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约格莫夫的疑问
陆轩宇第二天呕了一整天。
第三天睡醒的时候，陆轩宇发现枕头上大把的头发。
他手在头上随意的抹了一把，没下什么力气，随意一抹就薅下来了一大把头发。
陆轩宇看着这一切，沉默了片刻。
这个时候，佛洛伦斯女士正好前来查看。她见陆轩宇在乎自己的头发，道：“这其实是正常的副作用的。不用太担心。”
陆轩宇苦笑：“我这个年纪的男人，总得担心一下头发……”
大概看出病患言不由衷，弗洛伦斯坐到了他床边的椅子上，说道：“这两天给你注射的药物中，大部分是针对‘快速分裂的细胞’的。这个原理倒是和化疗很像，就是阻断部分细胞增殖的过程。越是增殖迅速的细胞就越是受影响。而人类体内分裂最为旺盛的细胞，无外乎就是免疫细胞、毛囊细胞或者已经癌变的细胞。”
“实际上，毛囊细胞因为分裂过于旺盛，所以经常被免疫系统误判为‘癌细胞’并加以攻击。这也是很多脱发的根源。而癌症化疗的副作用，即‘免疫力下降’与‘脱发’，则是因为分裂旺盛的免疫细胞与毛囊细胞受到连带伤害。”
“但这个药物不会彻底杀死毛囊细胞。它们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改变了生命周期。只要停药的话，你不会面临脱发困扰的。”
陆轩宇嘴角往上扯，然后道：“谢谢你，弗洛伦斯女士……老实说，我刚刚就是……”
他停顿了很久，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佛洛伦斯就这样等着。
陆轩宇道：“你们公司经常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有些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是在拍科幻电影。有些时候才特别真实。我本来以为自己做好各种心理准备了。但我可能是觉得……你们一定会用一种非常科幻的方式，完美解决。然后我身上呈现出这种变化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心理准备不足。”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是最好的。”弗洛伦斯打开手中的平板电脑，问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把压力积存在心里。”
陆轩宇点了点头：“我的武术老师过去教育我，说要我真诚的表达自己。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完全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了一点新的领悟——真诚或许可以避免自己受到来自自己的伤害。”
佛洛伦斯笑了笑：“也可以避免我们收到伤害——好了，诚实的朋友，先来说一说你今天的感受吧。”
在做完了循例的问诊之后，佛洛伦斯又将手中的平板递给陆轩宇，让他完成今天的认知功能测试。
时间很快过去一周。陆轩宇的头发掉光了，眉毛也变得很淡。胡子……自从出事之后，他胡子本来就偏少，倒是不用特别担心。
在视频之中见到这画面之后，陆轩宇的妻子眼泪差点下来了。陆轩宇反倒还安慰起自己的妻子，说一切都在变好。
真正让陆轩宇难受的是皮肤的损伤。陆轩宇还接受过几次放射线疗法，针对性的对胸腺、骨髓等组织造成了轻微损伤，来让免疫系统彻底停摆。这难免会损伤皮肤。陆轩宇体表出现了些微的溃烂。
第十天之后，身体的不适越发明显。乏力的感觉让陆轩宇连锻炼都无法进行，食欲也越来越差。他午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某一天，他睡醒的时候，闻到一股格外浓厚的消毒水味。
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一名奇怪的人坐在他的床头。这个家伙裹得相当严实，全身包裹进厚重的棉袄之中，头上还戴着巨大的兜帽，脸几乎都被遮挡了起来。
由于头晕眼花，陆轩宇一开始还觉得有几分奇怪。他的病房，气温始终维持在二十六七度之间，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也只觉得凉爽。
但是他很快记起向山跟自己说过的“基准人的特征”。
这个人原本在看手上的平板电脑，发现陆轩宇醒来之后才抬起头。
这个一个精瘦的老外……
陆轩宇瞬间想起这个人的脸。
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的约格莫夫，比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爱因斯坦还要有名。即使是陆轩宇这种“很少看科技版新闻”的，也瞬间就认出了他。
陆轩宇瞬间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问候一下。
约格莫夫摇摇头：“陆先生，你躺着就可以了。作为研究者，是来看望你的。看到你没有醒，我就稍微登了一下。”
“这怎么好意思。”陆轩宇道：“您的时间肯定无比宝贵。”
“没什么关系。”约格莫夫道：“我最近的工作也包括了分析你的基因组数据与体检数据……佛洛伦斯建议我，说让我来亲眼看一看你。”
陆轩宇不知道说什么好，挠了挠头。他发现自己和大科学家之间好像挺没共同话题的。
——向先生好像和什么人都找得到共同话题，也很厉害啊……
他没头没脑的想到。
“你现在应该很辛苦吧。”约格莫夫说道：“唔，这问题可能很失礼。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有后悔没选a方案了吗？”
陆轩宇几乎以为这位科学家有几分“怪罪”的意思。a方案是约格莫夫先生自己设计、自己开发的，约格莫夫自己也用的是a方案。他摆摆手：“这……这……”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无外乎是a方案选择的病毒让人觉得过分恐惧。”约格莫夫道：“其实a方案也有其他难以推广的要素。我目前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正在专攻c方案，甚至还有备选的d方案。我只是好奇，在经过了b方案的折腾之后，你若是回到做选择的时间点，会改变自己的倾向吗？”
a方案的过程非常简单，就是给受术者注入多种改良病毒，破坏受术者的免疫系统，灵受术者免疫系统失去功能。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是非常平和，不会有痛苦。
至于后续收尾，其实也很简单。
那些改良病毒，没一个可以基准人那五十度的体内环境存活。
第三百三十二章 就尼玛离谱
a方案简单来说就是“用数种病毒干碎智人的免疫系统，然后利用基准人的体温去干碎病毒”。
从理论上来讲，整个过程非常的高效、安全。
实际上，第二阶段的正式方案“病毒鸡尾酒”，也是依靠这种手段来收尾的。
不管那些改良病毒的病程发展到末期有多麻烦有多危险，它最后都会被一次性解决。
外源的基因被插入人体的细胞核后，一些更加耐高温的蛋白质就会在人体之内被合成出来。这些酶一开始会因为温度过低而不活跃。但随着数量的积累，它们会越来越多，并构成新的复杂反应，逐步覆盖原有的酶系统，支撑细胞的生命。
在这个过程中，机体产生的热量会增加。
随着这类细胞在人体内的比例逐渐增加，人的体温也会不断升高。
病毒虽然承载了非地球的基因片段，但是这段基因片段不参与它的生命活动。它必须借助地球原生生物的酶系统才能完成生命周期。
就算基准人与智人共享一少部分酶系统，让少部分病毒活了下去，过高的体温也会让病毒举步维艰。
整个过程非常安全。
a方案与二期的病毒鸡尾酒都非常的安全。
“皮肤不适、没有胃口、脱发……”约格莫夫说道：“这些都是因为分裂旺盛的细胞组织被药物误伤的结果。几乎可以算是‘有生命’的病毒可以精准攻击免疫系统，避免误伤，但是大部分药物和放射线都做不到这一点。”
陆轩宇笑了笑，摇摇头：“但是，a方案的病毒吧……”
“除了在大众认知中属于‘不洁’什么的，它也就是病毒的一种吧。还是改造过的。二阶段的‘病毒鸡尾酒’中可是存在几种原型的理论致死率更高的病毒。”约格莫夫道：“所有病毒都是诞生自自然中的。‘干净’‘不干净’之类的属性，都是人类的文化强加在它身上的。而且对慢性病的歧视是不对的吧？”
陆轩宇挠了挠头：“就是……不大适应吧。而且……”他指了指自己的床的下半截——正常人是腿的那个位置：“我这样已经很久了。”
“啊？”约格莫夫没有会过意来。
“这个手术过程的第一阶段是‘摧毁人的免疫系统’。”陆轩宇说道：“方案a需要大概五个月到九个月不等，而方案b只需要二十一天。”
约格莫夫看着陆轩宇：“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早点站起来吗？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陆轩宇摇了摇头：“可能是太想念能自由活动的感觉吧……想得发了疯。”他思考了半天，说道：“您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应该是自己在学术上的成就？那么有朝一日，您……变得像我一样笨吧，根本看不懂自己过去写的文章，做不了研究，您也会理解我这份不理智的。”
约格莫夫笑了笑：“你并不笨。你的口才就比我好很多。你使用英语也比我使用汉语熟练。我只是把自己的脑子都用到了这件事上。如果我大脑受损，那几乎不可能仅仅是‘做不了研究’了。”
陆轩宇道：“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大概能懂。”
“而且，我每天住这样的房间，享受这样的待遇，心里也会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是一种美德。”陆轩宇闭上眼睛：“我之后还有一场大赛要打。早一天站起来，就是早一天找回感觉。”
约格莫夫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很支持‘美德’那部分。但这也确实是方案b的一个巨大优势。”
陆轩宇点了点头：“确实。住五个月的隔离病房啊……”
“山之前劝过我放弃方案a，就是这个理由。”约格莫夫抬头看向天花板：“这项技术最终是要造福全人类的。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脱产在隔离病房里呆五个月。这会造成大量家庭破产的。国家财政也支撑不起。我于是开展了加速慢性病病程发展的研究……”
陆轩宇觉得自己脑门上肯定有瀑布汗了：“啊这……一般的医学研究也不会有‘加速病程发展’这种事吧。”
约格莫夫双手抱在胸前，然后点了点头：“嗯，所以我被安理会找上门了。”
“啊……”陆轩宇觉得有些接不上话：“向先生跟我说过……那个……不应该是一个叫‘伦理委员会’的机构……安理会是那个安理会吗？联合国的那个？为什么啊？”
“因为这项研究可能被用在许多种不同的传染性慢性疾病上。”约格莫夫道：“我直接从病毒的底层原理入手，希望找到加速病毒生命周期的办法。其结果就是，这项研究的成果可以运用在许多不同的病毒上。可能是伦理委员会觉得这事太大，压不住，所以报告给上级，然后一路捅到安理会上去了。”
“为什么……”
“安理会代表直接封了我的一个实验室，冻结项目，封存资料。原因是他们认为，只要找到一种拥有漫长潜伏期的高致死、高传染性病毒，就可以用这种手段，控制大面积的人群在短时间内走向死亡。这会成为无解的生化武器。我发的预印本论文被撤下了。他们还打算让网络部门接手，通过下载记录追溯到每一个下载了这论文的学者，一个个去逼他们签保密协议。”
约格莫夫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希望没有什么小国的国家项目负责人下载了论文吧——说真的，我真心希望这个技术仅仅用于医疗用途。我忽略了它用作生化武器的可能性。”
约格莫夫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沉重。向山事后告诉他，有一部分人，可能会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这篇论文，就被安理会的理事们灭口。
陆轩宇直接愣住了。
他看着约格莫夫，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位的论文会不会在糜烂地区掀起局部战争啊……
他甚至有点想去查查最近的国际新闻，看看有没有生物科学家、小国头脑人物被“恐怖组织”或“来路不明的刀片导弹”炸死的消息。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可怕的人
陆轩宇真的特别理解联合国的那些大人物。
哪怕缺少科学常识如他，都觉得这项研究太过离谱了。
他忍不住问道：“您实验室里就没有一个人……觉得这问题不对？”
约格莫夫的表情更加忧郁了：“这个研究的主题框架，在我给自己做基因改造手术的时候就差不多想好了，回来就直接安排人手进行验证了。而且……而且……”
约格莫夫思索片刻：“我在学中文的时候，教我中文的那位女士给我看了一些电影。其中有个功夫电影，提到了这个一个情节。一个武术大师收了一个小混混当徒弟。然后那个武术大师的妻子嫌弃这个混混，说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邪念。然后那个武术大师说，那个混混学会了武术就好了。只要学会了武术，那个混混就会像尊敬神一样尊敬他。”
陆轩宇点了点头。那电影他也看过。
仔细想想……好像也对。如果李小龙复生，并对他说一通拳理。就算那拳理之中存在“随着这几十年的发展而被淘汰”的部分，他也会忍不住觉得有道理。
约格莫夫自己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物学家。
“后来山气疯了。”约格莫夫叹息：“我最开始的几个学生都因此背上了污点。以后我的项目组里必须安插一些其他人的学生……大概就是这样处理吧。现在想想，真的对不起那些家伙啊。”
“向山时常跟我说，要在实验室里建立反对权威的机制，给予研究员与助理更多的话语权。但是结论与结论之间，哪个‘更加正确’，往往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我在很多事情上都比其他人更正确……”约格莫夫道：“长久以来太过顺利，可能导致我有点忘乎所以了。”
陆轩宇挠了挠头：“不过事情就这么完了吧？应该没有更坏的影响了吧？”
“向山组织了人手，去和伦理委员会争辩，做出‘这只是一个医学研究’的态度。不过，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最坏的运用途径吧。他就是在争取交涉的空间。”约格莫夫叹息。
陆轩宇挠了挠头，然后有些警觉：“话说回来，这个……您的c方案和d方案，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约格莫夫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是啊……你知道b方案的弊端在哪儿吗？”
陆轩宇摇了摇头。
“价格。”约格莫夫笑道：“a方案只需要病毒与少量的活性药剂。b方案则需要许多种药剂，连续使用二十一天，每一种的使用时间都需要观测病人状态，然后经过周密计算才行，非常麻烦。而且，它许多种药剂里，还包括一些生产条件较为麻烦的，或是生物合成的路径尚未被发现的。”
“另外还有大型医疗仪器。这些都给全民改造制造了巨大的障碍。必须找到成本更低、更快捷的方案——我是说，比a方案的成本更低。需要呆在隔离病房的日子也比b更短。”
陆轩宇心中有些不安：“您的c方案d方案不会也是使用……有生命的东西吧？该叫什么来着？病原体？”
约格莫夫摇了摇头：“不了。c方案和d方案都是基于智人自身的基因组或表观遗传……嗯，不过出于规定，我现阶段还不能告诉你太多东西。”
陆轩宇摆摆手：“那就不用说了。”
他受了人家企业的大恩，却还打听人家企业的机密，这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约格莫夫双手做出往下压的动作，似乎在示意他安静。
过了几秒，他才笑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了……”
他对陆轩宇说道：“我只能这么提示：在道教文化里，‘婴儿’与‘孕妇’似乎有特殊的意义？”
这天，陆轩宇有些失眠。
他忍不住思考所谓“道教文化里，‘婴儿与孕妇’有特殊意义”是什么鬼。
在道教的丹鼎文化里面，确实有“婴儿姹女”一类的说法。但典籍里面提到这些，就是必须联系上下文连解释的隐喻。比如“姹女”指朱砂，“婴儿”指汞，或者“姹女”指气，“婴儿”指神之类的。
这确实是道教人士喜欢使用的比喻，有宗教学的意义。
而武林人士也确实喜欢借用道教文化的这些东西，来给自己的拳术做“加密”，故意将之讲得玄之又玄。
但是吧看……
常有的吧，就是那种“从字面意思去曲解典籍”的傻逼。不管是现实还是虚构故事都有。比如“摧敌首脑如穿腐土”这种显而易见的“威力描述”“比喻”曲解成“用手插骷髅头”之类完全没文化的家伙。历史上，好像也真的有人从自瞄理解“婴儿姹女”而去吃小孩、吸人血。
虽然说约格莫夫先生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
但是他之前做的那件事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一点……
让人很难不生出联想。
在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噩梦之中，陆轩宇结束了自己神奇的一天。
转眼就到了第一期疗程的末尾。
这几天，他做认知测试的频率与强度也提升了。
好在在这里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虚弱不堪的陆轩宇就全心全意的配合。
从最后一天开始，医护人员端给他的食物就有点挂怪的。
“色泽”和“味道”都有些微妙的差别。
“这个啊，之前跟你说过吧。”面对陆轩宇的疑问，弗洛伦斯小姐耐心的给予了回答：“你的饭菜之中，在烹调中加入了一些金属离子溶液，微量的。对于智人来说，如果长期食用这样的饭菜，必定会造成中毒，甚至会让你的肝功能受到难以逆转的损伤。”
“但是对于基准人来说，这是必要的营养。”
“我们会提前一两天，让你血液中金属离子的浓度提升一些，最好可以渗透进脑组织内。这样改造一旦开始，你率先完成转变的细胞，就可以直接合成必须的蛋白质了。”
陆轩宇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倒胃口，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将饭菜全部吃完。
然后，终于到手术开始的时候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约格莫夫的“孕妇”与“婴儿”
在一处温室之内，向山和尼娅古蒂穿着棉袄，坐在一张桌子前。
约格莫夫也穿着相似的服装。
不过不同的是，向山和尼娅古蒂两人的棉衣是吸过水的，非常凉爽。
棉花之所以保暖，是因为它自身拥有蓬松的结构，可以留存大量的空气，而空气是热的不良导体。但是棉花自身又很吸水、保水。水拥有巨大的比热容，传热的速度也快。水从棉衣上蒸发的时候，也会吸收掉人体身上的大量热量。
因此，穿着打湿的棉衣而被冻死的可怜人，每年冬天都有。
约格莫夫斜着眼睛看向两人：“你们两个……不嫌重啊？”
“这衣服的内衬合作企业提供的最新面料，保证排汗透气的同时可以隔绝大量水分的深入。”向山端起桌子上的冰镇碳酸饮料，喝了一口，道：“最近不是在号召大家探索‘基准人在智人社会的共存模式’吗……而且我觉得，穿着这身打人应该比较疼。”
尼娅古蒂点了点头，道：“嗯，我还是有日常锻炼身体的。”
两人的语气有明显有一丝敌意。
约格莫夫觉得，自己这次如果说错话了，大概真的会被打。
向山虽然看上去脾气很好，但是和他混熟之后就不难发现，这家伙骨子里性烈如火。他和善的一面有时是伪装，有时是“你高兴我高兴大家都高兴”的为人处世原则。
但真正愤怒之后，这家伙也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
约格莫夫觉得自己被揍一顿也没什么。早十几年，自己和向山也是一言不合就打架的关系。
但今天最好还是不要打起来。
他说道：“我请你们过来，是想说说我的新方案……”
“听好啊，这一次要是听到什么不能对外公开的内容，我当场就把这张桌子砸你身上。”向山用手指着约格莫夫。
“嗯，那我说一说两个方案好了。”约格莫夫说道：“先我作为备选的方案d说起好了……”
“稍等一下。”向山举起手：“你前几天跟陆先生说过什么婴儿什么孕妇的……”
“哦，对！”约格莫夫点了点头。
“唔……先问一下，方案d是‘婴儿’还是‘孕妇’？”
“孕妇。”约格莫夫道。
尼娅古蒂道：“你的意思是，从胎儿抑制母体免疫系统的机制入手？”
约格莫夫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对于哺乳类的母亲来说，体内的胎儿是‘孩子’，但也是‘基因有差异的异物’。哺乳类的生殖行为实际上是一种类似于‘寄生’的现象。”
向山揉了揉脸：“我觉得这句话说出去之后就会被万人围攻。”
约格莫夫不以为意：“总有些白痴以为科学家找出‘母爱基因’或者‘产生母爱的神经机制’就会贬损母爱的伟大……”
向山摆手：“行了，你继续说你的方案。”
“说到哪了？哦，对，‘怀孕’是一种具有‘寄生’部分特征的现象。胎儿进入母体之后，本应该遭到母体免疫系统的攻击。但是胎儿却可以抑制母体的免疫机能——就好像寄生虫会抑制宿主的免疫机能一样。”
“甾体激素和甲胎蛋白对淋巴细胞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妊娠区带蛋白可抑制多种免疫细胞……”
尼娅古蒂摇头：“这很困难。胎儿不会被母体排斥，主要还是因为母体会主动的抑制自己的排异反应。另外，胎儿的血液循环与母体并不直接相连，双方的接触面有着滋养层的隔绝。另外还有胎盘。”
约格莫夫有些不满：“我还没说完呢。滋养层所产生的抗原以免疫抑制因子，甚至母体调节t细胞的作用，我都考虑到了。惟独不可能再现的，就是滋养层表面的的糖蛋白跟胎盘屏障了。”
“调节t细胞的改变，应该是在男性配子进入女性体内之后就开始了。”尼娅古蒂说道：“你的意思是……”
“用病毒，只套个蛋白质壳层，将基准人的抗原呈递给调节t细胞。”约格莫夫双手撑在下巴上：“雌激素、孕酮、雄激素之类的则可以让调节t细胞的浓度大幅上升。”
尼娅古蒂看着向山。
向山摸着下巴：“这会导致受术者内分泌失调吧？”
约格莫夫没有说话。
“说到底，男性的身体可以接受这个疗法吗？”
约格莫夫道：“女性肯定可以。”
“那个什么……滋养层细胞表层的糖蛋白，在这套机制里的比例大吗？”
“如果用酶分解掉的话，小白鼠流产率就会变得很高……”
向山搓了搓脸皮：“我大概明白为什么要作为备选了。确实哈……孕妇其实也具有一定的免疫力。怀孕期间孕妇如果生了什么病，导致免疫系统被重新激活，流产率就会变高……甚至不需要用到无菌病房？院感控制得好，一般病房也够用了？感觉不是很保险。成本呢？”
“甾体激素、甲胎蛋白、妊娠区带蛋白的生物合成路线非常清晰。雌激素、孕酮、雄激素跟不用说了，比方案b要便宜得多。”
向山点了点头：“算是个优点——那么你的‘婴儿’呢？”
约格莫夫双手抱胸，开始得意了起来：“说起来，你知道‘嵌合体’（chimera）吗？”
“奇美拉（chimera）？希腊神话还是艾泽拉斯？还是什么科幻作品里的科幻概念？”
“很老的生物学名词了，嵌合体。”尼娅古蒂估计约格莫夫是不屑于解释的，所以开口补充：“免疫学上的涵义则指一个机体身上有两种或两种以上染色体组成不同的细胞系同时存在，彼此能够耐受，不产生排斥反应，相互间处在嵌合状态。”
“科学家很早就发现，在胚胎的免疫力还不完全的情况下，往胚胎内注射异源细胞，这些细胞甚至可以伴随胚胎生长下去。两种细胞关系比较远的……嗯，我记得应该有山羊和胡萝卜的嵌合体。”
向山惊了：“这也能活？”
“按照伦理学，这类胚胎在过了一定阶段之后被销毁了，没有诞生。发育到一定阶段，应该会死亡吧？或许有可能带着先天缺陷出生。但在胚胎阶段，它活得挺好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向山非常震惊的看着尼娅古蒂：“你的意思是，这样的胚胎可以存活？动物和植物混一起的？”
“胚胎阶段，生物就只是一团细胞，组织才刚刚开始分化。”尼娅古蒂摊手：“由于体积足够小，所以依靠细胞被动的吸收周围的养料就够了，就算没有分化出器官也可以存活。但是，随着器官分化的过程，亲缘关系过于远的生物多半会出问题。”
向山拍了拍脑袋：“这还……挺科幻的？”
“科幻个屁。”约格莫夫不屑的说道：“我们出生前几十年就已经开始的研究，你跟我说科幻？蒸汽朋克吗？”
“严格来说……嗯。”尼娅古蒂道：“自1970年代以来，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异种嵌合体，如绵羊-山羊嵌合体、大鼠-小鼠嵌合体。二十一世纪初则主要研究人-动物嵌合体，希望可以创造出能提供器官移植的动物。在‘猴子’这件事上跟我们有合作的那家……那家滇中的灵长类转化医学研究院，对灵长类嵌合体的研究还挺有名的。”
向山再次震惊：“我们的合作机构里居然卧虎藏龙至此吗？不……这研究居然这么早……”
他是真心觉得，这种画风有点科幻的东西是约格莫夫做出基础理论重大突破后才有的。
“嫁接后的植物就是一种嵌合体。实际上这个现象最早就是被园艺学家记录的。”尼娅古蒂摇头：“不说植物吧，在动物界，天然嵌合体也是存在的——包括人类。在母亲的子宫之内，受精卵偶尔会发育成不同胚胎，然后这些胚胎在一定阶段之前又有可能重新整合在一起。很多人都是天然的嵌合体，只不过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当然，偶尔也会有比较奇特的状况——比如说，某些人的生殖器官刚好来源于自己的异卵双胞胎兄弟姐妹。这种人在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永远会得出‘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我的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样的结果。”
“跟我一比，这种研究几乎没有技术含量。”约格莫夫对此嗤之以鼻：“其实嵌合体研究就是仗着免疫系统尚未上线罢了。我记得人-猴嵌合体体外胚胎在二十天之前就得全部处死了吧？然后有研究显示，胎儿体内得在第十二周之后才会检测到树突细胞的痕迹。”
“而且这个阶段，胎儿的树突细胞并不是用来抵御外界的，而是用来抑制自身免疫细胞生成的，以避免自身的免疫机能和母体相互攻击。”
树突细胞，一种负责抗原递呈的免疫细胞，可以能高效地摄取、加工处理和递呈抗原，负责激活初始t细胞，处于启动、调控、并维持免疫应答的中心环节。
“简单来说，为了避免被流产，胚胎发育阶段免疫系统处于‘豁免期’。这会儿接触到东西几乎一律不会触发警报。所谓的嵌合体就是这么存活的。”约格莫夫继续说道：“而实际上，一直到婴儿出生之后，这种‘弱警报’的状况还会一定程度上持续一段时间。有理论认为，一部分人容易过敏，就是因为这段时期过得太干净了，免疫系统‘白名单’拉得不够长。”
向山感觉自己的卫生观念都被颠覆了：“所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居然是有科学依据的？”
尼娅古蒂提醒：“仅限婴幼儿……而且这也意味着他们容易把真正危险的病原体拉入白名单中，童年有可能变得多病。”
到这儿，向山大概明白了约格莫夫的意思。
“你是说……”
“这就是最优的c方案。”约格莫夫说道：“找到逆转免疫系统生命周期的办法，让免疫系统暂时回到‘胚胎时期’。这个技术所需要用到的药物，就是各种针对免疫细胞的去分化诱导信号分子。它们负责向免疫系统敲入指令——重新调用‘胚胎发育的状态’。”
尼娅古蒂沉吟片刻：“可行度应该不低？”
向山问道：“那时间呢？”
“免疫细胞的生成组织分裂非常旺盛，生命活动活跃，所以转变会非常快的。”约格莫夫说道：“还没有做实验，所以我无法给出确切的数字。但多半会在十四天之内完成——七天也不是不可能。”
向山按住头：“这也太快了……”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约格莫夫道：“免疫系统生命周期逆转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记忆细胞也会逐渐消除自己记录的抗原。非特异性免疫细胞则会生产得越来越慢。他们的免疫力会在一段时间后回归胚胎时期。在这个逆转阶段的前期没必要使用无菌病房，甚至没必要住院。”
“然后这些朋友们就会发现，困扰自己多年的饮食过敏消失了。但与此同时，过去的疫苗也就白打了。”
“那药物……”
“几种信号分子而已。”约格莫夫非常自信：“我完成了基础理论的研究之后，这就是最容易找到合成方式的药物了。”
向山双手抱头：“老天……居然是个完美的方案？”
他几乎想站起来和约格莫夫击个掌。
但是，刚刚被狠狠坑了的记忆，却让他本能的保持警觉。
向山道：“约格，我再确认一下啊……这个药物应该不会导致其他的组织生命周期逆转吧？比如说……嗯，神经系统？神经系统要是被逆转到了婴儿时期，不，逆转到青春期就够可怕的了。”
“理论上来讲，针对不同组织细胞，应该采用不同的因子下达‘指令’。过去的经验也说明了一点。想要触发这一功能，单一的指令是不够的”约格莫夫思考道：“能够作用于全身的指令组……可能存在吗？”
向山道：“那对于‘衰老’呢？”
“只是部分组织在细胞功能层面回到了过去的状态。在微观的层面上，控制细胞寿命的端粒没有被替换，岁月造成的痕迹依旧存在。在更宏观的层面上，身体整体也不会发生变化。接受这种疗法的老人，最多也只是变成‘部分细胞功能像胎儿的老人’而已。”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完美的解决方案总是有点贵
向山坐回了椅子上，只觉得自己双脚发软，仿佛刚刚在万丈深渊边缘走了一圈。
约格莫夫和尼娅古蒂都没有看出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心理活动。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情就是这个。
如果约格莫夫方案c中提到的信号因子可以逆转免疫系统的生命周期，那么……
它是否可以逆转人类整体的生命周期？直接达成返老还童？
这个念头如同链式反应一般在他头脑中爆发，引发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如果智人的衰老可以被逆转，固然是一件好事。现阶段这个技术被做出来，也可以挽救更多人，让更多人达到“成为基准人”的标准。
但是，这也会引发新的问题。现在那些掌握着一切的老人们将会拥有更加长久的寿命。而根据安理会上几个大国做出了协定，一直到2055年之前，他们的地位都会固若金汤——这种趋势已经形成了。他们可以从容的将一切抓到手里，然后等到安理会那项决议失效，再获取属于基准人的那一份。
新的技术爆发出来之后，会增加社会的动荡吗？还是让那些老人金瓯永固？
这项成果可能牵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向山内心甚至出现了一根指针，在“研究这项技术”与“抛弃这项技术”之间滑动。
但不管是哪一边，都涉及着整个世界的命运。
幸好，约格莫夫表示，这样的技术做不到返老还童。
“……这怎么可能返老还童呢？”约格莫夫还在喋喋不休的解释道：“衰老又不单独发生在细胞层面上。更微观层面上，dna损伤的积累，端粒长度的改变，更宏观层面上，身体机能结构的退行性变和功能的衰退，并不是这种手段就可以缓解的。”
向山摆了摆手。这样也好。没人需要为此做出抉择。
向山按住脑袋：“这样一想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其实还是有一个的。”尼娅古蒂拿起平板，快速确认着什么：“问题在于研发成本。你应该注意到了约格说的‘过去的经验’吧……”
向山一拍脑袋：“‘小还丹’项目啊？但小还丹项目不是……进展稳定吗？陶医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嗯，进展稳定，但也就是稳定。”
该项目旨在研发出修复神经损伤的技术。在人类义体化的过程当中，会出现大量与“神经系统”息息相关的改动。每一项改动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而该项目的便是为了应对这一点而上马的。
但进展很慢。
不，倒不是说真的很慢。在学术界，一个重大项目做十年也不算罕见。但是超人企业的研发机构是汇聚了全世界最优秀科学家的地方，这里的日常就是“做出革命性成果”。
这个项目在超人企业的创业期就已经存在，2039年陶恩海医生加入之后更是加大了资源倾斜，但至今仍只能说是“进展稳定”。
“实际上，‘小还丹’项目现在所使用的所有化合物，都只在周围神经系统上取得了成功。中枢神经系统，尤其是脑这块，进展非常不顺利。”尼娅古蒂摇头：“而这个项目的难度，只会比‘小还丹’项目更高。”
“啊？”向山震惊了：“是这样吗？神经系统比免疫系统更加复杂吧？”
“神经系统复杂是复杂在更宏观的神经网络结构上——这个你比我们更加清楚。而它在细胞层面非常的纯粹，只有神经胶质细胞跟神经元两大类。”尼娅古蒂摇头：“但免疫系统……免疫器官包括了骨髓、胸腺、淋巴结、脾脏、扁桃体等。而遍布全身的免疫细胞，又包括了淋巴细胞、单核吞噬细胞、中性粒细胞、嗜碱粒细胞、嗜酸粒细胞、肥大细胞、nk细胞……它恰恰在细胞层面上很多样化。免疫系统，可以说就是一个分布于全身，纯粹以化学信号交流信息的‘流动大脑’。”
“另外，拨动细胞生命周期，必然会触动一部分原癌基因和抑癌基因——这也是小还丹项目至今仍在攻克的课题。”
“原癌基因”是一类演化上极其古老保守、甚至有可能追溯到单细胞生物的“底层代码”基因，具有促进细胞生长、激活细胞周期等非常关键的功能。
突变失控的原癌基因，是癌症的“源动力”，但是在正常情况下，它们又是控制细胞生长与发育的关键。如果没有原癌基因的启动表达，细胞就不会生长，不会分裂。
而逆转细胞生命周期，必然会碰触部分原癌基因。
——至于癌变……
“草，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啊。”向山捂住脑袋：“神经元在成熟之后几乎不会分裂，神经系统的肿瘤基本都是源于各种神经胶质细胞。但是免疫系统本身就很能分裂……”
免疫系统增殖旺盛，证明自身的原癌基因相当活跃。而一旦原癌基因出现突变，那就会进入向癌变快速发展的趋势。
免疫细胞自身癌变其实并不罕见。而且免疫细胞一旦癌变……不管是白细胞癌变的白血病还是t细胞癌变的淋巴瘤，基本不存在良性的可能。
向山拍了拍脑袋：“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方案a和方案b都是很成熟的技术了，方案d的话也没有什么革新性的地方。但是这个c方案……”
“如果约格他要引用‘过去的经验’，那‘小还丹项目’还引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去分化之后的再分化。”尼娅古蒂道：“小还丹项目存在好几种被淘汰药物。这些药物若是浓度过高，甚至有可能直接将神经元逆转为神经干细胞。而这些神经干细胞若是再分化，则大多都直接分化成了胶质细胞，而非神经元。”
“调用一个‘特定时间点的状态’，比单纯的‘逆转生命周期’难度更大。这里面的差别，就好比‘点击重播按钮’和‘拖动进度条，找出自己想要的特定片段’。”
“在小还丹项目中，这个问题就已经如此艰难了。你要将之运用到细胞层面更加复杂的免疫系统当中……”尼娅古蒂摇了摇头。
但约格莫夫却很自信：“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向山已经明白为什么约格莫夫今天态度这么好了。
“你打算花多少钱？”
第三百三十七章 当年金戈铁马，树神旗而开大业
向山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回到了二百多年后的时空。
他正和贾德尔、凯恩两个侠客挤在一台电动的平板车上。平板车在一条狭长的隧道里行驶。这隧道的宽度刚刚好能容纳这台平板车。隧道的墙壁略带一些弧度。每过一段路程，这弧度就会有轻微的变化——这是防止有敌人进入隧道，然后远程武器直接突袭。
向山身上牵出一根电线，连在这平板车的电机上。
这条隧道也是钻地龙早就准备好的。
在那空着的绿林大寨里呆了几天之后，凯恩就带着贾德尔与向山离开了那个地方，披着伪装网，一路匍匐着穿过封锁区域。靠着他对周围的了解，以及向山卓绝的内功，一行人避免了所有战斗，冲出了包围网。
之后，凯恩带着两人找到了钻地龙经营过的一处地下矿区。
这是数十年前另一伙钻地龙留下的。
顺带一提，这是个煤矿。加拿大曾经是煤炭出口大国。
虽然在赛博朋克时代挖煤听起来很怪，但也有少数钻地龙会挖一挖这种矿物。煤炭液化成航空煤油之后，就是一种热值很高的燃料，甚至可以支撑冲压发动机的超音速运动。与液氢相比，航空煤油更加稳定，更容易储存，出力也更好控制。
这对于近战武者而言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对于很多外功不算突出，但因为自身武功而选择安装矢量喷射器的人来说，航空煤油也算是“储备物资”了。
当然，庇护者是绝对不会使用煤油的。对庇护者而言，每一块煤炭都是化石资料。
他们宁可耗费能源去精炼金属基植物。
在这一条曲折的地下巷道里，三个侠客放松了绷紧数日的神经，保留了基本的境界之后，让意识主体入睡了。
而向山自然是继续阅读那一段记忆。
这一段记忆的主题似乎是陆轩宇。老陆在向山的人生之中，比重并不大。老陆算是他的朋友，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私家保镖”【当然也是“宣传意义”更大】，但并没有其他朋友那样关系紧密。
但是他与向山结交的四五十年代，却是向山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岁月。
向山上一辈的亲朋，不少就是在这段时期故去的。他也在这个时间点失去过重要的朋友。
与此同时，这也是人类“科技飞升”狂飙突进的年代。技术革命成为了一种日常。超人企业的生意也如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家研发型企业，就是在这段时间成长为了足以左右世界的怪物。
而编织“向山记忆迷宫”的人，也从多个不同的视角，尽可能还原这一段岁月了。
六龙教给予护法志李激流的碎片，是陆轩宇的视角，是一个追逐“技术”与“表达”的纯粹武者在那个时期的所见所闻。
但这一段记忆对向山的刺激太过强烈，导致向山大脑连带“想起”了更多的东西。另一段被第八武神所记录的记忆就这样浮现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向山看来，这就仿佛是在用一面碎成无数块的镜子观察自己。
刚才的记忆之中，不属于“陆轩宇视角”的部分，就是来自第八武神的遗泽。
第八武神记忆的主体是祝心雨，但是向山与祝心雨又不是连体巨婴，不会时刻待在一起。想要按照时间线补全“向山的人生”，就势必会混入来自其他视角的东西。
而线索就是“时间”。
他、尼娅古蒂还有约格莫夫三个人的那一场谈话，就是发生在陆轩宇做手术的那一天。
这一点他记得非常清楚，想忘也忘不掉。
而这一场谈话，给时代翻开了新的一页。
在之后的数年时间里，人类烧掉了超过一千亿美金的资源，按照约格莫夫提出的“方案c”方向去研究。
1985年，生物学界开展“人类基因组计划”计划，被认为是该领域史无前例的巨大项目。而这个计划的预算也只有区区三十亿美金而已。
即使考虑到1985年到2045年的通货膨胀，约格莫夫的“c方案”依旧烧掉了数倍于人类基因组计划的钱。
整个人类，无数国家，无数科研人员，都被这个巨大的企划所牵动。
然后……
它居然真的成功了。
有时候向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千亿美金”本身难以想象，但同这项成果相比，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甚至尼娅古蒂在通知大家“成功了”的那一天，向山还有种“什么，这就完了”的错愕。
——这样的成就，居然只需要烧千亿美金……
向山按住脑袋，抑制奔流的情绪。
即使在这个没有“经济”概念的时代呆了几年，但向山仍旧能意识到这个数字的可怕。
合众国这一超级大国，在科研领域一年的投入，也差不多就这个数了——这可是一整国的学者在分润的。
想要弄到这笔钱，自然也很不容易。
这中间也经过了许多交涉，许多斗争。
当年，还是向山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管理者的能力，将这一个大项目切割成了许多个小项目，一部分拿出去“交易”，与世界各地的科研人员建立更深的合作关系。其中能够产生“实用技术”的部分则用来申请国家或公募科研基金。
别的不说，约格莫夫的这项计划，需要将人类免疫系统用到的原癌基因都给玩明白了。而研究透了这一点之后，就从根本上把淋巴瘤、白血病等免疫系统相关癌症按在地上打，甚至很多其他癌症都出现了治疗方法——用约格莫夫完成过一遍的方式在剩下的原癌基因上再做一遍就行了。
还有hiv……让人谈之色变的hiv。
说起来挺有趣的。其实约格莫夫的方案a——“加速hiv”才是四个方案中操作最简单、风险最小、研发成本最低的。至少“加速hiv病程”并不需要千亿美金的研发投入。
而在约格莫夫的“方案c”研究过程中，hiv就会变成一种可简单治愈的疾病，根本没必要恐惧了。
但约格莫夫设计方案c，最初又是因为人人都恐惧方案a。【在被安理会查封之前，约格莫夫就已经在设计方案c了。】
少量因为客观原因不适合始终方案c的人，还是选择了方案a。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即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方案c”的研究也是相当出色的。
而方案c的成功，也带动了另一个项目——小还丹项目的成熟。
从二百年前到今天，还丹酶的结构一直在不断微调，但是其生效的过程、合成路线，基本都沿用了当年的成果。
还丹酶有多么简单可靠，方案c就有多么安全、经济。
一直到今天，侠客与庇护者也在使用还丹酶来重塑大脑神经网络，提升自身的内功修为。
简单来说，约格莫夫没有简单的使用“信号因子”，而是选择了重新插入一种蛋白。
这种蛋白可以被特定细胞的膜受体识别，进入细胞。
如果以计算机的角度来看的话，“细胞核”就是这台化学机器的“硬盘”，里面的dna记录着“程序”。“转录”的过程便是“读取”。
而它的操作系统，则是生命底层运转不休的化学反应——酶系统。
无数种信号分子与酶，在一同进行着复杂的反应，形成一种可以调节的动态平衡。
而约格莫夫最终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在这个酶系统里临时敲入一行代码”。
还丹酶进入神经细胞之后，就会在一系列的化学反应中成为一个新的催化节点，“点亮”一条又一条之前不曾被联系起来的全新反应路线。一连串信号因子被精准有序地生成了出来，给神经细胞敲入连串的指令，调用过去的状态。
而当细胞逆转到一定程度之后，那些还丹酶就会消耗殆尽，终止逆转过程。
还丹酶无法主动渗透细胞膜内，必须由细胞膜主动接纳，以胞吞的形式进入其中。同一时间内，可以进入单一细胞的还丹酶是有限的。此外，人类自身无法合成还丹酶，而且神经元内又存在可以将还丹酶逐步清除的分解通路。
越是在神经元终末分化的早期，那条分解通路就更活跃，越容易将还丹酶反应掉。由于神经元不能自主生成补充还丹酶，所以“调用青春期状态”的信号因子就不再产生，反应也就此终止。
而神经元对还丹酶的吸收率其实非常低，因此给了药物足够的扩散时间。这样就可以保证一个区域的细胞不会因为药品浓度过高而直接逆转成为神经干细胞甚至全能干细胞。
而免疫系统所对应的生命周期逆转药剂——18：3药剂也具有一样的特性。
向山和祝心雨等更晚完成改造的超人企业高层都是使用这个方案的。毕竟，大家都很忙，而方案c对住院时间的宽松要求还是有巨大优势的。
除开“药剂成本”与“等待时间”之外，方案c还有一个相对不怎么突出，但也确实存在的好处——免疫系统重新激活、发育，就可以直接适应基准人的状态了。
虽然人类的下一步就是使用机械的身躯，但那一步并非一蹴而就。在向山一开始的想法里，人类会在一两百年的时间内过度到“普遍义体化”。在这个阶段中，人类还是需要一点点免疫能力的。
——18:3药剂啊……说起来这个名字也是我取的吧……应该是吧？
比取名，向山还真没怕过谁（除了英嘉）。不管是基准人也好，其他的产品也好，约格莫夫都打算随便取个名字的。“基准人”的二名法学名，还是向山亲自抱着拉丁文词典翻的。
不同于还丹酶专攻神经元一种细胞，18:3药剂是多种药物按比例组合而成的“鸡尾酒”。
18:3药剂的名字，取自《圣经·马太福音》18:3，“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
但显然，也是有那么一小撮人不适合这条“进天国”的路。
某种意义上来说，具有“免疫记忆清洗剂”功能的18:3酶，自身危险性比hiv还要高一点。
虽然他能够让免疫系统的细胞功能返回胚胎时期，但人体的其他部分早已不复胚胎时期了。
人体实际上会不断的产生癌细胞。而免疫系统也会不断的剿灭机体内零星散发的癌细胞，维持机体的健康。只要癌细胞没有获得免疫逃避能力，在免疫系统的围剿下就几乎不可能出现恐怖的指数增长。
因此，从“癌细胞出现”到“显现出可被检测的早期症状”，往往需要许多年的“修炼”积累。
癌症的发病率，是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增加的。因为一个细胞想要成为癌细胞，就必须先具备“原癌基因失控”与“抑癌基因失灵”，然后先后点出“端粒酶”、“促血管生成”、“免疫逃逸”、“浸润转移”一系列的技能树——这是一条完整的bo，缺了哪一环都不太可能置人于死地。
在人类的胚胎阶段，人体内所有细胞都刚刚开始分裂，“错误”还来不及随着分裂而积累。
而到了成年人体内，就完全有可能存在极少量癌细胞了，只不过他们的免疫系统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够及时将其消灭，以极低的水平维持着这种恐怖的动态平衡。
艾滋病晚期会出现恶性肿瘤，就是因为这些肿瘤细胞失去了免疫系统的压制。
而免疫系统回归到“元婴”之后，这些零星存在的癌细胞就有可能失控。从免疫系统回到胚胎时期，到人类转化为基准人为止，癌细胞都很容易肆意扩张。
因此，有癌症家族史，尤其是淋巴瘤与白血病的，体内潜伏着致癌病毒的，曾经罹患癌症但已经治愈的……以上数类人群就不大适合约格莫夫的方案c。
他们当中又有一小部分会选择风险与成本均是最高的方案b——方案b本质上是一种化疗、放疗的结合，对癌细胞有明显的遏制作用。
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则会选择方案a。虽然方案a的魔改hiv在晚期也会导致免疫崩溃，癌细胞失去压制，但是手术会在病程发展到那一步之前就完成。
并且，方案a并不需要碰触原癌基因。
向山也确实觉得挺可惜的。如果约格莫夫那个“加速慢性病病程”的研究可以继续下去，方案a确实不失为一种完美方案。
但人类必然是会千方百计将生产工具“犁”铸为“剑”的。“化剑为犁”或许也只是特定历史情境下的美好幻想。
向山自身就是一个会将一切科学技术转化为“武技”的人。
“还是那个时候开心啊。”向山仰着头，无声的感叹：“话说方案a……hiv啊。我记得……”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创意
“我记得还是四几年……四十年代初吧。就41年的样子？”向山陷入沉思之中。
这一段记忆缺失细节，但作为“知识”，他还记得个大概，并能稍稍推测前因后果。
大概是40年、41年的时候，约格莫夫突然从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世界卫生组织以及共和国卫生部拿到了一笔经费，做有关于hiv的遗传学研究。
这件事在被卫生部作为当年的政绩之一，在报纸、门户网站之类的地方宣传了好几天。
向山当时还对此感到有几分不解，甚至有几分不满。
在他看来，当时超人企业重点方向，应该放在“基因改造手术的人类版本”上。他本人可一直在和伦理委员会等机构进行申请，希望得到展开临床试验的允许。
而在此之前，超人企业的科学家应该多搞一下灵长类的基因改造手术，尽可能的积累数据，证明这个手术的安全性，并为下一步研究打好基础。
这个技术早一天突破，就会有许多人因此受惠。
这种事情，必须集中一切力量才行。
而且，区区艾滋病而已。这种传染病无法感染基准人。这个时间点上，就算约格莫夫研究出了治疗方法，意义也有限。
只不过……
向山想起了陶恩海说过的“这条小鱼在乎”的故事。
——好吧好吧，发展医学技术无论何时都不会错的。说不定世界上就有那么一些病人，真的就差这一小会，就是等不到基准人的改造手术呢。
向山可以不在乎治愈获得性免疫缺陷的技术，因为他很清楚这个疾病很快就会成为历史，无法再感染任何人。但是已经感染了，正在与死神赛跑的人，却不能不在乎。
所以他也没有立刻就批评约格莫夫，只是上门询问约格莫夫为什么会这么做。
向山是了解约格莫夫的。至少在当时，约格莫夫的想法大致上应该与他一样，认为“人类的基因改造手术可以克服一切传染性疾病”。向山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去接这种项目。
约格莫夫倒是很干脆的给了答案。
“这是一个交易，换取部分官僚的支持”“我需要一笔资金”以及“我感兴趣了”。
第一个理由，倒是挺现实，但不是很像约格莫夫一贯的风格。向山是真的很惊讶，约格莫夫居然能有这种意识。
在他看来，第三个可能“我感兴趣了”的成分或许稍微多了一点。
不过，向山还是告诫了约格莫夫一番，要他“专款专用”，不可将一个项目的经费私下挪到另一个项目，就算想挪也得公对公。
约格莫夫点头倒是点得很好。
于是，向山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过了几个月之后，约格莫夫名下的项目倒是顺利的出了第一批论文。向山也看了，是个中规中矩的研究。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闲聊之中，他将这件事同尼娅古蒂还有说了。
当天晚上，向山接到了尼娅古蒂的电话。尼娅古蒂认为，约格莫夫接下那些项目可能是别有用心的。
约格莫夫的研究项目，潜藏了“改变hiv，将之变成另一种功能”的潜力。
另外，他在“降低毒性”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
向山倒是不以为意。约格莫夫若是能做出新一代的疫苗，那也算是对投资人有交代了。
但尼娅古蒂却说了另一个可能性。
约格莫夫或许是打算对自己使用hiv。
因为在超人企业的部分实验室中，也有“用hiv破坏灵长类免疫系统”的方案。虽然这种做法不多见，但是在过去也有零星案例。
而“破坏免疫系统”，就是基准人基因改造手术的第一步。
向山当时吓了一跳。他只觉得这太扯淡了，现阶段艾滋病还是很难治愈的疾病，并且有较高风险。
但是……
——只要完成了手术……
尼娅古蒂接着问道：“约格有多久没有在北平露面了？”
这个问题吓住了向山。
仔细思考一下，自从那次对话之后，向山就没有在线下见过约格莫夫了，线上的聊天是有几次，也看不出他约格莫夫有什么状况。
但是……若果……
向山当即摇醒了祝心雨，让祝心雨帮忙查一查约格莫夫现在的位置。
然后祝心雨惊讶的发现，约格莫夫居然在同公司成员交流的时候，使用了多重跳板来伪装自己的位置。
向山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等他们找到约格莫夫的时候，约格莫夫已经给自己注射了改良hiv，并且开始了第一阶段的基因改造。
这个过程已经很难逆转了。
由于自身的免疫反应，约格莫夫状况不是很好。向山打算给他送到医院去。但是约格莫夫说，他不希望有医院，尤其是私立医院来分润他此生分量最重的成果。他宁可去死。
向山无奈之下，直接撒钱从世界顶级医院挖了一支成熟的护理团队。
本来在打算做人类临床试验的时候，向山就已经与梅奥医院的团队接触，并为未来的实验做准备了，只不过现在也就在确认意向中，只有几个进入了“讲价”的阶段。
而出了这档子事，向山价也不砍了，直接来了个“超级加倍”，硬生生的挖了一支团队。
但约格莫夫状况还是在变差。他在持续的高烧之中陷入了昏迷。
医师们使用物理方式来为约格莫夫降温，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人类中枢神经系统的复杂程度，碾压了灵长类的其他所有物种。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系统显得更加脆弱。
在后续的实验之中已经证实，灵长类基因改造手术里，出现最多的死因就是“神经系统转变过慢”。
而人类几乎百分之百会遇到这个问题。
神经系统必须先一步开始转变。
但神经系统是不分裂的，所以它的转变速度是全身最慢的。
更别说病毒进入神经系统本就不易。
而这个时候，陈锋同志提出了一个点子。
使用能够快速感染神经系统的病毒，来搭载那些基因片段，让神经系统的转变速度加快，能够承受高温。
也就是……
狂犬病。
第二百四十章 疗法
在2044年的时候，约格莫夫表示他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排斥方案a的hiv感染。
因为一个人，不管他在“免疫系统离线”这个阶段选择的是方案a的“改良hiv感染”、方案b的“药物、放射线破坏”还是当时尚未研究出来的“18：3药剂逆转免疫系统生命周期”，在第二阶段的“基因植入”之中，都要面对病毒鸡尾酒。
而病毒鸡尾酒内，必然包含一个“其原型”致死率远高于hiv的玩意，也就是狂犬病（改良版）。
不同的病毒对不同的细胞具有不同的亲和性。
狂犬病病毒是一种嗜神经病毒。它具有极强的神经亲和性。一般来说，狂犬病入体之后，可以不经血液循环，而沿着神经逆轴突转运，狂暴轰入大脑。
与同属于嗜神经病毒的疱疹病毒科、小rna病毒科的诸多病毒相比，狂犬病病毒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即“快”。
它几乎是专攻神经的，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大脑之中，并且快速传播起来。
病人从发病到死亡，几乎不会超过24消失。
至于“潜伏期”，即“从感染到发现症状”这段时间，其实只看感染者接受的病毒数量、浓度。
如果是人为注入足量病原体，那潜伏期是可以缩道相当短的时间的。
更何况，狂犬病的潜伏期本来就非常短——过去宣传的“十年潜伏期”，最新研究认为更有可能是记录补全或误报的结果。
它是可以非常快的进入神经元系统的。
而这正好是基因改造手术所需要的特性。
由于新陈代谢的差异，所以人体不同部位的细胞，更新的速度有快有慢。
而神经细胞无疑是其中最慢的。
神经细胞的寿命和人体自身几乎一样，几乎不会分裂，损伤也不会轻易的修复。
这完全是为了保证神经网络结构的稳定，所以放弃了修复机能。
它的原癌基因相当不活跃。
这也是为什么神经系统几乎不发生癌变，就算胶质细胞癌变也基本是良性肿瘤的原因。
而这一特性，也导致神经系统在金属基化手术中转变速率远慢于肉身的其他部分。
补救之法，就是狂犬病病毒。
从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可行的。反正不管什么病原体，面对基准人那奇高的体温都无能为力，自行消灭，所以只要撑过这一关，约格莫夫就保证无碍。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狂犬病病毒的死亡率也很高了，接近百分之百。
血脑屏障保护大脑不会受到外部感染，但也隔绝了免疫细胞的进入。
如果免疫细胞出现在中枢神经系统附近灭杀感染病毒的细胞，那它对神经元网络的伤害会比病毒更大——免疫细胞的原则可是“有可能被感染就要杀掉”的。
只有抗体可以进入大脑。
但这一点点抗体并不足以逆转狂犬病病毒肆虐的局面。
狂犬病一旦发病，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
一般来说，想要避免因狂犬病死亡，就只能在发病之前先一步产生足够的抗体，镇压病毒。
但陈锋提出的这个办法……毫无疑问是要它发病的。
毕竟，这是需要全脑神经元同时发生转变的。
由于大脑控制着身体的方方面面，所以一旦大脑受损，就很容易死亡。狂犬病“发病致死”的条件，其实是“感染（破坏）细胞比例足以致死”
这个时间距离“全脑神经元被感染”还差得远呢。
换句话说，这相当于要让接受手术的人，在“狂犬病发病”的状态下，活好几个星期。
在保证病毒转运速度的基础上，还要保证病毒不会破坏大脑神经网络，或者“在转变完成之前不能致死”，以期待转变完成之后，基准人的体温自发清除病毒。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但也并非“不可能”。
超人企业的其他人调取了约格莫夫的研究记录。为了完成“病毒鸡尾酒”，也为了给hiv研究的投资方一个交代，约格莫夫做过很多病毒的“降威力版本”。
他有一套成熟的方法，可以针对大多数病毒使用。
约格莫夫永远喜欢从底层原理出发，进行深入思考。
所以，那里就只剩一个问题了。
他们只能按照那个程序，将降低破坏力的狂犬病病毒培养出来，但没有时间按照新药开发的流程，做好几期实验了。只要确定“灵长类的实验动物在发病后可以生存数日”，他们就得给约格莫夫注射进去。
他们甚至来不及确认“会不会造成不可逆的中枢神经损伤”——在那个阶段，“小还丹项目”也才做出能用在周围神经系统的信号因子。能安全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的还丹酶，还要在若干年后才会被约格莫夫开发出来。
这种事是在赌前途。虽然有“为了救人”这个借口在，但这无疑是站在伦理边缘的。
拿到外边去，也很容易被人攻击。
成功了固然好，但若是失败，那实施这个方案的人就要背负一生的负担。
这个时候，尼娅古蒂出人意料的站出来承担了这项任务。她通过人脉，得到了已知的狂犬病病毒中破坏力最低的一种蝙蝠狂犬病毒。她甚至将大部分助手排除在实验室之外，只留下少数的实验员——这些人的职位非常低，还没有“承担责任”的资格。
动物实验也是。
整个过程她几乎都是单人完成的。
在找到了“不会发病之后立刻杀死宿主的改良病毒”之后，立刻赶到了约格莫夫跟前。
到最后，她也是亲自用蛛网膜下腔注射，将病毒注入约格莫夫的脊椎。
就算约格莫夫死亡，责任也不会波及到其他人。
最终的结果倒是好的。
虽然那个时代，约格莫夫获得了生物学领域的全部荣光，但尼娅古蒂也能称得上“天才科学家”。
约格莫夫幸存了下来，甚至没有任何后遗症——他唯一面对的问题，就是脑袋上开了几个孔。
护体团队用了两种手段保证他颅腔内的温度。第一，是从给大脑供血的动脉内，将血液抽出来，经过体外降温之后再输回去。
第二，就是直接在他颅骨上打孔，将有冷却液的导管穿进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向使当年便身死
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在后续的实验之中，约格莫夫的方案在灵长类实验动物上出现了零星的死亡，而这些死亡案例，基本都是因为大脑转化速度太慢，跟不上身体转化的进度。
但也只是零星事故。
大部分灵长类都能靠普通的降温手段度过这段时间，成功活下来。
问题仅出在两个方面。
第一点便是，猿猴认知能力是远低于人类的。就算大脑的高级部分有轻微损伤，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而第二点……
约格莫夫作为顶尖的遗传学家，忽略了一个生理学的视角。
人类大脑的复杂度与功耗，均是远高于一般灵长类的。
为了这个大脑，人类已经付出了太多。
人类的婴儿必须在发育不完全的时候就出生。如果等大脑发育完全、头骨完全闭合才出生，那他必然会卡在产道中。与很多动物相比，人类的足月婴儿就是“早产儿”。
就算如此，人类女性生产也承担着极高的风险。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大脑。
人类大脑的散热能力本来也就只是“够用”，可没有考虑应对“基准转化”这种任务。
在这个改造手术之中，其他灵长类勉强可以度过的难关，对人类而言就是真正的天堑。
约格莫夫原本准备的嗜神经病毒是一种疱疹病毒。疱疹病毒对皮肤、粘膜与神经均有亲和性。一种病毒可以改造好几种不同的组织，而且还相对安全。
他一开始也没有上狂犬病这么有创意的方案。
但之后的研究显示，降威力狂犬病对人类而言才是正解。
“只能说，真是运气啊。”向山思量道。
现代科学便已经细分到了这种程度。约格莫夫这样的顶尖遗传学家也会在可以避免的地方翻车。
科研活动早就不是单打独斗就能干好的事情了。
“挖那一支团队也不容易，废了我多少工夫……”
“还要帮他搞定首尾……啧。说起来，就是我用这件事造势，把它包装好了……草，我当时给那个混账编了多少好话啊？”
“不过，造势造起来了，才能使得伦理委员会……啧……”
很多年轻时候的回忆在向山脑海之中翻滚。
这动静让凯恩与贾德尔都醒了过来。凯恩问道：“无名大侠，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
凯恩挠了挠头：“我看你挺高兴的。”
向山沉默了片刻：“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赌上一切，就为了救一个家伙的命。然后很多年后，他成了敌人。”
凯恩摇头，然后点了点头：“你要我说吧……我小时候，那可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我还小，我们长辈资助了一个侠客叛变了，成了个军官，还带人剿灭我们的社区。”
“几十年前？第八武神之前吗？”向山点了点头：“听说第七武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武神诞生，江湖人都挺迷惘的。”
“但那也不是他恩将仇报的理由。”凯恩有些怒气，“他的外装甲什么的，都是我们提供的。还有各种稀有金属什么的。结果呢？”
他又看了向山一眼：“要我说，您当时就不该救那杂种。”
贾德尔很想把嘴角往下咧。他发誓回去之后要给自己面部下方装一个能输出表情——哪怕是抽象表情——的义体。
单杀王知道无名大侠真实身份的。他现在脑子里都是“那家伙是谁”的疑问。
向山思考了一下，笑出声：“仔细一想，那样的话，他就成了古今第一名侠了，我就成了反动人物了。不妥，不妥。亏了。”
凯恩心中有气：“侠客啊！侠客就活该被背叛是吧？”
“谁都没法预知未来，在当下做出问心无愧的选择便足够了。”向山道，“况且，第九武神也曾在阵前另大军倒戈咧。官府一样会吃背叛嘛。”
凯恩点了点头：“倒也是。”
向山心念一动：“背叛你们的那个军官……”
“第九武神解放地球的时候他就死了。”凯恩道。
向山点了点头：“那不就行了——话说我们到哪儿？”
凯恩对比了一下平板车的记录数据与预估的行动计划，道：“还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向山点了点头。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地道的尽头。地道尽头的垂直上方有一个洞，看上去像是天然的地缝一样。有少量沙尘漏了下来。
几人披上伪装网爬了上去。
之前钻地龙挂在出口附近的伪装网积满沙尘。很快，他们几人钻出了地面。
这里已经脱离了阿耆尼王的包围圈。
向山远远撇见远方有一台无人机。
他思考片刻好后，缓慢抽出一台枪状的玩意。
这是一台信号发射器，可以将一小束信号定点打在无人机上。
这一小束信号的频段接近卫星信号。
这个频段的信号是可以穿透电离层的。侠客很少自己发射这个频段的信号，搞不好就会被卫星察觉。
但如果枪法足够好，就可以用这样的手段精准“狙击”无人机。
这玩意是凯恩在地下据点找出来的。这种枪状的信号发射器只能算个“内家法器”，造价非常低廉，一般人也看不上。
向山使这玩意，也算是在回忆自己的枪炮武功。
不过很可惜，那台无人机在向山瞄准的时候，就往远处飞去，很快落入地平线之下。
向山收起发射器，道：“看起来是突出包围了，走吧。”
三人继续前进，来到海边。
然后，就这样潜入海水之中。
他们几乎没有对呼吸的需求。
当然，一般来说，下海是需要更换义体的。包括玄武真罡在内，很多武功都难以在海中施展出来。而且海水阻力远大于空气。
武祖的武道之中，也有一小部分是专门用于水下环境的。。
但是这一次他们又不是下海作战。
在海底走了一段路之后，三人抵达了一处暗门。
往里面走，就到了另外一处地下基地。
向山在这里见到了原闻人与黑手大师。
第二百四十二章 铁流
向山一行人刚刚出现在这处基地之内，就有一帮人乌央乌央的围了过来。
向山环视四周。除开原闻人、黑手大师和基安邦之外，这里还有十来个人，大多都是从北地过来的侠客。
有几个义体较为矮小的，应该是引导他们过来的钻地龙们。
黑手大师似乎已经使用还丹酶修复脑损伤了，现在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再过一两天，他就会进入一个莫名亢奋、情绪不稳定的阶段——有点类似于青春期。
他越众而出，对向山拱了拱手，道：“无名大侠的手段，我算是见识到了。一夜之间打穿若干名天罡地煞，甚至还能单人杀穿一座大城。这份手段，也不枉我们来支援了。”
向山从海岸山脉撤离，与大部队分头行动的时候，就交代了自己的计划。
现象向山一行人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就是一种证明。
“海岸山脉那件祸事的幕后黑手，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向山道：“被阿耆尼王那条老狗咬上，不付出点代价是没法脱身的——那老狗也算颇有几颗新牙了。”
“这远远够不上海岸山脉死难侠客的债。但这账咱们还可以慢慢算。”
另一边，原闻人推出了一个大号的保存箱，道：“前辈，幸不辱命，这制冷器带回来了。”
“能拆开的部分，钻地龙中的工程师们已经检查过，没有安装跟踪器的余地。为了保险，他们在外面额外加了一个壳层，可以屏蔽电磁波。另外，以前辈的内功，他们多半也没法在控制模块上做手脚。”
向山手轻轻抹过这箱子，冲四面致谢：“各位有心了。”
那个六龙教使臣（戴九太阿）之所以百般退让，是因为神原言叶要经过这里。而六龙教不希望向山打搅这件事，看起来神原言叶应该是承担了什么重要任务。
不，现在自己一想，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
戴九太阿可以隐约猜到向山的身份，所以不希望向山碰到神原言叶。
就如同神原言叶可以认出向山一样，向山也可以认出神原言叶。内功有成的人，是可以从行为的细微之处，“看出”一个人个性的侧面。
而“武神”若是知晓“神原言叶在六龙教”这件事，必定会生出无穷事端。
按照贾德尔遭遇神原言叶的地点来看，若是向山朝这制冷设备的坠落地点赶去，就必定无法碰上神原言叶。
如果那个时候，向山请求数量足够的侠客协助，摆出“搜索”的阵势在大地上游走，还是有可能找到神原言叶的。
而若是向山让一部分侠客帮自己去取这制冷器，也有可能面对“人手不足”的状态，没法找到神原言叶。
不过，向山没有按戴九太阿的预测与行动。
他选择直接冲击幽鹤骑士团，打击六龙教的同时，引哈特曼那老狗下场，借哈特曼的手阻挠六龙教的邪恶计划，同时用六龙教牵扯哈特曼的注意力。
只不过，单杀王贾德尔在“追踪”一道上的造诣确实出乎意料，向山最后还是幸运的见到了神原言叶。
这一仗倒是可以说“大胜”了。
念及此处，向山看向黑手大师：“黑手兄，你脑部的损伤怎样？”
“无名大侠你的还丹酶资源倒是丰富。”黑手点了点头，“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熟悉生疏的技能。两周，充其量两周的时间，我就可以重整旗鼓了。”
“损失的义体呢？”
“我当然记得自己武道义体的全部设计图。”黑手大师道：“这里是钻地龙经营的基地，不缺金属，3d打印机也是专业的。”
这就是义体人武者的巨大优势了。只要身为生物部分的大脑没有受损，其他部分更换起来非常简单。
向山又环顾四周：“其他人呢？”
与向山有过交流的基安邦道：“黑手大师已经是我们之中受伤最重的了。伤得更重的……”
他没有说完。
但向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黑手大师是凭借自己武功支撑道最后一刻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命悬一线了。
其他的侠客，撑不到这阶段就已经山穷水尽，被绿林杀败。
“北地群侠……受损如何？”
贾德尔预期如常：“大部分都没事。不过，这些就是你能看到的全部力量了。”
向山点了点头，看向四周。
他将这些侠客的形象意义印在心里。
他对着四面行了一礼，道：“诸位愿意来助我，我很感动……”
黑手大师摇头：“无名大侠，此言差矣。说到底，我们素昧平生，我也只听贾德尔老弟说你帮助过杏林公。除此之外，你对我几乎就是个陌生人。我们不是在帮你，是为了侠义。”
向山点了点头：“是。诸位为了侠义，汇聚到这里。我心中很是感激。但确实发生了意外，诸多朋友因此受伤、殒命。”
“而现在，我要再强调一点。我的目标，是悖论城。这两天被我们杀败的绿林、军队，与悖论城的守军相比，屁都不是——其中差别，就好像‘字节’与‘程序’一样。悖论城的凶险，会是此次的千百倍。”
“而海岸山脉这场祸事的幕后黑手，那个叫做六龙教的组织，在与我交手的时候已经获得了我的部分情报。按照他们在庇护者内部的势力，他们随时有可能将‘某个秘密’捅出去。到那时，悖论城的防备说不定还会加强。”
“这一次，我们来不及等更多的同道，也来不及休整到万全的姿态了。我们最多等待一周，或者等待下一次沙尘暴开始酝酿的时候——如果一周之后，还是没有沙尘暴的迹象，那我们也得先行出发，穿过大半个北美大陆，到悖论城去等待。”
“各位兄弟，各位同志，这次一定要慎重考虑。不要轻易以不完全的姿态，去涉足这种险境。”
黑手大师思量着，微笑道：“看起来我得加把劲复健了啊。”
人群之中，另有人笑道：“看起来，海岸山脉中的表现，让无名大侠对我们有些失望了。”
“看来也只好一起去了——好叫无名大侠知道，我们之前只是被绿林的人以有心算无心了。”
“若是在悖论城外准备接应……”
“这次可要一雪前耻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交流与筹备
“也就是说，现在手里还有十几个人。来不及等待更多战斗力了。”
“这十几人会分成三到四组，在城市边缘进行掩护攻击，以支援我在城市中心的活动。”
“按照他们的水平，每一组人都至少可以吸引数千战斗力……”
——但相对于悖论城中的数万战斗力仍旧只是杯水车薪。
在水下基地的角落里，向山安静的站着，对着自身系统内的悖论城地图思量。
这张悖论城地图是钻地龙们给予的。据说与向山一起参与过陶恩海救援的地底貔貅在那边活动，从当地的钻地龙那里得到了这张宝贵的地图。
这份资料不仅包括了详细地形、卫星图像，还有少量的隐藏地下通路——这些都是当地钻地龙们用心维护的。
当然，地图资料还附带一份补丁，可以保证侠客在直视地图之后，不会被触发暗藏的“蛊”。
这些地道可以帮助侠客们的行动完成之后撤退。
当然，若是沙尘暴完全形成，浓密的沙尘完全遮蔽了卫星监控，那侠客们的活动就更加随意了。
但“天候”与“战机”并不总是相匹配的。
向山也必须考虑到“等不到沙尘暴”的状况。
他安排那些接应小队的撤退路线，必须靠近这些地道的入口。
凯恩靠近他，道：“无名大侠，我已经整理好这里的资源与设备了，清单现在传给你？”
说着，他用义眼的红外信号传给向山一部分数据。
“嗯？还挺……还挺齐全的。”
“那可不，许多年攒的了。”凯恩道：“其实我们有考虑转型，去探索海下矿脉，或者从海水之中提炼金属元素……不过还是有些技术细节要攻克。”
向山思量：“我觉得，肯定是有一小部分人已经到海底生活了吧。”
就算万机之父的威光与太阳光一样强大，也必然会存在无法触及的角落。
钻地龙所居住的地下就是一个例子。
而海洋之下大概会更加安全吧。
厚重的海水就能隔绝大部分电磁波的干涉。就算阿耆尼王，也无法在没有有线信号的情况下将内力轰入海底。
在网络上收集到足够的设备图纸，攒出反应堆或者找到海底火山之类的热源，长住海底也不是难事。
至于食物之类的……
拜二百多年前的约格莫夫所赐，成年基准人对这些玩意的需求可以趋近零的。
凯恩点了点头：“一百多年前就有人猜测，地球的海底是不是存在‘隐士’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侠义胜利之时，他们会不会还窝在海底……直到人类提出什么海底大开发的计划？”
“如果世界上能存在这么个地方，让不愿接受世道的人有个去处……说不定还不错？”向山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对外装甲材料与图层，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以跨过一重天地的水平来看。啊，内部零件的材料，我也想请教一二。”
向山知道自己的材料学知识多是古董了——不是两百年前的古董，就是八十年前的古董。用的话还是能用，但性能必定逊于最新的成果。
钻地龙以社区团体的形式存在于地下，以家族为单位传承，自然也有搭建“科研体系”。
而他们研究得最多的，就是“材料学”。
当然，由于“交流受限”与“设备落后”两大因素，他们的平均水平自然不如材料学专业的科研骑士团。但科研骑士团会公开自己的论文，偶尔又会有大侠突入骑士团驻地进行“学术交流”，所以双方的水平也没有鸿沟。
至多是“有些材料科研骑士团能造出来，但钻地龙造不出来”。
但向山也没有那么贪心。他并不苛求材料上的卓越。好材料的话，有固然好，没有的话，他也能用武道的手段弥补义体的不足——倒不如说，这才是他设计武功的最初想法。
凯恩道：“这有什么。大侠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通过局域网提问就可以了。我随时都在。”
数小时之后，向山又去找了黑手大师。
黑手大师正在与原闻人以及另一个枪炮武者交谈。
或者说，是两个小一辈的武者在请教黑手大师一些枪炮武学上的问题。
这对两个小一辈武者自然是大有好处，但对黑手大师来说也是帮助巨大。
黑手大师刚刚使用的还丹酶。他脑内很多神经回路都会一一退化，神经元返回初始阶段。
在这个阶段，“学习技能”的成本会降低。
但相对的，人也有可能随机遗忘知识、丧失技能。
在这个阶段，一遍遍复习，乃至高强度学习，就是有效对抗这种“随机洗点”的手段。它至少可以保证你遗忘的都是一些“听歌时快速辨识歌手”“对艺术风格格外敏感”“能直观描述味觉体验的文笔”之类无关紧要的技能。
在还丹酶诞生的初期，超人企业的科研团队中，就有不少人以这个方式提升自己的认知能力。
而“教育别人”，就是一种高效的学习法。
许多人会倾向于使用复杂的词汇和行话来掩盖他们不明白的东西。问题是他们往往只是糊弄自己，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但若是他试图用简单直白的语言与解释这个概念，他就会被迫在更深层次上理解这个概念。他必须思考诸多观点之间的关系与联系。
而在这个过程中的“卡壳”，就意味着“触及自身思考的边界”。
在提问与反馈之中，人可以快速成长。
虽然有很多学者完全不适应教职的工作，但同时也有很多学者通过教职在科研领域更上一层楼。
当然，对于黑手大师来说，原闻人这个水平的提问，刚好足够他不断唤起自己过去的经验，不断在脑内进行思考与总结，对抗还丹酶造成的遗忘。
如果顺利的话，他的枪炮武学甚至还能取得一定的进步。
向山旁听了一会，然后走过去，问道：“黑手老兄，我想请教一下，以现在的目光来看，这个版本的‘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有什么短板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枪斗术
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是最古老的枪炮武学。
“卡拉什尼科夫”指米哈伊尔·季莫费耶维奇·卡拉什尼科夫。这个人是红俄的一名枪械设计师，其最著名的作品，就是大名鼎鼎的ak系列。
“轻便”与“坚固”是为ak系列度身打造的形容词。这系列的枪械结构非常简单，性能也非常稳定，对维护的要求非常低。
在正式列装之后，ak系列就迅速武装起了大量的前红盟军队。而由于上世纪的政治局势，这一款枪械也作为某种“支援”，流入了诸多国家之中。
合众国曾在那个时代与南越打过一场局部战争。合众国彼时使用的枪械也是一个经典款，各项性能与ak47平分秋色。但是，南越雨林恶劣的气候让合众**队吃尽了苦头。他们手中的枪械在这样潮湿炎热的环境之下很容易卡壳。反观南越的游击队，可以将手中的ak藏在合众国大兵难以想象的位置。
甚至有传言说，有合众国士兵见到一个农民呆在农田附近，手里提着破烂的农具，没有在意。但等到对方开枪的时候，他们才惊讶的发现，那“农民”手上拿的不是破烂农具，而是木制枪托都烂了的ak。
甚至合众国士兵内部都有个笑谈，“问，你手中的突击步枪在战场上卡壳了，标准处理流程是什么？答，捡起敌人掉落在地上的ak”。
彼时的武祖也是期望，这一门枪炮武学可以如同ak系列那样，征服各种环境，以最为简单、稳定的方式应对各种问题。
“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是全新的武术。自然人的搏击技巧之中并不包括“枪械”，甚至连军人都不需要考虑“用枪进行近距离搏杀”。人类的**非常脆弱，子弹又非常便宜，只需要使用一些……在当今武者看来相当“入门”的枪斗技术，就可以杀死敌人了。
能够作为枪斗术参考的旧世代格斗技术，就只有警用搏击术里“近距离冲突下保护枪械不被罪犯夺走”的一小部分。其他的东西都需要重新设计。
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最初的预设使用场景，是“在快速游走中，与敌方小股部队意外遭遇，并在保持机动性的前提下歼灭这支部队”。
侠客需要以单兵对目标人物进行刺杀。而在撤退的时候，往往要面对众多部队的包围。
侠客的单兵力量确实强过军队许多，但是这是一个物理学非常“坚固”的世界，什么武功都惧怕“数量”。
侠客必须保证极高的机动性，在运动中持续歼敌才行。
稍稍被阵地绊住手脚，侠客就有性命之危。
但多么强大的侠客也免不了在战场与撞见一小股敌人。
这种状况下，双方的距离往往都已经到数十米了。
对侠客而言，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一边移动，一边用枪械将这些小股敌人尽数歼灭。
这就是枪斗术最初的运用场景。
最初的枪斗术，也没有多少“固定站在一处，攻击移动敌人”的。在向山看来，那种应用场景大概率不是“弱击强”而是“强凌弱”。
向山虽然出于“容易误伤路人”的理由，不爱用枪炮武学，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是会用的。
而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作为最早的枪炮武术，自然也被武祖用过相当长一段时间。
向山所拥有的这个版本，还是从阿零给他的链接里下载下来的——从那个流传了百年的武学区块链中。他甚至在几个不同的分支中下载了不同的支流。
黑手大师对这一门武学倒是没有太多的意见。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发展了这么多年，各个短板也都被历代武者一一填补。
而且，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也确实是限制最小的枪炮武学。
虽然其预设的使用武器是“突击步枪”，但是“轻机枪”“自动步枪”“冲锋枪”乃至“榴弹枪”“手枪”都可以用来施展这一门武学，只是动作细节有变化，部分策略组有增减，但核心策略组始终是一致的。
随着世代发展，后坐力更低的“电磁步枪”等枪械也被纳入这一门武道之中。
唯一改变的就是关于“躲闪”的策略组了吧。
在旧时代，枪械的威力还相当有限，草木水泥之类的东西也勉强可以充当掩体、保护自身。但现在，枪械的威力已经超过常见材料的承受上限，因此过去可以作为“盾牌”的环境，现在只能用作“遮挡视线”。
这算是一个要注意的点。
如果真要说的话，这一门枪斗术缺乏关于“超长距离狙击”与“霰弹”的内容。
“当然，霰弹仅仅是‘锦上添花’的内容。它的应用范围过于狭窄，只有‘破坏义眼’‘破坏架势’与‘拦截微型导弹’。”黑手大师认真的说道：“这倒不是要紧的门类。由于单个弹头的质量很低，携带的动能太弱，所以霰弹无法突破罡气的防御。这也是一大短板。但在手肘、手腕之类的地方备上一发，倒是可以锦上添花。”
“至于狙击法，我这里倒是有一门……”
黑手大师将自己的武功“黑手式暗枪术”，连同自己部分经验卷积复制了一份，交给向山。
向山倒也没有拒绝。
这一下子，他手里除开卡拉什尼科夫流枪斗术，就有三门叫得上名字的枪炮武功了。
第一门来自“连环导弹”格利亚德的猛虎惊天枪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功，甚至是靠第八武神流落在外的无人机阵，才补全的短板，亮点不多。
另一门则是刚刚从绿林天英那里得来的。向山夺下这功夫也才几日，这几日还多是在撤退的路上，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不过天英星能打到虎榜天罡的排位，这一门功夫倒是不可小视。
而黑手大师赠予的“暗枪术”虽然不全面，但却是专门来弥补向山的短板的，对向山帮助很大。
在凯恩与黑手大师的帮助之下，向山稍稍调整了自己义体的修改方案。
第二百四十五章 义体测试与训练
向山将双手收到腰间，摆出一个架势来。
这个架势是他之前的义体所无法完成的。他过去的那一具义体，上半身由于反应堆的原因太过粗壮，所以胳膊在靠近身体的地方会留有一线死角。
这一线死角之所以从未让向山困扰，是因为从没有人能够侵入这块区域。
义体有弱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武功不能弥补这些弱点。
但现在，这个弱点不存在了。
向山义体框架的内衬，被钻地龙们替换成了掺杂中子减速剂的高韧性材料，在保护反应堆的同时，也能尽可能的隔绝反应堆释放的辐射。
而这个材料也使得反应堆附近的结构精简不少，也可以插进更多的结构。
现在向山这具义体比之前更加匀称。虽然以自然人的身材比例来看仍旧过于魁梧，但至少手脚的比例像个人了。
与以前不同，这一次钻地龙还附赠了两层涂层。
最外面一层涂层是暗灰色哑光材质的，能够最大程度减小气体划过的摩擦力。
而这一层暗灰色涂层会在“低于装甲熔点”的温度下自动升华成气体，露出内部的反光涂层。
这是为了防止侠客被大功率激光武器一发秒了。
这个世界不存在理想的镜面，所以“反激光涂层”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反射率百分之百。
在激光之下，反射涂层本身也会损坏。
而以现在军用激光发射装置的运行时间来看，涂层至少可以帮助侠客撑过“一枪”。
哪怕是战舰的副炮，侠客也往往能够赢得“展开罡气层”的一点点机会。
罡气层当然也会被不断被消耗，但是它是可以快速补充的。
这一具躯体最大的特点在于后脑。有一个从肩甲上延伸出来的结构，沿着向山的后脑向上伸展。它就好像一根贴合后脑的棍子一样。
这个奇特的结构是一个罡气的释放装置。内里存在一个存储金属气溶胶的结构，与一个磁场发生器。
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金属气溶胶，快速构成位于后脑的磁悬浮镜面。
向山的手肘后侧、后背、腹部也有相应的插槽，可以以“插件”的形式容纳玄武真罡所需要的部件。
这也是一体走向大型化之后的必然选择。“可以随意更换的插槽”比“一体成型的躯体”更符合侠客“小部队、全地形、游击战”的定位。
按照黑手大师给予的建议，义体自带的外装甲之外，还有一层外挂的装甲。而这一层装甲上还带有一些插槽。部分可变形武器可以直接拼接到这一层外挂装甲内。
部分外装甲上还可以安置惰性炸药。向山可以根据需要，来决定用装甲的那一个部分去硬吃攻击——是最厚的部分，还是反应装甲的部分。
这也是“受身”功夫的一部分。
当然，现在那些模块没有安装上去。
现在这具躯体还没有完成，只是测试而已。
向山的身体各处都粘上了感应装置。而在向山四周，有六名侠客拿着光信号的发信枪。
另一边，凯恩高举一个音响。
铃声响起的瞬间，六名侠客同时扣下扳机。
而向山的全身各处也喷出金属气溶胶，构建磁悬浮镜面。
玄武真罡·龟式·养志法灵龟。
随后，向山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粘着的感应装置。
“嗯，闪避过了一部分，然后大部分的攻击，持续时间都不足千分之七秒。”向山点了点头：“激光的话，就算被命中一两下也没什么了。”
“这个反应，面对emp武器也基本够用。”
拿着信号枪的单杀王将手中的玩具抛开，抽出了另一把枪械。这把枪能够射出内含金属芯的软质子弹，子弹表面还有颜料。
他叫道：“那来验证一下攻击吧！”
向山将那些磁悬浮镜面移开，露出几道缝儿，从这些缝隙里扫过周围六名侠客，然后看了凯恩一眼。
凯恩点了点头，道：“准备……”
同时，用无限信号连连通其他六名侠客，告诉他们倒计时的进度。
这六名侠客可以依照这倒计时提前做好准备，而向山只能凭借没有预警的铃声来判断出手的时机。
所有侠客握紧了手中的枪。
玄武真罡对敌我的封锁都是相当的。它固然可以阻碍敌方视线，让敌方枪术难以发挥，但也会阻碍我方人员观察敌方枪手的动作，甚至会妨碍使用者躲子弹。
【……三、二、一……】
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向山将身一转，使出一招蛇式·青莲华龙王（utpalaka）。伴随这个动作，绵密的金属气溶胶朝着四面八方扑去，如同张牙舞爪的莲花怒放。
六名侠客同时开枪，六股枪响几乎连成一体。
但向山将身体压得足够低。他手脚并用，如同野兽一般下潜，然后扑出。
同时，他还在原地留了一个音响。
这一瞬间的移动与闪避，就让六名北地侠客失去了对向山位置的把握。而玄武真罡则进一步封锁了探测手段。
六名侠客也纷纷抛下了早就准备好的音响。一时之间，枪神与脚步声在这小小的空间内不断交叠。
但不多时，就有义体倒地的声音传来。
这就代表有人被无名大侠击败了。
玄武真罡这类罡炁武学，是针对散热系统、电子设备进行破坏的。大家的义体都挺宝贵，自然也不好真个下手破坏。因此，侠客们另外定了规则，来模拟实战的状况。
他们会指定义体的某个部位，“规则上当做这个区域是散热口”。
向山只需要用难陀龙王、宝称龙王一类远程招数朝着这个区域虚虚一点，然后伸手推一下那个侠客，就视作该侠客被玄武真罡命中。
当然，这个规则对向山天然不利。玄武真罡的远程攻击，本来就不用侵入对方的内围，在对方身周游走然后晃一下就成了。
但是……谁让向山是这里外功水平最高的人呢？
在纵横的子弹之中，只有凯恩同志眼观鼻鼻观心，静坐不动。
片刻之后，动静停了。
又有物体横飞的声音。
向山一招龙式·饕餮收拢了金属气溶胶，身上就只有几道红色的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