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天下大同 第四二二章 五蛮
壶头山,高峰孤耸,素壁千寻。
山中有一溪流,名为樠(man)溪,流经宛陵县后,注入酉水,滚滚东逝去。
樠溪周遭,有松樠覆盖,山中景色秀美,虬龙蟠曲,翠染碧空。远观去,尽显奇险清幽。
所谓五溪蛮,指的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山民土著。
其中包括了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大都居于山中,凭借山中险要关隘,大寇郡县。汉室自光武之后,屡次兴兵,于周遭郡县造成很大的危害,直至中平年间方有所缓解。
仲春时节,樠溪葱郁。
沙摩柯带着长子沙讐,沿着樠溪信马由缰,观赏着周遭的风景,眉头却紧锁,似有心事。
已到了而立之年的沙摩柯,在八年前回到五溪蛮,从老蛮王手中接过了蛮王之职后,一直按照董俷所要求的那样,不断吞并周遭弱小蛮族,将五溪蛮的地盘扩大,渐渐与山越相连。
内有胡昭相佐,外有武陵太守周昕帮忙。
董俷又通过西川张松的路子,源源不断的把各种装备送到沙摩柯的手里,使沙摩柯实力倍增。这五溪蛮,素来不缺勇武之士,如今又有了首领,所以发展起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要说,沙摩柯应该很高兴。
他老子几代人未曾完成的愿望,如今被他所实现。西起酉阳,东至南郡云梦泽;南从洞庭,北到夷陵,大半个荆襄的山野被沙摩柯所掌控着,成为名副其实的武陵大蛮王。在南方,如今有三大王之说。沙摩柯就是其中之一。
而另外的两大王,分别是合并了番苗的山越王奚尼,主要以古越人为主,也有许多在战乱时躲入山中的汉民。这一支人马,主要是分布在潘阳、乐安、海昏一带地区(今江西省境内),又与丹阳、会稽、新都一带的山越宗部勾连,依靠山中自产铜铁,与孙策反复的抗争。
还有一王,是在益州建宁(今云南晋宁)一带的南蛮王孟丹,纠合三十六洞小蛮王,势力极为庞大。三大蛮王,在建安三年时于武陵辰阳会盟,相互扶持,造就了好大的一番声势。
不管是刘表孙策,还是刘璋,对三大王都束手无策。
而三大王之中,又以沙摩柯的底子最为雄厚,隐隐已经成为了南荒诸蛮的首领,号沙蛮王。
可是沙摩柯并不开心!
在一块奇石旁甩蹬下马,沙摩柯蹲在溪边。
沙讐已快十岁了,生的多似于甘夫人,相貌倒也俊俏。比之沙摩柯那般高大雄猛的体魄,沙讐就显得有些单薄瘦弱。不过却莫要小看了这小家伙,单薄的身躯内,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自幼习练五禽引导术,加之有胡昭甘玉娘的引导,颇为沉静,小小年纪已有大将之风。
这两年来,甘夫人为沙摩柯又生下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沙摩柯却独爱长子,时时带在身旁,一方面是方便他向胡昭学习,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他早通事务。
沙讐非常懂事,看沙摩柯在溪边发呆,就知道父亲又在想大伯和二伯了……
“爹爹,为何闷闷不乐?”沙讐明知故问。
沙摩柯叹了口气,“整日在这山里,好不痛快。昨夜我又梦到了大哥和二哥,梦到与他二人纵横驰骋于疆场,斩将夺旗,又是何等的快意?九儿,你不知道,当年你爹爹我,和你大……”
沙讐的小名叫做九儿,却是因他出生之日,恰逢重阳。
连忙制止住了沙摩柯的唠叨,“爹爹,我知道,当年你和大伯父二伯父他们,一起纵横南北,所向无敌……连娘亲都是那时候和你认识的,这些话你已经和我说过无数次了。”
“是吗?我说过很多次了吗?”
沙摩柯挠着乱蓬蓬的赤发,呵呵的笑了两声,伸手放在沙讐的脑袋上,把他的黑发揉乱。
“爹爹真想再和你大伯父他们在一起,喝酒吃肉,多快活的日子?以前在西域,我总想着要做点事,可真的回来了,做了这一番事业,却又觉得,还是呆在你二伯父身边的日子舒服……呵呵,整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该杀人的时候杀人,该喝酒的时候喝酒,简单快活。”
对于自家老子,沙讐也是很无语。
沙摩柯天生的暴躁性情,虽说经过许多年的磨练,已经变得温和了许多。可说实话,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蛮王。如果不是胡昭和甘夫人在旁边看顾着,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
对于沙摩柯和甘夫人口中时常念叨的大伯父二伯父,沙讐的印象并不深刻。
毕竟,他离开西域的时候,也不过一两岁的年纪。但是从胡昭,还有一些被捉拿住的汉民口中,沙讐倒是听了不少关于两位伯父的事情。特别是二伯父,竟是赫赫有名的虎狼之将。
有时候,沙讐也非常的期盼,想要去拜见一下这两位伯父。
只可惜山高路远,想要过去的话,却要费上一番的周折。所以,倒也理解沙摩柯的心情。
“爹爹,孩儿听人说,雒阳大战……二伯父胜了?”
“这有甚好奇怪,你二伯父的本事厉害,曹吉利虽然也是人杰,可终还是有一些差距。”
“那倒不一定!”沙讐说:“若非袁绍愚蠢,二伯父虽围困了联军十几万人马,想要吃下去,恐怕也不容易。只是不知道二伯父用了什么招数,居然诈的曹操上当……若是再拖延一个月的时间,只怕二伯父也未必能讨得便宜。最可能出现的结果,就是和曹操两败俱伤。”
沙摩柯奇怪的看了一眼沙讐,突然笑道:“又是那胡孔明说的酒话?”
“哪里是酒话,老师说的没错。这一次二伯父能得胜,真的是运气……如果不是三关守将临阵倒戈,说不定二伯父现在已经退回关中了。不过老师说,有时候这运气,也是一种本事。”
“呵呵呵,你这家伙,倒也懂得尊师重道!”
沙摩柯说完,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子后,“好了,我们出来时间也够久了,若再不回去,怕是你娘亲又要着急。没想到,和你这小家伙说一会儿话,这心里的郁闷到减轻不少。”
沙讐挠挠头,笑了起来。
父子二人跨上战马,朝着樠溪驻营行去。
才往回走不多远,就见一将迎面疾驰而来。此人大概在五旬左右的年纪,生的矮胖,体形臃肿。面容总是带着一抹很和善的笑意,令人忍不住心生亲切之感觉,跳下马是气喘吁吁。
“周胖子,你当真该减肥了才是!”
沙摩柯一见此人,笑呵呵的打趣道。这周胖子名叫周朝,要说起来历,却是个反贼的身份。
这家伙原本是太平道信徒,中平四年时,长沙人区星造反,周朝和另一信徒郭石,随区星一同造反。不过仅持续了月余,就有孙坚领兵前来平叛,五十天中斩杀了区星,太平道大败。
周朝别看长的憨,心眼儿可不少。
在区星第一战大胜孙坚的时候,他就劝说区星:“孙坚少有勇武之名,怎可能轻易败北?他麾下程普黄盖,皆为勇猛武将,并且在西凉和羌人交锋,用兵不差,此败必然有诈,将军需谨慎。”
他是好意,可区星当时已经被连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在区星的眼中,官军不过是乌合之众,怎能抵挡他大军兵锋?故而怒斥周朝,险些把他杀了。
幸好郭石站出来,为周朝求情,区星这才算是免了周朝的死罪。
但私下里,郭石却偷偷的问:“令先,你先前所说孙坚是诈败,可是真的?”
郭石是个武将,提枪上马,搏杀两阵还算可以。但若说用脑子,却比不得读过书,识得字的周朝。
周朝冷笑:“当然,区星终究不是成大事的人,留在他身边,迟早会有性命之险。那孙坚是一头老虎,岂是区星所能匹敌?茂真,我欲离开长沙,遁入武陵山避难,你意下又如何?”
周朝和郭石的交情非常好,闻听了这话,郭石犹豫了一下,就拿定了主意。
这二人带着一部人马,找了个借口就离开长沙,躲进了深山中。不久之后,孙坚斩杀了区星,长沙告破。
孙坚,那是个手段极其强硬的人物,对太平道教徒却是毫不手软。
周、郭二人辗转山中,后来被五溪蛮老王抓住,随后就在五溪蛮落户,至今已经有十余年。
二人后来知道,这五溪蛮小王,竟然是朝廷的邰亭侯,不禁动了心思。
沙摩柯回来之后,二人力挺沙摩柯为蛮王,郭石知兵,周朝也有小聪明,慢慢的得到了沙摩柯的信任。如今二人的反贼头衔,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朝廷封赏的都尉官职。
当然,这个朝廷是说的长安的刘辨。
如此一来,周朝郭石二人对沙摩柯感恩戴德,后来还拉拢了丹阳太平道信徒梅成,并得了两千丹阳悍卒,正式成为五溪蛮的一员。昔日三个反贼,现如今已经把五溪蛮当成了家。
听沙摩柯打趣,周朝倒笑了。
“朝也想如大王一般的威武雄壮,可这天生的肥肉,却是怎么也去不掉,没办法,没办法啊。”
沙摩柯笑道:“周胖子,你这么急匆匆的,又是何故?”
“哦,是胡大人让我出来找您,说有要事与大王商议。”
胡昭,被董俷封为五溪长,是一个专门为他设立的官位,秩比两千石,与太守俸禄相同。
沙摩柯闻听心里一紧,不知道胡昭突然找他有什么事情。
“既然如此,我们快快回去。”
三人打马扬鞭,很快就来到了樠溪营内。这樠溪地形崎岖,周遭有雄关为隘,溪水两边有松樠密布,土地也格外的肥沃。整个大营中,共居住有五千五溪蛮兵,再加上两千丹阳悍卒,共八千人。此外周遭山岭间,也分布有五溪蛮人,加起来越三万人,是沙摩柯的本族。
沙摩柯在营中下马,大步流星走进了大帐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依照着董俷当年敕勒川牧场的格局,不过却是以步卒为主,农耕狩猎。
大帐中,胡昭正在观看地图。
见沙摩柯走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沙摩柯道:“老儿,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情?”
同样的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胡昭定会勃然大怒。可是他和沙摩柯也算是骂出来的交情,骂的惯了,也改不了口。故而沙摩柯可以称他老儿,这言辞之中,却没有半分的不敬。
胡昭说:“蛮子,刘表和刘备联手了!”
怕是整个南蛮三部之中,也只有胡昭敢这么称呼沙摩柯了。
“联手就联手,与我等何干?”
“你这蛮子,为何不用用脑子,好好想想?你那老婆是怎么来的?那刘备和刘表联手攻打江东六郡,而孙策的一只胳膊却在雒阳。独臂的孙伯符,怎么可能是刘备刘表两人的对手?”
所谓孙策的一只胳膊,说的就是周瑜。
沙摩柯不解的问道:“狗咬狗,一嘴毛……他们得了江东,和我又有什么干系?老儿,你别绕圈子,说明白一点。”
胡昭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用炭笔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
“孙策若败,刘备得丹阳吴郡会稽,刘表占住了豫章庐江,表面上看,两家各有所得。但是,刘备的实力将会再次提升,而刘表……你看,依长江而分,实际上却是把战线拉长,处处皆是破绽。那刘备岂能容刘表得意,只怕下一步就会攻占荆州。刘备若得荆州,武陵危矣。”
周朝迟智,但听胡昭这么一说,却反应过来。
“曹操和袁绍用兵,怕是无暇南顾。刘备若统一南方……岂不是实力大增?朝犹记得,此前长安大都督来信曾经提到,分裂的南方,比统一的南方更容易接受。大都督要求大王所做的,不就是保持住南方的分裂局面,使之无法安静的发展?若听之任之,怕是会出大事啊。”
沙摩柯这么一听,就明白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要我们出兵?”
“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山越部……在必要的时候,我甚至要不惜代价,帮助孙策阻扰二刘。”
“还要帮助孙策?”
“正是!”
沙摩柯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老儿,此事就由你和令先负责,尽快拟定出计划来。我派人往武陵送信,看看周昕大人那里,能否给予我们什么帮助。另外,命郭石梅成,整备兵马,随时出兵作战……刘表既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江东,那么他的后院定然是非常的空虚。”
胡昭点头,“不要忘了,还要请奚尼出兵配合。”
“奚尼……未必会愿意帮这个忙!”沙摩柯沉吟了许久后,轻声道:“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说不定能起到作用。只是这个人和我们并无关联,想要请他出马,怕是要费上一番周折。”
“谁?”胡昭问道。
沙摩柯手指地图上的一条线,“浔阳江,锦帆贼!”
第四二三章 锦帆贼(一)
三月时的京兆,洋溢着动人的翠郁。
青琐门内,因常年的荒废,到处遍布青藤杂草,更有那紫藤花顺着墙壁蔓延,绽放艳丽花朵。嘉德殿看上去很残破,金砖碧瓦扑落尘土,也掩盖住了它们本来应该具有的辉煌光彩。
董俷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眼睛瞪得溜圆,惊奇的问道:“你刚才说,你认识甘宁甘兴霸?”
雒阳大战早已经尘埃落定了,按照双方的约定,黄忠退回修武,使得曹操松了一口气。
同时,董俷开放出偃师,放周瑜等十万联军退出京兆。而相应的,曹操也退出了荥阳,屯兵于新郑。正是按照董俷和曹操所商议的那样,双方各守关隘,自旋门关至新郑,为缓冲区。
联军原本在雒阳有十七万人马。
但是董俷却认为,凡京兆人氏当属他的治下,不能随同离开。这一下,整整抠走了曹操五六万人。而作为补偿,董俷将开放马市,以荥阳为交易地,双方不驻人马,进行自由贸易。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个民间自发的市集,可实际上呢,大家心知肚明。
曹操也缓过味儿了,上了董俷的当。董俷的存粮,远没有他所展示的那般强大。而陈群所见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假象。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双方已经停战,难道再启烽烟不成?
董俷固然是不希望再打下去,同样的,曹操也没有这个兴致。
因为这十万联军的出现,大大的缓解了曹操在青州的压力,说起来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在和鲁肃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曹操忍不住骂了一句:鄙夫狡诈!
雒阳大战停息了,但并不代表着董俷就能够清闲下来。大战所造成的灾害,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要知道,雒阳在十余年前经历了数次灾难后,人口本就稀少。后来夏侯渊驻守雒阳时,多少恢复了一点生气。可是这一场大战结束,整个京兆甚至比当年更加荒凉。
诺大的东都雒阳,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万人口,加上周遭,也不过三十余万。
昔年开垦出的良田,一块块的荒芜了。残破的城防,短缺的粮食,都是董俷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这也是董俷厚着脸皮,扣下几万人的原因。
虽然于大事无补,可多少也能增添一些人气……再不济,这几万人拿来屯田,也不是不行。
想在黄巾之乱以前,雒阳号称有人口百万。
谁又能想到,才十几年的光景,那繁华的都市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董俷真的是感到头疼了!
在和庞统等人商议之后,董俷上疏长安,于雒阳设立督府,任命陈到为雒阳都督。所属一应大小官吏,借由陈到自行解决。长安方面只负责供应今年的粮食和钱帛,其他的一律不管。
这任命下来,把个陈到给逼疯了!
在别人看起来,这个所谓的雒阳督府有开府的权利,独当一面,绝对是一个肥美的差事。
但陈到却很清楚,董俷这是想要撒手啊!
死乞白赖的,硬是从董俷手中的步骘和吕蒙给挖了出来,本来陈到还想挖庞统,但是被董俷严词拒绝。幸好,这时候从汉中来了四个人,手持阎圃的推荐信,跑来雒阳找上了董俷。
这四人原本是汉中张鲁的部下,用阎圃信中的话就是二杨、二申。
所谓二杨,是杨昂杨任两人,是堂兄弟。杨昂精于练兵,杨任武艺高强,可搏杀于两阵。
二申则是申耽申仪兄弟,是真正的两兄弟。
申耽曾师从于汉中名士,颇有才华,精于内政。而申仪自幼苦学律法,性情刚直,铁面无私。
这四人颇得张鲁信任,可谁晓得无难军出征汉中,张鲁打了两仗就开关投降,这四人也就做了阶下囚。后来阎圃抵达,对四人好一番劝说,这才让这二杨二申,动了为董俷效力的心思。
四人抵达雒阳的时候,陈到正赖在董俷那里。
看了阎圃的信之后,立刻起身道:“主公,这四个人是我的,谁要是阻拦,我就和谁拼命。”
二话不说,带着四个目瞪口呆的家伙就扬长而去。
换个人,定然会大怒。可是董俷却不生气,因为他知道,他这一招甩手掌柜,确难为了陈到。
君不见,才几日光景,那陈到就已经生出了白发?
陈到在雒阳干什么,董俷已经懒得再去理睬。徐庶回转河内,张郃退回河东。庞德则领兵回转渭南大营,雒阳除了踏白军之外,就只剩下了元戎、巨魔和背嵬三军,董俷也准备走了。
可谁想到,这个时候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是凌操,一个是苏飞。这两人原本被董俷任命在河水上训练水军,如今又来向他诉苦。
“河水九曲,又有大量泥沙堵塞河道,我等难以在河面上建立水寨,有负大都督所托。”
其实,在大河上训练水军,本来就是一件不甚合适的事情。董俷想了想,有心放弃。等幽州方面平稳了之后,可以寻一海港,操练人马。也就是这时,庞统为董俷出了一个主意。
水军在北方而言,并不重要。
但是于荆襄,却是不可或缺……
荆襄水道纵横,又有大江天堑。董俷迟早要对南方用兵,势必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做依托。
而南方,董俷并不是毫无根基。
明里有沙摩柯,暗地里又有周昕做掩护,若能建立水军,可在关键是起到奇兵的作用。
对庞统的这个计策,董俷颇为心动。骑军在南方难有作为,如今陆上有沙摩柯的五溪蛮营,如果真的能建立起一支水军的话,的确是非常圆满的一件事。但问题是,谁来担当主将?
沙摩柯……
董俷没指望他能组建出水军来。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陆上的猛虎,到了水里就变成了旱鸭子。唯有凌操和苏飞精于此道。
董俷很踌躇,应该派谁去呢?
一方面,董俷的确为他建立海军的想法而心动,但也知道,那绝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需要人在北方打理,那么两个人就不可能同去……凌操久离江南,人地已经生疏。
那么派苏飞?他的能力成吗?
董俷非常为难,苏飞却找上了门。
“主公,若只是为水军督帅的人选而烦恼,飞倒是有一人可推荐,定然能符合主公的要求。”
“谁?”
“飞有一好友,乃益州巴郡临江(今重庆忠县)人,姓甘名宁。”
“甘宁啊……”董俷的身子猛然绷紧,惊讶的看着苏飞,“你所说的甘宁,可是甘宁甘兴霸?”
“啊,主公也知道他?”
废话,我何止是知道他,简直都快要哈死他了。
董俷心中苦笑……甘宁甘兴霸,当初他在历阳时,就曾经为秦颉推荐过此人。当时他提了三个人,除甘宁之外,还有周泰蒋钦。只可惜,周昕只找到了周泰和蒋钦,却没有寻到甘宁。
秦颉死后,蒋钦周泰,因不愿离开故土(至少他们是这么说),没有随黄忠投奔董俷。
后来孙策攻入了江东,两个大好的水贼居然投奔了孙伯符,不免让当时的董俷,感到失落。
为啥要投奔孙策,却不愿投奔于我?
为此,董俷对周泰和蒋钦的印象非常不好,甚至一度想要派人潜入江东,弄死他二人。
可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听说了甘宁的消息。董俷不免心动,看着苏飞,等他他说下去。
苏飞说:“甘宁此人,少有神力,任侠而爽直。曾经被举荐为计掾,后来还列入候补的蜀郡郡丞。不过这家伙天生的好打不平,因乡绅横行,怒而杀之,而后独自一人就离开了家乡。”
董俷忙问道:“那后来呢?”
“中平元年时,他因信奉太平道,加入其中,为渠帅……”
“啊?”
董俷又傻了……
怪不得周昕打听不到甘宁的下落。中平年间,那时候朝廷对太平道正严厉打击,想必甘宁也要躲风声,所以才不知所踪吧。打击的好,打击的妙,要不然的话,可能又投了孙伯符。
苏飞见董俷闻太平道三字后,并为动怒,虽则神色复杂,但却是好奇多过于生气。
当下大着胆子说:“中平元年后,我和甘宁一起,在浣江之上为水贼,藏于洞庭湖之中。”
董俷突然说:“伯玉,照你这么说……你也曾经是太平道的人吗?”
“这个……”
苏飞心里一阵慌乱。董俷说的没错,当年他和甘宁就是在太平道时结识。那年他二十,而甘宁十六。对于这个新加入太平道的小兄弟,苏飞一直都很照顾,而甘宁也视苏飞为兄长。
他一直不敢对人说这件事,特别是投靠了董俷之后。
苏飞很清楚,董俷对待这个教徒的态度。说穿了,当初太平道不就是因董俷,而提前举事?
天晓得,这位主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会不会对自己生出疑虑。
不过,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苏飞一咬牙,跪在董俷的面前道:“苏飞欺瞒主公甚久,实罪该万死。不错,当年飞亦加入太平道,与甘宁同为长沙小渠帅。”
董俷一把将苏飞拉了起来。
“伯玉,你这是干什么?你何罪之有?”
“飞知主公视太平道为妖邪,所以一直不敢说出真相。不过此事,连大公子也不是很清楚。”
苏飞口中的大公子,指的是顾雍。
董俷笑了起来,“伯玉,我想你弄错了。我并非讨厌视太平道为妖邪,事实上包括佛教,我也非常的赞赏。人不可无信仰,不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我曾读过你们太平教的《太平清领道》,有时候还能有所得。我所恨者,是那些以宗教为幌子,行愚民之法,做妖魔之事的人。”
“主公……”
苏飞不禁心中激动,眼泪都差一点掉了下来。
董俷说:“你接着说那甘宁的事。”
“兴霸喜奢华,常以锦帆为号,但是我二人藏于洞庭的时候,他基本上是听从我的号令。后来,兴霸于大江上劫杀了荆州大族王氏的人,我知王氏不会善罢甘休,就让兴霸逃离……后来的事情,您也知晓了。我被抓,但咬死不是我做的事情,顾老爷恰好经过,救下了我。”
董俷一蹙横眉,轻声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甘宁如今的下落?”
苏飞笑道,“飞怎可能不知?当初我和兴霸相约,让他在浔阳江和我汇合。后来我去了且末岛,随了顾老爷,就未曾前去。可我知道,兴霸定然会在浔阳江侯我,我若不去,他必不会离开。”
“你是说,甘宁如今在浔阳江?”
“正是!”
“为何要去浔阳江呢?”
董俷说着站起来,命人奉上地图,寻找浔阳江的位置。
可这一查,董俷又吓了一跳。浔阳江,是长江流经九江的一段,位于鄱阳湖以西,庐山北方。襟江带湖,其位置非常的重要,吴越之战时,更是必争之地。董俷多居于北方,而且又是马上将,对南方河域并不是非常的熟悉。他这一看不要紧,却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柴桑……
演义中,周瑜不就是屯军于柴桑吗?
只是由于目前九江属于刘备的辖内,故而周瑜也无法屯军。
前些日子,董俷还在头疼如何阻止二刘瓜分江东的事情。虽然说周瑜已经回去了江东,可是孙策毕竟只有一军之力,而曹操正忙于对付袁绍,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给予孙策支持。
对二刘夹击孙策的害处,庞统已经分析过了。
当时庞统还说:“若主公能有一支水军,无需人数太多,足以令刘备无法全力攻击江东。”
哈,还真的是说什么,来什么啊!
不行,这个甘宁再也无法放过了,必须要纳入麾下。否则的话,他日归了孙策或者刘备,定然麻烦。
“伯玉,我要你明日……不,立刻动身,前往浔阳江寻找甘宁。务必要说服他归顺于我,至于怎么谈,我不管,我只要甘宁为我效力。这件事至关重要,你有没有把握给我完成呢?”
苏飞插手道:“若伯玉有负主公所托,愿提头来见。”
董俷笑了,虽然他的笑容看上去很难看,甚至有点狰狞,可是苏飞却能感觉到,董俷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董俷取出一块巨魔令,交给了苏飞。
“你说服甘宁后,就留在他的身边。告诉甘兴霸,就说我给他一军建制,名为锦帆营。首先,你们要在浔阳江上,给我拖住刘备的兵力。无需正面交锋,只要让他终日难过,足矣。”
“飞明白!”
“若形式不妙,可立刻退至洞庭湖。我三弟汧侯沙摩柯,你当知道他的名字。有任何需要,可持我巨魔令寻我三弟的支援。告诉甘兴霸,就说他只归我治下,除我之外,任何人,包括我三弟沙摩柯,都不能指挥他的行动……总之,他日我马踏江边,希望有一支强大水军。”
苏飞顿时激动起来了!
直接归属董俷之下?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整个关中,直接归属于董俷麾下指挥的兵马,只有那么几支。
解烦军、踏白军、无难军、选锋军、乞活军、游奕军,再加上巨魔、背嵬和元戎三军,共九支兵马属于董俷直属麾下。如今在加上锦帆营……这已经足以说明,董俷对甘宁有多么重视。
苏飞道:“主公放心,飞立刻启程,定不辱使命!”
******
与此同时,位于新郑的曹操,也正在查阅公文。
“丞相,江东又派人前来送信,请求我们出兵拖住刘备和刘表的兵力……丞相,你看我们是否应该……”
曹操放下了公文,看了一眼鲁肃,笑了!
“子敬,出兵我看就不必了吧。如今我手中兵马,有三成都压在了青州方面,很难抽调人马。了不起,我只能让吕布在汝南佯攻……你也知道,吕布虽勇,却未必是张飞燕的对手。”
鲁肃急了,“主公难道要眼看着孙策被消灭吗?若是孙伯符失利,于丞相亦有凶险。”
曹操哈哈大笑,“子敬,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来。我虽不出兵,自然会有人愿意出兵的。”
“您是说……”
“我何尝不知,孙伯符失势,则刘玄德定然会立足江东。我能看得出来,凉州鄙夫岂能看不出来?”
这一句凉州鄙夫,调笑之意更甚于侮辱之意。
那一日大伾山饮酒,曹操整个人也变了许多,说起话来,时常多了写风趣。
鲁肃点头,“主公高见,董俷定然不会坐视刘玄德做大。”
“我做出倾国之兵于青州,就是要告诉那家伙,我无力南顾。我不顾江东,他董西平定会着急。放心吧,用不了许久,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子敬你只管应酬孙策的人,就说我已有决断……到时候,他董西平出兵出力,孙策却要感激我……嘿嘿,被他耍了一次,总要扳回来才是。”
若说曹操对董俷使计诈他没火气,那肯定是胡说八道。
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挽回面子。虽然我们说好了不开战,但并不能阻止我用计谋来阴你。
想到董俷在知道真相后暴跳如雷的样子,曹操忍不住放声大笑,:饶你奸似鬼,也要中我计……
好兄弟眺海的新书【暗黑拉朽】,今天晚上冲榜,大家多多帮忙,书号是1105208……干嘛要跳海?好奇怪的名字,莫非有啥事儿想不开?
第四二四章 锦帆贼(二)
关于昨天提到的周朝郭石,史书中是这样记载: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众万馀人,攻围城邑。朝、郭石亦帅徒众起於零、桂,与星相应。长沙太守孙坚遂越境寻讨,三郡肃然。
柴桑(今九江星子县),因柴桑山而得名,于前汉时置。
当大江之水流至庐山山麓时,相汇于鄱阳湖,就已经进入柴桑的领地中。这里,尽集烟波江南之美,山色空蒙,皓波渺渺。正当初夏时节,柴桑在皓月当空之下,极尽了妩媚风情。
拥千障,江环九派。
此时,庐江战事正酣,刘备亲自督战,以文丑为先锋,攻入丹阳郡治内,就在孙策整军准备和他来一场大战的时候,却突然转向,自丹阳直奔庐江。与此同时,正在和豫章纠缠的刘表军,也猛地北下,与刘备联手夹击,诺大的庐江在旬月之间,就已不复江东的治下。
这也使得孙策,一下子懵了。
二刘联军,猛攻丹阳。孙策紧急从吴郡召来了陈登,在丹阳县拉开了防线,与二刘僵持。
也就在这时候,周瑜领兵回还,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孙策的压力。
可这还远远不够,在四月中,丹阳县失守,孙策军再次退百里,芜湖至长荡湖一线,总算是稳住了阵脚。但孙策和周瑜都很清楚,这阵脚不过是暂时稳住,天晓得能够支撑到何时?
刘备可说是一洗在雒阳的委屈,整个徐州军都振奋无比。
不过,这振奋,这荣耀……却和严白虎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此刻正驻守在柴桑大营之中。
也不是刘备不信任他,不重用他。
虽然说刘备在雒阳折了二关、刘全和司马懿,却又得到了许攸文丑和沮授,实力非但不减,甚至更强了。这并不是说,沮授就一定比司马懿强。二者之间,全没有半分可比性。一个初出茅庐,一个却是历经风雨;一个智慧方开,另一个却正处于作为谋士而言的巅峰状态。
沮授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可就是那一招一式,堂堂正正的阳谋,连司马朗也自愧不如。
联合刘表,正是出自沮授的谋划。
而攻取庐江这一手妙招,也是有他的心血。
相比之在袁绍手下缩手缩脚,相互倾轧的日子,沮授在刘备的手下,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与此同时,许攸出任小沛太守,与关羽二人坐镇后方,使得吕布曹操都不得前进。
从这一点而言,刘备的用人手段,比之袁绍高明百倍。虽然手下人才不多,可是他却能把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比之相互倾轧的袁绍谋士团队,所发挥出的能量,更巨大了十倍,乃至百倍。
所有人都很开心,唯有严白虎不甚得意。
侄子死了,自己也渐渐的从刘备集团的核心退出,甚至连那个毛头小子高宠,都比他得重用。
若说心里没有疙瘩,那是胡说八道。
好在严白虎经历了太多事情,从当年的水贼,一跃成为今日的九江太守,柴桑水军大都督,已经足够了。如今,柴桑屯集着徐州军的粮草,要说讲起来,刘备对严白虎还是很信任。
月色正好,严白虎于柴桑渡口喝酒赏月,风向东北。
江面上,出现了数十艘船只,打着荆州军的旗号,由西南方,渐渐的靠拢过来。
自有巡江艨艟自水寨中杀将出去,距离对方船队尚有距离,就大声的呼喊:“尔等何人,速速禀明身份。”
“我等自鄱阳湖来,奉刘荆州之命,押送粮草,并有美酒奉与严都督,刘荆州说严都督镇守柴桑,的确是辛苦了!”
“等着,待我回报都督。”
严白虎倒是知道一些,去年因联军雒阳大战,徐州军向雒阳输送了大批粮草。虽说无大碍,可是刘备还是向刘表敲了一笔。刘表也不是很同意,但念在两家联手,时常也会送些粮草过来。当然了,刘表送过来的粮草不会多,质量同样不会太好,也就是应那个联军的幌子。
“这么点粮草,又有何用?”
严白虎心里面不禁冷笑一声,当然在表面上,还是要做出高兴的模样。
粮草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美酒。整日呆在在柴桑,若无美酒助兴,岂不是难过?从这方面来说,这刘景升倒也算是知情趣。浑不在意的挥手,严白虎也没有派人过去登船检查一下。
船只距离水寨,越来越近……
有小校突然间发现了一丝古怪,忙对严白虎说:“都督,好像不太对劲儿啊。”
严白虎今晚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头也晕晕,闻听嗤笑道:“庸人自扰,又有何处不对劲儿?”
“都督,您看那船只,都吃水不深。若是粮船,怎会如此状况?”
严白虎一怔,凝目光朝远处看去。只见那粮船的吃水线非常清楚,怎可能是运送粮草过来?
“不好……快拦住他们!”
就在严白虎出声的时候,那几十艘船突然加速,隐隐约约,似有铃铛叮铃的那么响了一声。
船只冲进了水寨,直扑堆积在渡口处的仓廪。
帆布掀开,那船上全都是装的枯草等引火之物,一八尺高,身材雄伟的汉子点燃了船只,在靠岸的一刹那,蹭的就窜上了渡口。紧跟着,百余名大汉陆续上岸,船只轰得一声,正撞在渡口上。
已经被烈焰覆盖的船只,在受到剧烈碰撞之后,无数草团洒了出来。
粮仓顿时火起,眨眼间就蔓延了开来。徐州军尚没有做出反应,怎么突然间粮仓就起火了呢?
那率先跳上渡口的汉子,手中持一口银鳞分水刀,上前一步,一刀将一员将砍翻在地,翻身上马,捻起一杆大刀,厉声喝道:“严白虎,甘宁在此,还不给我过来受死!”
喊声响起了一刹那,大营外突然是人喊马嘶。
有小校赶来道:“启禀都督,大事不好……有人,有人偷营!”
这里是九江,这里是徐州治下。这大营中,少说也有万余人马,居然有人敢来这里送死?
严白虎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犹自在想:甘宁,是谁?
听小校禀报,顿时惊慌起来,忙问道:“有多少人,是何方旗号?”
“不知道,对方尽带白羽,少说也有几千人!”
“敌袭,敌袭……速速鸣号!”
这会儿,严白虎的酒劲儿已经完全醒过来了。他连忙命人牵马过来,刚翻身上马,就见甘宁从乱军中杀将出来,那大砍刀的刃口上,仍滴着鲜血,身上皂罗袍,更是血迹斑斑。
两名徐州将,从严白虎身后杀出。
甘宁面无惧色,大吼一声,大刀展开,只四五个回合,手起刀落,将那两员将斩于马下。
“严白虎,那里走!”
严白虎勃然大怒,提枪迎上前去。
这时候,只见一支人马自大营外杀进来,为首大将身穿素色战袍,掌中一杆银枪,杀法效用。发髻上,差着一支白翎,身后士卒,一个个全都是如此打扮,人数大约在千人左右。
此人,正是苏飞。
当日在雒阳,苏飞得了将令后,只带了数百人走。
要说,苏飞这个人的心思很细腻,他没有先去寻找甘宁,而是直接到了酉阳县,找到了酉阳县令周治。通过周治,他和沙摩柯取得了联系,并且从周昕那里要来了千余匹驽马。呵呵,在苏飞的眼中,周昕的马的确是驽马,毕竟见惯了西域大宛良驹,寻常马匹又怎能入眼?
以武陵太守的名号,直奔浔阳江,数日之后,与甘宁汇合。
甘宁对苏飞,的确是非常的尊重。当年只因为苏飞的一句话,他在这浔阳江上,整整飘了数余年。手中有八百健卒,全都是来自丹阳的苦哈哈,能下水捉龙,上马征战,勇武非凡。
苏飞把分别后的情况告诉了甘宁。
并且非常直接的说:“离开雒阳之前,大都督曾对我说,若甘宁愿意效力,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这兄弟二人间,没什么好拐弯抹角。
说完之后,苏飞还取出了一把镶嵌铃铛的银鳞分水刀,这是他从陈到的兵器库内翻到的兵器。
刀长六尺,柄长约二尺,上面有铃铛,刀柄上有一丈长短的银链缠绕。
甘宁也是久闻董俷之名,沉吟片刻后说:“宁亦仰慕大都督久矣,只恨投靠无门。今日兄长前来,宁无话可说。什么条件不条件,只需大都督一声令下,甘宁愿为大都督效犬马之劳。”
原以为还要劝说一阵子,却没想到甘宁答应的如此爽快。
苏飞自然大喜,和甘宁又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柴桑干上一票。对于柴桑那些楼船艨艟,甘宁可说是眼红了许久。若非为了等苏飞前来汇合,不好闹出太大的风波,说不定早就动手了。
有道是,趣味相投。
甘宁对董俷仰慕至极,本身也是个胆子很大的人。
在计划了一番之后,就决定和苏飞两下夹击,袭击柴桑。这几年,甘宁把柴桑快摸透了。
说实话,严白虎的武艺相当不错。
否则以关羽那么高傲的人,若没有真本事,岂能容他做上九江太守,而且一当就是许多年。只是,自刘备和孙策二人休战之后,严白虎就少上战场。这些年安逸的久了,身上已经生了赘肉。
武艺是不错,可怎比得久在水上飘零,整日搏杀的甘宁。
只十余个回合下来,严白虎就顶不住了。汗也出来了,气也跟不上了,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又打了两三个回合,严白虎拨马就走。
他的马可是比甘宁抢来的马好许多,眼看着人要逃走。甘宁抽出分水刀,银链缠在手上,大吼一声,分水刀脱手飞出。挂着一股风声,在空中滑出一道炫目的银光,噗的一声,正中严白虎后心。
严白虎在马上惨叫一声,就摔落下来。
甘宁也不客气,上前一把搂住了严白虎坐骑的缰绳,腾身换乘。一手大刀,一手银链刀,双刀并用,营寨中纵横驰骋。徐州军被突然袭击,本就慌乱不堪。严白虎被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营内外。整个大营好像炸了锅一样,无人在有心恋战下去。四下逃窜,溃不成军。
苏飞带人和甘宁汇合,二人相视大笑。
甘宁牵着马,命人登上了停泊在渡口的两艘楼船。麾下健卒,又抢走了二十余艘艨艟,在冲天的火光中,由大江上扬长而去,只留下了身后一片沸腾的火海。
苏飞和甘宁各领一艘楼船,行出二十余里后,苏飞登上了甘宁的船只。
“这一把火,恐怕那刘玄德难以坐稳了!”
甘宁笑道:“如此甚好,只不过收拾了刘备,若不照顾一下刘表,岂不是有厚此薄彼之嫌?”
“贤弟的意思是……”
“由此顺流而下,可至江陵。那里是刘表的屯粮之地,守将是黄祖的侄儿,不过昏庸之辈。”
苏飞一蹙眉,轻声道:“如此会不会太过冒险?”
“兄长,今日是我锦帆营组建之日……想当年大都督出山,数战成名。甘宁岂能落于人后。”
虽说投靠了董俷,可甘宁的骨子里,却是极为傲气。
他总觉得,董俷之所以看重他,是苏飞为他说了好话。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不太放心。怎么着也要让董俷看看他的手段。再说了,在浔阳江憋了许多年,甘宁也真的是有点憋坏了。
苏飞犹豫了一下,虽觉得不稳妥,但还是答应下来。
数日后,二人突袭江陵,一把大火烧掉了刘表大半的屯粮,更斩杀黄祖的侄子黄茂,令大江为之震动。
屯军丹阳县的刘备刘表闻听这消息,顿时惊慌失措。
粮草一失,军心必乱。
而且,若是容这水贼继续肆虐下去,后方会被搅得乱成一锅粥。刘表当下回军庐江,命黄祖领水军于大江上阻击甘宁。那黄祖,也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侄子死了,他自然是一心想要报仇。
可就在这时候,自荆州又传来了一个消息,却让刘表刘备,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对江东的攻击。
最近撒冷拉了很多作家去他的游戏里玩,我也去了,感觉挺不错的。游戏叫《诸神的黄昏》,地址是
第四二五章 当阳(一)
壶头山中,樠溪畔。
沙摩柯把玩着一枚巨魔令,面色沉冷。胡昭也是阴着脸,大帐中众人,全都不敢大口喘息。
“我要出兵!”
沙摩柯放下了巨魔令,语气非常坚定的说:“锦帆营初立,便立下大功。我是二哥的结拜兄弟,却不能为他分忧,他日相见,又有何面目面对?我意已决,老儿你莫要在费甚口舌了。”
胡昭说:“我并不是想劝阻你……你可以出兵,打长沙,攻零陵,哪怕你攻打益州都可以。但是出兵襄阳,且不说路途遥远,那里是刘表的老巢,又岂能没有兵马驻守?绝对不可以。”
“打长沙,能打得刘表疼吗?”
沙摩柯怒道:“至于益州,打了又有何用?唯有襄阳,只要襄阳告急,刘表定然无心再战。”
胡昭呼的站起来,厉声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南郡地形复杂,太守李严也极为狡诈,更精于兵事。而襄阳,刘表虽不在,可是他岂会没有防备?荆州别驾刘巴,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物。你若想打到襄阳城下,需要调拨多少人马?又需要耗费多少钱粮,你忘记大都督的交代了吗?”
沙摩柯说:“莫不成,我就呆在这里,无所事事?”
说完,他甩袖站起来,“老儿,此事你无需再去费心,我意已决,郭石梅成为先锋,周朝随我一同出战。只要能打到宜城,襄阳必然大乱。到时候不等两方兵马合击,我早已退出战局。”
从理论上而言,沙摩柯的想法没有错误。
也就是说,他所谓的出兵,实际上是一种佯攻。但是胡昭却咬死不肯同意,见劝不得沙摩柯,胡昭气呼呼的冲出了大帐。于胡昭而言,沙摩柯的这个策略,根本就是无法行得通。
出了大帐以后,胡昭就跑去找甘夫人。
在他想来,甘夫人一定会设法劝阻沙摩柯。可是没想到,甘夫人却拒绝了……
“孔明现身,您难道不觉得,沙沙这些年走的太过顺利了吗?凭着二伯提供的辎重和帮助,他在几年里面,就完成了历代老王未曾完成的大业。真的是他能力出众吗?我看未必吧。”
胡昭疑惑的看着甘夫人,“那夫人的意思是……”
“该让他冷却一下了。这次二伯在信中大加赞赏那个甘宁,沙沙心里本就不是很服气。而甘宁在柴桑的一把大火,却烧起了沙沙的心思。与其说他这是要帮助二伯,倒不如说他想和甘宁争一口气……这种情况之下,除非大伯二伯他们过来,我们怕是谁也别想劝说住沙沙。”
胡昭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轻声道:“夫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想要借此机会,敲打一下那蛮子……可是,夫人当知道,那蛮子看似坚强,实则内心很脆弱。我担心做的过火了,他会受不了啊。”
甘夫人微微一笑,抱起年幼的女儿,“若是如此,我们就回西域吧。”
胡昭长出了一口浊气,点头道:“既然夫人有这个想法,那我就去安排,顺便将锦帆营设法调回来,以作不备之用。另外,还请夫人写一封信给大都督,此战之后,我们将面临刘表倾荆州之力的攻击。若没有大都督的支持,我担心仅凭三蛮之力,恐怕很难是刘表的对手。”
“那一切就拜托先生。”
甘夫人所说的,一点都不错。
沙摩柯的确是生了争强斗狠的心思,也难怪……这么多年,他很少见董俷那么称赞某一个人。
次日,沙摩柯领四千五溪蛮,并一千丹阳悍卒,自壶头山出兵。
沿途向山中各宗部发出集结人马的命令。他是五溪蛮王,发出了集结令,各宗部也立刻响应。待到过洈山之时,五溪蛮已经集结出数万人马。途中周昕曾派出兄弟周旨试图劝阻沙摩柯,但却被沙摩柯所拒绝。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
你越是劝说他,就好像是怀疑他的本事,他就越是想要证明给你看。沙摩柯如今正是如此。
如果胡昭周昕,能用另一种方式劝说沙摩柯的话,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
可不管是胡昭还是周昕,都不断的向沙摩柯强调一件事:攻打襄阳是多么不可行的事情,襄阳有多么多么的强大……沙摩柯是什么人?自十四岁同董俷出山后,可以说是未遭遇败绩。唯有的一次失败,还是在临泾时被皇甫家偷袭所致。这一路成长,可说是非常的顺利。
他服过谁?
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放眼天下也不过三个半。
董俷典韦,自然是其中的两个。还有黄忠,那是曾实实在在打败过他,并且给予他指点的人,沙摩柯也很服气。除了这三个人之外,还有半个人,就是吕布。不过,那是他的敌人。
至于其他人,沙摩柯还真的没放在眼中。
出洈山后,五溪蛮军直扑丹阳聚。丹阳聚守将蔡中,是荆州大族蔡家出身,论辈分是荆州水军大都督蔡瑁的同族。不过,蔡中确实没什么本事,而且胆子很小。沙摩柯大军还没有抵达丹阳聚,蔡中就带着家眷亲兵逃走了。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本领绝对不是沙摩柯的对手。
丹阳聚的迅速失守,也使得夷道守将吕公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沙摩柯大军已兵临城下。吕公出城应战,被沙摩柯在阵前两个回合之后,一棒砸的血肉模糊,夷道失守。
这只是在一日之间发生的变故。
沙摩柯连下两城,不禁志得意满。在夷道停留一日之后,命梅成镇守夷道,他自领兵跨过大江,直扑宜城。
******
五溪蛮暴动的消息迅速传开,南郡太守李严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昔年宛城之战,李严曾和沙摩柯并肩战斗。对沙摩柯这个人,李严可以说是非常的了解。
沙摩柯背后是什么人?
李严心里怎可能不清楚呢?
当初秦颉病故,黄忠曾邀他一同前去投奔董俷。
可是李严却认为,董卓一死,关中大乱,董俷已失去了根本,就算将来能立足于西域,也难有作为。所以,李严很婉转的拒绝了黄忠,甚至还挽留黄忠和他一同投奔刘表,但未能成功。
不想,区区数年的时间,董俷却杀回了关中。
甚至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当初董卓在世的时候。杀李傕郭汜,消灭马腾郭宪。
断断数年,开疆扩土不说,占领并幽凉州,雄霸关陇之地,更突进汉中,虎视西川。
去岁一场大战,以一家之力,抗衡数家兵马。
得河内,取雒阳……
那声势好不惊人,李严都看在了眼里,若说心中没有悔恨,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即便是很后悔,李却没有丝毫的向往。去投奔董俷?且不说刘表对他颇为器重,就算他和董俷当年有那么一段香火之情,随着时间也已淡薄。
如果当初他随着黄忠一同投奔董俷的话,那叫做雪中送炭。
现在呢,看人家发达了,再跑过去投靠,那叫做反复无常。就算董俷不计前嫌,李严都会看不起自己。更不要说,当初和黄忠说了那么些的话语,难不成过去听黄忠文聘他们嘲笑?
不过,李严还是留了一份心思。
他明知道周昕和董俷交好,也清楚沙摩柯在武陵立足,周昕的作用很大,却没有报告刘表。
武陵是武陵,南郡是南郡。
大家相安无事,你不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至于你周昕心向何人?与我何干。
但是,这并不代表李严会眼睁睁的看着沙摩柯进入南郡。这南郡是我的,你来惹我,那就休怪我不顾情面。蔡中带着亲兵家眷抵达南郡之后,花了不少的钱帛,总算是见到了李严。
李严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却有点贪图财物,还有点小心眼儿。
蔡中把姿态放低,他也就没有为难蔡中。毕竟蔡中背后还有蔡氏家族,就算惩治,也轮不到他。更何况,蔡中表现的这么识趣,李严在考虑了一下之后,大笔一挥,罪过都归于吕公。
“正方兄,你只管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向我兄长多多美言,他日以报答大人。”
蔡中临走的时候,感恩戴德。
他的确是有这个资本说话,因为他背后有蔡家,有族兄蔡瑁,而蔡瑁上面,还有个蔡夫人。
那可是刘表最宠爱的女人,就算天大的过错,几句枕边风也就了结了。
李严看着蔡中的背影,不禁连连冷笑。
“正方,就这么放过他嘛?”
一直在一旁陪坐的文士,带着一脸的不屑目送蔡中离去,而后扭头问道:“你何必怕他?他不战而退,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是蔡家护着他,又能如何……再说了,你与蒯家关系甚密切,就算蔡家想找你的麻烦,怕是蒯越也不会轻易答应。要我说,应该将他拿下来问罪。”
这文士名叫韩嵩,字德高,是李严的同乡。
此人出身寒门,家境贫寒,但气量高雅,极有远见。曾有袁隗,听闻他的名字,想要征辟,却被韩嵩拒绝。为避免袁隗的报复,他甚至和几名同好遁入山中,至黄巾乱起,避祸荆州。
刘表平定荆州之后,逼迫韩嵩效命。
先是别驾,后来做到了从事中郎。但在一次祭祀天地时,刘表与礼法不和,韩嵩阻止,触怒了刘表,险些因此而丧命。幸好这时候李严随蒯越前来,因为是同乡,所以也认得韩嵩。
在蒯越的劝说下,刘表饶了韩嵩的性命。但是留在身边,看着实在腻歪。
李严干脆让韩嵩留在了身边,后来出任南郡太守,韩嵩也跟着他一同赴任,是他的智囊。
李严笑道:“德高性直,至今还是老脾气。我自不是害怕蔡家,杀个蔡中,如同碾死蝼蚁一般,有何快哉?再说了,如今主公用兵,我等部曲正当一力和之。若为个蝼蚁而和蔡家发生冲突,只怕令亲者痛,仇者快……内乱一起,我荆州必将面临危险,所以不得不慎重啊。”
韩嵩听完这番话,忍不住赞道:“正方所虑极是,却是嵩有些迂腐了!”
李严摆手道:“德高,你我知交,莫要说这些虚透巴脑的话语,还是看看这乱局当如何解决。”
韩嵩道:“沙摩柯不过一勇武蛮夫,有何惧哉?休看他一日下两城,可越是如此,他死的就越快。想必如今襄阳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刘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岂能放过这道美餐?”
李严却道:“德高,实不相瞒……我与那沙摩柯也算故知,当年在宛城若非董氏三兄弟出手,只怕……沙摩柯此战必败,我只是在想,是否应该趁机出手,将他解决在这南郡治下?”
韩嵩勃然大怒,指着李严道:“正方当不为人子。五溪蛮得汉室恩宠,本就应当出力报国。董家子当年立下战功,可是他们也得到了相应的恩典。如今你效力景升公,怎可徇私放手?你不出手,刘巴也饶不得他。公是公,私是私,你怎可因私人之情,而放过景升公大敌?”
这一席话,把李严骂的是满面通红。
起身一揖到地,“若非德高,严险些就误了大事。”
韩嵩却笑了,沉声道:“即如此,正方可有破敌之策?”
李严淡定一笑,双目眯成了一条线,咬牙切齿道:“德高放心,沙摩柯定逃不出我的手心。”
注1,吕公,刘表部将。初平二年,孙坚与表战,公将兵缘山向坚,坚轻骑寻山讨公。公兵下石。中坚头,应时脑出物故。演义中曾有出场。
注2,韩嵩,韩嵩,字德高,义阳人。少时好学,虽贫而不改易其操守。韩嵩知世将乱,故不应三公之命,只与同好数人隐居于郦西山中。黄巾乱起,韩嵩避难南方,刘表逼其以为别驾,转从事中郎。刘表郊祀天地,韩嵩正谏不从,渐见违忤。后又奉使到许都见曹操,以观虚实。韩嵩回来后,深陈曹操威德,请刘表遣子入质。刘表疑韩嵩反为曹操做事,大怒,欲杀韩嵩,然而考杀韩嵩之随行者,知韩嵩并无他意,方才止息。荆州平,韩嵩有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鸿胪印绶。演义中也曾有出场。
第四二六章 当阳(二)求月票支持
五溪蛮大军的脚步,在南郡大地上如同一股势不可当的洪流,摧枯拉朽一般的冲破层层阻碍。
强渡沮水,横跨南漳水,于蓝口聚走马斩守将陈应。
沙摩柯这风头虽比不得远在雒阳的董俷,可在这荆襄九郡八十一县当中,却是无人能够匹敌。五溪蛮大军在历经二十天奔袭后,终于抵达夷水河畔,只需过夷水抢占宜城,就算是完成了此次出兵的战略意图。沙摩柯不禁心中狂喜,命三军在夷水河畔立下营寨,来日强渡夷水,攻陷宜城。
月光正明,沙摩柯守住钢鞭,站在夷水河畔,向河对岸望去。
那河对岸上,有荆州军的大营在夜色中矗立,偶尔有刁斗声传来,也是清晰可闻。
呼雷驳悠闲的在沙摩柯身后跟随,不时的啃噬着岸边的青草。五十名技击士距离沙摩柯大约有百步左右,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这些技击士,全都是从西域随沙摩柯来到武陵。
周朝胖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他站在沙摩柯的身旁,心中忐忑不安。
战事太顺利了!
顺利的让人有点无法相信,有时候周朝会有一种感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有心想要提醒沙摩柯,可是看着那凶恶若猛虎一样的面庞,周朝又觉得有些畏惧。
反倒是沙摩柯,觉察到了周朝不安的情绪,淡定笑道:“令先,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吧。”
“大王,末将只是觉得,这一切进行的太顺利,似乎不太正常。”
“顺利不好吗?”
周朝听不出沙摩柯语气中的喜怒,大着胆子回答道:“也并非说不好,只是……我记得大都督曾有言:事出反常必有妖。荆州军不弱,而且刘表麾下能人也有不少。按道理说,这一路打过来,绝不应该是如此的顺利……末将就觉得吧,说不准会有问题。毕竟李严非比寻常。”
沙摩柯此刻虽然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却并非没有了思想。
李严……
这个人于沙摩柯而言,非常的熟悉。当初在宛城鏖战足有百余日,沙摩柯和李严并肩作战,曾领教过李严的狠辣手段。所以,对于李严,沙摩柯还是非常的顾忌,多少有些提防。
命梅成守住夷道,其实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只要夷道在手,沙摩柯的五溪蛮大军就有退路,失败了也能够安全的从夷道退入洈山,回武陵去。
沉吟了片刻,沙摩柯道:“令先以为该如何?”
周朝想了想,“大王走到这一步,朝也说什么退兵的话语。不过,明日渡河,大王需小心荆州军自荆山突袭。于侧翼必须要有大将守护,朝以为……可以命郭石领军,扼守荆山要道。”
沙摩柯点点头,“令先所言极是……还有呢?”
“若我是李严,一定会在我军攻势猛烈时,突然从侧袭击。故而蓝口聚,也不能不做防卫。”
与大河上的‘津’相同,荆州之地的‘聚’,也是渡口的意思。
大河有五社津,孟津等渡口。而荆州的更多,只在南郡,就设有蓝口聚和丹阳聚两大渡口。
此外大大小小的渡口,不计其数,大都是以‘聚’而命名。
比如南漳水上和沮水畔,就有临沮聚,南漳聚等地名,不过相比之下,都不是非常的重要。
周朝所言极是,李严若从侧面袭击,必然会走蓝口聚。
沙摩柯想了一想,“令先考虑的很周详,不如这样,你带五千人马,连夜赶赴蓝口聚驻扎,如何?”
周朝插手道:“大王放心,周朝定不辱大王之命!”
就这样,周朝郭石二人,连夜领兵动身,分别前往荆山要道和蓝口聚驻扎。
沙摩柯安排妥当之后,也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一路打过来,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防范。
虽然嘴巴上说荆州军在他眼中如草芥,但跟随董俷多年,沙摩柯也清楚一件事:有的时候,就算有力拔山河的勇武,也比不过那些文人谋士的一个小校毒计。荆州,也是藏龙卧虎。
回到大帐之后,沙摩柯正准备派人巡视营寨。突然有小校来报,说宜城派人来下战书。
沙摩柯不禁觉得有趣。
宜城守将名叫向刖(yue),是当地人,性情敦厚,是个诚实君子。
这个人精于内政,甚得刘表的看重。只是性情呢,有点懦弱,说不好的话,就是这个人非常胆小。以前有数百盗贼袭击宜城,就吓得向刖四门封闭,不敢出城。要知道,他手里可是有两千郡兵,虽然算不得是正式的官军,可是打几百盗贼,想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也正因为这件事,向刖有个外号,就是宜城龟令。
意思就是说,这向刖胆小如乌龟一样,遇到危险的事情,就把身体缩回龟壳里,不敢出头。
这家伙,怎么有胆子来下战书?
“命他进来!”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二十出头左右的青年,在一个黑脸护卫的陪伴下,大步走进了军帐中。
那青年相貌俊朗,颇有仪容。
在大帐中向沙摩柯一拱手,“诸葛亮奉命前来下书,拜见五溪蛮王。”
诸葛亮?
沙摩柯觉得这名字很耳熟,疑惑的看了诸葛亮两眼,突然问道:“诸葛子瑜先生,是你何人?”
“那是亮的兄长。”
哦,想起来了……二哥曾说过,诸葛瑾有一个弟弟,叫诸葛亮,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过怎么看,也只是个白面书生罢了。倒是他身后那黑脸汉子,看上去更加的威武,是个人物。
“你又是谁?”
黑脸汉子上前拱手,瓮声道:“小人诸葛仓,不过无名小卒。”
的确是无名小卒,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如果唤作典韦董俷在这里,肯定会认识这诸葛仓。
当年兄弟二人纵横关东,曾伏击太平道的黄巾力士,还俘虏了一个人,就是周仓。
不过周仓是个死心眼,不愿意投降董俷。反倒是后来遇到了诸葛珪,一番劝说后,归顺了诸葛家。又改名叫做诸葛仓,一直跟随着诸葛一家,自太平道被剿灭之后,就再也没出场。
沙摩柯问道:“诸葛亮,你哥哥如今在我二哥麾下效力,已贵为扶风太守。你为何……”
不待沙摩柯说完,诸葛亮淡定打断了他的话语,“大王,人各有志,亮今日前来,是来下战书。”
看起来,他似乎不愿意提他的兄长。
沙摩柯不明白,但也没有追问。只想着,等明日将他俘获以后,我派人把他送去二哥那里。
“诸葛亮,你前来下甚战书?”
“我家大人听说五溪蛮王勇武过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故而十分仰慕。本想献城投降,可是大家大人麾下有二将,命吴巨鲍隆,皆上将,有万夫不挡之勇。此二人不服大王,想要与大王比试一番……大人说,若大王愿意,只要败了那二人,他一定会将宜城奉上。”
沙摩柯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打架吗?
这天底下除了我大哥二哥,还有黄大哥之外,就算是吕布我也不怕,还会怕什么吴巨鲍隆?
能兵不刃血夺取宜城,自然是最好!
沙摩柯说:“这有何难,我便应了就是。”
诸葛亮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两军隔夷水相望,如何比试?若大王愿意,我军愿退三十里,容大王渡河而战,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沙摩柯眼睛一眯,瞳孔猛然收缩。
渡河而战?二哥说过,渡河需小心,兵法有云渡河半而击之,万一他们耍诈,岂不是危险?
“我渡河而战,岂不是欺负你们?哈,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还是我兵退三十里,你们过来吧。”
“这个……”
诸葛亮似乎显出为难之色,有点犹豫。
可这一犹豫,沙摩柯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当下道:“此事就这么决定,同不同意,你们决定。明日辰时,若无回答的话,我当强渡夷水,攻打宜城。到时候,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此事,还容亮回去向大人禀报。”
诸葛亮显得很不甘心,拱手和沙摩柯告辞。
临走的时候,沙摩柯突然道:“兀那诸葛仓,生就了好身板,明日何不于你家大王一战?”
诸葛仓面似沉水,扭头看了一眼沙摩柯,沉声道:“大王既然发话,诸葛仓又怎敢不从命?”
******
这一夜无事。
第二天,沙摩柯一早点起兵马,准备发动攻击。
在他看来,那向刖定然是不敢答应他的要求,两军之间,肯定会来一场恶斗。
眼见着辰时将至,沙摩柯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可这时候,河对岸突然来人说:“请大王退三十里,容我等过河,与大王一战。”
牙,还真的敢应战啊!
沙摩柯不禁心中疑惑,可昨晚已经把话说出了口,他自然也不愿意就这么反悔。当下命大军向后退三十里。五溪蛮大军,已经准备妥当,眼见着就要出击了,却突然向后撤退三十里,自然有些不太明白。这一退,本来的阵型也就散乱了,许多人甚至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荆州军已经开始渡河,五溪蛮大军缓缓后退。
当第一波荆州军登上岸时,突然就听一声大吼:“蛮子兵已败,荆州儿郎,随我出击!”
刹那间,号角声在空中响起。
荆州军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看到五溪蛮大军退后,先是疑惑,后听人吼叫,立刻相信了。相反的,五溪蛮大军也不清楚状况,自家大军的确是在后退,被荆州军一冲,立刻就乱了套。
前军一乱,中军跟着就乱。
如果这支人马是董俷麾下的主力军,哪怕是类似于乞活军那样的队伍,都不会这样迅速溃败。可五溪蛮人天性散漫,打顺手的时候,一个个猛如老虎。一旦失利,根本就无法还击。
沙摩柯在中军一下子懵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比试一下的吗?
有心整点兵马,可是荆州军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就听战鼓‘咕隆隆’敲响,号角‘呜-呜-呜’的响起。荆州军势如猛虎一般,杀向五溪蛮大军。为首的大将,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甲,掌中一杆镔铁大刀,胯下乌骓马,声如巨雷一般,厉声吼道:“休要走了沙摩柯……沙摩柯,拿命来!”
赫然正是周仓。
荆州军的号衣,皆以红色为主。
如同一团烈焰袭来,刹那间把个五溪蛮大军冲的七零八落。
周仓手舞大刀,在乱军之中左劈右砍,刀刀见血,势若猛虎一般。荆州军刀枪并举,充入阵中,只见寒光闪烁,鲜血喷溅;哀号声,惨叫声和着战马长嘶,在夷水河畔上空回荡。
与此同时,从五溪蛮大军后方,也杀出一支人马。
大纛旗上书写:编城校尉吴的字号。一员大将,掌中宣花斧,沉甸甸,寒气逼人。轮开了,如同车轮一般。只杀得五溪蛮大军落花流水,狼狈逃窜。沙摩柯在乱军之中厉声的喊叫,可是却已经没有了用处。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上,沾着鲜血,混合着黄白且粘稠的脑浆。
他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可是大军已乱,又怎可能收拾。
身边五十名技击士,忠诚的守护着……但是又有什么用处?正所谓大势已去,神仙也难挽回。
伊水对岸,诸葛亮和向刖并肩而立。
“孔明,你怎知道那沙摩柯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诸葛亮笑呵呵的回答:“亮曾仔细研究过董俷军中的人物,除董俷之外,其余人可说都有所了解。沙摩柯此人,武艺高强,然则却是有勇无谋。在武陵山中所行之事,皆有董俷的影迹,也就是说,此人并无大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萧规曹随。然则机变之道,远远不够。”
“孔明的确是深谋远虑啊!”
“大人过奖了……其实沙摩柯一出洈山,我就知道他必败无疑。春秋中曾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他乘大军兵锋所致,却没有立刻渡河,已经落了下乘。答应我比武的要求,我故意拖到辰时才回答,其士气再而衰。至我军渡河,他大军后退……岂有不败之理?”
向刖点头道:“孔明所言,甚是!”
此时,夷水西岸,已经乱成了一团。
五溪蛮大军被周仓吴巨等人前后夹击,已经溃不成军。
不过,围绕在沙摩柯周围的护军,却未见散乱。只见沙摩柯催马轮棒,在乱军中左冲右突。
五十名技击士和那一千名由丹阳悍卒组成的中护军,在沙摩柯的指挥下,却是进退自如。
荆州大将鲍隆,见沙摩柯在乱军中横冲直撞,大吼一声,拍马舞枪杀将出来。
沙摩柯这时候已经杀红了眼,单手轮狼牙棒,铛的架开了鲍隆的大枪,左手抽出竹节钢鞭,二马错蹬时啪的一鞭,正砸在了鲍隆的头上。只这一下,砸的鲍隆是脑浆迸裂,栽下了战马。
渡河观战的向刖,忍不住赞道:“好一员猛将!”
诸葛亮也点头说:“梅园三虎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有那西域暴虎,疯虎,这沙摩柯端的是一头蛮虎。不过就算他是一头老虎,今日也要给我趴在这里。向大人,准备第二轮进攻。”
向刖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手势。
只见令旗招展变化,苍穹中再次回响战鼓隆隆。
一支人马从侧方山坳中杀出,为首的两员大将,一个是蔡中,一个是蔡和,领军杀将过来。
那蔡中在丹阳聚不战而败,回襄阳后,被族姐蔡夫人好一顿的臭骂。
只告诉他:“刘巴诸葛亮已经有了准备,此次若不能立下功劳,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所以,这蔡中蔡和兄弟,也就憋了一口气,要讨回颜面。
沙摩柯在乱军中杀了一阵子,可是敌人却越来越多……
“三爷,不能再打了,我们快点撤吧。”
有技击士头领上前劝说,沙摩柯心中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利害。这一战,他真的输了!
“撤,随我杀出去!”
沙摩柯一马当先,右棒左鞭,无人可挡。
迎面正遇到吴巨拦路,二马交锋数回合,沙摩柯一鞭砸飞了吴巨的头盔,吓得吴巨是拨马就走。
凭着沙摩柯的悍勇,四下逃窜的五溪蛮大军,渐渐的开始向他靠拢过来,一鼓作气杀出了重围。可是,五万大军,杀出来的也不过三四千人而已。众人随着沙摩柯狼狈逃窜,直奔蓝口聚。
那里,还有周朝的人马,至少能稳定一下军心。
天已过了正午,沙摩柯等人精疲力竭。当下勒住了战马,在原地进行短暂的休整。
可是还没等众人喘息一口气,只听到咕隆隆的战鼓声响起。一员大将立马在正前方,手中一柄车轮般大小的战斧横在身前,厉声喝道:“沙摩柯,蛮夫……邢道荣在此恭候你多时!”
沙摩柯顿时大惊失色……
注1:吴巨,刘表置苍梧太守。表遣巨领苍梧太守,与赖恭俱至。后巨与恭相失,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初,刘备为曹公所攻,至夏口,备与巨有旧,欲往投之。建安十五年,孙权遣步骘为交州刺史。骘到,燮率兄弟奉承节度。而吴巨怀异心,骘斩之。演义中曾有出现。
第四二七章 长坂坡
夜已深!
沙摩柯领着残兵败将,杀出了重围。可跟上来的五溪蛮兵,已不足千人。
五十名技击士,战死大半。虽然沙摩柯重伤了邢道荣,但对大局而言,已经是无关重要。
诸葛亮集结兵马,准备继续追击。
可就在这时候,从宜城却传来了一道将令:三军就地休整,不得再追击沙摩柯。
“为什么!”
诸葛亮闻听勃然大怒,对着传令兵喝问道:“是谁发出的命令?为什么不许再追击那沙摩柯?”
平日里,诸葛亮始终给人温文儒雅的气度,此事的暴怒表情,却让传令兵也吓了一跳。
“此乃太守大人和别驾大人发出的命令。别驾已经抵达宜城,将军若有疑问,可自行去询问。”
“我自然会询问!”
诸葛亮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令行禁止的道理他还是懂得,虽然说他和荆襄世族的关系颇为密切,蔡氏和蒯氏都与诸葛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是临阵抗命,他也不敢为之。这是法度,是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吴巨领兵打扫战场,诸葛亮带着诸葛仓,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宜城。
直奔府衙而去,也不等亲兵通报,他径自闯入大厅。只见大厅上,正端坐一个中年男子。
相貌倒无甚特殊,反正扔到人群里,立刻就会消失。
七尺的身高,白净面漆。三缕黑须飘扬,手中一把折扇,正在和向刖谈笑风生,看上去很悠闲。
“孔明来了!”
中年人笑呵呵的打招呼,向刖命人搬来了座椅,让诸葛亮坐下。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年轻气盛的诸葛亮显然还没有那个耐性,径自走到中年人面前。
“大人,为何要停止追击!”
这中年人,名叫刘巴,字子初,年不过三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说起来,刘巴出身虽非大族,却也是官宦世家。其祖父刘曜,官拜苍梧太守;父亲刘祥,曾为江夏太守,荡寇将军。刘表初至荆州的时候,和刘巴的父亲颇为不和,甚至生出杀念。
他把刘巴拘捕起来,命人告诉刘巴说:“州牧大人想要杀你,我们可以帮你逃走。”
但是刘巴却不理睬,镇静自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三反复,始终没有中了刘表的计策。
刘表反而惊奇,说:“此子气度非凡,他日定有作为,不可以辱之。”
不但不杀刘巴,反而亲自往江夏,向刘祥道歉。并且把刘巴留在身边,成年后辟为别驾从事。而刘巴呢,也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本领,刘表交代他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未有过差错。
每逢刘表离开襄阳,都会把大事交给蒯越,同时命刘巴辅佐。
诸葛亮的质问,极不客气。向刖在一旁听闻,不禁微微一蹙眉毛,而后摇头轻叹了一声。
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了……
就算你家中有背景,可却沉不住气。是个好苗子,但如果不磨练一番,只怕也难成大气候。
刘巴反而显得无所谓,淡定的笑了起来。
“孔明,我且问你……沙摩柯为何攻打襄阳?”
“这个嘛……”
诸葛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在话,他还真的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向刖说:“沙摩柯虽鲁莽,可是身边并非没有能人。他攻打襄阳,准确的说,是要牵制主公,是主公不能全力攻击江东。但若说沙摩柯有心抢夺荆州,呵呵……我想他还没那么狂妄。”
“既然他拉扯主公的后腿,我等自应将其消灭才是。”
刘巴道:“可问题是,沙摩柯这样做,对我们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主公与刘备联手,绝非上策。那刘备野心颇大,曾为反贼,先背袁绍,后弑陶谦。不久前与雒阳结盟,却在关键是独自逃离。趁着友军主力不在,反而和主公联手……这种人,绝不可信任,也不可结盟。”
向刖点头,“可惜主公被他的谎话所蒙蔽……一俟江东灭亡,刘备定会窥视江东。那时候,战火将波及荆襄九郡,此绝非我等所愿。故而在现在收手,于主公,于荆州,都大有好处。”
诸葛亮不禁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起了向刖。
他看不起向刖,觉得向刖无胆,也没什么本事。之所以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也不过是运气。
这个人,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实不当重用。
可是向刖这一番话,却让诸葛亮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向刖。这个人真的是无胆吗?真的是个没本事的人吗?若是如此的话,他可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为什么,总是做出懦弱的样子?
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水镜山庄出师时,司马徽说过的一句话。
“荆襄九郡,自古人杰地灵,卧虎藏龙之辈,多不胜数。孔明你虽然已经完成了学业,可实际上呢,你的学业才刚刚开始罢了。记住,万不可小觑任何人,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诸葛亮自从投奔了刘表之后,借着身家背景,得刘表重用,不免生出骄傲之心。
刘巴见诸葛亮不语,突然问道:“孔明,我却问你……若杀了沙摩柯,董俷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嘛,定会率倾国之兵,与我等决战……不过,曹操岂会容他?”
“你确是错了,曹操非但不会阻他,相反巴不得董俷和主公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取渔人之利。世人皆以为董俷是一莽夫,可一莽夫,能有今日成就?主公基业方起,实不易招惹大敌。”
“可是,就这么放过沙摩柯吗?”
诸葛亮觉得不甘心,嘟嘟囔囔的说道。
“嘿,我们可以放过他,却不代表着沙摩柯一定能活着逃离。李正方焉能在一旁坐视?”
诸葛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可是细一想,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李严,不过一寒士尔!
窃据高位,而且性情孤高,早已经不为荆襄世族所容。
若非他出自秦颉门下,又与蒯良颇有交情,刘表甚为倚重的话,恐怕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荆襄世族,盘根错节……李严随时南阳人,却非起自荆州,故而被视作外人。刘表依靠荆襄世族之力,统治住了荆州。可是并不代表,刘表真的就会愿意任由世族掌控荆州。
他势必会扶植一批人。
如李严、周昕,都属于此。
若是李严杀了沙摩柯,定会触怒董俷。而刘表到时候想要保住李严,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于周昕,为人很低调,而且年纪已大,不足为虑。
这是刘巴等人想要借刀杀人,以除去威胁到荆襄世族利益的李严……端的是杀人不见血啊!
诸葛亮在心惊的同时,细想过往的事情,却出了一身冷汗。
做人低调些好,以前自己为人处世未免太过锋芒毕露,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
沙摩柯等人,摆脱了追兵以后,赶往蓝口聚。
可是没等他们抵达蓝口聚,就遇到了从蓝口聚败下来的周朝等人。原来,当沙摩柯在夷水和荆州军厮杀的时候,李严派韩嵩突然自鄀国出兵。立足未稳的周朝匆忙应战,却大败而回。
五千兵马,折了一半。
见到沙摩柯的时候,周朝放声大哭,“大王,朝罪该万死,竟失了蓝口聚,请大王责罚。”
若在一天以前,沙摩柯也许真的就会责罚周朝。可是夷水一败,却让他突然生出了许多明悟。
“令先,此败并不怪你。只怪我太过狂妄,以至于才有今日。当初孔明先生万般阻挠,可我就是不听。我现在才算是明白,这读书人的心思啊,比真刀真枪更杀人无形,我输得不冤。”
“那我们现在……”
“立刻往夷道,只要我们能抵达夷道,退入洈山,就安全了!”
周朝道:“可我们该从何出走?”
从蓝口聚至夷道,有两条路,一个是过南漳水和沮水,一条是走平原,自两河交汇处,过枝江走夷道。相比之下,南漳水和沮水的路途近,;走枝江的话,路途不但远,而且道路难行。
沙摩柯犹豫了一下,“若我是荆州军,定会认为我走两河一线……恩,我们走枝江,直奔夷道。”
在这个时候,沙摩柯也不得不去学会动脑子了。
两军汇合以后,转道向枝江方向走。一路上,正如沙摩柯所猜想的那样,未曾遇到阻拦。
两日后,人困马乏。
沙摩柯来到了一处冈陵地带,勒马问道:“这是何处?”
周朝回答:“此地为荆山余脉,名为当阳坂,又名长坂坡。往东南,就是汉水,可直入云梦泽。大王,过当阳,就快到枝江了。不过这里临近南郡县,是南郡的治所,当小心谨慎才是。”
长坂坡吗?
如果董俷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激灵打一个寒蝉。
长坂坡是什么地方?当年赵子龙血战长坂坡,由此扬名天下。这里……嘿嘿,绝非是好地方。
可是沙摩柯却不知道。
扭头看了看,见身后人马一个个筋疲力尽,不免心生愧疚。
“让大家休息一下,我们等天黑以后,再出当阳。到时候荆州军,定然会懈怠下来。”
要说周朝小聪明是有点,但绝非大智。在这一点上,他更类似于当年跟随董俷的唐周,甚至比不上黄劭。听沙摩柯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没甚危险,当下传令下去,命士卒就地休整。
沙摩柯放任呼雷驳觅食,自己拎着钢鞭,拖着狼牙棒坐在一块石头上。
思索这月余来的事情,其实可以发现,在这一路上,他犯下了许多错误,而且都很致命。
怪不得,二哥在临别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不可以轻举妄动。
沙摩柯想起了董俷的话语,不由得悲从心生,紧握狼牙棒,这才算克制住了那想哭的冲动。
周朝捧着几颗野果走来,轻声道:“大王,一天未进食了,且将就着吃点东西吧。”
“大家都吃了吗?”
“都吃了……”
野果酸涩,可是沙摩柯却毫无所觉。若非自己的任性,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口野果还没有咽下,突然间就听‘咚’的一声鼓响。紧跟着,咚隆咚隆的鼓声,震耳欲聋。
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无数荆州军。
那大纛之上写着:南郡李的字样。大纛下,李严横枪立马,神色淡定,“沙摩柯,往哪里走!”
如果没有休息,五溪蛮军说不定还能有一战之力。可这一休息,全身都是酸痛。荆州军杀将出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更有无数人甚至来不及站起来,惊恐的看着荆州军迅速扑来。
漫山遍野的红色,如同一片火海。
沙摩柯腾地站起来,钢鞭背在身上,掌中狼牙棒一横,口中打了一个呼哨,召唤呼雷驳。
可是荆州军,已经冲杀过来。
长坂坡上,顿时乱成一片。一将见沙摩柯来不及上马,立刻跃马拧枪,直扑过来,口中犹自喝道:“兀那蛮子,上将蔡勋,取你狗命。”
眨眼间就到了沙摩柯的面前,掌中大枪扑棱一颤,分心就刺。
沙摩柯怒吼一声,闪身让过了蔡勋的大枪,砰的一把攫住枪杆,另一只手轮狼牙棒一招秋风扫落叶,挂着风声呼的就击出去。只听砰……希聿聿战马惨叫一声,狼牙棒把蔡勋的坐骑砸的脑浆迸裂。犹自向前冲了两步,噗通就倒在血泊中。这时候,呼雷驳也已经赶过来。
沙摩柯拧枪倒手,把蔡勋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借这一顿之力,腾空而起,就跨在了呼雷驳的背上。两脚套镫,倒拖狼牙棒,迎着四五个荆州军,又是一招横扫千军。人借马力,马借人威,这一棒子下去,砸的荆州军骨断筋折。
抢过一匹战马,沙摩柯大声喊道:“令先,上马!”
周朝也不客气,翻身上马,顺手一把抄起了插在蔡勋尸体上的长枪,随着沙摩柯就冲杀起来。
不可否认,沙摩柯的确是勇武过人。
而对于这一点,李严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单挑沙摩柯,那是找死。只有蔡勋这种傻蛋,才会过去送死。
李严在大纛下,居高临下,指挥兵马朝着沙摩柯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你不是很厉害吗?
没关系,你能打得过十个人,一百个人……可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你还能抵挡得住?
这一路上,李严有无数次机会出手,可偏偏选择在长坂坡,就因为他知道,人的精力总是有极限。沙摩柯的南辕北辙之计,从一开始就在李严的算计当中。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战友?
沙摩柯的体力,也的确是快要耗尽了。
不仅是他,就连他胯下的呼雷驳,也是非常疲惫。
只四五个回合下来,沙摩柯就气喘吁吁,手中的狼牙棒也越发的沉重起来。
而胯下的呼雷驳,显然也有点支撑不住。不停的喘息着,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不灵活了。
李严在高处看得真切,淡定一笑。
令旗招展,十余员大将立刻将沙摩柯围在了当中。
远处,五溪蛮军四处逃窜,躲避荆州军的厮杀。虽有残存的十余个技击士,想要向沙摩柯靠拢过来。可是被李严命人拦住,一阵箭矢下去,就十几名技击士,被尽数射杀在疆场上。
沙摩柯的眼睛,都红了!
周朝发出一声惨叫,一员大将一刀砍断了他的胳膊,鲜血喷涌而出。
沙摩柯厉吼一声,甩手将狼牙棒抡起来,脱手飞出。这力道强猛的要名,当先的四五个将领一不小心,被狼牙棒砸中,扫中,翻身落马。沙摩柯抽出钢鞭,纵马冲到那砍断周朝胳膊的荆州将跟前。口中发出巨雷般的怒吼,手起鞭落,将那荆州将砸下马去。
“令先,随我走!”
周朝咬牙站起来,用战袍裹住了伤口,翻身上马。
李严远远看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牙关紧咬,握紧了拳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拼命吗?
李严可不想杀死沙摩柯!
他要活的,活捉沙摩柯,意义更加巨大。
荆州世族的打算,他如何猜不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让沙摩柯逃走,没有猫腻,才怪了!
又不能不袖手旁观,因为他是南郡太守。
所以,唯有活捉沙摩柯,不但可以破了那些家伙的阴谋,于李严而说,也是利大于弊。
在出击之前,李严已经三令五申,绝对不许冷箭偷袭沙摩柯。他要活的,这对他至关重要。
十员将杀不死你?
那我就用更多的人填,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李严咬牙狠下心来,挥动令旗,周遭的荆州武将,朝着沙摩柯蜂拥合围。为武者,那个不想功成名就?沙摩柯是什么人?那可是天下闻名的猛将,西域暴虎的兄弟。如果拿下他,自己岂不是功成名就。
沙摩柯抡起钢鞭,一手抢过一杆大枪,左鞭右枪,端的是无人可以阻挡。
那悍勇的杀法,令荆州军也不禁感到震惊。若非沙摩柯还要保护周朝,定然已杀出重围。
董俷曾说过:“沙沙虽勇,虽狠,却无大丈夫之果决。有时候,妇人之仁,当害死他。”
说是这么说话,但实际上呢?恐怕连董俷也难免会有妇人之仁的时候。区别在于,董俷会掩饰。
周朝厉声叫道:“大王,速走,休要再顾朝的死活。”
沙摩柯一鞭砸碎了一将的脑袋,怒声喝道:“我将你带到这部田地,若弃之不理,何异于禽兽。”
周朝的眼睛,红了……
他满面的血污,仅存的一只手握着宝剑,猛然倒转剑锋,“大王之情意,朝唯有来生再报,速走!”
说着话,手上用力,自刎在马上。
周围的荆州军见此情形,不禁攻势一滞。虽是敌人,可是周朝的忠义和烈性,却足以让人敬佩。
沙摩柯虎目泪流,抬手一枪将一员将挑下马去。
“李严,小儿……他日沙摩柯,必取你项上人头!”
李严也愤怒了,挥展令旗,大声道:“休要走了沙摩柯,休要走了沙摩柯……”
眼见着沙摩柯就要力战而亡,这时候,从山岗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铃铛声响。一支铁骑骤然杀出,清一色铁甲,发髻插着白翎。当前一将,掌中银链刀,挥舞的时候,只听叮铃悦耳声响。
“沙侯休要担心,李贼少要猖狂……甘宁在此,谁敢拦我?”
银链刀唰的转动,带起一片银鳞般的刀影,战马过处,却见血肉横飞,鲜血喷洒向四方。
两更,恳请月票支持一下。
第四二八章
壶头山上,胡昭神色冷戾,目光森然。
短短的日子里,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两鬓已生出了华发。可是,谁也不敢小看这个外表文弱,年纪已经近四旬的中年男子。军帐之中,跪列了一群人,一个个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沙摩柯出征了!
可武陵山,却并不太平。
随着大军离去,各方蠢蠢欲动。特别是在沙摩柯兵败夷水之后,五溪蛮也出现了些许不协调的动作。
当年,沙摩柯凭借雄武之力,一举统一了五溪蛮各宗部。
表面上看来,这些人似乎很敬服。可实际上呢,胡昭清楚的知道,各部宗帅也是心怀叵测。
所以,在沙摩柯出兵的第三天,胡昭就向周昕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而周昕也非常小心,从武陵派兵实在是太显眼了。于是就命酉阳令周治,设法出兵相助。
这周昕周治,和董俷都有交情。
尤以周治,更是对董俷赞不绝口。得到了消息后,立刻命儿子周宾率两千人潜入了壶头山。
各部宗帅刚有举措,胡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周宾兵分两路,将十八部宗帅拿下。此刻,这十八部宗帅,正跪在军帐之中,惶恐不安的看着胡昭,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幼平以为,当如何处置这些人?”
周宾年纪在三十左右,膝下有一子命周鲂,才刚满周岁。白净的面皮,脸上总带着和善的笑容。看上去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可实际上呢?周宾之狠辣,甚至连沙摩柯也比不得。
当年周治出任酉阳令的时候,周宾统领了军事。
说讲起来,周治这个人有点懦弱,不是个强硬之主。而酉阳县偏僻,多盗匪山贼,时常袭扰酉阳。周宾在掌兵之后,领三百郡兵,连破周遭十三寨,将几股势力交大的盗匪剿灭。
说他狠辣,是在擒获那十三个盗匪首领之后,周宾却没有立刻杀掉。
而是自立‘剥皮法’,将十三个盗匪剥皮后悬吊于酉阳城外大道之上,那血淋淋的尸体,令人望而生畏。以至于周围的盗匪山贼,都知道酉阳县有一个剥皮县尉,纷纷逃离出去,不敢再轻犯酉阳。周宾也因此被当地人称作‘周扒皮’,凶名之盛,连武陵太守周昕都听到了。
周昕笑说:“老周一辈子的老实人,只怕因此子,而坏了名声。不过乱世当以重刑,幼平所为,却是在情理之中。如此甚好,至少酉阳一地,不负盗匪山贼,还了一方的清平,甚好。”
所以,当胡昭询问周宾的时候,一干宗帅被吓得心惊肉跳。
“胡大人,我等非酉阳治下,就算要处置我们,也应该是沙沙决断。”
话音未落,周宾起身,一鞭子抽在了那宗帅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如同泉涌一般。
“需你话时,自会让你开口。尔等不过囚徒,有何资格在此高声喧哗,莫非想要吃些苦头?”
一句话,令宗帅顿时闭嘴。
那周宾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可是在所有人的眼中,那笑容竟是如此的可怖。
胡昭冷笑道:“尔等不过蛮帅,竟敢出言不逊,直呼大王名讳……嘿嘿,只此就当死罪。大王待尔等不薄,更分封官位于尔等。不思回报也就罢了,却生出叛逆之心。莫要以为你们所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当今天子即命昭为五溪长,尔等所作所为,又怎可能瞒过我的眼睛?”
周宾笑道:“此大逆不道之作为,当剥皮示众!”
宗帅们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这笑面虎,果真不愧那周扒皮的绰号啊。
“正应如此……还请幼平费心!”
“宾份内之事,焉有费心之说?”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把十八名宗帅的命运给落实了。
宗帅们凄声叫喊:“尔为汉民,非我族人,有何资格处置我等?我们要见大王,要见大王!”
周宾大喝一声:“给我拖出去!”
早有门外悍卒恭候,闻听立刻闯入大帐,拖着十八个宗帅就走。
不一刻,从外面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若同杀猪一般,带着濒死之前的绝望心情。
周宾恍若未闻,轻声道:“胡大人,您说三爷……”
胡昭长出了一口气,“能否脱险,只看甘兴霸他们能否及时赶到了。我倒不担心别的,甘宁若是救出了三爷,该如何走?梅成投降,退路已经被锁住。唯有水路,也是危险重重啊。若是连甘兴霸都折在了那里,将来你我……怕是都没脸回长安,面见大都督了。”
周宾的笑容,也消失了……
******
长坂坡前,甘宁领一百健卒突然杀出。
虽然没有见过甘宁,可沙摩柯却听清楚了甘宁的名字,不由得精神大振,手中钢鞭挥舞,变得格外凶猛。而四散的兵丁,有不少人从乱军中杀出来,和沙摩柯汇合在一起。沙摩柯领着残部,左鞭右枪,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和迎面而来的甘宁所部,汇合在了一处。
“三爷,宁接到胡大人手书,命我前来支援……甘宁来迟,还请三爷恕罪。”
甘宁在外面漂泊了许久,人情世故
却是懂得的。虽然说沙摩柯惨败,可他却不敢做出盛气凌人的姿态。那手书之中,明明是要他来求援沙摩柯,但是从甘宁口中说出,味道就不一样了。
支援和救援,只一字之差,意思却有天壤之别。
沙摩柯苦笑一声,“将军休要客气,若再晚来一步,沙摩柯也难逃一死。我所部所剩无几,就请将军发令。自沙摩柯以下,定当遵从将军的命令,该何去何从,还请将军早作定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甘宁说的客气,沙摩柯自然也表明了姿态。
这话语中,已经表明了他会以甘宁为马首是瞻。而甘宁听了这话,也顿时放下了心来。
说实在,甘宁刚才还在担心,和沙摩柯兵合一处之后,当以谁为主?现在好了,一切就简单了!
甘宁说:“三爷,宁也不客气了……我的船在章山登岸,共有四艘楼船,百余艘艨艟。有苏飞将军在内方聚守护,请三爷立刻随宁杀出血路,登船后即可无忧。”
“如此,就依将军!”
二人在段在的交流之后,立刻合兵一处,往东南方向杀去。
李严万万没有想到,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居然杀出了一支人马搅局。不由得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传令三军,放箭,放箭……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些人和沙摩柯给我留下来。”
邦邦邦……
梆子声急促的响起,立刻有弓兵试图冲上前围堵。
可是沙摩柯和甘宁二人,如同两头老虎一样,身后那百名健卒,和沙摩柯的残部也知道,这时候回头,唯有死路一条,杀出去,只要能杀出重围,就可以活下去。
所有的人,都拼命了!
不等弓箭手就位,沙摩柯和甘宁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
二人此刻,都是血染征袍,活脱脱如同血人一样。也记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反正是敌人越来越少,一鼓作气,二人领着不足四百人的残兵败将,竟然生生的查出了包围圈。
与演义中的那次长坂坡相比,如今的长坂坡大战虽然不及当年的惨烈,却也是格外的骇人。李严手中可没有曹操的百万雄师,夺蓝口聚,抢夷道……南郡的兵力也随之被分散开来。
这也许就是甘宁和沙摩柯,能逃出生天的最大原因。
李严怎甘心就这么放走到嘴边的肥肉?令旗挥展,三万人马紧追不舍,誓要抓住沙摩柯等人。
甘宁的健卒还好一些,可是沙摩柯带出来的人,却跟不上了。
“大王,我等在这里阻拦追兵,请大王速速离开……只希望大王,能善待我等家人。”
一名五溪蛮人,猛地勒住了马。
沙摩柯看去,认得此人。准确的说,此人并不是五溪蛮人,而是从建宁迁移过来的南蛮人。
此人名叫董合托,十年前因南蛮发生疫病,所以举家搬到了五溪蛮。
沙摩柯心中一阵战栗,可是在这时候,他也知道,董合托所言不差。想要全带走,可能会一个都逃不掉。
“合托兄弟,沙摩柯记住你今日的恩情!”
甘宁也大喝一声道:“好汉子!”
有二百名五溪蛮人留了下来,随董合托阻拦李严的追兵。沙摩柯和甘宁也知道,这点人根本不可能挡住李严的兵马。若是在矫情下去,只怕是白白的浪费了这一群好兄弟的性命。
沙摩柯流着眼泪,和甘宁狂奔。
胯下呼雷驳也是拼尽了全力,一行人紧赶慢赶,在天刚亮时,终于抵达内方聚。
远远的,楼船在望,甘宁长出了一口气。
苏飞领人过来,先是拜见了沙摩柯,而后请他们立刻上船。
沙摩柯刚跳下战马,却听呼雷驳希聿聿一声长嘶,噗通倒在了地上,口中直吐白沫。
“黑子,黑子!”
当年典韦送沙摩柯的呼雷驳,色泽全黑,故而沙摩柯唤之‘黑子’。跟随沙摩柯数年,此次连番赶路,又频频遭遇劫杀。呼雷驳早已经精疲力竭,在拖着主人安全之后,终于顶不住了!
倒在地上,那柔和的大眼睛仍看着沙摩柯,诉说出无尽的依恋。
沙摩柯抱住黑子那硕大的脑袋,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李严……李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那黑子不停的拱着沙摩柯,似乎是在说:主人,黑子已经完成了,你快走吧!
眼角渗出了血泪,沙摩柯在甘宁和苏飞的劝说下,终于松开了黑子,一步一回头的登上楼船。
远远的,就看到黑子的身体弹动两下,那眼睛缓缓闭上。
遥远之处,狼烟滚滚,李严已经跟了上来。
沙摩柯站在船头,目视李严的大纛旗出现在渡口上。此时,楼船距离渡口大约有三百步的距离。
沙摩柯猛然探手取出象龙宝雕弓,弯弓搭箭,发出了一声怒吼。
特制的鬼哭箭,带着凄厉的嘶啸声响,快若流星闪电一般,正中大纛旗杆。碗口粗的旗杆,被鬼哭箭射中,啪的一声响,木屑纷飞,大纛轰隆倒下。未等李严反应过来,沙摩柯的第二支箭就射了过来。匆忙间,李严连忙一个哈腰,伏在了马背上。
鬼哭箭从他头顶上掠过,身后的一名将领来不及躲闪,正中咽喉,身体从马背上给掀了下去。
“李严,留你一条狗命……尔记住,在爷爷取你性命之前,好好的珍惜吧!”
沙摩柯的声音,从河面上传来。
李严这时候已经快要疯狂了……“放箭,放箭……不要走了贼人!”
弓弩手开弓放箭,可是船已远去。李严知道,从此以后,他将会多出一个可怕而凶狠的敌人!
本想建立功勋,可未曾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李严也说不清楚此刻心里的感觉。
震惊,恐惧,还参杂着些许淡淡的悔意……若当年我随黄汉升去了西域,如今会是怎样呢?
******
连发两箭,沙摩柯心中的燥郁之气,似乎也缓解了许多。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周朝董合托等人的死,大军的溃败,还有爱马黑子的死,让他精疲力竭。
倒下来,就睡着了!
甘宁本来还打算请沙摩柯喝上几坛子从江陵粮仓中抢过来的美酒。可是现在,已不再需要。
柴桑大火之后,甘宁沿途吞并了几股水贼。其中一支水贼的头领名叫邓当,在得知甘宁等一行人是董俷的手下之后,二话不说就投奔了甘宁。一问原因,这邓当却是吕蒙的姐夫。
原来,吕蒙有一姐,早年嫁给了邓当。
这邓当本是九江人,为人豪爽,在当地颇有钱粮。没想到吕蒙献大谷关,投降了董俷。邓当知道,这九江是刘备的地盘,以前吕蒙声名不显也就罢了,如今投降董俷,刘备肯定会有所察觉。惊恐之下,就带着妻子和家中的门客,乘着船逃走。
可是,整个江南,到处都是董俷的敌人。
邓当无奈之下,干脆就做了水贼。而且还找来了会稽的好友,名为董袭,二人在大江上干起了无本的买卖。如今甘宁组建锦帆营,正需要人来帮忙。邓当董袭的到来,给了他不少帮助。
在江陵又抢了两艘楼船和几十艘艨艟,这实力可就立刻大涨。
沙摩柯睡着了,但是甘宁等人却不能休息。
这里是汉水,依旧属于荆州刘表的治下。若不能尽快进入云梦泽,肯定会遭遇刘表的水军。
于是,甘宁苏飞,邓当董袭四人一商量,升起锦帆,急速前进。
只要进了云梦泽,凭借着云梦泽内如迷宫一般的河道,足以确保大家的安全。
想的很不错……
而且在一开始的时候,船队行驶也非常的顺利。到天黑的时候,船队就已经绕过了竟陵,直奔云梦大泽。
这一晚,沙摩柯睡的很沉,一夜没有醒来。
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船身突然一震,沙摩柯蓦地惊醒过来。
“出了什么事?”
甘宁专门为沙摩柯安排了一个小校,听到沙摩柯的喊声,连忙走进来,轻声道:“三爷,前方似有敌船阻路。”
沙摩柯一听,忙抄起钢鞭,走出了船舱。
天蒙蒙亮,江上还有一层雾气……
甘宁见沙摩柯出来,微微一笑,也没有开口说话。
经过一场血战,沙摩柯知道,甘宁的武艺和他略有差距,不过也差不了太多。加上救命之恩,对甘宁也颇为尊重。走上前,轻声道:“甘将军,听说遇到了敌船,情况怎么样?”
甘宁笑道:“三爷放心,区区小贼,尚阻不得我等的路!”
说着话,将手指放在了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邓当和董袭的楼船,立刻向两边散开。
正中央,只剩下甘宁和苏飞的船只。
“对方大约有七八搜大船,艨艟约一百五十艘。这会儿江上有雾,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主将又是何人?”
甘宁挠挠头,“说是黄祖,却怕他个鸟?在这大江上,甘宁倒也领教一下这位荆州水军都督的本事。”
沙摩柯一笑,“既然如此,沙某就静观将军的手段!”
甘宁点头,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升起,驱散了江上的迷雾。甘宁猛然发号命令,船上立刻升起了锦帆。
甘宁将衣甲斜挂身上,露出半个膀子。
手持银链刀,“孩儿们,给我迎上去……”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避让,即便明知道对方的势力比他强,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决断。
苏飞和甘宁多年知交,见甘宁打出旗号,立刻配合行动。
两艘大船于正前方,乘风破浪,朝着对面的荆州水军就冲了过去。数十艘艨艟,则藏于大船之后。
甘宁在船头,一手持盾牌,一手舞银链刀。
“加速,加速……孩儿们,荆州水军不过是一群娘们儿,给我冲过去,冲过去!”
船上的健卒们大声的呼号,那船速越来越快,如同一头巨兽,朝着荆州水军疯狂前进。
荆州水军开弓射箭,却阻拦不住楼船的前进。在前方的艨艟,被楼船撞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而甘宁却变得更加兴奋了,那双眸子,灼灼放光。
轰的一声,两艘楼船相撞。甘宁二话不说,纵深就跳了过去。一手舞盾,一手挥刀。船上的荆州水军蜂拥而上,却无一人能阻挡住甘宁的脚步。苏飞的楼船在外围做掩护,将靠拢过来的艨艟撞翻……而荆州军其他的楼船想要上前接应,却被突然杀出了邓当董袭打的措手不及。
这水战,沙摩柯是一点都不懂!
可是他能看得出,甘宁绝对是水上的一把好手。
百余名健卒杀到了荆州水军的船上,挥刀猛攻。在甘宁的带领下,把荆州军杀得狼狈逃窜,纷纷跳水。
一员大将,手舞画戟,试图拦住甘宁。
哪知甘宁让开了画戟,抛开盾牌后,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银链刀,大吼一声,直劈下去。
画戟被斩为两截……
那员将,也被甘宁劈成了两半。
鲜血喷溅了他一身,使得甘宁看上去格外的可怖。一俟控制住楼船,甘宁瞪大了眼睛,厉声吼道:“孩儿们,攻击,攻击……莫要放过一个荆州军。”
……
这也许是一场并不该发生的水战。
荆州水军大都督黄祖,奉命要劫杀甘宁。闻听说南郡有危险,就带着水军赶来,想要支援。
可是没想到,正好和甘宁的锦帆营接触。
双方从卯时杀到了午时,黄祖抵挡不住甘宁那如同疯子一样的攻击。
是的,疯子!
在水上的甘宁,却如同疯子一样。根本就不吝啬坐船,和荆州水军一次次的进行凶狠的搏杀。
黄祖在丢失了两艘楼船之后,下令撤退。
甘宁眼见黄祖要跑,又怎么可能放过?
收起银链刀,一脚蹬在船舷上,弯弓搭箭,厉吼一声:“黄祖!”
黄祖在船上扭头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却要了他的性命。利箭破空,正中黄祖的面门。
那黄祖惨叫一声,倒在了甲板上。
周围的人顿时晃了手脚,忙疯狂的射箭,这才算是把甘宁那搜残破的楼船,阻止了下来。
主将……也许死了!
可是留下来的荆州水军,却被甘宁俘虏。
在这一场大战中,甘宁毁掉了两艘楼船,俘获楼船三搜,艨艟二十余艘,更射杀了黄祖。
一时间,甘宁甘疯子的名号,响彻大江。
荆州水军见锦帆旗号,就望风而逃。刘表后来虽派出了小舅子蔡瑁出任水军大都督,可是这荆州水军的士气,却已经跌到了冰点。
当荆州水军的大队人马抵达时,就看到被点燃的楼船,在江上燃烧,通路已被阻住。
而甘宁等人,早已无影无踪,遁入云梦大泽后,随即销声匿迹……
——————————————————————
注1,邓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吕蒙少时,南渡长江,依附姐夫邓当。时邓当为孙策的部将,数次征伐山越。吕蒙年仅十五、六岁,也私自随邓当作战。后为邓当发现,大惊,厉声喝叱也无法阻止。作战归来,邓当将此事告吕母。吕母生气,欲责罚吕蒙,吕蒙说:“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吕母闻后,“哀而舍之”。
此人未在演义中出现。
第四二九章 夏侯兰(一)求月票支持
荆州战火正酣!
曹操腾出手,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青州上面。但想要马上结束战斗,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袁绍虽丢失了并州,元气未失。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袁绍气得暴跳如雷。
早先和董俷已经说好,若董俷打下幽州,需把渔阳郡和右北平郡交由袁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袁绍才答应出兵青州。虽然田丰对此并不赞同,可在利益面前,又劝说不动袁绍。
如今,袁绍和曹操交上了手,董俷却抽出身来。
乞活军占领了除涿郡和乐浪郡之外的幽州全境,高句丽和扶余国在乞活军的强硬态度下,只能放弃了国号,改为高句丽郡和扶余郡,正式成为汉室疆土的治下。而两国国王,则被送至长安,随依旧配享王室的封号,可谁都知道,这两国国王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郝昭屯兵乐浪,准备随时出击。
于是,袁绍就派人前去索要右北平和渔阳两郡。可未曾想,使者刚一开口,就被贺齐乱棍打出。
“幽州,乃我乞活军将士上下用命,方夺取的地方。袁绍想要右北平和渔阳,简单的很……让他带着兵马过来!若能打败我,莫说两郡,整个幽州我都交给他袁本初,又有何妨?”
使者回邺城后,哭着把贺齐的话转告了袁绍。
气得袁绍立刻就要点齐兵马,与贺齐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斗。
可这时候,董俷突然率领三军,自河内入河东,驻扎于安邑城内,名义上说,要巡视河东。
已回归河东的选锋军,随后兵出西河,与徐晃的解烦军,贺齐的乞活军,成掎角之势。
打,还是不打?
袁绍也含糊了……
这董西平当不为人子,食言而肥不说,还动不动就吓唬人。
三支精锐人马,屯扎在冀州北方。开玩笑,这一场仗打起来的话,也许只有老天才能知道结果。更何况,在青州的战事越发激烈,袁绍调拨了许多人马,冀州内部已经是非常空虚。
田丰说:“主公,当务之急,不是要拿那幽州两郡,而是要设法和曹操和解,联手对付关东。”
“怎么和解?已经打到这个程度了,曹操会同意和解?”
“只要我们表现出足够的诚意,相信曹操也不是傻子,他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董西平得意?”
“那……派何人去?”
田丰也很犯难。
雒阳大战,虽说袁绍并没有参与,但如果仔细计算的话,却是袁绍损失最为惨重。
不但丢了河内与并州,麾下的大将也折损不少。蒋义渠周昂这就不说了,许攸沮授文丑三人南下投了刘备。袁绍幼子袁尚,如今还被扣在长安。加上之前折去的人马,田丰颇感头疼。
沉吟片刻,田丰道:“从事辛评,遇事沉稳,反应机敏,辩才无双。何不派他前去说服曹操?那辛评和曹操虽然没有交情,可他出身颍川,乃阳翟大族。与曹操麾下也颇有交往,足以胜任。”
“那……就让辛评去吧。”
袁绍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想了想,“元皓,我让你清查冀州世族与敌勾结的事情,如何了?”
“这个……”
田丰还就怕袁绍提这件事。
能有什么结果?事实上这世家门阀,那个不是心眼儿活泛之辈。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不仅仅是袁绍治下的世族如此做,曹操刘表等人治下的世家,不也一样?
情况比较好的,怕就是关中和徐州。
这两方势力,都不是依靠世家发迹,所以对于治下世族门阀的控制,也是格外的严厉。
那是杀出来的结果!
袁绍敢像董俷刘备那样,祭起屠刀,大开杀戒吗?
答案非常明显,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的话,定然会激起冀州世族的反弹。
田丰只能说:“近来青州战事频繁,丰尚为清查。”
“那就快点查一下吧。这些日子,我茶饭不思,总觉得有人在存着心想要害我!”
田丰躬身道:“丰立刻处理此事。”
袁绍摆了摆手,让田丰退下。待田丰走出了房间,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田丰的背影,若有所思。
“袁平!”
“小人在……”
“派人给我盯着田丰,他每天做什么事情,和什么人接触,都要详细的记录,每日向我汇报。”
“小人明白!”
这袁平是袁绍的心腹,也是袁绍的侄子,是袁家一份子,故而袁绍极为信任。
你田丰彻查冀州世族,那么谁又能保证,你没有问题?索性,连你一起,都好好的查一下吧。
袁绍长出了一口气,靠在太师椅上,闭住了眼睛。
******
董俷在河东,得到了来自荆州的战报。
随战报而来的,还有一封出自沙摩柯之口的信。
信里的意思,大致是这样:二哥,经此一败,我累了。我觉得我根本不足以担当如今的角色。上阵杀敌,我没有二话,可是运筹帷幄,我却不是那块料。所以二哥,派人来帮我吧。
很久之前,董俷曾动过这样的心思。
他也知道沙摩柯的脾气,说实话如果不是他五溪蛮小王的身份在那里,当初绝不会派他回去。之后,见沙摩柯一帆风顺,往来信笺的字里行间中,隐隐带出了骄狂之气,让董俷很担心。
这一次荆州大战,从董俷知道的第一天,就一直关注。
直到甘宁突然杀出,将沙摩柯救回了云梦大泽,董俷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刘表那边,嘿……怕是安生不得。反正他现在,恐怕也没有心思在和刘备联手征伐江东。
这,足够了!
看着沙摩柯的来信,董俷陷入了沉思。
沙沙既然开口了,那么我派人也就无需顾忌什么。可问题在于,我派谁去?谁可以担当?
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如果派错了人,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害处多多。五溪蛮经此一败,元气大伤……与南方三蛮中的霸主地位,是否还能保持住?所以,派去的人不仅要忠心,而且要智勇双全,杀戈果决。
这样的一个人,可不好找。
“士元,你怎么看沙沙的这封信?”
庞统一笑,轻声道:“董大哥,这样的一个人的确不好找,但是在你麾下,却恰好有这么一个人在。只不过,不知道你敢不敢用他。若是他出马的话,想必于三爷,定是一大臂助。”
“废话,都这时候了……你莫要和我绕圈子。说吧,什么人?”
“就是那无难军长史,骑都尉张任。”
董俷听这个名字,下意识的看了庞统一眼。张任,庞统推荐的,竟然是张任?
呵呵,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演义中,庞统死于张任之手。而如今,张任要因庞统而崛起吗?
所谓的放不放心,其实指的是张任的身份。
说实话,张任目前的身份却是很尴尬。无难军可以说是他一手建立起来,却因为童渊的关系……
董俷想了想,蓦地笑了起来。
“既然士元你推荐他,那么就让他去武陵山吧。传我命令……封张任为五溪蛮军大都督,总领南方三蛮之兵事。从今以后,五溪蛮军直属我之麾下,张任又先斩后奏之权,遇事可自行决断。”
庞统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推荐张任而已,用不着这样子吧。
不等庞统反应过来,董俷接着说:“阿丑,你在我身边,已经多长时间了?”
“已四年有余!”
董俷点点头,“算起来,你今年也已经二十三了,是该出去历练一下了。我决定,让你做无难军参谋祭酒,协助甘贲整点无难军……你别以为这参谋祭酒好当,来年时,我要打开西川门户。”
所谓打开西川门户,就是拿下葭萌关。
董俷静静的看着庞统,“怎么样?小阿丑你可敢接我这道任命?”
庞统的心口剧烈起伏着,努力的平静了一下心情,插手道:“董大哥,若来年小阿丑拿不下葭萌关,愿奉上这颗项上人头。”
董俷笑得很开心。他坐在那里,和庞统站着的个头相差不多。
“小阿丑,莫要让我失望。”
说着话,伸出手臂,用力的拥抱了一下庞统。
庞统点头,又道:“不过,大哥你命张任为五溪蛮军大都督……以我对此人的了解,怕是会拒绝。”
“哦?”
“张任这个人,心高气傲,之前您冷落了他,虽然有贾龙劝解,可是他未必会不记在心上。”
董俷想了想,沉声道:“那你就告诉张任,我既然敢用他,就不怕他会造反。董某人素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一时彼一时,若想证明我早先的决断是错误的,让他拿出手段来。”
“统定将大哥之言,转告张任。”
庞统带着董俷的书信和令箭,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董俷突然间有一种苍老的感觉。不知不觉,那个当年总是骑在自己肩膀上的丑陋童子,如今终于要走出去,独挡一面。岁月催人老,只希望庞统不复那演义中的命运。
凤雏……呵呵,该是振翅高飞的时候了!
今天两更了,明日字数不会少于今天。
第四三0章 夏侯兰(二)
凤雏飞走了!
董俷却依旧留在安邑,没有立刻动身,回转长安。
大战之后,各地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特别是新占领的地区,更需要官员来治理。
可是董俷又从何处,调拨那许多的官员来呢?
手中倒是有不少的人才,可大多数人都还很年轻。处理具体事务或许可以,但若想要镇守一方,却非简单的一件事。资历,学识,缺一不可。顾雍已经无数次派人前来催促董俷回去,但董俷始终没有说出回归长安的准确时间。也难怪,顾雍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可以解决吗?
且不说他治下的领地,比之四年前扩大了数倍。
只他如今所在的河东一地,麻烦就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原河东太守马峤被调往雁门郡,以至于河东郡如今群龙无首,政务堆积如山,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任,非常的麻烦。
雁门郡很重要,可是河东一样很重要。
虽然基层的官吏还算充足,但没有人来掌舵,始终不是长久的事情。
庞统走了,董俷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李逵,甚至连董俷自己,都觉得身边的人,不太够用了。
长安……
让顾雍和陈宫再顶一下吧。
若他们能解决最好,实在解决不了的话,那就只有从郡学中抽调人手,看看能否解决问题。
如今,董俷治下共二十七处郡学,有学子三千余人。
依照着黄劭所留下的《三学纪要》,这三千学子在未来,可以充当中层的官吏,至于郡学毕业之后,真真正正可以登上舞台的人,人数不会太多,百中取一,已经是一个非常乐观的结果。
但是,那尚需要等待啊!
仲夏时节,杨柳青青;汾水奔流,注入大河。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一场大雨过后,给炎热的夏季,平添了一许凉爽之气。董俷蓦地生出游兴,带着孟坦裴元绍,韩德李逵四人,并四五十扈从,策马走出了安邑,往郊外而去。
一行人鲜衣怒马,在官道上驰骋。
沿途只见葱郁绿色,颇令人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随着河东数年未有战事,人口也在不断的增加。当年逃离家园的百姓,如今纷纷回归故里。
荒芜的田地,又变得繁荣起来。
看着农人们忙碌,董俷的心里无比快活。这是我的治下,这一切,全都是我给他们带来的。
这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自豪!
对于董俷来说,后世的印记虽然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淡去,可是却始终保持着赤子的心境。
出城数十里里,就见许多人围聚在一起。
这里靠近条山,向西南则是盐监。准确的说,这里虽说属安邑治下,但实际上却归于夏县打理。作为河东的郡治所在,安邑治下的土地很大,需要处理的事情,也是非常的繁杂。
在大多数时候,安邑令无法兼顾全部。
自东汉和帝以来,周围各县会很自觉的将一部分毗邻治内的安邑领地,划归为自己的治下。
如安邑以北,过湔水的土地,基本上是由闻喜令打理。夏县也是如此,已成为不成文的条例。
董俷见这么多人围聚在一起,不由得感到好奇。
于是让李逵过去打听,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人群分开,一个青年急急忙忙的跟在李逵身后,来到董俷马前,插手行礼,“夏县令梁习,不知大都督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大都督恕罪。”
这梁习,年纪在三十上下,白净的面皮,却因为长久的日光沐浴,呈现出古铜色。
这也使得他原本很文雅的气度中,增添了英武之气。虽是文士打扮,可是服侍却显得破旧。
手上有老茧,指关节粗大,看上去有一丝土气。
董俷见到这青年,却笑了!
从他的肤色上来看,这不是个整天呆在府衙之中的官员。那古铜色,想必是常年在外走动才得以沾染。身高大约有七尺八寸左右,鞋子上打着补丁,手上的老茧,当时练武所形成。
因为在梁习局促的行礼时,手上的动作,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董俷不喜欢整天呆在屋子里,却不去体察民情,不实地考察就做决断的人。虽然说梁习的身上,有一种土气,可是董俷喜欢。这样的人,也许才是实实在在,为百姓们分忧的官吏。
“梁习?”
董俷翻身下马,看着不远处正向这里张望的人群笑道:“出了甚事,怎地有这许多人,围在一起?”
梁习忙回答说:“启禀大都督,这些百姓围聚此地,是想要请衙门帮助他们复业。”
“复业?”
“正是!”梁习渐渐的摆脱了先前的拘束,回答说:“大都督有所不知,早年关中冀州有战乱,河东地区百姓流失了很多。这两年,因关中河东渐趋稳定,使得不少人又回归故里。可是土地已经荒芜,需要郡县衙门的辅助方能重建家园……可是,自前年开始至今,却……”
“却什么?”董俷似乎听明白了,沉声问道:“梁习,你但说无妨。”
“因大都督连番征战,使得关中各地物资贫乏。加之新得河内、京兆,以及并幽之地,大小官吏纷纷抽调出去,连带着本属于河东的物资,也一起被带走,造成河东目前的窘困之状。”
董俷身后,有孟坦裴元绍韩德等人,虽不是什么饱学之士,可也都粗通文墨。
闻听梁习这一番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梁习,分明是在指责董俷这两年的行为,有穷兵黩武的意思。这也是对长安所做出的规划,一种指责。弄不好,这可是要被砍掉脑袋的。
孟坦等人,都是寒门出身,闻听梁习如此说话,都为他有些担心。
能看得出来,这梁习是个好官。若是因此而触怒了董俷,于百姓,于关中都是一大损失。
孟坦连忙喝道:“大胆梁习,长安之策,岂是你能评价?”
董俷却一蹙眉,扭头细目一眯,吓得孟坦心里咯噔一下,扑通扑通的心跳一时间加速了不少。
如今的董俷,越发具有威严。
即便是不说话,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令人心生畏惧。这,也许就是久居上位而产生的气度。
反倒是梁习,说出这一番话后,挺起了胸膛。
董俷上下打量此人,突然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上疏朝廷,请求改进?”
梁习说:“非下官不愿,实不能也。去岁雒阳鏖战,河内乃新定,少粮草物资的支援。若河东断绝供应,则河内必然大乱。而大都督与雒阳,不知关中疾苦,一味求战,非明公所为。”
反正已经得罪了你,死活都一样。
梁习挺起胸膛,看着董俷,丝毫没有惧色。
董俷却是面无表情,细目半闭,和梁习对视了片刻之后,突然道:“把他带走,我们回安邑。”
“大都督手下留情!”
周围百姓连忙上前恳请。他们已经知道,面前那如雄狮一样魁梧的男子,就是虎狼之将。
见董俷要带走梁习,众人连忙上来求情。
董俷脸一沉,“尔等还不立刻散开。梁习批点政务,非臣下所为。国有国法,非你等能够明白。各回各家,你等苦楚,我今已知道。朝廷自会有解决之法,勿要多言,速速离开。”
百姓们虽有心为梁习求情,可是董俷开口时,那股凛然杀气,令人不敢出声。
梁习倒是不怕,随着董俷一行人回到了安邑。
董俷换了衣服之后,让人把梁习带上堂来……
“梁习,你是聪明人。如今大战方歇,人心思安,你却批点朝政,莫非想要制造混乱?”
梁习只是图一时的痛快,却忽视了董俷所说的这一点。闻听之下,先一怔,不由得冷汗淋漓。
的确,他在大庭广众下,批评朝廷的举措,未免有挑动人心之嫌。
董俷手指轻轻敲击桌案,“你这行为,论罪可杀。但我却知,你也是一心为民。既然你点出了弊端,可有解决之道?若是没有解决之法,那我就以蛊惑人心之罪,将你立刻斩杀!”
梁习一怔,忙道:“下官口出妄言,实死罪。不过大都督说那解决之法,下官倒有些想法。”
“讲!”
梁习深吸一口,沉声道:“河东有沃土千里,人口如今也极为充沛。所缺的,只是钱粮物资。下官也知道,朝廷如今也是钱粮紧张,一时间怕也难以解决。所以,下官想出了一法。”
董俷道:“什么办法?”
“河东资源甚多,尤以盐池最为出众。只是盐池开采贩卖,却是极为混乱……大都督何不将盐池设为官有,再立使者监卖。这样一来,朝廷可从中收取盐税,以购买农具耕牛,供给归民。如此,归民可恢复耕种,重建家园,而朝廷也无需支出半分,将来还可以充盈国库。”
董俷对这治理之道,绝对是个外行。
不过听梁习说的似有意思,说不定真的能解决河东目前的问题。
沉吟片刻,他问道:“梁习,你说了这许多,听上去不错。但我只想知道,若我任命你为河东太守,需多长时间,能解决河东目前的窘迫?莫要和我说虚透巴脑的话,我要听实话。”
梁习先是一怔,想了想,大声道:“三年,若习为太守,只需三年,可令河东恢复桓帝时的景象。无需朝廷任何协助,只需给习一道法令,习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三年后,河东将补齐赋税。”
董俷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你立刻给我一道章程。所需要求,尽可提出……梁习,你说三年,我就给你三年。若三年之后,你做不到的话,我绝不会心慈手软,到时候你需献出人头。”
“习,愿立下军令状!”
董俷点头,让梁习离去。
然后扭头对李逵道:“怎么样,若我命此人担当河东太守,如何?”
在政务上,董俷绝不会独断独行。在大多数时候,他会先询问周遭幕僚的意见,再做决断。
以前,董俷身边有庞统黄叙。
如今呢,李逵则充当了幕僚的角色……
李逵想了想,“此人所说,倒也可行。如果真的可以成功,非但是河东,于关中、凉州等地,皆可推行。不过是不是真的可以,还需要再做思量。毕竟这种事,早先似乎没有过先例。”
董俷闭目沉思,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你以我之名,上疏长安。就说我将在盐池设立盐监,任命梁习为河东太守,并设司隶校尉于安邑,由梁习兼之……恩,就这个样子,你让孟坦他们准备一下,我们三日后,返回长安。”
李逵立刻领命而去。
董俷在大厅里,却陷入了沉思。
如果梁习的这个做法可以行得通,那么以关中并幽之地的资源,就可以大加利用。
要知道,董俷的手中掌握着许多的资源。单只马匹兵器两项,都能使得关中获得极大的利益。
在此之前,马匹兵器,都属于违禁品。
徐州麋家、西川张氏,以及中山的甄家……等等,虽有所涉及,但实际上还是被董俷所限制。
不过,堵不如疏。
你防范的再严格,始终会有漏洞。既然如此,我索性把马匹兵器开放,当然于核心之密,始终为我所掌握。我只需要领先你们一步,足矣。同时,还可以为我带来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些物资必须官办,同时要选择良好的商家。
选谁好呢?
董俷轻轻的拍着脑门,枯坐大厅之中……许久之后,他突然嘿了一声,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就这么办!
董俷自言自语道。
注,准确的说,盐池官办的方法,源自于三国时卫觊之手。详情可搜索百度‘卫觊’两字。
第四三一章 夏侯兰(三)
酷暑已经过去,秋老虎依旧肆虐。
古都长安,更显雄浑之气。那灞桥上的古松,在秋色之中格外苍雄,渭水奔流,一往无前。
按道理来说,阔别长安近两年之久的董俷,此次回归应该是大张旗鼓。
但董俷却没有这样做。
让典韦带领中军,麴义为副将,浩浩荡荡的行进。而他自己呢,则在李逵四人的陪同下,带领着二百名巨魔士,悄然的离开了大队人马,快马扬鞭,早在典韦等人启程前两天,就先行出发。
在出发之前,梁习被正式任命为河东太守,兼司隶校尉。
可以说,这个任命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梁习,不过一小小县令,一跃成为享两千石俸禄的朝廷大员,不知摔碎了多少人的眼镜片。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恰恰符合了董俷的承诺。
不拘一格降人才!
董俷用人不看资历,不看家世,只要你有本事,他就敢任用。
这一手,令关中无数学子为之心动。许多已耐不住寂寞的学子,在董俷还没有抵达长安时,就纷纷启程动身。谁不想求个好前程。虽说士人讲求风骨,可风骨终究无法让人吃饱饭。
董俷没有想到,因他一个小小的举措,却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泰平二年,毕竟不同于建安初年时的状况。五年前董俷杀入关中,根基尚未站稳,虽有求贤令发出来,可不少人都还处于观望中。关东诸侯正强横,如何收整惨败的关中,算是无数人为董俷出的第一道命题。而后弹汗山之战,并州大战,雒阳大战……无一不是对董俷的考验。
如今,董俷虽不能说雄霸北方,可是峥嵘已露,强横的实力,足以说明一切。
士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仔细考究。若再不出面配合的话,他日也许再不会有机会。
而董俷,之所以轻骑回长安,却是另有谋算。
落日的余辉,照映杜邮堡。那灰色的城墙,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显示出一种苍劲和雄浑。
当天将黑下来的时候,一行人悄然抵达杜邮堡外。
吊桥落下,法正王买二人将这一行人接入了城堡之中后,旋即城堡四周,无声的戒备起来。
李逵等人自有人安顿。
董俷则在法正王买的陪伴下,走进了一间囚室。
这囚室,却装点的富丽堂皇。一桌丰盛的酒宴摆在中间,贾诩正笑眯眯的坐在酒桌的边上。
“军师!”
董俷上前行礼,神色格外的恭敬。
贾诩看上去,丝毫没有呈现出老态。只是因为少见日光,肤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连忙站起身来,搀扶住了董俷。贾诩轻声道:“主公,此地只有囚犯贾诩,而无军师贾文和。”
董俷诚恳的说:“俷之心中,唯先生尔!”
意思就是说,在我的心里面,只有你贾诩,才配得上做我的军师。甚至于陈宫,都不够格。
如今的董俷,可不是当年用钢刀收服贾诩时的白身良家子。
作为统帅关中三军的兵马大都督,在此之前,刘辨更封董俷为丞相,总领关中大小事务。可是贾诩却觉得,董俷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当年在临洮城外的酒肆中一样,怀有赤子之心。
贾诩觉得很舒心,只这一句话……他觉得这几年的销声匿迹,值了!
众人客套一番,分别坐下。
贾诩笑道:“主公当日在大伾山与曹孟德青梅煮酒,如今已经成为美谈。诩虽足不出户,却也听说了许多流传。两曲短歌行,各有千秋,只怕将来在史书之上,当主公您的才名流传啊。”
董俷不禁羞愧!
那天酒兴甚酣,故而引颈高歌。可唱完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唱的《短歌行》,究竟为谁所做。
法正点头,轻吟起来:“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此等豪迈雄瑰,非主公何人可以出口。末将时常揣摩,却觉歌中之蕴意悠长,实乃少有的佳作……我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斟美酒,劝龙各一觞……每每吟唱时,末将总觉这血都在沸腾。”
没有人会怀疑董俷不过是盗版剽窃。
不说他早年所‘做’诗歌,普通人没有达到一种境界的时候,也难以创作出如此雄瑰的诗词。
在众人眼中,曾独创《凉州词》的董俷,显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董俷只能愧而受之……
王买笑呵呵的说:“主公或许还不知道,数月前北海国举办经筵,评定出当今文坛七位雄才,主公非但名列其中,更为榜首。即便是曹孟德,亦认为他的文才与主公相比,相差甚远。”
董俷一口酒喷出来,愕然的看着王买。
他还真的是不知道这件事,这些时日来,一直躲在河东清闲,除了荆州之战让他上心之外,其余的事情,一概是不闻不问。至于东海郡举办经筵的事情,董俷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这一场发生在泰平二年,亦建安六年(即公元201年)的经筵,于士林而言,是一场非常盛大的事情。其发起人,就是有六经博士之称,被誉为三君之首的郑玄郑康成,规模很隆重。
郑玄出生于顺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少有学名,与李膺等人交好,被称之为经学大家。
此人的声誉之隆,在中平元年时,黄巾之乱爆发。黄巾贼过郑玄所居处,全部偃旗息鼓,不敢有丝毫的不敬。黄巾之乱后,郑玄颠簸流离,最后定居在北海国,每日讲学论经,也算安逸。
不过,也许真的是应了那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
郑玄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郑益恩,在建安元年时,被孔融举荐为孝廉,出任乐安令。
本来,这郑益恩是可以赴许昌为郎。
但因为不忍远离老迈的父亲,所以上疏请居于青州。乐安(今山东东营广饶)是乐安国的治所。曾经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代兵法大家孙武的故里,位于大河以东,时水之畔,颇为富饶。
这里距离北海国不算太远,郑益恩也可以经常回家探望老父,求教学问。
本来是一件大好的事情,青州自曹操占领后,也一直是非常的安稳,未曾有过什么战事。
可就在去年,袁绍出兵攻打青州。
平原郡失陷之后,高览率军渡河而战,袭击乐安国。按照青州牧程昱的主张,行坚壁清野的战术。所选择的决战之地,却是在乐安国以东的巨定泽。所以乐安国的百姓,必须撤离。
高览来的很快,使得百姓无法全部撤离。
如果这时候郑益恩离开,也不会有问题。但郑益恩自幼得父亲教导,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竟然领着乐安国郡兵,于时水之畔阻击高览所部。一场血战,百姓得以离开,郑益恩却战死。
郑玄老来丧子,悲痛莫名。
时已七十四岁高龄,闻噩耗之后,就一病不起。
至开春后,郑玄身体渐渐康复,毕竟郑益恩虽走,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小孙子郑同作伴。
没想到,有一天郑玄做梦,梦到了孔仲尼对他说:“起,起……去年岁在辰,今年岁在巴。”
按照历法,这一年是辛巳年,去年是庚辰年。庚辰为龙,辛巳为蛇。按照旧说,龙蛇之年,对圣贤皆有不利。所以醒来之后,郑玄就对孙子郑同说:“我当不久于人世,欲开经筵。”
郑玄讲经,那是一件大事。
就连曹操都放下正在进行的青州战事,带着身边文臣,前来北海国参加。
于经筵之间隙,士人们就开始评论当今的文坛巨子。许多人拿出自己的作品,请求郑玄评点,曹操也不例外,将他在大伾山所做的短歌行,奉与郑玄,请求郑玄为他点评一二。
这郑玄的点评,就如同当年许劭的月旦评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老头的兴致也非常高涨,于是就一个一个的评点,对曹操的《短歌行》,评价也是非常的高。
可曹操,却兴起了比试的心思。
把董俷那天在大伾山所做的《短歌行》,也拿将出来。
郑玄读罢之后,呆呆的看着曹操,言:“济苍生,安黎元者,非孟德公,何人可当之?此诗雄瑰,孟德当因此,而开创出文坛的新格局。今日诸诗词,尤以孟德之《短歌行》莫属!”
换个人,肯定是心安理得。
可曹操是何等人物,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说:“郑师差矣,这首诗词非操所做,而是出自他人之口。”
士人们闻听,顿时感到好奇。
这可是郑大师钦点的第一名,究竟是那位大贤,竟有此文采?
曹操回答说:“做此诗词者,却是那凉州鄙夫……董俷董西平。”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但曹操何等人物,很快就平息了心中的杂念。
“数月前,我与董俷于大伾山青梅煮酒,我做短歌行四言句,董西平以短歌行五言句和之。我甚爱西平之才学,加之文辞华美,构思奇特,而其势……更雄瑰豪壮,不觉记在心中。”
郑玄闻听,竟忍不住连声道:“鄙夫焉能如此……鄙夫焉能如此?”
这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而是一种赞誉。意思是说:那个粗鲁的家伙,居然有如此才华吗?
董俷听王买说完,亦不禁有啼笑皆非的感受。
王买笑道:“后来参加经筵的士子,评定出七位才华横溢的才子,主公因郑公一语,而排名第一。又因北海国为曹操治下,所以把主公七人,称作建安七子。末将还要在此恭喜主公。”
董俷已经麻木了!
建安七子?
哈,我居然成了建安七子之一,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四人说了一些闲杂事情后,将话题转向了正题。法正把这两年长安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而后不免有些担忧的说:“圣上如今崇佛,却在长安城内,兴建了许多佛寺。而那图澄,更是广收信徒,兴建庙宇,宣称圣上是佛陀转世,他乃佛门护法天尊,大有重蹈当年太平道之乱的苗头啊。”
董俷闻听,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圣上如何说?”
“皇上如今埋首佛经,很少参与政事。自从夏侯兰之败后,他将政务尽数交还给了承明殿处理,整日呆在未央宫佛堂之中,偶尔会去清凉寺参悟佛法……据说连那月美人,也甚少见到他。”
董俷轻声道:“也就是说,皇上可能不知道图澄所为?”
法正轻轻点头。
这不禁让董俷长出一口气,至少无需和刘辨正面冲突。
只是,这佛事兴起,却是一件不好的苗头。听法正所言的图澄,倒是颇有几分张角的影子。
董俷不由得,向贾诩看去。
贾诩一笑,“主公不是说过,堵不如疏。这宗教之事,既然堵不住,主公何不立一教,与这佛事抗衡。我听说,那汉中王张鲁,也颇有玄妙……当年他在汉中立五斗米教,也是成绩斐然。主公如今不想和皇上正面冲突,那么不妨把张鲁拉出来,想必他对此一定会有兴趣。”
董俷一蹙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军师所言极是,堵不如疏,正该如此……对了,我突然想起了几个人,若能与张鲁联手,想必佛教当不足为虑。王买,你为我查一下……左慈,于吉这两个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要把这两人给我请过来。左慈常在何处我不知道,但那于吉,似乎是在江东,不妨留意。只要能找到于吉,左慈也就不远了……你别看我,我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名,不知道字。”
王买挠挠头,“末将当尽力而为。”
这时候,法正却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主公是否听说了?”
“什么事?”
法正犹豫了一下之后,“那夏侯兰……在三个月之前,于府中悬梁自尽……他,自杀了!”
董俷一下子呆住了……
注:关于董俷所做的《短歌行》,作者实际上是诗仙李白。
另求月票支持。
第四三二章 雄主邪?
对于夏侯兰这个人,董俷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感觉。
此人执拗,有些时候执拗的让他很恶心。但有些时候,董俷也很佩服,佩服夏侯兰的风骨。
一直以来,刘辨名义上虽是主上,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真正做主的人,是董俷。
许多人,甚至包括和夏侯兰一起投靠刘辨的羊续,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也向董俷低头。
唯有夏侯兰,始终站在刘辨的身边,竭尽所能的想要让刘辨成为长安的真正主人。
为此,他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为此,他在长安没有什么朋友;为此……他至今未曾成亲。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你可以去烦他,讨厌他,但是却不能不发自内心的去尊重他。
所以董俷会在发现了联军的诡计之后,不顾一切的要去挽救夏侯兰。
嘴巴上说的好听,是为刘辨争一口气运。但董俷的心里却清楚,他是因为夏侯兰才如此做。
不管怎么样,董俷始终希望刘辨能真正的站起来,夏侯兰能守护在刘辨的身边。
于夏侯兰相比,董俷虽然自认是刘辨的保护者,可实际上他知道,那种种之中亦有私心作祟。这一点董俷不愿意承认,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夏侯兰对刘辨的忠诚,不带丝毫的杂念。
可现在,这么一个执拗的人,却死了!
董俷觉得这酒水突然间变得没有滋味,呆呆的坐在桌旁,许久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出口。
“可知否,他为何要自杀?”
贾诩却在这时候放下了酒杯,摆摆手示意法正和王买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董俷和贾诩两人。贾诩为董俷满上了一杯酒,轻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
贾诩点点头,“自夏侯兰兵败之后,就囚居杜邮堡……我知道,非主公如此安排,而是他自己前来。您知道,皇上并不想治夏侯兰的罪,可是夏侯兰自己却钻进了牛角尖,想不甚开。”
董俷奇道:“此话怎讲?”
“夏侯兰在杜邮堡被关押的时候,我曾假作囚徒,和他聊过几次。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私心处时常因偃师之败而感到自责。本来,我想就此解决了他。可是见他那样子,也着实有些踌躇……他后来对我说,他的罪是死罪,即便是主公宽恕了他,他自己也不能宽恕自己。”
董俷不禁一蹙眉,轻声道:“他未免想的太多了!”
贾诩一笑,“有道是慈不掌兵,夏侯兰为将或许还可以,但是为一方帅才,却差的太多。后来皇上亲至杜邮堡,将夏侯兰接了出去……我看他走的时候,似乎已经想开了。可没想到,数月后……夏侯兰却突然自杀。王买曾看了他的尸体,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破绽。”
董俷一直沉默。
可是在听贾诩说完这句话以后,猛然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贾诩。因为,他听出了些许端倪。
“军师的意思是……”
贾诩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肯定。不过内三曾回报来一个消息,主公与雒阳大战胶着时,月美人曾向皇上提出,请大月氏王派遣兵马,进入长安……不过当时皇上却非常震怒的拒绝了。”
内三,是督察院细作的代号。
凡以‘内’字为开头的细作,都是非常隐秘的角色。甚至连董俷都不知道,只贾诩掌握。
董俷奇道:“这个和夏侯兰的死,有甚关联?”
“主公且莫心焦,听我说完。”贾诩喝了一口酒,“夏侯兰自杀前,据他府内细作报告,当晚曾有人前去拜访过他。只是那人行踪诡谲,无法追查……细作说,夏侯兰曾与那人激烈争吵。”
“哦?”
董俷轻轻的搓着面颊,那硬邦邦的胡须,如同钢针一样在掌心摩挲,让他越发的冷静。
“细作说,他曾隐隐约约听到,夏侯兰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不甚真切,似与西域有关。”
西域……
董俷细目眯成了一条线,横眉微蹙。
表面上看去,他似乎没有反应。可是贾诩还是能觉察到,在他提到西域的时候,董俷的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
“孝直已派人往汉安,密请李侯查探。”
董俷手中的酒杯,在贾诩这一句话出口的刹那,啪的一声,被握碎了。
“军师,拜托你以后说话不要这么神神道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差一点把我给吓住了!”
西域,那是董俷的大本营。如果西域出了问题,董俷最害怕的是,李儒华雄他们也掺和进来。
李儒,是他的家人。
华雄徐荣,却是父亲董卓的老部下,也是他董俷最信赖的人。
如果连这三个人都出问题,那董俷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好在,贾诩的话让他总算安下心来。
“既然如此,就请军师继续追查此事。”
贾诩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已安排妥当……只是我想知道,若皇上也牵扯其中,主公当如何?”
“你不是说……”
“主公,防人之心,不可无!”
董俷闭上了眼睛,站起来,走到囚窗旁边,投过那小小的窗子,向外观望。
囚窗不大,但是视野非常的好。可远远看见兰池大营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山峦起伏的景色。董俷握住囚窗的栅栏,突然问道:“军师,你们的意思,我明白……可我真的合格吗?”
贾诩说:“不合格!”
董俷一颤,扭头看着贾诩,叹了口气说:“军师,你可真不客气。”
“当年临洮城外的酒肆之中,主公曾对我说,这天下间……唯有主公您一人,可容我放肆。这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故而自投靠主公以来,都战战兢兢,唯有一日敢有所疏忽……然,就心而言,主公非雄主,也非明主。但主公可知,为何所有的人,包括我,都愿追随主公?”
董俷摇摇头,“我不知道。”
“魄力!”贾诩笑道:“诩自诩才华高绝,便是汉初陈平张良,也未必有差。可是,便是雄主如高祖那般的人物,也对陈平张良时时防备。而主公却敢放任诩放手大干,即便是手掌生杀之事,也从未过问。不禁如此,许多人……公台元叹,主公有识人之明,亦有用人之能。”
“是吗?我倒不觉得……”
“呵呵,也许主公没有觉察到。可是所有人,包括公台他们,我相信他们在主公麾下,都会觉得畅快。但这并不代表,主公您就是以为雄主,一位明主。相反,比之诸侯,你相差甚远,甚至连袁绍刘璋,都未必能比得上。为雄主者,需心狠手辣,主公手辣,心却不狠。”
董俷挠挠头,轻声道:“其实我觉得,我挺心狠手辣啊。”
“主公错了,心狠手辣,并非单只对外。主公于外,可谓心狠,于内……呵呵!”
“妇人之仁,我知道!”
董俷苦涩一笑,不等贾诩说完,便接了上去。
所谓雄主,这个定义很难确定。但心狠手辣,却是必须。高祖刘邦,可以在项羽说出要烹他老父时,说出分我一杯羹的话语。在被项羽追杀时,可以把妻儿退下车,独自去逃命。
刘秀能眼睁睁的看着兄长被更始皇帝所杀,而后放起兵造反。
至于曹操刘备,一个能说出兄弟如手足,妻儿如衣服般的言语;另一个也可以叫嚣‘只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言语。当然,如今由于董俷的出现,曹操没有机会说出口。
相比之下,董俷纯洁善良的,让人发指。
他看着囚窗外的景色,轻声道:“军师,若我是那样的人,你还会像现在这般,尽心尽力?”
贾诩笑而不答。
“我要回去了!”
董俷有些落寞,转身向囚室外走去,“夏侯兰的事情,就交给军师……如果真的……你处理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董俷的心,好像撕裂一样。
贾诩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还有一件事……听闻并幽人手缺乏,主公何不命孝直出马?”
董俷一怔,“孝直莫非做错了什么事?”
“非也!”
贾诩笑道:“孝直之才,少有人可比。他精于谋划,算计颇深,只留在这杜邮堡中做密探头子,未免大材小用。而且,主公需加强对并幽的控制,孝直当为最佳的人选,足可以胜任。”
“这样啊……”
董俷很清楚贾诩所说的并幽之地的控制力,是什么意思。相对而言,法正总担当这督察院的密探头子,窝在杜邮堡之中,的确是有些屈才。可是法正走了,谁能够接掌这督察院呢?
这个人不仅仅需要有才能,更重要的是要让董俷信任。
贾诩刚才的一席话,让董俷生出了一种谁也不敢相信的感觉。葭萌关是西川的门户,庞统滞留汉中,无人能取代。更何况,他需要庞统为他控制住无难军,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徐庶……
他可以信任。
但是河内之地,同样是非常重要。更何况,徐庶精于兵事,可未必能担当起督察院的工作。
沉吟片刻,董俷道:“军师,你莫要让我费脑子了,若有人选,说来听听。”
贾诩笑道:“诩所荐之人,主公一定可以信任。就是那小董冀,是执掌督察院的最佳人选。”
董冀?
董俷有点发懵,疑惑的看着贾诩,片刻后道:“可是六斤才十六啊。”
是啊,董冀才十六岁,他能担当起如此重要的工作,能耐得住督察院中那种磨人的生活吗?
董俷对此,颇为怀疑……
贾诩却说:“主公十六岁时,已经名扬天下,执掌北宫卫,为天下人所知。”
言下之意是在说:主公你既然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不给你的儿子,多一些信任呢?
董俷想了想,“既然军师说六斤可以,那我回头就让六斤前来杜邮堡,向军师报到吧……不过,他毕竟才十六岁,有时候年少气盛,军师您还请对他多多担待,不要因他的言语而生气。”
说完,董俷走了!
看着董俷的背影,在铁门关闭的一刹那消失时,贾诩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
他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主公,您虽勇武刚烈,天下闻名。可是对您的儿子,却是真的不了解啊!
下面还有一章,争取十二点前奉上。
第四三三章 活字
董俷离开了杜邮堡,策马缓缓,心中满是迷茫。
原本是想要来向贾诩求教,可是一席长谈后,这心里面反而增添了许多莫名的烦恼事。
出门时,贾诩那一声幽幽的叹息,董俷不是没有听见。虽然他听不到贾诩的心声,却能从那叹息中,体会出贾诩的意思。儿子一天天的在长大,一眨眼的时间,最小的孩子都快十岁了。
但说句实在话,董俷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他很爱他们,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和他们沟通。拥有后世印记的董俷,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会努力的把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好的物品,放在孩子们的手里,但是却无法去了解他们。
一方面是他真的很忙,另一方面,却是他不会……
天黑漆漆的,已经快到寅时。这时候,长安的城门还没有打开,董俷也就不急着赶路。
随着季节的变化,天亮的时间也在不断的变化。等董俷抵达长安时,城门开启,可是天还未亮。自有李逵已经秘密通报长安城门校尉,所以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入了长安城。
不是董俷想要搞什么花样,而是他不想声张。
可以猜到,只要他回长安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么立刻会忙乱起来。他想要安静的和家人待上一段时间,所以让李逵出面,只说是奉命回家中报信,但是却没有说明董俷也随行回来。
大都督府,朱红大门紧闭,上面镶嵌着一枚枚锃光瓦亮的铜钉。
两盏气死风大红灯笼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曳,显得格外醒目。董俷没有走仪门……那太明显了!
整个长安城中,能让大都督府打开仪门的人物不多,只要这仪门一开,立刻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已经得到了李逵提前通报的董府家人,打开了小巷中的角门,等候董俷到来。
就算是有人盯着大都督府也不怕。
狮鬃兽没有随行,在巨魔士的掩护下,董俷在角门外下马,迈步走进了家中。
是的,家中……
虽然没有在这座府邸中待多长的时间,可这里是他的家。特别是当他走进角门后,看到蔡琰董绿和任红昌三女,领着几个儿女在门后微笑的站立等候时,董俷的心,流过一股暖流。
“夫人,你清减了!”
到了三十岁,董俷已经没有早年的那种奔放感情,他学会了内敛。但只是这一句淡淡的问候,却让蔡琰泪流满面。走上前去,上下打量董俷,“阿丑,你也瘦了许多。”
瘦了吗?
董俷倒是没有感觉到,想必……也许,瘦了一点吧。
和董绿任红昌问过好之后,却见小文姬带着三个弟弟上前问安。一晃两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董铁和夫人济慈也在府内。
自从董俷出征之后,这大都督府里的安全,就交给了董铁掌控。后来,济慈索性也住进了大都督府。平日里和蔡琰三人谈笑解闷儿,晚上也留在府中。董铁的儿子,已经有五岁了。
董铁现在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其中有两个女儿,只一个儿子。
女儿分别叫做董维和董休,一个六岁,一个八岁。儿子名叫董砚,据说当初董铁想要儿子长大后学文,所以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可不成想,他那小子,却是天生对剑,痴迷不已。
董俷感觉到了,那只有家才有的温暖。
董府的家人,都是经过严格选拔。吸取了当年董卓的教训,董俷对这方面非常的在意。不仅仅要求忠心耿耿,还要有些本事。也正因此,董府中的家奴丫鬟,加起来也不过只二百人。
一进院落中,是巨魔士驻守;家奴居于二进院落,以一些伤残或者因某些原因无法成为技击士的剑手为主,辅以三十名身高体壮的昆仑奴,共九十余人。这些剑手,从技击营中出来,无处可去。同时对董俷又忠心耿耿,才有资格进入大都督府。人数不多,却战力极强。
三进院落,就是内宅。
以当年从鸾卫营中退出来的女兵为主,辅以一些从西域带过来的丫鬟,由董绿任红昌掌控。
所以,董俷也无需担心,自己回到长安的消息传出去。
和家人一起走进了书房中坐下,小文姬溜溜达达的就跑到了董俷的身边,依偎着她的老子。
这丫头,都已经十八了,却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粘着父亲。
“西平,你偷偷摸摸的溜回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啊。连回自己的家,都要好像做贼一样。”
蔡琰有些不满,轻声的嘀咕。
董俷笑道:“我能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要多陪陪你们而已……你也知道,若是让人知道我回来,怕是这家里马上就消停不住。到时候,我哪有时间陪伴你们?咦,怎么好像少了个人?”
黄月英不在这里!
按道理说,董俷回来了,黄月英也应该出来迎接啊。
这客厅里都是家里人,蔡琰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回来的正好,去劝劝那个丫头吧,好像入魔了一样。这两年整天的呆在她那院子里,也不出门……人神神道道,谁也劝说不住。”
董俷一怔,“她在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鼓捣你那印刷机?”
“啊?”
任红昌轻声道:“其实,年初的时候,黄家妹子已经鼓捣出了那个什么印刷术!”
董俷闻听,惊喜的说:“不会吧,这么快就弄好了?”
“你出征打仗了两年,黄家妹子就鼓捣了两年……本来是已经弄好了,可后来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魔,总觉得有问题。前些时候,又弄了一大堆东西过去,整天在院子里,根本不出门。”
董俷呼的站起来,往外面走。
“我这就过去看看!”
“阿丑,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蔡琰拉住了董俷,“说起黄家妹子,我觉得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应该考虑,给她一个名分了?”
“啊……”
“黄家妹子已经二十有二了,年纪老大不小的,你总是这么拖着,确不是个事情。去年,她父亲曾过来了一趟,看那意思嘛……是有点着急了。只是你当时在雒阳交锋,黄家妹子就拦着先生,不让他提此事……阿丑,那丫头是个实心眼儿,你可万万不能够辜负她啊。”
董俷沉默了一下,又看看董绿和任红昌。
“你们……”
董绿笑道:“夫君莫要问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不是姐妹,如今也已经变成了姐妹。”
“如此的话,就请姐姐出面,代我想黄公求亲吧。恩……十一月二日,是好日子,如何?”
“恩,我看可以。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开始着手安排。”
蔡琰说完,就不再管董俷了。
董俷走出书房,拐了两拐后,来到了黄月英住的地方。还是那个小院子,不过看上去里面的东西似乎比以前更多了。很多玩意儿,董俷根本叫不出名字,一时间竟呆在了院门口。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从一间厢房中,走出两个少女,一个是小鱼儿,一个是小木头,黄月英的两个丫鬟。
看到董俷的时候,二女吃了一惊,旋即上前行礼,却被董俷给拦住了。
“小姐可起了?”
“启禀老爷,小姐……还不清楚。”
“怎么,家里没有告诉她,我今天回来吗?”
小木头苦笑道:“通知了,可是昨夜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在书房中着魔似地……我是说,这两年小姐经常这样子,一俟想到了什么之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甚至茶饭不思。”
小鱼儿也说:“我们昨天通知了小姐的时候,她还很高兴。可到了晚上,她就一个人在书房里想事情。我们催她早些休息,她只是答应……后来还把我们赶了出来,所以也不清楚她现在……”
“好了,我进去看看!”
说着话,董俷就要推门走进黄月英的书房。
小木头却拉住了他,“老爷,你小心一点。小姐思考问题的时候,脾气会非常的暴躁……有点,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去年老老爷来看望小姐,正好逢小姐在思考事情,结果一进去,就被小姐用东西给砸了出来,脑袋上还砸出了血……不过老老爷没生气,反而挺高兴的。”
老老爷,想必就是黄承彦吧。
和黄月英认识也有年头了,董俷还真没有见过小木头所说的情况。
心里不由得一咯噔,也多了一份小心。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门,还好……没有出现不明飞行物。
牛油蜡烛已经熄灭了!
外间不见黄月英的踪迹,想必是在她的那个工作间。
董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却被屋子里乱糟糟的景象吓了一跳。
墙边,地面……摆放着一面面刻着字的模板。还有许多好像印章一样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黄月英趴在工作台上,似乎是睡着了。
在她的手边,放着一摞纸张。董俷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从身上解下大袍,披在了黄月英的身上。这丫头毫无反应,只是吧唧了一下嘴,发出均匀的鼾声。看样子,真的是累坏了。
纸张上,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
董俷眼睛不禁一亮,立刻就看出了这与普通书籍的不同之处。
是印出来的……而非是手抄或者拓片出来。任红昌之前,曾和他说过,黄月英已经弄成了印刷。董俷坐下来,轻轻的翻阅手中这本也许是有史以来第一本印刷出来的书籍。是《道德经》。
心中不禁感到有趣。
当年他第一部注标点的书,不就是《道德经》。
也许是觉察到了什么……黄月英突然间挣开了眼睛,顺手抄起一把裁纸用的匕首,扭身看去。
“董大哥……”
“啊,月英,你醒了?”
黄月英惊喜异常,“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那人马才抵达重泉,董大哥你……啊,我忘记了!”
董俷被黄月英的话,说的糊涂了。
“忘记什么了?”
“昨天蔡姐姐和我说过,你要回来……”
脸上有疲惫之色,还沾着一块油墨。董俷轻轻的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自制的锦帕,想要为黄月英擦去脸上的污渍。黄月英的身子本能的一缩,脸刷的一下子,就红透了。不过,董俷还是坚决的为她擦去油墨,轻声道:“你这个小迷糊,天已经亮了,我自然就回家了。”
黄月英……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把抓住董俷的胳膊。
“董大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印刷啊,就是你说的印刷,我成功了!”
董俷脸上,露出少有的温和笑意。扬了扬手中的书,轻声道:“我都已经在拜读大作了呢。”
“不是,不是……”
黄月英连连摇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说:“董大哥手里的书,和之前的书,不一样啊。”
“我知道,是印出来啊。”
黄月英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董俷解释,干脆站起来,拉着董俷在一块模板旁边,蹲了下来。
“董大哥,你看……这是我在去年时弄出来的。我请蔡姐姐抄写了一章论语,然后贴在模板之上,字体就成相反的形状,笔迹也非常清楚。然后有找人,用刻刀刻出凸出的字体,我称之为阳文,与字体凹入的碑石阴文不一样。印刷的时候,只需在上面涂上油墨,就可以了。”
董俷有点发懵。
什么阳文,阴文的……他是不明白。
不过看黄月英说的高兴,他心里面也充满了喜悦。
“这不是挺好?”
“不好!”黄月英摇了摇头,“我后来发现,这种方法有许多缺点。比如在刻板的时候,非常费力……还有,大批书板存放起来很麻烦。而且如果出现错字的话,更正起来也很吃力。”
古人于治学方面,是非常的严格。
不似后世的出版业,即便是有一两个错字,也能照样出版。他们对于书版的正确性,要求格外的高。出身于书香门第的黄月英,对此也非常的注重。故而对她的作品也是很不满意。
“去年,爹爹曾来了一次,也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就在想,怎么解决呢?”
黄月英笑嘻嘻的说:“不过,我真的很利害,终于想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董大哥,你看……我请蒲元帮忙,用胶泥做出了许多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的阳文,用火烧硬。同样的文字,我可以烧出许多,然后按照文章进行排列,套在专门制作的模板上面……”
董俷一开始,听得晕晕乎乎,有点听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可是随着黄月英的操作,他渐渐的看出了一些门道。心里面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吃惊的向黄月英看去。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活字印刷?
第四三四章 一大步(恳请月票推荐票的支持)
在华夏文明的体系当中,印刷术无疑是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一个部分,更被称作四大发明之一。
但实际上呢?
印刷术准确的出现时间,大致是在隋唐之交,而且其中经过了两个发展阶段: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从雕版印刷至活字印刷,中间有经历了六百年,而后逐渐的发展,直至达到成熟。
黄月英在去年完成的印刷术,就是雕版印刷术的雏形。
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雕版印刷术存在着不少严重的缺陷。除了她所说的三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缺点,那就是当进行大部头书籍印刷的时候,所需花费的成本无法估量。
道德经,洋洋五千字,好办……
可是论语、礼记、尚书、春秋左传等书籍,却是士子们研读的根本,印刷起来非常的麻烦。
如果换做一个普通的工匠,在研发出雕版印刷术之后,一般不会继续深究。
但是黄月英不一样。她具有这学者一般的严谨,同时又有寻常工匠所不具备的研究精神。
所以在发现了雕版印刷术的缺点之后,就立刻试图寻找新的方法,进行改善。
黄月英笑嘻嘻的说:“其实,这种方法在秦始皇时期就已经具有了雏形。我在查阅典籍资料的时候,发现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度量衡器的时候,曾经在陶量器上用木戳印四十字的诏书。
也正是这条记载,让我产生了灵感……董大哥,如果把这种方法推行,那么天下士子定会归心。”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黄月英用黑乎乎的小手抹了一下额前散发。
本已擦干净的脸上,一下子有多了几道黑色的灰痕。看得出,她很疲惫。此刻之所以还能兴致勃勃的谈论她的发明创作,完全是靠着一股子欢喜之情。董俷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好了,莫要再谈论你的印刷术了……这件事我会交给马钧来处理,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好好睡一觉。否则过些日子,黄公过来看你现在的模样,一定会以为我虐待你,和我拼命。”
黄月英一怔,“我爹爹要来?”
“是啊,我已让人去望北郡,向黄公求亲!”
“啊……”
黄月英的小脸刷的通红,一下子变得扭捏起来。董俷才不管她,一把将她给横抱在怀中。
“董大哥……”
“不许胡闹,现在给我乖乖的睡觉去,等精神恢复了,咱们再慢慢的说。”
黄月英的身形高挑,比大多数女子的个头要高。虽生于荆襄,可是却颇似北方女子的体态。
七尺八寸的身高,若按照后世的方法计算,足有179公分。
不过在董俷的面前,却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抱在怀中,董俷感觉不到半分的重量。
一蹙眉,轻声道:“从明日开始,你要给我锻炼身体才行。怎地如此瘦弱,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黄月英羞红了脸,挣扎着想要下来。
可是又如何能从董俷的手中逃走?挣扎了两下之后,她急急忙忙的说:“董大哥,你且让我把昨天写好的笔记整理一下嘛。我保证,整理完了以后,一定好好休息,明天保证会锻炼。”
“不行……笔记,一会儿我来整理。”
董俷说着话,板起脸来,“你若再不听话,可不要怪我一会儿出门打你屁股,面子需不好看。”
一个大姑娘家被打屁股,黄月英还没有那种勇气面对。
只好乖乖的被董俷抱出了书房,在小鱼儿和小木头的关注下,进了卧房,被放在了榻上。
董俷让她躺好,又给她盖好了被褥。
也真的是太累了……
如今难题解决,又见董俷回来。黄月英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在董俷的劝哄下,很快的睡着了。
董俷摇头,轻叹一声。
又为她掖了一下被褥,这才转身走出了卧房。
小鱼儿和小木头,脸红扑扑的站在门口。见董俷出来,她二人连忙低下头,向董俷行礼。
“小姐的笔记,你们都知道放在何处嘛?”
小木头回答道:“老爷,我们知道。平时小姐所做的各种记录,都是由我们二人负责整理存放。”
“那一会儿把东西全送到我那里。里面的物件,整理妥当……无我的准许,不准小姐再进去书房一步。”
“喏!”
两个小丫鬟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董府有一日三餐的习惯,卯时末早餐,午时中餐,到晚上还有一顿,可以说是非常的准时。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家能吃一顿饱饭就很难得。
即便是许多富贵人家,也大都是一日两餐,若饥饿时,会随时让下人加餐。
但是董俷那来自后世的记忆,却认为一日三餐的膳食习惯最好。三餐的质量未必很好,但是很准时,而且董俷自己的要求也颇为严格,三餐之外,若无特殊原因,是不允许随便加餐。
对于他这个习惯,济慈认为非常的合理,蔡琰也就在家中推行开来。
早餐时,董俷询问了四个孩子每日的功课,饭后又把董冀单独留在书房,父子二人对面而坐。
“我拟派法正前往代郡主理事务,不过他手头的督察院,乃是极为重要的部门,需贴心人主持方可。法正向我推荐了你……你业已十六岁,对于你的才学,我是放心的。可是那督察院……我想问你,是否有兴趣出来帮爹爹的忙。当然,若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督察院?”
董冀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的一怔。
毕竟在此之前,他没有半分的准备,下意识的问道:“爹爹,可是那杜邮堡的督察院吗?”
“正是!”
“我愿意……”
“六斤你且莫急着答应。督察院并非如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而且所担当的事务,不仅于国事,更于我董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进入杜邮堡,也就代表着你将不会再有如今悠闲生活。”
董冀少见自家老子如此严肃的语气。
犹豫了一下之后,起身插手道:“父亲,儿已十六。爹爹十二岁驰骋西北,十四岁已名扬天下。儿虽不敢说要效仿爹爹,但是也愿意为爹爹分忧解难。此事……儿定不会辜负爹爹厚望。”
“如此的话……你午饭后随你媛容大叔一同去杜邮堡。你的时间不多,待来年法孝直外放幽州之后,你就必须承担起督察院的所有事务。在这段时间里,你需要多向法正请教才好。”
“孩儿……遵命!”
十六岁的董冀,更像他的母亲董绿,而少似与董俷。身高不过七尺五寸,在同龄人当中个头算是出众,可是和董朔董宥相比,却要矮上小半个头。董俷忍不住,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若非手中无人,真不愿意这小子这么早,就加入这尔虞我诈的纷争啊。
******
午饭过后,董铁带着董冀前往杜邮堡。
估计这一两日里,他很可能要留在那里,好生的熟悉一番。毕竟,杜邮堡的秘密,太多了!
董俷和蔡琰三女,在花园凉亭里说话。
一场雒阳大战,足令他一家人分别了两年之久,自然会有许多事情,许多悄悄话要说一说。
董朔和董宥两个大小子,虽然刚过十岁,可是一个个虎头虎脑,活脱脱小一号的董俷。
两个大小子得了董俷的遗传,却是天生的神力。虽不好读书,却对武事极为痴迷……自幼经华佗用各种草药浸泡,套用一句武侠小说的俗话,那就是洗髓伐骼。而且从小修炼五禽戏。
两个小子,全都是用锤。
大小子董朔,用的是一对乌金锤,重一百零四斤;小小子董宥,使一对八棱紫金锤,重九十八斤。和董俷的锤子相比,两个小子的兵器显得不起眼。可要知道,他二人现在才多大年纪。
这两年在长安,可是没少招惹是非。
每逢出现大规模的打架斗殴,肯定有这两个小子的影子。以至于长安人戏称二董为混世二魔王。
这会儿,两个小子正在凉亭前的草坪上,舞刀弄枪,不亦乐乎。
小文姬比较静谧,听着爹娘说话,不知不觉的趴在董俷的腿上就睡着了。
蔡琰轻声笑道:“若爹爹在,定然会开心的很。当年的丑小子,如今居然成了建安七子,不简单啊。”
“全都是那曹吉利胡闹!”
曹操小名阿瞒,又名吉利。在私下里,董俷和家人谈论他的时候,都是称呼他的小名。
任红昌说:“我看不然……若是胡闹能有这般结果,我倒是希望他多胡闹几次,到时候夫君的才名,定然无人能出左右。不过我倒是以为,曹吉利现在一定非常难过……平白成就了夫君的名声。”
董俷一笑,却在想:这话说的倒有可能!说不定曹操现在,正在家里郁闷的撞墙呢!
蔡琰却收起了笑容,“阿丑,有一件事你这次回来,却是要多费心才是。”
“什么事?”
蔡琰一指所在长椅上睡着了的小文姬,“这丫头,眼看着就要十九了,可是还没有个定性。有不少人向我求亲,可是我说的人,她都不太认可。你这次回来,却要好好的留意一下。”
经过了一次翘家,蔡琰也明白了董俷的心思。
如今这情况,天晓得将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小文姬若真的嫁了刘辨,只怕以后也不会快活。
只是女儿越来越大,心气儿也越来越高。
寻常人家的孩子,根本连看都不看。倒是有不少人想追求,却被蔡节让董冀出头,赶的干净。若再不许配人家,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待?虽然名义上不是她的女儿,可毕竟是她的骨肉。
对于这一点,董绿也是非常的头疼。
董俷浑不在意,“怕甚,我家的小凤凰,还怕没有人要?姐姐,此事你莫要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话是这么说,可……”
蔡琰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董绿,“还是让绿儿说吧。”
董俷不禁感到有些诧异,向董绿看了过去。已年过三旬的董绿,因常年练武的缘故,身材保持的很好,而且那种成熟的妩媚,虽比不得任红昌诱人,却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怎么了?文姬出了什么事儿吗?”
“倒也不是!”董绿苦笑道:“只不过文姬……如今好像喜欢上了什么人。”
“啊?”
董俷吃了一惊,低头看看小文姬,又看了看董绿,轻声道:“是谁家的孩子,竟有如此福气?”
董绿轻声说:“其实我和姐姐也不确定……只是发现她很喜欢和一个三学学子见面。”
董俷微一蹙眉,“三学学子?”
蔡琰点头,“我曾让媛容留意了一下,发现她经常和一个三学学子在一起。那人名叫宫孙,是江东人……今年刚弱冠,于三年前直接进学于长安郡学……品学嘛,据媛容说非常优异。”
“公孙?”
“不是公孙的公孙,而是角徵宫商羽的宫……听说是家境贫寒,因江东战乱,故而外出游学。”
董俷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我们倒是见过,模样挺好,学问也不差。只是,他的家世……”
董俷打断了蔡琰的话,“我也不过良家子出身,家世算不得什么。只要那小子真心对文姬好,人品不差,就没什么问题。文姬能开心,我就开心了……加入世族豪门,也未必是好事……你没听说过嘛?一入豪门深似海。我宁愿她无忧无虑快活一世,也不愿她陷入那些勾心斗角中。”
很显然,董俷的这些话,并没有得到蔡琰三女的认同。
可他是一家之主,既然他这么说了,三女也不好再说什么。还是慢慢的来,看情况再说吧。
又聊了一会儿,两个大小子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小文姬也醒了。
这时候,有家人来报,说黄小姐的两个小丫鬟,送了一大堆东西,如今在书房外等候老爷。
董俷当下起身,往书房走去。
可走进了书房之后,他却傻了眼儿……
整整三四大箱子的书卷笔记,还有各种各样的物品,把原本很大很宽敞的书房,堆得有些拥挤。
“这些是什么?”
小木头很委屈的说:“老爷您不是让我们把小姐的笔记拿来吗?小姐做笔记的时候,往往会做很多辅助的玩意儿。这些是小姐这两年所书的各种记录,其他的是小姐亲做出来的工具。”
董俷目瞪口呆。
这一会儿他才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和小木头吩咐时,两个小丫鬟会显得很犹豫。
原来,竟是如此浩大的工程啊……
“好吧,东西放在这里,我慢慢的看。一会儿小姐若是醒来了,就让厨房做些补品送去。我已经吩咐过了,你们自行去安排就是……来人啊,让李逵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去做。”
小丫鬟应声退出,不一会儿的功夫,李逵匆匆赶来。
看到这书房里的物品,也不禁一咧嘴,苦笑道:“主公,唤逵前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呢?”
“你立刻去请将作大匠马钧前来,就说夫人有事请他前来商议……哦,看样子你今晚,有的忙了!”
李逵苦笑,躬身应命。
小木头和小鱼儿显然是受过黄月英的专门训练,在整理笔记的时候,分门别类,颇有条理。
一个匣子一个匣子的摆放,匣子上写着相应的标示。
董俷取出一个匣子,坐下来,从中拿出一摞笔记,认真的看了起来。这些笔记,有的是黄月英亲自所书,有的是她口述,并著名了是由谁来执笔,一目了然,可以说是非常的清楚。
从印刷术的想法出现,到雕版印刷术的成型,而后又进行改进……
每一步,都记载的非常详细。成功的,失败的……黄月英于这方面的严谨态度,可见一斑。
如果这活字印刷术能够完全推广开来的话,董俷很难想象出来,这时代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他在心中一声赞叹,同时又隐隐的生出感激之意。老天把如此出色的女人交给我,我又当如何报答啊?
挖地雷大哥出宫了!
最早的传说预言,早已经支离破碎的散落到了各个变异的种族之中,是谁,有机会最后穿起所有的线索?
这是一个末日世界,是世界发展的另一个镜像还是真实的未来?
链接:book/184448.aspx
兄弟们有时间去踩一踩啊。
第四三五章 僧与帝(一)
在前文书中出现的周宾,历史上确有其人。
东吴鄱阳太守周鲂(在演义中也有出现)之父,三国志中有记载:周鲂,吴裨将军、鄱阳太守。父宾,为咨议参军。
印刷术出现了!
但是要想看到成绩,却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做到。毕竟,与历史上的印刷术不同,从雕版印刷到活字印刷,六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行业完善起来。工匠设备,等等诸如此类的相关事务,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好在马钧在了解了之后,对这印刷术也产生出来了巨大的兴趣。
这是一件好事,而且是一件造福苍生的好事!
马钧说:“主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做出完善的方案来……咱们有将做营,有足够多的工匠,让这套……哦,印刷术达到完美。不过,我需要时间,还请主公耐心等候,莫要太过心急。”
马钧说的不错!
董俷拥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将做营。
如今的将做营,经过马钧蒲元等人的经营,已经逐渐的成为了一个完善的机构。
在外围,是依照着甘信所设计出的流水操作线,分门别类的进行各种部件的加工。这些部门,是开放的,甚至连曹操这种敌人,也很清楚这些事情。但是想要渗透进去,却是很难。
因为部门与部门之间,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联系。
至少在许多人的眼睛里,是这样看待将做营。而且,将做营之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部门存在。这个部门是当年费沃开发出来,如今以马钧蒲元为核心,专门进行物品的改造完善。
董俷建起称为‘天工监’,能进入其中的工匠,不仅仅是要求高超的记忆,更需要足够的创造力。而且天工监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将做监中极为普通的机构,从表面上看,无甚特殊。
至今,天工监已经改造成功了许多物品。
比如东汉时期的织机,经马钧之手,有五十蹑而改为十二蹑(蹑,脚踏操纵板),是功效大大提高;由蒲元和马钧联合开发出来的翻车,能利用流水做动力,可以连续的提水灌溉。
其中尤以天工监少司姜冏,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设计出了龙骨结构。
这龙骨结构,是用于造船业上。三国时期的船只,大都以平底为主。而龙骨结构的出现,却使得这造船的技术,出现了一个大跨步的飞跃。船只开始出现以尖底的形状。船舷下削如刃,横断面成V字形状,船下设置贯穿收尾的龙骨,用来支撑船身,不仅令船只更坚固,同时抗御风浪的能力,也随之加强。
姜冏,凉州天水人。
涉艺颇多,时常有奇思妙想出现。曾经在敦煌为兽医,后来加入了将做营,得到了费沃的看重。
天工监设立之后,又有费沃推荐,成为其中一员。
在天工监,诸如姜冏之类的人有不少。其中不泛在外人看来,如同疯子一样的人物。不过在加入天工监之后,这些人如鱼得水,做出了不少的贡献。比如西平车,也是由天工监出品。
董俷当然知道,一个事物从诞生到成熟,需要足够的时间。
而将做营聚集了无数优秀的人才,把这印刷术交由马钧打理,相信他一定可以快而完美的做出成绩。所以,董俷不着急……他能够为三学等候十年的时间,又岂能在乎这一点时间呢?
不过,马钧的另一句话,还是得到了董俷的重视。
“主公,若印刷术成功,实乃天下读书人的福分。可是您准备把这一事业,交给谁来完成?”
成批的书籍出现,并且价格低廉。
可以想像的出来,天下士子会是如何的趋之若鹜。大批廉价书的推广,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如果让董俷白白的奉送,却是绝不可能。所以,董俷必须要寻找到一个足以和他合作的伙伴,这个人不但要有庞大的财力,而且在士林需有一定的声名,以保证书籍的正常推广。
可是尽数董俷的麾下,似乎独独缺少这方面的势力。
不论是中山甄氏,还是西川张家,亦或者徐州麋家,很显然都不足以担当起这样的重任。
送走了马钧之后,董俷又开始为此而头疼了……
黄月英足足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清晨时醒来,精神已经完全恢复。
但是蔡琰却忙碌起来。
因为她揽下了为黄月英说媒的事情。如果黄承彦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出身沔南大族,又是天下文明的贤士。黄月英有这样的出身,说媒的人,身份地位绝对不能比黄承彦轻了。
如果蔡邕还在的话,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这位老先生自五年前飘然西去,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据他上次派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抵达一个气候和环境颇为舒适的地方。至于名字,蔡邕说是叫什么赛尔住,还说是什么大秦帝国的治下……不过,蔡邕所说的大秦国,肯定和董俷所知道的嬴秦不是一回事。
反正老先生如今是逍遥自在,似乎没有回来的意思。
除去了蔡邕,董俷手底下还真的就没有什么能和黄承彦相提并论的人物,这让蔡琰很苦恼。
按照黄月英的意思,找个人把她老子接回来就是。
可蔡琰却认为,那样会辱没了黄承彦的身份,于礼数也不全,所以没有采纳。
为此,董俷也很伤脑筋。
但整体而言,董俷回家后的十几天,过的很悠闲。
同时也对长安城内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和熟悉,特别是对于佛教的发展,格外关注。
图澄以佛师的身份,在长安城内大肆兴建佛寺。
两年中,他共侵占了数万顷土地,来作为奉养佛寺的财源。信徒也在不断的增加,仅长安城内,就达到了数万人。相比太平道而言,这个数字并不是非常的醒目,却令董俷暗自担忧。
而且,图澄在宣扬佛法的同时,隐隐把矛头指向了董俷。
按照他的说法,佛已慈悲为怀,当戒杀生。甚至认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往生极乐世界。
朝堂上亦有不少官员信奉此说。
所以当雒阳大捷传到之后,有不少流言说,董俷打这一战,只不过是为了宣扬他个人的武力。一味的杀戮,将如何之如何。很多谣传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却偏偏有许多人去相信。
而陈宫,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时已仲秋,典韦的大队人马已经过了泾水,抵达鸿门亭。
刘辨传出旨意,命长安开始净街,准备欢迎董俷的回归。但是这时候,这谣言却越发猛烈。
距离典韦抵达长安,还有两天。
董俷这一天起的有点晚,蔡琰几人都不在家,小文姬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
难得的清净,董俷换了一身衣服,独自来到演武场中,先是打了一套五禽戏,而后舒展身体,练了一趟拳脚。身子刚有点热,正准备练练锤,活动一下筋骨,外面却突然间乱起来。
“爹爹在哪里?爹爹在哪里?”
一听这略带稚气的粗豪嗓音,董俷就知道是他的老儿子,董宥。
忙放下大锤,正准备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董宥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把董俷吓了一大跳。
董宥鼻青脸肿,显然是和人打架了!
在董俷的记忆当中,董宥可是很少吃过亏,更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连忙蹲下来,把董宥抱在怀中,“我儿,你这脸是怎么了?又和人打架了不成?”
“不是,是哥哥,哥哥……”
董宥和董朔一向都是焦不离孟,虽非一母所生,可是却比亲兄弟还要亲。
董俷心里一紧,忙蹙眉问道:“你哥哥怎么了?他在哪里?”
“哥哥受伤了!”
“受伤?”
董俷脑袋嗡的一声响,细目圆睁,大声喝问道:“朔儿受伤了?他在哪里?伤的严重不严重?”
“济慈婶婶正在为哥哥诊治。”
董俷二话不说,抱着董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询问:“你哥哥是怎么受伤的?”
“今天我和哥哥一起出去玩耍,在大恩佛寺外,看到一群僧人追杀一个人,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哥哥就看不过去,出面阻拦……那些僧人却非常嚣张,还说,还说……哥哥是,是……”
“是什么?”
“他们说哥哥是妖魔降世!”
董朔董宥在外面胡闹,虽说有时候也有出格的地方,但有一点好,他们不会拿家世来压人。
这两个孩子,长的随董俷,和董冀颇有不同。
董俷细目一眯,沉声道:“就因为这件事,你们和那些家伙打了起来?”
董宥摇头,“不是,我和哥哥虽然生气,但是也不想和他们计较。哥哥问他们,为什么打人?那些僧人要我们少官先是,还说他们是皇家的人,让我们滚开。哥哥不答应,所以就打了起来。”
董朔在某些方面,颇有董卓少年时的豪侠气。
虽经常惹是生非,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看事情不顺眼,才会出手。
这一点,董俷很喜欢。也大致的了解了事情的缘由。来到济慈的住所,董俷一进门,就看见济慈正在为董朔包扎伤口。肩膀上有一处刀伤,鲜血汩汩流出,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朔儿,怎么样?”
董朔却咧嘴笑道:“爹爹放心,区区小伤,没事的……是那秃驴抽冷子偷袭,否则岂能伤我?爹爹,那些秃驴太坏了!那个人已经昏过去了,结果他们还不饶他,硬是把那个人带走了。”
“哪个人?”
“就是秃驴们追打的那个男人!”
董俷倒不放在心上,抬头看了一眼济慈,轻声道:“朔儿的伤势如何?”
“倒是没有伤到筋骨……不过那些秃驴未免手太黑了,对小孩子也能下的去如此的狠手。”
其实,以董朔的体型,看上去哪像个孩子?
董朔挥舞着另一只胳膊,“婶婶,我可不是小孩子。等我伤好了,一定会讨回公道。”
董俷放心了!
同时,胸中一股火气,腾的就窜了起来。
我儿子,就算是犯了错,也只有我可以教训。一帮子秃驴,竟敢如此狂妄,实在是太嚣张了。
让董宥留在房间里,和董朔说话。
董俷出门,就见董铁肃立门外,孟坦裴元绍和韩德,已经集结起巨魔士,齐刷刷的看着他。
“那些秃驴,来自何处?”
“是大恩佛寺的僧人……大恩佛寺属于清凉寺的分支,由图澄的弟子主持。那佛寺原本是一个破落户的老宅子,后来被大恩佛寺占居,而后又抢占了周遭千余顷土地,聚集了一群长安破落户,平日里自称是佛门弟子,是皇上的门下……整日里横行霸道,非常的嚣张。”
董俷握紧了拳头,细目眯成了一条缝。
“看样子我离开长安太久了,有些人已经忘记了我的手段。欺负到我的头上,真是活腻歪了!”
董铁冷声道:“小将也是如此认为。”
“伯侯留在宅中守护,立刻派人让夫人她们回来……小铁,随我一起,去会会那些高僧吧。”
董俷的声音,好像是从肺里面挤出来的一样,阴冷,而且杀意凛然。
闪亮女主笔第三名,小石居士出品【莫愁】
不是八卦周刊,胜似八卦周刊,且看附身李莫愁的某女解密神雕世界里众多不为人知的详情。
让我们的八卦魂熊熊燃烧吧!!!!!
链接:book/1058836.aspx
第四三六章 僧与帝(二)
在董俷而言,此次回长安,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和家人在一起,也不想去招惹什么是非。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忍耐。
受伤的是董俷的儿子,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反正再有两天,典韦就要抵达长安。再隐藏行踪的话,也没什么意义。索性闹开了,让长安人知道,董家的脸面,绝不容人轻辱。打了我的儿子,我就要让你大恩佛寺用血来偿还。
刹那间,大都督府仪门大开。
韩德孟坦率领二百全副武装的巨魔士,风驰电掣般的冲出仪门。董俷和董铁在队伍之中,杀气腾腾的朝着大恩佛寺冲去。自河内之战开始后,董府仪门在两年的时间里,未曾开启。
这巨魔士杀出来,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
大恩佛寺位于启夏门大街进昌坊内,顺街道北行,可直抵皇城景风门。
这座佛寺,占去了进昌坊大半的土地。由于主持僧人是图澄的弟子,所以兴建的规模极为壮观。整座大恩佛寺,至今还在扩张。有一大部分的佛殿未曾动工,却驻有无数所谓的居士。
大恩佛寺的居士,以长安破落户为主。
说穿了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借着皇家寺院的名号,在坊内横行霸道,行事非常的乖张。
更有许多愚夫愚妇,任由佛寺欺压。房产被霸占走了,居然也不声张。反而加入佛寺中,当那佛奴。
此事,佛寺正在行法事。
成千上万的信徒匍匐在法坛下,聆听那法坛之上,僧人的说法。好一派庄严肃穆啊……
马蹄声如雷,打断了僧人的说法。
法坛上的僧人一蹙眉,沉声道:“大恩佛寺,不得纵马疾驰,何人在外喧哗,法兰竺前去查看。”
不得不说,这长安佛寺已经隐隐有了规模,虽有骚动,却不混乱。
法坛下,一名僧人立刻起身。此人法号法兰竺,是进昌坊人。本名杨彤,是一个破落户。当初大恩佛寺要在进昌坊兴建佛寺,正是取他的老宅。这杨彤也看出了些好处,于是投在了佛寺之中,纠结了一帮子破落户,对外声称是天子门人,佛寺信徒,沙门护法,极为嚣张。
平日里,带着许多破落户,在坊内行恶事。
愚夫愚妇们也是逆来顺受,不但不去报告官府,反而对这些人惟命是从,可称得上是俯首帖耳。
法兰竺带着几十个破落户,冲出了佛寺。
站在山门口,就见一队铁骑由远而近,眨眼间就在佛寺门口停下。
为首两员大将,一个手持双铁刀,另一个掌中一杆车轮般的双刃宣花斧,沉甸甸寒气逼人。
若在以前,法兰竺看见官军,早就吓得掉头就跑。
可这两年在坊内的嚣张,确也不是白混。我是什么人?我是佛门中人,是皇上老爷的门人。
故而非但不怕,站出来厉声喝道:“大恩佛寺百步之内,不得纵马驰骋。尔等何人,竟敢犯我佛法……”
话为说完,就听马队中传来冷幽的声音。
“为何停下?巨魔冲锋,居然被蝼蚁所阻?杀了干净!”
话音未落,那手持双刀的武将纵马就冲了过来。遮面盔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法兰竺清楚的看到,那武将露出狰狞的笑容。
咧开嘴,白森森的牙齿,看上去格外的可怕。腿肚子一哆嗦,还想再说话,却见武将双刀展开,咔嚓一刀下去,法兰竺人头落地。鲜血自腔中喷涌而出,无头死尸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巨魔挥金锤!”
使斧头的武将高举兵器,纵马冲锋。
身后二百铁骑轰隆隆发起了攻击,铁蹄踏踩大地,虽只有二百人,却不逊色于千军万马。
“世人皆震惊……门下三千士,当赫咸阳城。”
古都长安,是以秦咸阳为基础修建起来,故而也有人称之为咸阳(与今陕西咸阳非同一地)。
巨魔,巨魔……
有反应快的破落户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是一般的城卫军,也不是禁军……这些人是巨魔士!
长安城谁最可怕?
不是汉帝刘辨,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佛祖。
长安城的主人,是董俷……那个被世人称之为西域暴虎的董杀神。破落户们敢在普通百姓面前耀武扬威,敢和城卫军斗殴。可是和巨魔士抗争?那就等同于是和整个关中兵马抗争。
欺负个寻常小民,大人物们不会在意,也不会理睬。
可是牵扯到了董家的话,管你什么来头,可不是坐牢那么简单。弄不好,会血流成河的。
破落户扭头想走,可是巨魔冲锋的可怕处,又岂是他们所能想像?
所有的战马,全部是来自安息的纯种西极马,爆发力强,速度快……哪怕是在短小的距离内,也能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韩德大斧轮开,就见一片的血雾。战马撞倒了那些破落户,不等站起来,就见一枚枚碗口大的铁蹄砰的落下来。把倒在地上的破落户踩成了一堆肉酱。
至于那些想要逃走的破落户,被巨魔士架起的元戎弩射杀。
四十步之内,都是元戎钢弩的射程。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逃走,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山门外的惨叫声,传入了佛寺。
那端坐在法坛上的僧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厉声喝道:“何方鼠辈,竟敢搅扰天子佛事?”
信徒们看到,一匹匹战马从佛寺外冲进来。
二百铁骑,分成了两排。马槊高扬,汉安刀闪亮,在韩德孟坦二人的带领下,肃立不语。
有时候沉默并非是软弱,而是一种可怕的威压。
一个个头戴遮面盔,身披镔铁甲,连战马都披着重甲的骑士,令愚夫愚妇们感到莫名恐慌。
巨魔士,那是随同董俷驰骋疆场,天下少有的强勇。
浓浓的杀意,即便是那法坛上的僧人,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忍不住强咽下一口口水。
“尔等何人,敢如此放肆?”
这位高鼻梁,深眼窝,带着明显胡人特征的僧人,显然不识巨魔士的威风。
可有长安百姓却看出了端倪。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怎么回事?怎么董杀神的亲军杀过来了?
董俷进入催马进入佛寺,董铁步行,垂手而立。
百余斤中的横刀扬起,董俷冷冷的说:“我乃大都督董俷,官府办事,闲杂人等立刻离开。”
你不是自称天子门人吗?
老子是长安城的主人,想和我摆谱,试试看?
一句话,让许多人一哄而散。这大恩佛寺,除了山门之外,尚有许多角门,小门。那些寻常百姓心道:我等只是来求得佛祖庇护,却不是来送死的。佛祖虽然利害,可是董杀神更可怕!
董俷占领长安五年,两次血腥屠杀,足以令长安人恐惧。
不过,还是有一批坚定的信徒,围在了法坛前面,毫无恐惧的看着董俷,和他手下的巨魔士。
法坛上,僧人面色难看。
“大都督亲临鄙寺,小僧未曾远迎,还请多多恕罪。”
从那些信徒的身上,董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的太平道信徒,不也是如此情况?不畏死亡,于信仰无比狂热。董俷一直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没想到,还是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细目成了一条缝,从他的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杀!”
韩德孟坦闻听,各带五十名巨魔士,杀向了法坛。这些人,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天子门徒,巨魔士从加入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断的被灌输一个讯息:你们的主公是大都督,你们生是大都督的人,死是大都督的鬼。只要是大都督的敌人,也就是你们的敌人,绝不能手下留情。
巨魔士一手马槊,一手汉安刀,在佛寺中展开凶狠的屠杀。
这些信徒大都是寻常百姓出身,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巨魔士的冲锋。
董俷说:“尔等不是要放下屠刀吗?看到了没有?放下屠刀的唯一结果,就是任由别人宰杀。佛祖不是告诉你们,念一声阿弥陀佛就能令天下昌平?你们念啊,看看佛祖是否来解救?”
阿弥陀佛的概念,在此时的佛教当中还不存在。
董俷对佛教的理解,也多是遵循后世的理念。事实上,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时间去理解当世的佛,是什么概念。反正,他可以容忍佛教的存在,但是绝不能容忍披着佛教外衣的邪教。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即便是那些百姓也不过是一群可怜虫,董俷也不会有半分的怜悯。
法坛上的僧人,厉声吼道:“大都督,你这是做什么?我等僧人,并没有违背你的律法?”
“没有违背嘛?”
董俷根本不理睬那些被追杀的信徒,策马缓缓而行。虽有佛门信徒想要冲过来和董俷拼命,可不等靠近,不是被巨魔士射杀,就是被董铁出手解决。手中一把弧光剑低垂,犹自滴血。
“我何时下过律令,大恩佛寺百步之内,不得纵马?尔等不过一群破落户而已,却假冒官府之名……好嚣张啊!圣上以我总领天下事务,尔等的律法有出自何处?我曾有令,佛寺不得接受供奉,可是尔等却在长安城外,拥有万顷良田;我曾有令,长安各户人家,不得擅自蓄养私兵……可是在我官军执法时,确有如此众多人阻拦。和尚,尔非佛门弟子,不过一邪徒耳!”
一个信徒在这时候,拼死闯过了封锁,扑到董俷马前。
不等他站稳脚跟,董俷扬起手中横刀,一刀将那信徒斩为两段,“纠集不法之徒,袭击朝廷命官,论罪,当诛!”
******
一场屠杀,很快就平息下来。
数百名信徒,还有数百名所谓的佛子,被董俷杀了一个干净。
而那刚才还在法坛上说法的僧人,也被擒拿下来。在两名巨魔士的挟持下,来到董俷马前。
“董魔王,你莫要嚣张……我乃皇上亲口允诺的佛子,你敢杀我?”
这僧人好不嚣张,厉声喝道。
这时候,孟坦来到董俷的身旁,轻声在董俷耳边说了两句后,又一摆手,沉声道:“抬上来。”
巨魔士抱着一堆军械,放在了董俷的面前。
这些军械,包括的刀枪剑戟,强弓硬弩……有一些军械上面,还有将做营出品,专攻六大主力军使用的制式武器。
董俷说:“你佛门不是讲求清净修行,为何存备如此多的武器?还有,谁给了你们权利,可以私设监牢,扣押人质?和尚,你的事情可真的不小啊……老实交代,或许能有一条生路。”
“董贼,你欺压我佛弟子,定不得好死。”
“我是否好死,与你何干?和尚,你若再嘴硬,可休怪我心狠手辣。”
那僧人一梗脖子,闭嘴再不出声。
董俷细目一眯,“韩德,持我巨魔令,立刻前往承明殿,告诉陈宫……从即刻起,清理长安大小佛寺,除清凉寺外,一应佛寺中人,全部缉拿。我怀疑,他们与太平道反贼有所关联。”
这时候,两个巨魔士从佛寺后院中,架出来了一个粗壮的大汉。
八尺的身高,看上去孔武有力。不过衣衫破烂,全身上下没有半处好肉,显然是被人用重刑询问。
汉子嘶哑着声音,“可是大都督当面?”
董俷一怔,道:“某家正是董俷,尔为何人?这些僧人为何要拘拿于你,还上了如此的重刑?”
汉子眼中,流露出一股杀意。
恶狠狠的瞪了僧人一眼,“启禀大都督,小人乃是夏侯兰将军家中奴仆,名夏侯曼,有要事禀报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