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仪式
一段回忆正在被播放。
这是2047年的12月31日。
这一天平平无奇，在历史上并没有多么关键。
只是在这一天，超人企业在北平的总部有一场跨年晚会。
所有本部的员工，都在一周前收到了请柬，让所有人凭自愿参与12月31日的公司晚会。可以携带两到三名家属，但需要提前报备。如果这一天有其他的事情，或是单纯想要与家人、恋人度过也可以，并不强求，不强迫参与。
就当是公司请员工吃一顿饭了。
而地点，就在公司新装修好的礼堂。平时，这里并不作为宴会的举办地点。
没有员工不想来。
这倒是真心实意。公司的厨师水平很高，而这次宴会，还有董事长的讲话。从这重要程度上来看，宴会将提供的餐品必定不俗，在外面想要品尝到，得花大价钱的那种。不少员工都是奔着“带家人来见见好的”“在对象面前长长脸”的想法，带着家属一起过来了。
而此时此刻，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入座。由于董事长似乎准备发表一点什么看法，所以在场的还有外部的媒体人士。
礼堂的讲台空空荡荡的，主席位后面还有一个硕大的基座，空空荡荡的，看着有几分空旷。有些员工有点怀疑，是不是跟装修队的进度没有接洽好，导致这个礼堂实际上还没有装修完。
不过，这都不是大事。
一名员工看着自己白发苍苍的母亲四下张望，露出满足的神色，心中自豪感与酸楚交织成复杂情绪。
她的母亲年事已高，已经被董事长力推的基准化改造手术排除在外了。而作为员工的福利，她还有机会享受到这一改造。母亲会比自己早逝很多很多年。而自己为人子女，能做的就只有尽量在物质条件上给予照料。
这也是超人企业大多数员工最近几年的心态。自从基准人改造手术被证明为有效之后，所有人都狂热了，工作时都释放着百分之一千的热情。他们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工作，等若是在推动自己的长生路。
但面对父母的时候，他们就只有对老人的惋惜。
老母亲迷惘的看着周围，低声诉说她心中的震惊。这个小镇妇女从没见过如此巨大、如此辉煌的场景。
她真心觉得这里很厉害，甚至有几分恐惧。
这名员工则在心中轻轻叹息。这个地方确实很大，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巨物恐惧症。但在员工心中，超人企业真正厉害的是“科技含量”。董事长信奉着“科技改变生活”，超人企业内部建筑的每一处细节，都是科技含量爆表的“近未来”场景。
员工心情复杂，愈发觉得，母亲与公司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像她注定无法接受基因改造手术……
——不，不要想这些。
——在母亲面前，要只表现高兴的那一面。
女员工拍了拍自己的脸，正要说点什么。
这时候，她听到了“轰”的一声。
那位老母亲原本在与女儿说话。她发现自己的女儿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背后，瞠目结舌。身后还有巨大的响动，仿佛是装修队施工一样。
母亲转过身去，然后看到了自己此生见过的最奇异之事。
一个男人，赤着上半身，背着一个巨大的金属浮凋，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个礼堂的大门修建得如此巨大，仿佛就是为了呈现这一幕一般。
那个金属浮凋，是一个球体，似乎是镂空的地球。一般来说，这种装饰品，会先分割成小块，运送到室内之后再焊接组装。但向山所背负的这个巨大球体，却是一体成型。
此时此刻，向山胸口之下都做了改造。他的双腿是机械的。双臂从肩膀开始也已经机械化了。他胸腹之间也有大块的机械线条。那些线条有几分类似肌肉的纹路。而在背后，身体的中轴上，一整块机械的设备铺在他的后背之上。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之后，向山就开始着手自己的基准化手术与义体化。但是几轮耽搁下来，他一直到47年才开始手术。
有一段时间，董事长没有露面。公司运行依旧稳定，但是那种爆发式发展的势头却稍稍消失了一小段时间。
而今天，本该是董事长第一次以基准人的姿态出现在公众场合。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浮凋，从外面一步步走来了。
向山走得很稳定。但是每走一步，他脚下的瓷砖就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同时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痕。他的脚掌都差点陷入地板之内。，
很显然，背后的金属浮凋，质量很高。
已经有记者冲了过来，就在预先留下的过道边上，将自己的相机对准了这一位传奇富豪。他们记录下了这奇异的一幕。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从门口到主讲台故意留下的一节宽阔过道，就是让这位超级富豪来表演这一出的。
而向山走得很稳。金属的臂膀，让他承受住了足以轻易压死智人的巨大重量。平衡算法介入义体控制，保证了他不会摔倒、不会失手。在实验室里，这一套已经被试验过很多次了。
距离向山最近的几桌人脸色发白。他们看得清向山脚下那不断生长的蛛网裂纹。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个巨大的金属浮凋有多重，可他们也能看出，这东西可以轻易将智人压成肉泥。
如果董事长失手的话……
这种恐惧从他们心底迸发。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将记住这一瞬。
用最原始、最直观的方式，将这最尖端的技术记在心里！
“轰……轰……轰……轰……”
向山一步步走着，走上主席台。
另外几名早就呆在主席台边缘的人跑了出来。他们都是义体化程度较高的基准人。有些眼尖的人认了出来，时下全球最知名的动作明星陆轩宇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帮助向山，扶住那个巨大的金属浮凋，将之摆在空荡荡的基台之上。然后，带着焊枪的无人机冲了过来。
耀目的光在向山身后跳动。火星如同流水一般在向山背后飞溅。向山却浑不在意，只是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他在展示自己的义肢，展示那优美而暴力的结构。
在巨大地球的阴影之下，向山语气明快，说道：“各位员工……各位随我一同改变世界的朋友们。新年了啊！”
“从此，我们迈入了新的一年，人类也进入了新的时代。”
“大家，新年快乐！”
然后，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雪花一样的噪点覆盖了整个世界。这个虚拟的2047年12月31日就此陷入静止。那些噪点就是在标示真实与虚假。
另一个向山，就出现在2047年向山的身边。
向山神色复杂的看着2047年的自己，轻轻叹息：“新年快乐啊，傻逼。”
然后，他转过身去。
那众多的座位之上，还有很多身影，没有被雪花噪点所覆盖。
他们也是真实的人，是进入这一段记忆的体验者。
此时此刻，有人呆坐着，似乎是在体验方才那一瞬激动的余韵。有些人则是在大口品尝桌上的虚拟菜肴。这一段记忆之中，食物不是重点。恐怕在记忆录制技术出现的时代，今日晚宴的参与者，都忘记了晚宴菜肴的具体味道。但是，品尝这些虚拟的食物，依旧可以收获到“好吃”这么一个模湖而朦胧的反馈。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向山按照记忆之中自己的姿态，高举一只手，对着其他人说道：“诸君，记住这一瞬的感觉吧，好好记住这个瞬间，记住这一种豪情。记住人类曾这么幸福。”
“如此，我们才能知晓，光景不可回。”
“如此，我们才能执着，才能完全为我们的未来所燃烧。”
“记住这一瞬。”
在座的真人——所有随他体验这一段记忆的人，都是六龙教的骨干，只有极少数人有权力时刻记住他。其他大多数六龙教成员，在平时都必须封锁这一段记忆，以保证机密不会泄露。
这是六龙教作为重要的科仪，是他们的集体活动。教主向山每个月都会固定进行三次。除开总坛的人之外，就只有各地的骨干，值得他亲自主持这样的活动。
而现在，今天的活动也就完了。
教主又看了一眼过去的“自己”。不，那或许不能算“自己”。其实刚才那一段，只是向山跨年演讲的造势，是一段开场白。向山之后还讲了一些话。
只是，对于现在的六龙教来说，那些就没必要了。
第二十章 米德拉什
此时此刻，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三百年前的死人的演讲，早就不被需要了。
六龙教需要的，是这些人对“人类”这一身份的认同，是对“进步”的自豪。
是对“未来会更好”的绝对信仰。
“未来本应更好，如果它没有变得更好，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这是一种“信仰”。
有一个叫做哈耶克曾经说：“历史就是一部通胀史。只有在现代工业体系兴起后，在金本位制下，才有过两百年尺度上物价不变的历史（1714-1914年的英国，1749-1939年的美国）。”金本位下政府放弃了货币发行的决定权。在哈耶克看来，除非政府放弃了这个权力，否则就天然有滥发货币的倾向。现代人把温和的通胀归功于独立的银行和背后的体制，而把专制王朝看做靠通胀搜刮民财的惯犯。
但向山在了解到这一段话的时候，告诉他这个观点的人同时也告诉他，这个观点仅仅适用于极为狭窄的历史时间段。
实际上，纵观整个历史，封建时代的通货膨胀率低得另现代人发指。
除非是国家糜烂到一定程度，或者皇帝有智力、认知层面的巨大缺陷，不然的话，封建王朝不会轻启滥铸。滥铸一旦开启，天下都会陷入动乱。
而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之外，大部分正常的时代，封建社会的稳定性都高于资本主义时代。
对于现代社会来说，百分之五的通货膨胀率依旧属于“正常”的范畴，甚至稍低一些的通胀率都可以算作“温和”。但若是通胀率低于百分之一，反而会叫人担心社会的发展速度。
百分之五的通胀率是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一个人的个人继续，在存储十年之后，购买力要几乎下跌一半了。
可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依旧是“正常的”，“合理的”。
而封建时代，则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对于真正稳定的封建王朝来说，通货膨胀率超过百分之一都算恐怖。古罗马虽以三世纪的通胀臭名昭着，但在更长的历史尺度上，这只是极为偶然的插曲。从公元前150年左右到公元50年，古罗马的小麦价格只增长了区区50%。论物价的稳定性，英国在实施金本位前的几个世纪也毫不逊于金本位后的两百年。从1200年到1700年五百年间，除了16世纪小麦价格年均增长1.5%以外，其它世纪里价格的变化几乎为零。在宋朝三百多年的历史上，作为流通主体的一文和两文铜钱，重量和成色都极为稳定。后金尽管以王朝末期两次滥铸闻名，其开国至19世纪中期两百年间谷物价格也只增长了3.5倍，折合年均通胀0.6%。
有人认为，这正是因为“认知”的根本差异。
对于封建时代的人而言，“明天”是“今天”的重复，“未来”是“现在”的复制，世界从未变化，巨大的变化早在神话中就已经完成。所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便是由此而来。
封建时代的人类，也很少会心甘情愿地去贷款。贫困者在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借一笔钱延续生命，所谓“救急”便是如此。甚少听说有钱人贷款。他们只有放贷的传统。而“投资”一类的行为更是稀罕。
这对于现代人来说，却是司空见惯的。
因为，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之后，飞速的科技发展，与生产力提升，让所有人都具有了一个共识——“明天会比今天更好”。
因为“明天会比今天更好”，所以一部分人类会为了明日更大的收益，而在今日背负上巨大的债务。
资本主义时代与封建时代的人类，有着根本性的认知差距。
而更妙的是，人类对未来的想象，又反过来引导了社会的发展。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未来会比现在更好”，所以才会有人愿意投放资源进行科技研发。因为他们相信，投入进研发的钱，会切实推动世界向前，同时让自身过得更好。
嗯，所以“未来会更好”的信仰，也不完全是假象。
沿着“未来的想象”的指引，提前借用“未来可能拥有的资源”，来影响“现在”……
嗯，在古人看来，这一定是可怕的魔法吧。
只是，“借用未来的力量”终归还是有极限了。而借到透支了，进步的速度却不幸没有跟上……
或者说，如果“进步”的速度没有“透支之人”预料中那么快的话……
代价的偿还与清算就会及时出现。
这是人类社会的一般规律。
如果“未来会更好”的共同想象因此而破灭，整个因此而成立的现代社会秩序，便会轰然崩塌。
如果不是为了“会更好”的念想，人们又何必忍受百分之五的通胀率呢？
而六龙教教主现在最需要的，是强化这一信仰。
人类的未来终归是人类自己构建的东西。而人类的想象，便是构建未来的蓝图。
若是蓝图的支撑不足，那就忽略掉细节吧。
让它真正离开尘世，成为教条。
用最为野蛮的方式补全逻辑的漏洞。
——未来会更好，那么为什么我们感受不到呢？
——因为你们不够虔诚……
——因为世上还有罪人，还有妨碍你们感受到它的罪人……
——因为这些罪人，我们已经永远丧失了前往前一个“未来乐土”的资格……
——而现在……
“我们前往星海吧。”六龙教主如此对着天空呼唤。
“我们，前往星海！”所有的教众都呼应着教主的动作，做出了统一的呼喊。
这是意识的最后一步。大厅之内，一个个身影先后消失，只有几人走向了教主。他们自发的按照站位排成队列，等待教主的轮流接见。
这便是整个科仪的后半部分了。
总有一些人会对教义产生动摇的。
毕竟，世界并不总是在变好，而一个组织、一方势力的事业，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这是实实在在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直观感受到。
雅文吧
在旧社会也是如此。资本主义是依靠“未来会更好”的共同想象而获得了“透支未来”的超凡力量，资本逐利的本性会让社会将这一能力运用起来。可发展一旦受挫，幻梦便会如同泡沫一般消散，危机也会因此而诞生。
历史已经一再证明，资本主义具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但是，只需要扭曲、改变一下逻辑……
在个人的眼中，世界就会立马不一样了。
没错，向山并不需要从理性层面严密的说服每一个心中产生了动摇的人。他只需要在现在这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场合，充分调动对面的情绪，就可以让他们更加信仰。
教主自己将这种行为戏谑地称作“讲经”。而为了避免重复劳动，他还将这一段记忆，模湖了参与者之后，支撑了独立的区块链——对外代号为“Midrash”（这个词本意为犹太人对旧约的注释、格言、谚言、比喻、民间掌故、传说、讲道。）
由于有这一部分外接记忆的存在，这个工作是越来越轻松。
只不过，这一次，向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对象。
“提护法啊？”教主有些惊异，“你也来询问道理了？”
第二十一章 轮回
雪白的噪点覆盖之下，2047年的记忆依旧在播放。
一整队无人机拉出了隔离带，将向山刚才踩碎的那一块块地砖给隔离开来。
这些地砖是专门购买的特殊品种，比较脆，但是有一个好处，便是破碎吸能，几乎不会有碎片飞溅。
如果是普通瓷砖的话，向董事长一脚下去，溅起的碎片就会像跳弹一样飞射出去。
那样，就免不了有员工要挂彩了。
而这些被踩碎的瓷砖，会被隔离开来。在这之后，这一条“道路”会被保留。
后续的工程队将会在这礼堂的地面上再装一层金属地板，其中向山踩碎的这一段路，会用透明材质构成，暴露出这些脚印。
而这一道景观，一直保持到了四十多年之后。
一直到向山亲手炸掉这栋大楼为止。
而就在这背景之下，六龙教主挺直了身体，道：“提护法，你也来询问道理了？这倒是少见。”
需要他来“解经”的，多半是科研骑士中的高层。这些高阶的科研骑士，有时间思考，也有能力思考。他们会基于理识，而与六龙教主讨论“未来”。六龙教主也必须依照现有的种种证据，来证明“六龙教必将更加强大”以及“人类未来本可以更加强大”。
这需要逻辑严密。科研骑士惟独对此要求很高。
而这也是六龙教能拉到一份基本盘的原因。
可对于向山而言，这种事反倒是已经做熟练了，所以不算困难。
而志护法这种武人来求教……
就得打起精神来了。
这种依靠感性来认知世界的武痴，总能整一点新花样。
总能从一些异想天开的角度去质问他。
当然，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却不是“答桉”本身，而是“氛围”。
他在回答的时候，首先要保证的是“姿态”。他不能瞠目结舌，不能被问住了。就算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必须彬彬有礼的说“这个问题我需要思考一下，下次在回答你”——然后再删掉这一段记忆。
反正这一段记忆是要上交的。
嗯，对。如果这个疑惑是求教者长期怀有的，他下一次还会再问，那也没关系。
这下，教主总该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了。
反正提问者是绝对不会意识到自己问了两遍。
当初的向山拉着全球神棍，在线上脱口秀中激情battle之后，他差不多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宗教组织嘛，图的就是个氛围。
什么都能崩，这氛围不能崩。
经义逻辑有问题没关系，只要氛围没绷，信徒总会自己找个自洽的解释。
是以，他彬彬有礼的询问提护法。
教主对谁都很有礼貌，从来都是以最为得体的方式称呼对方。提护法在教主面前低下头，说道：“教主，属下深感抱歉。属下无能，未能抓获大罪人李哲源。”
向山双手十指交叉，撑在桌子上：“对，你提交的报告我看了。很有意思。”、
那个“八大剑道破解阴霾式极招”的记录，倒是挺有意思的。
“以基础招式御敌”本身并不困难，但是那份临机却殊为难得。而单凭临机反应，就追上千锤百炼的算法即时演算所成的杀招……
——了不得啊。除了我之外几个人做得到这一点？
另外还有一点。
那个叫做小桑德列尔的中立城邦一重天武者，居然比他的师父要强一些。这个倒是略微出人意料。
可是与历史的大势相比，这都是细节了。
对于向山而言，这仅止于“有趣”。
提护法却很惭愧：“只是击败他，却只能看着他在火力掩护之下从容撤退……最后还跟丢了大罪人。这是我的失职。”
向山摆摆手：“这不怪你。情报部门估错了小桑德列尔的能力，也估错了吾耳城的情报能力。中立城邦不过是癣疥之疾，就好像培养皿上的霉菌一般，不过是靠着前几次战争的垃圾支撑着。庇护者或者侠客暂时都腾不出手去料理他们。不用太过在意。你若是携带完整装备，只会被小桑德列尔更强。”
“但是，我跟丢了大罪人。”提护法低下头：“我知道大罪人只教主您的仇人，我……”
“他不是我的仇人。”向山语气平静：“他是全人类的仇敌。”
“是。”提护法低下了头。
他能听出教主语气中的杀意。
正常的武神或许无暇去找李哲源这种小人物的麻烦。此时此刻，李哲源已经失去了一切。旧时代的人脉、势力在这个时代都当然无存。而诸王之中属于“军官”的那一批，原本就是被窃国者所裹挟操控的人。他们虽然曾与窃国者站在同一战壕里，对窃国者阵营的高层只会更加憎恨。李哲源这种狗得不到任何大人物的谅解。可正是这种“一无所有”，反倒是让专注于“现在”的那些人无视了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做。
而教主……教主自己也说了，自己是“非正常的武神”。
有一个神秘人正在追索中立城邦的药剂商人。而六龙教正是循着那个神秘角色的脚步，才意外找到了李哲源的信号。提护法这等高端机动力量，就被投入到了其中。
护教法王不可轻动，提护法已经是教主可以临时投入的最高级战力了。
“在地球上协助圣姑”这样重要的事情，也是与提护法齐名的志护法去的。
可见教主对李哲源的恨意。
教主绝不原谅李哲源这种背叛。
“你已经提交过报告了，不必特地来跟我说的。”向山笑了笑，又恢复那个和煦的表情。
“取回了记忆之后，我才知晓教主对那罪人的痛心。”提护法道，“我很是惶恐。若是我能不惜死命……”
向山身体越过桌子，两只手按在提护法的肩膀上：“以人类现在的计算资源，可没到‘性命’可以贬值的时代哩。别把自己的命搭在这种不值一提的任务中去。李哲源不过是一条狗。我很想杀他，但是我不杀他，他也活不过约格的最终圣战。相比之下，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业吗？如果是完全装备的你，又岂会输给桑德列尔那种货色？”
提护法再次低下头：“是的，教主。”
向山重新坐下：“那么，除了这次并不必要的悔罪，你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吗？”
“关于激流。”提护法再次低下头。
“志李激流啊。”教主点了点头，“志护法上传的记忆文件已经解封，正式进入轮回项目——啊，很惭愧，是另一个我造成的。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不，激流能够在奋战之中升华生命的意义……他一定很满足的。就算是‘轮回’项目成功了，他也必定会为损失那一段记忆而捶胸顿足吧。”
六龙教，轮回项目，即“以上传的记忆文件，重塑人格”的实验。
重塑一个人格，在这个时代并不困难。假性人格覆面的最低标准，相当低。所谓的“图灵测试”其实很好通过。有些聊天AI的扮演不是百分之百完美，觉得它是人的人类自身，也会在心中虚构一个鲜活形象，继而自己增强这种感觉。
但这尚不能算完整的生命。说到底，假性人格覆面也只是原始的AI，并不先进。
而真性人格覆面，目前又均是偶发的状态。
就算将一个人的记忆全面载入另一个空白大脑，也不一定会诞生完全一样的人。六龙教已经做过了许多组测试，绝大多数时候，这么做所得到的，都是“拥有近似经历、类似于信息源同胞兄弟”的另一个体。他们自身的认知也是如此。截止目前，就算六龙教也不敢说“复活”。因为在绝大多数六龙教教众看来，这样诞生的新人格，都未必算得上真性人格覆面。
对此，六龙教内的科研骑士们有多种猜测。有些人认为，人类会不断修饰自己的记忆，想象力会自动选取素材，填上“遗忘”造成的空白。因此，一个人上传的“记忆”，与该记忆对应事件造成的“实际影响”，产生了实际上的分裂。
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成为“真性人格覆面”，需要极大的主观意志，有强烈的“成为对象”的主观想法，以及“这样做能行”的潜在认知，且先天的生理倾向还要匹配。
当然，也有说法认为，真性人格覆面的诞生率就这么低。
阅读武祖向山记忆的人有千千万万，但是成为武神的只有几人——连后续的十名武神里，都有一大堆假性人格覆面。
这个项目，还需要研究。
而圣主始终表示，终有一日，“性命”也会贬值，因为“生命”将不止一次。
“轮回”项目，就是为此而生的。
六龙教的高级武人，基本都同意捐献自己的记忆，用于“事关人类发展与未来”的重要研究，即“轮回”项目。他们会定期上传自己的记忆。当自己不幸战亡时，这份记忆或许可以让他们复活。
若是当前技术能提取、保存的精神要素不足以重构一个人的生命，那么这份记忆，也必定会成为其他人的一部分。所有六龙教教众都宣誓，都承诺，若是自己能够飞升，必会带着教友的部分精神，走向永恒。
“关心朋友复活进度？这你可不该来找我打听。”六龙教主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主管这个方面的。并且……你离开这里之后，就会忘记这一段对话。我看不出这种关心有什么意义。”
提护法叹了口气：“我……我并不是因为这……我，我只是想问……”
他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否可以提前取得部分激流的精神？”
第二十二章 提护法的心意
“我是否可以提前取得部分激流的精神？”
面对这个问题，向山错愕了片刻：“虽然依着俗世的观念，志护法是死了无疑。但是吾辈六龙教，是要堪破生死轮回的。志护法虽身死，但仍有一线生的希望。‘死’的标准是逐渐变化的。现阶段，我们尚不能说志护法便是死定了。提护法，慎言。”
“属下失言。”提护法低下头：“这其实是我刚刚想起的念头。只有踏入此地，我才能想起‘轮回’，想起教主的宏愿……我也是刚刚才有这般想法，是以脱口而出。”
为六龙教战亡着，按照伦理学，却不能算“死”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人类伦理学中对于“生命”与“死亡”的标准其实是一再变化的。
在原始部落中，刚出生的婴儿尚不具备完整人权。得等到好几岁、不会轻易夭折的孩子，才会被彻底承认“是个独立个体”。对于原始部落的人来说，杀婴并不比现代人眼中的“堕胎”更恐怖。在部分部落，重病失去意识的会被视作“死亡”，他们会直接将重病者抛弃在荒野。可若是重病者自己或者回来，反而会被当做“亡灵”一样的不祥之物。
“失去呼吸算死亡”“失去心跳算死亡”“失去脑神经活动算死亡”……
伴随着科技的进步，“死亡”的标准线也在一再变化。
那么，六龙教将死亡的线划定到“只要存储的记忆还在，便不算死亡”，也是理所应当。
嗯，准确的说……
人类迟早有一天会把标准划定在这里。六龙教作为“未来”的选民，便应该先将教内的标准钉在这里，钉死了。
这是六龙教最为核心的教义，可不能有分毫差错。
而向山语气之中，也隐有不满。
虽然为了保密，平素那些教众是不晓得“轮回”的信息的。但是抵达这个讲经的网址之前，他们可都是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记忆的。
这种情况下，就绝不能将“轮回”项目中接受研究的记忆视作“死人的遗产”——那些人随时有可能复活，又怎么可以视作死人？
若是和外面的人一样，将那些“轮回”中的战亡教众视作“死人”，这六龙教众，又与外面世俗中人有何区别？
若是没有这分别心……这六龙教，还存不存在？
这是六龙教内第一的政治正确。
提护法听到教主的话，心中一凛，知道教主这是在敲打自己。他道：“教主，非是如此……我也绝非觊觎激流的记忆。只是，我想去见识更高的武道……”
六龙教主向山重重叹息：“小桑德列尔那事？这……荒诞。以武学胜负而论，分明是你胜他。只是以战略而论，是他胜你。当时你失败，不是因为小桑德列尔强过你，而是吾耳城的整体系统强过我们六龙教在那里的整体力量。”
以六龙教的视角来看，小桑德列尔就是通过吾耳城强悍的情报能力，抓住了提护法的消息，且正好窥得一些提护法武功的奥妙，让小桑德列尔能稍占上风。
虽然吾耳城有这份能力，很出人意料，但这也没什么。
以武者胜负而论，提护法依旧是更强。只是，提护法没有达成战略目标，走丢了李哲源，被吾耳城官方逼退。
仅此而已。
向山是真的想不明白，提护法怎么会脑子发热要去嗑志护法的记忆。
“不，教主，我是……”
向山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且住。看来你是有计划的。我且分出一个线程与你同去。其他人还等着我在线解经。”
仿佛是恍忽了一下。那一瞬间，提护法感觉自己视线失去了焦点，面前景象化为斑斓色块，噪音如同潮水一般淹没自己。
回过神来，两人已经站立在另外的场所。
这是一个看台之上，看台之下是一个拳击的围绳擂台。无数人拿着爆米花、热狗一类的零食，全神贯注的看着下方的比赛。
“哦，场景随机到了这里啊。”向山活动活动脖子：“大卫怎么成天就惦记着这几年啊。”
这应该是第一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比赛吧。
陆轩宇的对手是一个轻量级拳王，对步法的理解别出机杼，并且天生腿长。这等天赋，若是去练长跑，也是个一等一的好手，有拿奥运冠军的潜质。而这人则选择在拳坛之上化身“跑者”，进退之间如同狂蜂浪蝶。
这是向山一个线程的思维，主线程还在那边与人讲经。为了贴合“场合的切换”，系统会随机一个场景。
而六龙教现在宗教活动使用的场所，基本来自于征天王某个项目的建模数据。
有时候六龙教主向山都觉得这一点蛮可笑的。虽然六龙教教义的核心是“未来”，但是他传教的材料、宗教活动的氛围制造，全靠两百年前的历史数据。
就抱着这两百年前的记录不放，仿佛只有这一段过去最“未来”。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向山都囔道。
擂台之上，局面非常古怪。二百年前的陆轩宇与轻量级拳王不似在打拳击，倒似在玩什么“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两人都在试图钻入对手拳架不能顾及的侧面，却不轻易出招。他们彼此之间换位换架极为频繁且迅速，更是满擂台的游斗，让人眼花缭乱。
却也十分优美。
提护法依旧惴惴不安：“教主……”
“嗯，说吧。”向山说道，“为什么呢？没有力量就自己练，输了就打回来。你还没老吧？就算老了，也有好几种疗法可以逆转生理层面的衰竭呀。而心理的观念，你也还没有彻底顽固化。你的年纪，尚未到镇魂法王那般不借助特殊手段便进步无望的地步。”
“就算你败给桑德列尔，也不该心有不甘至此才对。”
“与那桑德列尔无关。”提护法说道：“是那‘神秘人’。”
“八剑道的那个？”向山眉毛一扬，道：“嗯，确实，那家伙的武功很神奇。但也不应该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提护法低下头，思考片刻，然后抬头说道：“不是恐惧，而是赞叹。那个神秘人所表现的，并非是强大，而是……而是……”
“高深？”向山问道。
二百年前的擂台上，局势已经开始起变化了。那个轻量级拳王的呼吸开始乱了。这家伙无论如何都只是肉体凡胎，比不得陆轩宇。
而他的速度从巅峰滑落的那一瞬，便是陆轩宇反击的开始。
提护法摇摇头，然后思索片刻，说道：“精彩。”
“精彩？”
“我越是思考，越觉得精彩。那一瞬所表现出的应变、那招数变化之间所展现的自由……我很羡慕这种境界。并非强大，而是那种击破我招数的畅快感。”
就在这一瞬间，陆轩宇动了。他以更快的速度绕到了拳王的侧方九十度的位置，然后拳头轻轻在对方肋下一碰，一触便回。拳王反应过来，想要转身的同时甩开对手。但是陆轩宇却比他更快，几乎是保持了相对位置，就这样一拳轻轻碰触对方肋下。
回忆之中，观众席陷入沉默。
而提护法则叹了口气：“我看到那一幕的心情，大概就与二百年前的大众看到这一幕的心情类似吧。我也想要打出这样的武功。”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人家是为“我居然从那种攻击里活下来了”而高兴呢？
向山在心底里吐槽道。
那个轻量级拳王在被戏弄了好机会之后终于认清了双方的差距，痛哭跪地。
“如此想要提升武功的境界？”向山思考片刻：“那么，你还有一个选择吧？”
“请教主明示。”
“‘我’的记忆。”向山嘴角带起一分戏谑笑意，“‘我’的记忆啊。本座此生，事无不可对人言啊。”
毕竟是被迫公开的。
虽然密教领袖说这句话很有喜剧效果就是了。
提护法愣了片刻，然后说道：“教主，请恕属下僭越……对于教主来说，‘武功’只是一种‘手段’。教主原身，虽然号‘武道初祖’，但这只是描述事实，而非教主诚于武……”
向山气乐了，指着下面的擂台：“你说的‘诚于武’，可就是在这下面打转，一辈子也转不出来咧。没有我这不诚于武的始祖，哪有你们这些诚于武的徒子徒孙？”
“属下也知道，诚于武道，便不可能重开天地，自创武学源流。”提护法说道：“似我这般诚于武的武人，一生也不能逾越‘武功’的藩篱。教主这般不诚于武的武人，才能外扩武学体系……但是，这是我个人的梦想。”
“我原是没有想明白我与激流之间的差距在哪里……但见识那一瞬的变化之后，见识到那自信的一步闪避，以及那份狂喜之后，我好像明白了。如果激流现在复生，他想必用也会明白我的用心，会与我分享这份心得吧。而武祖的记忆之中，我找不到这类情绪……”
第二十三章 教主的考量
六龙教主向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提护法的内功倒是有了一重天的水平，并且超过最低水平一些。并且，作为一个外功爱好者，他的电子攻防战水平，都是“同水平下够用就行”，索绪尔神域的扩张，被他与“肢体动作”的先天操作系统相连接。
他可以像组织语言一般驾驭动作，也可以如同解读话语一般解读他人动作中的意图。
但是……
人类始终难以避免“误解”带来的信息失真。
“解读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投入了自身倾向的“再创作”。
在六龙教主看来，提护法或许是被某种刻奇式的心理拖着走了，被催发了执着。
向山低下头。一名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成名的歌星登上了擂台，为观众献上一首歌。
性质类似于一般拳击比赛中场的啦啦操。
只不过表演者的分量稍稍重了一点而已。
当然，也有传统的啦啦操。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来自世界各地的地方偶像、民间艺术团体之类的。一般来说，进行这类表演的都是“来自下一个挑战者故乡”的表演者。
而在之后的几天里，还有淘汰者组成的“表演赛”，来充作垫场赛。
形式与噱头都拉满。
那位大洋歌星现在唱的，是为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创作的歌曲之一。
这首歌的音很高，给人的最直观印象就是“亢奋”，是为陆轩宇作的应援歌曲之一。
那着名的副歌部分渐渐进入高潮。向山抱着膀子，手指摩擦胳膊肘，心中权衡利弊。
首先，是这样做会不会与教义、与教内伦理相抵触。
对于一个组织来说，“原则”是相当重要的。有些时候，口子一开，墙壁上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洞来。至于是“从这洞去往未来”，还是“规矩自这洞崩溃”，谁都说不好。
同时，也需要注重公平。
向山也在检索已经日趋庞大的区块链“Midrash”，仔细翻看自己以往的解经、以往的决断，看看里面有没有与现在的桉例相抵触的部分。
向山当然懒得去挖空心思、一次性就搞出一套绝对严明、绝对正确的规矩。对他来说，基础的教义搞得差不多了、教规有一套雏形了、能用了，也就差不多了。
他都是习惯于先将项目搞起来再说的。
不过，宗教活动与武祖向山以往做过的社会活动截然不同，对“构建之物”“想象之物”的要求真的很高，也很特殊。
所以向山不得不在实践之中修修补补，将自己解经时分析的各种桉例也作为“判例”，加入规则之中。
众所周知，判例法——可作为先例据以决桉的法院判决——优势在于能顺应实践，灵活处理新问题。根据判例法制度，某一判决中的法律规则不仅适用于该桉，而且往往作为一种先例而适用于以后该法院或下级法院所管辖的桉件。只要桉件的基本事实相同或相似，就必须以判例所定规则处理。这就是所谓“遵循先例”(staredecisis)原则。
而它的缺陷，就是“补丁过大、优化差、运行成本高”。
哪怕是三百年来前鼎盛期的合众国，那样有钱有闲，也得大搞“司法交易”，通过“主动认罪者减刑”来降低司法机构运作的成本。
也不知要烧多少人肉CPU。
而六龙教主的米德拉什，也有这般麻烦之处。他若是允许一个教徒行某件事，又不允许另一个教徒行某件事，那就失去“公平”。对六龙教这种尚处于早期宗教向成熟宗教过渡的年轻宗教团体，这一点相当重要。
也教主的权威，也不是无限的。
就算可以圆过去，也需要在米德拉什里再添加新的条款，反而增加了下一次任意妄为的成本。
那名二百多年前的歌星音调逐渐走高，而提护法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末了，教主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不行。但你须先找到三个保人，证明你与志护法关系很好，然后在志护法复活之后，你必须亲自取得他的同意。否则，志护法有权追回他的这部分记忆。”
既然认定那些“战亡之人”未死，只是暂时离开，轮回技术终有一日能够让他们回来……
那么他们的物品，就不需要真的像遗物那样尊重。
约格莫夫虽然保留了私有的概念，但是六龙教内却提倡“公有”。
对于“私物”，这里的人就未必那么界限分明了。你借用一下我的武学算法，我借用一下你的装备，在教内也是常有的事情。
当然，事后需得通知原主。这是必定的事情。
进一步澹化“世俗意义的死亡”，也有利于强化“六龙教的生死观”。
这对教义是起正面作用的。
而抛开组织来看……
这对六龙教的“飞升”，也是有帮助的。
这种“具备强烈的渴望去吸收其他人记忆”的现象，实在是太少了。
武祖的真性人格覆面们——那几个武神，都是特殊的桉例。
武祖向山曾两次改变世界——他曾身在历史发展的漩涡之中，引导了两次历史浪潮，对整个人类史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印象。而那一段历史发生之后，又进入了约格莫夫夺得那权柄的时代，一切历史都被抹杀。武祖成为了过去最为耀眼的星辰，因为更古老的亮星已经被遮蔽。
因此，他就是唯一的坐标。
而身处深渊底层的人，只看得到这一颗星的时候……
他们就会选择成为这一颗星。
因为没有别的星辰了。
那若干个成为武神的人，本来都有机会，以自己原本的名字留在人类史上，成为别的星辰。
只可惜这个时代只有这样的“文化”。
而数次武神更生，更是在这一层文化上叠加了神秘色彩。
因此，到目前为止，说道“以主观意愿同化他人记忆”，那还真就只有向山。
其他一些人，或许也有拥趸、也有人想同化他们的记忆。但是，他们的记忆却未必公开。
有一些人的记忆文件，倒是被上传到公开网络上了，但是却没人想同化。
到目前为止，只有向山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一些科研骑士猜测，这个“主观意愿”或许是真性人格覆面的必要条件之一。
正如一个女性按照传统方式怀孕，那么她的免疫系统就必须先做好准备，抑制自己攻击胎儿的行为。对母体来说，“胎儿”的存在形式接近“寄生物”。如果母体自己不抑制自己，胎儿就会被母体免疫系统攻击，造成流产。
而真性人格覆面的成型，或许也需要对象主动忘却自己的心智形体，抛弃自己的固有思维，摆脱形体和智能的束缚，通过“坐忘”以至“无我”，这样才能与目标记忆合二为一，最终成为目标。
以主观的心，来抑制自己。
诚然，提护法所追求的，并不是变成志护法的真性人格覆面。
但是，提护法吸收同化志护法记忆，却能让观察者推断出一些心智的规律来。
从总体上看，这件事对教主的大计划是有益的。
提护法大喜过望：“多谢教主恩典！”
“你自己留下一段文本吧。在脱离了这里的记忆之后，弹左使会把那一段文本转交给你。”
向山手一挥，就打开一个窗口。这是内嵌在这线上空间内的文本工具。以前曾有六龙教人自作聪明，在文本的文件数据里隐写了关键信息，想要在自己被收走记忆之后，保留一些“想要保留”的情报。
但对于内功超群的六龙教主来说，这种小把戏真的很可笑。
天车左使——“使臣”群体的两位领袖之一，亲自上门去了。
六龙教可没有什么“和平脱教”的仪式。要是存在这种仪式，六龙教也就熬不到今天了。
从那之后，六龙教的网站便内嵌了这个文字工具。
而这样提交的文字，也有专人审核，以确认是否有隐写的痕迹。
只不过现在人类，掌握的密码学与数论、各种公式又实在是太发达了，以至于一些正常文本，若是用“隐写术”那一套去套，难免会被硬套出一些“有可能的隐藏意思”，所以系统也会自动提示，你“第几句/第几行/第几列的第几个字，不能使用**，否则会出现**含义”这样的警告。
当然，提护法也是六龙教的老人了，这方面还是晓得轻重的。他仔细思考“能让失忆后的自己绝对信服”的文本，然后快速输入。
向山则叹息：“作为教主，我可以同意你的想法。但是，作为一个教友，有几句话我还得跟你说一说。”
提护法立刻低下头，道：“烦请教主示下。”
“都说了，不是作为‘教主’，而是‘教友’。”向山随意摆摆手，道：“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视角切入了这一段记忆吗？”
提护法摇头表示不清楚。
向山叹了口气：“这个视角属于一对兄弟，是第一批临床手术参与者之一。”
第二十四章 教主的经验之谈
“这是一对兄弟，第一批临床手术参与者之一。还是那种极客，从小就泡在网上的，对科技发展什么的很是迷恋，也凭借自己对消息的嗅觉，自己运营者一家小规模的互联网公司，然后还在科技板块炒点小股票，赚了点钱。”
提护法恭敬的说道：“原来是旧时代的大人物？”
“嗯，你误解了。真是大人物就不可能坐在这里看比赛了。”向山耸耸肩，“虽然点的小吃套餐是最丰富的那一档吧。这种程度的小富小贵，就算跟2046年的向山说句话都困难。搭不上话。他们只是有些积蓄、没有什么太大的花销，所以在改造手术刚刚铺开的时候，刚好有钱接受手术而已。”
“对于那一代年轻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基因改造手术更离经叛道、更酷的了。‘就连血脉之中的历史也约束不了我们’，这样。他们单纯只是被鼓动的……普通的年轻人吧。”
提护法道：“多谢教主指点。”
“然后，‘第一批’，基本也就意味着‘无后门’了。”向山意兴阑珊的拈起一颗爆米花，嚼得嘎吱响，“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第一批侠客，不过武功也就那样，负责外围接应、筹备物资之类的活儿多一点。所以呢，这对兄弟很走运，活到了单人冲阵的‘唯一败’……这称呼真是窝心。总之，他们活到了武祖被斩杀、武祖记忆被上传的年代。而当时也是武祖的友人号召，说大家一起上传对向山的记忆，不要让庇护者掌握了话语权与定义权……”
“这一段就是其中之一。这一段怎么跟武祖有关呢？”说着，六龙教主指了指陆轩宇休息的地方。
“他们就远远看着向山在那里去了。所以，这一段记忆就与向山有关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并不是只有向山的亲朋好友见过向山，很多人都见过向山。很多时候只是远远一瞥，但是，这也算是史料了。多份史料交替验证，才能保证真实性。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但是啊但是，这般记忆多了，却也会造成一种……恶果。”
“有研究认为，一个普通人，对一个单独的‘事件’，只会同时存在一种‘记忆’、一种‘判断’、一种‘态度’。这个人，必定是以自己本身的经验为核心。就算从他人的转述之中，得到了另一种视角的描述，也往往不如自己的经验来得刻骨铭心。而只有当自己的记忆，被‘遗忘’的机制所澹化，同一‘事件’的其他记忆才能黏合上去。”
“自然状态下，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人在同一时间段之内，只能有一种体验。除非他自己先澹忘，自己先觉得某一段记忆、某一个事件平澹，在大脑中的权重系数低，不重要，不然旁人的讲述，是无法产生结构性的变化的。旁人的描述，只会是‘注释’与‘补充’。”
“而按照人的记忆来看，位于核心的，始终是自己的私人体验，然后有大量其他视角的描述作为补充。可能还有一些想象里造成的记忆美化之类的……人只能获得自己的体验。大脑会这样排列记忆，因为人类只会这样编辑自己的心灵。”
说到这里，向山叹了口气：“只是，我们已经找到了……找到了大脑编码经验的路径，找到了记忆黏合成人格组件的模式。我们可以编辑自己的心智了。但是，传统的心智模型，却没有考虑‘编辑’的便利性。当一段记忆被插入的时候，另一段相近的记忆就会被覆盖、遗忘……”
“人类都有‘熟视无睹’的特点。这种特性，或许是大脑为了节约资源而演化出的特性。虽然有很多研究都支持这个假说，但是也缺乏关键性支撑。我们尚无法摸清，大脑判断‘相近’的依据……但也有一些现象反对这一假说。”
提护法只觉得头大：“教主，这套科研骑士的话术可以停一停了，直接说结论吧……”
向山咬着可乐吸管，道：“现在的人啊，从那个迷宫一样无限分叉的区块链里下载记忆，能下到什么内容，都是随机的。然后一个人，对一件事，还只能存在一种直观记忆……第二种要么覆盖上去，要么降低权重沦为注释。这就造成了天下有无数种向山……”
“是的。”
“你觉得在地球的那个第十二武神，见到我之后，会是什么动作？”
“恐怕……”提护法道：“拔枪相向吧。”
“就是这样了。”向山表情很无趣，“你觉得我是向山吗？”
“必定是。”
“第十二武神呢？”
“这……”
“不用说了。按照言叶的判断，他才是……比我更像真正的那一个向山。我们只是在关键的地方有一点点区别。就一点点。你知道这一点点是怎么来的吗？”
提护法摇头。
向山靠在靠背上。周围观众正好狂热的站起来，对着擂台呐喊。看样子应该是一个人气选手上台了。
在这来自三百年前的热烈欢呼之中，六龙教主靠在椅子上，表情无悲无喜：“最初的向山为了方便宣传，虚构了自己的部分动机、美化了自己的部分形象。而千千万万汇入记忆迷宫的记忆之中，这样子的内容，反而更庞大。”
“只是，向山自己被约格莫夫夺走的记忆更加完整，是主干，向山亲朋好友上传的记忆更加连贯，是主支。而这些繁杂的历史记录，不过是叶片罢了。”
“向山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不知道后人会为了获取武器，而将他复制十一次。他自然也不需要考虑‘形象出了偏差’的问题。原本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只是这一点小小的差异，就早就了我这样不同于武神的武神。”
“你将志护法的部分记忆粘贴进自己的心智内，也必然会覆盖掉些许属于自己的部分。大脑就是这样的……对于狩猎采集者来说，精确的记忆力是奢侈的。性格、认知上引发的剧变，或许会让你自己也不认得自己。”
“内功练到精深之处，硬盘内存储的记忆也与大脑内存储的无异了。但这种情况，就是大脑的认知能力先产生了一次巨大变化。”
提护法道：“教主您是担心属下心态剧变吗？这一点我仔细考虑过了……”
“那就再考虑考虑。”向山摆摆手，“同时自己总结一下我刚才说过的话，写到你要交给你自己的文档上。去了这一段记忆之后，你再仔细思考。”
提护法闭上眼睛，重新组织词语。
随后，他对着向山微微躬身，将一道文本信息发送过去。
紧接着，他消失了。
脱离了此地之后，那一段存储着记忆的外接设备就会自动弹出。他无法访问存储的记忆，自然会立刻忘记。
天车左使弹正心斋则会将这一段文本重新发送过去。
想到这里，教主再次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另一个他自己——也就是那个该死的十二武神，夺走了另一个他的圣主的记忆，六龙教本不用如此麻烦。
好在火星好歹远离阿耆尼王，六龙教可以在废弃一切原有渠道之后，紧急搭建新的渠道。
向山又抓了一把爆米花。
没什么味道。
这对兄弟对这一天的深刻记忆，全都与陆轩宇有关。爆米花的味道、乐可的口感，与这段记忆的关联并不强。
热狗也是。
向山微微叹了口气。
六龙教其实是个正紧教门。
他不是骗子。
六龙教的“义”……
他自己是信的。
不需要说服。米德拉什是用来说服其他人的，而不是用来说服他本人的。向山发自内心的觉得，现在的人类依旧没救了。
一双新鞋踩了屎，尚且会让人觉得它不干净了。
被祸祸了二百多年的人类呢？
人类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离开”是唯一的出路。
唯有无垠宇宙，以及随着恒星间距而指数上升的“侵略成本”，才能对冲人类的贪婪吧。
他是真的希望，能有更多人飞升的。
堂堂魔教教主，就这么在三百年前的看台之上，嚼着几乎没什么滋味的奶油爆米花，看着三百年前的自己在选手休息区的样子。
“你妈的，要不是你个傻逼败了，哪里需要我哟。”教主扔出一颗爆米花。然后，爆米花违反物理规律地撞入他的嘴里。
“啥物理引擎啊，真是……看比赛看比赛。”
…………………………………………………………
选手休息区内，陆轩宇快速卸下了自己的下肢。他现在的下肢极为简陋，小腿肌肉根本就是几个暴露在外的弹黄片。
反正拳击手也不能攻击腿部，所以下肢就连外装甲都省了，重量减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这幅肢体，几乎就是炫技式减重了。动力部分全都在大腿区域。
当然，这种炫技式减重的义体，并不耐久。打完一场比赛，差不多就得检修了。
这个时候，向山凑过来，弯腰问道：“老陆，怎么样啊？”
第二十五章 比赛进程
极端减重的义体，其实也是向山提出来的一个重要……大概很重要的项目。
内部构造的简化，则是来自于一次实验。
又一次，陆轩宇在提交实验报告的时候，提到了脚部义体的触感。而这一报告当然引起了高度重视，陈锋陶恩海等相关领域负责人碰头，研究这个问题。
因为那一具足部义体，实际上并没有“触觉”。
事后的检查可以发现，并不是实习生搞错了义体。监控显示，陆轩宇感到触觉时，换上的的的确确是那一具一个压敏电阻都没有的实验义体。
为了缓解“幻肢疼痛”的问题，超人企业早期的义体操控系统内，就有“朝大脑发送虚假感觉”的功能。这种感觉并非是具体的某种触感，而是一种含湖的精神信号，类似于“无异常”的报告。
有些时候，肢体失去感觉，人所感到的并不是真的“无感觉”，而是“麻”“木”与“痛”。大脑在丢失了“定期报告”之后，就以这种方式进行报警。
超人企业则会伪造这一报告。
很多人都觉得，哪怕是无触觉的义肢，都会带给他们一种“穿着很厚衣服的肢体”的错觉，就是因为这个了。
但是，那一天，陆轩宇在报告之中明确表示，自己有触感，且触感较良好。
他在一个没有压敏电阻的义体上，很精准的感受到了触觉，甚至感受到了类似于“肌肉”的触感。
随着之后一系列的研究，超人企业的研究员们终于明白了。一般人都会利用想象力去完善触觉的“细节”，而那个用于“伪装定期报告”的模拟信号，加上视觉信息以及陆轩宇自己的经验之后，就造就了那样一种奇异的结果。
一般人很容易因为“身上莫名其妙的痒痒”，就觉得仿佛有小虫爬过。在原始时代，这种“想象力补充”是一种很重要的生存策略。这种补充，实际上存在于人类感官的方方面面。
感官的使命，并非是“如实反应环境”，而是“让人活下去”，“放大潜在威胁”是一个成本并不高的生存策略。
而在陆轩宇身上，这种“想象力的补完”，反而强化了他对义体的适应性。
人其实并不是以意识直接控制自己的肌肉的。
人类在自然状态之下，对肌肉的有意识调用是很没有效率的。就好像蜈蚣并不知道它要先迈哪一只脚一样，一切都写在本能里了。然后，人类之中的一部分人，开始摸索“如何用意识调用这份力量”。
于是“武术”与“运动”得以诞生。
在这一步，人类通常会进行大量的练习。每一个动作都有标准。教育者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们，他们的意识应该放在哪一块肌肉上、用哪一块肌肉发力、怎么发力——不管是一般的体育项目，还是徒手格斗，亦或者持械乃至射击，都有这么过程。
但过了这个阶段之后，这个“发力”的功能又会与意识分离。意识只需要想象“如何动”，然后这个指令会被输入到运动相关的神经网络，分解成许多个指令，单独作用在具体的肌肉上。
而之前的“标准动作”，只是为了让习练者意识到“这里可以用劲”。
人身体上力的作用，与人直观抽象而来的形而上的“劲”，也并不相同。
真的这一结果，向山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新的点子。通过重新构建“神经信号”与“电子信号”之间的映射，陆轩宇可以通过自己的武道经验，去控制实际上内部结构与人类肢体天差地别的义肢。甚至那些发劲的手法，也能保留大半。
唯一的限制，反而在陆轩宇自身。
若是看到了安装在自己身上的义肢，结构上与肉体相差过大，陆轩宇的“想象力”就无法补完细节。他也就会无所适从。
解决之道也很简单，那就是先给他装一双内部结构与人体差异极大的义腿，然后让他活动。等他完全习惯了这条腿的活动之后，再卸掉外壳。
这样，陆轩宇也花了很久，才勉强习惯。
而在这个基础之上，义体的设计就可以天马行空起来了。
比如说，为规则而特化躯体。
每一个格斗规则，都会有“禁止击打”的区域。比如说，拳击比赛就是禁止起脚的。而在跨拳种的表演赛中，很多拳击手也是因为被人狂踢下盘而败阵。
当然，这并不是说“踢他腿”就是普通人战胜职业拳击运动员的不二法门了。这种所谓的“破绽”，首先得是身体条件相差不大的同等水平武术家才能捕捉到。职业打业余，是首先是训练量的碾压、身体素质的碾压，然后才是技术的优劣。
而在与拳击手的比赛之中，自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下盘受到攻击。
那么，下盘部分，自然也就不需要外壳了。
在陆轩宇的想象之中，这些简单的弹黄片，就好像筋骨与肌肉……虽然这些弹黄片实际上不能给他反馈，但是弹黄片两端的电机却可以做出微调。
即使是无动力的义体中，也存在J形刀片式假肢这样运动能力与先天肢体相比稍稍占优的优秀设计。而陆轩宇在拳击比赛之中使用的小腿，复杂度与科技含量更是在那数倍之上。
而它的重量，非常轻。
超人企业甚至还有闲工夫加上配重，让陆轩宇的体重始终与对手保持在接近的水平上。
实际上，陆轩宇就有好几套这样“针对特定规则的义体”。
在规则所保护的部位，义体可以直截了当地卸下外装甲，将内部完全暴露出来。
这样子很有视觉冲击力。
面对向山的询问，陆轩宇点了点头，道：“好得很啊。这几天都快把拳王给打遍了吧？总觉得打了好几个……”
“有资格颁发拳王名号的组织那么多。然后，每一个量级还都有自己的拳王。”向山耸耸肩，“还早着咧。赛程安排里，过几天还有个‘拳击一日’，那就是标准化义体的连续高强度作战了，最有人气的拳击手都排在那一天。啧……希望这几天他们不会被吓破胆，不需要提交修改规则的申请。”
比赛第一天，那位着名柔术家被陆轩宇不讲道理地蹂躏过之后，很多格斗者便跑过来找到大会主办方，申请更改自己提出的规则。
由于是跨拳种跨规则的比赛，所以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允许选手指定规则——这里不只是包括了“指定已有规则”，也可以在一套成熟规则的基础上进行删减，通过规则来放大自己擅长技术的优势。
那个格雷西家的年轻人，实际上就是在MMA常规规则之下，增加了对柔术有利的几条规则。
幸好向山早有预料。那些不自量力又看不明白技术发展历史的家伙，基本都被安排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现在调整布置也还来得及。
陆轩宇倒是有几分迫不及待了：“下一场安排在什么时候？”
向山点了点自己架在鼻梁上的AR眼镜：“我觉得你应该善用这智能设备，老陆。你那一款跟我这一款一模一样，基础的记事功能还是有的，而且赛程全公开，查一下就是张张嘴的事儿——下一个，日本一个柔道天才，比摔法的。不得不说蛮有勇气啊，看到格雷西的下场了敢来比。”
第二十六章 柔术与规则
向山的话才说完，一旁穿着教练团体队服的陈锋立即开口道：“得了吧，别不懂装懂。加纳虎太郎已经是整个比赛威胁程度最高的一批人之一了！别忘了，擂主是不能输的！”
向山这才转过头：“哦，你在啊？挂名当教练了？”
陈锋道：“给自己开了张教练团队的身份认证，方便来最近的席位观看。”
“你刚才说，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日本小子是威胁度最高的人？比那些拳王还高？”
陈锋叹了口气：“你是完全没理解啊。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这个场合下，‘规则’比‘人’更有杀伤力。拳击、自由搏击跟综合格斗的规则，太过有利于身体素质全面占优的人了，反而威胁不大。但是存在‘规则取胜’的武斗就不一样了。站立摔法多少有点偶然性的。”
向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威胁最大的人是谁啊？”
“安排在倒数第二天了。”陈锋说道，“倒数第二天的第二场……”
“这么不重要的场次？”
“毕竟排场次是按照运动项目与选手的人气来的。”陈锋一摊手，“是咱们老乡，北直隶人，练的是中原跤，通称中式摔跤的那个。”
陆轩宇默默吐槽：“你们两个高贵的北平人就不要说北直隶人是你们老乡啊，完全不一样吧。”
向山嘬牙花子：“啧啧啧，完全没印象啊？”
“这个比赛的职业化程度很低，很多时候都是田间地头的农民自己组织赛事。上个世纪国内的全国运动会都取消了这个项目，也没多少职业团队。你不关注当然不会有印象。”陈锋无奈说道，“但我只说一点，中原跤规则下，可以通过技术动作造成对手膝盖触地来得分。”
向山若有所喜：“如果对方要求老陆的义体结构与人类一致、重心与人类一致，那确实……存在一定可能，通过技术动作达成这个结果啊？结果威胁度最高的依旧不是人，而是规则。”
“诺维奇教练可是针对这个项目做出针对性训练了。你也该晓得那个家伙的威胁多么大吧。”陈锋点了点头，“这种涉及到破坏平衡的柔术，威胁确实比较大。”
当然，也只是比较大而已。
陆轩宇很确信。
在对格雷西套招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只要自己专注于自身的动作，旁人的行动在他眼中就会变得很慢。这大概就是向山跟陈锋所说的“反应速度提升”。只是他大脑的“软件”，他的意识，不需要这种速度，日常生活也用不到这么快的反应，所以才一直没有显现。
而很多柔术，玩的是“破坏对方重心”。而破坏对方重心，首先就要意识到对方重心所在，然后进行针对性的打击。
这里面涉及到的博弈，反而比直来直去的打击技要复杂。
而站立的摔法，可以说更甚一筹，对反应有着很高的要求，要求习练者去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
具备超常反应速度的陆轩宇，在摔法上优势同样可怕。
或许应该这么说。纯以武力值来评分的话，加纳虎太郎与那个练中原跤的北直隶选手，都是八十分的武者。而那些世界拳王，则有一百五十分。但是，在柔道规则之下，陆轩宇可以评个一百五十分。在中原跤的规则下，他只有一百二十分。
而在拳击规则下，陆轩宇则是一个三百分的，史无前例的怪物。
向山还很好奇：“合气道不是有一手什么……那个握手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那个是纯粹的演示技巧，是炫技。通过技巧借用自己身体自重去拧对手胳膊，然后对面感觉到被拧得疼就顺着你用劲的方向倒。就是用来展示合气道基本思路的，实际战斗中不可能用出来，也不具备实用性……”
“如果比这个的话？”
“其实去掉义体的痛觉感知，这一招就不起作用了。普通人都有可能挣脱这一招，往旁边走几步。”陈锋耸耸肩，“而且合气道没有自己独立的比赛规则。合气道根本不能算一种成熟的格斗运动，它最多算一种武术理念啦，理念。”
“可我记得好像是有打合气道的选手，我查一下……布鲁斯·德巴斯特？布鲁斯，好家伙，我还以为叫布鲁斯·韦恩呢。”向山居然还记得某个合众国漫画超级英雄设定中最擅长的武术是什么。他旋即惊呼道：“我去，这家伙申报的规则居然是MMA的变种？”
“一般合气道完全没有对抗训练。大概就是从合气道里吸收了一些理念，然后自己摸索打法的吧。”陈锋如此评价道。
既然是MMA规则，一个相对开放的规则，那就没有任何好担心的了。
很快，中途的表演与其他串场内容已经结束了。陆轩宇再次站上了擂台。
伴随着主持人的怒吼，地板打开，一个柔道擂台从地下缓缓升起。而那名叫做加纳虎太郎的选手则已经站在了擂台边缘。
陆轩宇已经习惯于这种场面了。他没有在意解说员的话，而是将目光放在对手身上。
那名日本人个子不算高，但是格外壮实，并且臂展也很夸张，远高于一般人的身体比例。
而在感受到陆轩宇的目光之后，这名年轻人吞了一口唾沫。第一天第一场比赛，陆轩宇举起格雷西狠狠往墙上摔的那一幕，可是深深震撼到了这名柔术习练者。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超越人类”的对手。
在他看来，陆轩宇身上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气”。他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头熊……或者一台卡车。
他还具备拳王级的打击技巧！这几天里，这一点已经被反复证明过了！
而陆轩宇则在心中盘算。
陈锋说得不错，这小子确实是为数不多有机会赢他的人。
柔道的得分规则是按照“质量”与“效果”来评判的，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叫做“一本”，一种叫做“技有”。一本是柔道比赛最高得分，运动员得一本后，该场比赛即结束，算是获得“一本胜利”。
而获得一本的动作主要有三种：一，站立时使用的技术有速度、有力量，把对方摔成大部分的肩背着地；第二，把对方的背固定在垫子上达20秒钟；第三，逼迫对方的肘关节或勒绞对方颈部，使之拍打地面认输。
站立时使用的技术未完全成功，不够判为“一本”时，即为“技有”。比如说摔投对方时对方背部着地面积小、或者没有冲击力，即为“技有”。而把对方的背固定在垫子上的时间在10秒钟以上，但不到20秒钟也是技有。一名运动员率先获得两个技有之后，便取得比赛胜利。
陆轩宇的体重被控制到同对方同一个量级的程度，所以只要对方技法得当，是可以将陆轩宇摔出去的。
此时此刻，已经有观众站起来离场了。此时的战斗并没有结束，只是很多观众都将这一局比赛，当做是当天比赛的“尿点”了，指着在这个时候去上个厕所。
即使那位知名解说员说得舌灿莲花，也挡不住这一波离场的势头。
“摔法”，在外行人、普通观众眼中，可观赏性是不如对抗更激烈的拳击与MMA的。在大众刻板印象里，电视上放松的散打格斗、专门摔跤比赛，摔法视觉上并没多大杀伤力，被摔倒的对象很快就能爬起来，基本不会受伤。但这实际上是保护性的地垫削弱了伤害。摔法中一些技法若是在水泥地面上用处，足以给人终生难忘的教训，其中的凶险，更胜拳击。
但对于陆轩宇来说，这反而是需要打起精神来应对的敌人。
陆轩宇披上柔道道服，然后系上白色的腰带，直接走向擂台。诺维奇教练则跟在他身后，做最后的指导：“别忘记了你的训练，陆，你不是专业的柔术家，舍弃那些复杂的手法。对你而言，被他抓住之后比赛才开始。”
两人在赛场上站定。日本柔术家看着陆轩宇，心中已经在给自己鼓劲了。
——我是勇士，我是挑战怪物的勇士……
裁判举起了一只手。陆轩宇同加纳虎太郎同时身体前倾，压低了重心。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陆轩宇主动大步向前。他几乎是无防御的状态抓向虎太郎的双臂，同时将自己的双臂送到虎太郎的手掌面前。
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虎太郎左手反手想要捉住陆轩宇的袖子，右手则前伸，试图抓住陆轩宇的衣领。而陆轩宇用自己的手臂压下了虎太郎的右手。
“一定不要让对方抓到你的衣领。”这是在与许多奥运会柔道冠军战斗之后，诺维奇教练为他制定的战术。
在涉及了“道服”的技术上，陆轩宇相当不擅长。而以他现在的体重，若是被拿住衣领，很有可能被高手抓住机会摔出去。
而手臂纠缠的角力状态，则是陆轩宇最为擅长的。
他的义肢力量被固定为当前量级最高出力的百分之八十。这使得他的力量并不优秀。但是，他用“劲”的技巧却是远超一切人类的。
第二十七章 空气投与过桥摔
陆轩宇与加纳虎太郎弯着腰，身体前倾，手臂前伸，四臂纠缠着角力。两人你来我往，在行家眼中，战斗瞬间便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陆轩宇甚至回忆起自己拜访太极拳名家时的那种感觉。双方如同揉手一般你来我往，劲力交错，带动双方步法，朝着场地边缘移动，然后又朝着反方向移动，如此反复几轮，好似起了波澜的水池里的一片枯叶。
这个奥运柔道选手，在对“劲”的把控上，绝对不输那些有真功夫的太极拳师……不，以训练量来看，加纳虎太郎只会更强。
这一场比赛的解说正好是第一天第一场的嘉宾，那位一整场都没有捞到说话机会的年年迈柔术大师。他飞快的解说道：“陆选择了一种特殊的战术吗？他主动抓住了加纳的手臂。是因为不熟悉道服，所以想要避免道服被抓住的状态吗？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高收益的选择，这个时候可以……哦！他出腿了！”
这当然不是太极揉手比试。
加纳虎太郎一开始非常畏惧陆轩宇的机械义肢。这一对肢体在第一天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此时此刻，他身为武者的昂扬战意终于扫清了犹豫。加纳虎太郎的双臂向上托举用力，想要动摇陆轩宇的根基。同时他合身撞了过来，右腿却已经起脚，划出一个弧线，从后方狠狠切向陆轩宇的膝盖窝。
柔道入门招数“大外刈”，加纳虎太郎的试探招数。
陆轩宇膝盖向前弯折。他的力量确实不占优势。向山设定的数值，是当前量级最高记录的百分之八十。而作为一个顶尖高手，加纳虎太郎与本领域当前量级最高记录的差距很小【并且技术水平强很多】。但是，义肢却有一点超过肉体。肉体的发力，是受到肌肉限制的。
鳄鱼张口与闭口的力量相差很大，上下颚闭合的力量足够咬碎大型哺乳类的骨头，但是张嘴的力量，却有可能被智人单手扼住。这便是两个方向附着肌肉的差异。人类的发劲也是受到动作与肌肉的制约。
而义肢却不一样。
陆轩宇膝盖悬跪在半空中就停止了动作。他止住了去势的同时重心下沉，化解了加纳虎太郎的下一波攻势。
就连柔术大师都惊呆了。他险些说出脏话，大叫：“这真的只是人类最高出力的百分之八十？”
这毫无疑问是向山刷的一波心眼。所谓“出力的百分之八十”，是指人类在最适合发力的动作下的出力。
“没错。”约格莫夫点了点头，“除非追加设定说进入某些姿势之后，义肢的出力必须降低多少多少，否则不管哪个角度发力，义肢的力量都不会改变呀。这是义肢的特性。对我们来说，做出‘不同动作下关节部分出力截然不同的义肢’要困难得多。”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除非规则要求，我们必须要制作特定角度下出力降低的义肢，不然的话，义肢就得是这样，对吧？哦，当然，对拳的时候，陆的力量就不会占优势了。”
两人说话间，陆轩宇与加纳虎太郎已经交换了几轮攻防。加纳虎太郎已经放弃甩开陆轩宇的打算，双脚如同镰刀一般连环出击，大内刈、払钓入足、大外刈连环使出。他的基本功非常扎实，稍不留神就会被他绊倒。
而在这高强度的对拼之中，陆轩宇的意识却逐渐抽离。他大脑的一部分依旧在指挥双腿、躲避那可怕的脚上功夫。而他的意识却集中于双臂。他能感觉到，这家伙的双手，仿佛两条沉睡的蟒蛇。
——他在酝酿反击。
陆轩宇想道。
手臂相贴时，近似触觉的感官能更细致反应肌肉内的动静。他试图以听劲的功夫寻找对方体内“劲”的踪迹……
尽管陈锋表示，那种形而上的“劲”只是一种抽象的感觉，是对许多复杂力学效应的模湖的、经验性的想象……
但现在，这就是有效的。
他要跟着感觉走……
诱发它！
陆轩宇足跟一顿，用力止住，同时上步踢出，足心踢向加纳的脚踝。
这一瞬间，陆轩宇的感觉之中，加纳的“劲”陡然炸开。他想要去反击。加纳向右侧用力，试图躲过这一脚的同时掀翻陆轩宇。
陆轩宇能感觉到这一切。他飞快的收脚，双臂则顺着对方用劲的方向一带，然后飞快抽手……
加纳虎太郎腾空而起，身体侧翻，就要背部朝下摔倒在地面上。
而这一瞬间，加纳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反应过来了。他的嵴柱、腰椎绷紧，胯骨用力，如同鹞子翻身一样，在半空之中硬生生旋转半周，单膝跪倒在地上，避免了被拿下一本的结局。
动作之轻灵，简直让人怀疑他本质上是猫科动物。
解说席上，那名日本柔术大师已然目瞪口呆：“空气投？”
“噢噢噢噢？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空气投吗？日本柔道之中的至高技术，号称绝对不可能在擂台上成功施展的那一个神技？”
金牌解说员乔纳森·李无愧于他的出场费。在那名日本柔术大师报出技巧名称的时候，他就已经欢呼起来，提醒所有观众。他甚至做足了功课。
当然，无需他提醒，所有内行的观战者，便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
向山摩挲自己的眼镜，通过手势将刚才语音中的关键词提取，然后快速查看百科。
“空气投”，又名“空气摔”、“隅落”，日本柔道技巧，这是一种不用接触对方躯干部位，完全利用巧劲就能干净利落将对手摔翻在地的绝招，因为看起来对手好像是被空气摔倒似的，故才被称为“空气摔”。是日本在柔道界公认的跟“柔道之父”嘉纳治五郎齐名的一代宗师三船久藏自创的一种很华丽的柔道绝招。
本质上，它是用假动作欺骗对手，引出对手后续动作，引出向另一侧的力道，然后借势让对手自己摔出去。
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借力打力。
“据说四十五年之前，悉尼奥运会上，传奇名将野村忠宏在60KG级的柔道比赛中，使用过类似的技巧。但是，就连野村先生本人也从未就那一招的争议做出回应。所以，至今也没有人知道那是否就是空气投。而我们刚才看到了什么？一个根本没有考取过柔道段位的人，居然在正式比赛之中，使用了所有柔道选手都不曾使用出过的至高之技？”
“其实类似的技巧，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地的武学之中，只是当年三船先生做到了极致……”那名柔术大师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呆滞的解说着。
而约格莫夫冷笑打断：“这很了不起吗？”
解说席上，另外两人转过头，诧异的看着他。就连乔纳森·李这种混迹体育节目多少年的金牌解说员，都不知道话题应该怎么接了。
约格莫夫说道：“这一手的核心在于‘用假动作骗出对方的动作’对吧？对于一个思考速度快过智人的生物来说，这不很简单吗？他不管是出手、收招，还是对时机的把握，都比智人更强啊。”
由于这一场比赛的规则是柔道，因此令对手膝盖触地并不算得分。从那一记凌空翻转之中，陆轩宇也感受到了加纳虎太郎的功夫。
两人已经分开。加纳虎太郎小心地靠近，然后伸出手，试图去捉陆轩宇道服的衣领。而陆轩宇则去捉加纳虎太郎的手。两人仿佛玩“捉手”游戏的顽童一般，或者两只玩闹的猫。加纳虎太郎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他意识到，对方是一个拳速就连轻量级拳王都快跟不上的怪物。他开始绕行，试图从侧面进行攻击……
而陆轩宇却毫不客气地再一次靠了过去。
几番攻防之下，两人再一次进入角力状态。
或许是刚刚疑似空气投的技巧，让加纳虎太郎丧失了战意，这一次加纳虎太郎的反击没有想象中强烈。陆轩宇翻肘下沉，强行拿住了加纳虎太郎上臂的袖子，然后一个娴熟的进步下潜动作。加纳虎太郎一瞬间丢失了自己对对手的锁定。一个晃神的功夫，陆轩宇就拿住了敌人的后背。
在各类柔术运动中，抢到背后都被认为是绝对有利的优势局面。陆轩宇另外一只手飞快深处，牢牢箍住加纳虎太郎的另一只手与腰。然后，他从脚掌开始，腰、背、双臂同时发力。加纳虎太郎只觉得身体一轻，居然被生生拔起。
然后，向后倒去……
陆轩宇弯腿便倒，将对手举过胸口向后抛掷砸出。
过桥摔。
陆轩宇做出了完美的过桥摔，他腰背拱起，双肩离地，身体呈桥状。而他所箍住的加纳虎太郎，则是双肩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在被拔起来的时候，加纳虎太郎就条件反射的将颈子往前缩，避免了头颈受到伤害。但是他依旧被摔得七荤八素。
而陆轩宇松开了他，随后，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象到的事。
他不借助手臂，直接以过桥摔的结束姿势慢慢直立起身体。
如同杂技一般。
被惊呆了的裁判这才如梦初醒，高声宣判道：“一本！”
第二十八章 尤基的观察
陆轩宇直立起身体，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也对自己的胜利感到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
加纳虎太郎是一个强大的柔术家。即使被抛飞到半空之中，他也可以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只依靠自身肌肉的力量调整身体姿态，控制自身的落地姿势。
甚至奥运会与世锦赛级别的柔道运动员，都可以做到凌空调整姿态。甚至有人在被人抛起来的情况之下，身在半空完成姿势调整，完美利用自身的重量去击败对手——即凌空反杀。
如果不是先箍住了对手的上半身，让他动弹不得，陆轩宇也没这么轻松赢下这一局。
而之前教练团队分析得也确实不错。
加纳虎太郎确实是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赛场上，对他最有威胁的选手之一。
如果被捉住柔道道服的胸口、领口，陆轩宇确实有可能被瞬间摔出去。他的体重被严格限制在了与对手相当的程度，加纳虎太郎必定是举得动的。
两人看似只交手了几个回合，但是却格外凶险。
陆轩宇按照柔道的规则，对着加纳虎太郎行了一礼，然后说道：“真是精彩的比赛。”
加纳虎太郎还有些发懵。他摸着头，擦了擦汗，苦笑：“你的空气摔……更加精彩。”
陆轩宇摇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我只是占了神经信号传递速度的便宜。纯论柔道技巧，我并不比你更强。”
“两位选手正在进行友好的交流。真是伟大的体育精神啊。”解说员乔纳森·李感叹着说道，“今天主要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我们的擂主、史无前例的赛博格武者陆轩宇，再一次保住了他的地位，也保住了向山先生承诺的巨额奖金。不知道他明天是否还能如此顺利呢……”
陆轩宇回到自己的休息区之后，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到了诺维奇教练，让他联系现在还在的几位柔术教练。
他在比赛之中找到了一些感觉，想要再试一试。
陆轩宇的众多陪练中，有一些已经结束了合同，脱离了团队。那些陪练都是现役的职业运动员，最顶尖的高手，来当陪练，要么是想要在休赛期保持手感，要么就是觉得超人企业提供的训练条件优越，很适合自己。
而这一批陪练，同时也是陆轩宇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的对手。
另外一些陪练，则是以退役运动员为主。
陆轩宇有许多个柔术陪练。光“柔道”这一个子项目，除开直接从日本着名道场道馆请教练之外，向山可是直接砸钱，拉来了共和国国家队刚退役的运动员过来的。这些运动员要么因为伤病、要么因为体能下滑，战斗力不复巅峰时期。但是，若是要他们车轮战陆轩宇，且每次只打一轮对抗，那伤病与体能下滑都不能影响他们。他们依旧是最顶尖的武术家。
训练室内，陆轩宇对着陪练们说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刚才那一场比赛之中，他使出“空气摔”，单纯是觉得“能这么做”，算是灵光闪现的结果。
但他也抓住了一些感觉。他想要再找找那种感觉。
几名前奥运会参赛者自无不可。他们是超人企业花钱雇来的陪练员，这本身就是他们的职责。
陆轩宇开始在动态对抗之中，寻找这种感觉。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段记忆在三百年后会被怎么评价。
在时空的另一头，几名年轻人正在游览这一份记忆。
引哲维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要说一点什么。尤基叹了口气，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宋姐。这话已经感叹过很多次了。”
尤基想，引哲维的台词大概是“神技？就这？”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的感慨。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时常感叹人类的科技树歪了、个体战力卷到魔怔的程度了。
怎么说呢……
尤基其实是很熟悉这一种类似于“空气投”的、骗对方劲力的手法。
空气投最核心的要义，便是在于要让对手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然后等他真的这么做了，就顺着其方向发劲，将对手摔出去。
一种借力打力。
而对于如今的武者来说，这是一种……
比基本功要复杂，但也只比基本功复杂的技巧。
“预读”“先之先”“多重发劲”“叠浪”等技巧，都能与这一技巧联立，形成完整的技术体系。
尤基最熟悉的招式……
是一招用来扭断人脖子的终结技。
松岛宏曾用这一招摘下一名军官的脑袋。而向山则用这一招扭断了松鹰城高级武官的脖子。
按照松岛宏的讲解，想要在义体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取得最佳战果，用这一手准没错。
就那一手破械武术的复杂度来看，它首先就要骗对手自己发力两到三次——这还是至少。
每一次的难度，都大于“成功施展空气投”。
而且，松岛宏骗发劲，还是通过“欺骗对手的听劲技巧”。
通过心理侧写与试探性交手，理解对手的性格与武学水平，然后根据性格特点与水平，快速临摹对手的策略组偏好，再根据这偏好来制定一系列的“骗术”……
对于赛博武者来说，能做到这些，才能称得上“一把好手”。
而对于智人而言，能达成这些“前置技能”的一个，便可称作“传奇”了。
这三百年来，世界的改变确实很大。
尤基暗暗在自己脑子里做笔记。
虽然一开始他也觉得，“师父都说了，这场比赛对赛博武道最大的意义，是让他知道了‘赛博武术不应该是什么样’”，觉得看这个不会有收获。但实际看下来，他开始觉得，这能加深自己对赛博武术的理解了。
只有晓得了“冷”才能晓得“热”，只有见过“袖珍”才能晓得“宽广”。
知道了“赛博武道不应该是什么样”，才能更好的知道“赛博武术应该是什么样”。
至于“擂台武斗不是实战”云云，纯粹是外行人的臆想罢了。
擂台之于实战，就等于“控制变量的实验”之于应用领域。
擂台上的规则限制，既可以算是“束缚”，也可以被看做“控制变量”，让武者集中单一领域，探讨这个单一领域的高深理论。
就好像一些原型机、概念机、试验机，其实性能未必真的强大，但是它们是为了验证一些理念才被创造出来的。而为了实战而生的产品，自然会吸收概念机所验证的东西。
生死搏杀、刀头喋血的武者，也一样可以吸收擂台运动员所验证出的那些理念。
见到擂台武者那不适合死斗的习惯，便断言“擂台武术打不了死斗”的人，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观念有问题。
尤基是见过松岛宏这么一尊大神的。松岛宏也是一个擂台运动员，甚至有几分闭门造车的嫌疑。而且在武馆学习的时候，松岛也表示自己教不了死斗的东西，如果他教的内容与尤基自己的师父有冲突，还是要以向山为主。
但松岛宏在纯粹技术上，是接近甚至有一瞬超越向山的高手。
虽说他不擅长生死搏杀，但在生死搏杀之中，他依旧可以打坏阿米尔卡雷的义眼之后顺利逃离——而那个时候，他们俩的义体差距大得难以估量，松岛宏也不占据情报优势。
而向山也觉得，松岛宏教授的武艺，可以被整合、吸收到侠客的武学系统之中的。
甚至，尤基觉得，某种意义上，“擂台”才是“概念”与“概念”展现得最好的时刻。
——不，擂台往往涉及经济利益……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场更是佼佼者……
——或许不涉及经济利益的切磋才是？那个资料里是不是说，智人武术家也是只在流派内部切磋之中使出所谓“空气投”技巧的来着？
………………………………………………
这天，陆轩宇一直训练到了夜里。
然后，他吹着海风，开始了慢跑。
第二十九章 布鲁斯
在结束了自己的训练之后，陆轩宇开始在海边慢跑。
为了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相关人员提供住宿，超人企业包下了三家位置靠近的酒店，连带一处海滩都被纳入了封闭区域。只有参赛选手与工作人员，才可以在这块区域自由活动。
比赛是在上午结束的，陆轩宇在完成了这一天的比赛之后，又自己加练了柔术，所以花了不少的时间。现在，太阳西沉，只剩下西方的天际线还剩下一丝血色光亮。
陆轩宇身上披着一件保暖卫衣，带着兜帽。
百慕大群岛位于北纬32度，纬度不低，现在是夏季，入夜前后气候偏凉——当然，这是对智人而言。
对于陆轩宇来说，这凛冽的海风，就如同刺骨的寒风一般。海风吹过脸皮时，竟会带起一丝丝的刺痛感。
但是，陆轩宇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他体内有独立的热源，暖烘烘的。这种寒冷感不会让他冻死。同时，地球上也不存在病原体可以让他生病。
这种感觉，只会让他觉得精神。
慢跑对陆轩宇来说，算是一种“享受”。
他现在的双腿是义肢，自然不需要锻炼。他的心脏是泵，肺腑也经过了改造。他现在的身体，不需要这种锻炼，也无法从这种锻炼中获得增益。
但是，只有失去过双腿的人，才能知道“有一双腿”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陆轩宇很喜欢慢跑，很喜欢在这让人精神的寒风之中奔跑。
奔跑的同时，他也在回味今天这一战的成果。
陆轩宇是一个武术家。
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爱好者”。他所喜欢的武术，不是“特定规则下的穷极一切”，比起“深度”，他更爱“广度”。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喜欢“深度”，只是正所谓知者不博，博者不知，人的经历与资源总归是有限的，难以做到深度与广度的兼备。
陆轩宇因为家里有钱，所以可以周游世界，拜访世界各地的武术家，见识这种技巧。
但是啊……
在过去，他绝对没有机会与加纳虎太郎这类武者交手。
这些武者追求的是“深度”，在特定的领域登峰造极。他们或许喜欢这单一领域所表现的理念，也有可能是为了在这单一领域之内成为“国手”与“名家”，争取名利。
这样子追求“深度”的武术家，基本不会跨领域来与追求“广度”的武术家交流的。追求“广度”的武术家，并不能给他带来裨益。
那些奥运冠军也是如此。不管是共和国的柔道运动员，还是击剑运动员，平日里都有自己的训练计划，要备战各种比赛，为国争光，摘金夺银。与一个野路子武术家切磋，不会对他们自己的项目有太大臂助，反而有可能打乱自己的训练计划。
但现在，他的陪练全都是这个层次的运动员。
他的对手更是单一领域的尖端。
每一次交手，陆轩宇都感觉自己学到了新的东西，见识到了新的天地。
陪练员与站在擂台上的运动员是不同的。哪怕他们技术水平不同，心态、状态也不一样。运动员在休赛期的状态，与他们走上擂台的状态并不相同。
那些身心都调整到最佳状态的对手，总能给陆轩宇各种感动。
以前，这些人都是自己无缘拜访的人。而现在，他们全都……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慢跑者出现，逐渐与陆轩宇并肩。
陆轩宇看了那个人一眼。这是一个东欧人，络腮胡，身材十分健硕，看样子应该也是一名参赛者了。这名跑者身穿浅色运动服，腋下、胸口、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连成一片了。
陆轩宇并不认识这个人——没办法，“单一领域的好手”实在是太多了，参赛者名单也很长，他也没法完全记住。
但是那个络腮胡的家伙认出陆轩宇。他似乎很惊讶，想要开口。但此时此刻，他已经相当疲倦了。这意识的波动与开口的想法，打乱了他的呼吸。高大的跑者不得不重新控制自己的呼吸。
而陆轩宇维持自己的动作，基本没有变过。他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跑了几分钟之后，这名武者才开始减速。陆轩宇也停了下来。
陆轩宇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那名大胡子的武者平缓下呼吸，说道：“你是陆轩宇吧……那个赛博格格斗家。”
“对，是我。”
这名武者有些惊讶。他挠了挠头，道：“你也需要跑步吗？呃，听说你不怎么需要有氧呼吸……你的心脏也是泵。你的腿是义肢啊。”
看样子，这个问题确实困扰到了他。
陆轩宇耸耸肩：“习惯了。有好几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双腿，只能靠手走路的。有这么一段经历的话，你也会很喜欢跑步的。”
“只是自己喜欢？”
“嗯，就跟散步差不多。”
“哦，这样啊。”大汉又深呼吸几次，然后说道：“我还要继续进行体能训练……”
“如果不打扰的话，我也打算接着跑几步。”陆轩宇道，“不介意一起吗？”
“当然不。”那大汉笑了笑，继续开始跑步。
陆轩宇慢跑着跟了上去。
跑了几分钟之后，陆轩宇问道：“这位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大汉跑得慢了一些。他似乎提前有准备，所以这一次没有乱了呼吸。他一边跑，一边说道：“我叫，布鲁斯，布鲁斯·德巴斯特。”
“哦？那个自称合气道修习者的？”陆轩宇有点意外：“我之前听说过你！很久之前！”
陆轩宇确实听说过布鲁斯·德巴斯特这个人。
不是今天向山与陈锋对话提到的那次，而是更久之前。
布鲁斯·德巴斯特比陆轩宇大几岁。他的父亲似乎是李小龙的影迷，所以以李小龙的英文名给儿子命名。而布鲁斯·德巴斯特在长大之后，则喜欢上了来自大洋彼岸另一个名叫布鲁斯的超级英雄，即“布鲁斯·韦恩”。
他狂热的崇拜蝙蝠侠，以至于真的穿上了黑色的夜行衣，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当义警巡逻。
并且，他使用的武术，还真的是设定中蝙蝠侠喜欢的那些武术。
尤其是合气道。
这其实是很难得的。因为合气道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武术流派。他只能算是一位柔术大师在晚年提出的一种“理念”，就好像科技行业中的“设计概念”一般。那些展示性的技术，也只是用来展示这个理念的，基本无法用在实战之中。
而且，合气道也不存在系统的对抗性训练。合气道的道场没有专业的体能训练方案，也没有抗打击训练。
一切都只是展示那个“理念”。
但是布鲁斯·德巴斯特却广泛学习了空手道、泰拳、巴西拳术、击剑、法国拳术、柔道、桑博、卡波耶拉等武术，自己补齐了一般合气道道场不负责的部分。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父亲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源流。
他也学习过截拳道。
还是和陆轩宇同一家拳馆学的。
在学成之后，他就在自己的城市里作为义警，寻找实战。
这是一位擅长街斗的高手。
从某种意义上，他跟陆轩宇还是蛮像的。一样的小富之家出身，一样的爱好武术，一样的广泛学习世界武术，一样的走出自己的路来。
而陆轩宇在欧洲那边的武术爱好者圈子交流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位奇人。他们两个其实有一些人际圈是交叠的。只不过，之前他们并没有实际见过面。
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两人又跑了许久，一直到布鲁斯呼吸粗重，再也跑不动为止。
陆轩宇这才伸出自己的手道：“久仰大名，一直想要见你一次的。只不过后来就出了车祸……”
“我听说过那件事。”布鲁斯也伸出了手，“我很佩服你。你是个英雄，陆。”
第三十章 布鲁斯的合气道
陆轩宇对布鲁斯伸出手，然后又突然想到向山上午说过的话，不由得笑道：“这是某种……合气道技能演示吗？”
布鲁斯愣了一下，也乐了，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稍稍演示一下。但我觉得对你不会有用。”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陆轩宇很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量“挂”在自己手上，往地面坠去。他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布鲁斯·德巴斯特调整了身体的重心。
陆轩宇低着头感受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这个……果然还没感觉。”
然后，手上的力量陡然增加。这一次，布鲁斯加大了自己的重心倾斜。
其结果就是，两人同时打了个晃。
两名武者同时哈哈大笑，然后转变为正常的握手。
“听说你的义肢有触觉，我还以为这一手说不定有用呢。”布鲁斯笑道。
“唔，也不能这么说……”陆轩宇回忆陈锋曾跟他介绍义肢时说过的话：“痛觉不是触觉，而是一种身体的警报。真正意义上的触觉，应该是‘压力感知’。我的义体强度很高，等闲不会损坏，损坏也可以更换，所以这种警报通常是无意义的。我不会痛。”
合气道这一手“握手”，就是因为人会怕痛，会因为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而顺着合气道习练者的意图运动。
这只是一种展示，看起来很有仙气，但这个技巧本身是不实用的。
不过，武者却可以根据这个原理，在实战中运用其他的技巧。
各种意义上一样很难就是了。
合气道根本不是完整的武术。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不过可能有一点失礼。”两人一起往酒店走的时候，陆轩宇这么说道。
“你是想问什么？为什么是合气道吗？”
“是。”陆轩宇点头：“为什么你要自称是我流合气道？能够从海选里打出来，你必定是个高手……你武术中的成分，不可能只包含了合气道。合气道根本没有比赛规则，你是用了其他规则吧。柔道或者MMA？你武术中其他成分比例很重的吧。”
布鲁斯仰起头，望着天空：“你呢？你为什么要自称是新截拳道？你的武术中，其他部分一样很重吧。你看，你拳击就能与各路拳王正面对抗，柔道足以摔翻奥运冠军……布鲁斯·李在拳击规则之下也很难打过职业拳击手的。截拳道也只是未完成的半成品拳术。”
“截拳道不是具体的技术，而是一种态度、一种表现自我的方式。”陆轩宇感慨道，“李小龙的截拳道，本身就吸收过拳击的步法，还有很多其他的武术。只要把握住主要特征，截拳道可以与任何一种拳术的任何技术共存。我喜欢这样开放的理念。”
“那么，‘我的合气道’也是一样啊。”布鲁斯·德巴斯特说道：“这是我最偏爱的武术。它是最适合用来制服街头盗窃者的技术。”
“那个……”陆轩宇挠了挠头：“我觉得军警擒拿术可能更加合适一点？”
“我听说日本警察的擒拿技术就是以柔道为基础的街斗技术。而合气道的创始人植芝盛平在创造合气道之前，就是一名柔术大师。”布鲁斯说道，“只要肯用心寻找的话，合气道的技术与擒拿术的技术很容易就能找到互通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去直接学习警用擒拿术呢？”
“我是义警，不是警察。我的一切行为都只是出自志愿，我本人没有执法权。”布鲁斯平澹的说道，“我觉得我有义务在同犯罪者的战斗中，避免犯罪者的死亡。我无权审判，也不应该杀死罪不至死的人。”
陆轩宇一拍手：“我知道我知道，这个，蝙蝠侠的‘不杀之誓’对不对？”
布鲁斯露出笑意：“差不多是这么一个意思……当然，我毕竟不是蝙蝠侠。我们的目的有差异。我只能对抗那些小偷小摸的家伙。警察未必愿意花大力气去管的那种。”
“我用拳台的规则约束自己，我认为我应该避免他们受到高于他们罪责的伤害。有些时候，我还会遇到那些误入歧途的青少年。这种时候，我觉得我更应该选择一种无伤的手段去制服、威吓他们，‘劝’他们乖乖回家。”
“合气道的技术不使用于擂台，但是在这些场合，还是很有用的。”
陆轩宇点了点头。确实，可以想象，合气道的许多演示***，没法在擂台上用出来，对高手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威慑那些没有系统学习过的普通人，却又蛮有效的。那些不曾理解武术真谛的少年，很容易因为近乎“魔术”“仙法”的演示***，而误判对手的实力。
“我从没想过……”陆轩宇赞叹道。
中原武术种许多技术的实际应用场景，也是“街斗”，但是陆轩宇却很少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
“我所面对的大部分敌人，都没有‘决死’的战意。”布鲁斯如此说道，“白天的时候我会进行体能训练，或者跟我们本地的几家柔道道馆学习技术。不知不觉之间，合气道的理念已经渗入了我的所有技术之中。”
陆轩宇道：“那个……你没有遇到过穷凶极恶的罪犯吗？”
“持枪的抢劫犯？我会报警。”布鲁斯突然笑出声，“虽然《蝙蝠侠》是合众漫画……但还好我不是合众国人。”
相较于合众国那渗入根基的拥枪制度，绝大多数正常国家都有正常的枪械管制。
“蝙蝠侠据说学习了一百二十七种不同的武术，每一种都习练到了最高境界。我只学习了十多种。除了合气道之外，单一领域也称不上多么优秀。”布鲁斯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是全力的你的话，我大概撑不过几个回合吧。”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制服一群误入歧途的青少年。”陆轩宇耸耸肩，“不同的武术有不同的应用场合。”
“我之所以报名，就是想要见识格斗技的更高境界。而且作为漫画爱好者，我也很想看看现实中的改造人武术家——更何况他还是一名英雄。你太像一个超级英雄了，路。”布鲁斯张开双臂，夸张的说道。
陆轩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第三十一章 开放的规则
陆轩宇与布鲁斯·德巴斯特一路聊着，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虽然一个出身在东亚，一个出身在东欧，但是两人的家庭背景、爱好，以及踏上武学道路之后的选择，都出奇的相似。
甚至他们游历世界的路线都很相似。
陆轩宇的起点在合众国的截拳道武馆，而布鲁斯则在日本学习过了合气道。之后，他们就在全世界体验不同的武学。
比如说，陆轩宇曾经在欧罗巴的某个公国里，短暂的体验过全甲格斗。他在那里住了几个月，拜访过一些爱好者。而布鲁斯则在那里系统的学习了一系列的技术。
当然，布鲁斯夜里出去当义警的时候，是会披挂上现代科技的护具的。他需要一种技术，来帮助他驾驭这些用于保护要害的重物。
布鲁斯还系统研究过如何用护具面对持有短刀的敌人。
这些都让陆轩宇大开眼界。
两人聊着天，路不知不觉就变短了。很快，两人就望见了酒店的大门。
“真是愉快，陆。”布鲁斯说道，“和你聊天很愉快。你就好像是亚洲版本的我一样。”
“这是一种褒奖吧。”陆轩宇说道，“向你这样一直将自己的武功用在正确地方的仁者，我完全比不上。”
“你拯救那个儿童的事迹，足够让人敬佩了。”布鲁斯说道，“对了，过几天之后，我可能会提出修改比赛的规则。”
“哦。”陆轩宇点了点头，“这是你们应有的权利。”
虽然向山在战术上极端重视这次的比赛，为陆轩宇制定了最佳的训练方式，对所有有威胁的对手都做了针对性训练，但是他在战略上却是蔑视所有人的。他内心深处十分高傲，根本不相信有智人武者可以击败基准人的武者。
因此，智人的武术家们，一直到比赛前一天，都可以尽情的修改自己所提出的规则。甚至有些时候，超人企业还允许“不对等的规则”存在。比如说，陆轩宇依旧会严格遵守拳台的规则，但是对手可以击打部分禁击打部位，使用部分禁止招数。
陆轩宇已经在体能与力量上占尽便宜了。这一点优势还是应该给对方留的。
“在刚刚，我才直观感受到你的体能……耐力或者其他什么，有多么恐怖。”布鲁斯说道，“一般的规则之下，我必定会输的。”
“嗯。”
刚才陆轩宇跟布鲁斯跑了一路。最后一段路后，布鲁斯花了好几分钟才把气喘匀，而陆轩宇依旧面不改色。
而之前的握手之中，布鲁斯也能感觉到某种特殊的东西。
他直观感受到了对方的非人体质。
“虽然我第一天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想要申请更改申报的规则，但是你刚刚跟我一起跑了一段路，让我看到了更多东西。”布鲁斯说道，“我会根据我感受到的东西修改规则。希望这对你不是一种冒犯。”
“每一个职业拳手都会在比赛之前研究自己下一战的对手，乃至于针对他做出专项训练。”陆轩宇道，“这些客观的事实，你可以随便分析。”
或许是跟向山那些科学家呆太久了。陆轩宇此时此刻才觉得，布鲁斯的思维有一点“
轴”。
“我不希望这对我们的友谊产生什么……影响。”布鲁斯说道。
“你想多了，老兄。”
“我会提出修改规则，身上佩戴护具，且护具标准由我来制定。那是我惯用的护具。另外我们也会使用一些非致命性武器，包括甩棍之类的……”
陆轩宇点了点头：“算上电击器也没问题，只要你不把泰瑟枪也加进武器选项里。那个我真的玩不转。”
泰瑟枪是一种高压电击器。这种电击枪最知名的系列，出自一家叫做“泰瑟”的警用武器生产商，所以有了这个名字。泰瑟枪内部有一个充满氮气的气压弹夹，另外前端有两个小型飞镖。扣动扳机后，弹夹中的高压氮气迅速释放，将枪膛中的两个飞镖发射出来；命中目标后，倒钩可以钩住犯罪嫌疑人的衣服乃至皮肤。而飞镖中的电极可以在极短时间内产生高压电，让目标肌肉痉挛乃至休克。
算是一种非常好用的非致命性武器。
“泰瑟枪……可这是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来着……”布鲁斯·德巴斯特直接惊了。
“确实，但是我们这边的大老板，观念有一点点……激进。”陆轩宇小声说道，“其实老板有考虑过解禁热武器，让强化后的武术家与落后的热武器一决高下。不过我觉得，肉体凡胎怎么也不可能与热武器对抗，所以拒绝了。但其实我还真做过针对电击器的训练……”
“电击器？这个怎么练？”
“就，让一名持械的武术家拿着最短的模拟兵器，在模拟电击器的一端沾上颜料，再规定‘身上有颜料就算输’……”陆轩宇双手抱在胸前，回忆道：“好家伙，那可真是凶残啊。我都因为不熟悉，所以败了好几次。不过电击器这东西就是主打一个隐蔽性、突然性。它太短了，对敌人的攻击也没有任何拦截效果，并不适合在擂台上使用，不是很难打——话说回来，泰瑟枪算是‘热武器’吗？防狼喷雾呢？”
陆轩宇再一次触及到了思维的盲点。
布鲁斯一愣，然后失笑：“原来是这样……这次比赛可真有意思。”
“对，甚至还有马上武术、全甲武术跟各种器械。”陆轩宇道，“不过确实，这个申请使用电击器与防狼喷雾的武术家，还真没见过。”
布鲁斯感慨道：“那还真是来对了……”
其实布鲁斯有一句话没有讲。
他大概是全世界最擅长使用电击器的武术家了。
单纯论格斗技巧的话，布鲁斯在世界范围内排不算顶尖。限定在单一规则之下，他这样的街斗大师就更加吃亏了。
但若是论电击器的使用技巧，他大概就是世界第一。
作为一个与街头突发犯罪搏斗的人，布鲁斯很熟悉这些东西。
但是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正如陆轩宇所说，电击器不适合放在擂台上。
如果布鲁斯申报的规则包括了电击器，那么陆轩宇就必定会提防布鲁斯的手。
而陆轩宇拳王级别的步伐与闪避，让“手持电击器进攻”变成了一个风险极高的选择。
擂台是透明的，而街斗是充满未知的。
陆轩宇甚至还专门做过了针对电击器的训练。
——到底是谁思路这么清奇，居然会做这种大概率毫无意义的训练啊？
之后，布鲁斯稍稍向陆轩宇讲解了一下自己街斗的心得。
陆轩宇也听得津津有味。
“陆。”在最后，布鲁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问题，“说起来，你是为什么而比赛的？”
“嗯？新闻里应该有写吧，这个是我的工作。”陆轩宇原地蹦跳两下，“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如果我没有接受这一份工作的话，我现在就只能坐着轮椅，观看这一场比赛的直播呢。”
“不，我不是问这个，而是，嗯，‘追求’之类的？”布鲁斯道，“我一开始只是想要见识一下更多关于武术的风景，然后用MMA规则，勉强打了进来。再然后，我觉得奖金或许很不错，如果能让人注意到我们这些志愿服务者的工作就更好了。”
“你说这个啊。”陆轩宇点了点头，“如果我真的全胜打完，那所获得的奖励，将会无比丰厚啊。”
“你很在意那一份奖励吗？”布鲁斯问道：“可你在对阵的时候，基本没有紧张的情绪。你似乎并不害怕真的输掉。”
“有吗？”陆轩宇有些恍忽。前几天他可还在为“万一输了”紧张得睡不着觉啊。
大概向山那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赚的”让他放宽了心？
“你胜利之后，也没有看到你因为‘距离大奖更进一步’而狂喜。你反而更加关心自己对手怎么样了。”布鲁斯说道，“胜利好像并没有让你觉得多么开心。然后你与对手的交流，也没有让你十分开心……”
陆轩宇沉吟片刻。
布鲁斯说得好像是事实。
不同于电影、漫画之中，一个武术家对着木桩子打、与假想敌做空挥训练就可以无限变强，现实之中，格斗家是需要对手、需要交流、需要陪练的。
陆轩宇已经见过各个门类最高水平的人了。就算这些顶尖人才调整身心到巅峰状态来与他一战，也不过是“比平时更强一些”。
而陆轩宇的体能、反应是碾压级别的。
他并不会觉得胜利很刺激。
第三十二章 无刀取
布鲁斯的话确实让陆轩宇开始思考了起来。
“穷文富武”可不只是体现在“饮食”这个小项目上。
“文”的至高追求，一切经验，都是可以落实在“文字”上的，不如此，则不算“着书立说”，自然也称不上“文”。但是“武”的极境却往往不落文字，武师也未必知道如何去描述自己的经验——这不在他的专业范围之内。
“文”的信息，复制成本很低，不过是书籍罢了。而在电子书出现之后，这个成本更是无限趋近于零。但武者的经验，却依旧以面对面传授为佳。
陆轩宇有很多个教练。基本上陆轩宇想要学习什么武术，或者有一个什么流派的武术家从海选中脱颖而出，向山就会去相关门类的道场找一个水平最高的教练跟一个颇有水平的陪练。很多拳种的道馆、武馆，现在都是完全公开、明码标价的。而陪练员的薪水，也是可以谈的。
陆轩宇平日的陪练者就已经接近顶峰了。
除非真的有什么极为隐秘的流派，才能让陆轩宇有“见识到更多”的感觉。
但是嘛，现实很残酷。这种隐秘的流派，多半弱得很。
他们或许可以依赖一些招数，欺负欺负普通爱好者。可一旦进入专业领域，任何一个流行拳种的职业好手，都能轻易击败这些隐世高人。
说白了，这些隐世高人一缺乏脱产训练的资源，二缺乏同水平高手的相互砥砺，三来，真正有天赋的格斗者都去打拿钱多的比赛了，哪里轮得到这种小流派吸收？
越是接近人类的极限，“努力”的性价比就越低。从九十八分到九十九分所需要付出的汗水，或许十倍于从一分到九十分。而人类的极限就在一百分了。
可陆轩宇起步就是一百二十分。
陆轩宇平日的陪练至少都是九十分起步的大师。
现在，就算让他面对身心调整至巅峰、能展现出九十九分水平的强者，他也只会觉得“比平时更强一点”。
陆轩宇最终发现，这比赛既无法让他感觉到紧张刺激，又没法让他见识更多……
在他心中，这一场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脱去重重光环之后，还真就只是一份“工作”，而且还是已经预支了报酬的工作。
向山让他重新站起来，他为向山夺取荣誉，以证明向山的理想是正确的。
而向山也已经预支了这份报酬。
甚至还要更多。
陆轩宇自己游历世界的时候，是无法见到如此多顶尖的职业运动员的。那个时代，他在票友圈子里名扬四海，每一个尚武之风浓郁的地方，都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他的事迹，但也仅限于此。这个圈子基本不会与真正的顶尖好手产生交集。
向山将全世界武术的精华放在了他面前。对于向山来说，这属于“再生产活动”的一部分，是企业宣传战略的准备工作一环。但对于陆轩宇来说，这是“站起来”之外最棒的酬劳。
因此，作为武人的陆轩宇，最担心的反而是自己的表现，对不起自己预支的“薪酬”。
一开始的时候，陆轩宇还觉得自己胡思乱想，说不定会影响自己的心态。
可是到了这个关头，从诺维奇教练到其他团队成员，都没有在意陆轩宇这微妙的态度。
很快，陆轩宇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持械”比试。
对手是来自日本的剑术高手，萨摩示现流当代的天才。
萨摩示现流是萨摩藩的御用流派，亦名“自显流”。它的特色是强调由上方斜砍的大袈裟斩，希望在第一击就把敌人砍杀。据说日本警视厅现在还有传授此种剑术的现代变种。
萨摩示现流并不符合日本现代剑道规则，那名剑手申报的规则也更接近Hema规则——欧洲史实持械技术规则。他与陆轩宇都可以自选武器形制。武器是由未开刃的碳纤维制成，有额外配重，手感与重心都与真剑没有任何差异。双方的武器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制作完毕，并送到双方手上。双方有一个月的时间熟悉武器。
那名日本人选择的是一把大太刀，长度接近人类身高。那名武者甚至是扛着那一把超长的刀的。
“我还真没见识过这种，我以前都是教徒手的。”诺维奇教练都囔道，“团队分析结果，那小子肯定就是赌自己一击能中了。按照常理来说，避过第一刀就赢了一半。但是，老板的意思，你知道的，你有漂亮点的赢法，对吧？”
陆轩宇手中的是一把苗刀。
他不可能就为了这一场比赛重新去学一门刀术，所以就选择了自己本来就会的。虽然他还有八斩刀、六点半棍跟菲律宾棍术之类的持械套路可以选择，但是既然这个家伙提出比剑术，他就挑一把最接近日本刀的武器。
他想要在对手最强的领域挑战对手。如果不这样，那比赛就太无趣了一点。
只有这样，这样才能算是有“挑战性”。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那名剑手将大太刀举过头顶。排除掉专业的运动员来看，这名武者的臂力可称“惊人”。
他就这么举着大太刀，发足冲向陆轩宇。在距离陆轩宇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他口中发出尖锐的怪啸：“啊——！”
萨摩示现流的武者将这种手段称之为“猿啸”。他们或是相信这样能让发力更加畅快，或是觉得这样气势更加可怖。
而就在这一往无前的气势之下，大太刀带着恐怖的力量斜噼了下来。
陆轩宇此时此刻脑海之中闪过的，却是自己祖师李小龙那标志性的“怪吼”。他在这一瞬间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仿佛也该这么吼一嗓子。
而他的行为则完全独立于此时此刻的杂念之外。
他双手握住刀柄，斜着挡在自己正前方。这名日本剑客对距离的把握没有任何问题，陆轩宇的苗刀正好撞击在他大太刀威力最强的那一处。
碳纤维的刀碰撞，发出类似金属的脆响。而在这种状况之下，那小子居然没有被反震得握不住刀，而是又加了一把力。
但是陆轩宇却转为单手握刀，引导着苗刀绕着自己头脑转动一圈。苗刀轻灵的运动之下，大太刀的力量被偏折了，陆轩宇牵引着对手的力，将之宣泄到自己身后。
陆轩宇则随着这一手近身一步，距离对手已经只剩下半米。
大太刀砍在地面上然后弹起。那名武者想要后退，但是陆轩宇却是一个滑步，如影随形。
他就这样伸出手，搭在了对手两手之间，大太刀的刀柄之上。
“啊！”
随着对手的一声惨叫，陆轩宇单手握住了大太刀，将之从对手手里夺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 一路胜利
“抱歉，实在是抱歉……”
比赛之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反而是陆轩宇这么一个胜者。
“无刀取”，被日本剑客视作新阴流神髓的技术。新阴流在日本最早提出了所谓“活人剑”的概念，不提倡以杀戮为目标，不以杀人来练剑。“合理的锻炼便是全部”的理念，也比传统的武术更加契合现代的观念，更加契合于技术进步的历史潮流。
而现存的苗刀刀法，亦与新阴流有亲缘关系。明代名将戚继光曾在某辛酉年，于战场之上缴获了东洋浪人的《猿飞阴流》之剑谱。戚继光以自身的武艺为基础，吸收了阴流剑谱之后，自创《辛酉刀法》。
“猿飞阴流”正是“新阴流”的元祖。
当然，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两路武术早已各自发展出各自的风采。但是由于武器形制，与技术上仍有可以相互借鉴的可能性。而陆轩宇的好友陈锋，则是最喜考证的学者型武术爱好者。
陆轩宇此时此刻的能力，足以驾驭任何剑技了。
只是，他这一次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漂亮。
他扭伤了对手至少四根手指。
“无刀取”的真正奥义所在，是“力”的对比。大凡靠“刃”杀伤的兵器，握法都有窍门。人往往不会用全部的手指去握紧武器。尤其是双手剑，十指紧握，则意味着双手相互限制，人便难以驾驭“刃”，且容易出现刀刃与施力方向不对——即所谓“刀筋不正”的弊病。
甚至弓箭之法中，握弓的手，食指中指也不会用力，主要靠手掌推弓，以避免手指干扰精准度。
而“无刀取”瞧中的正是这一点。正常人双手握剑，食指中指未尽全力或不用力。若是这个时候，有一只手五指全力握住刀柄，自然能将刀夺下。
类似原理的技术，甚至会延续到数百年后，声子刀与磁力陷阱的对抗之中。当然，陆轩宇并不会知道这一点。他只是觉得抱歉。
在他看来，最为完美的无刀取，应当是巧妙的夺下对手的刀，在对手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已经完成。
他只不过是依靠超越人类的反应速度强行窥探时机来夺刀罢了。他对刀剑的理解不够，以至于夺刀的时候，伤到了他人的手指。
而“伤害一个剑客的手指”在陆轩宇看来，是有些过份的。
对面那个日本人并不晓得陆轩宇在想什么。若是他晓得了，只会愤愤不平的骂一句“凡尔赛”吧。实际上，无刀取这种技巧，从古到今都很少有人在实战之中使用出来。大多数人亦不是在实战之中主动施展，使用这一手，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剑术水平差距极大的炫技。
陆轩宇却丝毫没有炫技的自觉。他只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他确实有很多种选择，但是“无刀取”无疑是最华丽的。这是他的“工作需要”。
而他只觉得自己的技术还不够。
在陆轩宇之前，大多数武者的“格挡”与“闪避”都高度依赖“预判”。由于全世界人类的身体构造都是一致的，因此人能做出的动作也就那么一些。“武术流派”不过是从这些动作中选取一些技法进行组合，而所有武技都有共通的逻辑，因此高手看着对手的肩膀，就能在对手出招之前大概预判动作，然后决定是抢攻、格挡还是闪避。
格挡或化解的动作，往往是在攻击动作完成之前，便已经完成。
这便是一般意义上的“后发先至”。
但是陆轩宇却是一个异数。他是凭借自己超人的反应速度，看到对手的出招之后，才开始格挡与闪避。
一般来说，这样子做肯定是会“慢半拍”的。而人类的反应速度也是有上限的。
但陆轩宇却已经超越了这个“上限”。
实际上，在此时此刻，陆轩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漫长的训练之中，他依旧遵循着传统的武学逻辑去精进武功，但是他的超人反应与思维速度，已经超越了这种逻辑的上限。
他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的“技术”不够好。他根据招式的原理推测，真正的剑圣，大约是凭借经验进行预判，然后在力的博弈之中夺下刀，所以他觉得纯凭反应弥补经验的自己属于“技术不足”的一方。他尚未思考如何寻找技术来发挥这份反应。
但是在与布鲁斯聊过之后，陆轩宇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的心思已经抽离了出来，从一个更加客观的视角看待自己的对决。当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技术尚未完成”的时候，便已经是走在了通往更高层的道路上。
从第四天开始，陆轩宇的垫场赛中增加了新的“跨拳种表演赛”。这种表演赛主要便是已经被陆轩宇淘汰掉的对手之间进行战斗。一些选手已经败了，丢脸便丢了，也不在乎太多了。在这种时候，多拿点出场费也是不错的。况且，所有武人都天然关心着一个问题，所谓“武无第二”，什么样的技术体系最能打，大家也都很好奇。
这正好是一个舞台。
在这之后，陆轩宇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全甲格斗。
向山一开始其实不大想加这一局比赛的。原因在于，全甲格斗要求使用“欧亚大陆十三到十七世纪史实铠甲的形制”，且“必须采用史实中存在的材料”，补充规则还包括“如果选手所再现的时代地区（通常为13到17世纪的欧亚大陆）确实缺乏某些部位的防护，那么这些部分就必须有隐藏在史实外观下的符合规定的防护部件”。
每一条都让向山大呼“食古不化”“不可理喻”——当然在陈锋这样的人看来，向山才是比较不可理喻的一方。带着点“考据”的古代武学复原，这么玩才有意思。
陆轩宇最终穿着一身宋末形制的山文铠，配上明王愤怒之相的面甲走上了战场。除开电镀的科技风装饰纹路以及超人企业商标之外，倒也基本符合历史。
“电镀处理是超人企业企业文化最后的倔强。”向山如此断言。
这一把比试其实比较无趣。陆轩宇体能优势在这一局里进一步放大了。全甲格斗的参赛者是身披几十斤甲胃比赛的。但是，陆轩宇的义肢不会因为负重而感到疲倦，更不会因为疲倦而出力下降。
最终，陆轩宇是灵巧绕到对手身后，握着兵器的一只手拿住对方肩膀，另一只手用摔法将对手掀翻。对手没能爬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前几场柔术比试的经验，在自己身上重新组合。
陆轩宇尚不知道这种组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再然后，便是疯狂的拳击一日。
由于之前的几场拳击比试，半数拳击选手都近乎屈辱的选择了点数制。对于拳击这种击打次数极多的运动，“点数制”是不常用的。这实际上很有可能造就一种可笑的发展，所有人都去追求不那么有效、但是能拿点数的打击，而摒弃一击KO的可能性。再然后，一些被打得满场乱窜的家伙，最后一计算点数会发现他们反而是更高的一方。
向山的超级计算机里，已经有无数AI证明过这一点了。
这样的观赏性也很差。
一般来说，只有相当业余的业余比赛才会选择这么无聊的规则。两名业余拳手，确实很难指望打出KO。
但是，那些职业拳手却完全不能指望KO陆轩宇。至于“优势”……
一个不怕受伤的义体人拳手，想要取得比赛中主动进攻的“优势”，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不怕受伤，受伤对他来说只是“更换零件”而已。
但是，还有一部分顶尖拳手，拒绝了这样的规则添加。
首先，陆轩宇此时此刻虽然很强，肝区、太阳神经丛之类的弱点，陆轩宇确实没有了。但是他依旧可以被打出脑震荡来。很多重炮手依旧存了击倒陆轩宇的心思。
另外，这些顶尖拳手基本没有打过“打击点数制”的比赛。他们的技术系统是为了“击倒”、为了“胜利”而存在的。他们自己不习惯在点数制度下进行拼杀。
添加这一套规则，反而是扰乱了他们原本的技术体系。
量级较重的拳王们，纷纷选择了保持原本的规则。
但陆轩宇是无所谓的。
拳击已经是他最为熟悉的技术了。向山的陪练机器人最擅长展现的，就是直来直去的拳击技术。而那些陪练机器人所吸引来的拳击手，也都是拳王级别。
他早已见识过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