县出现,定然不惜一切的将此人斩杀。
可如今……
“孟德兄,这孙文台,不可小觑!”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曹操有点糊涂了。
“什么不可小觑?”
“啊,我是说,孙坚是个厉害的家伙。”
“没错,没错!”
曹操饮了一觞酒,笑呵呵的说:“这家伙把和连打得好生凄惨,的确是个厉害的主儿。我大汉能有此猛将,实乃大幸啊。”
在酒桌旁,还有两人。
一个是黄门侍郎荀攸,另一个是雒阳北都尉谢援。此人也是出身北地大族谢氏,于其兄谢坚并称之为扶风双谢,颇有名行。谢援曾经也担任过黄门侍郎,并娶了皇甫嵩的女儿为妻。皇甫嵩死后,颍川战事的失利就被推到了他的身上,连带着作为女婿的谢援,也受到牵连。如今虽然是北都尉,可实际上,一点实权都没有。
毕竟,谢援不是曹操,也没有曹操的那种胆魄。
听了曹操的话,谢援淡淡一笑:“依我之见,非是孙坚勇武,实和连无能耳。”
董俷对这个人,本来是满有愧疚的。毕竟皇甫嵩因他而死,谢援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有一大半要算在他的头上。听说,谢家兄弟不想在雒阳呆下去了。谢坚与前幽州刺史,如今的益州牧刘焉关系很密切,准备过些日子两兄弟一同前往益州。
“文雄兄此话怎讲?”
“若那檀石槐还在,区区孙坚,怎能取胜?”
檀石槐,是鲜卑人的首领,极为雄武。评书里,此人未曾出场,因为在黄巾之乱爆发的前三年,檀石槐就病死了。董俷原本也没有听过这个人,可来到三国之后,才知道早在三国时代,草原上就出现了一个如后世成吉思汗一般的雄武之主。
檀石槐统领鲜卑,在弹汗山设立王庭,更拒绝汉室的封王。
将鲜卑划分为三部,对大汉疆土,更虎视眈眈。董俷的老爹曾经是檀石槐交过手,却是落得惨败,甚至把此事列为生平最为羞耻的事情,不喜欢任何人和他提及。
还是董媛偷偷的告诉了董俷,才让董俷知道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檀石槐死了,其子和连继承其位,但才能和檀石槐相比,却是大大的不如。
谢援提起檀石槐,却让曹操等人立刻闭上了嘴。
的确,若檀石槐在,张温能取得今日之胜吗?
“好了,莫提此人,莫提此人!”荀攸见气氛有些尴尬,笑呵呵的说:“檀石槐再厉害,如今也是个死人。我们何必要为一个死人而担惊受怕呢?不过太尉张温如今手握十余万重兵,却屯军于三辅,坐视凉州战乱愈演愈烈,只怕将来未必有好结果。”
董俷没有出声,也不明白,张温为何要如此做。
这张温是一个德行很高的人,在雒阳的名气可不算小。为什么会如此做?实在耐人寻味。
是因为董俷初到鸾卫营把他儿子赶出去的缘故吗?
如果是这样,这个人的德行恐怕……试想,一个因私忘公的家伙,能有多好的德行?
不过荀攸那句话说的不错:这张温,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董俷记不清楚,张温在评书里是怎么死的,也和这张温没有什么瓜葛。只是有些奇怪,曹操为什么要把他拉来喝酒,连荀攸也跑来凑热闹,究竟是什么居心呢?
就在这时候,英雄楼下,一阵喧闹。
曹操找来侍者询问,才知道了喧闹的原因:蔡邕回来了!
作为三君之一的蔡邕,在这个时候回到了雒阳,而且同行的还有他的女儿,蔡琰。
“啊,是先生回来了!”
董俷闻听这消息之后,顿时显得格外兴奋。
这些日子来,他很苦闷。
一方面是因为任红昌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一个心结在困扰着他,该如何面对呢?
另一方面,来到雒阳之后,董俷时常会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很多事情他想不出头绪,急需找人为他梳理一番。
而在这方面,唐周不行,董绿不行……曹操,那更不可能。贾诩虽然能给他帮助,可毕竟远在凉州。他可不想这么快就让贾诩暴露出来,那是他手里的一张底牌。
酒也没心情再喝下去了!
董俷匆匆站起来,拱手道:“孟德兄,公达兄,还有文雄兄,蔡先生回来,我需要去拜访一番才行。就先告辞了,三位在此慢用。今日的公道算在我身上,回头再聚。”
“呵呵,西平只管去就是了,无需挂念我们。”
董俷匆匆的离去,曹操脸上的笑容却渐渐的收起。
“公达,文雄,此子如何?”
荀攸摇摇头,“看不出什么端倪。此子接手鸾卫营,又大刀阔斧的休整,倒有魄力……据说,那鸾卫营如今面目一新,颇有重振当年英姿的风采,只是……此人不济名声,更因一群女伎得罪了许多权贵,实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想法。”
谢援也说:“的确,此子行事多有乖张之处,与今人更格格不入,非常令人费解。我原以为,这不过是个贪恋花丛的莽夫,可孟德说他掌管鸾卫营后,却从未留宿营中……练兵确实有些手段,但若说有太多出奇的地方,恕我眼拙,看不出来。”
曹操不语,细目半眯,似在沉吟。
荀攸说:“孟德,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凉州董家子如此上心?如此关注?”
曹操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觉得这董家子的身上,颇有神秘之处。恶汉,许子远评定这董家子为恶汉,可真的只是恶汉如此简单吗?我甚疑之……公达,文雄,我与你们打一赌。这董家子日后的成就,定然是不同凡响。”
不论是荀攸还是谢援,都显得很怀疑。
但曹操也不解释,心道:一个能把两个大凶之相的人改运成大吉,真的只是个恶汉吗?那恶汉之后,许子远还有什么话?恶汉,恶汉……哈,我就是不信会这么简单。
啰唆两句话吧……
有人说我抄袭小兵的情节,我昨天去翻了翻,发现的确有些类似。
好吧,我说我只看过小兵的开头,后面没看过,想必你们也不相信,又会蹦出来说我如何之如何。
故事就是这么发展,我情节就是这样推动。
你要说我抄袭,随你的便,我也懒得和你做什么解释。
鸾卫营的设定,一是为引出貂蝉,二是为后面做一个铺垫。在此之前,我没有考虑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总之,我问心无愧。
虽然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多年,但不是所有的书我都会看,或者说你认为好看的书,我也一定要看过,就这么多。
第一五三章 老实人发怒(一)
蔡邕的确回来了,但是并非是兴高采烈的回来。
年末,女儿蔡琰突然回家,的确是让蔡邕喜出望外。早在蔡琰回来之前,河东卫家的人几次三番的跑来追问,还气势逼人的让蔡邕把蔡琰交出来,否则就云云之类的话语。
那河东卫氏家大业大,的确是很有势力。
可蔡邕又岂是一个好相与之辈?多年宦海沉浮,令蔡邕对仕途心灰意冷,专心于学问之上,也就少了几分争斗之心。和汉帝刘宏恢复了师生之情,和雒阳的世族也因没了分歧,而变得格外融洽起来。在许多人的眼中,蔡邕如今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
卫家一闹再闹,惹怒了蔡邕。
也难怪,老先生把女儿嫁到了卫家,如今成了寡妇,还被你们逼跑。现在有跑过来找老头要人,就算蔡邕的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一怒之下,官司就到了汉帝的面前。汉帝刘宏也是个念旧的人,立刻着人前往河东,把卫家人骂的狗血淋头,并且责令卫家负责寻回蔡琰,否则又要云云之类的命令,这才算了结。
没成想的是,前脚旨意发出,后脚蔡琰就回家了。
蔡邕一来是觉得不好意思,二来也想逼逼风头,干脆带着女儿,回转圉城祭祖。
可谁知道……
总之蔡老头现在很火,非常的火!
不过,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蔡邕很舒服的舒展身体,心情似乎也好转了许多。
这是董俷命人送来的礼物,也是做晚辈的一番心意。
当时蔡邕不在,蔡府的家人本来是不愿意收取的。不过后来见唐周也随行过来,就乖乖的收下来,还在唐周的指挥下,把家具摆放在客厅之中,看上去很气派。
唐周,曾拜访过蔡邕。
当时蔡邕对唐周的接待,还是很隆重。
而且家人们也听说过董俷的名字,知道这是自家主人非常赏识的人物。
本来还担心老头回来会生气,可没成想听说这是董俷派人送来的礼物之后,老头居然乐了。
蔡邕扭了一下身子,心道:这玩意儿,的确是很舒服啊!只是,阿丑怎么来雒阳了呢?不是告诉过他,最近不要来雒阳吗?这孩子啊,有时候实在是过于憨直。
出京这些日子,蔡邕并没有听到董俷入京的消息。
而当初何进算计的时候,也没有派人去通知他一声:先生,我打算让董俷入京做官。
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如今蔡伯喈一介白丁,空有名声,却没资格去知晓朝廷中的施政。若是政令从刘宏那里发出,有时候还会告知一声。可若是政令出自大将军府的话,那可就一无所知。
想了想之后,蔡邕唤来了管家蔡安:“持我名剌,请董兵曹过府一叙。”
“董兵曹?”
“就是大将军府的兵曹掾董俷,他不是早已经来雒阳了吗?你应该知道他的住处吧。”
“您是说董校尉啊!”
“校尉?”
蔡安笑道:“老爷有所不知,如今董校尉是鸾卫营的校尉,这段时间可是很有名呢。”
“鸾卫营?”
老头子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成了鸾卫营的校尉?”
“是这样的……”
蔡安随即把董俷入京之后的作为讲述了一遍,笑道:“董校尉气死了子将先生,太学院的那帮人死活不肯放过。后来大将军也是没办法,就把董校尉发配到了鸾卫营。不过这董校尉也当真是心狠手辣,到了鸾卫营的第一天,赶走了太尉张温大人的公子,砍了两个营卫的头,还把十几个娇滴滴的姑娘,打得皮开肉绽,好生可怖。”
蔡邕没有说话,却在思考董俷这样做的目的。
就在这时候,门子跑进来禀告:“老爷,门外有鸾卫营校尉董俷,前来拜见老爷。”
这心里顿时很舒畅。
这阿丑果然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你看,我这边刚坐下来,他听到消息就来拜见了。
“请!”
蔡邕吐出一个字,想了想又叫住了门子,对蔡安说:“请董校尉到我书房相见。”
这书房相见,和客厅相见可是两个概念。
非亲近之人的话,那是不可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如此也表明,蔡邕和董俷的关系,绝非一般的长辈对晚辈的赏识。蔡安知道了,这也就等于在说,以后可以让董校尉不必通传就能进入蔡府。
实在想不通,自家老爷为何对那个恶汉如此看重。
但既然老爷吩咐了,作为管家的蔡安也不可能去询问,是不?
于是急匆匆的和门子来到蔡府大门外,就看见如今那个在雒阳妇孺皆知的董恶汉,正站在门外肃手恭敬的侯立着。在他身后,十名彪悍巨魔士站立,巍然不动。
“董校尉……”
“啊,管家,先生可愿见我?”
“老爷刚回来,不过一听董校尉来了,就赶忙让我来迎接您。校尉大人,请随我来。”
“你们在外面侯着,等我出来!”
董俷不想让那书香之地沾染兵戈之气,这也算是对蔡邕的一种尊敬。
当然,他这么吩咐,蔡安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把巨魔士请进来,好生的安排。
他带着董俷径自穿越了前庭,通过一个夹道后,就来到了蔡伯喈的书房。
书房很雅致,门口栽种了花草。
两边有两座很奇特的假山,山边有垂柳飘动。
很幽静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似兰似麝的香气,再躁动的心,也一下子平静下来。
董俷走进书房,就连有黑色楠木书架,分列两边。
书架上,一边摆放着一摞一摞的竹简书卷,另一边却是一本本用纸张线订的书本。
正对着大门,摆放着一张琴案,上面有一张古拙的琴。
董俷不懂古琴,不过曾听人说过,蔡伯喈先生有一张非常好的古琴,名焦尾,音色甚美。
看这张琴,似有被烧灼过的痕迹。
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焦尾琴吗?
董俷看了两眼,顺势向墙上看去。只是这一看,却一下子呆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
墙上裱糊了一副字,带有蔡伯喈那特有的飞白书特征。
董俷的字也不错。
因为上一世老人们曾说过:字是脸面,是敲门砖,一手好字,能引得他人的好感。
故而曾苦练过,而来到这个时代后,这书法也未曾丢下。
只不过要让他评定字的好坏,董俷没那个本事。只能说,是有样学样而已。毕竟上一世练得是钢笔字,而这辈子,却是以毛笔为主。再加上平日舞枪弄棒,也少有人知道董俷能写一手好字。就连那名剌,还是董绿为他准备,否则他根本不会想起来。
让董俷吃惊的,是那上面的内容。
赫然是当日在东郡的那个晚上,他和典韦在郊外说过的那番话语。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
只不过由于这时候还没有标点符号的运用,所以句和句,却都是连在一起,没有分隔。
董俷没有想到,蔡邕会把这一段话抄写下来,只呆愣愣,好不迷茫。
蔡安看出董俷的迷茫,笑道:“校尉大人有所不知,这幅字是老爷回雒阳后写下来的,说是从一至交之处听到的醒世之言,需牢牢记在心中,放能长乐而无忧。”
“哦?”
“呵呵,这话乍看很粗俗,文字颇为不美。可细一品味,又觉得妙不可言……老爷自从写了这幅字之后,处世待人也都变得平和了许多,就连抚琴,也是更有境界。”
董俷想不到自己一时的感慨,却给蔡邕带来了这许多改变。
当下也是莞尔一笑。
“校尉大人请在这里稍等,老爷马上就来。”
董俷点点头,在书案后坐下。
一阵悠扬的琴声突然响起,带着一丝难解的哀怨,极为优美。
董俷奇道:“谁在抚琴?”
“哦,是我家小姐……校尉大人不知,我家小姐的音律造诣比之老爷丝毫不差,除境界有些不如之外,倒是深得音律中三昧。只是此次回来后,所奏乐曲颇有不同,我随老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也算是略通此道。小姐的音律,较之从前不甚高雅,却似又有所开
对这音律,董俷也是门外汉。
“蔡管家好本事,我对此道,实在不解。”
“呵呵,是我多嘴了……只是提起小姐,小人也是有感而发。我家小姐如此才华,却又极为命苦。前些时候,听小姐时常吟诵诗篇,颇为感人,却不知是谁所做。”创……只是那乐律中时常会有些哀怨,老爷说是小姐走了下乘。”
得,人家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这名士门下,也不同寻常啊。看着蔡安,年约三旬,谈吐颇有章法,不愧是伯喈先生的管家。
不过,董俷对他的话题实在是没兴趣。
音律也好,诗词也罢……董某人素来不善专长。
谈这种事情,无异于对牛弹琴。
而且,谈论人家的小姐,也实在不甚礼貌。董俷当下转过了话题,问道:“蔡管家,先生何时过来?”
“按理说,应该来了啊……校尉大人请稍候,我这就去看一下。”
蔡安匆匆的走,书房中只剩下了董俷一人。
那琴声突然止息,停了片刻后,再次响起。本在闭目养神的董俷,蓦地睁开了眼睛。
那琴声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再仔细分辨,赫然是当日在牧场时,他与绿儿唱的那首山歌曲调。
董俷这一次是有点糊涂了。
这山歌曲调,少有人知晓,也就是在牧场内流传,怎么鼎鼎大名的蔡伯喈之女,也会演奏?
曲调响了半阙,又变得哀怨委婉。
董俷忍不住站起来,向书房外走去,想要看一看,那抚琴奏乐的人,究竟是谁?
脑海中,隐隐闪过了一个倩影。
是她?难道是她……
早就知道,她那是个假名。但董俷早先,实在没有把她和蔡邕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演义评书中,她只出现过一次,所以印象并不深刻。
可如果仔细回念的话,两个名字渐渐的重合在了一起。蔡邕的女儿,不也是嫁给了河东卫氏?
而她,和董俷相遇时,正是卫氏的新寡。
董俷的心,突然激动起来。
如果真的是她,我绝不会再放过……
刚要走出书房的时候,蔡安却急匆匆的回来了。
“校尉大人,实在是抱歉。”蔡安神色有些难看,轻声道:“外面突然来了个客人,老爷正在客厅里接待……实在不好推却那人。老爷说,请您在书房稍待片刻,他把那人打发了之后,就立刻前来……校尉大人,要不小人给您安排些酒菜如何?”
董俷面颊抽搐一下,轻声道:“算了!”
他犹豫之后,对蔡安说:“管家,若不冒昧的话,我想要近一些听小姐抚琴……哦,无需看到小姐,我只是想远远聆听。呵呵,这琴声甚美,若不细品,难得三昧啊。”
蔡安很为难。
不过董俷似乎和蔡邕很亲密,应该也是自己人。
想了想,说:“小姐在后花园内的凉亭中抚琴,只是小人只能带大人在花园外聆听。”
“如此,足矣!”
董俷也没有再提过分要求,拱手道:“还请管家带路!”
无甚闲话,惟求月票耳……
第一五四章 老实人发怒(二)
蔡府正厅,一派儒雅风度的王允正和心不在焉的蔡邕谈笑风声。
说实话,蔡邕实在不想和这个人谈论下去。王允的经学之道,和他现如今所追求的完全不一样。而且两人在学术上的分歧也很大,包括在政治上的分歧,也是南辕北辙。
王允的经学之道,秉承于三君之一的郑玄。
身为六经博士的郑玄,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士子们秉政,以六经中道理治国。
王允是郑玄最忠实的追随着,所谈论的,自然不离六经大义。
而蔡邕呢,则是有一点顽固的保皇派。皇权至上,这在他看来,才算是最为正统。
注意,在这里呢,王允和蔡邕都是保皇派,但分歧就在于一个是要以士子秉政,一个是要把权利集中于一人手中。乍看无甚分歧,可这里面的利益冲突,却大了去。
若是早两年,王允讲述六经大义,蔡邕早就一句话把他噎死。
如今什么都看的淡了,虽然不甚赞成王允的说法,可是蔡邕还是面带微笑的应付。
这家伙究竟有什么事情?
蔡邕实在是想不明白道理,王允好端端的跑来说这些干什么。
只能耐着性子听王子师云山雾罩的说话,可这心思却已经不在厅中。
“伯喈先生,允今日前来,实是想要来道喜。”
蔡邕一怔,心知这肉戏来了。恐怕接下来的话语,才是王允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
“但不知喜从何来?”
“令爱之遭遇,允亦听说一二。昭姬自幼聪慧,且才学秉承蔡翁,天下女子无人能出其左右。遭此厄运,实乃老天不公。允常思之,甚为昭姬之遭遇所感到委屈。”
蔡邕皮笑肉不笑,“子师过誉!”
“不过令爱如今正是好年华,就这么待在闺中,也未免可惜。允受人所托,特来向蔡翁求乞,结纳一门亲事。”
蔡邕眉头一皱。
此前在圉城也不是没有人提过这件事,可蔡邕如今却多了很多小心。
才华是否出众,这已经不再重要。
那卫仲道的才华却是出众,却是个短命鬼,害得自家女儿守寡不算,还险些被……
门户也无甚要求,只要过得去就好。
久经宦海沉浮,那世族大户家中的龌龊事,蔡邕又怎能不了解呢?
最重要的是,要命相硬,懂得体贴,能给女儿一个美好的生活,能让女儿无忧就行。
本来,在圉城老头也确实看中了几个满意的主儿。
可谁想到后来……
“子师美意,蔡某心领了。只是小女新寡,尚不想考虑嫁娶之事,我看还是改日吧。”
王允一听急了!
收了人家的心意,若是说不成的话,退回心意倒是小事,可这面子却是一个大问题。
“蔡翁莫急,何不听允说完呢?这求亲之人颇有诚意,而且世代皆为朝廷重臣,实乃上等佳婿啊。”
蔡邕心道:这厮怎地如此没有眼色,我都说过了不同意,还死乞白赖的在这里絮叨。你莫说是世代官宦,哪怕是世代皇族我也懒得和你说这些。
不过,脸上还是要保持和煦笑容,“子师……”
“蔡翁,此人乃司空袁逢之子袁术。”
王允害怕蔡邕拒绝,抢先说出了人名,然后道:“公路素有贤名,且家境甚好,与昭姬可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且公路甚爱昭姬才华,若结为亲家,那河东卫氏若再来骚扰,袁家愿意为蔡翁出头,把那卫家人赶出雒阳。此实乃天赐之良缘啊。”
袁术?
蔡邕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怔。
说实话,他对袁术这个人的印象不深。可是对袁隗和那个袁本初,却颇有认识。
皆是浮华爱虚名之辈,德行如何不好说,可这算计人,却是一等一。
蔡邕如今也是不想招惹是非,若因此事而惹怒了袁家,就算有皇上撑腰,也难免会有许多麻烦。而他最不想招惹的,恐怕也就是麻烦吧。故而,蔡邕不得不三思。
“子师,我听说袁公路家中已有妻室,他如今要娶小女,那原配妻室有当如何?”
“啊,这个……”
王允结结巴巴,也觉得很头疼如何解释这个问题。
其实,这也是袁公路当时求他时,他也询问过的问题。可得到的答案,却不甚满意。
蔡邕的脸色微微一变,明白过来。
“来人,送客!”
他呼的站起来,面沉似水,冷冷喝道。
王允连忙说:“蔡翁,此事还请三思啊……袁公路乃四世三公之家出身,袁隗更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能有蔡翁结为亲家,实乃美事一桩。以蔡翁之名,配合太傅之能,则阉寺可除,汉室可兴。虽有些委屈昭姬,可公路保证,定会善待……”
“王子师,你莫要欺人太甚!”
蔡邕闻听再也忍不住了。
说穿了,还不是为了那点狗屁倒灶的政治?老子无心参与。袁公路是什么鸟人,老子虽不清楚,可让老子的女儿去当妾室,简直是太过分了。莫说他袁公路不行,就算是皇上开口,如果不给昭姬一个正宫的位子,老子也绝不会答应。你王子师开口袁隗如何如何,闭口袁家四世三公,门生天下。只他袁隗有学生,我没有吗?
蔡邕这一发怒,把个王子师吓了一跳。
“王子师,若你现在走,我们还有些情面。若是你再说下去,可休怪老夫不给你脸面了……家人何在,送王先生出去。”
四五个家人立刻涌入了正厅,虎视眈眈的看着王子师。
王允的脸臊的好像猴子的屁股。
在蔡府家人的押送下走出了蔡府的大门。这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怨恨之意。
你这蔡老头,拒绝也就拒绝了,何必做的这么绝?我这脸面何存……
回头恨恨的看了一眼蔡府的大门,心里面越想越觉得不爽快,对蔡邕也就有了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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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董俷,随着蔡安来到了蔡府的后花园外,蔡安就不再走了。
花园中,只听得幽幽琴音,如泣如诉,好生让人伤感。曲子已经不再是那九九艳阳天,却换做了一曲几近失传的古曲,名为《湘妃》。相传,这古琴本是由五帝之一的舜帝所创,其人德才高绝,被尧帝所看重,并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舜帝。
夫妻三人,极为恩爱。
后来舜帝在巡查天下的时候,死于苍梧山中。
两个妻子,也就是被后人常常提起来的娥皇女英不辞万里,寻找舜帝的尸体。在舜帝坟前,哭出了血泪,染红翠竹,故名湘妃竹。后有人为纪念她们,而创作湘妃一曲。曲中表达了娥皇女英对舜的思念,那浓浓的深情,也都尽藏于那五音之中。
董俷是听不懂这曲子的奥妙来,可是也能感受到那奏琴之人心中的哀怨。
犹豫再三,董俷突然扯起嗓子,在花园外唱起那首《九九艳阳天》。
花园内的琴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竟随着董俷的歌声,响起了相同的乐律之声。
“大人,这里是内宅重地,不可以进去啊!”
蔡安在听到董俷开口歌唱,花园中响起同样的乐律时,心里多少已经明白了其中端倪。
可眼见着董俷往花园里创,又怎能置之不理。
急忙上前阻拦,哪知道董俷这会儿急了,抬手一推,把个蔡安推的扑通就是一个跟头。
“管家,得罪了!”
董俷匆匆的道了一声歉,冲进花园中。
当日他放那人离去,此后心里后悔了许久。如今在这里相逢,这是老天注定的缘分。
若是放弃了,那才是真的逆天行事呢。
花园中,繁花锦簇。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院子里的花朵,大都是一个品种。董俷认不出来这种花的来历,只是觉得有一种素雅的冷寂之气。虽好看,却有些冷了。
许是某种在后世中绝种的花吧。
董俷却无心观察,抬头望去。
花海之中,有一座八角凉亭,式样简洁婉约。
亭中跪坐一人,身着一袭白裙,披大红色的火狐狸皮大氅,红白相间,甚为醒目。
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披散,直至腰间。
在那黑发之下,隐约可见曲线柔美,细嫩的颈子,颇为性感。
那人背对着董俷,可是那背影却是如此的熟悉。董俷快走两步,蓦地又停了下来。
琴音止息,亭中女人发出一声幽叹。
“姐姐,这些日子可好?”
“俷公子,你却还是来了雒阳!”
她站起身,缓缓转过身子。那风华绝代的面容上,透露着一丝憔悴。秋波闪闪,却有欣喜之意。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的长裙有些宽松,记忆中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如今却显得有些臃肿起来。董俷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在刹那间,却是一片空白。
那女子,赫然是王姬!
不过董俷现在也猜出了她真正的身份。
蔡府之中并无女子,能在这里抚琴奏乐,除了蔡邕的女儿蔡琰之外,还能有谁呢?
蔡琰步履似有些艰难,走下凉亭。
董俷这时候也清醒过来,快步跑了过去,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
惟失去后才能知道去珍惜!
董俷在这一刻,却再也不愿意让怀中的美人逃走。他曾食言一次,绝不会在放过。
蔡安在花园外,眼看这一幕也只能苦笑。
今天这个跟头,只怕是白摔了吧……
花园里,非常的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董俷搂抱着蔡琰,心道:就是这个感觉!
那一夜,虽说记忆并不是很深刻,可身体却产生了记忆,牢牢的记住了蔡琰娇躯的柔美。
董俷的心砰砰直跳,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静静拥抱。
而蔡琰,开始还挣扎了一下,随即就偎在了董俷的怀中,感受这一刻美妙的温存。
从临洮回来,总是会梦到那张丑脸。
每次惊醒,却又有一种甜蜜。蔡琰对董俷的情感,刚开始是好奇多过于爱慕。可没想到,随着对董俷的了解加深,她渐渐的明白了,在那张丑陋而粗鲁的外表下,有一个很深沉温柔的心。董俷那时常怪异的举动,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才华,深深的吸引了蔡琰。
而那一夜,蔡琰虽失去了清白,可心里却没有一点恨怨。
只是不愿意去影响董俷和绿儿之间的情感,蔡琰选择了退避。
原以为分别之后就会把这段记忆渐渐的模糊,可谁成想……最可怕的是,这个丑鬼居然也追到了雒阳。虽然不是为了她而来,却恰恰又应了那句老话:这是天赐姻缘。
浓浓的情思,在两人心中弥漫。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人做的好事!”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声传来,把董俷和蔡琰惊醒。
扭头看,就见蔡邕站在花园门口,脸色铁青,浑身都在打颤,指着二人,说不出话。
蔡琰粉腮羞红,但旋即变得煞白。
抢先拦在了董俷身前,“父亲,你听女儿解释!”
“解释,你这不知羞耻的丫头,还要解释什么,给我闭嘴。”
董俷把蔡琰拉到了身后,“伯喈先生,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董俷一人的错,和姐姐没有半点关系。若您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个人吧。我,我,我真的想和姐姐在一起。”
“住口,住口……我蔡伯喈真是瞎了眼睛,居然,居然引狼入室……蔡安,蔡安!”
这时候,蔡安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蔡邕气得暴跳如雷。
眼看到董俷和蔡琰搂抱在一起的时候,旬月来的疑问也就一下子清楚了。老头子有点恼羞成怒,仓啷一声拔出肋下的宝剑,怒吼着就冲过来,“我要杀了你这畜生。”
“父亲……不关他的事!”
蔡琰吓得面如白纸,从董俷身后跑出来,一把抱住了蔡邕。
“弟弟,还不快走!”
哪知道董俷这会儿那股子执拗劲儿却上来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声道:“我不走,这本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我怎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先生若责罚,就责罚我一个人吧。”
“弟弟,听我的话,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若不走,只怕他怒气难消。”
“可是,可是……”
看着蔡邕双眸通红,如同发疯似的吼叫咆哮,哪里还有半点斯文名士的风采。
董俷打了个哆嗦,那执拗劲儿上来,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去。
快走两步,跪在蔡邕面前:“请先生责罚……不过,我想娶姐姐回家,请先生应允。”
蔡琰也明白了,这会儿董俷是绝不会溜走。
虽然很害怕,可是也感到万分的甜蜜。
退回到董俷的身边,有些艰难的屈膝跪下来,“请父亲成全!”
蔡琰高举着宝剑,身子颤抖不停。真过去砍人吗?那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他这样做,其实有一大半是为了做样子。
董俷,这小子长得虽然难看,可却是个有担待的人。
至少刚才他没有丢下女儿逃走,而是留了下来。这也说明,这小子确实是喜欢女儿。
家世虽然差了点,可还算强差人意。
文采嘛,还真没有听说过,倒是这勇武之名,天下人皆知。
女儿嫁给这丑小子,倒也不算是委屈。而且董俷没有正妻,说起来还算是清白。
只是,只是这小子太过分了!
心里虽然有气,可渐渐的已经平静下来。
宝剑扔在里花丛中,蔡邕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过了片刻,蔡安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小姐,校尉大人,老爷有请,让你们去书房见他。”
相视一眼,董俷心中忐忑。
扶起了蔡琰,二人随蔡安朝书房走去。
这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但心情却是极不平静。等到了书房门口,蔡安停下了脚步,“小姐,大人,请……”
深吸一口气,董俷一把握住了蔡琰的小手,走进了房门。
却看见蔡邕背对着门,正盯着墙上的那副字出神的观看,二人走进房间,也没有回头。
“先生(父亲)……”
董俷和蔡琰同时开口,紧握在手里的柔荑,轻轻颤抖。
“有几件事情,你需答应老夫!”
“请先生训示!”
“第一,要立刻和小女成亲!”
“立刻?”
董俷吃惊不小,疑惑的看着蔡邕,不明白这老头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主意。
蔡邕转过身,面目狰狞的吼道:“废话,不立刻,难道你还要让我女儿挺着大肚子和你成亲不成?你这混账小子,先斩后奏,难道现在还想拖着不认账怎地?”
“大肚子?”
董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蔡邕道:“什么大肚子?”
也难怪,董俷对女人的事情还真的是不太了解。上辈子少与人接触,这辈子又……
蔡邕气得直打颤,“你说呢?”
董俷愕然扭头向蔡琰看去,却见蔡琰粉腮羞红,垂着头,连那雪白的颈子,也红了。
顺势往下看,那臃肿的腰身……
董俷啊的一声大叫,“姐姐,可是真的?”
蔡琰嘤咛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董俷的脑袋瓜子里,却变成了一片空白。
听上去有点扯,可,可,可我要做爸爸了吗?董俷还真的没有做好这个思想准备。
要知道,他现在还不到十六啊!
蔡邕阴沉着脸,“第一件事是要立刻成亲……日子嘛,我会挑选,你父亲那边,我也会派人通知。总之,这件事情要快。我可不想日后成为雒阳那些人口中的笑料。”
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董俷总算是平静下来心情。
“晚辈全凭先生做主。”
“第二,你日后要好生带我这女儿。这孩子才华虽有,却也有些忒命苦了……”
“俷绝不会让姐姐受半点委屈。”
“第三,我膝下仅有这一女,你们将来有了孩子,要跟我蔡家的姓,算是传递我蔡家的香火。”
“父亲,你太过分了!”
蔡琰有点恼了,开口娇嗔责怪。
也难怪,这香火之事,素来是很重要。当初蔡琰嫁给卫仲道的时候,蔡邕没能提出来是因为他一来正倒霉,二来卫家势大。可现在不一样了,故而就很直接的提出了要求。
董俷却不甚在意。
姓什么并不重要,不管姓蔡还是姓董,不都是自己的孩子?
“姐姐莫说,这件事我同意……先生一人在家,总难免孤单,有个孩子在身边,总是一桩乐事。不过先生,以我看您不如搬去我那大宅门内住,大家也好有照应。”
蔡邕冷笑一声,“天天听你那巨魔士喊杀吗?算了吧,我还是在这里一个人清净的好。”
“敢问先生还有没有吩咐?”
“现在没想起来,等想起来再说……不过小子,从今天开始,你不许见我女儿。”
“啊……”
“大婚时间,我选定了日子自然会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你绝不许再来打搅昭姬。”
“这个,我同意。”
蔡邕板着脸,“好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和昭姬说……对了,找人来提亲,这可是大事情,莫要给忘记了。还有,你最近老实一点,别再外面招惹是非。”
“那,我先告辞了!”
董俷恋恋不舍的看了蔡琰一眼,随着蔡安走了。
“父亲,你这是干什么?干嘛要如此难为他呢?”
“你这丫头……”蔡邕的脸色缓和了很多,“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要说起来,他董家也算是家世清白,配的上你。可这小子你也看到了,执拗的很。蛮劲儿上来,那就什么都不顾了……我不给他个下马威,将来你万一受了欺负,又怎么办?”
“可是……”
“你不要可是了,这件事我做主,就这么定。这些天给我在家里好好的呆着,没事别乱跑。今天袁家的人跑过来也向我提亲,被我赶走了。可我担心,他们不死心。”
“女儿知道了!”
“还有,你之前编纂的那本敕勒川文集……敕勒川公子,莫非就是那个丑小子吗?”
蔡琰含羞点头,“正是。”
“哈,我倒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等本事?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不错,不错!”
“何止呢,他的本事可不止这一点!”
“他啊他的,他是谁啊……丫头当真是不知羞,还没有过门呢,就替他说好话了?”
“父亲……”
蔡琰娇嗔一声,然后对刚送走董俷,重又回来的蔡安说:“安叔,烦你将我房中的敕勒川文集拿来。”
蔡安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的走了。
不一会儿,就见他捧着一本书册走进来,递给了蔡琰。
蔡琰翻开书册,递给了蔡邕,“父亲,你看看,这可是他做的六经注解。”
“哦?那丑小子还能注解六经?”
蔡邕这回倒是真的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从蔡琰手中那本被装订的整整齐齐的《敕勒川文集》,翻看了两页道:“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符号?哪里有什么注解啊!”
“您听我解释嘛!”
蔡琰打起精神,把她在牧场抄录下来的六经详细解说了一遍,然后指着那些标点符号说:“父亲您看,这些符号,就是出自他手,每一个断句,每一段间隔,岂不就代表了他对这《尚书》的理解吗?这些符号,称之为标点,若能流传出去,对天下士子,莫不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您编纂的那《汉纪》,若有这标点注解,不更容易理解?”
“唔唔唔……”
蔡邕的眉头从一开始的紧锁,渐渐的舒展开来。
“哈,没想到,这丑小子看上去粗鄙,却还有这等本领。恩,不错,不错……这些符号看似简单,却有奥妙无穷。当细细揣摩,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不错,不错!”
蔡琰很骄傲的说:“父亲乱说,他哪有粗鄙。人虽长的丑些,可这心却是好的。”
“哼,还说不为他说话吗?丫头,你那点心思别以为能瞒过我,是想要我这老头子豁出去这张脸,为那丑小子张目,对不对?”
“父亲……”
被看穿了心思的蔡琰,再次粉碎羞红。
“女大不留人,也罢,也罢……那丑小子人难看了一点,不过我还算是对他满意。”
蔡邕合起书,笑呵呵的说:“那这本书就留在我这里,赶明儿让人把他的注解都给我送过来,我好好的看一看。若真的如你所说,他才华出众,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也是没所谓的事情。娘的,为甚我赔了一个闺女不说,还要腆着脸给女婿张目?”
“父亲,您现在说话越来越粗鄙了!”
“有那粗鄙的女婿,我就算想不粗鄙,恐怕也难了!”
蔡邕说完这番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他止住了笑声,幽幽叹了口气。
“父亲,您又叹什么气啊!”
“傻孩子,我是在为那阿丑担心……他此次入京,本来就是为质子的身份,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呢,却是步步凶险。也是这小子的运气好,何进、袁隗和阉寺都不想找他麻烦。否则就凭他气死那许子将,就够他喝上一壶……那许子将死了就死了,却偏偏给他留下了一个‘恶汉’的评定,只怕这将来,可有的麻烦。”
蔡琰闻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父亲,那怎么办?您倒是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月旦评的名声一经评定,谁能推翻?而且你们这一成亲,势必要恼了袁家。我是担心,袁家的人不肯放过你们,这可比月旦评的名声更凶险。”
“啊,那可如何是好……父亲,要不,我不嫁了!”
“屁话,你不嫁,那孩子生下来怎么办?难道让他做那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不成?再说了,也可以趁此机会,和卫家了结那些是非。你一日不嫁,和那卫家就脱不了干系……这样,我立刻进宫,请皇上把你和卫家的关系断了,你早早嫁过去为好。”
“可是阿丑他……那袁家怎么办?”
“袁隗要是因这件事而算计阿丑的话,那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也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
蔡邕说着,那脸上流露出了坚定的目光。
扭过头,看着墙上的那副字,突然冷笑一声道:“大不了,大家就来个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难不成咱们这些光脚的,还会怕他那些穿鞋的吗?”
蔡琰闻听,若有所思。
蔡琰嫁董俷,王允失去了颜面,袁术心有不甘……
士人们暗中算计,皇甫嵩之死再次浮出水面,那花信妇人击鼓喊冤,誓要为夫报仇,却引得恶来砰然心动。
下一章流言四起
第一五五章 流言四起(跪求月票)
“蔡伯喈要和董卓做亲家?”
当曹操听到了这个消息时,突然忍俊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也不顾他正坐在何府大厅内。
“孟德何故大笑?”
何进也是乍听到这消息,正盘算这里面是否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听曹操在那里笑,何进眉头一蹙,心中不禁对曹操这有些狂放的举动感到了些许不满。
曹操连忙起身道歉,“大将军莫怪,只是操想起了一件事,故而有些忍俊不住。”
袁绍问道:“孟德想起了什么事?”
“操是在想,听闻蔡翁的女儿蔡琰颇妩媚……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被董西平那黑炭头压在身下,该会是什么景象?”
原以为,曹操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厅里的人都侧耳倾听。
哪晓得他说出这样一番话语,却让何进等人愕然呆愣,好半天硬是没有反应过来。
“孟德何以如此轻浮!”
在座有不少人和蔡邕关系不错,听曹操说出这番话,不禁勃然大怒。
“是啊,孟德这话说的太轻浮了些。”
袁绍嘴角一撇,轻蔑的看了曹操一眼。不过转念一想,也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几声。
曹操连忙道歉,而后正襟危坐,再也不说话。
大厅里一阵安静,好半天,也不知是谁噗嗤的笑了一声,所有人都哈哈笑开了去。
何进一边笑一边摇头,暗道:这曹孟德才华不俗,只是有时候却也太过于狂放了些。
本来是对此事有些忧虑,可曹操这一说,却被冲淡了不少。
“本初,你如何看这件事?”何进笑着问道。
袁绍说:“我对董西平并不是非常了解,但想来这件事,恐怕并不是蔡翁说的那般简单吧。”
“哦,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我那兄弟袁术,也对蔡家女颇为爱慕,曾拜托王子师前去提亲,可没成想被蔡翁赶了出来。虽说公路这件事做的有些冒昧,但我袁家,怎么也比那董家子强百倍。蔡翁舍公路而选董西平,莫非是想要拉拢凉州的董卓不成?”
何进愕然道:“他拉拢董卓作甚?”
袁绍说:“蔡翁拉拢董卓或许没用处,可不要忘记,蔡翁的立场所在……若是……”
何进一皱眉,也不禁深思起来。
汉帝至今未立太子,而且他对长子刘辨不满,属意次子刘协的事情,可说是满朝皆知。只是碍于何进手握天下兵马,故而无法开口,索性就把这立太子的事情推拖不停。难道,这是汉帝的意思?借蔡伯喈和董家联姻,来拉拢董卓手中的兵马?
若是这样的话,问题可就严重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
心里有鬼的话,挺简单的事情,越想就越会觉得复杂。
曹操看了一眼袁绍,心里不停冷笑。
他站起来说:“大将军,其实这件事并没有本初所说的那么严重。里面的内幕,操倒是略知一二。”
何进忙道:“那孟德快说。”
“早些时候,操曾听闻卫家寻找那蔡家女,好像是蔡家女从卫家逃走,而后失踪数月。年前回来后,蔡翁为避免麻烦就带着蔡家女去了圉城。在圉城,也曾想为蔡家女寻找夫家……可不知为何,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操闻听,似是蔡家女有了身孕。”
“啊?”
“董西平那一日本和我等一起吃酒,听闻蔡翁回来,就急急忙忙的赶去拜见。而后就传出他和蔡家女定亲的消息……呵呵,操以为,蔡家女失踪的那段时间,很可能是和董西平在一起。两家匆匆联姻,想必也是为了那蔡家女有身孕的缘故吧……否则以蔡翁那种性情,怎么会同意和董家联姻?莫忘了,他可是敢在皇上面前拍桌子。”
何进恍然大悟,心中的疑虑顿消。
“那孟德以为我们该如何呢?”
“何不顺水推舟?想必那董西平正为了找人提亲而焦头烂额,大将军若是主动提起,不正好是向董凉州示好?董凉州如今正在和羌人作战,恐无法来主持婚事。若是大将军愿意出面的话,想必董凉州定然会对大将军非常感激,而且还结好蔡邕,更成全了董西平。虎狼之将还能不尽心为大将军效力?这可是一举三得的美事?”
何进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袁绍旁边一笑,但是对曹操却生出了一分提防。
这曹操平日里疯疯癫癫,可不知不觉中,已经坐在了他的下首。何进对他的信任也是与日俱增,他日必成自己心腹之患……二人虽有交情,可袁绍还是起了疑心。
******
且不说何进出面为董俷提亲。
蔡邕决定把女儿嫁给董俷,却惹怒了两个人。
一个是袁术袁公路,另一个却是认为被蔡邕扫了面皮的王允。
袁术自恃甚高,请王允提亲,虽然有准备被拒绝,可还是难免会生出一些失落之意。
可蔡邕宁可把女儿嫁给一个蛮夫恶汉,却是让袁术有些无法接受。
难不成我堂堂四世三公的家庭,还比不得你一个区区莽夫,凉州的良家子吗?
而王允,更感到羞耻。
二人聚在一起,喝起了闷酒。
袁术突然拍案骂道:“董西平一莽夫,蔡翁弃我而就一恶汉,实乃我生平奇耻大辱。”
王允闷声道:“公路何必如此?你感到羞耻,我何尝不是?那蔡伯喈好生无礼,把我赶出他蔡府大门。现如今,这雒阳谁不知道我这羞耻的事情,连门都不敢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责骂。
就在这时,有门子来报:“何颙和许攸两位先生在门外求见。”
“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何颙和许攸走进了房间。看袁术二人桌上的酒菜,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伯求、子远莫不是来嘲笑王某?”
王允有点高了,看到这二人的笑容,不免心生不快。
何颙自坐下来,招呼家人配上酒具,然后自顾自的斟上一觞,一饮而尽后长出一口气。
“公路居然有此美酒,为何不早说?”
袁术笑骂道:“我家中有甚好酒,你二人会不知道?”
王允眼珠子一转,笑问道:“伯求,子远,你二人来,是不是有事情?”
许攸瘦削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轻轻点头,“如今外面盛传蔡伯喈弃公路而就良家子的事情,更有子师被扫地出门……呵呵,我二人一想,就晓得你们定然在这里喝酒。故而登门拜访,一是为了讨一觞酒水;二来嘛,则是想为二位主持公道。”
“什么公道?”
袁术那有些混浊的眼珠子一转,“难不成你们还能为我和子师出了胸中这一口恶气不成?”
何颙冷笑一声,“何止是为你二人出气,我何尝不是被那董家子羞辱过?那日张举作乱,他当场削了我的面皮。至今还被人拿来说事,我心中也是多有不满。如今董卓在凉州风头正盛,大将军对他越发的看重了。若是董蔡两家结亲,只怕那董家的势头会更加厉害……到时候,只怕你我都要被凉州鄙夫压在下面,再无出头之日。”
袁术倒是没什么,他出自四世三公之家,怎么都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可王允就有点不一样了……
如果真的出现何颙所说的情况,那可是士人的悲哀。难不成,让这天下名流去依附一个鄙夫?
“伯求有话,不妨直言。”
“那就要看公路是想要出一口恶气,削了那董家子的面皮,还是想要把董家……”
袁术眼珠子一转,“削了面皮如何?把董家连根拔起又如何?”
“若是只想削了那董家子的面皮,事情倒也简单。听闻皇上准备在秋祭之时行阅兵大典。那董家子不掌握鸾卫营嘛……可以要他也出战,到时候一群女伎组成的鸾卫营,如何是我北军的对手?落个惨败,他董家子那虎狼之将的名号恐怕……嘿嘿。”
袁术眼睛一亮,想了想:“若我想要把那董家连根拔起,又如何?”
“此事倒也不难,关键就看公路你敢不敢做。”
“伯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攸开口道:“公路难道忘记了吗?你手中尚有一把利刃……如今正是好时机。”
“利刃?”
袁术想了想,猛地醒悟过来,“子远,你说的可是那皇甫……”
没等袁术说完,许攸阻止他说下去。
“当日伯求建议董家子入京为质,本想是给那董卓一些教训。可谁想到,董家子入京之后,行事肆无忌惮也就罢了,而且还越发的猖狂。长此下去,只怕大将军府内,日后再也没有你我等士人的立足之地。如果不把董家除掉,必成心腹大患。”
袁术沉吟许久,“只是那些人,叔父不开口,只怕我也不敢妄动啊。”
“何必要那些人出面?公路只需命人在街头巷尾散布谣言,就说杀死皇甫嵩的人,与董家子颇为相似……自然会有人出头。到时候,水到渠成,太傅还能如何选择?”
王允听明白了……
“伯求,子远,还有这种事?我怎地从未听过。”
何颙说:“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连大将军也被蒙在毂中。若非那董家子的名头越来越大,隐隐有压制不住的势头,我也不会出此计策。子师,武夫当政,则经学难兴,我等士人恐怕到时候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如今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伯求此话,深得我心。”
王允说完,突然冷笑:“董家子必死无疑,到时候倒要看蔡邕老儿,有如何下台。”
大神新作《机神传说》
作者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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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建春门血案(一)
四月,已是初夏。
雒阳南宫门外,一行人已经跪了许久。初夏的气温虽说不上很高,可那日头却显得格外毒辣。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时间长了,只让人头晕脑胀,汗如雨下。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雪白长裙,白巾缠头,生的是貌美如花,虽有些憔悴,却更显风情,令人怦然心动。
在她身后,还有三十多人。
全都是素装打扮,脸上流露悲愤之意。
从清晨开始,这些人就跪在了南宫门外,也不出声喧哗,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
“咦,那不是皇甫威明的遗孀冯氏,这又是要干什么?”
“你最近没听说吗?整个雒阳城都在流传皇甫义真并非死于反贼之手,而是被宵小暗算。皇甫嵩是皇甫威明的侄子,那冯氏作为皇甫嵩的婶婶,自然要出头喊冤。”
“唔,原来如此……我听说,杀死皇甫嵩的,好像是……”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什么也没有说。这种事情,非是咱们这种小人物能掺和。”
“我也知道,只是无风不起浪,只怕这种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吧。”
“……”
此时,南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过往的朝臣并非没有看见,可是一个个却视若不见,匆匆的绕过那群跪在门外的人,迅速离开。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朝臣们也大都心知肚明。
其中所隐藏的风险和凶恶,不到一定的位子,是不可能承受。
袁隗的车辆远远的就避开了皇甫家的人群。他坐在车内,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车内,袁绍静静的跪坐,一言不发。
“本初,可曾查过,这件事是谁传扬开来的?”
袁绍轻轻摇头,“叔父,还没有结果。不过以侄儿观察,这留言的出处,并不难找到。”
“你是说……”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在您下令封口之后,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若侄儿猜测的不错,能散播这种谣言的人,只怕也就是在这寥寥数人之中。”
“以本初你的看法,会是谁?”
袁绍咬了咬牙,“公路早先被蔡翁拒绝婚事,而后蔡翁又许下了亲事与那董家子。以公路的性情,怎可能受得了这种打击?若侄儿看,只怕十有八九会是他所为。”
“公路无谋,公路无谋!”
袁隗用力的捶打车中的桌案,咬牙切齿道:“难道他们不知道,凉州战事正在紧要处?为何却弃大局而不顾,专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如此一来,那董家子恐怕是……我倒是不担心他,我所担心的是凉州战局。若董卓一怒之下停止征战,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变得大了啊!我原本想先拉后打,如此却毁了我的计划。”
“这个……您也知道,公路的脾气是吃不得半点亏的。只是我也没想到那冯氏居然如此强硬,竟然跑来南宫静跪。只怕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要传到皇上耳中。”
袁隗想了想,“本初,我要你立刻从公路手中接走那些人……公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当尽快设法将他调出雒阳。只是董家子……你还是多想想办法来保全吧。”
“侄儿明白!”
袁绍从车中下来,嘴角一翘,心中冷笑一声:公路,休怪我不顾兄弟情面,谁要你总是在我面前摆出那嫡出的架子。如今,只好请你远离雒阳,这袁家的家业,还是由我来接掌吧。
对于董俷和蔡邕的联姻,袁绍并没有因为曹操的一番话而打消戒备。
相反,他觉得董家的势力太大,有点控制不住的趋势。正好借此机会,趁机打压,而后在董俷山穷水尽时再出手相助。嘿嘿,如此一来,董家人还不对他感恩戴德?
至于袁术,能借此机会让他彻底离开袁家的权力中心,袁绍自然乐意为之。
何颙、许攸,都是他的心腹。
而三人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起来,却并不是非常和谐。
甚至三人交往的过程,也少有人知道。当年袁绍蛰伏,就已经和许攸等人结成同盟。
抬头看了一眼那跪在宫门外的冯氏一家人,袁绍不免有些得意。
正有议郎张钧要入宫办事,在路过南宫门外时,看到冯氏一家人跪在那里,不免愕然。
连忙命人停住了车,张钧从车上走下来。
“夫人为何在此?”
冯氏抬头,神情冷漠。
她本是皇甫规老来迎娶的妻室,老夫少妻年龄差距虽大,可是却其乐融融,异常恩爱。
哪知天妒红颜,冯氏嫁过去没多久,皇甫规就死了。
而后皇甫嵩战死于颍川,令皇甫一族的家道迅速衰落。若不是当年皇甫规的人缘不错,而且也有不少学生在朝中为臣,不时的给予一些照应,只怕早就在雒阳呆不下去了。
皇甫嵩死后,皇甫一家人本来打算随谢氏兄弟二人入蜀。
可没成想,却听到了皇甫嵩之死的谣言。更有一名当年皇甫嵩的亲兵偷偷上门,告知冯氏那杀害皇甫嵩的凶手,就是如今在雒阳生命彰显的董家子,董俷董西平。
论辈分,皇甫嵩是冯氏的侄子。
论交情,皇甫规死后,皇甫嵩对冯氏也是非常尊敬,从未有过半点懈怠。
故而冯氏听到这谣言后,立刻召集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来到南宫门外告状。
听到张钧询问,冯氏的眼圈一红,娴静甜美的面容流露出悲苦之色。
“张议郎,妾身今日是要为我那侄儿求个清白。如今雒阳满城流传,义真死于董家子的手中。难道议郎您就没有听说过吗?可叹人情冷暖,议郎却是第一个来询问的人。”
张钧脸一红,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只是这事情关系重大。一方是已经破败的皇甫家,一方却是如日中天的凉州刺史,你让满朝臣工能如何选择?更何况,谁也都知道,董家子那是个蛮横的货色。又要和蔡邕结亲,两家的权势相合,只怕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谁敢掺和进来?
但张钧性情还算耿直,当年和皇甫嵩的交情也算不浅。
闻听冯氏这话,说道:“夫人,非是我等不闻不问,只是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只凭谣言如何能让人信服?若夫人您能提供出足够的证据,张钧拼着一死,也要主持公道。”
“张大人……”
冯氏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却是梨花带雨般,令人更感风情。
也难怪,疾风知劲草,贫贱见真情。在如此关口,能有人挺身站出来说话,又如何不感动?
“妾身并非没有证据。昨日曾随我侄儿前往颍川的亲随过来,告诉我说杀我侄儿的凶手之一,就是那恶汉董西平。他还留下了证词,并愿意随时为我等出面作证。”
“当真?”
“妾身若是有半句谎话,则天打雷劈。”
“既然如此……请将证词和状纸交给我。若夫人信得过我,我将亲自向皇上禀报。”
“坚寿,把证词拿过来!”
一个青年走上前,将一份以鲜血所书的状纸,连带着证词递给了冯氏。
这青年名叫皇甫坚寿,是皇甫嵩的儿子。
冯氏把状纸和证词放在了张钧手中,“张大人,这状纸乃是我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七口人鲜血所书,证词也是那亲随昨日所留下。我等就在这里跪等,拜托大人!”
“拜托大人!”
冯氏叩首,皇甫家的人也都伏地高呼。
张钧只觉热血沸腾,抓着状纸和证词,大声说道:“世人都说人情冷暖,可这世上总还是有心怀公义的人。张钧不才,定将这状纸和证词呈递皇上,为义真讨回公道。”
说完,他蹬上车,命人将车辆驶向南宫。
皇甫坚寿轻声道:“叔婆,张大人,真的能为我父伸冤吗?”
冯氏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只希望能如张大人所说的那样,这世上总还有正义二字。”
说完,她不再发言,静静的跪在原地。
皇甫坚寿等人也不再说话,陪着冯氏一起等待,等待着那‘正义’能够再次出现。
******
正午过后,汉帝刘宏终于发出了旨意。
缉拿董俷,交大理审问。廷尉伍琼主审此案,一应人等不得插手过问。
毕竟,不论是皇甫嵩还是皇甫规,在朝中颇有人望。如今一见如此局面,立刻有无数人蜂拥而上,痛斥董俷在雒阳的罪行。连带着气杀许劭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当天晚上,董俷正在家中吃饭。
忽有公人前来,要捉拿董俷前往大理。
沙摩柯第一个就怒了,“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谁敢拿我二哥。”
典韦冷哼一声,也拍案而起。
成蠡带着巨魔士在府门外呼啦啦就拉开了队伍,沉静的队列中,散发出无尽的杀意。
前来缉拿董俷的,是大理左平郗虑,少年时曾六经博士郑玄门下听讲,精通律学,颇有名气。可看见巨魔士这般凶猛的模样,也不禁吓了一跳,迟迟不敢有行动。
双方对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更有北都尉谢援在听说了消息之后,带着本部人马,飞快的赶来迎春门支援郗虑。
谢援和董俷曾经见过面,也算是点头之交。
可他的妻子却是皇甫嵩的女儿,这事情牵扯到谋杀他老丈人的凶手,岂能放过董俷。
谢援出动,其兄长谢坚也当然不能坐视。
一炷香的功夫,郗虑一边就聚集了上千人,把个迎春门大街堵得是严严实实。
市井小民自然不会在意谁好谁坏。
只是这种热闹可以看,当然不容错过。
郗虑的胆气顿时大涨,催马上前,朝着巨魔士喊道:“我乃大理左平郗虑,奉上面缉拿凶手董俷。尔等若是聪明,立刻让开道路,献出董俷,否则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让路,让路!”
身后的公人齐声喊喝,颇有声势。
成蠡站在台阶上,身后左右各站立一人。
左边的彪形大汉年约二九,身长八尺,面黑黄睛,长得虎背熊腰。
手中一把六十斤重的三亭砍山刀,杀气腾腾。此人名叫王双,表字子全,是临洮人,和董俷是同乡。年纪比他的长相要小,仅十六岁。敕勒川牧场招兵买马,组建巨魔士的时候,王双第一个报名。对董俷,他是由衷钦佩,同时也是感激万分。
当日程远志袭击临洮,若非董俷出现,只怕……
董俷的雄武,就在那时候印刻在了王双的心中。后来董俷从西北回来,命裴元绍等人组建巨魔士,王双立刻报名参加,并凭借个人的勇武,被划归于董弃的麾下。
而后刻苦训练,更在敕勒川大战中和烧当人血战,立下功劳。
如今已经成为董俷麾下巨魔士百人将,是仅次于成蠡之下的军官。
成蠡右边的人,名叫成廉,和成蠡一样,是被成方自幼收养,训练出来的成家骁将。
也是成家巨魔士中,仅次于成蠡的人物。
这二人如今是成蠡的左膀右臂,都是骁勇非常。
闻听郗虑的叫嚷,二人勃然大怒。厉声喊喝:“巨魔挥金锤!”
“天下皆震惊……杀!”
五百巨魔士齐刷刷向前迈出一步,那无与伦比的杀气,迫的公人们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郗虑胯下的战马唏溜溜暴叫,不安的连连倒退。
谢家兄弟的脸色顿时大变,暗叫一声:这董西平不愧虎狼之将,竟有如此亲随?
“门下三千士!”
成蠡面容冷漠,如同冰山一般站在台阶上,大喝一声。
巨魔士再次前进,马槊高举,回应道:“当赫雒阳城……杀,杀,杀!”
一个‘杀’字,巨魔士前进一步,喝令完毕,五百巨魔士前进三步,却让郗虑的手下退了十几步,仍自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颤抖不停。
这一下,所有围观的人,都不出声了!
好一支威武之师啊!
原本住在大宅门边上的那些官宦家庭,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可现在,却生出了别样的想法。那董西平也不是无能之辈,只看他这些亲随,就知道这个人的厉害。
还有想落井下石的人,如今也闭上了嘴巴。
郗虑凄声喊道:“董西平,尔胆敢抗旨,想造反不成?”
“巨魔士,收兵!”
就在这时候,董俷一袭青衫,走出了大宅门。
沙摩柯和典韦跟在他的后面,董绿握着他的手,一同走了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还不给我收起兵器。”
董俷深吸一口气,“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董氏一门精忠报国,怎能做此忤逆之事?立刻退回宅内,否则以军法处置,格杀勿论。”
巨魔士齐刷刷的收起马槊,一步步退回大宅门。
从头到尾,队形不乱,却又显示出了无形的压迫力。
成蠡三人忙上前:“主公,这些人分明是要陷害于你,你若去了大理,只怕是……”
“住嘴!”
董俷面色阴沉,成蠡三人立刻不说话。
看巨魔士退入了大宅门,董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拍了拍三人的肩膀,“给我看好家,我不在的时候,有事情就找大爷、三爷和夫人请教。唐周、马嵩……”
“喏!”
“立刻回转临洮,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
这一句话,却是极为震撼人心。
谢氏兄弟突然想起来,远在西凉,这董西平的老子还带着十几万大军和叛贼激战呢。
“三弟,记住不许闹事……大哥你年长,多看着点他。”
“二弟……”
典韦一把抓住了董俷的胳膊,“咱不在这雒阳呆了,我们回凉州,杀贼也胜似在这里受这鸟气。”
“大哥不要胡说,我乃朝廷命官,怎能说走就走。”
董俷说完,转身拥抱了一下董绿,在她耳边轻声道:“绿儿,立刻去找伯喈先生。”
“相公……”
董俷头也不回的下了台阶,走到郗虑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谢援,突然苦笑一声道:“文雄兄,没想到……你我早先还一起吃酒,如今却成了这等局面。”
谢援铁青着脸,“董西平,我只问你,可是你杀了我岳丈?”
董俷沉默了一下,长叹一声道:“文雄兄,如今谣言四起,我若辩解,你会相信吗?你若不相信,我解释又有什么用处?总之,此事我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
的确,董俷是问心无愧。
当日若非皇甫嵩主动向他攻击,他又怎会和对方冲突,又怎会出现陈到射杀皇甫嵩的事情?
这番话,说的很巧妙。
我不屑于辩解这件事,公道自在人心,而我问心无愧。
不经意中,董俷却已经把这重点给转移了。
谢援不由得一怔,呆呆的看着董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人,董俷在此,我们走吧!”
郗虑刚才丢了好大的面子,如今见董俷束手就擒,心中一阵狂喜。
“来人,把这恶汉拿下!”
有如狼似虎的公人上前就要捆绑。这一来,却惹恼了本就是强压怒火的沙摩柯。
“竖子敢欺我二哥……”
一个健步从台阶上跳下来,到了董俷的身边,挥拳就把那公人打得吐血倒地。上去一把将郗虑抓下了马。只见沙摩柯环眼圆睁,怒吼道:“欺负我二哥,我撕了你!”
“三弟,住手!”
董俷过去一把抱住了沙摩柯,将他给拖了回去。
但郗虑,却已经被沙摩柯那凶神恶煞的举动吓得屁滚尿流。甚至连谢援都有些对他不屑。
人家不为难你,你他妈的逞什么威风?
“三弟,你若是再胡闹,休怪我不认你做兄弟!”
“可是二哥,他们……”
沙摩柯也是那憨直的脾气,被董俷这一威胁,立刻停止挣扎,可是心里却很委屈。
这边典韦也上来抓住了沙摩柯。
“二弟,我看这些家伙不安好心,你……”
董俷深吸一口气,“公道自在人心,当今皇上乃圣明之君,自然会给我一个公道。”
说完,他松开了沙摩柯,笑了笑,转身向大理公人走去。
“前面带路!”
谢氏兄弟现在也说不清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董俷的样子,确实问心无愧。
难不成真的是被人陷害?
若是这样的话,只怕我们这就坏了一家忠良的名声。
不过听董俷这句话,兄弟二人却忍不住笑了。
这货是被人抓,还是要去做客?还‘前面带路’……堂堂大理公人,却成了带路小厮。
真虎狼之将!
“兄弟,你看这事情……”
谢援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古怪。董西平这个人……虽然莽了些,有时候直了些,却不似一个奸人啊。而且这一次谣言起的古怪,岳丈的亲随出现的,也很古怪。”
“你是说,董西平可能被人陷害?”
“我说不好,反正我觉得,这后面说不定有人在暗中操纵……哥哥,你我现在去见叔婆,把情况说明白,再详细的了解一下。咱可不能做那陷害忠良的帮凶啊。”
谢家兄弟想到这里,带着人立刻走了。
郗虑押着董俷到了建春门外,建立于白马寺旁边的大理监牢,将董俷锁了进去之后,灰溜溜的回家。
这一次,可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
皇城长乐宫中,汉帝正在和年仅五岁的皇子协玩耍。
刘协出生于光和四年(即公元181年),如今年纪尚小,虽有些孩童的懵懂,却很懂事。其母王美人死的早,所以被董皇后所收养。关于王美人的死,有很多种传闻。其中最多的,莫过于何皇后毒杀的版本。为了保护刘协,董皇后就把他带在身边。
而刘协的哥哥刘辨,比他大五岁。
有时候,人起了好恶之心,就很难改变。
怎么看都觉得刘协聪明,怎么看,都觉得刘辨轻浮懦弱。
汉帝眼看着刘协,心里的不痛快就会烟消云散。正玩耍时,有宫人来报,蹇硕求见。
蹇硕是汉帝很宠信的小黄门。
虽然是太监,却生的颇有男子气。身高八尺,膀阔腰圆,更天生神力,骁勇异常。
汉帝伸了个懒腰,抱起刘协,在龙椅上坐下。
这也是董俷通过蔡邕进献的礼物,坐着也却是舒展许多。
汉帝没见过董俷,只是这个名字却听到了不少。好像最近,围绕董俷而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
很好奇,总想找时间见一见,却抽不出空。
中午听张钧说起董俷杀了皇甫嵩的事情之后,汉帝一怒之下命令缉拿。
可回宫中一想,那董俷再恶,再莽,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却没听人说过他有大逆不道的举动。
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于是就拍出蹇硕,去打探消息。
蹇硕进了房间,先向刘宏请安,然后把郗虑抓捕董俷的经过说了一遍。
汉帝听完,却不禁笑了。
“那董西平真的是这么说?”
“奴婢要是有一句谎话,请皇上斩了奴婢的头。”
汉帝也知道,蹇硕很少在外面和人打交道,对自己忠心耿耿。
“精忠报国……这小家伙倒也会说话!”刘宏笑道:“全天下人都说朕昏庸,可那小家伙却能说出公道话。朕何尝不想有作为,可这权臣当道,我又有什么办法……不过,他既然要我给他公道,朕怎么也要站出来给个公道才是。这样吧,明日伍琼大理审问,蹇硕你就再辛苦一趟,替朕去看看,可别让这小家伙受了委屈。”
“奴婢遵命!”
待蹇硕走了,汉帝长叹一声。
“母后,您说朕该怎么办?”
董皇后一直在旁边聆听,突然一笑,“皇上何必如此烦恼?您需要的,是忠心于您的人,谁忠心就选谁好了……那董家子一介武夫,而且还是蔡翁以后的女婿。您信不过那董西平,难道还信不过蔡翁?”
“我何尝不知……只是有些时候,我也是很难选择啊。”
汉帝说完,看着儿子,笑道:“一只手是为朕开疆扩土的忠臣;一只手是朕也无法离开的重臣……我儿,你该如何选择?”
刘协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见汉帝伸出两只手,也笑嘻嘻的伸出两手,放在汉帝手中。
“呵呵,我儿聪慧,才五岁,却已经明白了帝王之术的关键……平衡,可朕又要平衡呢?”
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不晓得还能不能写出来。
上传至今,俺从未有个一天缺课,每天都会按时交昨夜……
只是情节到了现在,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滞涩。俺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把后面的情节整理清晰。
如果能调整过来,俺今天还会再更一章,如果……
所以,请不用等候。若是俺更了,估计也是在半夜了,别误了大家的休息。
第一五七章 建春门血案(二)
已经是后半夜了,伍琼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终于得空坐下来,吃一点东西充饥。
几乎整整一个晚上,他这府上就不停的有人拜访。
从朝廷大员,到太学院的那些名士,纷纷而来,所谈论的话题,也只有一个。
惩治凶手,为皇甫嵩伸冤,为许劭报仇,为士人扬眉吐气……
总之,在一夜之间,全雒阳的人都变成了董俷的敌人,而董俷也被千夫所指,更成了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任由他们宰割。董西平的性命,也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但伍琼真不这么认为。
且不说那份证词上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就一定能治董俷的死罪吗?
在众多义愤填膺的士人当中,伍琼还算是能保持清醒。董俷也许算不得什么,可他身后,还有蔡邕,还有大将军何进至今都没有表态,甚至连皇上都没有给出定论。
而最重要的是,董俷的老子董卓,如今还带着十几万大军在凉州和反贼激战。
难不成杀了董俷,董卓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别的,董卓只需坐视羌人反贼长驱直入,就足以让原本就不算太平静的江山社稷变得更加动荡。到时候,这笔帐怎么算呢?
整个雒阳,有数不尽的士人。
可为什么就没有人替大汉的江山社稷去考虑一下?
那饭菜入了口,也变得没有任何味道。伍琼就坐在书房里,捧着碗呆呆的发愣。
“夫君,可是为天亮后的事情担心?”
伍琼的妻子出身于小户人家,平日里操持家务,颇为贤惠。
虽说不上漂亮,但却有小家碧玉的味道。伍琼平日里,对妻子也是格外的敬重。
听到妻子询问,伍琼强笑一声,“你也看到了,这一晚上宾客不断,所求的事情只有一件……我不喜欢那董西平,但这件事里面蹊跷甚多,我却不能去冤枉人啊。再者,此事牵连甚广,我担心一个处置不好,就会惹出大麻烦,那才让人担心。”
“夫君可是不想掺和这件事?”
伍琼点点头,“我确实不想掺和。你看今天前来的人看似很多,可重要的人物却一个都没有出现。不管是那董家子身后的人,还是袁太傅,都没有站出来说话。只怕此事也并非太傅的本意……可如果因此而得罪了太学院的人,也不是我的本意。”
妻子明白了……
“夫君若是为难,何不请辞?”
“请辞?这时候请辞,岂不是让人笑话?那我以后该如何在雒阳立足。”
妻子笑道:“夫君糊涂了,平白无故的请辞固然是要得罪人,可如果你不得不辞,谁会说你呢?”
伍琼眼睛一亮,明白了妻子话中的含义。
忍不住大笑数声,“我得贤妻,实乃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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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俷在牢室中睡的很安稳。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问心无愧,又有什么睡不着?
皇甫嵩本来就不是他杀的,就算是那些人找来证人,他还是可以矢口否认。上辈子曾听人说过一个笑话,叫做抗拒从宽,回家过年,坦白从严,牢底坐穿。证人?又有什么用处……雒阳城想他死的人多了去,可那几个人不开口,谁也奈何不得他。
所以,怕他个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小窗照进了牢室当中,把那潮湿腐臭的气息驱散了不少。
董俷伸了个懒腰,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牢室的门被打开来,从外面进来了十几个公人。
“准备过堂了!”
公人大声喊道,随即脸色一变,露出阿谀的笑容,“俷公子莫怪,这也是上面的吩咐,小的们也没办法。这里有一套枷具,还要给公子带上,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有公人手中拿着木枷和锁链。
董俷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却把一群公人都吓了一跳。
“过堂有要带枷具的说法吗?”
“这个……”
“算了,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我不为难你们……过来吧。”
董俷说完闭上眼睛,心道一声:不过这笔帐,咱们总有一天是要好好的清算一下。
公人小心翼翼的把重三十多斤的木枷和锁链给董俷带上。
固定住了董俷的双手,身上还缠了一根十几斤中的链子,链子的一端拖着一个铁球。
也难怪这些人如此小心,董俷虎狼之将的名号实在太响。
万一出了事情,到时候可收拾不住。三十多斤的枷具,在大理监里属于重刑具。
不过董俷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便,站起来随着公人们走出了牢室大门。
穿过夹道,还能听到白马寺的钟声。
董俷走上了大堂,却意外的发现,那大理廷尉的位子上,坐着的居然是个熟人。
就是昨日前去抓捕他的郗虑。
原来,天还没亮的时候传来消息,由于昨夜伍琼府上的客人太多,以至于廷尉伍琼过于疲惫,在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身子,现在躺在床上根本就无法动弹了。
有郎中证明,伍琼的伤势不轻,至少要休养三个月。
如此一来,身为大理廷尉之下的左平郗虑,就被推上了主审的位子。
郗虑看到董俷,顿时怒火熊熊。昨日抓捕董俷的时候,险些被沙摩柯给撕了,更让郗虑丢了好大的脸面,几乎沦为笑柄。今日他来主审,怎么也要把这面子找回来。
给董俷上枷,就是郗虑的主意。
“升堂……”
随着公人们的呼喊,郗虑大喝一声:“堂下何人?”
按着规矩,董俷应该跪地磕头,然后恭恭敬敬的回答说:“罪犯董俷见过大人。”
可董俷才不理他这一茬,冷笑一声,不言不语。
大理堂口,站了许多人在观看。有人高声喝骂董俷不识礼数,但大多数人却发出了嘘声。
郗虑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凶犯无礼,本官问话,为何不答?”
“你算是什么官?若非本校尉拦着,你昨天怕不是要尿了裤子吧……我乃堂堂校尉,而不过是个小小的左平。我一未曾被定罪,二也无罪,为何要答你的废话?”
堂口轰的传来了一阵爆笑声。
董俷想的很清楚: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暗中操纵,想要置他于死地。既然你们出招了,我也无需和你们客气。大家都是官,端架子谁还不会?让我跪你,却是休想。
郗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一拍桌案,怒吼道:“来人,把这无礼的凶犯拉下去,杖脊二十!”
有公人冲上来,但是却被董俷一声巨雷般怒吼喝止:“郗虑,我是不是凶犯还没有定论,你却先给我上枷过堂。大汉律之中,何时有此规矩,案子未审,却要打我?”
“凶犯……”
“你若再敢叫我一声凶犯,信不信我立刻把你抓下来撕了!”
郗虑没由来哆嗦一下,看着董俷那狰狞面容,心里有点发寒。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不能退缩。否则日后,他就休想在雒阳立足。
当下阴冷一笑,“董西平,尔一莽夫,居然也和我谈论汉律?我就叫你明白,依大汉律,凶犯过堂,必须要受二十杖脊,称之为杀威棒。我今日打你,正是依大汉律而行。”
董俷有点傻眼了!
杀威棒,不是水浒里的故事吗?怎么在汉朝就有了?
几个公人上前就要动手,却不想如此一来,惹恼了正在堂外观看的一人。
“狗官欺人太甚……大汉律为凶犯过堂需受杖脊,我家主人又不是凶犯,为何要受杖脊?而且大汉律,何曾有过堂需佩戴枷具的说法?分明是狗仗人势,公报私仇!”
郗虑闻听,顿时大怒。
原以为今天能扳回面子,可没成想这还没开始审问,就弄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谁,谁在咆哮公堂?”
人群分开,只见一个女将军大步流星走上公堂。
她头戴九头扭狮子亮银盔,面罩青铜具,身穿九头扭狮子亮银甲,肋下配三尺青锋剑。
董俷一见来人,不由得愣住了。
“红昌,你不在营中练兵,为何来这里?”
“主人……”
任红昌见董俷身上缠绕锁链,颈中配带枷具,声音顿时哽咽,“红昌本在营中练兵,昨夜听人说主人您被缉拿,故而今日前来观看。这狗官欺人太甚,分明就是想要找你麻烦……主人,您辛辛苦苦为皇上练兵,却被宵小嫉妒,我们,我们回凉州吧。”
不等董俷开口,郗虑却已经是暴跳如雷。
长案啪啪啪的拍的震天响,“反了,反了……贱婢竟敢咆哮公堂,把她给我拿下!”
任红昌锵的拔出宝剑,厉声喝道:“谁敢上来。”
公人们先是一怔,但旋即想,这不过是个女人。而真正有危险的董俷,却带着枷具,已经成了笼中的老虎,算不得威胁。胆子陡然大了起来,冲上来就要捉拿任红昌。
只听一声口哨,从面具下发出。
公堂外面顿时大乱,近百人一下子冲进了公堂,手拿宝剑,朝着公人们一顿劈砍。
郗虑被这变故吓坏了,眨眼间就有五六个公人被砍翻在地。
“反了,反了……”
郗虑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拿下这些贱婢。”
冲进公堂的人,全都是跟随董俷入京的虎女营卫兵。
这些人的心中可没什么大汉律,只有董俷一人的存在。任红昌挥剑向郗虑冲去,却被董俷一把拉住。
“红昌,你们都住手!”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大理的公人们就冲上了公堂。
这里是雒阳,是大理,可不是州府衙门可比,卫尉的公人足有数百人。
大堂外,一群士子高呼大逆不道,为郗虑呐喊助威。论战斗力,一对一虎女营未必会比尉卫差,可一对二,一对三就显得有些不足。而且,尉卫都是用的长兵器,而虎女营因为是来观看,并没有携带长兵器,只能凭着宝剑和对方激战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四五个虎女营的姑娘倒在血泊中。
这一下子就惹怒了董俷!
“尔等该死,该死!”
双手用力,五禽戏中的熊戏之力骤然勃发。木枷只听喀吧一下子就被董俷断开,身体一晃,一口气憋足,猛地一声巨雷般的虎吼,那身上的锁链被董俷生生挣断。
抓住锁链,论起来就打。
那锁链一段的铁球呼啸,砰砰砰砸在了尉卫的身上,顿时血肉横飞。
董俷这狂性发作,出手毫不留情。
十几个尉卫被打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而董俷视若不见,怒吼一声道:“尔等要我死,我就要你们陪我一起死。红昌,你们都给我退到身后……”
任红昌等人一声回应,在狭小的公堂之上结成了战阵。
董俷手中的锁链上下翻飞,如同一条巨蟒。华棱棱响声不断,身外丈余,竟无人能近。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谁也没想到,董俷居然敢咆哮公堂,并且大开杀戒。
郗虑扭头就想逃走。可是董俷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铁索抛出,竟如同灵蛇一般转动,一下子缠在了郗虑的脖子上,随后用力向后一拽,把个郗虑硬生生拖了过来。
这时候,建春门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典韦、沙摩柯等人也在观看,一见这情况,冲上去轮拳就打。
有尉卫吹响了号角,驻扎于建春门外的官军随之行动,迅速封锁了整个建春门。
他们在行动,别人也在行动。
只听长街尽头突然马蹄声大作,踏踏踏踏,数百匹西凉战马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
马队之后,是一个个身披筩袖铠的女兵。
官军刚展开队列,鸾卫营的人就到了……
“立刻停步,否则格杀勿论!”
官军大声呼喊,根本就不把这些女兵放在眼中。
可没成想,女兵骑队在距离百步的时候,突然张弓搭箭,利矢飞射,呼啸刺耳。
为首的几十个官兵在一轮箭矢下,被射的好像刺猬一样倒在血泊中。
随后,步兵停下,百人一列,张开弓箭,对准了官军。
这可是鸾卫营全军出动,人数远远超过了官军。
有点懵了!
这些早先还只是供人取乐的鸾卫营,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斯冷血,杀人不眨眼呢?
而在公堂上,董俷见事情已经闹的有点不可收拾,也慌神了!
“红昌,这是怎么回事?”
任红昌压低声音道:“这是王姬姐姐让我们这么做的。她说既然有人想闹事,那就把事情闹的更大一点……廷尉已经不足以审查此案,最好闹到嘉德殿上再说分晓。”
嘉德殿?
那是汉帝平日里和文武百官议事的地方啊!
蔡琰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董俷坚信,蔡琰绝不会害他。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放开手脚,大闹一场再说。
想到这里,董俷狰狞一笑,盯着那几乎吓晕过去的郗虑。
“狗官,你不是要打我吗?”
说着话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郗虑的大腿,一只脚踩着郗虑的一条腿,怒吼一声,“我先把你撕了,看你如何打我!”
气沉丹田,力贯双臂。
董俷一声大喝,只听郗虑惨叫一声,血光崩现。活生生的一个人,被董俷硬给撕裂成两半。鲜血飞溅满天,沾染的董俷一身血污。连带着那肠子、肝脏,也洒了一地。
任红昌早就听说董俷凶狠,却没想到会凶狠到如此地步。
虽吓得是心脏砰砰直跳,可这心里却感到无比自豪:这才是我家主人,快意恩仇,心狠手辣的虎狼之将……
公堂外,此刻已经变得是鸦雀无声。
典韦、沙摩柯带着董铁、王双冲上了公堂。
这一路上,尽是血淋淋的脚印子。成蠡成廉兄弟没有出现,随董绿在家中负责守卫。
“二哥,我们杀出去,回凉州!”
沙摩柯握着一把缳首刀冲上来,大声叫喊道:“我们不在这雒阳受这鸟气了,回家,回凉州去……”
典韦也说:“没错,我等忠心耿耿,却被这狗官所辱。兄弟,我们杀回凉州吧。”
董俷意外的发现,典韦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只怕典韦和沙摩柯,也是被人叮嘱过的。
就在这时候,建春门外一阵号角声响起,紧跟着一队队、一列列的羽林军从大街小巷中走出来。
远处,有一辆辇车徐徐而来,各种旌旗随风飘扬。
雒阳城的老百姓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一看这架势,都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我的个老天,怎么连皇上都出动了?
满城山呼万岁的声音,众人匍匐在地。
就连感到了大理公堂上的鸾卫营姑娘们,也都吓了一跳,忙跪地迎驾。
“董西平,你要造反不成?”
大将军何进全副武装的冲出队伍,冲着在公堂台阶上站立的董俷厉声喊喝起来。
紧跟着,蔡邕也出现了,“阿丑,还不赶快迎驾!”
董俷一听这话,顿时懵了……
这老丈人还真的是疼我啊,居然把皇上都给弄出来了?
看着队形严整的羽林军,董俷摆手示意所有人放下兵器。他整了整一闪,带着众人大步流星走下公堂,在鸾卫营众女的最前方屈膝跪下,“罪臣董俷,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辇车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董俷,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
“那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大理左平郗虑公报私仇,辱我太甚。罪臣一时蛮性发作,撕了那郗虑,还请皇上治罪!”
这话说的很巧妙,我杀了郗虑没错,但那是他惹我在先,这个罪,我承认。
但其他的罪名,我却一概不知。
辇车中,一阵沉默。而周围的人,却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蔡邕看着董俷,忍不住轻叹一声:阿丑啊阿丑,我只是让你把事情闹大,何必闹的这么大呢?
“董俷,你好大的胆……擅杀朝廷大臣,实在是……来人,把董俷拿下!”
汉帝一声令下,自有金瓜武士走上前来。
而董俷也不反抗,却大声喊道:“皇上,董俷不服!”
昨天更错了章节,建春门血案(一),应该是一五六章
第一五八章 天人感应(跪求月票)
按照蔡邕早先的算计,是让董俷把事情闹大。
事情闹大了,一个区区的大理廷尉,显然就不足以再审问此案。然后由汉帝接过手,一来不会给董俷小鞋穿,二来到时候蔡邕就能向汉帝求情,事情打个马虎眼儿也就过去了。
而在汉帝一边,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从某种角度来说,能让董卓更加忠诚于汉帝。
这本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却不想董俷居然把郗虑给杀了……
蔡邕感觉着,这事情似乎闹得有点太大了一点。
这边董俷叫喊不服,汉帝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董俷,你有什么不服?”
“皇上,臣是杀了那郗虑,可是郗虑却是先公报私仇,将臣披枷过堂,还未审问,就先定了臣凶犯的罪名,要杖脊小臣。臣也是将门出身,对我大汉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什么过错。这二话不说就定了臣的罪名,分明是要置小臣死地,小臣不服。”
“就算不服,也不应擅杀大臣啊……”
“非是小臣先动手,是那郗虑先要杀小臣。鸾卫营军司马任红昌,还是皇宫里的女官。只不过站出来替臣说了两句公道话,那郗虑就要手下捉拿她……皇上,不是小臣大胆,而是那郗虑实在是目无皇上,连皇上的女官都敢捉拿,小臣一怒之下……”
“有这种事吗?”
董俷的最后一句话,正说到了汉帝的心眼里。
权臣当道,外戚专权……眼看着皇室的威严越来越低,士人的力量却越来越大。
那郗虑,说起来也算是士人的一员。
他的行为,是否也代表着大多数士人的心理呢?
何进突然开口,“那鸾卫营又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您也看到了,是建春门的官军先出动……有人要置我于死地,连军方都打理妥当。鸾卫营死伤无数人,也是气不过,才全体出动,和官军进行对峙的啊。”
也是啊……
这建春门的官军,输建春门校尉所辖,按道理应该归何进管理。
为何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就擅自出动呢?何进眼珠子一转,不免有些疑虑。
“大将军,你怎么看?”汉帝隔着车帘问道。
何进想了想,“以微臣之见,先让鸾卫营回转营地,命羽林军严加防范,不得出动。董俷等人,应暂时收监。此事似乎颇有蹊跷,最好还是皇上另择人来审问。”
“另外择人吗?”
汉帝冷笑一声,“我看这满朝文武,都是同一个心思吧……朕决定,亲自主审此案。来人,把董俷等一干人收监,不得有半点懈怠。明日一早,嘉德殿朕亲自审问。”
“皇上圣明!”
董俷高呼一声,典韦、沙摩柯和任红昌等人也同时叩首。
自有金瓜武士上前,押着董俷等人离去。汉帝摆架回宫,一场闹剧轰轰烈烈的开始,却又无声的收场。可如此一来,却令得雒阳城的士子们,对董俷更加的怨恨。
由于有汉帝的交待,董俷等人的待遇显然就不一样了。
任红昌自认是董俷的侍婢,应该和董俷在一起。于是狱官把二人安排在一间牢室,而典韦等人,则被安排在另一间牢室当中,还有好酒好菜的伺候着,总之是尽心尽力。
那恶汉,连主审他的官员都敢撕了!
若是惹怒了他,蛮性发作的话,只怕……
董俷靠着墙,坐在榻上,看着怯生生在一旁的任红昌。
“红昌,我们现在都是犯人,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说实话,在此之前董俷对任红昌总还是有一点点的心理抵触。可经过这件事之后,抵触的心理好像少了很多。这丫头能为了自己而咆哮公堂,甚至不惜杀人……这份心意,足以让董俷感动不已。
也许,在原有的历史上,她曾经害得董家家破人亡。
可现在,她已经跟着自己,历史上的貂蝉,还会再一次的出现吗?那已经是未知数。
任红昌坐在榻边,背对着董俷。
婀娜的背影,很动人。董俷突然生出了一种冲动,开口道:“红昌,能不能摘下面具呢?”
“啊……”
“此次之后,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着。”
董俷笑道:“若是死了,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我真的会后悔死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能不能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子?死了也不会后悔,是吧。”
“主人,千万别胡说,您不会死的。”
“呵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敢这么肯定会不会死呢?”
任红昌沉默了……
许久,她伸出手,轻轻放在面具上,缓缓的取了下来。
******
起风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雒阳突然起了风,天色很快就变得阴沉下来。
汉帝坐在长乐宫中,看着漫天的乌云翻滚。
蹇硕把早间的情况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最后用了一句话总结:那董家子,实乃天下少有的悍将。若能为皇上所用,必然可以成高祖之樊哙,光武之马武等猛将。
对蹇硕,汉帝是了解的。
这个人不结党营私,不爱钱,不爱权,却极爱勇猛之将。
对兵事的兴趣远远大于其他方面,对汉帝,更是极为忠诚。蔡邕说董俷是猛将,或许还值得推敲一番。可若蹇硕也这么认为,那么就说明,董俷的确是一员猛将。
回头说:“母后,似乎要下雨了。”
“是啊,要下雨了!”
董皇后看了汉帝一眼,突然一笑,“不过依哀家来看,皇上这心里的雨,恐怕已经下了。”
刘宏苦笑一声,“母后明鉴,朕确实有些心烦。”
“可是为那董家子的事情?”
刘宏点点头,“这董家子可真是……居然把那郗虑生生撕了,不愧老师所说的虎狼之将称号。可这样一来,却让朕有些为难。今日回宫之后,那谏义大夫刘陶就带着一帮子人在嘉德殿上哭号,定要让朕杀了董家子……朕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董皇后想了想,“那屠家子怎么说?”
“何遂高?他倒没说话。”
“袁太傅呢?”
“太傅今日托病未曾上朝……”
“嘿嘿,那皇上怕为难什么?袁太傅想必是不想掺和进来,何遂高也没有说话。只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挑人毛病是很擅长,可与皇上又有什么益处?”
“母后是说,不理刘陶他们?”
“不是不理,而是要视情况而定……皇上何不把事情引到那皇甫嵩身上?既然是他引发出来的事情,索性就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只要不是董家子杀了皇甫嵩,那么一切麻烦,不就没有了吗?郗虑无视皇家的脸面,公报私仇,擅自对大臣用刑,这也是死罪。只要董家子没杀皇甫嵩,那理就在他这边,刘陶他们又能怎么样?”
刘宏连连点头,“母后此言极是!”
想了想后,又说:“可万一真的是董家子杀了皇甫嵩呢?”
“那就要看皇上您是怎么想。您若是觉得董家子有用,那他就没杀;若是没用处,就是他杀的。反正这件事情的决定权是在皇上您的手里,董家子的死活,也是在您一念间啊。”
刘宏不禁有些犹豫了!
董皇后见汉帝不说话,眼珠子一转,突然笑道:“不过哀家听说,董家子把那鸾卫营打理的不错,连那些官军都不是对手?”
“那哪里是什么官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提到了这个问题,汉帝就不禁苦笑,“连一群女人都打不过,甚至连鸾卫营一个冲锋都挡不住,还能被称之为官军?不过,那董家子确实有一套,短短的时间里,把个鸾卫营打理的颇有章法……母后,您是说……”
刘宏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董皇后话中的意思。
董皇后却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如此说来,董家子还是有用的嘛。”
刘宏也笑了,“没错,的确是有用!”
他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皇子协,似乎下定了决心。
可就在这时候,宫殿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轰隆隆,雷声轰鸣,一道闪电从乌云中飞出,正好劈在了嘉德殿的屋檐上。
熟睡中的皇子协,被雷声惊醒,忍不住大哭起来。
汉帝打了一个寒蝉,忙跑出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雷神劈断了嘉德殿的屋檐……”
有小黄门大声的禀报,神色看上去格外的慌张。
刘宏顿时呆住了!
******
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蔡邕站在窗前,神色木然。
这一场大雨,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自西汉董仲舒创立了天人感应说之后,就产生了谶纬学说。认为天和人类是相通的,甚至是互相感应。
特别是光武皇帝刘秀,曾经以符瑞图谶起兵,使得谶纬学说大盛。
倘若那些太学院的家伙以此为依据,非要说董俷该死,还真的是不太好说。董俷的生死,就要看这雷雨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万一出了变故,那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蔡安!”
“小的在……老爷,有甚吩咐吗?”
“立刻去皇城打听一下,看看刚才的惊雷,可有造成什么危害?”
“喏,小的这就去打听。”
蔡安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走了。
蔡邕心绪不宁的在书房里来回走动,而就在这时候,蔡琰匆匆的走进了书房中。
“父亲,刚才的雷电……”
“别着急,别着急……我已经让蔡安去打听了。只要没造成什么危害,就不会有问题。”
“可万一造成危害了,怎么办?”
蔡琰不禁有些急切的问道:“那阿丑岂不是就要有麻烦了?父亲,我觉得咱们还是要早作打算啊。”
蔡邕一皱眉,“能怎么打算?这种事情,乃是上天之警示,怎么打算?”
蔡琰嗤之以鼻道:“上天的警示没错,可如何解释,还不是要靠人来说?谁说的好,上天就是在警示什么。”
“你以为太史部的人,会说什么好话吗?”
这太史部,是执掌天时、星历的部门,大都是有太学院的人担任郎中。
蔡琰说:“若是如此的话,那就找个能为阿丑说话的人……父亲,您不是也精通星历吗?”
“我虽精通,可却不一定能令人信服啊。”
“那有没有能让人信服的人,而且还能帮我们说话?”
“这个……让我想想!”
蔡邕拍着额头,沉思不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蔡安匆匆的跑回来,轻声回道:“老爷,雷劈嘉德殿,小的刚才在北宫门前看到了一个熟人……他告诉我说皇上要招太史部的郎中去询问。”
怕什么就来什么!
蔡邕沉吟许久,突然一拍手,“我想起来了!若是那个人来,定能解阿丑的危机。”
“谁?”
蔡邕顾不得解释,连忙吩咐道:“蔡安,你立刻准备车辆,我要马上进宫去见皇上。”
“父亲,您说的,到底是谁啊!”
蔡邕轻轻的说出了一个名字。蔡琰闻听,眼睛顿时一亮,笑逐颜开道:“若是他的话,阿丑无忧矣。”
最近的情节写的很痛苦,非常涩……
不过很快就会过渡过去。
第一五九章 韩与马(一)
雷击嘉德殿,似乎是给雒阳的士人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第二天,以谏义大夫刘陶为首的太学院士子在朝堂上奏说,汉出奸人,故而上天雷击嘉德殿,以作为警示之用。凉州人董俷,生性鄙恶,就是上天所警示的恶人。理应斩首,收回凉州刺史董卓的兵权,并将董家一门老小押赴京城,处以极刑。
这奏章洋洋洒洒,刘陶更是摇头晃脑,忽而义愤填膺,忽而面目悲苦,总之大有不把董俷置于死地不罢休的意思。
满朝官员纷纷响应,看上去轰轰烈烈,好不热闹。
可聪明的人却看出了端倪。
不论是大将军何进,还是太傅袁隗,包括张让等人在内的十常侍,却都没有说话。
汉帝见群情激愤,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以太傅看来,董家子这件事当如何处置?”
半眯着眼睛,好像一直在打盹儿的袁隗突然说:“雷击嘉德殿,却是上天之警示,但究竟是在警示什么,还要仔细揣摩。天意难测,天心难测,只凭几个人那么一说,似乎有点过于草率了。老臣以为,当请一精通历法之人演示,以确定这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张让突然开口:“皇上,老奴倒是有一个人可以推荐。”
“哦?”
“等闲人难免会和董家子有瓜葛,可此人却一定不会。而且他乃光武皇帝侄子鲁王刘兴的后代。若说较起来,这个人还是皇亲国戚,一定会秉公直言,没有虚假。”
“你是说……”
“老奴所推荐的人,正是谷城门校尉,刘洪刘元卓。”
张让在说出这个名字之前,刘陶等人不免心中忐忑,生怕张让说出一个他们不愿听到的名字。
因为就董俷这件事情而言,已经演变成保存士人脸面的大事。
随着汉帝对朝政掌控的不断加强,特别是州牧制度的重新启用,让士人们感到了惊慌。
刘焉、刘虞,这都还好说。
可是凉州刺史董卓、并州刺史丁原等人的任命,似乎向士人们发布了一个信号:武人当兴!
如果眼看着那些平日里被他们视为粗鲁代名词的武人站在朝堂上,才是最大的悲哀。
所以,董俷一定要杀,董卓一定要打压。
对于刘陶等一干太学院出身的士人而言,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但是,对于刘洪这个名字,刘陶等人却无话可说。
汉帝非常满意张让提出的这个名字,连连点头说:“阿父说的不错,皇叔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按照辈分,刘洪是汉帝的叔叔。
而且对于历法天文方面而言,可称得上是大汉的第一人。
曾担任过执掌天时、星历的太史部郎中,测定了二十四节气时太阳所在横行间的位置等等一系列在当时的整个世界而言,最为准确的数据,并且被收入了四分历中。
此外,刘洪精通政务,也熟识数术。
所著作的七曜术和八元术,在当时整个天人感应体系当中,算得上是极具权威。
熹平六年,刘洪因父丧而致仕,在家中编纂《九章算术》而再次闻名天下,之后更因为这个原因,而担任上计掾,主掌天下财政。光和六年,因得罪了十常侍封谞而被罢官,于是在家中休养,同时又编纂了一部奇书,名为《乾象历》,为世人所称道。
中平元年,黄巾之乱爆发,封谞被杀。
刘洪因此而再次出仕。不过因没有贿赂张让,只得了个谷城门校尉的职务。
此人性情淡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而且为人公正,在雒阳城内也算是极有名声。
袁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猛然张开。
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汉帝,心中一叹,又闭上了眼睛。
昨夜汉帝曾派人前往他的家中,只请他在朝堂上说一句话,就是先前的那些话语。
当时袁隗还没有想到刘洪这个人,可是现在……
刘洪这一次算是再次走进了汉帝的视线内。如今汉帝分封州牧,委派皇室宗亲。说实话,刘焉、刘虞,袁隗倒还不在意,可刘洪这个人,却的确是具有才能啊。
如果汉帝重用刘洪,那么以刘洪在谶纬术上的造诣,绝对会令皇权巩固。
袁隗的心情现在是非常的复杂。
阉寺未除,帝党又兴。内有襟肘,外有武夫虎视眈眈,士人的出路,又在何处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谷城门校尉刘洪奉命来到。
刘洪现年五十上下,八尺身高,不过体态却显得有些臃肿。庞庞的脸上,总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走起路来小碎步飞快,很有精神。
“臣,刘洪叩见皇上。”
汉帝不喜欢刘洪,不是没有原因。
不管刘焉还是刘虞,这些人都是相貌堂堂,仪表不俗。
可刘洪呢,却显得太普通了,普通的让人看一眼,马上就会忘记。
但现在,汉帝还是要保持和煦笑容,“皇叔快快请起,朕今日召见皇叔,是有事商议。”
刘洪站起来说:“敢问皇上有何吩咐?”
“皇叔,昨夜雷击嘉德殿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臣略知一二。”
“敢问这可是上天之警示?”
刘洪沉吟片刻,“皇上乃天子,上天之子,为上天所护佑。若这江山社稷中发生了事情,上天一定会有所提醒。老臣以为,雷击嘉德殿,确实是上天给皇上的警示。”
刘陶等人长出了一口气,不愧是星历第一人,一语中的啊。
“敢问皇叔,可能推算出上天有何警示?”
“皇上,天意难测,这警示是好是坏,老臣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若皇上能给老臣一点时间,老臣定竭尽全力,测算天意……”
“三十天的时间,够吗?”
“恩,够了!”
“那好,朕就等一个月后,聆听皇叔的答案。”
刘陶有点急了,“皇上,那皇甫义真之死……”
“正因为是皇甫嵩的死,引发出这样的事情,故而朕必须要领会天意,放能做决断。董俷等人继续看押,不过如此一来,鸾卫营将无人掌管,那位臣工愿为朕分忧呢?”
一句话,满朝寂静。
谁愿意跑去鸾卫营那种地方当官,就算是给个三公的职务,也丢不起那个人。
刘陶等人很自觉的低下头,不吭声。
反而是大将军何进开口:“皇上,如今鸾卫营颇有章法,若冒然换了别人,恐怕不美。臣有一议,可令董俷继续担任鸾卫营校尉,但是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许走出鸾卫营一步,任何人也不得擅自和董俷见面,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齐美?”
何进的这个主意,让朝堂上的士子不禁错愕。
这,又算是什么看押?在刘陶等人的眼中,董俷这不但不是惩罚,整日呆在众香国中,甚至是一件美事。
可没等他们站出来反驳,汉帝似乎已经倦了。
“既然大将军如此提议,那就这么办吧……令董俷留守鸾卫营,未得旨意,不得踏出鸾卫营半步,退朝。”
汉帝甩袖离去,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
当晚,袁隗找来了袁绍,在密室中商议。
“本初,我观那董家子如今深得皇上喜爱,似乎有点尾大不去的味道了。”
袁绍却依旧是一副平静之色,令袁隗非常满意。说实话,之所以看重袁绍,也就是因为这小子有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学养。这一点上,袁术比起来就差的太远了。
在朝堂上,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喜怒不行于色。
袁绍越是稳重,就越是衬托出袁术的轻浮,也就更坚定了袁隗把袁术赶出雒阳的想法。
“叔父,那董家子如何尾大不去?”
袁隗说:“今日皇上命刘洪观察天象,体测天意,很明显是想要保住那董家子。”
“叔父为何如此说?”
袁隗冷笑一声:“刘陶那些蠢货不知道,可我却是清楚。延熹三年,刘洪就和蔡邕结识,并且一次制定了历法,关系密切。光和元年,又是蔡邕推举,刘元卓担任郎中,在东观和蔡邕、卢植一起编撰律历志,三人被称作东观三友,极为亲密。”
“侄儿倒是不太清楚此事。”
“你当然不知道……这三人经常因为学识上的问题,争吵不休。在外人看来,他们三个势如水火。可我却明白,这也算是他三人的自保手段。蔡邕善文通音律,刘元卓精通历理又密于算;而卢子干,可称得上是经学大师,只是他声名不如郑玄响亮,故而了解的人不多。”
叹了口气,袁隗又道:“光和元年,刘元卓因擅自揣测天意,妄言光和二年天象不中,却引发出东莱大震,为皇室中人惶恐,并获罪险些被杀。还是蔡邕偷偷出面,为他说情……皇上免了他的死罪,让他去谷城门当了一个看门的门侯。你说,他们关系如何?”
“这个,的确是有些过密。”
“只怕张让举荐刘元卓,也是皇上的意思,我总觉得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有蔡伯喈的影子。”
袁绍一怔,“叔父,蔡伯喈是个忠厚的人,不会耍手段吧。”
“本初啊,你还是年轻啊……蔡伯喈为三君之一,久经宦海,虽起起落落,却没有过生命危险,为什么?此人精通自保之道,不是不会耍手段,而是不屑于耍手段,害怕辱了他大儒的名声。可这老头若是真的耍手段的话,却是极为老辣啊……你看今日朝堂上,皇上的一言一行,甚至包括张让和何进,只怕都被他算计了。”
袁绍闻听,不由得沉默了。
“叔父,如此说来,那蔡伯喈岂不是我等心腹大患?”
“那倒不至于。蔡邕惜名甚于性命,这一次若非是为了他那宝贝女儿,恐怕也不会出手。只要董家子不死,蔡伯喈就不会掺和进来。我们当务之急,是要保董俷。”
“然后呢?”
袁绍糊涂了,“要打压董家子,又要保董家子,侄儿真的不明白。”
“董家子要保,是避免帝党的实力扩张。董家子不死,蔡邕就不会出面,他不出面,帝党的声势就难以加强。打压董家子,却是因为他不死,就会因蔡邕的关系而获得皇上的信赖。我怕到时候……董家子加入帝党,那可就真的是羽翼丰满了。”
听完了这番话,袁绍反而笑了。
“叔父,侄儿以为您这是过虑了……董家子加入帝党又能如何?无甚功名,一介武夫罢了。只要蔡老头不出面,又有几人会因董家子的加入,而向帝党靠拢呢?至于董卓,也不足为虑。就算他兵强马壮,又能如何?到时候大将军一纸征召,还不是要乖乖的入京?入了京,董卓就变成了牢笼中的老虎,又有什么威胁呢?”
袁隗一听,眼睛放亮。
袁绍说的不错,只要抓住何进,董卓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看起来,自己确实有些过虑了……
“那以本初之见,当如何?”
袁绍沉吟许久后,轻声道:“叔父,我拟请大将军派张孟卓前往凉州,同时请叔父书信一封与太尉张温大人,命他派周慎将军兵发安定,于侧翼虎视董卓。周慎曾受叔父提携,张邈又是我的心腹好友,这二人进入凉州,一方面督促董卓决战,另一方面趁机分了董卓的功劳和兵权。这等于挟制了董卓在凉州的发展,以慰叔父之担心。”
“可是那八厨之一的张孟卓?”
“正是!”
袁隗连连点头,“若是如此,我心稍安。”
袁绍微微一笑道:“至于我们,依旧保董家子,以安那董仲颍。如此一来可结好董仲颍,二来嘛也可向蔡翁示好……左右逢源,说不定,还会给我袁家添一虎将。”
“此计甚好,就依本初。”
第一六0章 韩与马(二)
刘洪登上太阁太史部,一下子引发了雒阳人强烈的好奇心。
天象、谶纬……
这个自先秦时期就出现的玩意儿,说起来玄奥诡谲,少有人能明白。而后又有董仲舒加入天人感应说,只把个谶纬之学吹捧的更加神秘,更加的高深莫测,令人难以理解。
可越是这样,人们的好奇心就越是严重。
毕竟这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东西,再加上之前董俷建春门活劈郗虑,鸾卫营击溃官军等一系列事件的烘托。莫说是雒阳人,一时间青、兖、豫、司以及三辅地区的百姓黎民都为之所吸引,把目光投注在雒阳方面。
以至于那幽州的张举作乱,凉州的羌人造反,反倒不为人所关心。
甚至张举的脑袋送进了雒阳的时候,也无甚围观者,让前来传送捷报的刘虞使者好不怪异。
张举人头送上去了,却没有人接见于他。
使者无奈,只好在雒阳寻了一间客栈,暂时居住下来,等候汉帝的召见。
五月,连续十余日的高温过后,一场倾盆大雨,让雒阳人再次感受到了那久违的凉爽。
位于西园的鸾卫营内,董俷端坐在中军大帐中,捧着一卷兵书,却神游天外。
杀了郗虑,过后仔细想想,觉得这事情似乎闹得有点过了。但杀了就杀了,也没什么好后悔……董俷在监牢的几天里,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演义评书当中,董卓为何最后落得千夫所指?
是他不懂得时务,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份量,以至于干出了废立的事情,引起天下人的反感。按照演义的说法,汉献帝明明比汉少帝要聪明,如果董卓真想要夺取汉室,做那大奸臣的话,一个懦弱无能的少帝在位,不是比一个聪明的献帝更有用处吗?
当然,这里面肯定少不得士子的推波助澜。
至于历史上的那个董卓,董俷已经不再是那么相信了。
史书,还不是士子文人所书。里面究竟有多少真实,只怕谁也说不清楚吧。
士子文人,可用而不可信!
这是董俷得出的结论。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原以为凶多吉少的结果,好奇心驱使下,董俷请求任红昌摘下面具。
且不论她是不是历史上的貂蝉,董俷却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有着闭月羞花容的绝色佳人。若论将起来,任红昌的容貌和蔡琰在伯仲之间。若说蔡琰举手投足中无不流露出一种大家闺秀的雍容气度,有仙人之姿,若空谷幽兰一般的神仙风采。
那么任红昌,就好像是堕入红尘的天使,带着一种天生的妖媚娇艳,令世间鲁男子折腰。
相比之下,绿儿显得有些小家碧玉的气质。
容貌上比任红昌要逊色三分,同时也少了一点那种蛊惑众生的媚色。
但从内心而言,还是绿儿要亲近三分。
任红昌太美了,美得让人有点害怕。而绿儿给董俷的感觉,却是那种家一般的温暖。
回到了鸾卫营之后,和任红昌之间的隔阂似乎一下子少了许多。
董俷不能出去,但是有任红昌陪伴,生活倒也显得很有滋味。绿儿精于战阵,而任红昌似乎长于练兵。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她还是带着青铜面具,以遮掩她那绝世容颜。当然,这件事情绿儿和蔡琰都不知道。也算是任红昌和董俷之间的小秘密。
中军大帐外,回响一声声喊杀。
天早已经大亮,任红昌带着李信和司马香儿,已经开始操练人马。
由于女子天生的体质限制,不可能学习巨魔士那样,习练凿穿和金汤战阵之法。
那需要极为强悍的体力,还要有非常强悍的身体做基础。
想想当年裴元绍训练巨魔士,从十几万人里才挑选出一千巨魔士。而董弃更加可怕,只选出了六七百人,其选人之严格,可见一斑。鸾卫营这些娇柔女子,自然无法和那些悍勇的西陲猛士相提并论。于是董俷只好翻阅马援留下来的兵书,又和任红昌经过十日的苦苦钻研,终于选择出了两套适合与鸾卫营女子们的战阵之法。
一名流风,为骑战之法。
兵书上有说,风无正形,附之于天。变而为蛇,其意渐玄。风能鼓物,万物绕焉,蛇能为绕,三军惧焉。
马援根据这句话,并模仿胡人的骑射之术,创造了流风战法。
仔细研究起来,就会发现这战法很像是后世的游骑兵战术,以骑射为主,来无影、去无踪,击敌之所不备,飘忽不定。
鸾卫营如今不缺马,董俷把他从西凉带来的三百匹战马送进营中,配合虎女营,共四百人。
第二种战阵,名为云垂。
一千女兵苦练射术,同时人手一张钩镶,配短刀。
所谓钩镶,是一种钩盾结合的复合兵器。上下有钩,盾为圆角方形薄铁,前面有凸出的尖刺。钩为圆柱形的长铁铤,向后稍稍弯曲。上钩顶端为锐刺,下钩末端为小球,两钩中间连接盾后的把手。
盾用以推挡,钩用来钩束。
配合短刀,左手锁住敌人的长兵器,特别是对用戟的敌兵极为有效,右手刀同时劈砍。
这云垂战阵的关键有两个,一是箭术,二是钩镶的使用。
而钩镶制作非常复杂,价格昂贵,只有汉帝的亲卫军才能够配备。
可是董俷有钱,不需要担心这个。从敕勒川牧场源源不断送来了家具,由马嵩出面,如今已经在雒阳城中开设了店铺,生意兴隆,更日进斗金。别看董俷上一世只是个护林员,没见过多少世面。可观念的不同,毕竟造就了不同寻常的商业方式。
每次家具送来的数量都不算多,可由于早先使用敕勒川牧场家具的人非富则贵,已经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一套家具,无百万钱休想拿下,市井中虽也有仿制,可董俷在家具上用黄金打造了巨魔士令牌的式样,并有蔡邕题字,岂能同类而与?
还别还价,谁都知道,敕勒川牧场的家具绝不会和你讨价还价。
要买就买,不买算拉倒。这就是所谓的品牌效益吧……
总之,董俷一点都不缺钱。
请曹操出面,帮忙打造钩镶。同时为了适应女子的体质,还专门做了一些改动。
以至于曹操戏称说:“董西平如今留恋众香国,估计给他做羽林军校尉都不会干。”
没错,董俷如今一心都扑在了鸾卫营上,还真的没其他心思。
在董俷心中,有他独特的想法。
钩镶造价很高,全铁打造,女孩子家用的的确是麻烦。
秘密派人通知沙摩柯,请沙摩柯设法联系武陵山的老蛮王,去寻找传说中的藤甲秘方。
记得评书中有说过,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时候,曾遭遇南蛮藤甲兵。
那藤甲以独特秘方制作,能刀枪不入,而且极为轻便。若能找来,配合董俷的将做营,一定可以打造出一支与众不同的钩镶兵来。至少,能适合这些女人的使用。
现如今,鸾卫营流风阵法由任红昌主抓,云垂阵归李信和司马香儿训练。
基本上董俷已经不需要再去操心,干脆整日就在中军大帐当中,很少再出去检验。
可不要以为董俷无事可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蔡琰送来了一部《道德经》,让董俷做标点分隔。这实际上是对标点符号运用的一种解释,也是等同于让董俷进行点评。本来蔡琰是想要送来一部论语或者春秋。但一提出来,就把董俷给吓住了。那两部作品,厚厚的一摞,若是标注标点,足以让他吐血。
汉室早期信奉黄老之术,而且《道德经》只有五千字。
似乎比较容易。但是拿过来之后,董俷才知道那做学问的痛苦。每一个标点,都要小心翼翼。因为不同的标点,所代表的意思也不同,他还真的不敢轻易的下手。
道可道,非常道……
开头两句标注了标点之后,董俷就有点懵了。
可又不能不做,因为蔡琰说了,若不好好的做完这件事情,就不要再去找她了。
做学问,好难!
董俷扔了手中的兵书,把桌子上的竹简也收拢起来。
苦着脸,挠着头,走出中军大帐,只见日头正烈。不过因为那一场雨,倒也还算是比较凉爽。
“主公,学问可是做完了?”
在大帐门口守护的王双笑呵呵的问道。对于董俷,王双很尊敬。可时间长了,却也知道这个主公其实比他大不得多少,有时候很好说话。这些日子来,董俷整天长吁短叹,哭诉做学问的苦楚。以至于王双每次见他的时候,都会嘻嘻哈哈的说笑。
“做完个屁……我终于知道,那做学问的人真是不容易啊。”
由于不放心家里人的安全,董俷让沙摩柯带一部分人留在大宅门,还让典韦带了一部分人去蔡邕家守护。成蠡、董铁、成廉,也都各有用处,只剩下王双无事可做。
干脆就带来了鸾卫营,也算是做个伴儿。
董俷伸了一个懒腰,看看天色之后,突然说道:“王双,这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二十天!”
“还有十天……”董俷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早死早超生,妈的天天在这里熬着,真他娘的快要我疯掉了。有日子没有活动筋骨了,王双,咱俩练几招怎么样?”
王双也是个武痴,闻听自然大喜。
“小将遵命!”
立刻跑去准备马匹兵器,董俷在大帐门口舒展了一下身子,正准备去校场的时候,突然鸾卫营外有人大声叫喊:“主公,主公何在?我是董铁,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董俷一怔,忙向营门外走去。
大营门口有一队羽林军把守,就是为了看住董俷。董铁无法进入大营,只好在外面叫喊。
眼见董俷过来,羽林军如临大敌。
恶汉之名,已经在雒阳是妇孺皆知,天晓得又要生出什么事情来吗?
“小铁,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董铁身穿一件武生劲装,不过看上去有些破破烂烂。
身上还带着血迹,发髻也有些散乱。
看到董俷出现,他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绿夫人,绿夫人被人打伤了!”
董俷先是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问道:“被打伤人?绿儿怎么会被打伤了……你说什么?绿儿被人打伤了?谁那么大胆,居然敢伤了绿儿,她,她可有生命危险?”
羽林军已经觉察到了不妙,眼看董俷冲过来,连忙让开了路。
董俷过去一把抓起董铁,怒喝道:“谁伤了绿儿,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夫人和大夫人约好了,准备去犬市散心。可谁想到走到金墉门大街的时候,被一群无赖子阻拦。当时三爷没在,两位夫人只带着我和成廉,还有两三个小厮。那些无赖子上前辱骂大夫人不知廉耻,绿儿夫人就怒了,要出手教训他们……没想到突然就涌出了一大堆人,围过来就和我们打在一起,绿儿夫人为保护大夫人被砍了一剑,幸好当时酒楼上有两位壮士出面,总算是把夫人们救了出来。”
“人呢?人有事没有?”
“大夫人还好,可绿儿夫人……我出来送信的时候,已经有郎中去了。”
董俷的脸,狰狞而可怖,手握成了拳头,身子不停的颤抖。
这时候王双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和兵器,看到这种情况,连忙跑去找任红昌报信。
“可知道是谁,是谁伤了绿儿?那些人,那些人可曾被抓住?”
董铁哭道:“官府根本奈何不得对方,任那些人走了。我后来知道,那些无赖子,大都是太学院的学生。还有河东卫氏的子弟纠集的人手,是故意来找我们麻烦。”
董俷咬碎钢牙,握拳仰天一声怒吼。
“尔等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说着话,董俷嘬口一声长啸,只听营内传来了象龙的爆吼声,风一般的冲了过来。
董俷翻身上马,王双已经赶过来了。
“主公,带着兵器!”
有羽林军的都伯上前,战兢兢问道:“校尉大人,皇上有命……”
董俷抄起了独脚铜人槊,在马上轮了一下,槊头铜人七窍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尔等谁敢拦我?”
王双和董铁此时也已经翻身上马,“主公,我们去哪儿?”
“官府不管,我就自己解决。哪里有士子,我们就去哪里。今日我若不为绿儿报仇,董俷誓不为人……”
羽林军有点懵了……
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大营之中一阵人喊马嘶,任红昌带着鸾卫营骑兵就冲了过来。
“红昌,你们回去!”
“不,红昌誓与将军一起。”
“鸾卫营誓与将军一起……”
女兵们大声叫喊,李信和司马香儿此刻也已经集结了营内所有的女兵。
这些女人,手持钩镶短刀,清一色的特制筩袖铠,杀气腾腾,如同一群母老虎。
羽林军的士兵们有点懵了!
几曾何时,这些曾经靠着身子才能吃饱肚子的女人,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杀气?
看那寒光闪闪的兵器,看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简直好像换了人一样。
早先这些士兵们对鸾卫营的训练还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董俷花了那么多钱打造鸾卫营,简直就是浪费。可现在,他们突然明白过来。当一群绵羊配上了獠牙和利爪之后,她们可以很快的从羊变成狼,而且是那种吃人不带吐骨头的凶残母狼。
看着姑娘们一张张真挚的面孔,董俷心中也不由得感动。
“姑娘们,随我一起杀人去!”
董俷两脚一磕马肚子,象龙猛然一声如雷般的暴嘶,冲出了鸾卫营的大门。
第一六一章 韩与马(三)恳请月票
雒阳士子喜欢一个地方,那就是在南宫门外的英雄楼。
毗邻金墉门大街尽头,和南宫门大街交接,东西方向一边是建春门大街,一边通往正阳门大街,可说是正在雒阳最为繁华的地段上,不论交通还是其他,都很方便。
士子们之所以喜欢英雄楼,是因为这‘英雄’二字。
雒阳市井有一个说法:非真英雄不登英雄楼。也就是说,能在英雄楼上吃酒的人,都是真英雄。
天晓得这个说法是从谁口中流传出来?
反正喜欢附庸风雅的士子们,对这里情有独钟。
卫梓和几十个太学院的士子兴高采烈的登上了英雄楼,上百个家人也因为主子们心情好,而被安排在英雄楼的一楼吃酒。原本客人并不多的英雄楼,一下子人满为患。
按道理说,客人多了,代表着生意好,史阿应该很高兴才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史阿的眼皮子直跳,心里更是感到了一阵阵的不安。
酒楼上的士子们推杯换盏,一边痛骂武人粗鄙,一边又说着污言秽语,好不难听。
“没想到那恶汉居然还有此艳福,那小丫头倒是真水灵……哈哈,若不是大家拉着,我今日就不仅仅是砍她一剑,说不得要把她抓回去……好好羞辱那恶汉一番。”
卫梓意气风发,大声说道。
一群太学院的士子们纷纷点头,不停的奉承。
河东卫氏,声势虽然不如以前那般厉害,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很有威望。
太学院的士子大都出身高贵,再不济的也是个望族。
说穿了,世族和世族之间休戚相关,彼此往来极为密切。特别是于河东、河内两地,世族之间的利益可说是盘根错节,谁也离不开谁的架势。卫家,无疑是这些世族中的领头人之一。
卫梓也算得上是卫家的才俊,性情高傲。
自家的事情,他自然知晓。但不管怎么说,那蔡琰都是他卫家的媳妇,居然要嫁给一个鄙夫。这对于卫梓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甚至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羞耻。
董俷大闹建春门,让卫梓看到了一点希望。
在他看来,这一次那董家子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没想到,雷击嘉德殿却把这件事拖延了下去,让卫梓很不高兴。本来和一干损友出门散心,不想在金墉门大街遇到了蔡琰和董绿,就立刻纠集下人们过去挑衅。
他不高兴,董绿等人这段时间也不开心。
双方一下子就发生了冲突,卫梓等一百多个人一拥而上,围攻蔡琰等人,他还砍了董绿一剑。
说实话,事情结束之后,卫梓也有点担心。
可再一想,他怕什么?他堂堂河东卫氏的人,砍个鄙夫的女人又算得上什么事情?
周围损友再一戳哄,卫梓立刻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带着人来英雄吃酒。
王越门徒无数,史阿虽然是豫州人,可从小就在雒阳附近长大,也是个地头蛇。
很快就打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得暗自叫苦。
“快,快去找人来……”
史阿的意思是,找些官面上的人过来。这些日子尽听的都是关于那董家子的事情,史阿也算多少有些了解,那是一头疯起来连天王老子都管不住的老虎。虽说那疯虎现在被关在鸾卫营。可天晓得他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要说史阿的反应不是不快,但还是有点慢了。
小徒弟刚出酒楼大门,就发现事态已经变得严重起来。
除了通往皇城南宫的街道之外,其他三条大街上,行人寥寥,商户都关上了门扉。
三队人马,分别堵在了三条大街上,清一色的女兵。
金墉门大街和建春门大街,各有五百钩镶兵,五十人一排,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正阳门大街上,却是四百骑兵。
都是长枪马刀,英姿飒爽。三队人马前面,各有大将带领。
金墉门大街的人马,有王双带队。三亭大砍刀寒光闪闪,一匹纯血西凉铁骅骝,身披镔铁甲,好不威风。建春门大街上的将领,是三员女将。任红昌在最前面,身后有李信和司马香儿。而正阳门大街的骑军主将,赫然是那个名驰雒阳的恶汉。
只见董俷胯下象龙,身披重铠,手中一把独脚铜人槊,细目微闭。
在董俷的身后,董铁一身劲装。身背一对折铁刀,跨坐在马背上,秀气的面庞此刻显得格外狰狞。
随着董俷催马,四百骑军行动如一,同时向前进。
与此同时,金墉门大街和建春门大街上的钩镶女兵也徐徐而动。速度很慢,但是却让人心惊肉跳。
唰唰唰,整齐的步法,透露出浓浓杀意。
踏踏踏,那马蹄声中,充斥这一种阴冷的金属气息,回荡长街上空。
楼上正推杯换盏的士子们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为什么呢?原本酒楼外面的街道喧嚣热闹,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有人探头出来,向外面一张望,忍不住啊的惊叫起来。
“主人,就是这个人,他参与了袭击夫人的行动。”
“任红昌!”
董俷厉喝一声,任红昌摘弓搭箭,对准了那酒楼窗口探出的脑袋,嗖的就是一箭。
箭似流星……
董俷同时催马疾驰,冲到了酒楼下面。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来,利矢穿透了那士子的脑袋,鲜血噗的溅在了酒楼的地板上。
卫梓等人不禁吓了一跳,突然听到酒楼下有人咆哮:“楼上的杂种们,你家董爷爷在此,还不滚下来受死……我数三声,若你们不出来,我可就要冲上去杀人了。”
“董校尉……”
史阿大步流星从酒楼中出来,一脸笑容拱手道:“董校尉,有日子没见了,一向可好。”
“史东主,我今日并非是来找你的麻烦。一会儿有什么损失,我双倍赔偿。不过你最好赶快离开,否则我认得你,可我手中的槊,却不会认得你。”
董俷的眼睛通红,闪烁着一种野兽的凶芒。
史阿心知这一次董俷是真的怒了,看起来是要出大事!
暗自咒骂那些士子们脑袋坏了不成?明知道这恶汉是个凶人,还要招惹。你们招惹了也就罢了,赶快滚回你们的太学院呗,却跑来我这英雄楼,简直是殃及池鱼。
可是,史阿又不能说出这些话,只能苦笑一声道:“董校尉,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一个大概,是非对错咱们且放在一边。只是我英雄楼有一个规矩,凡进了我英雄楼的客人,就要受到保护,否则……史阿斗胆,请大人给我个薄面,日后再说,行不?”
董俷冷笑一声,“史阿,我砍了你老娘,然后告诉你今天我要吃酒,日后再说,如何?”
“这个……”
史阿不禁苦笑摇头,想再说什么,可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这时候,卫梓在楼上大声喊:“史阿,听说你深得王越真传,杀了这混蛋,我可以请你去河东做官。”
史阿对这卫梓好生腻歪,但这规矩定下来了,他就要保护客人的周全。
“取剑来!”
史阿轻喝一声,早有侍者捧剑走过来,递到了史阿的手中。
“校尉大人,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要报仇,我要守我这英雄楼的规矩,史阿只能得罪了。楼里的人,我必须要保护,不过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大人莫怪。”
早就听闻,史阿剑术绝伦。
只是在坐镇英雄楼之后,从没有人见过史阿动手。
卫梓等人又害怕,同时又兴奋。有士子大声说:“史阿,莫要害怕,我们一百多个人,加上你英雄百十号剑手,难不成还会怕一群女人?小的们,给我杀出去!”
家丁抄起家伙就往外冲,只听一声冷历娇叱:“放箭!”
嗡——
一排利矢飞出,首当其冲的十几个家人立刻倒在了血泊中。紧跟着王双厉声喝道:“十连射,放箭!”
只见那钩镶女兵早已经放下钩镶,捻弓搭箭,一排射完,自动后退,身后一排女兵再次射箭,而后退后,第三排女兵紧跟着就站出来。十排女兵轮射之后,队形丝毫不乱,甚至没有前进一步,依旧是立在原先的位子上,弓箭低垂,身形半蹲。
而那百十个家人,却已经变成了刺猬,尸体横陈于英雄楼外,没有留下一个活人。
史阿倒吸凉气……
楼上的士子们也是一阵头皮发寒……
这,这些真的是鸾卫营的女兵吗?只看这一轮连射,就算是羽林军也未必能比得上。
史阿握剑的手更稳,心知今天的事情,恐怕要麻烦了!
师父啊,徒儿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妈的,谁说鸾卫营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一头疯虎,怎么可能带出一群绵羊?
董俷冷声道:“史东主,现在带着你的人走开,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校尉大人的好意,史阿心领。但英雄楼的规矩是我老师定下来,请恕史阿得罪了!”
锵的一声,宝剑出鞘。
三尺青锋剑寒光闪闪,史阿腾空而起,一招长虹贯日,青锋剑带着一抹寒光,直刺董俷。
只这一剑,就足以展现出史阿深厚的剑术功底。
扑面而来的剑气,令董俷吃了一惊,心道一声好剑法,舞槊就要迎上。
“主人,这个人交给小铁吧!”
陡然间,身后的董铁一声大喝,从马背上窜出,身体在空中连翻三个跟头,折铁刀锵的出鞘,双刀在空中交错,左手丘里刀横抹,右手折铁刀却是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砍下。
只听叮,铛,两声响。
史阿在电光火石间变招,举剑连刺,崩开了董铁的折铁刀。
董铁在空中一个翻腾,飘然落地,随即糅身而上,双刀舞成了一团光毫,扑向史阿。
董铁的武艺,源自于羌人刀法。
在学习了五禽戏中的猿戏之后,又糅合了一些步战的经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体系。
刀刀狠辣,偏偏身法轻灵。
围着史阿不停的转动,如同野狼奔袭,每次出招必然是狠辣至极,全不顾自身安全。
有一种惨烈的血战之气。
而史阿的剑术却是传自于王越,他早年也曾做过游侠,故而剑法处处透出一种端正之气。任凭董铁转动,史阿却始终站在原地,见招拆招,章法丝毫不见混乱。
这二人打在一起,董俷一眼能看出,董铁不是史阿的对手。
有心过去帮忙,却听董铁大声喊:“主人,伤绿夫人的凶手就在楼上……”
“史东主,休怪我无礼了……王双,和董铁缠住史东主!”
说着话,董俷跳下马就朝酒楼冲去。而酒楼的侍者,也二话不说,拔剑试图阻拦。
董俷大槊轮开,一招玉带缠腰,握住大槊的中央一转,叮叮当当一阵响,碰触大槊的利剑纷纷折断,几个侍者被打得倒飞了出去。也是董俷没下狠手,故而侍者们也没大碍。可即便如此,那几个人还是虎口震裂,双手鲜血淋漓,倒在地上哀嚎。
史阿也急了,“大人留步!”
“史东主,我家主公说了,你还是留下来吧!”
王双下马,三亭大砍刀展开,一招凤凰三点头,挡住了史阿。史阿一剑崩开砍刀,董铁已经糅身贴上,双刀抹丘,朝着他脖子就砍上来。这二人一个长兵器,势大力沉,一个短兵器,却招招狠辣。
若论造诣,史阿远胜二人。
可想要一下子取胜,却也是非常困难。
三人走马灯似的站在一起,任红昌大枪一摆,身后的钩镶女兵迅速逼来。
几十个侍者一下子被女兵围住。别看这些侍者剑法高明,却没有任何实战的经验。
而钩镶女兵却是经过严格训练,虽说云垂战阵尚不纯熟,可是配合起来,却是天衣无缝。五人一组,迅速的把侍者切分开来,斗在一起。外围尚有三百名女兵包围,把英雄楼的这些剑手侍者包围的风雨不透。
人手占劣势,虽然个人的武艺远远超过对方,可女兵的钩镶却能克制他们的长剑。
只几个回合下来,就有一半的侍者被钩镶女兵拿下。
也幸好董俷没下绝杀令,否则……
史阿一见这情况,心知拦是拦不住了。人家已经留了手,若再不知道好歹的话,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当下提起精神和董铁、王双二人周旋,再也不理董俷的行为。
而这时候,董俷已经走进了英雄楼,直奔二楼而去。
两个士子手持宝剑从楼上冲下来。董俷却冷笑一声,大槊探出,一招凤凰三点头。
同样的招数,在董俷手中却已经变得不同。
沉甸甸的大槊却快如闪电,气流从铜人七窍串流,那刺耳的历啸声令人魂飞魄散。
铛铛……
两声脆响,铜人大槊磕飞了士子手中的宝剑,槊头正点在了对方的胸口。
两个士子惨叫一声,身体一下子飞了起来,砰的就掉在了地板上。口中大口的吐出鲜血,再看胸口,却已经是骨头紧随,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坑,显然是没救了!
休看卫梓平日里咋咋呼呼,可又何曾真刀实枪的和人交手过。
眼睁睁的看着同学就死在面前,那口中吐出的血沫,让卫梓不免感到了一阵恐惧。
“我们人多,杀了这丑鬼!”
士子当中,仍有那不怕死的二楞子,大声的叫喊。
人多胆子大,卫梓也是脑袋一热,“没错,我们人多,他一个人,有什么好怕……杀了他,杀了他!”
一群不知死活的人拔剑冲上来。
董俷的脸上流露出狰狞笑容,对冲上来的士子视若无物,大槊一挺,一招最最普通的撩枪上步,独脚铜人槊发出鬼哭狼嚎的历啸,直刺而出。卫梓冲在最前面,眼见大槊刺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猛然醒悟。他对面的人,可是大名鼎鼎的虎狼之将。
也只是这一错愕的工夫,手上随之一慢。
“大人手下留情!”
楼下有人高呼,一个人影飞快的冲了过来。但已经晚了,只听噗的一声,槊头砸在卫梓的脸上。董俷何等巨力,只这一下,就见卫梓的脑袋好像被砸烂的西瓜,脑浆绊着鲜血,飞溅四方。
与此同时,楼下的人挺剑刺击。
董俷也觉察到身后有人,大槊一转,一招玉带缠腰呼的横扫出去,同时想要转过身来,可哪知道铛的一声,足有万钧之力的大槊居然被崩开,来人原本是想要阻拦董俷杀人,可看到卫梓三人的尸体,却不由得勃然大怒,再次挺剑疾刺而出。
大槊居然被崩开了?
而且是被一把宝剑崩开?
董俷惊怒不已,想要转身,却被对方一剑阻拦。
前方还有不知死活的士子想要上前,董俷心知不能再留手了……
“挡我者死!”
随着董俷这一声咆哮,独脚铜人槊横扫千军。四五个士子被打得骨断筋折,同时依靠着大槊的惯性,董俷旋身而动。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万钧之力的大槊,再次被崩开了。
一股巨力传来,董俷噔噔退后两步。
只见楼梯口,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挺拔而立,横剑胸前。一袭青衫,带着一丝仙人飘逸。沉冷的面容上,却是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的情感出来。目光如电,扫过一干士子,猛然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赶快给我从楼上滚下去?”
一连死了七八个同伴,士子们也醒悟过来,忙向楼下跑去。
“休走!”
董俷糅身扑上去,想要阻拦士子离开。那老者未见如何动作,呼的拦住了董俷。
迈步上前,一道闪电疾刺。
董俷举槊封挡,哪知那老者剑如疾风暴雨,闪电般连环刺出。
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董俷挥槊连续封挡。每挡下对方一剑,就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力道,如受雷击一般,迫的董俷后退一步。只眨眼间的功夫,老者刺出二十余剑,董俷也退了二十多步,一路上撞翻了无数桌案,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这人是谁?
竟有如此可怕的剑术?
董俷难受极了,对方的剑法很古怪,每每刺击,总是令董俷无法使出全力。
只能屈肘封挡,十成力气也只发挥了四五成。若一剑是这样也就罢了,二十余剑都造成这样的结果,足以显示出对方那出神入化的剑术造诣,端的是个绝世高手。
最重要的,自己这近二百斤的大槊,居然挡不住对方只有八九斤重的宝剑?
老者突然停止攻击,依旧横剑胸前。
董俷站稳身形,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果然是虎狼之将……在我所见过和你同龄的人之中,以你的武艺最为出众。”
老者深吸一口气,“不过我这英雄楼乃英雄聚会之地,可不是你们争强斗狠的地方。”
“我管你什么英雄楼不英雄楼,有人砍伤我亲人,董某定不罢休。”
“既然如此,那就手上见分晓吧,看剑!”
老者说完,再次挺剑刺击。
还是先前的动作,可是速度却好像一下子提升了几倍。
只见流光闪动,绽放剑气千幻。森冷的寒芒直扑而来,把董俷完全笼罩在剑光之中。
董俷也不甘示弱,大槊上下翻飞,如同巨蟒出洞。
气流自槊头上铜人七窍川流不息,产生出古怪的音符,忽而高,忽而低,扰的人心浮气躁。
但那老者,却好像聋子一样,对历啸声听而不闻。
手中利剑不断的带出一道道风雷声响,把董俷一步步逼到了死角。说起来奇怪,每一次利剑点击在大槊之上,总会有一个很奇特的弧线,生生的将槊头给崩开。
好像打在了空气里一样,半天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董俷心里那种憋屈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在被逼入死角之后,全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都聚集在了一处,若不发泄出来,势必要让整个人都炸开一样的感受。
“我和你拼了!”
董俷一脚蹬在墙壁上,双手紧握槊干,扑棱棱一抖,全身的力气好像都集中在这一槊之中,直刺而出。说起来奇怪,如此大的力气使出来,大槊却突然变得轻飘飘。
老者的脸色突然一变,手中风雷立刻止息,利剑好像挂上了千百斤的重物,刺击而出。
这是一种古怪的视觉错误,一边轻飘好似无物,而另一边,却是快过了闪电,偏偏看上去非常缓慢。
剑槊明明没有交击,却发出了一声巨响。
董俷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身体撞破了墙壁,从二楼上摔落楼下。
也幸好楼下有一堆尸体当垫子,否则只这一下,至少也摔掉了董俷的半条性命。
脑子里一片空白:那老家伙,使了妖法不成?
殊不知,在董俷摔下楼的同时,老者手中的宝剑喀吧吧碎裂成了一片片,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也呕出了一口鲜血。
“果然是虎狼之将,没想到我居然伤在了这小家伙的手中。”
说话间,老者扔掉了手中的剑柄,走到了破开大洞的墙壁前停住,看着楼下的董俷。
“校尉大人,还要打吗?”
董俷抓起大槊,呼的长身而起。
神色更显狰狞可怖,厉声吼道:“伤我亲人者,皆可杀之……鸾卫营,出击!”
说完,抬头向那楼内看去,狞戾狂笑一声,糅身再次冲过去。
从楼上下来的士子们,躲在一楼的角落里。看到董俷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都不禁心中狂喜。可是没想到,这董俷好像是个打不死的蟑螂,那么高摔下来非但没有死,反而更加凶狠的扑过来,一时间惊恐万分。
“王大侠救我!”
从前在他们眼中是笑料的王越,如今却成了他们心中的救星,大声的叫喊不停。
王越脸色大变,怒吼一声飞身跳下来。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任红昌大喝一声,“放箭!”
数百支利箭对准了王越飞出,就见这位剑客蓦地从袖中滑出一柄短剑,舞开来化作一团银光。箭矢飞来,被银光绞碎。王越飘然落地,刚要去阻拦董俷,哪知道四面八方用来钩镶女兵,呼啦啦把王越困在了中间,也不主动进攻,只是立在原地。
与此同时,董俷已经闯进了酒楼。
大槊轮开上下翻飞,从铜人七窍中传出的历啸声刺耳至极,更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息。
二十几个士子被一下子圈入槊影之中,虽然并不想和董俷这样的人交手,可董俷有怎容得他们选择。大槊一招拨草寻蛇,扑棱棱槊干轻颤,两个士子被当先砸的口吐鲜血,胸口尽碎。四五柄利剑袭来,董俷却视若无物,旋身一招老树盘根。
只听惨叫声不断,被大槊砸中的人,不是当场死亡,就是血肉模糊的倒在血泊中哀嚎。
二十几个士子,又则能比得在千军万马中撕杀出来的董俷。
一眨眼的工夫就死伤殆尽,胸中的怒气,这才算是得到了一些舒缓。
远处,传来羽林军出动的号角声。
“都给我住手!”
董俷一声大喝,楼下所有的战斗立刻停止下来。
英雄楼的侍者已经全部被拿下,不过史阿和董铁二人的战斗,却隐隐占据了上风。
董俷拄着大槊站在遍体的死尸当中,看着那被鸾卫营困在中间的老者。
而对方,却只能苦笑连连,不停的摇头。不是打不过,而是没办法打。一个人再厉害,又怎能敌得过这么多对手,而且还都是女人,就算是赢了,也是丢人显眼。
任红昌等人过来,“主公,你没事吧。”
董俷心中苦涩:我最后一击,明明已经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巅峰,为何却失败了呢?
这老头,分明已经到了举轻若重的水准……
“老头,你是谁?”
那老者呵呵的笑了,“校尉大人,在下王越,乃这英雄楼的主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王越?
这个名字,在评书中似乎也没有出现。
但是董俷却不止一次的听到了这个名字。
文有三君,武有三绝……
王越、邓展,乃是南北两大剑术宗师。据说王越的剑法脱胎于袁公剑,而邓展的剑术源自于越女剑。除此二人之外,还有枪绝童渊。这三人不习战阵,专攻武艺,论造诣,都已经达到了武道的巅峰。
这里面有多少夸张,有多少吹捧,董俷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心里很失落。
原以为自己至少能和那三国第一战将吕布有一拼之力,不想如今却输给了一个老头。
不管这老头有多厉害,在董俷的心中,也许还是比不得那吕奉先的勇武。
远处,羽林军已经把鸾卫营团团包围,奉车校尉何苗冲出来,看到董俷,一阵头疼。
“董校尉,你……”
董俷深吸一口气,“何将军,今日的事情,是有人伤我家眷,我故而反击。错在我一人,与鸾卫营众人无关。我不会为难将军,要拿就拿我一人,让鸾卫营回去吧。”
何苗叹息道:“董校尉,事情缘由,皇上已经听说了……你今日之举虽有抗旨之嫌,但也在情理之中。我敬你是性情中人,也不为难你。带着鸾卫营回去吧,等候皇上发落。只是望你莫要再做出格的事情,否则我和家兄,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多谢何将军!”
董俷倒是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正要率人离去,突然王越从楼上飞身跳下来,看看董铁,又看看董俷,“校尉大人,若你能脱出牢笼,王某定当登门拜访……别误会,王某只是有事相求与大人。”
第一六二章 韩与马(四)
中平二年的雒阳,真是热闹的很。
自董俷进入雒阳之后,这市井小民可当真是多了很多快乐,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变化不断。
先有一代大师许子将被董俷活活气死,驰名天下的月旦评终于偃旗息鼓。
紧跟着又有皇甫嵩之死,惹得皇甫家的人跳出来要求伸冤,矛头直指那虎狼之将。
此事尚未平息,就有建春门血案,紧跟着雷击嘉德殿,真是热闹非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边太史部尚未得出结论,那董家子率一群母老虎冲击英雄楼,射杀百多人不说,董俷亲手杀了卫梓等一干太学院士子,更与那大剑客王越展开了一场激烈对战。
董俷败了,这并不出人意料。
毕竟王越驰名多年,在剑术上的造诣,又有几人能比拟?
董俷虽败尤荣,要知道他还没有十六岁,就能震碎王越手中利剑。败是败了,可王越却承认,十年之后的虎狼将,无人能出董俷左右。若说蔡邕评价还不具备劝慰,可王越这一说,着实让董俷坐实了虎狼之将的名号,在雒阳城内风头一时无两。
不过,击杀太学院士子,也让董俷处于千夫所指。
汉帝恼怒,这董家子怎么是个惹祸精啊?前脚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这后脚又惹出是非。
刘陶在朝堂上弹劾董俷:“董家子未得圣命,擅自出营,属抗旨不尊,按律当斩。”
汉帝没说话,一旁的张让却阴阳怪气的开口:“如此说来,都是那董家子一人的错了?刘大人,太学院的士子当众羞辱董家子的家眷,连带着还辱骂蔡翁女儿。仗着人多势众,砍伤了董家子的妾室……皇上,以老奴看,这太学院的人可真威风。”
早在事发之初,张让就秘密收到了价值一千万大钱的礼物,自然话有所指。
汉帝一皱眉,“刘陶,可有此事?”
“啊,这个……”
“皇上,臣以为董俷抗旨,虽与法不容,但与情可悯。若臣遇到这种事情,也断不会容忍。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有什么私怨也是正常,大可真枪真刀的辩驳一场。可是现在,皇上您还没有决断,可臣子的家眷却遭受无妄之灾,实在是可恨。”
何进也站出来大声相应。
汉帝刘宏,是一个极为看重家人的皇帝,而且也极重感情。
闻听这话,不禁连连点头,“那董家子能为一妾室不惜抗命,倒也是个懂情义的人。”
这一句话说的非常动情。
即便是皇帝,也是人,也有感情。
汉帝虽然后宫佳丽众多,可若是说喜欢的女人,生平也只有那个莫名其妙死去的王美人最得他宠爱。之所以喜爱皇子协,固然有协聪慧的缘故,可更多的,却还是因为他是王美人所出。
董俷能为一妾室而拼命,倒也让汉帝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刘陶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所有人的目光,向正在半眯着眼睛的袁隗看去。
“太傅,您可有看法?”
袁隗咳嗽一声,“太学院如今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干出这样的事情,实乃我士人之中的败类。谏议大夫刘陶主掌太学院,有御下不严之过,当予以重罚才是。”
闭口不谈董俷的事情,而是把矛头直指刘陶。
刹那时,满朝文武都清楚了这位出身四世三公之家的老太傅真正想法。
刘陶的脸,由红刹那间变的煞白。
“老臣以为,当关闭太学院,予以整顿之后,再重新开启。原太学院学子,当一一评定。若有不合格者,着令返乡……”
袁隗侃侃而谈,却让刘陶等人心惊肉跳。
而何进和张让却不禁愣住了!
袁隗乃士林首领,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语?难道他……
两人目光不禁疑惑起来。而汉帝的心思,却一下子变得又有一些不一样了……
袁隗是在向何进和张让屈服吗?
如此一来,党人岂不是落了下风,而何进和张让,岂不是占据了上风吗?
做皇上的讲究一个平衡,汉帝好不容易营造出了十常侍、大将军和党人三方的争斗局面,怎可能轻易的就让这平衡失调?眼珠子一转,“太傅所言关系重大,还应仔细商议……不过,刘陶御下不严,罢谏议大夫,逐出雒阳。太学院学子暂交由太傅处理;董家子之罪,待来日皇叔确认天意之后,再行处置。在此期间,鸾卫营二十里之内,不得人擅自出入。”
满朝文武高呼皇上圣明!
而袁隗则志得意满,一进一退之间,不但了解了汉帝的态度,还得到了太学院。
此事,何进和张让也明白了袁隗的意思。
暗道一声:这老狐狸好算计……不费吹灰之力,却把太学院的士子们连锅端了。
如此一来,非党人则难以在雒阳立足。
若是再被党人掌握兵权,那可就真的是坏事了!
张让与何进更坚定了拉拢董卓的信念,而袁隗,在不经意间,却转移了矛头,同时更卖了一个好给董家。
谁胜谁败,这一场朝堂上的争斗,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
董俷不明白,王越说的有事相求,究竟是什么事情?
不过他没有心情理会这件事,因为在回到鸾卫营之后,他的心却已经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董绿没有性命之虞,蔡邕派人偷偷的通知了他。
此刻他的大脑已经被王越在酒楼上施展出的最后一剑所占据。
那一剑,别具风情,是如斯的惊艳。董俷上辈子对武术的理解不深,可这一世,好歹也练了十几年。但,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剑法,简直让人难以想像。
四两拨千斤吗?
以八斤重的三尺青锋,败董俷那力达万钧的一槊,怎么都不可能只是四两拨千斤那么简单。
隐约间,董俷捕捉到了其中的奥妙。
可若是再细想,却又是非常的模糊……
“王双,把我兵器拿过来!”
董俷想了很久,却想不出一个道理出来。干脆起身走出营帐,对站在帐外守候的王双发令。
王双立刻跑走了。
而董俷在帐外站立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件事情,转身回到中军大帐,写了一封信。
他来到鸾卫营门口,唤来了看守在营外的羽林军都尉。
“烦劳阁下把这封信送到我岳丈家中,一点点心意,莫要推辞。”
董俷不能出去,可不代表着他不能和家中通信。如今他最担心的,就是那沙摩柯。
万一这家伙压不住火气跑出去闹事的话,以他手下那些五溪蛮人和巨魔士,造成的危险肯定很大。能镇压住沙摩柯的人,除了典韦就是董俷。虽然已经传话过去,可董俷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让典韦和沙摩柯在一起,蔡府方面就交给成蠡保护。
看着董俷手中的金饼,那都尉眼睛一亮。
“大人放心,小将立刻派人把信送去。”
“那就有劳将军!”
对羽林军的军官,董俷向来都是客客气气。
大家都是武人,也没有太多纠葛。羽林军虽然负责看管鸾卫营,却并不影响他们对董俷的敬佩。大家都是爷们儿,发生那种事情,估计换做自己也会和董俷一样。
都尉立刻去安排人送信,而董俷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王双已经把大槊送过来。
就着大帐中的亮光,董俷仔细的观察。
沉甸甸的槊头铜人身上,有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剑孔,应该是那青锋留下来的痕迹。
要说,这独脚铜人槊的质地可说极为坚硬,那王越手中一把普通的青锋,居然能有如斯威力吗?再观察,在铜人胸口,有一道很奇特的划痕,深有半指,非常明显。
这划痕,乍看是一道直线,可仔细观察,却能看出剑痕带着一个古怪的弧形。
并不是非常明显,而且这弧形若隐若现,很难觉察。董俷盯着那剑痕,暗自心惊。
一把普通的宝剑,会有这种威力?
举轻若重,这一定是黄忠所说过的举轻若重。若非如此的话,还真的难以解释。
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这种在武侠小说里面才能发生的故事啊。
举轻若重……举轻若重……
那王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呢?
提起大槊,董俷走出大帐,来到了营地中的校场。
已经是月上柳梢头,校场上没有什么人,女兵们依照着军纪,大都早早的休息了。
平举大槊,董俷满脑子都是王越使出的那一剑之风情。
就好像已经刻在了脑子里,一遍遍的重复,让董俷感到如醉如痴。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手中大槊朴实无华的直刺出去。只听八音齐鸣,一股惨烈的气势陡然催发而出,大槊带起的风,将校场中的尘土激荡飞扬,那声势格外可怖。
即便是在旁边观战,王双也不禁打了一个寒蝉。
身为武人,他自然能感受到董俷这一槊的狠辣之处,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忍不住大叫一声:“主公使的好槊!”
哪知董俷清醒过来,苦笑摇头。
“好是好,不过还是不对……看起来想要了解举轻若重的奥妙,我现在还差的远。”
“什么举轻若重?”
董俷笑道:“只是一种武艺上的境界而已。王双,你今日和那史阿一战,可有收获?”
“史阿之剑,实乃刺客之剑!”
“哦?”
王双想了想,“史阿的剑法看似中正平和,但暗藏诡谲之法,极为狠辣。他今天一是不想和我们死拼,二来是被小铁哥死死缠住,无法施展出来绝招。否则的话,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和他打,即便是我骑在马上,恐怕也挡不住史阿的三招攻击。”
刺客之剑?
王双的形容很形象,让董俷多了些认识。
王越的剑法,不动则已,一动则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根本不容他人喘息。
有杀戈气,但却很光明正大。和王双所形容的刺客之剑不同,这王越的剑法,更具侠气。
忍不住叹了口气,“王双,看起来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啊。”
说的王双有点莫名其妙,但却又好像明白了董俷话中的意思。
******
眼看着刘洪所说的三十天即将到来,雒阳城的士大夫们摩拳擦掌,准备要董俷好看。
这厮太嚣张了!
一介武夫,居然敢对名满天下的士大夫无礼?而且他所杀的人,不泛有门阀子弟。
正所谓士可忍庶不可忍,如果不收拾了那董俷,他们的脸面又该如何?
反正不管天意如何,董家子必须要杀,否则不能平息士人的愤怒
然而,就在那第三十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冀州刺史王芬上奏:冀州黄巾死灰复燃。
以黑山管亥为首的黄巾军余孽连续袭扰常山、中山国等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这管亥振臂呼喊,冀州大地各处黄巾流寇纷纷响应,在各地展开了凶猛攻击。
中平元年的黄巾之乱,给士大夫们造成的阴翳至今还在。
谁也没有想到,时隔一年,黄巾贼再次爆发。虽不如早先那般声势浩大,可是却变得更加狡猾,将领们的战术素养也越发的厉害。不攻城略地,也不割据一方。抢掠完了就撤退,而且都是分成了小股人马四处袭扰,闹得冀州大地遍地狼烟。
士人们人心惶惶,世族也纷纷行动。
朝廷还没有拿出对付冀州黄巾余孽的办法时,凉州战局风云突变,形式急转直下。
韩遂率领本部人马,突破金城-河谷防线,绕过临洮,直扑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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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韩与马(完)
清晨,金城被薄雾笼罩,远远的看去,若隐若现,极为神秘。
韩遂神情复杂的眺望金城轮廓,心头升起了无尽的苦涩之意,一时间思绪万千。
在他身后,黑压压有数千铁骑,肃静而立。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随,如今他必须要为他这些亲随们,谋一条生路。
在积石山虽说聚集了几万人马,可是在韩遂看来,那些人都不足以相信,只是乌合之众罢了。至于北宫伯玉的湟中破羌,韩遂更不屑一顾,一群化外之人,也想称王称霸?
被董卓压着打了小半年,加之又有河湟地区的白马羌人不断袭击,韩遂很清楚的认识到,积石山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被董卓和白马羌人联手封锁,韩遂已经是弹尽粮绝。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去保证北宫伯玉的湟中破羌物资供应,非常吃力。
北宫伯玉不可靠……
在韩遂的观念中,既然不可靠,那就可以拿来出卖。
如今,正是出卖那北宫伯玉的最佳时机。
月余前,韩遂戳哄北宫伯玉带人在河谷地区发起了凶猛的攻击,令董卓手上的人马顿感吃力。为了取得北宫伯玉的信任,韩遂甚至不惜把手中的几万烧当羌人都交给了北宫伯玉,美其名曰是全力助战,可实际上,韩遂却是把包袱扔给了北宫伯玉。
如今,他轻装上阵,手下亲随都是酒足饭饱。
“彦明!”
韩遂轻声道:“我给你五百人马,诈开城门……该如何做,我昨天都已经说明白了。记住,诈开城门之后,立刻就发出信号,在大军冲入金城之前,你要力保城门不失。”
“小婿明白!”
阎行翻身上马,抄起一对梅花亮银锤,带着五百轻骑向金城飞驰而去。
这对大锤,是阎行又找人打造的兵器。董俷留下的那对擂鼓瓮金锤重量倒是能接受,可是那擂鼓瓮金锤的用法很复杂,特别是锤上的机关,阎行至今无法施展起来。
他没有董俷的那种力量,流星锤轮不了几下,连马都坐不稳。
后来干脆就抛弃了那对擂鼓瓮金锤,命人重新打造了一对梅花亮银锤,这才顺手。
对于韩遂抛弃盟友的行为,阎行并不觉得有什么错误。
在西北苦寒之地,那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天道伦理更加清晰。
阎行也算是官宦子弟出身,非常明白那政治上没有永远的盟友,更没有永远敌人的道理。
再说了,当初若不是北宫伯玉和烧当老王,他好好的太守女婿又如何会沦为现在的反贼呢?韩遂抛弃北宫伯玉,非常好,非常妙……不如此做,不足以为大丈夫。
薄雾缭绕,金城的守军只能看到有人马前来,却看不清楚旗号。
“什么人?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莫要放箭,莫要放箭……我等奉刺史大人之命,是有要事前来禀报胡轸将军。”
“等着!”
守军将领立刻飞快禀报金城守将胡轸。
由于北宫伯玉发疯了一样在河谷猛攻董卓本部,迫使董卓不得不将大部分人马调往河谷。虽说现如今董卓手下是兵多将广,可面对十几万羌人的攻击,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金城只好由胡轸镇守,同时从牛辅手下调来骁将胡赤儿协助。
如今董卓帐下的确是人才济济。在南阳招降了黄巾将领陈兰、雷薄,担任凉州刺史之后,又有武威厉祖人张济、张绣来投。紧跟着北地郡将领李傕郭汜因遭受李文侯、边章等人攻击,败退陇西,归于董卓帐下,同时还为董卓带来了九原名士,李肃。
其中,那张绣师从三绝之一,北地枪王童渊,武艺高强,有万夫不挡之勇。
可在董卓的心里,也许是出于对老部下的信任,故而派了胡轸来担任金城的守将。
金城无战事,胡轸自然是格外的轻松。
每天在府衙之中喝酒,甚至连巡城的事情,都是扔给了副将胡赤儿来掌管。
昨日宿醉,胡轸尚躺在榻上酣睡,忽闻胡赤儿来报:“城外有人自称主公派来的信使,说是要求见将军。”
“啊,既然是主公派来的,那就让他们进来。”
胡赤儿犹豫了一下,“将军,那韩文约非常狡诈,如今主公正在河谷作战,是不是再确认一下?”
“有甚好确认?”
胡轸爬起来,迷迷糊糊的说:“羌贼都集中于河谷,哪有可能来偷袭我金城?再说了,金城尚有精兵八千,区区五百人,除非他们有俷公子那般虎狼之将,休想在我金城撒野。”
胡赤儿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当下奉命离去,回到城头的时候,雾气已经稀薄了很多。
隐隐约约,看到城下有人手持双锤。如今,在董卓帐下有一支亲随军,名博浪士。不知道是受董俷的巨魔士启发还是什么原因,博浪士都是悍卒组成,以锤为兵器。
胡赤儿放下了心,但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城下的人等着,这就开城!”
说着,他摆手让人去打开千斤闸。而这时候,城下有人高喊:“作甚如此磨蹭,快点!”
不对……
胡赤儿机灵打了一个寒蝉,博浪士是董卓在南阳成立的亲随军,招收的大都是司州和豫州的壮士。而城下的人,怎么说着如此流利的金城方言?不好,是敌人!
“不要开城……”
胡赤儿忙大声叫喊,可已经晚了。
城门千斤闸升起,大门徐徐开了一条缝,吊桥也随之落下。
只见城下窜出一骑,跃上吊桥大声喊道:“儿郎们,随我冲门!”
话音未落,大锤扬起,轰的一声砸在城门之上。沉重的铁门一阵巨响,紧跟着那人又连续三锤轰击,城门后的士卒抵挡不住那袭来的巨力,不少人被城门撞飞出去。
紧跟着,五百铁骑冲进城内,立刻接阵冲锋。
胡赤儿指挥人马企图夺回城门,自己也匆匆上马,提刀冲下了城头。迎面正碰到那使锤的将领,二人也不多说,错马盘旋,只两三个回合,胡赤儿被一锤扫下马。
与此同时,有鸣镝响起,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
金城顿时大乱,阎行手舞双锤,一马当先。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好不威猛。
胡轸也听到了消息,晕乎乎的骑上马,提枪奔来。
在大街上正好遇到了阎行,二人一照面,阎行大吼一声,轮锤就砸。胡轸还没弄清楚对手究竟是什么来历,匆忙之间举枪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大枪被砸成了U形,胡轸手臂发麻,昏沉沉的脑瓜子也一下清醒过来,意识到不好,拨马就走。
阎行怎容他逃离,飞马追过去,大锤突然脱手飞出,正砸在了胡轸的后背上。
六七十斤的大锤砸的胡轸口吐鲜血,一头砸下马来。阎行也飞马掠过,探手抓起锤柄。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金城兵马一阵慌乱。
此时韩遂也带领人马冲杀进城内,好一阵子撕杀,把个金城兵杀得是人仰马翻,抱头鼠窜。
待薄雾散去,金城已经落入韩遂的手中。
看着久违的金城重又回到自己的手里,韩遂无比的感慨。
“岳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韩遂站在城头上,沉思片刻后轻声道:“金城不可守……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啊?”
“命令儿郎们收集粮草,随时准备出发。还有,可曾抓到俘虏?”
阎行很遗憾的说:“董卓的主力人马都随他在河谷激战,金城并没有留下什么厉害的角色。守将胡轸被小婿所杀,不过小婿俘虏了一个都尉副将,这就押他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狼狈不堪的胡赤儿被一群虎狼之士押上了城头。
韩遂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将军,可否报上名来,也好让在下称呼?”
胡赤儿战兢兢的回答:“小将胡赤儿,乃陇西太守牛辅将军麾下的都尉,见过将军。”
“牛辅?”
韩遂眼中寒光一闪,“好像是董卓的女婿,对吗?”
“正是!”
阎行眼珠子一转,轻声道:“岳父,我们何不借此人之手,炸开陇西郡城,占领陇西?”
韩遂心里不由得一动。对阎行的这个提议颇为赞赏。这个女婿,并非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只需要在磨练一番,定能助我成就大事。夺取陇西,听上去很吸引人啊。
可一想,韩遂却罢了心思。
“不可……”
“为什么?”
“牛辅不同于胡轸,此人行事谨慎,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家伙。我们能诈开金城,但却不一定能诈开陇西。而且那陇西郡城不同与此处,陇西是董卓的根本,必然守卫森严……而且临洮和董家牧场据说还有十万戍卒,我们占不到便宜。”
阎行一听,也轻轻的点头,心道:还是岳父想的周详。
命人将胡赤儿带下去,韩遂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握紧拳头狠狠擂在了城垛上。
“候选、张横!”
“末将在!”
“立刻点齐人马,一个时辰之后,撤离金城。只带粮草、马匹,其他的一律不许携带。别心疼什么金银珠宝,他日我韩遂保证,定会让大家获得比今日更多的财富。”
“末将明白!”
阎行不解的问道:“岳父,我们要去何处?”
“往安定,我们和李文侯、边章汇合。”
“为和要和他们在一起?而且往安定,就必须要通过陇西,岳父不是说不走陇西吗?”
“我们的确不走陇西,而是过鹊阴河,从靖远入安定。”
“走靖远?”
韩遂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与靖远守将马腾早就认识,此人乃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不过野心甚大。他非董卓嫡系,定然不受重用。而又因是凉州人,司隶一部人马也会对他排斥。我们走靖远,可将我之遭遇告知,而后说服与他。只要能在靖远立足,边章等人得势,我们可趁机出兵相助,若失势,则可与马腾联手,图谋武威。”
阎行听完这些话,陷入沉思。
“岳父的意思是……占据武威,我们背靠西域,若时局不利则往西域;若时局有利,趁机夺回金城?”
韩遂赞赏的点头,“彦明所说的不错。不过我所谋并非只在金城,而是整个凉州。你看着吧,就算是边章、李文侯败了,朝廷的人也不会让董卓一人做大,定然会拍出人前来分他的权。到时候我们就能在里面左右逢源,不过要说服马腾,我们还要请出一人方可……彦明,你带人先行,我和程银、梁兴前去请人,随后跟上。”
阎行愕然,“岳父要请谁?”
“郭宠!”
“皋兰人郭宠?”
“正是此人。郭宠与马腾交好,而且郭宠的先人,曾有恩于马腾父,有他出面,说服马腾则易如反掌。”
阎行笑道:“岳父当真是老谋深算,小婿佩服。”
******
且不说韩遂如何说服马腾。
当金城被韩遂攻陷的时候,董卓于河谷大破湟中破羌。
五万铁骑,横冲直撞下,十余万饥肠辘辘的羌骑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在数日激战之后,北宫伯玉仓皇败逃。
战场上,尸横遍野。
董卓一身戎装,骑着一匹大白马,得意非常。
在他身边,有李傕郭汜和李儒陪伴,其余众将分成三路掩杀,誓要将北宫伯玉拿下。
李儒看看天色,笑道:“想必那韩遂已经占领金城了吧。”
李傕郭汜对这个清瘦的家伙很有点畏惧。
这可是个连自己人都敢算计的家伙……
李儒和胡轸之间的矛盾,源自于南阳。当初李儒谋划不周,令董卓险些丧命淯水河畔。若非董俷率领奇兵出现,可能……故而在此以后,胡轸对李儒时常冷嘲热讽。
这二人的矛盾,在回到凉州后更加厉害。
北宫伯玉反常的在河谷猛攻,李儒立刻觉察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在仔细分析之后,李儒就得出了结论:韩遂想要弃卒保帅,舍弃北宫伯玉而护自己周全。
也就在这时,忽有车骑将军董承派心腹之人董金,求见董卓。
董金是个很机灵的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表字三石。
李儒也见到了此人,当晚的谈话,也仅限于董卓、李儒和董金三人。
董金说:“听闻董大人祖上本是徐州彭城人?后来才举家迁移到了陇西?可有此事?”
董卓的祖上,的确在彭城居住过,不过那已经是三代以前的事情了,董卓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在骨子里,多年的凉州生活,已经让董卓的打上了非常明显的凉州人烙印。
不过董金这话似乎暗藏玄机,董卓自然不会否认。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家父曾与卓谈起过此事,说彭城尚有亲族在,不过卓没有回去过,对族中还有什么人,并不是非常清楚。”
“哦,那小人倒是知道一二。”
董卓做出很激动的样子,“敢情先生指教。”
“我家主人,也是彭城人。大人公子入雒阳之后,我家主人听闻大人也是董姓,而且祖籍曾在彭城,故而就命小的回家查阅了族谱,竟发现上面有董大人父亲的名字。”
“哦?”
“大人父亲,可是名雅?”
董卓连连点头,“正是!”
“不过族谱之中,董大人这一支只到令尊而止,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不见大人之名。”
“这个,许是长久不与家族联系,故而不知吧。”
董卓看了一眼李儒,见李儒轻轻点头。
董承,乃是董皇后的弟弟。而彭城董氏,却是当时之望族,颇有名气。董卓和李儒都敏锐的觉察到,这董金此次前来,恐怕是别有目的。但不管是什么目的,能入董家族谱,不管董卓是不是真的和董家有关联,那都等同于换了一个老大的身份。
族谱这玩意儿,还不是人写的?
董金说有董雅的名字而无董卓的名字,意思就是要董卓表明态度。
董卓起身,“请先生转告车骑将军,就说董卓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归宗认祖……恳请将军看在董卓一片诚心,圆了卓这个念头吧。”
话中之意,却已经表明了心迹。
董金沉吟了片刻,从贴身的内衣夹层取出两封信,递给了董卓。
“这两封信,一封为我家主人所写,另一封信……大人看罢,告知小人答案就行。”
董卓扫了一眼信封,不禁打了一个寒蝉。
其中一封信上,赫然盖着皇帝的印信,这分明是一纸诏书啊。
打开信,仔细的看了一遍。董卓肃容道:“请转告大人,就说董卓定奉旨而行。”
董金说:“在小人出发之前,主人曾让小人转告大人几句话:公子在雒阳为士人不容,但只要有主人在一日,定然会保公子周全。大人当积蓄力量,来日方能有所作为。若能成事,则大将军一职非将军莫属,故而如何作为,请大人三思而行。”
这番话,说的很巧妙,但清楚的表达了董承的意思。
究竟是董承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董卓不想询问。这可是个天大的好处,正可以助他在凉州站稳脚跟。
董金离开不久之后,雒阳就传来了董俷被打入大理监,险些被人陷害的消息来。
紧跟着,袁绍派来了张邈,美其名曰协助。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袁绍的心思。张邈前来,恐怕并不只是单单为协助董卓那么简单。
张邈很明事,来到陇西之后,并不急于插手军务。
可董卓心里很清楚,这张邈不是不想插手,而是在等待时机。只要凉州战事一平息,他肯定会窜出来。那时候,以袁家四世三公的能力,分了董卓的权,易如反掌。
袁家人,你们好算计啊!
不过董卓却不担心,既然有董家支持,那就放马过来吧。
故而当李儒说出韩遂可能有阴谋的时候,董卓很配合的把金城人马全部调到河谷。
想突围,那就突围吧。
只要你在凉州,就跑不出我手心。
而在李儒方面,也正好除了胡轸,出心中一口恶气。
******
北宫伯玉被张绣拿住,押到了董卓的面前。
看到北宫伯玉,董卓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自家的大女儿和大女婿,心中顿时升起杀意。
“北宫玉,我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
董卓故意叫出北宫伯玉早先的名字,脸上流露狰狞的笑容。
北宫伯玉面色灰白,心中充满了绝望之意。他很清楚,董卓绝不会饶了他的性命。
有心做的硬气一些,可这腿却不停的哆嗦,扑通跪在了地上。
“当日你杀我女儿,可想过今日?”
深吸一口气,北宫伯玉说:“要杀要砍,随你的便……”
“哈哈哈,我要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不过我现在突然想告诉你一件事,相信你一定愿意听。就在你和我交战的同时,你那好友韩遂,占领了金城。”
北宫伯玉眼睛一亮,但看到董卓脸上的笑容时,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没有来救你,而是带着粮草兵马,往安定投那李文侯和边章去了。嘿嘿,你那最信任的盟友,如今已经抛弃了你,不知你这位破羌之王听了,有何感想?”
“他,他又……”
北宫伯玉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张口吐出了鲜血。
韩遂,我为什么总是要相信他呢?都说读书人识廉耻,讲忠义,可他为何一次次的出卖我?
看着北宫伯玉惨白的面容,董卓一阵快意。
“来人,把这反贼推出去斩了!”
有小校过来拖着北宫伯玉就走,不一会儿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逞到了董卓的面前。
“华雄、徐荣!”
“末将在……”
“自今日起,湟中破羌人马归你二人掌管。不管怎么说,那破羌也曾是我女儿的部属,你们要好好打理才是。秦胡兵交由韩猛指挥,原南阳兵,归于张济指挥。李傕、郭汜,带本部人马前往立刻前往金城,通知牛辅增派人马、粮草,各部就地休整。”
“喏……”
“李儒、李肃,你二人随我去一趟白马羌,我要去见见那白马羌王……”
说到这里,董卓目光一转,盯住了张绣。
张绣年方十八,生的仪表堂堂,颇有威严。
董卓想了想,“张绣,我将我麾下五百博浪士交予你,你即可携带北宫伯玉人头,前往雒阳。到了雒阳之后,先去求见我家狮儿,将人头交给他,就说我没有忘记当初和他的约定。要他再忍耐一下,若是有问题,就去找他岳父和董承商量。”
张绣闻听,先是一怔,可旋即惊喜异常。
“大人,人头交给公子之后,绣当如何呢?”
“留在他身边,好生保护他……西平回转凉州之时,你就是这厉祖军校尉。”
张济叔侄兴奋无比。厉祖是他们老家,厉祖军校尉,岂不是说董卓会让张绣独领一军吗?
厉祖啊,到时候我叔侄就能衣锦还乡。
张绣单膝跪地:“小将誓死,定护卫公子周全。”
晚上有点事情,第二更可能会很晚,十二点前更新,还请见谅
第一六四章 尘埃落定(恳请月票)
刘洪走上嘉德殿,胖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二字。
视满朝文武若无物一般,径自跪在丹陛下三拜九叩,“启禀皇上,臣刘洪不辱使命,三十天体察天意,终有所得。天意如何,皆书于奏章之中,呈请皇上御览。”
说着话,从大袖中取出竹简一卷,高捧过头顶。
“阿父,呈上来!”
张让连忙佝偻着身子,走下丹陛,从刘洪手中接过竹简。可就在这时候,令满朝文武惊骇的事情却突然发生了。当张让从刘洪手中拿起竹简的一刹那,刘洪的脸色突然通红,喉咙抖动了两下之后,一口鲜血喷出来,溅的张让一身都是血红。
刘洪瘫在了地上,气息奄奄。
汉帝先是一怔,但迅速反应过来,大声喊叫道:“太医,太医何在?”
嘉德殿上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昏迷的刘洪,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聪明的,隐隐猜到了其中的端倪。
想当初许劭月旦评评点董俷三人的时候,不也是一口血吐出来挂掉了?
难道说,这不是在做戏?而是刘洪真的泄露了天机,故而才遭到了如今的天谴吗?
张让手捧竹简,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半天说不出话。
有人唤来了太医匆匆上殿,为刘洪检查了一番后,回答说:“皇上,皇叔气脉虚弱,需尽快调养才行。若是在耽搁下去,臣恐皇叔有性命之虞。”
“因何如此?”
“皇上,皇叔的脉象虚浮,而且极为怪异。臣从医二十载,却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故而也不好说明。”
“既然如此,快快搀扶皇叔下去,好生调养。”
汉帝说完,又对张让道:“阿父,快将手中书卷呈上来,朕要看看天意究竟如何。”
张让闻听,忙奉上了竹简。
汉帝打开竹简,见上面洋洋洒洒书写千余字。
但内容无非是一个:雷击嘉德殿,是因为朝中有忠良为宵小所陷害,故而警示之。那忠良为勾陈降世,一如文王之雷震子一般,是上天派来护佑大汉江山社稷的忠臣……
汉帝抬头,突然问道:“何人是朕的雷震子?”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寂静。
汉帝分明是把自己比作了周文王,听上去似乎有点怪异。可即便怪异,谁敢开口。
好半天,司徒陈耽挺身而出道:“天书所言雷震子,必为皇甫义真。”
何进阴阳怪气道:“如此说来,雷震子已死,岂不是说我大汉必将亡于吾皇之手?陈司徒,你好大的胆子,诅咒大汉江山,更污蔑吾皇昏庸无能。我且问你,天书所言,朝中有忠良为宵小所陷害,也就是说那忠良之臣尚未弃世,与皇甫嵩何干?”
“这个……”
张让也开口道:“老奴幼年时曾听人说,凡上天所派,定有异象。传闻那雷震子相貌秉异,非常人之相。幼年曾为人所弃,后来才成为文王之子,和皇甫义真完全无关啊。”
又有东观博士站出来说:“臣闻董家子生就秉异相貌,且名字中的‘俷’字,亦含‘弃’之意。以臣之见,天书中所言大汉忠良,莫非是指的那董家子董西平吗?”
袁隗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蔡老头可真是为了保他这个女婿,什么都敢说啊!
连董俷是雷震子转世的瞎话都愣是敢往外编,他还真的是不怕这上天给他天谴吗?
东观博士,大都以蔡邕为马首瞻。
可以说有一大半是以蔡邕学生而自居,剩下的那些人,或是钻研经学,却以卢植为师。
汉帝闻听,不禁连连点头。
而卢植此时也站出来,恭敬的说:“启禀吾皇万岁,臣尚有一本。”
“奏来……”
“前日臣于蔡翁家中做客,偶然见有一书,名《敕勒川文集》,据说是有蔡翁之女昭姬编撰,尚未完成……不过,臣随手翻阅,发现其中颇有奥妙,特别是有一种断句之符号,非但浅显易懂,而且于文章阅读,颇有益处,臣当时甚为惊讶。”
谁也不晓得,这卢植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事情,好像和主题不着边啊。
倒是汉帝笑逐颜开,点头说:“蔡翁学究天人,有三君美名。想必那些是他所创吧。”
“臣当时也以为是如此,可后来一问,才知道这断句符号,实乃董家子所创。”
“啊?”
就连袁隗都吃惊不小。
那董家子还有这等本事,一武夫而已……
“董家子?可是那董西平?”
“正是!”卢植笑道:“那董家子生的确粗豪,五大三粗的看不出还有这种本领。臣当时也不相信,就取笑蔡翁说:伯喈先生为女婿张目可以理解,但有些过头了。”
“哦,那蔡翁如何回答?”
“蔡翁说,那确实是董家子所创,非是他为董西平张目。之所以起名为《敕勒川文集》,是因为董家子自幼长大的地方,就是凉州董家的敕勒川牧场。而敕勒川三字之名,还别有来历。据蔡翁之女昭姬说,那是源自董家子所创作的一首民歌。”
这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赳赳武夫化身翩翩文士?
汉帝问道:“那民歌是如何唱的?”
“说实话,那民歌文辞不美,却带着雄劲之豪迈,颇有塞外民族之风味,若无生活于西北苦寒之地的经历,定然无法创作。臣曾征战沙场,甚爱此歌之粗矿,故牢记心中……今日皇上既然询问,臣且唱之:敕勒川,武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这曲调经过蔡邕父女精心修改,而卢植那略带苍老沙哑的声音唱来,更显风韵。
一时间,竟有人似乎有一种眼见西北大地之苍凉的风情。
一曲唱罢,连袁隗也忍不住拍手叫好。可拍完了手,却似乎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汉帝也不禁轻声唱和,连连点头。
“这董家子,倒是个有才艺的人啊。”
“皇上,只怕此歌非董家子所创,而是抄袭他人之作。”
卢植闻听愕然,“陈司徒,敢问是何人所创?陈司徒可能够说出来历?另外,那董家子曾与昭姬相伴,并为昭姬作诗一首: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敢问也是抄袭?还有当日董家子在鸾卫营所创《木兰歌》,抄袭何人?”
陈耽被问的哑口无言。
卢植从袖中取出竹简一卷,捧过头顶。
“皇上,董家子在鸾卫营之时,曾整理出《道德经》一卷,并附有断句之标点用法,呈给皇上。”
袁隗、何进,面面相觑。
那董家子,居然真的有这种本事?
两汉时代,特别是在西汉早期,黄老之术可说是皇室必读的文章。
自董仲舒之后,虽说儒学兴起,但对于皇室而言,却是外尊儒术,内尊黄老。故而每个皇帝都曾经诵读过《道德经》,即便是汉帝刘宏,也不例外。接过竹简翻阅之后,按照标点符号的含义去理解董俷的断句,汉帝刘宏连连点头,时而又轻轻摇头。
陈耽眼见着这事情要脱出了控制,恨恨的瞪了卢植一眼,抢步上前。
“皇上,就算那董家子文才出众,可是却有杀害皇甫义真的嫌疑,不可不查啊。”
“司徒,你们口口声声说皇甫义真为董家子所害,可除了那一纸不知是何人所写的证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证据。朕这月余来也曾询问过,那董家子分明用的是马槊,可杀死皇甫义真的人却是用双锤。而且,皇甫义真为箭矢所射杀,据朕调查,那董家子并不善射,甚至连弓弩都没有。其三弟蛮人沙摩柯倒是善射,可在皇甫义真死的时候,正和现荆州东部都尉秦颉在南阳与反贼鏖战,何国丈可作证。”
一旁何进,轻轻点头,“正是。”
“尔等一边说董家子是杀害皇甫义真的凶手,一边却又没有半点证据,连那所谓的证人如今也不见了踪迹。陈司徒,朕看你真的老了,老的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这最后一句话出口,让陈耽身子一颤。
刘宏的意思很明白:你老了,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还是把职务给我乖乖的让出来吧。
陈耽知道,若他再不识好歹,只怕……
跪在丹陛下,泪流满面,“老臣确实老了,实不足以担当司徒一职,请皇上恩准臣致仕还乡。
一时间,朝堂上众人唏嘘不已。
陈耽,陈汉公,东海人……曾经历任司空,司马,司徒,如今就这样退出了雒阳舞台。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这就是在警告我们,别没事找事!
就在这时候,突然小黄门蹇硕禀报:“启禀皇上,鸾卫营校尉董俷请求觐见皇上。”
众人一怔,董家子求见?
汉帝也觉得有些奇怪,“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皇上,那来送信的羽林军军官说,似乎是关于凉州的战事。”
“凉州?凉州怎么了?韩遂虽然突破了金城防线,和李文侯等人汇合,难道他们……宣董俷觐见!”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董俷虽说被关押,同时又有旨意不许董俷见任何人,可实际上呢,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谁也不清楚,董俷这会儿上殿要干什么。
不过他目前还在鸾卫营,故而传报之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黄门在殿外高呼:“鸾卫营校尉董俷,请求觐见。”
“宣!”
随着一阵呼喊声此起彼伏,一身戎装,头戴九头扭狮子罩面盔,身穿九头扭狮子乌金铁叶甲的董俷,大步流星走上嘉德殿。九尺五寸的身高,在百官之中如鹤立鸡群。
步履铿锵有力,魁梧壮硕的身形,犹如一座小山。
在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不少是第一次见到董俷。只是那罩面盔遮住了董俷的面庞,看不到长相。但从那步伐之中,让不少人忍不住心中赞叹:果然不愧是虎狼之将。
“臣董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吾皇千秋万载,寿与天齐。”
别开生面的话语,让满朝文武都是一怔。
汉帝笑了,这可是第一次听人如此叩拜,不过感觉挺不错。
“下面跪的可是董西平?”
“正是罪臣!”
“哦?你早先不还说自己无罪,为何又自称罪臣?”
董俷大声说:“臣自称有罪,是以为臣又违背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要臣禁足鸾卫营,不许和任何人说话。可是今天有家人前来送信,臣……臣与凉州羌贼有杀姐之仇,不共戴天。离开凉州之前,臣曾与父亲说,若杀了仇人,定要告诉微臣。”
“哦?”
“如今,臣父于积石山斩杀湟中贼酋北宫玉,并命人送来贼酋首级,告知微臣……那北宫玉,就是四贼酋之一的北宫伯玉。本是微臣姐夫的弟弟,因窥微臣姐夫的破羌王之位,与贼酋韩遂联手毒杀臣的姐姐和姐夫……现如今,北宫伯玉首级送到。”
小黄门蹇硕手捧锦盒,走上嘉德殿。
汉帝刚开始还有点莫名其妙,可听到后来,却是完全明白了。
“这,就是北宫伯玉的首级?”
汉帝忍不住放声大笑,“数日来朕听到的尽是坏消息,唯有今日,却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董卿平身,你虽有违朕的旨意,却是在情理之中,朕不但不怪你,还要赏你……董卿,皇甫义真之事现已查明与你无关,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可有什么要求?”
袁隗、何进等人翻了无数个白眼儿。
他受委屈?
他何曾受委屈了?
先是大闹大理,连大理左平郗虑也被他杀了。两次未奉旨意就出动鸾卫营,其中一次还是为了报私仇,若非王越等人拦着,这家伙敢把太学院的人都给杀干净。
士子们震怒,却是我等给他擦屁股。
他整日呆在鸾卫营,一千多个姑娘陪他戏耍玩闹,妈的,他这也算是受委屈吗?
可怒在心里,却说不出什么话。
只期盼这董家子,莫要再给我们招惹麻烦了……
董俷闻听汉帝所言,毫不犹豫的大声说:“皇上,臣无甚本领,不过一身蛮力。听闻冀州有黄巾余孽作乱,臣请皇上恩准,给臣一支兵马前往冀州平定反贼。微臣保证,定取那黄巾贼酋首级送与皇上做礼物,若不能成功,臣愿意献上项上人头。”
这家伙有病,绝对是有病……
不少人在心里暗自念叨。卢植轻轻点头,此子确是性情中人,受了诬陷,却还想着平定反贼,也不枉我刚才为他说的那番好话……如此良才,为何我却遇不到呢?
不由自主的,卢植想到了他的学生,那个如今可能在公孙瓒麾下的刘玄德。
心中黯然,轻叹了一口气。
而何进和袁隗相视一眼,眼中的意思非常明白:谁他妈的说这货只是个二楞子?这话说的多体贴,是二楞子能说出来的话语吗?
汉帝刘宏神情复杂,看着董俷好半天,长叹一口气,“若满朝文武都能如董卿这般忠勇,我大汉社稷岂能不气运长久?董卿这番心意,朕领了,只是朕对你尚有大用,你还是留在雒阳吧。如果真的把你派出去,只怕蔡翁要堵着朕的宫门要女婿了……哈哈哈,董俷上前听封:朕封你为北宫校尉,专司北宫安危,鸾卫营依旧由你调遣。”
董俷可不清楚,那北宫校尉是什么。
可看满朝文武艳羡的表情,心知那官职应该不差。
当下叩首谢恩:“微臣遵旨,一定尽忠职守,绝不辜负吾皇万岁的厚望。”
何进志得意满,暗自偷笑道:三百石俸禄变成七百石俸禄,董西平啊董西平,自我大汉建立,恐怕还没有一个人能如你这般,不到十六岁的年纪,却在一年内连升数级……很好,如此一来,你董西平是我何进的人,这个烙印谁也无法抹掉了。
好了,郁闷的情节要结束了……
接下来会很和谐吧。
第一六五章 北宫校尉(跪求月票,请多支持)
中平二年中,冀州黄巾余孽起复,九州狼烟又起。
汉帝任命原司隶校尉袁绍为中郎将,兵发冀州,主持冀、青等地的镇压黄巾事宜。
整个雒阳一下子就动作起来,为即将出发的大军而忙碌。
但董俷却无心理睬许多,他正为这北宫校尉是干什么的,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北宫校尉是干什么的?”
蔡邕呵呵笑了起来,“北宫校尉,顾名思义当然是镇守北宫门的军官,还能干什么?”
“岳父,我也知道是镇守北宫门,可……”
蔡邕喝了一口酒,摆手示意董俷不要说话,“雒阳皇城自光武皇帝开始,分南北宫,设立南宫校尉和北宫校尉两个职务,所承担的责任,就是维护皇城的安全。说穿了,南北宫校尉的就是皇宫禁卫军的主将。不过,二者之间的差别还是有的。”
董俷两边坐着典韦和沙摩柯,身后站立成蠡和董铁。
大宅门的议事大厅外,还有王双、成廉二人守护,不过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蔡邕讲解。
这是朝会当天,蔡邕第一时间就接到了董俷无罪释放的消息,于是匆匆赶来。
蔡邕虽然是汉帝的老师,不过如今一介白身,自然不可能知道朝堂上的每个细节。
闻听董俷担任了北宫校尉,蔡邕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
放下白玉酒觞,“南宫校尉,说穿了就是皇上的禁卫军,负责守卫南宫,隶属皇上直接指挥。早先南宫校尉是由十常侍之一徐奉所担任,自徐奉死后,就孔雀了。”
董俷最关心的是北宫校尉职务,忍不住问道:“那北宫校尉呢?”
“南宫校尉既然是皇上直接指挥,北宫校尉……呵呵,当然是归属于皇后掌握。”
“啊……”
“北宫包括了永安宫、长乐宫等宫阁,隶属后宫禁地。原北宫校尉封谞在去年因造反被杀,就一直被搁置起来。不过,北宫校尉虽说负责护卫北宫,可实际上呢,此前一直由阉寺担任。你如今担任北宫校尉,却不能随意出入宫门,皇上把鸾卫营调过来,说穿了是要鸾卫营护卫北宫。只是你掌控鸾卫营,换个人未必能成。”
董俷懵了……
怎么听上去,这南北宫校尉好像都是太监?
蔡邕说:“此前南北宫校尉都是由阉寺担任。可去年因为封谞二人的事情,皇上对阉寺的信任也确实减弱了许多。加之若非令尊在南宫血战,皇城险些就丢失了……皇上就一直想加强皇城的护卫。你忠心耿耿,加之麾下鸾卫营又有了起色,而且早先也是担任护卫皇后的安全,故而就任命你为北宫校尉,也算是对你的信任。”
董俷轻轻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
“南北宫校尉麾下各有两个副将,左都、右监。左都负责宫门外二十里的安全,右监则是负责北宫内部的周详。以前这两个官职都是阉寺担任,如今皇上既然没有委派,想必是要你做安排。左都还好说,君明足可以担当,不过右监,你却要好好挑选才是。”
“为什么?”
“笨蛋小子,你不想想,右监主管宫内,你让个正常的男人去担任,岂不是……”
秽乱宫闱?
董俷想了想说:“既然如此,右监我倒是有了人选。鸾卫营军司马任红昌是宫内册封的女官,正是合适人选。此女随我也有半年,颇为忠直,而且在鸾卫营也很有威信。有她担任右监职务,非常合适。而且红昌心细,定能将北宫守护周详。”
蔡邕笑道:“这个和我无关,你自己去考虑就好。我今日来,一是要恭喜你洗清了那件事情……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是一个心病。如今天意既然说你为汉室忠良,此后就算有人再提起此事,想必也奈何不得你了。经此一事,阿丑你要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行事要谨慎小心。这雒阳城里,想你死的人,可当真不少。”
董俷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孩儿谨记。”
对于董俷的这个自称,让蔡邕倒是乐开了怀。
董俷问道:“岳丈,那天意真是……”
“嘿嘿,天意即人心,你莫要多问。不过此事你要多谢一下刘洪和卢植二人,这段时间风头正紧,你要韬光养晦。等过了一段时间,我再带你去拜访他们,当面感谢。”
就说嘛,哪有那么多天意?
董俷本就对此道不甚相信,现在一下子明白。
天意即人心……岳丈这句话,说的当真是很有玄机啊。
“这第二件事!”
蔡邕看上去很苦恼:“我原本想着让你和琰儿早些成亲,可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情。如今要想成亲,却是有些难了。你昭姬姐姐的身子……需想一妥当的办法掩饰过去,至于成亲的时候,我想还是再等一等吧。过些日子,我会把琰儿偷偷送过来……混账小子,你要好生的把这件事给我解决,千万别让我丢了脸面,明白?”
董俷下意识的点头,“孩儿明白。”
“好了,事情就这么多,我还要赶快回去。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蔡邕起身离去,董俷恭敬的把他送出了大宅门。
沙摩柯愣头愣脑的问道:“二哥,刚才老头说别让他丢了脸面,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那大哥你……”
典韦咧嘴笑了起来,“二弟,恭喜你啊!”
董俷一怔,“兄长,这喜从何来?”
“只怕,你是要当父亲了……”
“啊?”
董俷脑袋顿时一懵,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毕竟,他还不到十六,毕竟,上辈子他虽然是活的岁数大,可是没娶过老婆,更别说那做父亲的经验。
反倒是典韦很清楚,“你未入监牢之前,蔡小姐的身子虽然略有迹象,但还不算特别明显。可这一个多月下来,蔡小姐……已经有点明显了。估计过些日子会更明显……若是这时候你娶她过门,只怕是会让人耻笑蔡翁。故而蔡翁才会说这些。”
“你是说……”
典韦点点头,让董俷更加感到无助。
孩子要生了,又不能说明是未婚先孕,自然是要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才能大婚。可这样一来,孩子生下来,必须要给一个名分。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牵扯非常的广。
首先,蔡琰过门,是作为大妇、正妻。
若算起来,这是嫡长子,将来是要接手董俷的事业。如果把这孩子过继在绿儿的名下,面子上是说的过去,可这名分上,却变成了庶出的长子,性质就变得不同。
且不说绿儿是否会同意,蔡琰能接受自己孩子的这个名分吗?
董俷感到无比头疼,坐在议事大厅里抓耳挠腮的想着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时候,任红昌带着司马香儿和李信前来大宅门向董俷道喜。她们因为不能擅自离开鸾卫营,故而也不是很清楚朝会发生的事情。直到那羽林军撤走,任红昌才得到了消息,立刻就带着司马香儿和李信这两个部下,满载鸾卫营姑娘的祝福前来道贺。
任红昌也算是大宅门的老人了,自然无需禀报。
待三人走进议事大厅,看到屋子里的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不禁感到奇怪。
“主公,如今大难已经过去,您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沙摩柯和任红昌也比较熟悉,就凑过去压低声音,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边,“你说,蔡老头把这难题扔过来,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又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呢?”
任红昌咯咯的笑了起来,“主公,若只是这件事情,红昌倒是有个主意。”
董俷眼睛一亮,“哦,快说说。”
“蔡翁要保住脸面,还不能让孩子吃亏……这其实不难。等昭姬姐姐把孩子生下来,对外就宣称是绿儿所出。”
“这个,我想过,可是对绿儿是不是有点不够公平?”
“主公啊,这也许对绿儿姐姐不公平,但也是唯一的方法。不管怎么说,绿儿也是那孩子的小妈,道理上也说的过去。等将来绿儿姐姐有了孩子,你在好好补偿……至于昭姬姐姐的孩子,过继之后,您再让他随蔡翁的姓,不就解决了嫡出、庶出的问题?蔡翁身后再无血脉,如今有人能接手他的家业,想必也会很开心吧。”
董俷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
“红昌这话说的不错……不如这样,你去和绿儿商量一下?她身子还有些虚,晚上你们三个就别回去了,在这里陪陪她。我这边,貌似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啊!”
董俷这话不是推脱,他手头的事情,还真的不少。
马嵩、唐周回了临洮,估计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家俬坊的生意需要有人打理,这件事董俷是一窍不通,也仅仅是靠着一些上辈子的印象勉强支撑。鸾卫营过几天要进驻北宫,还要把一系列大小军官的名字呈报上去,也是非常繁琐的事情。
最为难的,却还是来自于凉州的张绣和他带来的博浪士。
大宅门已经有点拥挤了,五百博浪士根本就不可能安顿下来,到现在还是住在客栈。
张绣,这是个在评书三国演义中早期出现的人物,据说非常勇猛,和贾诩联手数次打得曹操丢盔卸甲,狼狈而逃。不过在他归降曹操之后,似乎就变得不再彰显。
但不管怎么说,这可绝对是是个人才。
此时的张绣,还远没有历史上的那个张绣成熟和勇猛。
如今才只有十八岁,对董俷极为敬佩。这个人,已经落入毂中,董俷自然不会让他逃走。
看起来,好像还要购买宅子啊……
雒阳城内,显然已经不太可能再买到这么大的宅院,董俷轻轻的敲着脑袋。唐周和马嵩不在身边,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很麻烦。这两人才能倒不是很彰显,不过有他们在,烦人的琐事就变得非常轻松。正是人各其能,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
“大哥,马上派人往临洮去,要马嵩、唐周尽快启程。对了,嫂子他们也应该是一起过来吧……”
典韦点头,“马嵩是这么说的。”
果然,那如此一来,马嵩他们肯定还会带人过来,那大宅门就更不够地方了。
“让马嵩唐周先行动身,这边少了他们,还真不行……张绣哥哥,这些日子就拜托你先代为照看博浪士吧。好在客栈距离此地也不算太远,等马嵩他们过来了,就尽快的安排,委屈哥哥了!”
“主公这是什么话,此乃绣的本份!”
董俷对张绣很尊敬,让张绣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早就听说过巨魔儿的声名,原以为是个很狂妄的人物,可见了面才知道,董俷其实很好相处。
把一应琐事安排妥当,沙摩柯突然说:“对了,那天二嫂她们在街上遇到危险,多亏了有两位好汉出手相救,还受了伤。如今就住在咱们这里,哥哥要不要去见他们。”
董俷点点头,“理应过去拜会!”
正说着,有巨魔士前来禀报,“主公,外面有一老者,自称王越,求见于主公。”
王越?
董俷感到愕然。
那天在英雄楼被王越所败后,王越曾说过要来拜会。
但当时董俷没有在意,这件事后来也就被他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他还真的来了?
沙摩柯问道:“王越是谁?”
董铁开口:“回三爷的话,王越就是那天在英雄楼阻拦主人报仇的人,剑术高绝。”
“什么?那老东西居然敢找上门来了……若不是大哥和二哥阻拦,我早就带人去砸了他的酒楼。带我过去,好生教训他才是。”
董俷大声道:“三弟,不要冲动,坐下来!”
他沉思片刻之后,长身而起,“大哥,我们一起去迎他一下。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个前辈,不管他今日前来是什么目的,你我都不能失了礼数,三弟就别去了。”
沙摩柯黑着脸说:“那怎么可以,哥哥们都去了,我也去!”
典韦笑道:“沙沙,你要去也可以,但是不许无礼。先礼后兵,咱们要站住道理。”
“我知道!”
三兄弟当下走出了议事大厅,身后呼啦啦跟了好多人。
大宅门仪门开启,巨魔士雄立两旁。街上的人看到这状况,呼啦一声就散开了。
“恶汉出门了,快跑啊……”
咋咋呼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董俷心道:看起来,我如今在雒阳还真是恶名远扬啊。
走出仪门,就看见王越依旧如那天在英雄楼相见时的打扮,一袭洗的有些发黄的青衫,犹如古松般挺直而立。
说实话,王越今日是有求于董俷而来。
却没想到,董俷竟然大开仪门,亲自相应。
这仪门,可不是说开就开的,那是一户人家的脸面。有仪门的人家,非富则贵,地位若是不够彰显,根本没有资格从仪门进去,更别说人家开仪门出来迎接了。
一时间,心中有种感动。
漂泊半生,从一介江湖游侠,而成为今日皇子的剑术老师,听上去很荣耀,可王越还是非常遗憾。他出身贫贱,幼年时曾立志要为官,光耀门楣,却遇到无数挫折。
江湖上的人说他是个官迷儿,看不起他。
殊不知,那只是一个人幼年的志愿,何来官迷的说法。
可想要当官,就要有门路。那些世族门阀,何曾把一个游侠看在眼中?用的时候召之即来,不用的时候挥之即去。每次登门拜访,也大都是从角门进入,哪里走过仪门?
若年轻十岁,王越绝对会拜入董俷门中,求一官职。
可现在,王越当了皇子的剑术老师,屡次遭受挫折,那求官的心也已经变得淡了。
但这并不能妨碍王越对董俷的感激。
上前几步,拱手道:“草民王越,见过北宫校尉大人!”
消息传的还挺快啊……
董俷先是一怔,旋即笑得,“王先生,咱们不论这个。我等武人,讲的是真刀实枪,你功夫比我好,我很敬佩。有道是达者为先,你在我眼中,就是我的前辈。”
心里暖洋洋的,漂泊半生,王越从未有过如斯的感动。
鼻子一算,险些流下泪来。
谁说这北宫校尉凶神恶煞,其实,人真的很不错。
董俷却不知道,他这番话触动了王越的心弦。扶着王越的胳膊,“前辈,咱们进去说话。”
“大人请!”
“不,前辈先请……”
“还是大人先请……”
这二人一番客套,惹恼了旁边的沙摩柯,上一步抓住了王越的胳膊,“老头,我二哥说了要你先进去,你就进去,不要废话……听说你很厉害,等一会儿你三爷要好生的和你讨教一下。快点进去,快点进去……否则三爷可就要生气了,哇呀呀!”
“沙沙,不得无礼!”
董俷感到有些尴尬,笑道:“前辈,我家三弟就是这脾气,您可千万不要见怪。”
“三爷乃性情中人,王越怎会生气?”
二人客套完毕,一起走进了仪门之中。
待分宾主落座之后,董俷这才开口道:“前辈,不知道您今日前来拜访,有何指教?”
王越起身拱手道:“今日前来拜访,草民实为向大人要一人。”
“要人?”
厅上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这王越究竟是唱的那一出戏。
王越正色道:“王某漂泊半生,如今寄情于剑道之上,对许多事情也已经看的开了。但心里始终有一个牵挂,那就是王某毕生所学,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个能继承的人。”
董俷奇道:“听闻那史阿不是前辈的弟子吗?”
王越说:“史阿虽学了我的剑术,但不足以继承我的本领。史阿在拜我为师之前,已经学了十余年的剑法,其对剑道的理解,和我南辕北辙。故而他虽学会了我的剑,但是却没有能理解我的道……所以,我一直苦苦寻觅,想找一人继承我的道。”
董俷等人相视一眼,然后说:“但不知,前辈看中了我们中的哪一个?”
“他!”
王越抬手一指,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都愣住了。
董俷扭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董铁,“前辈,您是说小铁,能继承您的剑道。”
“正是!”
王越回答的斩钉截铁,而董铁却显得是一脸迷茫。
等一会儿还有一章。
今天隔壁在装修,吵的俺头昏脑胀,更的晚了,请原谅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