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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恶汉txt下载     恶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三七章 僧与帝(三)

    夏侯兰!

    当董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自从知道夏侯兰的死讯,又听了贾诩的猜测以后,董俷一直都记在心里……那是一个他不愿意去想的人,也是他最不希望听的名字。私心里,董俷宁愿相信,夏侯兰是自杀而非他杀。

    可是没想到,会在这大恩佛寺中遇到夏侯兰的奴仆。

    在那夏侯曼出现的一刹那,董俷清楚的看到,僧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子惨白,不见半分血色。

    看夏侯曼的样子,应该是受了苦楚。

    按道理说,如果夏侯兰真的是自杀的话,凭着他和图澄等人的关系,大恩佛寺为何如此对待夏侯兰的人呢?难道说,这里面真的有他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的阴谋吗?

    看了一眼僧人,董俷沉声道:“把这家伙押回府中……你先不要说话,等我回去自会询问。”

    夏侯曼是条硬汉,虽然身上受了重伤,可是却推开巨魔士,不愿意让人搀扶。

    董俷暗自点头,翻身上马。

    “主公,山门外,有长安令率领卫军阻拦。”

    “卫军?”

    这是一个董俷未曾听闻过的名字,不由得一怔,“卫军是什么东西?长安令为何要阻拦于我?”

    一边问,董俷策马出了山门。

    就见山门外,有大约八百士卒,全副武装的侯立。为首的是一名文士,年纪大约在四旬左右,生的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看到董俷策马出来,这文士上前一步,拦住了董俷的去路。

    “长安令刘先,见过大都督!”

    我不认识这个人啊?而且在董俷的记忆中,长安令另有其人,绝不是眼前这个名叫刘先的文士。

    不过,人家客客气气,他也不好摆谱。

    下了马,沉声问道:“刘先,你为何在此?又阻挡住我的去路?”

    “下官听闻有人在大恩佛寺杀人,故而前来查看。”

    董俷细目一眯,两道横眉连在了一起。听说有人在大恩佛寺杀人,所以过来看看?只是看看,用得着带这么多的人马?而且,董俷相信,如今长安城上下,恐怕都已经知道他回来的消息。

    这个长安令,不简单啊!

    “我听说大恩佛寺中,有邪徒传教,效仿太平道张角之事,故而前来……你所说的杀人者,就是我!”

    董俷神色淡然,沉声回答。

    刘先却流露出哑然之色,“原来是这样……”

    突然间,脸上变色,喝道:“刘先为长安令,根据汉律,长安城内大小事务,皆有下官处置。不管大恩佛寺是否是效仿太平道邪教,大都督都应该先通知下官,而后再由下官处置。然则大都督擅自处理此事,更在这佛门圣地中大开杀戒……于律法不容,请大都督随下官走一趟吧。”

    哈……

    董俷不由得哑然失笑。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我不过离开长安两年,不想这长安城中,却出了这样的极品?

    董俷取下了头盔,却听得四周传来一片哗然。他冷冷道:“若我不随你回去,你又要如何?”

    “那么,就休怪下官得罪!”

    刘先说着话,举起手来。身后的士卒猛然上前一步,一杆杆长枪闪烁寒光,遥指住了董俷。

    “大胆!”

    韩德孟坦一声怒吼,二百巨魔士呼的抢在董俷身前,抽出汉安刀,刀光闪闪,杀气逼人。

    刹那间,这大恩佛寺门外,鸦雀无声。

    刘先厉声喝道:“大都督一口一个遵从汉律,如今却要下官难做,又如何令天下人臣服?”

    这句话问的非常巧妙,隐含杀机。

    要知道,如果刘先说的不是天下‘人’,而是天下英雄,那就能说的过去。董俷以勇武而闻名,天下英雄敬服也是正常。可这个‘人’,却包涵了天下黎民百姓,若董俷回答的错误,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好在,董俷已经不是当年从凉州刚到雒阳是的菜鸟。

    虽然说他性子没多大的改变,可是在雒阳那五六年的磨练,让他格外的小心。

    一下子就听出了刘先这话语中的陷阱,冷笑一声道:“我可没有想过让天下人臣服。天下人臣服的,只有当今圣上,我不过是圣上的臣子,安敢说让天下人臣服?刘大人,你太高看我了。”

    不过,虽然可以反击刘先的语病,却也不能反驳刘先口中的律法。

    法正似乎疏忽了!

    看起来这长安令刘先,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法正说过,在过去的一年当中,有不少人来到了长安,其中不泛有汉室宗亲。其中有一些人被委派为官,这刘先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过他,甚至连提醒都没有?

    是失职,还是有别的原因?

    董俷在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

    而后心中一声冷笑:管你是甚,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儿出什么样的花招。

    刚要开口,突然间马挂銮铃声响,紧跟着马蹄声阵阵,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队骑军从启夏门大街拐入了进昌坊中,为首是两员女将,生的貌美如花,只是粉靥寒霜,一脸的杀气。

    在她二人身后,又有百余名女兵。

    赫然正是董绿和任红昌。

    距离尚远,董绿一声厉喝:“谁敢动我相公,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大枪。”

    莫小看了这些女兵,长安人皆知,董府之中藏尽精兵。就算是那些带有残迹的奴仆,也能以一当十。至于董府女兵,源自于鸾卫营,是最早一批鸾卫女兵,更经历过雍水畔的血战。

    这些女兵平日里是不会出头。

    可是一旦出手的话,那绝对是毫不留情。

    清一色的软甲长枪,虽然只有百余骑,却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卫军。刹那间,就抵达山门外。

    董绿和任红昌,今日本来是陪着蔡琰和黄月英去长安郊外,看灞桥的风景。

    董朔出事后,李逵奉命前来报信。虽然董朔是蔡琰的儿子,可是在董绿和任红昌看来,却无甚区别。闻听董朔受伤,董绿和任红昌勃然大怒。回府之后,立刻点起兵马,杀将过来。

    女兵一出现,令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火药味更浓。

    董俷却突然间笑了……

    “绿儿,红昌,不许无礼……刘大人说的不错,正人必先正己。我随是大都督,却不能违背了律法。刘大人,我随你去府衙。呵呵,只是我的这些部曲不过是看热闹,与此事无关。”

    “不对,大人……他们人人都有份!”

    僧人突然间开口,令刘先一怔,“大都督,此为何人?”

    “哦,不过是大恩佛寺的邪徒,我正要带回去审问。”

    “既是邪徒,理应由下官处置。还请大人将这邪徒交给下官,一并带回府衙中审问才是。”

    董俷心中,杀机涌动。

    刘先梗着脖子,凝视董俷,毫不退让。

    许久之后,董俷大笑三声,“既然大人说了这话,我就将这邪徒交给大人。不过,若出了差池,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此乃下官之事,大都督还是先随我回衙门吧。”

    正说到这话时,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

    一个中年黄门赶了过来,跳下马,手捧一卷锦帛,大声道:“皇上有旨,请大都督速去见驾。”

    这可真的是热闹的一天啊!

    董俷忙回道:“臣遵旨!”

    说完,也不理睬刘先,翻身上马。

    “你们先回家去吧!”

    看似是向董绿二人交代,可是眼角的余光一扫董铁。董铁心领神会,轻轻的点了点头。

    过去一拳把那僧人打昏过去,扔在了刘先的面前,冷声道:“刘大人,人已交出,还请保重。”

    说完,簇拥着董绿和任红昌,把夏侯曼掩护在其中,朝着大都督府行去。

    ******

    “杨谦,皇上怎知道我回来了?”

    “大都督今天一出门儿,就有人看到了……皇上听说大都督回来了之后,还非常的开心呢。”

    开心吗?

    只怕是不见得吧。

    董俷不再询问,却思忖着长安目前的状况。

    看起来,这两年的时间里,长安的变化的确是不少啊……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跳出来吗?

    哈,如此甚好,却要看看他们能玩儿出什么花招。

    董俷心里面一点都不担心。

    他相信,不论长安如何的变化,始终都控制在他的手中。因为在他的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汉帝刘辨,在柏梁台参佛。

    说起这柏梁台来,却有一番来历。

    据说西汉时汉武帝好神仙,修建了柏梁台,有设铜柱,高二十丈,大七围,上有仙人墩承露,名为承露盘。取无根之水与玉屑和之后饮下,能长生不老……柏梁铜柱,是柏梁台的标志。

    有意思的是,刘辨作为汉武帝的后人,并不好神仙。

    也不会饮用什么无根之水,却选中了柏梁台为他参佛之地。也许这里,真的可以和神灵沟通吧。

    三国演义中,第105回曾提到了这柏梁台铜柱。

    魏明帝命人拆毁了这柏梁台铜柱,取走承露盘……不知道今世这柏梁台的铜柱,能否保全?

    董俷走进柏梁台中,就见这宫殿宛如大雄宝殿。

    正对大门,摆放着一尊佛像。刘辨背对着董俷,跌坐于佛像前,正在煞有其事的念诵经文。

    除刘辨之外,宫殿中再无旁人。

    董俷静静的站立在宫殿门口,看着刘辨瘦削的背影,这心里面却不由得生出了难言的感慨。

    如果不是他,刘辨许早就死了吧!

    董俷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刘辨时的情形,一时间过往所经历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刘辨却停止了诵经,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两年不见,刘辨的身上多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味道。董俷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

    宝相庄严吗?

    也许吧……

    不过如今的刘辨,气度沉稳,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

    “董卿,你来了!”

    “臣,董俷,叩见皇上。”

    刘辨拦住了董俷,轻声道:“董卿,你又何必与朕如此?朕还以为,你要过两天回来,没想到……”

    语气一如当年般的轻柔,还有些怯生生的味道。

    董俷回答:“臣已经回来些日子,只是想到许久未和家人团聚,所以也就没声张,还请皇上恕罪。”

    “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刘辨的语气很空灵,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董卿,朕听说……你今天杀人了?”

    “是!”

    董俷当下把事情的缘由讲述了一遍。却发现刘辨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错愕。

    “竟有这样的事情?”

    刘辨轻声道:“朕只听说有善居士出钱兴建佛寺,却没有想到……董卿,朕说朕并不知道此事,你信吗?”

    董俷毫不犹豫的回答:“臣相信。”

    刘辨的脸上,浮起了快活的笑容,“大恩佛寺的事情,是他们咎由自取。确是图澄他们……朕只同意修建了清凉寺,其他的佛寺,与朕皆无关系……董卿,其实佛法……还是好的。”

    “臣知道!”

    “此次大恩佛寺的事情,倒是给朕提了醒。当年先皇曾设白马寺为天下佛徒之管理机构,但是从永初三年开始,白马寺就名存实亡。佛法……不是太平道,也有他存在的道理。董卿,朕要请你设立如当年白马寺一般的机构,管理天下佛徒。不知道董卿你是否愿意接受呢?”

    董俷不清楚,刘辨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躬身道:“臣当尽力而为。”

    “这件事就这样吧……还有,董卿你不在长安的时候,许多宗室前来投奔。朕挑选着安排了一些人,希望不会搅乱了董卿的安排。”

    “自然不会!”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大殿中的气氛突然间变得非常古怪……

    许久之后,刘辨轻声道:“董卿,你知道吗?其实朕非常怀念,当初在雒阳,在临泾的日子。”

    “啊?”

    刘辨一笑,“至少那个时候,朕和董卿很贴心……不似现在,我们之间总似相互的防范着。朕不聪慧,少时也少有人与朕交谈……母后虽疼爱朕,可是……董卿,你知不知,在朕的心中,总是把董卿你当作兄长一般。董卿你也像兄长一样的保护朕……朕那时候,很开心。”

    董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柏梁台参佛以来,我终于明白武皇帝为何会喜好神仙之事。非只为了长生不老,这天下事纷纷扰扰,人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神仙事为寄托,想必也是为了心中的安宁吧。”

    这一番话出口之后,董俷不得不重新认识刘辨了!

    这,真的是那个懦弱昏庸的皇帝吗?忽而如得道高僧,忽而若睿智明君……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呢?

    “其实,朕今天找董卿你过来,只是想说说话。夏侯一走,朕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刘辨说到这里,蓦地笑了,“若董卿以后没事儿,就来柏梁台上,陪朕一起说说话吧。就像当年在临泾一样……另外,再过些日子,是我皇弟协的生日,烦劳董卿代我,送一份礼物吧。”

    “臣,遵命!”

    刘辨如今说话的方式,若天马行空。

    董俷只觉得是心惊肉跳,有点跟不上刘辨的思路。

    片刻之后,董俷请辞离去。

    在出了大殿之门的一刹那,却听到刘辨轻声的低吟:“北斗斟美酒,劝龙各一觞……董卿,若你为北斗,所劝的,是朕吗?”

    董俷的心里,不由得一颤。

    这句话的引申之意是说:董卿,你还能把我当成你当年关爱,保护的人吗?

    转过身,董俷一揖到地,轻声道:“俷,永不负万岁!”

    这一句话,在十二年前,雒阳永安宫中,董俷曾经对刘辨说过。当日所说的是:俷,永不负大王。而今日,当年的弘农王,已经成为天子。董俷在这一刻,却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说完,大步离去。

    在迈出大殿宫门的一刹那,耳边响起了刘辨清幽的话语:“董卿,朕……也永不负董卿。”

第四三八章 另有蹊跷

    月白风清。

    好几团碎云和着轻柔的风,向东飘去。

    花园中,枯藤缠绕,墙畔的常绿小乔木,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栀子花,散发诱人的,淡淡的香气。

    地上的草,已经枯黄。

    沾着秋露,若是身穿长长的袍服,从草地上走过去之后,那衣襟定然被沾湿,沉甸甸的。

    在吃糖边上,有一排房舍。

    董俷正坐在那过膝的木制回廊上,赤着脚,只着宽松的大袍,靠着一围粗细的廊柱,一言不发。

    小文姬很乖巧的跪坐在他的身旁,把色泽鲜艳的葡萄酒,注入白玉雕制而成的酒觞中。

    廊下,陈宫黄叙,还有顾雍等承明殿大臣,都跪在草地上,匍匐着身子,没有一个人出声。

    “都起来吧!”

    董俷的声音冷幽,听不出他心中的喜怒。

    可越是如此,陈宫等人就越是不敢站起来。长安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结果在午后兰池大营进驻长安,盘查佛寺的时候,却发现有八成的佛寺中,都私藏了许多盔甲和军械。

    作为承明殿首辅大臣,陈宫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在董俷还没有回家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大都督府,请求董俷的责罚。

    反倒是董俷,从柏梁台回来之后,却表现出非常冷静的态度。

    他也没生气,也没有发火。只是把众人叫道了花园,问了一句:“长安佛寺大兴,大家可知晓?”

    一句话,令陈宫等人,匍匐在草地上,不敢起身。

    董俷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我说过,这件事并不能怪你们。佛寺之事,到此为止……一群跳梁小丑,掀不起什么风浪。有信仰并非是一件坏事,只是若不能妥善的管理,终究会酿成大祸。昔日太平道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诸公都经历过那场灾乱,当知人祸胜于天灾啊。”

    陈宫道:“下官疏忽,竟未曾发现这佛事之中,隐藏有如此的凶险……明日定当……”

    董俷笑道:“灭佛之事,莫要再说。你毁得了那些披着佛门外衣的佛寺和僧人,却毁不掉百姓心中的那一尊佛。堵不如疏,既然我们无法阻止,不妨去加强约束,好生的引导……只要用心,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至于具体的条律,公台和师兄不妨多加研讨,尽快拿出主张。”

    “喏!”

    “另外,不论佛事是否好,终究非我汉室所有。若论教人慈悲,与人为善……我看当初那张鲁在汉中所做的一切,就很不错。扶一批,打一批,谁能为我等效力,谁就可以发展。但是,有一个原则。佛事也好,五斗米教也罢,终究不可以超脱出我等的控制。若有不好的苗头出现,必须要立刻打压……有些事情,我们需要看得更深远一些,公台当需更加仔细。”

    “下官定尊大都督吩咐!”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宫等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董俷让他们坐在长廊上,又命小文姬为众人斟上了一杯葡萄酒,而后摆手,让小文姬离开。

    很明显,小文姬似乎不想离开,但是老爹细目一瞪,立刻乖乖的走了。

    “小文姬却是越发的亭亭玉立,将来不晓得,会便宜了谁家的男儿。”

    顾雍望着小文姬的背影,笑着对董俷说道。适合于时宜的玩笑,一下子缓解了刚才的尴尬。

    董俷说:“嫁给谁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快活,无忧无虑的过一世,我就很开心了。”

    说完,董俷饮了一口葡萄酒,“诸公,我想知道,那卫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雍和陈宫相视一眼,轻声道:“卫军成立的事情,说起来话长。主公于雒阳鏖战时,有许多宗室前来投奔。后来,那刘先任了长安令,上疏皇上说,长安治安不可完全依持军队,毕竟一俟发生事情,调集各方兵马总归不是那么方便,所以就建议成立一支隶属衙门的队伍。”

    董俷横眉一抖,“接着说。”

    “刘先奏议,建立卫军,不仅仅适合于长安,也适合于关中治下各地方,主要是为了维持地方的安宁,处理突发事务。花费不多,却能够减轻各地驻军的压力。各地方依照规模,卫军小至十人,大到如长安的八百人。所需花费,均有各地方官署支出,于朝廷也无大碍。”

    董俷听明白了!

    这所谓的‘卫军’,颇类似于后世的捕快衙役,或者更现代一点的说法就是地方武警。

    理论上来说,卫军的出现的确可以减轻不少军方的压力,于社会治安方面,也是颇有益处。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支人马不受控制。

    就这一点而言,无疑又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麻烦。八百卫军,如果占居有利地形,可以做很多事情。对于这种不受控制的武装,董俷是怀有强烈的敌意,甚至说,对此非常的反感。

    “刘先……看上去似乎很不简单啊。”

    董俷话有所指。他下定了决心,不负刘辨。却不代表着他会任人宰割……当年在雒阳经历过无数次的腥风血雨,遭受到了很多算计。所以到了今天,对于不受控制的人物,总怀有戒心。

    刘先能够提出这样的建议,说明这个人的头脑,很不一般。

    法正带着董冀,也在旁边聆听。

    于是开口道:“主公,对于刘先,下官也曾留意过一段时间。自圣上登基以来,各地有不少宗室前来投奔。不过刘先准确的说,并非属于宗室,而是当初刘表在退回荆州之后,派来的使者。此人曾经担当过刘表的别驾……不过为人颇庸碌,在任五年中,未有过什么成绩。”

    这番话说的很有趣。

    陈宫顾雍石韬等人率先听出了法正话语中隐藏的意思,随后董俷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孝直是说,刘先背后有人?”

    法正不置可否,“刘先抵达长安之后,一开始也没有表现出太过高明的地方。想必陈大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忽视了此人。皇上请陈大人安排刘先的时候,陈大人任他为长安令。”

    这一番话,不无为陈宫开脱之意。

    法正已经知道了他在年后将会被调往幽州任职,到时候在名义上,将隶属于陈宫的治下。

    就这一点而言,先和陈宫打好关系,至关重要。

    陈宫果然感激的看了法正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会不会是刘景升在暗中操控?”

    “颇有可能……自刘先上疏组建‘卫军’的折子以后,下官就已经命人将他严格的控制起来。不过,他行事非常谨慎,也没有和任何官员有纠结,至今尚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妥的行为。”

    这是一种惯性思维。

    刘先来自荆州,自然和刘表有关。

    不仅是法正如此想,包括陈宫顾雍等人,也如此看待。

    反倒是一直静静聆听的董冀,嘴角微微一撇。这细微的动作,被董俷一下子看到了眼中。

    微微一笑,“我儿,可有什么看法?”

    董冀躬身道:“父亲,孩儿以为,那刘先甚可能和荆州,无关联。”

    “哦?”

    “刘景升,不过爱好虚名之辈,徒有其表……刘先非宗室,他怎会重视?此次将刘先派至长安,也只是投桃报李,未必会有什么心思。此人若有野心的话,父亲与曹操雒阳鏖战时,怎会没有半点动作?他麾下也非没有能人,只需一支奇兵偷袭汝南,则联军必然会大乱。”

    汝南连接徐州、豫州、荆州和扬州……

    董冀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那我儿以为如何?”

    “孩儿以为,刘先必有高人指点。只是那高人不在荆州,而是在他身边。”

    “身边?”

    法正蹙眉想了想,“应该不太可能。刘先来长安时,除两少年外,似没有旁人。那两个少年,一个十五,一个年仅八岁。至于他的家人,还是委任他为长安令之后,刘表才派人送来。”

    董冀一笑,“十五……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董俷想了想,“那两个童子叫甚名字?”

    三国之中,不泛天才儿童。如果刘先身边的人也是天才儿童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被董冀说中。

    陈宫道:“刘先身边两少年,一个是他的外甥,名叫周不疑,年十五岁;另一个名叫寇封,年九岁耳。寇封本是长沙罗睺寇氏族人,后家道没落,遇刘先后,而被刘先收为了义子。”

    寇封?周不疑?

    两个对董俷而言,显然是非常陌生的名字。

    但陈宫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董俷吃了一惊,“不过寇封在年中时,随了刘先的姓,改名做刘封。”

    刘封?

    那不是刘备的干儿子吗?

    乱了,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乱了……

    在演义中,刘封虽不算太出众,却也不是简单的角色。而那周不疑……莫非也是个牛人吗?

    不管怎么说,董俷如今知道了一件事情。

    那位罗老大的演义里面,有太多的虚华不实之处。保不齐这周不疑,是他遗忘掉的角色。

    “孝直,从今日开始,把对刘先的注意力,给我放在那两个小子的身上。”

    说着话,董俷看了一眼董冀。却发现董冀的目光灼灼闪亮,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

    如果那周不疑真的是个厉害的主儿,和董冀的年纪相差不大,想必更会得到董冀的关注吧。

    众人接下来,又谈论了不少事情。

    陈宫向董俷提出了补充承明殿人手的事情,因为大战将歇之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以陈宫顾雍二人的精力,显然有些捉襟见肘。可是,董俷也对这个问题,无甚解决之法。

    在讨论了一番之后,董俷决定,把诸葛瑾由右扶风抽调入承明殿。

    送走了陈宫等人,董俷却留下了法正和董冀。

    “孝直,长安出现如此多的变故,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

    法正挠头苦笑一声,“军师说,让他们蹦跶吧。反正不管怎么蹦跶,绝逃不出主公的手心。”

    董冀在杜邮堡已经十余天了,对于贾诩的存在,也了然于胸。

    故而,董俷也没有隐瞒他。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董俷也希望听一听,董冀自己的主意。

    既然贾诩有了安排,董俷也就不再去过问了。就如同他早先说过的一样:我信你,我用你!

    天已经晚了,法正就留宿在大都督府内。

    花园里,只剩下了董俷和董冀父子二人。董俷突然问道:“六斤,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

    “挺好!”

    董冀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难道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孩儿总觉得,军师的权利,是不是有一点太大了呢?”

    董俷一怔,看着董冀,片刻后微微一笑,“六斤,爹爹不如你聪明,也没有陈宫他们的睿智。但爹爹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军师虽然阴鸷,但他始终是爹爹的军师,你需时常向他请教。”

    说着,他轻轻的揉了揉董冀的脑袋。

    “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处理。”

    “什么事?”

    “是和你姐姐有关!”董俷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听你母亲讲,你姐姐似乎和郡学某学子,交往很密切?”

    “爹爹说的可是宫孙?”

    董俷点点头,“你姐姐虽然聪明,可毕竟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有些时候……爹爹希望你姐姐一辈子能快活,不想她受半分的委屈。你给我查一查,那学子的来历。若有问题的话……”

    董俷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语,细目一眯。

    董冀已经明白了董俷的意思,轻声道:“请父亲放心,孩儿定会把那宫孙的祖宗八代查个清爽。”

    听说,董冀和宫孙的关系不错。

    董俷自认为,若是换成他的话,怕是没有这等的狠心。也许,军师所说的,真没有差错。

    这小子……很合适!

    ******

    大恩佛寺的屠杀,并没有出现许多人想像中的波澜。

    当天晚上,宫中传出了刘辨怒斥图澄,并杖脊三十的处置。同时,长安各佛寺被逐个巡查,许多借口供奉佛事,实际上暗藏龌龊的佛寺,被掀出来。涉及的人员,全部被关押天牢。

    大恩佛寺主持,在第二天晚上离奇的死亡。

    这件事,没有人在去追究。好像这世上就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夏侯曼在被带回董府后,董宥立刻认出,他就是白天被大恩佛寺僧众追打的那个家伙。董朔就是因为夏侯曼,才被砍伤的吗?大恩佛寺如此兴师动众的抓人,似乎有一点不太寻常啊。

    不过,夏侯曼因受刑过重,在抵达董府之后,就昏迷不醒。

    好在有济慈救治,在第三天过后,夏侯曼终于醒了过来。这一醒之后,他立刻喊着要见董俷。

    不过,董俷并不在府中。

    典韦率领兵马已经抵达长安,董俷也不再可能如早先那般的悠闲,每日被繁琐政务烦扰。

    典韦……如今已经是五个儿子,一个女儿的父亲了!

    除了和董宥几乎同时出生的儿子典平之外,邹氏又为典韦生了一子一女,子名典秀,年六岁。

    在雒阳大战开始的时候,邹氏又有了身孕。

    不过典韦当时并不知,在雒阳大战焦灼之时,那孩子出生了,却是个女儿,名叫典媛。不要误会,这个‘媛’和董媛无关,而是典韦的亡妻名字中有个媛,故而典韦以此来纪念亡妻。

    女儿看上去……更似邹氏。

    当然,如果长的像典韦的话,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刚过一岁,生的活泼可爱。典韦回家之后,立刻抱着女儿好一阵子的大笑,并且得意非常。

    董俷在参加了典韦被典媛补办的满岁酒后,这才算是有了空闲。

    回到家,就听说夏侯曼找他。

    董俷当下来到了夏侯曼居住的房间里,夏侯曼一见董俷,立刻要爬起来,向董俷行礼。但是,董俷拦住了他。

    “你是夏侯将军的家人?为何会流落街头,还被大恩佛寺的人抓捕?”

    夏侯曼的身份,董俷已经派人查明。这家伙本不姓夏侯,而且还是个归化的胡人,准确的说,是归化的乌孙人。在西域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夏侯兰,并且随了夏侯兰的姓氏。此人天生的孔武有力,又有一双飞毛腿,使一对重百余斤的熟铜棍,在宿卫当中,少有对手。

    当初夏侯兰和典韦交锋的时候,这夏侯曼因事不在长安。

    否则的话,典韦可就不会那么轻松了……夏侯兰出兵雒阳时,虽有童渊保护刘辨,可他还是吧夏侯曼留在了长安。据说,除了刘辨和童渊之外,夏侯兰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个夏侯曼

    闻听董俷询问,夏侯曼嚎啕大哭。

    “大都督,我家主人死的冤枉,还请大都督为我家主人报仇!”

    心里面咯噔一下,董俷的酒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摆手示意董铁出去,刹那间这房间周围,就布满了技击士。

    “你家主人,不是自尽的吗?”

    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事实,可是董俷做出奇怪的表情,同时目光,紧紧的锁在夏侯曼的脸上。

    “我家主人,乃当世英雄,怎会无缘无故的自尽?大都督,我家主人,是被人害死的……”

    “哦?”

    夏侯曼跪在榻上,哭诉道:“主人得皇上赦免后,回到府中。开始的时候,主人看上去挺好……可大约在回来一个月后,就变得心事重重。小人曾经问过主人,是什么事情让主人不开心?主人并没有回答,反而问小人说:黑头,你觉得,大都督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董俷笑道:“你怎么回答。”

    夏侯曼犹豫了一下,“我当时回答说,大都督是天下第一恶人……因为大都督是主人的敌人。”

    董俷笑得更开心了,没有半点不快的意思。

    这夏侯曼,还真的是个直肠子。你就算是编造一下,说个谎话也好啊。不过,董俷喜欢直肠子。

    夏侯曼说:“主人当时对我说,善恶若是那么容易分辨,就好了……大都督虽恶,但却恶的光明正大。不似一些人,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主人还说,小人之恶,其实才最是可怕。”

    说到这里,夏侯曼挠着头说:“不过主人的话,小人是似懂非懂。”

    “好吧,你且说后面的事情。”

    夏侯曼稳定了一下情绪,而后道:“大约在主人出事前的十天……有一天,突然偷偷摸摸的把我找去。当时,天已经很晚了……嗯,大概是二更天左右,我正睡的迷迷糊糊。主人拿着一个包裹,交给了小人……然后又说:黑头,你明天想办法找个机会离开,在长安躲起来。

    小人当时奇怪,就问说:主人为何要我离开,难道不要黑头了吗?

    主人的笑容很古怪,我到后来才知道,其实主人已经预计到要出事……他对小人说:黑头,你别问那么多。找地方躲起来后,大都督什么时候回来了,而那时我又没事,你再来找我。可是,一旦我出了事,你一定要躲好。等大都督回长安后,你就把这包裹转交给大都督。”

    董俷的心里,呼的一沉。

    夏侯曼接着说:“小人当时还不明白,主人说的出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主人说:黑头,你要保证,哪怕是你死了,也要给我保护好这个包裹……如果,如果真的那样子的话,你见到大都督以后,让他多小心。若大都督愿意收留你,你要像跟随我一样,跟随大都督。”

    说到这里,夏侯曼再次痛哭起来。

    董俷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中,有一种快要无法抑制住的冲动。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冲动,可是身体好像要爆炸了一样,让他无法再保持住冷静。

    夏侯兰,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好不容易,夏侯曼止住了哭声,“小人第二天,借着要去未央宫当值的时候,按照主人所说,藏了起来。主人给了我很多钱,所以也不怕有什么乱子。我在霸城门边上找了个住处,平日里就待在家中,让一个哑巴老头每天给我送饭……后来,我听说主人真的就出事了!

    都说主人是因雒阳大败而自杀,小人不相信。

    但是主人交代过的话,小人不敢忘记……一直等啊等,终于听到了大都督要回长安的消息。

    小人本想偷偷的溜出来,去找大都督。可是不成想,才一出来,就被大恩佛寺的秃驴盯住。”

    原来如此……看起来夏侯兰的死,还挺复杂。

    董俷看着夏侯曼,许久之后,问道:“黑头,我且问你,你主人给你的包裹,在什么地方?”

    “小人不敢把包裹带在身上,所以就藏在了霸城门旁边祠堂的神龛下面。”

    哈,这家伙也不笨嘛!

    董俷站起来,走到门口,把董铁找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之后,董铁点点头,带着百余名技击士转身离去。这一次图澄这么痛快的解决那僧人,想必是也不知道,僧人已经抓到了夏侯曼。

    不难理解,僧人定是想领功劳,抓住夏侯曼以后,重刑询问出结果,再去通禀。

    只可惜,未等他们做出反应,董俷就带着人杀到了大恩佛寺。参与的僧人,被杀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董俷不禁握紧了拳头。

    看起来,真的是有人在针对他,想要做一些阴谋啊……不过,我不怕,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吧!

    转过身,董俷看着夏侯曼,沉声道:“黑头,如今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有什么打算?”

    夏侯曼匍匐在榻上,大声道:“请大都督为主人报仇,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大都督的恩情。”

    “我家不缺牛马!”

    董俷笑了起来……

    这家伙很不错,若是调教的得当,将来会是一把好手。

    “夏侯将军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私人的恩怨,牵扯到了各方的利益。不过,我可以保证,夏侯将军不会这么白白的死去。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牵扯进去的人,遭受到报应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耐心的等待。

    这样吧,你就留在我府中。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也要吩咐你……平时的话,你就随我那两个小子吧。”

    夏侯曼已经知道,在大恩佛寺外被袭击时,仗义出手的两个少年,就是董俷的儿子。

    闻听之后,夏侯曼毫不犹豫的答应,“小人一定会保护好两位公子,绝不会再让人欺负他们。”

    欺负他们?

    那两个小子不去欺负人就算是好事了……

    突然觉得,把夏侯曼仍在董朔董宥身边是否合适?这三个愣头青在一起,哈,天晓得会出什么事。

    董俷笑了起来,“既然如此,等你的伤好了之后,自去寻他二人报到吧。至于其他事,你莫再理睬。”

    夏侯曼匍匐在榻上,恭声道:“小人明白!”

    下一更,大概在十点左右。

第四三九章 封国

    长安很平静!

    十二月初,承明殿发出政令,不再限制佛子。不过先决条件是,你必须要拥有朝廷专设机构承恩佛寺发出的度牒。所谓承恩佛寺,是在大恩佛寺的基础上修建,仿照白马寺格局而成,设立专门的官员,进行考核之后,分发度牒。若无度牒而传扬佛法者,皆以谋逆论处。

    所谓承恩,承天之恩,承天子之恩,承董俷之恩。

    一些学业并不精通,但是颇有灵气的郡学学子奉命担当承恩佛寺的官员。大小僧侣想要获取度牒,必须要在经过这些人的允许。而这些学子们,说穿了全部都隶属于董俷的麾下。

    承恩佛寺僧正,可配享四百石俸禄。

    对于许多进学无望,但是又不愿意去地方担任小吏的人而言,承恩佛寺隶属承明殿,也是不错的选择。当然,凡世家子对这样的职位,非常不屑。所以这佛寺中的僧正,多以寒门士子为主。

    为此,刘辨非常高兴,甚至还在朝会上对董俷大加赞扬。

    虽然说佛子传道受到了限制,可毕竟得到了一个渠道。至于能否成功,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十二月中,距离承恩佛寺三坊之隔的地方,由许多长安大户集资兴建道德观,原汉中太守张鲁出面主持,召集天下道德之士,设立道教。并请来了两位赫赫有名的神棍……哦,不是神棍,而是神仙中人的左慈于吉为护法。而这两人又出面请来了一位有道之士,名叫葛玄。

    这葛玄,年三十八岁,是徐州琅琊人,后迁至扬州丹阳句容县,表字孝先。

    此人出身官宦世家,高祖葛庐曾为汉骠骑大将军,下邳侯。其祖葛矩,做过汉室黄门侍郎。父亲葛德儒,担当过大鸿胪登尚书,数代崇奉黄老之道,对《道德经》有着深刻的研究。

    自董俷发明了标点符号之后,时年仅弱冠的葛玄,率先接受,并注《道德经断章注疏》一文,为天下研究《道德经》同道所推崇。葛玄于道德经的研究,绝对比董俷要深刻了数百倍。

    著《道德经断章注疏》时的葛玄,已名震江左一代。

    当时他正在天台赤诚山修炼,遇到了左慈,并随左慈修习《白虎七变经》《太清九鼎金液丹经》和《三员真一妙经》。

    初平元年,董卓入主雒阳。

    葛玄修道有成,与左慈于吉道别,游历山川,先后于括苍山、南岳、罗孚诸山求取当地天书文字,并由此而悟出许多妙法,曾与张鲁在汉中坐而论道十余日,说的张鲁冷汗淋漓,后飘然离去。

    据左慈言:葛玄有幻术,精于经典。

    对此张鲁也是推崇倍至,所以在左慈请来葛玄的时候,张鲁也是格外的高兴,欣然请其上座。

    与佛学不同,道生于斯长于斯,加之汉代多尊崇黄老之道,喜好神仙之事,故而有很多人接受。葛玄抵达长安之后,请立道场于王屋山中。对于这一点,董俷同样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长安城中有多了两处学府。

    一为道德观,二为承恩佛寺……孰优孰劣,很难做出分辨,不过的确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董俷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

    眼见着新年就要到来了,承明殿的事务,越发的繁忙。

    这一天,董俷一早把董冀找来,将一个黑色的包裹,放在了董冀的手中,并派出百名技击士。

    “把这个包裹,送给军师!”

    董冀看了看手中的包裹,有些疑惑的问道:“父亲,只这样吗?”

    轻轻点头,董俷说:“把包裹交给军师,告诉他,让他自行处理,解决……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喏!”

    董俷好像卸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长出了一口气。

    “你这就去吧……对了,孝直是不是要动身了?”

    董冀如今在杜邮堡中效力,不过和法正不同,他可以随时回转长安。听董俷询问,董冀点了点头,“承明殿已发出命令,任命法正大哥为代郡太守。这两日,他正在与孩儿进行交接。”

    “甚好……想必很繁忙吧。”

    董冀说:“是有些繁忙,不过重要的事情,法正大哥都已经交代过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琐事。”

    董俷揉着董冀的头发,“督察院中,无小事……六斤莫要掉以轻心……还有,宫孙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董冀说:“孩儿已经查过,那宫孙的确是扬州人氏,但我却发现,他常书信往来的,却是江夏。孩儿已请王买大哥,派人往江夏追查。想必在年后,就会有消息。不过……他好像并没什么恶意,与姐姐也只是学术之交……父亲,孩儿在查宫孙的来历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长安郡学三年生,有一人名叫嬴适。初闻时,孩儿还以为这嬴适可能是嬴秦的后裔,可后来发现……爹爹,你猜猜他是什么来头?”

    董俷哑然而笑,“我去哪儿猜啊,快点说……我还要去上朝。”

    董冀脸色一肃,轻声道:“此人姓荀,来自颍川。真名应该是荀适,乃那许昌荀攸的次子。”

    董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董冀接着说:“不仅是这嬴适,孩儿还发现了好几个和嬴适情况相似的人物。其中有一个侯霸,年仅十五岁,如今是郡学二年生,品学兼优,于兵事政务,有不俗造诣,而且武艺不差。”

    董俷不由得来了兴趣,“这侯霸,又是何方神圣?”

    “嘿嘿,说出来一定会吓爹爹一跳。这侯霸本名夏侯霸,沛国谯县人,乃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

    “啊?”

    董俷这一下,还真的是吃惊了!

    荀攸的儿子加入郡学也就罢了,夏侯渊的儿子……

    他们加入长安郡学的时候,正是弹汗山大战结束,郡学刚产生的时期,董俷当时并不在长安。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那边双方打得是不亦乐乎,可是对方的后裔却在己方求学?

    听上去这件事情非常的荒唐。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有符合了那些世家门阀一贯的风格: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说明了一件事:董俷在三年前,自从打完了弹汗山会战之后,就已经获得了世族的认可。当然了,如于荀攸夏侯渊都很是曹操的重臣,自然不会有贰心。可这并不代表,他们身后的家族会允许他们不计后果的蛮干。打到了如今这种程度,关东世族也必须要考虑出路。

    董俷问道:“军师怎么说?”

    董冀不动声色的回答:“军师说,随他们玩儿吧,这是好事!”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要声张。不过要多留心一些这些人,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另外,给我加紧查询宫孙的来历……娘的,你那姐姐,如今不晓得有多少头狼,都红着眼睛看呢。”

    董冀一笑,躬身应命。

    这是泰平二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农历腊月三十。

    过了今天,就要进入泰平三年。一眨眼的功夫,刘辨登基,已经快有三个年头,时间可真快啊。

    满朝文武,汇聚一堂。

    董俷心里很轻松,跪坐朝堂之上,等候刘辨上朝。

    如今,他不仅仅是三军大都督,同时还担当着光禄勋和司空的头衔,无人可以和他比肩。

    以不过三十三岁的年纪,已经位极人臣。

    这在朝堂上是非常少见的事情……

    董俷也没什么事情,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因为这政务大都是有承明殿掌控,一应大小事情,在上朝之前就解决完毕。朝会,其实就是一种形式,所有人对此也都心知肚明。

    手插在大袖里,虽是跪坐,却依旧显得鹤立鸡群。

    也难怪放眼整个朝堂上,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如同董俷这样可怕的身高了。

    刘辨这两个月也是非常的开心。

    不管怎么说,佛教能够立足中土,终归是一件好事情。

    中常侍杨谦站在丹陛之上,尖着嗓子高声喊道:“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从朝班中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匍匐行礼之后,恭声道:“启禀万岁,臣有本奏。”

    “有本呈上!”

    董俷认得这男子,是一名宗室子弟,名叫刘祯,表字公干,是兖州东平国人。

    其父刘梁,曾拜尚书令,野王令。是灵帝初期的一位有名大儒。因当时世人多以利益而交往,以邪曲而相党。于是著书《破群论》,在党锢之禁和十常侍横行时,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而刘祯本人,也颇有才华。

    今年郑玄在北海国讲学时,点评出建安七子。这刘祯也位列其中之一,同时也是继董俷之后,汉室又一五言句大家。著有《公燕诗》,虽然无董俷诗词那般流传甚广,但也非常不俗。

    到长安之后,行为并不彰显。

    他站出来,又有什么事情?

    “启禀圣上,今圣上授之天命,已有三载。三载中,先有大都督雒阳大捷,夺回东都旧地,又有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臣常思之,汉室将兴,武功侯功不可没。如今有兴教化之事,更为千秋大业。列侯诸将,皆南与大都督比肩,若无奖赏,又如何彰显圣上之英明与大度?”

    咦,居然是吹捧我的?

    董俷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向刘祯扫了一眼。

    事有反常即为妖,我和这刘祯又不认识,无缘无故的吹捧我,这里面肯定是有不正常的地方。

    下意识的,向刘辨看去。

    刘辨显得很高兴,点头道:“爱卿所说不差!朕有今日,大都督功不可没,不能不有所赏赐。”

    停顿了一下,“以爱卿之见,当以何封赏为好?”

    刘祯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臣以为,以大都督之功勋,封侯拜相不足以彰显其功勋。当以封国,请皇上斟酌。”

    董俷的脑袋,嗡的一下,懵了!

    封国?

    这家伙居然要让我封国?

    什么是封国?所谓封国,说穿了就是称孤。

    诸侯,只能是侯,而称不得孤。但是若有封国的话,不但是领地增加,同时能开府仪同三司,并且拥有自己的属臣。在此之前,朝堂上陈宫等人虽以董俷为主,却始终是汉室的官吏。可一俟董俷封国称孤,那么就必然少不了建设自家的班底。说通俗一点,就是董俷被封以王侯。

    自汉以来,有封国者,多是汉室宗亲。

    以外姓人封国,也并不是没有。比如高祖时期的一字并肩王韩信……当然,那不是一个好例子。

    董俷就知道,这刘祯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好话。

    但是却万万没想到,刘祯会为他请求封地。一时间,董俷有点反应不过来了,看着刘祯发呆。

    刘辨显然也没有想到刘祯会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呆愣了片刻之后,突然间笑了起来:“以董卿之功勋,封国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朕本来也在考虑,给董卿什么样的封赏。刘卿家既然提出来了,朕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吧……杨谦,传朕旨意,册封三军大都督,光禄勋司空董俷,为凉国公,配享汉初诸侯王之制。”

    董俷总算清醒过来,沉吟了一下之后,呼的长身而起,沉声道:“启禀万岁,请恕臣不能接受。”

    段落中出现了一些逻辑性的错误,做些补充修改。

    关于封国的问题,应该是宗室和董俷的一次对决吧。同时,也是一次董冀和周不疑,两个神童少年之间的对决。

    当然了,这只是小插曲,无碍于主旋律。

第四四0章 暗藏杀机

    昨天的章节出现了一点错误,已经修改完毕。

    *******

    冬夜,下了一场大雪。

    这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吧,所以格外的寒冷。从杜邮堡的囚室中向外看去,除了白色,再也不见其他。寒风呼呼,大雪纷飞。远处兰池大营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也变得模糊了。

    董冀跪坐在榻上,沉静的看着囚窗旁边站立的贾诩。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但当你近距离接触了他,才会感受到他所拥有的智慧。

    董冀早就认识贾诩,却说不上太了解。

    在得知董俷把他派过来,其实是在贾诩的手下效命时,董冀的心里面,多少还有些不舒服。

    但月余时光,董冀却越发的感受到,贾诩的高深莫测。

    也许父亲说的不错,这是一个谁也看不透的人物。你要么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要么就杀了他。如果留在身边,却不能让他完全的施展才华,那么不如不用,绝对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但是,谁又能用的了贾诩?

    这天底下,可能除了父亲能用贾诩,其他人……

    董冀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的啧了一声。但旋即醒悟自己的失态,又整肃面容,巍然不动。

    “大公子刚才问老臣,主公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封国的原因,想必现在已经明白了。”

    “是的,军师!”

    贾诩返回来,跪坐在榻上,笑眯眯的看着董冀。

    “那说说看!”

    “若父亲受了封国,则必须就藩。如此一来,长安格局必然会出现混乱,父亲对长安的控制力,也将随之削弱。不仅如此,父亲称孤,必然会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自有汉以来,除韩信赵佗之外,汉室从未有过异姓王。如果父亲接受封国,那么先前所建立的形象当完全毁去。”

    贾诩微微一笑,“只这些吗?”

    董冀所说的,并没有错。

    自董俷辅佐刘辨以来,一直是以中兴汉室的栋梁而示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噱头,招引了无数的人才。有人说董俷是虚伪,有人说董俷暗怀歹意……可不管怎么说,百姓却认同董俷。

    十六岁的年纪,能看穿里面的奥妙,端的是不易。

    但以贾诩的角度来看,董冀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看到更深处。

    他捻了一粒腌制的黄豆,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品尝着里面虽具有的各种滋味,许久没有说话。

    “大公子,宗室这一招玩儿的非常漂亮。大公子想到了主公接受封国的害处,却没有想到,主公不接受封国所带来的后果。所以,不管主公是否接受封国,宗室这一阵却是赢了。”

    董冀不由得正襟危坐,“还请军师指教。”

    “主公身边,不同于其他诸侯,多以寒门中人为主。这些人,有的是真心诚意的追随主公,有的却是怀着希望来追随主公。你可听说过,汉光武皇帝纵横河北,耿纯进谏的故事吗?”

    董冀先是一怔,眼睛唰的闪过一道寒光。

    当年更始皇帝杀了光武皇帝刘秀的哥哥之后,光武皇帝起兵造反,兵力日渐昌盛,实力也越发的强大。于是有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耿纯向刘秀进谏,请求刘秀称帝,莫寒了臣下的心。

    贾诩笑道:“许多追随主公的人,未尝没有搏一场富贵的心思。主公若受封国,也算是向这些人发出了一个讯息:我欲染指江山。而这些人会很高兴,以寒门起家,却成了开国元勋。”

    董冀明白了贾诩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贾诩接着说:“可是主公若不接受,势必会寒了他们的心。接受了,则会寒了另一些人的心……所以,不管主公怎么决断,终究会令内部出现裂痕。此时此刻,于主公绝非是一件好事。”

    “敢问军师,那如何化解?”

    “只看主公如何想,未央宫的那位佛子皇帝,又怎么想?”

    董冀有点不明白了!

    贾诩这番话说的不免有些高深莫测,忍不住再次请教:“军师,请恕冀愚鲁,未明军师之意。”

    “若圣上已对主公生出歹心,那不论主公是否拒绝,都难逃国贼之名;所以,就看他怎么决断。若是皇上对主公并无恶意,那这件事显然是出自宗室之手,和他无关。他会把这件事压下去,甚至当作没有发生过。但如果皇上……你且观之,不数日定会再次提出封国之事。”

    董冀轻轻点头,“可是,这恶名已生出。不管父亲是否接受,天下人都会认为,那是父亲的意思。”

    贾诩笑了笑,突然问道:“大公子,那刘祯你可派人留意?”

    “在我接手之后,已经派出人手,专门监视长安各宗室……唔,军师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日刘祯喜得一子,故而宴请了不少人。但宴会结束后,各家宗室离开,唯有刘先走的较晚。据说,他曾带着他的外甥,和刘祯在书房中密议了许久,刘祯亲送刘先二人离开。”

    贾诩不禁笑了!

    “大公子,那周不疑不简单啊……”

    “您是说……”

    董冀眼中异彩闪烁,恭敬的起身,轻声道:“冀明白了,多谢军师今日的这一番指点。”

    贾诩靠着被褥,目光迷离的向窗外看去,轻声道:“业已新年,想必这一年,会非常的精彩吧。”

    董冀一笑,“定是如此!”

    ******

    说实话,董俷在朝堂上拒绝封国,并没有考虑太多。

    一来是太过突然,二来在他的记忆当中,曾记得袁阔成大师在讲述到曹操称孤的时候,颇有可惜之意。袁大师说:曹操在称孤之前,名声并不算太差。只是随着他称孤,使其背负国贼之名。而其内部,曹操依为左膀右臂的荀彧也因此和他反目,最后被曹操逼得绝食而亡。

    对于汉室而言,那应当是最后一次反扑。

    但是曹操当时的血腥屠杀,也使得曹操自身的元气,受到了伤害。

    特别是荀彧的死,于曹操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损失。那是一个萧何般的人物,非寻常人可以取代。

    所以本能的,董俷拒绝了封国。

    并且在朝堂上怒斥刘祯等人,使得这一场朝会,最终不欢而散。

    回到家中之后,诸葛瑾陈宫紧跟着就上门了。

    三人在书房中密议了许久,直到天将大亮,诸葛瑾陈宫二人才告辞离去,只剩下董俷于书房中枯坐。

    这个新年,过的可真不顺心啊!

    没想到宗室竟然设计出了这么一条毒计,果然亡我之心不绝。

    董俷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只听轰隆一声,那坚硬的楠木长安被他一拳砸断。

    我未有伤人之意,人却有灭我之心啊……

    莫以为,我屠刀已不利否?

    “董大哥,怎地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火?”

    黄月英出现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董俷,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翩翩走进了书房。

    “哦,只是想起了一些不爽快的事情,一时间蛮性发作罢了。”

    董俷笑着站起来,从黄月英手中接过了粥碗,笑呵呵的问道:“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呢?”

    “董大哥,人家平时也起的很早好不好!”

    黄月英嗔道,而后轻声说:“其实朝堂上的事情,姐姐们都已经知道了……她们很担心你,又怕乱了你的心思。董大哥,你切莫气坏了身子,要知道,这阖府上下,都在看着你呢。”

    董俷闻听,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月英,你告诉姐姐她们,就说我没事……刀光剑影都闯出来了,害怕这区区的阴谋诡计?”

    说着,他坐下来,喝了一口粥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对了,黄公何时来长安?”

    董俷和黄月英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蔡琰最后清楚了闻喜名士,高平侯毌丘兴,也就是毌丘俭的父亲出面,前往望北郡说媒。

    按说毌丘兴虽然是侯爷,可是在名气上还是有些不足。

    但毕竟是董俷如今可以找出来,能与黄承彦并肩的人不多,毌丘兴也算是比较接近的人物。

    当然了,对于这件事,毌丘家非常的看重。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一次和董俷拉近距离的机会,自然是格外上心。

    黄月英脸一红,轻声道:“早先费师兄来信说,父亲已经上路。按照行程,十五左右将至。”

    董俷放下了粥碗,握住黄月英的手,“却是还要月英再苦等些时日了!”

    黄月英的脸更红了,抽出手来,“谁要苦等,莫要太得意了……小心到时候父亲看不上你!”

    说着话,往外跑。

    董俷跟上一步,道:“他若不同意,我也一样要娶你过门。”

    经这么一打岔,董俷的心情倒是舒缓了许多。

    让人再搬过来一张书案,把乱糟糟的书房交给李逵整理,董俷一个人走出房间,漫无目的的在府内游走。没有半分的困意,但是却感觉非常的疲沓。清冷的空气,令他稍稍振奋起来,可是这心情,却还是非常低落。

    皇上,你真的是要对我下手吗?

    昨日不负我之言犹在耳边回响,今日却……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虽然诸葛瑾已经有了对策,可是这件事于其他人所带来的伤害,又该怎么去弥补?

    真的是好头疼啊!

    脚步声传来,惊扰了董俷的思绪。

    抬头看去,就见小文姬穿着整齐的正往外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院,董俷突然叫住了女儿。

    “这一大早的,你又要去何处?”

    蔡节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低着头不敢和董俷的目光接触。

    “爹爹,姐姐是要去找宫家哥哥……嘿嘿,据说今天有三学学子的经辨,宫家哥哥也要参加。”

    董朔吊着一只胳膊,窜出来大声的说道。

    蔡节的脸羞红,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董朔,而后轻声道:“爹爹,你莫听弟弟胡说,我只是……”

    “好了好了,去听经辨就去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董俷笑着,伸手紧了紧蔡节身外的大氅,轻声道:“不过要多小心,长安如今也不甚安稳。”

    “女儿知道!”

    董俷摆手,让蔡节离去。不过没等她走多几步,突然又道了一句:“文姬,若是方便的话,把那个什么孙带回家来看看……爹爹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想看一看,不会把他给吃了的。”

    “爹爹!”

    蔡节脚下一滑,险些坐在地上。

    粉靥羞红,好像天边的晚霞……她嗔怪的叫了一声,扭头急匆匆的走了。却听到董俷在后面,哈哈的大笑不停。不由得,脚步加快,眨眼间就转过了角门。

    目送女儿的背影消失,董俷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肃然。

    他看着活蹦乱跳的董朔,心里却在想:十年……还差一年,就整整十年,也应该把答案揭晓了!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朔儿,去找你媛容叔叔,让他把你石叔叔接过来,就说我有要事,请你石叔叔前来商议。”

    “喏!”

    董朔有模有样的插手行礼,然后飞奔而去。

    董俷握紧了拳头,猛然狠狠的砸在身边的树干上。树枝扑簌簌,落下了纷纷洋洋的雪花。

第四四一章 千里草

    刘祯的奏折,看似极为普通,甚至有宗室向董俷卖好的意思。

    可这天底下的人,并非都是瞎子。很多明眼人都看出了宗室的意图,并且默默的静观其变。

    曹操、袁绍、刘表、刘备、刘璋、孙策……

    各路诸侯在泰平三年的正月,打仗的停止了打仗,外交的停止了外交,注意力集中在了长安。

    关中,已经变成了一头让诸侯色变的庞然大物。谁也不知道,董俷的下一步会迈向何处。虽然说,董俷口称关中需要休养生息。可瘦死的骆驼必马大,如今的董俷已无人敢去小觑。

    接下来,就要看刘辨的措施了!

    如果刘辨坚持要董俷封国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宗室所为定和他有所关联。也就是说,董俷和刘辨已经出现了一些隔阂。一个拥有传国玉玺,为汉室气运的代表;另一个掌关中塞外西域,近百万雄狮,又是天下闻名的虎狼之将。二者结合起来,绝非诸侯能够抵挡的住。

    即便是拥有汉帝刘协的曹操,也处于窘困之中。

    可一俟董俷和刘辨反目,毫无疑问将会变成另一个局面。到时候,诸侯就能喘息一口气了。

    ******

    正月的渭水,绕长安而过,东逝去。

    浊浪排空,巨大的冰块撞击,发出轰隆的巨响声。河水打着旋儿,看上去极为湍急,令人心生敬畏。

    董俷策马于渭水河畔,十余头雪鬼飞奔,形容极为可怖。

    这些雪鬼,大都是当年雪鬼的后裔,早先的四头雪鬼,如今大都是呆在府内,陪伴蔡琰等人。

    董朔董宥,紧随在董俷的身后。

    另有数百名技击士和巨魔士随于其后,并未携带盔甲,一个个格外的轻松写意,不见半分忧愁。

    董俷猛然勒住了战马,在一高处向远方眺望。

    诸葛瑾石韬,黄叙李逵等人也忙勒住了马,肃立在董俷身后。

    “可查清楚那童谣的源头?”

    自正月开始,长安突然流传出了一些民谣,其中最流传最广的,是一曲名为《千里草》的民谣。

    千里草,漫长安;扶摇三万里,关中立二京……

    这千里草,合起来就是一个‘董’字,其矛头自然直指董俷。所谓二京,组在一起,就是‘凉’字。民谣的大概意思是说:没有凉州董俷,何来今日关中。所以董俷,当为凉国公。

    许多民谣的意思,大概都是这样。

    以至于民谣一起,很快在长安流传起来。董俷有些弄不清楚,究竟是谁在创作这些民谣呢?

    诸葛瑾迟疑了片刻,轻声道:“臣下随已追查,但至今为查到源头。不过……”

    “不过怎样?”

    “不过有些许迹象表明,这件事可能和大公子有关。”

    董俷一怔,“和六斤有关?”

    “正是!”

    诸葛瑾苦笑一声,“若论对长安的控制力,当以督察院为最。廷尉曾发出人手,可一俟发现了线索,正准备追查下去的时候,线索立刻中断。整个长安,能有此力量,莫过于督察院。”

    董俷沉默了……

    诸葛瑾的分析,听上去似乎有些牵强。

    可仔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他所言颇有道理。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自家的破绽,而后又能在第一时间解决破绽……曹操不可能,宗室更不可能。至于图澄,被刘辨杖脊三十后,老实的不得了。平日里除了在清凉寺中呆着,根本就不走出寺庙半步,所以也好像不太可能。

    而能够让民谣流传这么快,这么广,似乎除了督察院,没有人能做到。

    难道是军师的意思吗?

    董俷的脑海中,浮现出贾诩那单薄的背影。若是军师的主意,想必他是希望我能接受封国。

    可接受封国的害处,他难道不知道?

    董俷有心去杜邮堡请教,但近来事务繁忙。科举之事即将宣布,活字印刷术也已经有了雏形,第一批书籍很快会印刷出来,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连刚到长安的黄承彦,也为此忙碌着。而最重要的是,如果董俷频繁的出没杜邮堡,那么贾诩的暗着怕就会被暴露出来。

    虽然说长安上次经过了一次大屠杀,清理了许多细作。

    可天晓得各方诸侯派了多少细作在长安,想要说清理干净,无异于痴人说梦一样的困难。

    一时间,董俷感到非常的困惑。

    远处,董宥张弓射箭,将一头麋鹿射中,十几头雪鬼冲过去,把那猎物死死的看住。

    “哥哥,我射中了,射中了……”

    说起来,董宥和董朔的射术非常高明。在这一点上,比之董俷这个苦练多年也没有进步的家伙,强了百倍。今日出城散心,也是两个小家伙的意思。那麋鹿倒地之后,就见夏侯曼撒腿冲到了尸体旁边,赶走了雪鬼之后,双手抓住鹿腿,数百斤重的麋鹿被他轻松拎起。

    “这家伙,端的是一员虎将!”

    黄叙忍不住赞叹一声,众人齐刷刷点头。

    诸葛瑾笑道:“夏侯曼虽勇,但只怕和两位小公子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嘿嘿,小公子虽然如今不比夏侯曼,可毕竟年幼。前些日子我去主公家中的时候,看到两位公子联手,夏侯曼已经有些抵挡不住……若再多些时日,两位小公子就算是比不得主公,相差也不会太多。”

    董俷不禁有些得意。

    不过,他却摇头道:“那是夏侯曼让着他二人。如果真刀真枪的比拼,夏侯曼百回合内,定然可以取他二人的性命。朔儿和宥儿的武艺虽然已成,可毕竟是少了许多经验。有些事情,不是单靠苦练就能理会出来……只要见过血,杀过人,真刀真枪的搏杀过,才可能明白。”

    “主公的意思是……”

    董俷淡定一笑,“贺齐来信说,今年将会对乐浪三韩用兵。郝昭将为主帅,在春耕结束后出征。我打算把这两个小子送过去,好好的历练一下。省的留在长安惹是生非。他们的娘,太溺爱他们了。”

    其实,董俷何尝不溺爱儿女?

    只是在外人面前,他是不会表露出来。

    诸葛瑾等人闻听之下,吃惊不小,“主公,二公子才十二岁,小公子才十一,会不会早了些?”

    董俷眯缝着眼睛,轻轻摇头。

    “我七岁时,就已经杀过人,见过血……十一岁时,就击溃了太平教众在临洮的作乱。他二人年纪虽小,却比我聪明。我所会的,都已经教给了他们,剩下的就要靠他二人自行领悟。”

    众人,不由得默然。

    也许董俷自己没有觉察到,他越来越贴近于这个时代的思维。

    杀人见血,在他而言似乎已经成了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而对孩子的态度,也颇有这个时代的风格。若是在后世,让十一二岁的孩子上马打仗,杀人夺命,简直就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而在当代,董俷习以为常,诸葛瑾等人也见怪不怪。

    当三韩战事结束的时候,想必就是关中对关东的决战之时吧……

    诸葛瑾等人相视一眼后,心领神会。

    石韬轻声问道:“主公,对三韩用兵,让郝昭挂帅会不会……太年轻了?”

    董俷忍不住哈哈大笑,“伯道年纪虽不算大,可是心智坚毅,兵法已尽得卢师的真传。此次平定三韩,郝昭的年纪当是最大。昨日华雄之子华钦,徐荣之子徐柘都已奉命赶赴辽东。诸公,时光流逝,日月穿梭……一晃间,距离我等入西域,已有十载,小老虎们都长大了。”

    其实,董俷自己才三十三,可是言语中,却带着无限的感慨。

    没错,一晃……已十载!

    关于出兵三韩的事情,在去年就已经敲定下来。阎柔与三韩勾结,如今势力越发的庞大起来。而且屡屡寇边,若不能解决去,终究是一个大麻烦。更何况,辽东还有一处重要的所在。

    船厂!

    董俷命凌操督建辽东水师,兴造龙骨战舰。

    是仪被任命为辽东太守,协助凌操组建水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三韩必须平定。

    本来,陈宫等人想让贺齐挂帅。

    但贺齐如今镇渔阳右北平两郡,和袁绍对峙。塞外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非贺齐莫属。于是,董俷大笔一挥,非但同意了贺齐的决定,而且出征三韩,六大主力一支也不动。

    全部以小一辈的人为主将。

    除了华钦徐柘之外,还有臧霸之子臧艾,徐晃之子徐盖,云中太守张辽之子张虎,选锋军主帅张郃之子张雄……等等如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华钦,年方十九;最小的,就是董宥。

    这一支青年军将会有什么成就?

    这征讨三韩的一战,就是一次试金石。

    话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转移到了即将开始的三韩会战上面。诸葛瑾等人对青年军即担忧,又充满了希望。毕竟这一战,汇聚了无数未来的精英……一旦失利,于关中绝非一件好事。

    倒是董俷看得很开,“若区区三韩都要损兵折将,未来和曹操等关东精锐决战,他们也出不得力。”

    远处,有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的人,是马峤之子马良,年仅十五岁。他并没有在三学就读,而是一直追随这父亲马峤。相比之下,马良的四个弟弟,如今全都在三学之中,年纪最大的,已经是郡学一年生。

    马良在年初时,被董俷掉入大都督府内,担任门下从事。

    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职位,凡是在这个职位上呆过的人,如今大都受到了董俷的重用。如黄叙庞统,阎圃法正。当人们听说马峤的长子马良被征辟门下从事的时候,无不感到万分羡慕。

    谁都知道,这是一块敲门砖。

    至于董俷为什么征辟马良?虽然不愿意承认,终归是受了演义的影响。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马良飞马疾驰,来到了董俷面前,甩蹬离鞍。

    “启禀大都督,大事不好了!”

    董俷等人闻听,不由得一怔。诸葛瑾连忙问道:“马良,你莫着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来。”

    马良气喘吁吁,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廷尉闵大人,辰时率领人马突然围困了长安令府衙,将长安令刘先及家小,全部缉拿。”

    “什么?”

    董俷不由得吃了一惊,看着马良,急忙问道:“闵大人为何缉拿刘先,又奉了何人之命?”

    马良说:“闵大人说,刘先私通逆匪,密谋作乱。并且在刘大人的书房中,搜出通逆信函数封……如今,刘先已经被下了天牢,宗正刘和带领宗室,围堵大理,说闵大人是栽赃陷害。”

    刘和,前幽州牧刘虞之子。

    董俷一蹙眉,看了看身边众人。

    闵贡和他的交情非常好,而且属于董系一脉中人,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刘先通逆?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不知为何,董俷的脑海中又不自觉的浮现出贾诩的身影。难道说,此事和军师有关系?

    ………………………………

第四四二章 如此简单

    刘和是皇亲国戚,而且从辈分上来说,是长安天子刘辨的长辈,世称之为皇叔。

    皇权强盛时,只这个称呼,就足以吓死个人。不过如今汉室衰弱,别说是皇叔,就算是天子,若手中没有兵权,没有实力的话,又有谁会高看你几分?了不起在表面上,尊敬一下。

    刘和不是天子,手中更没有半分实权。

    就连他这个皇叔的称号,也是别人赠与。可有的时候,有些人永远无法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刘和正是这样的人!

    事实上,不仅仅是刘和。当刘辨在长安登基以后,许多失去了根基的宗室,都觉得汉室将重新崛起。当然,如何崛起?并非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他们只在乎他们将获得什么权利。

    可惜……当一个个破落的宗室抵达长安后,却发现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除了一个虚无的头衔之外,他们甚至比不上长安城一个普通的官吏。这心中自然很不舒服。

    特别是董俷手掌天下兵马,长安城中人只知董俷的巨魔令,而无人识圣旨为何物。

    这在宗室看来,绝对无法容忍。于是一个个针对董俷的歹毒心思,终变作了实际的行动。

    “刘先为长安令,尔等无凭无据,为何将他缉拿?”

    闵贡已年过四旬,面带着笑容,对刘和等人的叫嚣,恍若未曾听见。

    曾担任河南尹,后来更因为心向刘辨而被董卓罢免官职。作为一个弘农王府的小吏追随刘辨,一直到今日的廷尉。也因为这原因,刘辨对闵贡非常的看重,委任为执掌刑律的廷尉。

    “皇叔,下官并非无凭无据,而是得到密报……刘先私通逆匪,有谋逆之嫌。下官也确是在刘大人的书房中发现了他与刘景升互通的信笺,其中不泛大逆不道之言论。至于是否如皇叔所言,刘大人是被栽赃陷害,下官尚未掌握证据。但在此之前,刘大人怕要暂时委屈一下。”

    闵贡言辞颇有条理,不卑不亢。

    刘和虽然是一肚子的火气,偏偏没有办法,气呼呼的坐在一旁,瞪着闵贡半晌说不出话来。

    闵贡接着说:“皇叔放心,刘大人如果是被冤枉,下官一定会还他清白。但如果确有其事……”

    “既然如此,何不先放其家人?”

    刘和退而求次道。

    闵贡摇头:“怕是不行……刘先在未洗脱嫌疑之前,家眷将由督察院看护。”

    刘和面颊抽搐了几下,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只听堂外有人高呼:“大都督到!”

    刘和心知,董俷一来,更别想救出刘先。气冲冲的站起来,带着一干宗室甩袖走了出去。

    迎面正看到董俷那魁梧的身形,刘和忍不住啐了一口,理也不理董俷。

    无礼的举动,董俷自然看得清楚。

    对于刘和,他也不需要给什么好脸色。毕竟,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如今董俷是不屑于做。

    径自走进了内堂,闵贡在门口相迎。

    二人落座之后,并未做什么寒暄。事实上以董俷和闵贡的交情,也无需搞什么虚伪的寒暄。

    “闵大人,董俷今日前来的意思……”

    “下官明白!”闵贡道:“大都督定然也是为刘先一事前来查问。是这样,两天前我接到了密报,说刘先和刘表之间暗中勾结,似有不利长安之举动。下官在接到了密报之后,就立刻将刘先府邸控制起来。今日进行缉拿,在刘先的书房里发现了十余封信笺,已呈报承明殿。”

    “哦?”

    董俷在来到之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缘由。

    但是听闵贡这么一说,也不禁有些奇怪:“闵大人,依你看,刘先是否真的有通逆之罪呢?”

    闵贡沉吟一下,挥手让内堂伺候的仆人出去。

    “大人,这件事说来蹊跷。下官之所以得知这消息,却是源自两封告密信……从刘先书房里搜出来的信笺来看,却是出自刘景升之手。但下官却以为,这件事情和刘先,怕无牵连。”

    说着话,他从书桌的案牍中取出两封信件,交给了董俷。

    字迹很模糊,看不出是什么来头。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写这封信的人,绝非一般的士子。

    俗话说的好:字是脸面。

    汉时识字的人不多,能写出一手好字的人更少。虽然写信的人是刻意隐藏,可是笔画中所隐藏的气质,足以显示出此人的功底不俗。

    “那刘先现在何处?”

    “被关押在天牢中,由专人守护。其家眷被牵连进去,下官担心他们受到伤害,故而在缉拿了刘先以后,就命人将他的家眷转移至杜邮堡。一方面是为了隔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

    “杜邮堡?”

    董俷问道:“是不是杜邮堡派人前来接收?”

    闵贡摇摇头,“非也,是下官派人送过去的,杜邮堡方面并没有发出任何接收犯人的指令。”

    难道不是军师所为吗?

    董俷挠着头,非常困惑。

    刘先在这个时候被缉拿,未免太巧合了些。若说他谋逆……哈,怕是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吧。

    和闵贡又交谈了一会儿后,董俷告辞离去。

    回到家中,刚一坐下来,就有家丁前来禀报:“老爷,中常侍杨谦,在府外求见老爷,说是皇上有请。”

    还真的是忙啊!

    董俷本来想忙里偷闲那么一天,可不成想是越来越繁忙。

    连忙道:“有请谦公!”

    不一会儿,杨谦进了书房,向董俷施了一个礼,恭声说:“大都督,皇上说请大都督往柏梁台一叙。”

    又是柏梁台!

    董俷对那个地方其实挺腻歪,可既然是刘辨派人前来相请,自然也不能拒绝。

    当下换了衣衫,和杨谦一起离开大都督府。在往未央宫的路上,董俷试探的问道:“谦公,可知道皇上让我去,有什么事情吗?”

    杨谦一笑,“大都督放心……皇上只是觉得,少与大都督交流,故而请大都督前去一叙。”

    交流?

    董俷拿不准刘辨是什么意思。

    但有一点他已经知道,刘辨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想法。那一日封国的奏折,怕是和刘辨无关。因为在那一天之后,二十余日中,刘辨没有再提出封国的事情,即便早朝时有宗室提出,他也含糊着岔开话题,很显然对这件事没有半点兴趣。也就是说,所谓封国,很可能是宗室的想法。

    不过这猜想终究是猜想,董俷也弄不清楚刘辨的脑袋里,究竟是怎么考虑。

    也许今天这会面,和此事有关吧……

    不知不觉,董俷随着杨谦,已来到了柏梁台外。

    ******

    就在董俷进未央宫的时候,杜邮堡的一间囚室里,两个少年正面对面的坐着。

    一个是董冀。

    另一个年纪比董冀略小一些,看上去有些单薄,眼睛很大,眸光兔脱,透露出一丝诡诈之气。

    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却带着不屑的表情。

    “大公子原来只这些手段?栽赃陷害,不过是小人作为。”

    董冀面色平静,看着那少年。少年的话语中带着嘲讽之意,可是董冀,却恍若没有听见似地。

    “周不疑,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少年正是刘先的外甥周不疑,闻听董冀的问话,冷笑一声道:“你该如何,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董冀笑道:“怎么没有干系?这不仅干系到你的性命,还干系到你舅父刘先的一世英名……你说,若是那些酒囊饭袋知道,素以刚直忠义而闻名的刘先刘大人,居然有一个反贼妹夫,会是什么结果?周不疑,父周朝,母刘艾……中平四年,周朝随长沙人区星谋反,刘艾怀六甲,故而被送至零陵兄长刘先之处。中平五年时,周不疑生于零陵……啧啧,挺复杂嘛。”

    周不疑忍不住激灵灵一个哆嗦,骇然的看着董冀,半晌说不出话。

    “你自幼随令舅父居于襄阳,曾师从多人……令舅父曾让你读书,但你却说:学问是天生的,读来何用……啧啧,真是够狂妄啊。不过你的确是有狂妄的资本,建安三年时,年仅十一,即做平吴九范,为多人异之……却不想被刘表称之为小儿涂鸦,令舅父也因此失意。”

    周不疑也不言语,只是咬紧了牙关。

    董冀又拿出一纸公文,“啧啧,泰平元年随舅父抵达长安,即语令弟寇封……哦,不是,应该是刘封说,汉室将衰,当乱而取之。他日若取天下,定胜那庸才百倍。这位庸才,又是何人?入长安后,请刘先献拓本《四十二章经》,言:舅父若以此为觐见之礼,定能得帝青睐。”

    周不疑感觉,遍体生寒。

    他自诩聪慧,却不想所作所为,竟似被人亲眼看到一样。那种赤裸裸的感觉,端的是难受极了。

    董冀接着说:“刘先得长安令,你先献出三策,言循序渐进,不出五年,就可掌控长安。其一,兴‘卫军’,以分大都督府之兵事,减低我父亲对长安的控制力;其二,将我父立于风口,明升暗降,驱出长安……唔,这第三条就很有意思了,相信皇上若见到,定然非常生气吧。”

    说完,董冀把公文收起来。

    “周不疑,你确是很聪明,一环套一环,暗藏杀机。但你却忘记了一件事,你所设计的种种方案,若没有执行者,凭借那些酒囊饭袋,恐怕很难实施……你说我黔驴技穷,却错了。我父掌控长安,我知道只要除去你,那计划再美妙,也终是画饼。我没有兴趣和你玩儿游戏,能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我绝对不会自找麻烦……只可惜,因你的聪明,却连累了家人,可怜你那抚养你长大的舅父,可怜你刚来长安的母亲,因你的聪明,都活不成了!”

    董冀说的轻描淡写,可周不疑额头,却渗出了冷汗。

    他抬起头,看着董冀,轻声道:“你想怎么样?”

    “呵呵,我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怎么样?只不过,人家在对付我的父母,为人子女的,总要尽些孝心罢了。周不疑,你家人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你是聪明人,当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董冀向囚室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笑道:“对付复杂的事情,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只要你有那个实力……这是一位老师给我的提示。莫要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在长安,你什么都不是。有野心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也要看清楚自己的实力。你有一天时间,好好想一想,如何?”

    铁门哐当一声关闭,周不疑却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榻上,久久……一动也不动。

    感觉写的复杂了,有点不顺畅……

第四四三章 贾诩一谋蜀中

    “王买,你跟随主公有多久了?”

    囚窗外,月白风清。

    贾诩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榻上,有王买跪坐,温着酒,身旁还匍匐着一头青鼬。

    “唔,属下还需算一下……当年主公避难走南山,我就和老虎他们一同随主公进入西域……恩,计算一下,也差不多有十年之久了。军师,怎地突然问起这些事情?是不是有吩咐?”

    贾诩眯着眼睛,脸上浮出一抹笑容。

    不知不觉的,他也有了眯眼睛的习惯。不知道是学董俷,亦或者是他思考过多,故而成了习惯。不过,在王买看来,军师每逢眯起眼睛的时候,一定是有大事,就如同董俷眯眼,是要杀人一样的征兆。

    贾诩转身坐回来,“一转眼,我也在这杜邮堡中,待了将近五年,想必外界的人,都已经把我忘记了吧。”

    “军师,只要主公不忘您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却是觉得有些累了……王买,你觉得大公子这个人……怎么样?”

    “大公子?”

    王买想了想,轻声道:“大公子性沉冷,有权谋,更精于算计。或为明主,但与主公却不同。”

    “哦,怎生不同?”

    “讲权谋,主公不比大公子。然则主公有魅力,可令上下一心。大公子嘛……呵呵,或许能成就大事,但是若说识人用人,怕是不比主公的气度。但如此,却更似一位君王。”

    贾诩笑了,“看起来,你也发现了!”

    “和大公子相识虽不长,但属下能觉察到大公子的不寻常处。公子有威仪,却处处小心谨慎。和他相处,需要时常加以提防,说话做事都需战战兢兢,不似为主公效力那般的爽快。”

    贾诩突然话题一转,“此次封国,你以为结果会如何?”

    “这个……主公似有很多顾虑,其实若真的受了那封国,又能如何?主公非王莽,汉室也不似当年。不过,军师问我结果,王买却实在是猜不出来。军师,您对这件事,又如何看?”

    “以我之见,主公和圣上,怕是会有一次交换。”

    “交换?如何交换?”

    贾诩笑而不答,闭上眼睛,懒散的靠在被褥上,好像睡着了一样。王买已经习惯了贾诩的这种态度,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答案出来。

    “呵呵,主公和圣上的交换,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晓。不过,我看这件事,怕也不会那么简单。以我估计啊,这里面存有变数。”

    王买彻底糊涂了!

    以他的智慧,真的有些跟不上贾诩的思路,只能呆呆的坐在那里,聆听贾诩解释。

    “这变数,源自于大公子……嘿嘿,至于结果嘛,想来会是出人意料吧。不过,我却是累了。”

    贾诩的这番话,似乎是在呢喃,又好像自言自语。

    王买完全不明白,想要请教,却见贾诩翻了一个身,轻声道:“去休去休,当需早作谋算。”

    闻听这话,王买激灵打了一个寒蝉。

    “军师早些休息,王买告退!”

    “且慢……”贾诩轻声道了一句,“你立刻密令闇十七,让他行动吧……依我看,差不多了。”

    王买掌控闇部,下分内外两个部门。

    直属于王买的人,皆以闇字开头,而后以数字排列,属于内门中死士;而外门相对而言,人数众多,以各方诸侯之名为开头,再以数字排列。比如,在冀州袁绍麾下的外门细作,就称之为冀XX,若是潜伏在曹操的治下,则以魏XX来表示。此名单,只王买和贾诩掌握。

    内外两门,平时并无交集,而且任务也不一样。

    正如王买所说,也许只有董俷这样的人,能毫无保留的把如此重要是事情交付给他信任的人。

    若是换一个人的话,闇部还能想现在这样存在吗?

    王买隐隐理解了,贾诩那句‘早作谋算’的真正含义。

    ******

    泰平三年三月初,汉帝刘辨三次下旨,封董俷凉王,授九锡,配享封国大西州。

    而董俷在臣下的数次劝解之下,终于同意受封。对于这个消息,长安宗室原本是非常高兴,可不成想刘辨接下来的一道旨意,却令人瞠目结舌:因汉室未平,朝纲不振,故凉王董俷,需居于长安,封董俷为汉丞相,执掌承明殿,总领天下兵马以及政务,诸事可自行决断。

    一道旨意,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以刘和为首的宗室,长跪未央宫外,请求刘辨收回旨意。

    然则刘辨却不理睬,反而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宣称:初平以来,诸侯混战,生灵涂炭。若非凉王,何来今日之汉室中兴局面。朕非薄幸之人,绝不做那鸟尽弓藏事,特昭告天下人知。

    言下之意是在责问各方宗室:在我颠簸流离,生死未卜之时,你们为何不站出来,维护朝纲呢?再有,现在让凉王就藩,那么关东诸侯,又该如何面对?你们指挥得了各方人马吗?

    刘和等人虽然不甘心,可是也能听出刘辨旨意中的责问之意。

    只得偃旗息鼓,不再为此事而纠缠。

    五月,董俷昭告天下,于长安开府。凉国置丞相以下群卿百僚,皆如同汉初诸侯王之制。

    也就是说,董俷可以组建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小朝廷。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要完善这个小朝廷,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非一朝一夕可完成。

    所以,在开府之处,董俷只设立了凉国尚书和侍郎。

    尚书令-诸葛瑾,兼领承明殿卫尉,秩比两千石俸禄。

    诸葛瑾,已年近三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历任过居延令,戍县都护府长史,无难军司马,右扶风太守等职务,可以说在军政方面,都已经获得了足够的经验,正可施展拳脚。

    尚书仆射-苏则。

    要说起来的话,苏则也是追随董俷的老人,时间甚至超过了诸葛瑾,也是经历过许多事情,于军政方面有权威。对此,各方人物无可厚非。毕竟从资历年龄上来看,他们都够格了。

    尚书共有四人-黄叙、庞统、步骘、吕蒙。

    这四人年纪都在二十出头,其中步骘的年龄大一些,但是真正追随董俷的时间并不多,并且兼领着其他的职务。从这方面来看,就能看出董俷不愿开府的另一个原因,他手下无人可用。

    但侍中一职,却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之外。

    侍中三人两人-阚泽庞林和刘先。

    阚泽……在董俷颁布侍中人选之前,甚至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原因很简单,这阚泽是在年初才来到长安,并且持五溪长胡昭的介绍信,信中说此生娇杰,有德行,为当世仲舒。

    仲舒,是指董仲舒。

    那可不是什么人都敢冠以的称呼。胡昭以董仲舒称阚泽,足以看得出,此人的水准如何。

    当然,董俷之所以用阚泽,却不是因为胡昭的这介绍信。

    演义中,赤壁之战,周瑜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行苦肉计,正是阚泽往曹营送信,令曹操信任了这苦肉计。虽然在演义里,阚泽出场不多,董俷记忆中只此一次,但已经足够了!

    阚泽是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地道的寒门出身。

    世代农夫,至阚泽而好学。幼时因贫困的原因,就卖身为佣,所求只为读书写字,为当地人所称道。

    刘表刘备夹击扬州,虽然后来没有了声息,可是对江东的影响,却是极为巨大。

    阚泽原本想逃离战乱,往鹿门山求学。但不成想在途中,被锦帆营甘宁劫持,送到了壶头山中。

    胡昭和阚泽一番交谈后,深感此人学问不俗。

    于是愿意担保,送阚泽至关中。对于这样一个人,董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至于庞林,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可是此人有一个哥哥,却是大大的有名。庞林的兄长,正是凉王府尚书庞统。

    说实话,董俷还真没有听过庞统有个弟弟。

    庞林年放弱冠,师从水镜山庄的司马徽。学成之后,正逢雒阳大战尘埃落定之时,受兄长之邀请,独自一人穿越南阳豫州,抵达京兆。对此,庞德公是愤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本来,以庞德公的想法,是让庞林去投刘表,以缓和鹿门山与荆襄的关系。

    但没想到,这家伙接到庞统的信之后,二话不说就走了。他可以走,鹿门山又该怎么办?

    庞家,毕竟是以荆襄为根基。

    此前庞统投董俷,刘表虽然没说什么,可终究是心里有些不快。现在倒好,一向不理红尘的庞家,居然有两个投奔了关中,就算是刘表没有意见,荆襄世族也一定会对庞家生出异议。

    当然了,这就和董俷没关系了。

    在董俷看来,最好是庞家在荆襄混不下去,然后举家迁移至关中。为此,董俷下令沙摩柯暗中关注。至于庞德公会不会来关中,那就要看他自己的决断了。这种事,谁也为难不得。

    不过,这刘先为侍中……

    几乎大半个长安的宗室都在咒骂刘先。早先多么立场分明,怎么只进了一趟大理,就变了?

    这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

    可就算是背叛,你宗室有能如何?堂堂凉王府侍中,配享七百石俸禄,谁又敢去招惹?

    暗地里咒骂刘先的人可不少,但这里面何尝没有一丝妒忌?一入凉王府,刘先算是有了靠山。

    同月,刘辨下旨赐婚,沔南名士黄承彦之女下嫁董俷,奉昭阳夫人。

    一时间,这长安城可就变得热闹起来。

    董俷结婚,看似是一件小事。但与那些在长安没有跟脚的士子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机会。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刘辨下旨赐婚不久,蜀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而这件事,更彻底的转移了天下人的视线,整个汉室,也将因这件事情,发生巨大的变化。

    刘璋,死了……

    注:庞林,庞统的弟弟,以荆州治中从事的身份参加了彝陵之战,兵败后随黄权入魏,封列侯,官至钜鹿太守。演义之中,未曾出场。

第四四四章 二子分家

    刘璋,正年富力强。

    刚进入不惑之年,身体强壮,平时也没有什么灾病,怎么毫无征兆的,一下子离奇的死了?

    刘璋这个人,有的说他性情温和,是仁慈之主;有的说他暗懦,却难有作为。

    总体而言,刘璋若只是普通的宗室,说不得能成为一名士。然则他生于刘焉膝下,就注定了无法避免这诸侯的征伐。可偏偏他又没有继承刘焉的权谋和铁血,终究是成不得气候。

    对于刘璋的死,众说纷纭。

    有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刘璋绝对不是自然而亡,只是这凶手是谁?却难说的清楚。

    早年被刘焉清除的益州世族,窥视蜀中沃土的刘表,虎视西川的关中董俷,还有建宁方面的南蛮……诸如此类的猜测层出不穷,令西川一下子变成了天下人关注的焦点,难有安宁。

    刘璋膝下有两个儿子。

    长子刘偱,天性好斗,有勇武之气,颇有当年刘焉坐镇幽州时的铁血手腕;次子刘阐,却更似刘璋,性情温和,为人恭恪。视钱财如粪土,喜好结交英雄,并且有仁让之风,甚得刘璋所喜爱。

    这两个儿子,在刘璋活着的时候,兄友弟恭。

    可问题是,刘璋死的突然,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谁来继承他的家业?兄弟二人可就生了间隙。

    益州内部也分成了两派。

    以雒城太守吴懿为首,当年随同刘焉一同入川的将领,支持刘璋的大儿子刘偱。理由也很简单,自古都是以长子传承,何况刘偱和刘阐同出一母,都是刘璋正妻庞氏所出,自然应该有刘偱接掌益州牧。就这一点而言,益州许多将领都支持刘偱,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毛病。

    可问题在于,刘偱的母亲庞氏,并不喜欢刘偱,而偏爱次子刘阐。

    原因也非常简单,刘偱粗莽,虽然勇武,却有点粗鲁,或者说不拘小节,所以不得庞氏喜欢。

    而庞氏的父亲,巴西太守庞羲,也非等闲之辈。

    论辈分,庞羲和刘焉是同一辈人,并且早年追随刘焉,是如今硕果仅存的元老。

    庞羲为人骄横,刘偱对他很看不过去。所以这祖孙之间的矛盾,非常的严重。若是刘偱接掌益州牧,恐怕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庞羲。就因为这一点,足以让庞羲去支持刘阐。

    于是乎,这益州……可就乱开了!

    刘偱得知父亲的死讯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和吴懿联系。

    他带着心腹大将冷苞邓贤,连夜离开了成都,赶奔雒城和吴懿汇合。因为在成都,刘偱并没有太大的势力。虎符在庞氏手中掌握,并且在第一时间内,调庞羲领兵赶回成都,为的就是支持刘阐上位。若是庞羲一至,那么刘偱可就没戏了。只得匆匆忙忙的逃亡雒城去。

    庞羲抵达成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任命亲信高沛杨怀领兵镇守涪陵,以阻止刘偱领兵回转成都。然后以刘璝为成都将军,总领成都兵马,命杨洪为绵竹太守,又清楚刘璋的宾客来敏辅佐,很快就稳定下了成都的局势。而这时候,刘偱与吴懿汇合,准备回师杀向成都。

    “外公,为何要如此做呢?”

    年近十六岁的刘阐,好生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不让哥哥回来呢?”

    庞羲苦笑道:“二公子,大公子若回来的话,只怕您将死无葬身之地。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您是主公所钦定的继承人,可是大公子会答应吗?他怎么可能甘心在你麾下称臣呢?”

    “可是,我可以不做州牧,让哥哥来做啊。”

    庞羲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厉声喝道:“二公子,你难道要违背主公的遗命吗?这许多人,为二公子效力……若您这时候退让,许多人将会因二公子而丧命,二公子为何狠心如斯?”

    说穿了,刘阐只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孩子,那经过什么世面?

    庞羲这么一声厉喝,刘阐吓得脸色顿时发白。庞氏很不高兴的瞪了庞羲一眼,“父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何要吓唬阐儿?阐儿年纪小,不知道人心险恶,这也不能够责怪他啊。”

    庞羲苦笑一声,“乖女,为父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问题是,阐儿这时候绝不能有半分的软弱……二公子,你若是心疼你的哥哥,将来等拿住了他,咱们给他留个富贵,不就可以了?”

    刘阐那懂得什么,先是被庞羲一吓,如今听还能见到刘偱,自然非常开心。

    于是,在庞羲的扶持下,刘阐登上了益州牧的位子,并且让庞羲辅政,处理各项事情。

    庞氏私下里说:“父亲,您离开巴西,可葭萌关外尚有关中无难军,我们又该如何对付呢?”

    “乖女,你放心就是!”

    庞羲自信满满的说:“为父已经命从事王商守住葭萌关,又有邓芝孟达辅佐,乖女无需担心。待为父拿住了那孽子,平定了蜀中之乱以后,再领大军回师巴西,出葭萌关与董贼决战。”

    这话,端的说的是自信满满。

    庞氏一妇道人家,如何懂得兵事?反正听庞羲说的热闹,说的轻松,也就放下了心来。

    可这蜀中,就真的能如庞羲所说的那样简单,迅速平定下来吗?

    ******

    “断无可能!”

    贾诩冷笑道:“刘偱虽粗莽,却并非无能之辈。他文有来敏秦宓辅佐,武有吴懿冷苞邓贤为将,皆蜀中俊才。那来敏是许昌黄琬的妻弟,博学雅量,素来受刘璋倚重,在蜀中颇有威望……吴懿也是刘焉旧臣,论资历虽比不上庞羲,可若是讲能力,怕庞羲也难与吴懿匹敌。”

    董冀道:“军师的意思是……刘阐必败?”

    “那倒未必。”贾诩笑道:“我命人毒杀刘璋,就是为了这一刻。既然蜀中乱起,若得不到好处,我们岂能让他平定下来?等庞羲抵挡不住的时候,我自会协助刘阐……扯一下刘偱的后腿。”

    董冀想了想,恍然大悟:“军师的意思,是请三叔出马?”

    “不错,张任这一年多来,想必已经鼓捣出了些成绩。对付蜀中兵马,却是足够了!”

    “那军师是要帮助刘偱?”

    贾诩哈哈大笑,“大公子,我好端端的帮刘偱干什么?三爷一动,定然会牵动荆州兵马。若不能将曹操刘备都卷进来,那么刘璋不就死的太冤枉了吗?接下来,就看士元会有什么举动。”

    董冀听了这话,不禁心里一哆嗦。

    父亲常说,军师能算无遗策。我以前还不相信,可现在……军师这场谋划,可真的是不小啊。

    的确是不小!

    按照贾诩的计算,这一场西川内乱,会波及荆襄九郡,江东六郡,甚至连远在冀州的袁绍,都难以幸免。关键的问题在于,这计划需要一步步的进行,看各方诸侯的反应,再做计较。

    只是,如此一来,董俷的婚事也就变得不在那么显眼。

    就连他被封为凉王的消息,也没能如想像中那样引起轰动。西川虽然偏远,却牵系到了中原。

    八月中旬,西川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刘偱兵马屯集在涪陵关下,和杨怀已经有数次交锋。

    “大公子,这样下去的话,似乎不太好。若不能尽快夺取涪陵,一俟川中稳定,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冷苞挥舞着拳头,大声的说道。

    年仅二十六岁的冷苞,正值血气方刚之时。颇精通兵法韬略,胯下马,掌中枪有万夫不挡之勇。

    出身于贫寒的冷苞,颇受刘偱的信任。

    吴懿一蹙眉,冷冷的喝道:“冷苞,在大公子面前,不得如此放肆!”

    这吴懿是兖州陈留(今河南开封)人,九尺身高,生的劲健威猛。十三岁就在刘焉麾下效力,至今已经有二十五年之久。刘璋活着的时候,对吴懿并不是非常看重,但刘偱却与他关系密切。

    冷苞虽然张狂,但也识得轻重。

    当下退到了旁边,低声嘟囔:“这是事实嘛。用兵月余,却在这涪陵关下寸步难进。大公子应当下定决心,这时候万不可心慈手软。否则的话,恐怕迟早会被高杨二贼所利用啊……”

    “冷苞,闭嘴!”

    吴懿喝了一声,而后转身对刘偱道:“大公子,冷苞虽无礼,却说的是事实。用兵月余,您难道还指望着,将来和庞羲老儿和解吗?二公子受庞羲所惑,不明是非,可长此以往,则益州必然为庞羲所掌控。那时候,大公子上无脸面对主公,下又如何照看二公子和夫人呢?”

    刘偱一咬牙,“子远所言极是,唯有尽快攻破涪陵,我等方有生机……冷苞,就依你先前所说之计。明日诱杀高沛……邓贤,你领一支兵马埋伏于涪陵城外,待杨怀出兵,你就趁势夺取涪陵关。我希望在入冬之前,大军能进入成都。蜀中之乱,持续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些。”

    诸将闻听,齐声应诺。

    刘偱咬着牙,自言自语道:涪陵一失,庞羲老儿……看你还能有什么招数?

    注:王商,刘璋置蜀郡太守。以才学称,声问著於州里。刘璋辟为治中从事。是时王涂隔绝,州之牧伯犹七国之诸侯也,而璋懦弱多疑,不能党信大臣。商奏记谏璋,璋颇感悟……此人未在演义中出场。

    来敏,蜀执慎将军。父艳,为汉司空。汉末大乱,敏随姊奔荆州,姊夫黄琬是刘璋祖母之侄,故益州牧刘璋遣迎琬妻,敏遂俱与姊入蜀,常为璋宾客。涉猎书籍,善左氏春秋,尤精於仓、雅训诂,好是正文字……演义中,蜀祭酒。丞相亮北伐,留敏为祭酒。

第四四五章 庞统走阴平

    葭萌关,因地处葭萌县而得名。

    周慎靓王五年(也就是公元前316年)时,巴王和蜀王曾因仇相争。于是有秦惠文王趁机派秦国名将司马错出兵伐蜀,与巴蜀军在葭萌关外发生了数次激战,当时也是损失惨重。

    秦灭巴蜀之后,置葭萌县,治昭化……

    这葭萌关,地处秦蜀交通要道,嘉陵江和白龙江在此汇合,陆路上通汉中,下通成都。

    顺嘉陵江而下,可直达巴西重镇阆中。

    峰连玉垒(指玉垒山,今四川汶川西南),地接锦城,襟剑阁而带葭萌,踞嘉陵而枕白水。

    古人将葭萌关称之为天设之雄。

    刘璋死后,汉中郡立刻做出了反应。谁都知道,巴蜀定然会出现混乱,而此事能破葭萌关,整个巴蜀都将不攻自破。于是阎圃紧急调动汉中武都二十万大军,并无难军十万人,屯聚葭萌关下。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月余,巴蜀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出现了混乱。

    可是葭萌关……至今仍阻挡着他们的去路。假巴西太守王商,亲自坐镇于阆中,以白水校尉孟达为葭萌关守将,抵挡汉中军凶猛的攻击。不得不说,这孟达守城防御的本领,不一般!

    一连数日损兵折将,令甘贲阎圃等人都非常的苦恼。

    贾龙还冷静些,毕竟年长,走过的桥比阎圃甘贲二人走过的路加起来都多,往往可以沉住气。

    “士元呢?”

    贾龙已年过花甲,疑惑的问道。

    说来也奇怪,那长史庞统自从到了无难军之后,很少过问军务,大部分时间和当地山民一起,跋山涉水,很少见到踪影。也知道庞统的来头不一般,是董俷的亲信,贾龙也不过问。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庞统作为无难军长史,如今又是攻击巴蜀的关键时期,怎么能不在军中?

    非但是贾龙,就连同为董俷门下所出的阎圃,对庞统也有些不满了!

    反倒是甘贲浑不在意,闻听贾龙询问,笑呵呵的说:“庞长史可能有些想法,自刘璋死讯传来的第二天,就带着技击士离开了军营……恩,算算日子也不短了,想必也就是这两日回来。”

    “哦?士元有何想法?”

    “他倒是没说,不过看他神神秘秘的,似乎是有了什么头绪。”

    贾龙不由得哼了一声,心道:这葭萌关乃天设之雄,丝毫不比那函谷关来得简单。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大言不惭说有主意?若是如此,自古以来也就不会只有司马错一人破葭萌关了。

    说实话,贾龙对庞统还是有些看不过眼。

    毕竟年纪太小,而且还把他心爱的弟子张任调离无难军。到了贾龙这个年纪,总希望身边有个亲近的人陪伴。毫无疑问,张任是他最亲近的人,而庞统就是赶走了张任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军卒来报:“长史大人回来了!”

    一个月不见,庞统看上去非常的狼狈。

    衣衫褴褛或许还有些夸张,可是那样子,的确是让人看着发笑。

    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烂了好几个口子。一只脚是靴子,一只脚却等着草鞋,活脱脱像个叫花子。

    一进大帐,甘贲忍不住大笑起来。

    “士元,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地这副模样?”

    庞统虽然疲惫,但精神却显得非常亢奋。

    他坐下来,有军卒端过来了一晚白水,他咕嘟嘟的喝下去后,一抹嘴巴,长出了一口气。

    “老将军,我该怎么入蜀了!”

    贾龙等人闻听,不由得同时起身,“士元,你有破葭萌关之法了?”

    庞统笑着摇头说:“破葭萌关我没有办法,我是说,我知道该如何突入巴蜀,夺取成都了。”

    贾龙一蹙眉,耐着性子道:“那你且说说看。”

    也难怪他会有这般表情,自古入川一条路,你不走葭萌关,还能走何处?

    庞统喘了口气,也不理会贾龙表露出的不快表情,站起身来道:“来人,把地图呈上来!”

    有军卒拿着一张牛皮鞣制而成的地图走进来,挂在中军大帐之中。紧跟着,技击士横在大帐门口,阻绝闲杂人等靠近。看这架势,阎圃和甘贲都不禁道:这丑鬼想要搞什么花样?

    庞统也不说话,而是用硬笔沾着墨汁,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线。

    这条线并非是从葭萌关入巴蜀,而是绕过阴平小路出汉中德阳亭,而后直去成都,绕葭萌关和梓潼而过,直抵广汉重镇江油。

    贾龙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庞德说:“我们不走葭萌关,绕过大剑关深入山中,自马阁山过,而入广汉。我这大半年来,曾询问过许多本地的山民。从这条路过,可以直抵江油。江油乃是巴蜀重镇,如今二刘相争,怕是不会在这里驻守兵马。我们占领江油,取一精锐直扑涪县,造成对成都夹击之势。

    梓潼阆中守军,定然会前去救援。

    到时候葭萌关守卫必定空虚,老将军引兵攻击,则葭萌关必破。我等两下夹击,则巴西尽落于我手,成都不日可破……”

    贾龙一蹙眉。

    “阴平小路,皆高山峻岭,若蜀军以百余人扼守险要,则入蜀之军将归途断绝,怕是……”

    “可问题在于,谁会注意此地?”

    贾龙是对巴蜀山川最有了解的人,轻轻摇头,“过于凶险,过于凶险……”

    “老将军,自古这行军打仗,哪有不凶险的道理?王商稳重,孟达诡计多端,强攻之下,我军必然损失惨重。而且,耗费时日甚多,若蜀中因此而获得稳定,则良机也就随之逝去。”

    “你……”

    阎圃想要说话,但是却被甘贲拦住。

    “依我看,士元此计可行。”

    他沉吟了片刻,起身道:“我愿领三万无难军,走阴平小路入蜀中。士元说的不错,战机稍纵即逝……如今冒险,也不是不可行。老将军,你以为如何?”

    “既然你甘老虎开口,那不妨尝试。我和阎大人在这里佯攻葭萌关,为你们吸引注意力。”

    庞统开口道:“我愿随同甘将军一同前往。”

    “这个……”

    “主意是我出的,这路途我也熟悉过了。我可以领技击士,率三千兵马,只带斧凿器具,在前方开路。甘将军可以每百里立下一营,这样一来首尾可以呼应,当不至于遭遇伏击。”

    见庞统信心满满,众人有心阻拦,却找不到理由。

    “另外,行军需多留意,我已命人打好草鞋,利于在山中行走。可命王戎霍峻协助与我,三日之后动身。甘将军自领兵马,在我动身之后又三日出发,不知诸公以为统此计可行否?”

    贾龙倒是有点赞成庞统的勇气了。

    “既然士元有此勇气,就依你便是。你们入蜀中之后,可持我书信,往犍为寻常播杜微。这两人都是我当年在犍为的故人之后,对刘家颇有不满。相信他二人可以给你们很大帮助。”

    庞统甘贲,当下领命而去。

    ******

    三日后,霍峻王戎奉命抵达,随庞统一起,领三千兵马先行出发。

    这三千人,不穿衣甲,只带斧凿。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以便后军行进。又三日后,甘贲亲领三万虎贲之士,踏上了征程。与此同时,贾龙和阎圃二人在葭萌关前,展开了凶猛的攻击。

    甘贲和庞统之间,隔了三天的路程。

    但由于庞统等人需要开出道路,所以行进缓慢。入山之后,全无半点道路。靠着当地山民引领,又携带有指南针,倒不需要担心迷路的问题。每行进五十里,就扎下一处营地。供后军歇息。

    如此行进了二十天,只前进了七百余里。

    然则这七百里的山路,不见半点人烟……在莽莽群山中,硬开出了一条道路,庞统也变得格外憔悴。

    身边的士卒,渐渐的在减少。

    一日,当庞统在一山领上停顿下来,整点人马时,三千无难军,只余下了一千余人。

    领五十名技击士,在前方探路的王戎,突然回转来。他神色慌张,脸上带着莫名的失落。

    “王将军,怎么回来了?”

    “长史,前方无路了……”

    “什么意思?”

    王戎哭丧着脸,“过此山岭后,全部是悬崖峭壁,无法开凿。向导说,到此再也没有路了。”

    “胡说!”

    庞统闻听勃然大怒,若在此停下,那可就是前功尽弃。这荒山野岭的,若军卒失去希望,定然会出现混乱。更何况,后面甘贲的大军就要跟上,若找不到通路,可就白费了一番功夫。

    他和霍峻随着王戎往前走,却见前方是一陡峭的下坡路,全部由溜滑的山石组成,根本无法在上面立足。

    庞统问向导:“这里叫什么名字?”

    那向导回答说:“此地名叫马阁山,由此下山,在行一日,就能看见江油了。”

    庞统看着陡峭的山体,沉吟了片刻之后,命人取藤甲裹身,外罩毡衫,厉声喝道:“我们行军七百余里,经历了多少凶险,许多兄弟在途中丧命……如今,过了这里,就是江油,我等乃是奉天命讨逆,若是老天要我们成功,哪怕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住。我愿第一个下去,谁可随我一同?”

    霍峻大声道:“长史,我愿追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庞统说着话,纵身跃起,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凸出的山石,撞得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可在这个时候,却是吭不得半声。

    庞统带头,霍峻紧随其后。其余的军卒一见,也顿时振奋起来,着藤甲的往山下翻滚,没有甲胄的,则用绳索束腰,鱼贯而行。当然,这一路下来,又折损了数百人,不过总算是过来了。

    庞统命人通知甘贲,火速行军。

    他和王戎霍峻一合计,觉得兵贵神速,不可以在这山下久留。多停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险。

    于是领军卒连夜行军,向江油扑去。

    这两天的状态,真的是好差啊!

第四四六章 无题

    想不住章节名了,就用无题来代替……

    江油并不是一个城市!

    它位于涪江上游,在龙门山东南,距离绵竹八十里,成都三百二十里,属于德阳县治下。

    若用更准确的称呼,这里应该被称之为江油大营。

    如果董俷看到江油如今的模样,一定会大骂那罗贯中是一个骗子。

    演义中,江油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可现在看来,说它是一座军塞……或许更加妥帖一些。

    江油大营原本屯有重兵。

    这里囤积着供应广汉、巴西两郡的粮草,同时也保证着绵竹,乃至成都的用粮。甚至军械弩炮,一应俱全。当年刘焉设立江油大营的时候,主要是为了抵御犍为方面的世族谋反。

    任岐已死,贾龙无踪……

    犍为如今非常的平静,所以就渐渐的懈怠了不少。

    在刘璋时,江油大营有健卒八千。但刘璋一死,蜀中大乱。庞羲为了加强成都的防御,就把江油兵马调至绵竹,拱卫成都。而江油大营中,如今只剩下老弱病残不过千人,毫无战力。

    这倒也不能说庞羲不懂得用兵。

    事实上,上至庞羲,下至小卒,都不认为江油会发生战事。

    傍晚时分,一支关中军从天而降,出现在江油大营外。王戎霍峻领八百无难军杀入大营之中,毫无防备的江油留守军根本就没做出任何反抗,很快就丢弃了军械,跪地求饶。而江油大营守将在试图组织反抗的时候,被霍峻一箭射杀。半个时辰之后,庞统令数百人入主江油大营。

    看着营中堆砌如山的粮草军械,庞统忍不住连连摇头。

    霍峻低声问道:“长史,为何摇头?”

    庞统一笑,“我只是在想,当年刘焉设立江油大营,除了镇压犍为谋逆之外,未尝不存了小心……虽说自古入川一条路,可这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精于谋算的刘焉,岂能不做防备?”

    霍峻道:“军师的意思是……刘焉知道阴平小道?”

    “那倒未必!”庞统说:“阴平小道,不过是山民的一个说法。至今日起,才算落实。刘焉又非神仙,怎可能知道阴平小道的存在?但未雨绸缪,防备万一,未尝不是刘焉的想法。”

    想想也是!

    那刘焉镇守幽州多年,和异族交锋无数次,绝非易与之辈。

    只可惜他的后代……未必能理会他的意思。以至于诺大的行营,如今却成了一座粮仓兵库。

    由于袭击突然,江油大营丢失,并未惊动他人。

    当然,这不过是暂时的!

    庞统命霍峻清点大营中的粮草辎重,同时派技击士连夜赶赴犍为,找贾龙所说的常播与杜微。这二人都是川中名士,因当初与贾龙任岐交好,故而不太受刘璋的重视,仍在了犍为。

    也不需要担心他们能在犍为翻出什么浪花!

    当年贾龙任岐那么大的声势,都奈何不得刘焉。如今犍为世族势力大减,又怕个甚?

    庞统倒没想过,常播和杜微这二人能起到什么作用。事实上奇兵突袭,所求的并非是斩获多少战果,而是所带来的震撼性。

    夜已深,细作来报:甘贲率领先锋人马,已经过了马阁山,正星夜赶来,预计天亮时到达。

    时间非常的紧迫,庞统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这时,霍峻领着两个人走进了营帐,“长史大人,这两个人要见你!”

    看打扮,这两人似乎是囚犯。一个生的五大三粗,魁梧壮硕。年纪不大,四方脸,形容虽有些憔悴,但看上去却很有威严。一双眸子闪烁精光,流露着桀骜不驯之气,不似普通囚犯。

    另一个人只七尺身高,很瘦弱。

    长的倒也清秀,但给人一种极为刚硬的烈性之气。

    这江油大营,除了囤积粮草辎重外,还关押着不少囚犯。为的是修补江油大营的防御……根据江油大营防御图上注明的时间来看,中平五年三月,也就是雍水叛乱之后的第二年,犍为开始造反。刘焉是有心把江油修建成一座要塞,但后来不知是何原因,被搁置一边了。

    庞统奇道:“这两位是……”

    “在下彭羕!”

    “小人王累!”

    “啊……”

    庞统闻听一怔。彭羕这个名字,他倒是没听说过,不过王累之名,却是有所耳闻。

    这王累是广汉人,本是刘璋的从事,年过已过三旬。他怎么会在这里?又做此囚徒的打扮?

    庞统小眼儿一眯,脸上却带着笑意,上前拱手。

    “辰元先生之名,统如雷贯耳……”

    王累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讽,又好像有些自嘲,“庞大人莫要说这些客套话,累如今不过江油一囚徒罢了。若非永年,怕已死去多时……今日冒然求见,却是有大功劳奉与将军。”

    大功劳?

    庞统疑惑的看了一眼王累。对于王累言语中的爽直,他倒是不在意,只是不明白王累所说的大功劳,又是什么。

    王累看上去很疲惫,退了一步,让彭羕站在前面。

    “还是让永年说吧!”

    语气中有些落寞,情绪也好像很低落。反倒是彭羕,没有露出半点怯场的样子,向庞统拱手。

    “广汉彭羕,见过庞大人!”

    “彭……”

    庞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彭羕。还是王累说了一句:“永年曾经为刘季玉的书佐,大人可呼其字!”

    庞统尴尬一笑,“不知永年有何指教?”

    彭羕似不知什么叫客气,挺胸道:“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想救大人一名,顺带送一场功劳罢了。”

    王累在一旁,不禁一蹙眉头。

    这个永年啊,怎地遭了如此一场劫难,仍是老样子?你这样不知进退,肆意骄横,绝非长久保身之策。

    有心上前说项两句,但又一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久闻那董西平胸襟广阔,想当年挟持了胡昭,任由胡昭咒骂,却毫不动气。这庞统是董俷的亲信,观其行,说不定能看出一些董俷的端倪。正好借此机会,来看一看董俷的手段吧。

    庞统非常严肃,一瞪旁边想要发怒的王戎霍峻,而后正色道:“请先生指教!”

    这彭羕,年不过弱冠,比庞统还小。如今庞统称其先生,可以说是给足了彭羕脸面。旁边的王累暗自点头,然后向彭羕看去。心说:永年,你若再不知进退的话,怕是将来难有好下场。

    “庞大人,你孤军深入蜀中,其意不言而喻。江油虽地形险要,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听人说,大公子刘偱如今已经攻破了涪陵关,高沛战死,杨怀被俘。庞大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在蜀中站稳脚跟。彭某虽不才,愿效苏秦张仪之事,说服葭萌关孟达投降,引关中军入川。”

    庞统的身子蓦地一颤,面色依旧如常。

    “先生可有把握?”

    “十成把握!”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辛苦一趟……若能说降孟达,庞统愿向凉王请奏,举先生为首功。”

    彭羕也不客气,“事不宜迟,我今夜动身!”

    庞统命二十名技击士护送彭羕连夜启程。他倒不担心彭羕耍什么花招,反正这本就是一次赌博。

    彭羕走了!

    王累站起身来,苦笑拱手:“永年这个人,心性是不错。只是年少轻狂,刚才言语中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庞统笑道:“凉王曾言:有本事的人,都会几分傲气。没有本事的人,你让他傲也傲不起来。呵呵,区区小事。辰元大人何必放在心上?只是统有些奇怪,大人您怎么会被关在江油?”

    王累闻听,长叹了一声。

    “西汉王登基,得传国玉玺,为皇统正宗……我当时劝州牧大人往长安献书求罪,毕竟他手中的州牧之位,传自于刘焉大人,而非朝廷。这是大义所在,当时州牧大人如果听从我的劝告,不但可以坐稳州牧之位,蜀中也能免于兵戈之事。但是州牧大人……不肯听从。”

    这古人,凡事讲求名正言顺。

    如果当时刘璋上疏的话,以董俷当时的处境,还真的就只能接受。

    刘璋能继续做他的土皇帝,只要没有谋逆之事,董俷就没有借口找他麻烦。甚至说,刘璋和关东诸侯暗中往来,他董俷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累所献之计,于当时是最为稳妥。

    只可惜,夏侯兰大败,汉安军主力和联军于京兆对峙,从表面上看,联军占居优势。

    而刘璋也不愿意向一晚辈低头,所以就不愿采纳王累的主意。王累这个人,有本事,有眼光……但他有一个最大的毛病!若用后世言语来说,那就是王累不懂得说话的艺术。一味的硬谏,非但惹怒了刘璋,连带着也得罪了其他人。于是,刘璋大怒,将王累杖二百,发配江油。

    也是王累的名声不错,行刑的人没有往死里打。

    否则二百杖下去,别说发配,能不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王累被发配到江油之后,多亏了彭羕的照顾。这彭羕姿性骄傲,多所轻忽。就是说这个人不拘小节,过于放肆。不过他确有本事,自幼有神童之美名,得广汉太守董扶的看重,推荐给了刘璋。

    但刘璋对彭羕极为厌恶,没有重用,让他担任了书佐。

    按道理说,你应该有所收敛啊。可这彭羕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广汉时,人家看着董扶的面子,让他两分。可是董扶死了,刘璋又不待见他。而成都多权贵,谁又会容忍他一个毛头小子呢?

    一次酒醉后抨击成都诸臣,刘璋借口就收拾了他。

    把彭羕髡钳为奴,发配江油。这髡钳,是古时的一种刑法。髡,就是剃掉头发,钳则是用铁环束住脖子。这是一种带有极大的侮辱之意的刑法,可是彭羕呢,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王累被送到江油之后,也曾劝过彭羕。

    结果彭羕却说:“我是千里马,可是这世上却没有伯乐。”

    此人之骄傲,可见一斑。

    庞统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年我投凉王时,和他差不多。不过我的运气比他好,凉王很宽宏,容忍了我的骄傲。并且用各种方法来磨练我……如今想起来,我倒是觉得,我很幸运啊。”

    王累目光有些复杂,“大人你的运气好啊!”

    他沉吟了一下,而后说:“永年所言,劝降孟达一事,结果尚未可知。庞大人你如今孤军深入,需要尽快则一关城,站稳脚跟。否则,江油失守的事情,最迟明日一定会被人察觉,到那时候……我有一计,或许能助大人暂时稳住。何不连夜出兵,夺取涪关,断开成都和巴西的联系?”

    庞统眼睛一亮,“我也想去涪关。只是涪关和江油不同,想要攻取,却苦无良策啊。”

    王累道:“刘璋不仁,二子也非成大事之辈。王累想投靠凉王,愿取涪关,为觐见之礼!”

    庞统道:“辰元先生,计将安出?”

    “涪关守将黄权,年二十二,却颇有心计。他与我有通家之好,若大人信我,愿前去说降。不许一兵一卒,可得涪关在手。到时候,绵竹李恢定然会有所举动,我们何不趁机拿下绵竹?若绵竹一失,成都必然大乱……待永年说降孟达之后,凉王大军入川,则蜀中可定。”

    庞统的眼睛,不由得眯缝起来。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先生果然好计,就请仲邈陪先生一同前往涪关,我在这里恭候佳音。”

    这是一场赌博,成了的话……成都唾手可得。

    但若是输了,入川的万余无难军,将死无葬身之地。庞统如今,赌的就是王累真心归降……

第四四七章 覆没

    王累是不是真心的归降呢?

    这对庞统而言,是一次从未有过的赌博和冒险!

    不过,相对于他的赌博,绵羊太守李恢却显得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

    江油失守了?

    江油怎么就失守了呢?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恢脑袋嗡的一声响,当时就有点懵了……

    也难怪,江油位于蜀中内部,准确一点来说,那地方是在成都西南,关中军怎么就攻陷了江油?

    可是他也知道,黄权是个实在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那种事来说事。

    于是,在得到了消息之后,李恢立刻领八千人急急忙忙的离开绵竹,向涪关星夜赶赴而去。

    关中军得了江油,下一步肯定是要占领涪关。

    涪关守军不过一两千人,能不能抵御住关中军的攻击?要知道,这关中军素来是以能征惯战而著称。涪关的位置很重要,在庞统而言,得了涪关就等于在蜀中有了立足点;而对西川方面,涪关丢失了……成都与巴西、广汉,犍为三郡之间的联系也就随之被断隔了起来。

    此前关中军被阻于葭萌关外,庞羲等人谁都没有意识到,涪关的重要性。

    可现在,关中军已经进入了蜀中,那么涪关就显得格外重要。弄不好,这一次会出现大麻烦。

    “传我命令,大军加速前进,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抵达涪关!”

    三军将士同时应命,行进的速度,再一次提升了起来。可是李恢还是觉得,这人马走的太慢。

    ******

    “李恢这个人,有本事!”

    王累坐在涪关府衙中,笑呵呵的说:“只是性情有时太过急躁,顾全不得大局。若我是李恢,得知江油被攻陷之后,一定会立刻通知成都,同时纠集人马,并且暂时的对涪关置之不理。”

    在王累下首,是一个青年,做聆听状,脸上带着清雅笑容。

    目光灼灼,他沉声道:“放弃涪关?岂不是令三郡失去了联系?”

    王累大笑道:“如今我与阆中有数万人马,又有广汉郡兵……很明显,关中军偷袭江油,兵马绝不会太多。只需调足人马反击,涪关旬日就可以失而复得。这是在蜀中,我们有何担心?”

    那青年,就是王累所说的黄权。

    笑着点点头,“德昂终究是没有吸取上一次的教训,看样子这一次,他恐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王累嘿嘿冷笑起来。

    黄权所说的教训,是李恢早年的遭遇。

    他是建宁人,曾经在建宁做过督邮。李恢的姑父爨(cuan)习,是建宁郡建伶县的县令,做了一些违反法纪的事情。而李恢的督邮职务,却是检查官吏违法之事,类似于那种监督部门。

    发现爨习的问题后,李恢根本没有考虑其他原因,直接上报了成都。

    有道是,亲不亲,一家人。西川乡党成风,李恢高了爨习,非但没有对爨习造成麻烦,反而让他险些被罢免了官职。连带着家里人对他也看不顺眼。当时的李恢,情况是真的很狼狈。

    幸而他的姑姑说情,爨习也没有和李恢计较。

    反而把李恢介绍给了当时蜀郡太守董和,这才算是让李恢免了一难。

    董和当时就说李恢:“德昂你太心急了……想做出成绩,我能理解。可凡事应该三思而后行。”

    这件事,大半的蜀中官吏都知道。

    对于李恢的这种行为,王累是赞成的。但不顾亲情而只在意自家的前程,却非王累所看重。

    他站起来,看了看天色……

    “公衡,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想必那李恢也该到了。我们准备一下,好迎接我们的太守大人!”

    王累与董和不睦。

    当初被刘璋杖脊一事,也有董和的影子。

    而董和又是庞羲的亲信,李恢得董和的信任,也就注定了王累不会轻饶了他。至于黄权,对李恢也没有什么好感。能给他一点教训的话,黄权也不会介意,在关键时刻煽风点火。

    这二人准备了一下,待到快酉时了,探马来报,李恢的兵马快到涪关了。

    王累没有出面,黄权却登上了涪关城头。远处,尘烟滚滚,之间李恢领着兵马,来到了城下。

    看得出来,李恢紧赶慢赶,一路颇为辛苦。

    黄权心中一叹,拱手道:“城下可是德昂太守?”

    “我正是李恢……涪关如今情况如何?还不开城放行?”

    黄权笑了起来,“大人莫要心急,涪关如今一切安好。只是下官有一个朋友,想要引荐与大人。”

    李恢这会儿也回过了气,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他一蹙眉,沉声喝道:“黄权,你搞什么鬼?都这时候了,还引荐什么朋友?快快打开城门!”

    黄权说:“非是下官不肯开,只是我那朋友说,大人若不先见他一面,怕是下官也无能为力……来人啊,擂鼓!”

    说着话,身后军卒擂响了战鼓。

    只听咚-咚-咚……一阵鼓响,从黄权身后突然站出一排弓箭手,一个个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蜀军。紧跟着,涪关两侧,响起喊杀声。两支人马从涪关两侧杀出,人数大约有两千人左右。

    其中一员大将,身高过丈,膀阔腰圆。

    黝黑的面皮,赛似锅底。一手青锋矛,一手屠龙戟,一马当先冲出,厉声喝道:“无难军甘贲在此,李恢还不下马投降!”

    不好,上当了!

    李恢激灵打了一个寒蝉,马上就明白过来,黄权怕已经是投降了。

    也来不及去想黄权为什么会投降,李恢大声吼道:“三军儿郎,随我先消灭贼军,再取涪关!”

    蜀军将士齐声喊喝,舞动刀枪向那两支人马扑去。

    可是这两支关中军势如猛虎一般,人数虽不占优,可是一个个悍勇无比。甘贲催马冲进了蜀军阵营当中。青锋矛翻飞,屠龙戟带出一道道奇异弧光。这甘贲在关中军里面,有甘老虎的绰号。单纯论武艺,绝对可以排名前五位。只在董俷黄忠以下,和典韦也是不分伯仲。

    另一支人马的主将,是霍峻。

    他和甘贲领军横冲直撞不同,而是以元戎弩为主,向蜀军进攻。

    两支人马一前一后,一内一外,只杀得蜀军人仰马翻,血流成河。要知道,蜀军经过六十里长途奔袭,已经是很疲惫了。人数虽然占优,可又如何能与养精蓄锐的无难军相提并论。

    天完全黑了下去,涪关城头燃起了火把。

    黄权领一支人马也杀将出来,蜀军在抵挡了片刻之后,终于溃败而去。

    李恢带着人马,狼狈而逃。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咒骂黄权。待我回到绵竹,点齐人马再杀回来,定会要你黄权小儿好看。不过,当务之急是先逃命,那些无难军实在是太过凶狠。

    和蜀军相比,无难军不禁在装备上强过蜀军,而且在训练上明显也高于蜀军。

    董俷为无难军配备了清一色的藤甲,汉安刀……甘贲本身也是将门出身,兵法韬略相当不俗。再加上贾龙和张任,也非是等闲之辈。数年在山地中和西域人鏖战,才练出今日的雄兵。

    李恢这一战,不知己,不知彼,却是输得一点都不冤。

    出发的时候,军容整肃,雄赳赳,气昂昂。

    回去的时候,却是丢盔弃甲,惨不忍睹。李恢率领残兵败将一路败逃,速度也是不慢。二更天时分,兵马来到了绵竹城下。却见城头上静悄悄,四门紧闭,蜀军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上何人当值?速速通禀杨大人,就说我回来了!”

    “咦,可是李太守在说话?”

    城头上有人奇异的询问了一声,李恢怒道:“废话,正是我……快点通禀杨洪,打开城门!”

    “李大人,只怕这城门开与不开,杨将军却是做不得主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李恢心里一惊,厉声喝道:“城上何人讲话?”

    “呵呵,不就是我喽!”

    话音刚落,只见绵竹城头灯火通明。一队军卒簇拥着一个身高不足七尺,五官秉异,相貌丑陋的青年出现在垛口。那青年眯着三角眼,朝着城下李恢一拱手:“李太守,统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绵竹已被我军占领,李大人是聪明人,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你,你是谁?杨洪何在?”

    李恢一下子就懵了,结结巴巴的问道。

    青年笑道:“在下无难军长史,凉王府尚书庞统。今奉皇上之命,特来取蜀中,以祝凉王大婚!”

    “什么?”

    李恢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喉咙有点发甜,脑袋一下子成了一锅粥。

    庞统道:“若非李大人配合,统安能请去绵竹?还有,杨洪将军已经逃走了……想必此时正在往成都的路上。估计不消明日,成都就会知道李大人深明大义,投降于我家凉王的消息了。”

    “你胡说……”

    李恢胸口疼痛,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栽下了战马。

    城门突然间大开,王戎领数百兵卒杀将出来,厉声喝道:“尔等见朝廷大军前来,还不弃械投降?”

    火光中,王戎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掌中的凤翅鎏金镗,闪烁寒光,遥指精疲力竭的蜀军,声如巨雷一般,回荡在夜空之中。

    ******

    江油失守,涪关失守,绵竹竟然也失守了……

    庞羲瞪大了眼睛,看着风尘仆仆,满脸血污的杨洪,呆坐在太师椅里面,竟半晌说不出话。

    真是祸不单行啊!

    刚接到涪陵关失守,这边关中军怎么就杀入了蜀中?

    杨洪放声大哭:“将军,不是我杨洪无能,实在是那李恢,李恢……不当人子。”

    这‘不当人子’四个字,若用后世比较直白的话语来解释,大致就是:这家伙不是个东西。

    庞羲握紧了拳头,颤声道:“季休,你莫要着急,慢慢说!”

    “李德昂暗中勾结关中军,说是出兵救援涪关,实际上却调走了绵竹大半的兵力。末将曾死命阻拦,劝说李恢先通知大人,然后再设法集结兵马,关中军就算占居涪关,但兵马绝不会太多。到时候只需反戈一击,涪关江油就可以夺回来。可是李恢不听,带走了绵竹精锐。”

    “李德昂,竟敢如此……”

    如此什么?

    庞羲没有说出来,只是觉得这胸口发闷,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口上一样。

    他努力的平静下来,颤声道:“那绵竹又怎会丢失?”

    “李恢走后,绵竹兵力空虚。末将不得不领人四处查看,以防备关中军偷袭。不成想李恢竟让他的亲信,打开了绵竹城门,放关中军入绵竹……末将以寡敌众,还被那关中军一个名叫王戎的家伙,打断了胳膊……”

    “关中军,有多少人?”

    “当有五千之数!”

    绵竹有兵马两万,若非李恢勾结,带走了主力,怎可能出现以寡敌众的情况?

    杨洪说:“末将杀出绵竹,抓住了一名关中军。那关中军士卒说:他们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是因为成都城中,有人做内应。说只要拿下了绵竹,成都肯定受不住,还劝说末将投降……末将受将军提拔之恩,听那厮说完,就气得不得了,一剑砍了他的脑袋,特献于将军。”

    杨洪带来的首级,是一个有着明显安息人特征的脑袋。

    这种事情做不得假,如果杨洪是在败退的路上找借口的话,也找不到这么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啊。

    庞羲啪啪啪,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董和匹夫,安敢如此欺我……来人,立刻却将董和那匹夫捉拿起来,打入天牢之中。”

    自有小校前去执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成都大小官员纷纷赶来,询问庞羲究竟出了什么事?

    董和是庞羲的亲信,而且在蜀中人缘不错。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呢?

    庞羲把绵竹失守的事情,告诉了众人。闻听之下,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庞羲说:“诸公不必担心,关中军虽入蜀,不过是鳞介之癣罢了。我已派人往阆中送信,待明日,我亲领兵马夺回绵竹就是。当务之急,却是涪陵关失守,诸公以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想也是,就算是关中军溜进了蜀中又有什么关系?

    几千人,能扑腾出什么浪花来?

    关键还是那大公子的兵马。突破了涪陵关,这麻烦可就大了啊……

    众人之中,站出来一男子,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五短身材,生的贼眉鼠眼,令人生厌。

    此人,正是益州治中从事张松。

    “永年计将安出?”

    张松也是个很傲气的人,有才华,且出身蜀中大族。只不过由于他相貌不好,不被人待见。刘璋任命他为治中从事,说穿了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背景。张松呢,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平时表现的非常低调。没什么事情的话,他是不会站出来,以至于庞羲都快忘记了他的存在。

    如今见张松主动站出来,庞羲不禁心中狂喜。

    张松说:“大公子虽破了涪陵关,但路途遥远,并不困难。自涪陵关以下,有水陆两条路可抵达成都。不过不管水路还是陆路,都需要经过德阳关。将军可选一心腹之人,坚守不出。不出多久,大公子一系人马必将粮草断绝,到时候是杀是留,全都要听将军您一人之意。”

    庞羲连连点头,“永年以为何人可去?”

    “成都将军刘璝,可为主将。”

    庞羲想了想,觉得这刘璝倒也算是比较不错的人选,沉吟了一下之后问道:“只刘璝一人……”

    “若将军不放心,松可推荐两人。州署从事张裔张君嗣,文武双全。治公羊春秋,又博涉史记汉书。曾为鱼复长,又担任过帐下司马;张裔好友罗蒙,如今任白水校尉,文韬武略,皆不俗……此二人可为刘将军副将。另外师友从事周群,素有贤名,也可辅佐成都将军。”

    张松一连举荐三人,让庞羲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就依永年所说,命刘璝镇德阳,张裔罗蒙为副将,请周群为长史,辅佐刘璝。”

    注意,这里庞羲用了一个‘请’字。

    周群是什么人?

    那是正经的蜀中名士,巴西阆中人。父亲周舒,曾为刘焉别驾。后因牵扯犍为反叛,受刘焉怀疑而致仕。可这周舒,同时又是刘璋的老师,身份非同一般。周群呢,曾就学广安名士杨厚,在蜀中的名气,只弱于董扶任安两人。刘璋以周群为兄弟,辟为师友从事,极为看重。

    这个人虽没有实权,可是在川中的影响力,却非同一般。

    庞羲敢对别人用‘命’这个字,可是对周群,却要恭恭敬敬的说一个‘请’字,可见其不俗。

    一俟事情有了安排,庞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着手点齐人马,准备第二日出兵绵竹,夺回涪关。

    这一段总算是要过去了……

    也许有读者说这几天的章节比较水,但实际上,这两天的章节,关系甚大。可能我的笔力不足吧,反正写着很吃力。

第四四八章 贾诩二谋荆襄(一)

    刘璝出兵赶赴德阳,将刘偱大军阻挡于广阳东南。

    不过绵竹失守,关中军杀入川中的消息,已经在悄然中流传开来,使得成都顿时变得大乱。

    庞羲不得不推迟了出兵的计划,先命人平定成都的混乱,而后才领兵出征。

    不过等到庞羲兵马出成都的时候,已经距离庞统占领绵竹过去了五天。五天的时间里,张松脱颖而出。辅助庞羲,把成都大小事情处理的是井然有序,让庞羲不禁大感惊讶,又喜悦万分。

    “永年有此才能,为何不早出山辅佐州牧?”

    张松面呈凄苦之色,“松有自知之明,刘益州不喜我的长相,成都大小官吏也时常有所刁难。若非我张家在蜀中尚有一席之地,恐怕连治中从事也当不得。与其出头受人唾弃,不如老老实实的做些事情。若非将军有贤德之名,成都又危在旦夕,我是绝不会站出来受罪的。”

    这一番言语,说的庞羲感动万分。

    “危难时方能见得忠良,永年大才,季玉却是走眼了!”

    他要领兵出征,自然需要在成都有一番安排。原本,庞羲最信任董和,可是如今……

    出兵之前,庞羲命张松为成都将军,益州别驾,负责成都的大小事务。本来他还想带杨洪出征,可是杨洪在绵竹之战中受了伤,连夜赶回成都之后,就一病不起,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此情况,庞羲又如何带他?

    于是命杨洪为左军都尉,辅佐张松镇守成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庞羲把铜虎符分为两半,一半交给了张松,一半交给了杨洪。这虎符,是调动成都兵马的凭借,军卒素来是认虎符而不认人,类似于大秦国始皇帝时期的规程。没有完整的虎符,则成都兵马无人可动。

    这样安排下来之后,庞羲总算是放心了。

    清晨,大军出成都,向绵竹而去。刘阐在张松杨洪的陪伴下,出城十里,并祝庞羲旗开得胜。

    眼见大军愈行愈远,张松杨洪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

    与此同时,巴西太守王商得到了庞羲的命令,与属下商议一番之后,决定出兵夹击涪关。

    命巴西佐校尉邓芝领兵镇守梓潼,负责粮草供应。

    王商自领五万蜀军,浩浩荡荡的向绵竹杀去。佐校尉,是刘焉设立的一个官职。益州虽地处偏远,刘焉也有土皇帝的架势,可是在礼制上,他却不敢逾越半分。将军这个官衔,非同寻常。如果没有朝廷的许可,即便是州牧也不能委任。成都将军,属于杂号将军,那也是刘璋从许昌讨来的封号。

    当然,具体这将军由谁担当,还是刘璋说了算。

    除此之外,校尉是一州最大的军事长官。贾龙当初就是以校尉之职,给刘焉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也使得刘焉投鼠忌器,在校尉之下,设佐校尉一职,名义上是辅佐校尉的助手,实际上却有监督之意在其中。这种官职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分了兵权,但需要心腹之人才能担当。

    邓芝,就是王商的心腹!

    当王商大军抵达涪关的时候,绵竹战事已经开始了两天。

    庞羲那边领十万大军,猛攻绵竹。但是于绵竹而言,庞统镇定自若,数次击溃了庞羲的进攻。

    王商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

    只要能打下涪关,就可以对绵竹形成夹击之势。

    所以大军在涪关城下展开队形,王商出阵厉声喝骂:“黄权小儿,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君分忧。今日我大军已至,速速献关投降……念你年少无知,我可以替你说情,饶你性命。若不思悔改,待破关之时,休怪我不顾旧情!”

    涪关上,静悄悄。

    士卒鸦雀无声,只见王累在黄权和霍峻的陪同下,登上城头。

    “文表贤弟,为何执迷不悟?汉室皇统,已归关中。关东诸侯,挟持伪帝,实乃大逆不道。刘益州身为汉室宗亲,却不思为国分忧。今朝廷大军已入川中,文表贤弟还不速速归降?”

    王商一见王累,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道,王姓是川中大族,自秦惠文王时就立足西川。主要集中于广汉地区……王商王累,同出一族,不过并非同一枝罢了。王商属于族中正统,立足新都;而王累则生于旁支,在广汉北部。若论辈分,王商需要叫王累一声兄长。王累出现在涪关,令王商感到吃惊。

    “辰元,你为何在此?”

    王累冷笑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刘季玉不听我的劝阻也就罢了,却辱我太甚。成都宵小遍布,尽是落井投石之辈。就连我的同族,在我落难时也没有为我说一句话好话……嘿嘿,成都与我已无干系,我如今已投靠关中,乃无难军行军司马,文表贤弟,你说我为何在此?”

    那语气中的怨毒之意,令王商打了一个寒蝉。

    虽同出一族,可这同族中的勾心斗角,也非常激烈。

    王累在川中有名气,王商虽也是贤良,却不比王累。若说心中没有嫉妒,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所以当王累受难的时候,王商一支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好话。

    这也是为稳固王商一支在族中地位的手段。说句不好听的话,王商当时巴不得王累被打死。

    可是……

    “贼奴,安敢如此?”

    王商面红耳赤,厉声喝道。

    王累冷笑一声,“文表贤弟,废话少说……有本事就使出来,王辰元的人头就等着你来拿!”

    王商身后一员将勃然大怒,“贼奴大胆,吃我一箭!”

    说着话,弯弓搭箭,朝着王商射去。

    霍峻手疾眼快,一剑将利矢荡开。从城门楼上走出一员大将,大吼一声:“暗箭偷袭,算不得好汉。来而不往非礼也,贼将休走,吃我一箭!”

    那大将手中的弓箭,乃六石强弓。将一支特制的鬼哭箭搭在弦上,弓开满月,只听一声凄厉的历啸,震得人耳膜直颤。那射箭的蜀将抬枪拨打,可是鬼哭箭的速度太快了,噗的一声,击碎兜鏊上的青铜护额,把那蜀将的脑袋射穿,脖子向后一样,就听嘎巴一声颈骨折断。

    这一箭,好大的力量!

    王商的护军一见,连忙冲出来护住了王商。

    “兀那贼将,可敢报上名来!”

    大将收起弓箭,傲然道:“我乃无难军都督甘贲……无胆鼠辈,尽管放马过来!”

    甘贲这一箭,确实有敲山震虎的威力。

    一时间,蜀军鸦雀无声。王商一见士气低落,心知大事不好。立刻命人擂鼓,催动人马攻城。

    不过这结果,却是显而易见。

    甘贲一箭已经夺走了蜀军的士气,加之涪关城墙坚厚,又有自江油大营运送来的各种物资。

    蜀军猛攻了一个时辰,丢下千余具死尸,停止了攻城。

    第一天,王商无功而返……

    当晚,王商呆坐在中军大帐中,苦思破城之法。他可以看不起黄权,可以看不起甘贲,但是却不能小看王累。对于这位族兄的本事,他是清楚的。既然王累出马,想必犍为难以指望。

    那犍为本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地方!

    刘焉死得早,若是再给刘焉些许日子,也许能令犍为平定下来。刘璋……论魄力,手段,远远不比刘焉。试图以怀柔之法拉拢犍为的世族力量,结果却使得犍为的世族获得了休整的时间。

    王商心知,王累既然投靠了关中军,肯定会设法拉拢犍为。

    如此一来的话,唯有强攻一途。也许会损失惨重,但成功的话,于绵竹守军而言,影响颇大。

    好在,入川只此一军啊!

    王商拿定了主意,心情也就放松了许多。

    当下和衣而卧,躺在榻上假寐。不知不觉间,已三更天……

    王商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心中顿觉不快,起身走出了大帐,“何事喧哗?”

    “大人,大人……”

    一小校风尘仆仆,出现在王商面前。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王商心里一咯噔,忙道:“何事惊慌?”

    “葭萌关,葭萌关……”

    “葭萌关怎么了?”

    王商的脸色变得煞白,紧张的询问那小校。

    “葭萌关,失守了!”

    “什么?”

    王商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葭萌关怎么会失守了呢?”

    “葭萌关守将孟达,开关献降。关中无难军突然杀至大剑关,大剑关未有提防,随即告破。邓大人命小人连夜赶来报信,并告诉大人说,葭萌关一破,巴西只剩下阆中梓潼,万不可丢失。”

    “邓伯玉那边……”

    “邓大人已经做好了准备,预计今天午时,入川关中军定然会有所行动,不是梓潼,就是阆中。”

    王商不敢再犹豫,立刻下令,班师回阆中。

    开玩笑,阆中是巴西重镇,与梓潼遥相呼应。若阆中有失,巴西等同于被攻破……到时候,成都的屏障也将不存,而绵竹关中军将和入川关中军连在一起,西川定然会出现大难啊。

    “大人,万万不可啊!”

    一人站出来,阻拦王商,“若是匆忙撤军,涪关贼兵定然会趁势掩杀,到时候大军将难以保存。”

    说话的人,名叫王谋,也是川中王氏一族的成员。

    不过,他既不是王累的一支,也不是王商的一支,而是汉嘉(今四川芦山东北)王氏族人,论辈分,是王商的侄子。不过年纪要比王商大不少,如今在巴西担当别驾司马,随军出征。

    王商心知王谋所说的有道理,可是阆中危在旦夕,必须要尽早返回啊。

    王谋说:“大人,小侄愿领三千兵马为后军,阻挡涪关之敌。大人回师时,需小心谨慎,需留精锐压阵,缓缓而行。无难军战力强横,小侄也不知道能拖到几时,只愿大人能平安回归阆中。”

    什么叫患难之时见忠良?

    这就是啊!

    王商的眼睛红了,拉着王谋的手,“一切就烦劳元泰了!”

    于是乎,王商给了王谋五千悍卒,留守大营。自己则带着兵马,趁着天还没有亮,赶赴阆中。

    王商前脚刚走,王谋就找来了心腹家人。

    “我有书信一封,速速送往涪关,交给族叔王累。”

    那家人目瞪口呆,“主人,您这是……”

    “笨蛋,葭萌关被破,你觉得西川还能守住吗?那王商自诩正统,平日里不把我等旁支放在艳丽。今日西川将倾,我需为族人谋取生路。不把王商支走,我哪有机会和涪关联系呢?”

    “主人高见!”

    可怜王商,虽有声名,可终究是不会做人。

    前脚离开涪关,这后脚就有人开始谋算他了。不过王谋也留了个心眼儿,让王商整备后军。

    在见到王累的时候,他劝说道:“文表叔非比寻常人,虽撤走,必然会留有精兵压阵,族叔不可轻易追击啊。”

    哪知道王累却笑了起来。

    “谁要追击他?”

    “啊?”

    甘贲说:“就算王文表能回到阆中,怕也是进不得阆中城门吧……长史给我们的命令,只是坚守涪关。其余诸事,我们无需理睬。嘿嘿,阆中?阆中现在恐怕早已经改头换面了吧。”

    王谋闻听,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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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九章 贾诩二谋荆襄(二)

    没有注意到字数,后面的几行注释,好像超出字数了……

    非常抱歉,俺会在下一章里,争取补出一千字吧,还请大家原谅。

    阆中已在望!

    这阆中,位于嘉陵江中部,西川的东北方。东面有巴山,西面是剑门,雄峙川北,是入川后必经之路。

    看到城头上迎风招展的大纛,王商这一路上悬在嘴边的心啊,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仰天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总算是及时回来了……阆中看上去没事儿,关中军也不见踪迹。我还有时间,足够在阆中布置起一道防线。不过,关中军没有来攻打阆中,想必是去了梓潼。但愿伯苗能多坚持一些时日,给我足够的时间来布防……伯苗,还请多保重!”

    这大战尚未开始,王商已经做好了放弃梓潼的准备。

    数万人马抵达阆中之后,见城头上空无一人。王商不禁奇怪,命人到阆中城下叫门。

    离开阆中的时候,王商把城中防务交给了他族中兄弟王甫。王甫是广汉郪(qi,一声平)县人,不属于王商这一支。不过,郪县王氏,素来和新都王氏比较亲近,王甫和王商的关系呢,也不像王累和王商那样,也好过王谋,是王商极为信赖的族人,故而王商把阆中交给了王甫。

    士卒兵丁在城下大声的叫喊。

    城头上先是一阵沉静,却没有人出现。

    就在王商感到心中惶恐的时候,阆中城门却吱呀呀的开了。王商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国山(王甫的字)玩儿的是什么把戏?害得我以为阆中出事了呢……吓死我了,一会儿见到他定要好好斥责。

    想到这里,王商催马上前。

    在王商想来,一定是王甫亲自出来迎接。

    到了自家门口,心里也就少了许多防备。王商带着笑意,向城门跑去,却见一支人马从城内冲出来。全部顶盔贯甲,刀枪锃亮。为首的是一员大将,金盔金甲,大红缎子的战袍,胯下一匹汗血赤兔马,掌中一杆象鼻古月刀。年纪大约在四旬上下,颌下黑须,威风凛凛。

    王商认得这人,是阆中严氏族人,名叫严颜。

    川中,世族林立,像王氏这种家族,在川中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除此之外还有成都张氏,巴郡董氏……等等不一一列表。除了王氏这种几百年的大族之外,还有许多立足百年之久的小家族。

    百年,在中原足以成望族。

    可是在川中却不然……中原时常会有战火,而且距离皇权较近,一个不小心就会满门灭族。

    但是川中远离皇统,除了一些土著袭扰之外,战火很少蔓延此地。

    故而这川中世族的根基,远远厚过了中原大族。一二百年的族群,在川中根本就算不的什么。

    严氏家族自汉明帝以来,进入川中,至今已有一百多年。

    时常受川中大族打压,地位非常的尴尬。这严颜,是严氏家族当代的家主,一身祖传的好武艺,胯下马、掌中刀,在巴西无人可敌。庞羲任巴西太守的时候,曾数次想请严颜出山。

    但由于阆中世族的阻挠,严颜时至今日,不过官拜阆中佐都尉。

    要说明一点的是,佐都尉和佐校尉完全是两个概念。若比较的话,就类似于后世的市警局局长和县警局局长,而且还是在市警局的眼皮子底下,能有多大的权利,自然也能够猜到。

    严颜名义上的阆中佐都尉,手中并没有兵权。

    除了族中给严颜配备的三百严氏族兵之外,指挥不动阆中一兵一卒。

    王商心里奇怪:怎么这严颜跑出来了?

    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张口道:“季……”

    他想说:季阳,王甫在什么地方?怎么没有出来迎接我呢?

    可是没等他说完,就听严颜一声气沉丹田的巨吼:“王文表,王甫已死,还不给我拿命来!”

    这一声,若同霹雳一样在空中炸响。

    王商还没有反应过来,严颜的马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王商这时候还在想:这严季阳什么时候有了一匹如此好马呢?、

    眼前刀光一闪,紧跟着血光崩现。

    严颜冲到了王商的跟前,手起刀落,斩王商于马下。人头骨碌碌掉在了地上,还打了几个滚儿。

    蜀军当时就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严都尉怎么把王太守给杀了呢?

    严颜在马上横起大刀,一声巨吼:“阆中已归凉王,尔等还不弃械投降,莫非还要反抗吗?”

    这家伙的嗓门真的是洪亮,几万蜀军听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为了应严颜这一声咆哮,城头上那面代表着刘璋的红色大纛轰然倒塌,直摔落在城下。

    紧跟着,四周喊杀声骤起。

    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人马,全都是无难军的打扮。

    阆中城头,升起了一面黑色大纛。上书‘汉丞相三军大都督,凉王董’。黑底金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城门楼上,贾龙的身影出现。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旗杆上。有眼睛尖的人,一眼就认出那人头正是别驾司马王甫的首级。

    “川中健儿,凉王伐蜀,非是想要杀戮,实刘璋无道。今日阆中已破,王商兄弟已死,尔等还不立刻投降?”

    蜀军从涪关连夜赶路,已经很疲惫了!

    如今主将也死了,阆中也没了……那城门口的严颜,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令人望而生畏。

    一名蜀将翻身下马,丢弃了兵器,大声喊道:“严将军,我等……愿降!”

    ******

    杜邮堡内,贾诩正在和董冀手谈。

    只见他轻轻落下一子,然后笑眯眯的说:“大公子,老朽这一步棋,走的如何?”

    “军师,怕是您也没有想到,老虎叔叔和士元叔叔他们可以这么快破了葭萌关吧……前些日子,您不是吹胡子瞪眼吗?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川中张氏,居然已经投靠了我们。”

    贾诩笑道:“那时候我的确是着急。成都张氏早在我们进入西域的时候,就和我们有了联系。凉王千岁当时让我等保持住和张氏的关系,许多人都不甚理解……不过当时我们很凄惨,谁又会想到,断断十年的时间里,我们能取得如此的局面?对了,凉王可告诉了你,那阆中严氏究竟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何凭着一块巨魔令,就能让川中百年大族倒戈相向呢?”

    董冀落了一子,“父王也没有和我说太清楚,只是说巴西严家和我们董家有通家之好。还说,黄汉升黄叔叔,庞德庞叔叔,与巴西严家的情况很接近,与董家……呵呵,有二百年交情。”

    说完,他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长叹一声,投子认输。

    “明日就是岁末祭天大典,我可能无法来陪军师下棋了……父王让我向军师问好,还请教军师,说过些时日刘阐母子就要抵达长安,到时候又该如何安置?”

    “这个嘛……大公子看着办吧。刘阐离了西川,如同虎落平阳,再也闹腾不出什么风浪。以我之见,刘阐可以留着,一方面可以安抚长安世族,另一方面也能动摇刘偱……呵呵,虽说他已经退入南中七郡,又向刘表求援,一副要和我们决死的样子,但恐怕这心里也惶恐的紧呢。”

    董冀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对了,请告之凉王千岁,可以动汝南的那一步棋了!”

    “什么棋?”

    董冀不由得一怔,疑惑的向贾诩看去。

    贾诩一笑,“大公子何不请教凉王殿下呢?”

    董冀不禁疑惑,离开了杜邮堡。赶回长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长安十二门正依次关闭。

    直接回大都督府……哦,如今应该被称作凉王府了。

    就见蔡节领着几个人往外走,董冀不禁笑道:“大姐啊,怎么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

    蔡节脸一红,啐了一口。

    “你这个小奸细,以后惹了祸事,莫想再让我为你出头。”

    “嘻嘻,我也是为你好嘛……”

    “走开走开,莫挡了我的路。”

    蔡节恨恨的瞪了董冀一眼,突然又压低声音道:“六斤,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三学学子,你何必与他为难呢?”

    董冀闻听苦笑,“大姐啊,我何时与他为难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派人盯着他?”

    “这个,这个……我不也是为姐姐您考虑嘛。你如今贵为郡主,有些人……唉,小心无大错。”

    蔡节哼了一声,“我不管,反正你以后不许再与他为难了!”

    说完,带着人就匆匆的走了。

    看着蔡节的背影,董冀不由得微微一蹙眉,眼中流露出了一抹阴鸷:姐姐啊,你以为我想如此吗?只是如今咱们董家,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很多时候父亲和我,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宫孙,你莫非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吗?嘿嘿,这样也好,我就无需顾忌了。宫孙……陆逊,嘿嘿嘿……

    董冀不会忘记,数月前当他把宫孙的真实身份告诉董俷时,董俷是何等吃惊的表情。

    那宫孙,原来是庐江陆氏族人。当初庐江被周瑜所破,陆氏族人不得已退到了江夏。但是,荆襄世族的排外,令陆氏族人感到非常的难过。于是才有了那宫孙……不,真名应该叫做陆逊的家伙,来到长安,加入郡学当中。依着董冀的意思,陆逊,荀适,一个都不要留。

    不过,那陆逊的确是有些才学啊,怪不得父亲对他倍加推崇。

    若你是真心实意的投靠我董家,真心实意的对我大姐也就罢了,只要让我知道你怀有贰心,哪怕是父亲再爱惜你的才华,我也不会饶了你的性命!

    董冀摆手,一名少年走上前来。

    “伯济,你立刻通知周不疑,让他给我盯死宫孙。同时,加强对嬴适和侯霸的监视,只要他们有半点异动,就给我立刻抓捕起来……对了,你从明天开始,就去赵家叔叔那边效力。”

    赵家叔叔,非是旁人,乃赵云赵子龙。

    七月时,赵云田豫突然领兵回转朔方。当初离开朔方漠北的时候,他们带走了一万人马。

    而今回归,兵马几近十万。

    据说,当年他们出兵北方之后,一路是冰天雪地,朔风罡烈。

    赵云和田豫不停征伐,在一年前打到了一处名为乌拉尔山的地方,并且在山口筑城插旗。

    回朔方的时候,他们带回来了近二十万俘虏。

    除了当年流窜到北方的鲜卑人余孽之外,尚有当地土著。

    董俷对赵云田豫二人的回归,喜出望外。先是调文聘领原兰池大军前往河内,支援黄忠徐庶,而后又命赵云为中领军,兰池将军,封田豫为渔阳太守,兰亭侯,同时协助贺齐治军。

    田豫,本就是渔阳大族田氏族人,回归渔阳,是最佳人选。

    同时可以减少右北平太守,乞活军都督贺齐的压力。田豫对于这个安排,自然是非常开心。

    至于董冀口中的伯济,本名叫做郭淮。

    父亲郭缊,曾经为雁门太守。和早年投奔董俷的郭永,是同一族。初平年间,董卓被杀,李傕郭汜命郭缊为雁门太守。但袁绍却不愿意,在郭缊赴任的时候,杀了郭缊,使郭淮一家人陷入困窘。人死如灯灭,李傕郭汜自然不会理睬这孤儿寡母,母子二人在长安生活艰难。

    至董俷攻破长安,而郭淮那一年正好十岁,一场大病险些要了性命。

    郭淮的母亲无奈之下,打着试探的想法找到了郭永,总算是保住了郭淮的性命。要说起来,郭永为少府,地位在九卿之列,还是很仗义的。不但让太医为郭淮诊治,还把郭淮母子收留在家中。

    后来,郭淮年纪日益大了。

    加入三学有点来不及,总不成让他从乡学再读起吧。而郭淮呢,也是天生聪慧,喜好兵法,爱谋略。于是郭永就请求董俷,让郭淮做他的书佐。不过当时董俷不在长安,而陈宫就看重了郭淮,从蔡琰那里把他要了过去。不过,在那段时间里,郭淮和董冀相处的非常好。

    董冀接掌了督察院之后,以人手不足为理由,请董俷把郭淮又从陈宫那里要了回来。

    董俷第一次听到郭淮的名字时,有点耳熟。但是三国人物实在是太多了,他也有点记不清楚。听闻这么一个人,居然是从自己府上出去的时候,董俷私下里指责蔡琰为:败家的老娘们儿……

    为此,蔡琰好生的修理了董俷一番。

    郭淮跟随董冀之后,也是尽心尽力。但心里面总是想要去军营中做事,董冀于是恳求了董俷,把郭淮安排到了兰池大营。

    郭淮闻听,欣喜若狂。

    而董冀虽然舍不得,倒也希望自家兄弟能飞黄腾达。

    送走了郭淮之后,董冀直奔董俷的书房中。根据他对董俷的了解,这时候董俷肯定在书房里。

    一边走,董冀仍一边再想:军师所说的下一步棋,又是什么意思呢?

    注:关于这几章出现的一些蜀中人物,如王商王累王谋王甫,是不是同出一族,俺已经无从考证了。唯一能确定的,他们都是居于广汉。‘四王’有的在演义里出现过,有的只是在三国志当中出现,非我杜撰。

    废话一句,给个月票吧……

第四五0章 阳谋(一)恳请月票

    春去春又来,光阴似箭……

    一年的时间眨眼即逝,物是人非,事事休!

    吕布,两鬓业已生出了华发。赤兔马渐渐老去,方天画戟陈在兵器架上,失去了往日光泽。

    几曾何时,梦中又回那喊杀声嘶天裂响的战场。

    可是醒来时,不过南柯一场梦罢了。时时回忆起来,倒觉得当日死在塞北,也许更好过如今。

    虽然衣食无忧,也不需要去厮杀疆场。

    这对于普通人无疑是梦寐以求的事,可对于吕布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转眼,已过去五年。曹操对吕布,不可说不厚,封汝南太守,仍配享温侯爵位。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宠信?要知道,连跟随曹操许久的夏侯惇许褚,如今也不过是享有亭侯爵位。

    可是吕布却清楚,曹操并不信任他。

    区区汝南太守,又能如何?想当年他是卫将军,幽州牧。如今呢?连搏杀疆场都成了奢望。

    事实上,以吕布这种地位,怕是任何人都难以重用他。

    不为别的,官职也好,爵位也罢……吕布都已经达到了一名武将的巅峰,甚至比曹操还要高。这样的人,恐怕就算是董俷,也不敢轻易使用。曹操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仁义了。

    但吕布心里不舒服!

    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曹操曾追求过他老婆,也就是吕布的妾室来莺儿。甚至有谣言说,吕布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着来莺儿和曹操睡觉换取得来,这让吕布怎能咽得下去这口气?当然,他也知道,那是谣言。来莺儿自从到了汝南,就没有走出府邸半步。

    谣言猛如虎啊!

    儿子吕撷,死于非命……

    一开始吕布还因此而恼怒董俷,可后来觉得,这又如何能怪得了吕撷?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自然知道。吕撷死了,幽州没了……昔日和夏侯渊之女定下的亲事,吕布无颜再提。

    好在女儿吕欣一日日长大成人,出落的如花似玉。

    对吕布而言,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当年随吕布一起投奔曹操的魏续等人,如今也已经飞黄腾达。身边只剩下了曹性和高顺,仍默默的陪伴着他。对于这两个人,吕布心里非常感激。只可惜,他没本事为二人谋求出路。

    汝南督军校尉,是曹操的老朋友,老部下蔡阳。

    等于这汝南的兵权,也不在吕布的手中。政务上,吕布是一窍不通,不得已向曹操提出,请田畴来帮助。但是田畴没有来,却来了一个刘晔。正经的汉室宗亲,还是曹操的亲信。

    军政被架空,吕布徒有太守之名,却无太守之实。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吕布来说,如何能不沮丧,如何能不气馁,又如何能不感到心灰意冷呢?

    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曹操听说了,非但不生气,反而派人送来美酒数百坛,任由吕布畅饮。这引申的意思就是说:你这样子,我很满意。喝吧,你随便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别给我添麻烦。

    吕布又不傻,怎么可能不明白曹操的意思?

    这心里苦闷,情绪更加低落!

    新年伊始,曹操为庆祝收复平原郡,将袁绍赶出青州,在许昌大摆筵席,请各地文武官员前去。连蔡阳刘晔这样的人都收到了邀请,甚至连来莺儿都有请柬,却偏偏没有邀请吕布。

    心高气傲的吕布,怎能不愤怒?

    可愤怒又能怎么样?他手下如今兵不过陷阵营三千,将不过曹性高顺,想闹事都没有办法。

    汝南驻扎数万人马,偏偏这数万人马,他无法指挥!

    想到这些,吕布忍不住拎起酒坛子,咕嘟咕嘟的一阵猛灌,而后把酒坛摔碎,醉倒在榻上。

    至少在醉梦中,我依然可以跃马扬戟,纵横疆场。

    ******

    醒来时,天色已经昏黄。

    来莺儿和妻子严氏,坐在榻旁,一脸的担忧之色。

    “爹爹,你又喝醉了……”

    年仅十岁的女儿吕欣用稚嫩的口吻责备吕布,却让吕布心中感到了一些温暖,伸手将女儿抱住。

    “爹爹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喝醉了!”

    “可是爹爹上次也是这么保证……”

    “欣儿,不得无礼!”

    来莺儿连忙阻止吕欣,却被吕布拦着,“莺儿,怪不得欣儿,却是我这个当老子的,食言了!”

    严氏和来莺儿看着吕布憔悴的面容,不由得叹了口气。

    严氏说:“奉先,午后有一个人在府外要求见你。我见你当时酒醉,故而没有叫醒你……那个人留下了一个匣子,说是故人送给的礼物。我问他是什么的时候,他说你看过了就能明白。”

    “哦?”

    吕布疑惑的看着严氏,“他没有说是从何而来?”

    “没有,只留了那个匣子,说明日一早,会再来拜访。”

    “匣子呢?”

    吕布蹙眉询问。严氏连忙让下人捧来了一个用绸布包裹起来的匣子,摆放在了吕布的面前。

    “妾身也没有看是什么东西!”

    吕布疑惑的打开绸布,匣子漆黑,上面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标记,巨魔令的标记。

    是董俷送来的礼物?吕布有些不明白了……他和吕布自建安二年开始,就再也没有过联系,怎么突然间送来了这么一个礼物,又是什么东西呢?想了想,吕布伸手,轻轻的打开匣子。

    吕欣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叫!

    那匣子里,赫然摆放着一颗人头。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但因为天气的原因,加之有石灰垫底,倒是没有太大的异味。五官很清晰,对吕布而言,这副样貌,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倒吸了一口凉气,吕布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眼角泪光闪烁,只看得严氏来莺儿三女,是万分诧异。

    “奉先,这是……”

    吕布咬牙切齿道:“这就是卫仇贼子,杀死我儿的罪魁祸首。没想到,没想到……贼子,你也有今天!”

    说着话,抓起那人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吕布那是多大的力气,含怒而摔,把那人头砸的稀巴烂。来莺儿连忙抱住吕欣,不敢让她再看。

    那人头的主人,正是当年设计围攻董俷,杀死吕撷的卫仇,也就是河东卫氏唯一的传人,卫觊。

    仇恨,怨念,愤怒……

    交织在一次,让吕布疯狂了。他跳下床榻,冲到那卫觊的人头前,不停的用脚跺,口中咒骂着。

    杀子之仇,夺城之恨!

    若非这卫觊,他堂堂北地恶虎,又岂能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骂完了,发泄完了,吕布长出了一口气,厉声喊喝道:“来人,把这贼子的人头给我扔出去,喂狗!”

    看着面色铁青的吕布,严氏三女噤若寒蝉。

    许久之后,来莺儿反应过来,让人把吓坏了的吕欣带出房间,回来时就看到吕布正搂着痛哭的严氏,低声劝慰。

    吕撷,是严氏的亲生儿子。

    在来莺儿的记忆中,严氏绝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人。甚至在得知吕撷被杀的消息之后,仍能强忍着悲痛,抚慰下人。在那段颠簸流离的日子里面,严氏所起到的作用,不比高顺差。除了不能领兵作战之外,吕布麾下将领之间的矛盾,全都是由严氏出面调解,当时有一些人试图劝说高顺等人投靠公孙度,几次密谋造反,也都是被严氏沉静自若的化解掉。

    没想到……

    来莺儿一时间也没有言语,只能在屋中陪伴着吕布和严氏。

    严氏不愧是塞上儿女,很快就平静下来。她瞪着红肿的眼睛问道:“奉先,这是谁送来的呢?”

    吕布犹豫了一下,轻声回道:“董西平!”

    “是那西域暴虎?他怎么会有如此好心……奉先,你们之间不是有恩怨嘛?”

    吕布苦笑道:“不是恩怨,是他对我有恩,我恩将仇报。当年撷儿冒险入塞北,董西平孤身犯险,带着数百人想要接应撷儿。我呢……唉,那件事你也知道,我当时做的并不是很地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为撷儿报仇?”

    这一句话,令吕布和来莺儿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蝉。

    是啊,董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是不是为吕撷报仇,这是两说。卫觊是公孙度的智囊,董俷取幽州,肯定要收拾卫觊。只是,他为什么要把卫觊的人头送过来呢?这里面,怕是没那么简单吧。就算是董俷不计前嫌,可是也没有理由这样做……除非,他另有别的目的。

    严氏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奉先,要不然我们把那送信的人……”

    牙一咬,严氏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吕布摇摇头,抚摸严氏的头发,“我有错在先,如今人家为我报仇,我反而杀了信使。吕布虽非是君子,但是这样地事情,做一次已经是够多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布闭上了眼睛,沉吟片刻,突然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道我还怕他不成?那头暴虎是什么意思,反正明日一早,自然可见分晓。嘿嘿,我倒要看看,那杀神能有什么花招。”

    也许是因为杀子之仇得以报仇雪恨。

    吕布言语间,突然多了一种豪气。严氏和来莺儿痴痴的看着吕布,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明日自然可以见分晓。不管怎么说,那头老虎确有魔力,至少奉先看上去,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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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一章 阳谋(二)

    董俷瘦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当上了凉王,却变得比以前更加忙碌,关中大小事务,包括封国内的事情,让董俷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每天,他都需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回房去安歇。

    黄月英曾心疼的说:“何必这么对待自己?今天做不完,明天再做嘛!”

    董俷回答说:“今日事今日毕,什么事情都推说到明天……呵呵,殊不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月英,这人啊,最怕的就是说:做不完,还有明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原本只是董俷一时感慨,不经意中又盗了一次版。若放在普通人的身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可董俷如今贵为凉王,是执掌关中政务的丞相,三军大都督,一言一行都有人在关注。

    这半阙《明日歌》在第二日就流传开来,令长安大小官吏为之震动。

    不愧是建安七子啊,这才学……谁敢说凉王是个鄙夫?有本事,你也做出同样令人深思的诗章来啊?

    即便是那些看董俷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用一种敬重的心来看待董俷。

    于是乎,长安大小官吏,士子名流似乎改变了许多。对待工作的态度明显比以前严谨了,这效率也比以前高出了不少。堂堂丞相,尚怕此生蹉跎,我等卑微小人,又怎能虚度光阴?

    所谓上行下效,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吧。

    初春,关中的气温还很低,那浓浓的寒冬气息,仍笼罩在长安城。特别是早晨,格外寒冷。

    董俷赤裸着上身,头上冒着腾腾的雾气,大汗淋漓。

    虽然很忙,可他依旧保持着每天早晨起来练武的习惯。两千次挥锤,看似只是锻炼臂力,却是调动了全身。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加,董俷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巅峰也将出现滑落。

    这一点,在黄忠典韦等人的身上,非常明显。

    典韦黄忠,都是以力取胜的武将,一俟巅峰过后,就有了明显的回落。能不能保持状态,完全要看个人是否努力。以五禽引导术为基础,只要每天保持足够的练习,也滑落不了多少。

    董俷如今对力量的使用,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每天两千次挥锤,令他能够体会出许多在以前无法领悟的窍门。所谓姜是老的辣,老而弥坚,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反正在董俷而言,他如今尚能独斗黄忠典韦加上赵云三人,不落下风。

    而这成绩,却是他用勤奋和汗水换取而来。

    董冀站在演武场旁边,看着父亲在那里挥汗如雨,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在他身后,站立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年纪和董冀相差不多,相貌很清秀,乍一看,甚至让人以为他是女孩子。

    那种气质,那种神韵……

    董俷乍见这少年时,甚至以为看见了郭嘉。

    真的,这少年给人的感觉,宛如当年董俷初见郭嘉时的一样。

    这少年,就是周不疑。如今是董冀的助手,用蔡节的话来形容:这周不疑,就如同大弟的影子。

    董俷挥锤两千次,只觉全身舒爽。

    长出一口气,他放下铁锤,活动了一下筋骨,是百脉畅通啊。董冀捧着一条毛巾,走到了董俷的身边递了过去。

    这初春的清晨,煞冷。

    董冀的衣服很单薄,让董俷好一阵子的心痛。

    这大儿子早产,生下来身体就不是太好。好在后来有济慈和华佗二人妙手回春,加之从小修习五禽引导术,让情况好转了一些。不过,和其他几个孩子相比,董冀的身体可说是差劲儿。

    披上大袍,又把董冀拿过来的棉袍裹在了董冀的身上。

    “小子大清早的,在这里傻站着,也不多穿些。若你生了病,你娘肯定会找我麻烦,更何况谁来为我打理督察院?下次要想看我练武,就多穿些衣服,清晨寒气重,莫伤了身子。”

    董冀的眼神一暖,轻轻点头。

    董俷笑着,狠狠的揉乱了他的头发,又看了看周不疑,“元直也在这里,正好,陪我吃早饭。”

    周不疑在岁末的时候,有了表字。

    那是他老子周朝在他未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名字。一开始,周不疑虽迫于某些压力,投靠了董冀,但心里并不舒服。但是当他知道,他的老子居然……居然在当年没有死,并且在沙摩柯麾下效力的时候,简直开心的不得了。只可惜,周朝却在当阳一战,惨死于疆场。

    这让周不疑对刘表的仇视,顿时增加了不少。

    平日里随着董冀进出凉王府,却发现这凉王府内,一团和气,比之那宗室府中的勾心斗角,强百倍。

    这也许,就是凉王的魅力所在吧。

    董俷拉着两个小子,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肚子里热乎乎的,很舒服。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食不言,寝不语……既然已经成了凉王,自然要有一些规矩。

    吃完饭后,董冀问道:“父亲,您如今身处高位,为何还要苦练武艺?这么辛苦,又为哪般?”

    董俷坐在太师椅中,淡然一笑,“小子,不在高处,焉能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呢?”

    董冀和周不疑,不由得微微一怔。

    “六斤,我问你……咱董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父王的本事?”

    “那我又有什么本事呢?”董俷话语间很轻松,全没有开口‘孤’,闭口‘孤’,那种封王后的觉悟。周不疑静静的聆听,也不说话。他觉得,董俷和董冀的谈话,感觉真的好亲切。

    董冀挠挠头,“父王的本事,厉害的很……”

    “莫要给我带高帽。”董俷大笑,“我有什么本事,我自己清楚。治国安邦,我没那能力。你看陈宫先生,他们处理各种事情时,显得是多么游刃有余?我当初说什么明日复明日,是因为我笨。很多事情,我必须要花费常人两倍的时间,才能想明白,看清楚,做出判断。

    我告诉你,我有什么本事?

    胯下马,掌中锤,纵横疆场,决胜于两阵之间,我不会害怕任何人。但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呵呵,却与我没有干系。六斤,爹这一身武艺,也就是爹能够站稳脚跟的基础。许多人提起我,不是说董西平如何如何的智慧,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都会在心中生出恐惧。

    我起家于这一身武艺,断不能够忘本。

    就好像你媛容大叔,如今也是每天拔剑三千次。这世上,没有什么凭空而得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只靠你的坚韧,你的坚持。有朝一日,若咱董家站不住脚了,爹爹还能凭着这一身的武艺,保咱们一家老小的安危。六斤,我今日想告诉的很简单,时刻要攥紧了刀把子。”

    周不疑很无语!

    没见人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董冀却似乎有所得,在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道:“父王,孩儿觉得,已经明白了您的意思。董家以武得天下,不可做那鸟尽弓藏的事情。以武立国,以文治邦,强大的武力,是立国之本。”

    董俷有点发懵!

    我是这个意思吗?

    嗯,也许吧……

    当下一笑,把话题岔开,“六斤,你今天这么早过来,怕是有别的事情吧。”

    董冀点点头,“父王,孩儿想知道,您把卫觊的人头送给吕布,他真的会如您所说的那样做?”

    董俷摩挲面颊,陷入了沉思。

    “士元夺取成都,西川大部已落入我手。刘偱龟缩南中七郡,苟延残喘,已成不了气候。所以说,西川战事如今虽未完结,但是已经没有悬念。我所担心的,是刘表……夺取了西川,等于打开了荆襄的后院。以前你三叔还是一根针的话,那么现在,这根针已经变成锋利的宝剑。

    刘表绝不会容忍此事,就算是他拼着得罪我,也一定要夺回武陵,平定荆南四郡。若有可能,他会进攻益州。毕竟后院大门被我打开,他心里绝不会舒服。如此,你三叔的压力倍增。”

    董冀和周不疑齐刷刷点头,“这个孩儿能明白。”

    “吕布这个人,是个小人!”董俷想了想,接着说:“不过他是一个真小人。曹操得吕布而不敢用,就是因为他的反复无常。可吕布有一个好处,他是真小人不错,但更是一个武人。

    于大节有亏,然则在细节处,却保持着武人的气魄。当年集宁一战,他失了儿子,又对我有愧。如今我为他报了杀子之仇,吕布定然会设法报答。他是小人,就需用小人的手段。曹操刘备虽是枭雄,却不懂这个道理。我为什么给他报仇?原因很简单,我需要他帮忙。”

    董冀和周不疑,不明白董俷为什么会提起刘备。

    好像吕布和刘备之间,并没有什么纠集吧……不过二人也没有往深处想,以为董俷不过顺口。

    可董俷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吕布和刘备之间的交集,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董俷说:“吕布这个人,你不能把恩情压在他的身上,那会让他感觉不舒服。可如果我直接要求他报答,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他会觉得,我们之间的账目两清了,不会有什么负担……我请吕布袭击南阳,这对于他而言,并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相反,这对他很简单。

    吕布手中还有几千人马,定然能令南阳不安。

    在治理天下方面,他和我差不多,都是……呵呵,但是若论决战两阵之间,除温侯无人能与我相比。”

    说这句话的时候,董俷展现出的是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自信。

    比起当年那个听到名人,就会感到畏惧的小子而言,如今的董俷,已经不会再惧怕任何人。

    他淡然笑道:“吕布打荆襄,刘表定然会心生恐惧。但是他很难抽出兵力来对付吕布,唯有求救刘备相助。而刘备……一定会出兵。那是一个奸雄,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和刘表夹击江东,却空令刘表得了庐江。而徐州虽然丰茂,但终究是四战之地,少了一个空间。

    他需要空间!

    所以一定会出兵……但绝不是帮助刘表,而是图谋汝南。那汝南,进可北上豫州,退可以得荆襄庐江,是一块风水宝地。以前,摄于吕布恶虎之名,他未敢轻举妄动。而吕布出兵,也就等于让汝南空虚下来。这是一块肥肉,刘备就算是不想吃,他也一定会强吃下去。”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一俟关中出兵中原,仅凭徐州,绝对抵抗不住。”

    “所以……”

    董俷笑道:“所以曹操一定会应战,不仅仅是曹操,包括袁绍,也一定会出兵。因为袁绍如今的情况,和刘备极为相似。这是一个阳谋,就算是他们看出来了,也不得不做出应对。”

    周不疑和董冀,都沉默了!

    的确,阳谋和阴谋不一样,阴谋若能看出来的话,你可以设法化解。但是阳谋不同,就算你看出来了,也只能去接招。见招拆招,只看谁的算计更深。董俷这一步棋,牵一发动全身。

    “呵呵,你们别看我,我可想不出这么损的招数。”

    董俷笑完,站起身,“好了,和你们这两个小子哈啦了这么久,倒也轻松了许多。我还有事要做,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这么着吧。对了,六斤你在这段时间多多注意。马市和兵市开启,长安恐怕会要热闹一些时日。督察院需配合承明殿,监控好长安的风吹草动。”

    董冀和周不疑起身,拱手回道:“请父王(凉王)放心,我等定不会放松警惕。”

    二人走出书房,在府外上马。

    董冀突然道:“元直,你觉得军师如何?”

    周不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军师,很厉害!”

    “那……”

    “非凉王千岁,怕是无人能真正的用好军师。”

    周不疑这一句话,让董冀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有再询问,只是轻声道:“我们回杜邮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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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汉介绍:
穿越了,重生了……
却成了董卓的儿子。不过记得三国中董卓没有儿子,这算是哪门子事?
对董卓的印象,是和猛将兄争女人。
虽然上了小貂,却丢了脑袋。
然后一家老小被猛将兄砍了头,连白发苍苍的奶奶都被那个皇甫嵩砍了头。
我该怎么办?
我不会造纸,不懂火药,更不要说高深的蘸火技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护林员,穿越的时候忘记带着百度大神一起来,而且还生在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家伙身上。
老爹视我为妖怪,大家把我当成洪水猛兽,除了奶奶和姐姐……
我要活下去,为了奶奶不被砍头,我要先杀了皇甫嵩;改变了历史又能如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让爱我的人活下去。恶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恶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恶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