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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七章 离京

    清晨,临安公主幽幽醒来,浑身暖融融的,舒服的伸展腰肢,脚丫子“哐当”蹬到了桌腿。

    她茫然的睁开迷蒙的眸子,看见了惨白的天空,这个时候,太阳还没升起。

    裱裱就像夜店里一晚宿醉,眼神从迷茫到困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看见的不是锦绣床幔,而是破晓的天空。

    有些娇憨的“嗯”了一声,小小的呻吟。

    昨夜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脑海划过,她想起来了,夜里与许宁宴泛舟池子,喝酒聊天。

    许是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她一口就答应了小铜锣的提议。对于一位未出阁的公主来说,如此大胆的行为传出去足以让名誉毁于一旦。

    再后来,可能是喝了些酒,她愈发的放松警惕,按照他的话,鬼使神差的往船板一躺。

    当看到满天繁星之后,裱裱整颗心就醉了,脑海里只有“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意境。

    如痴如醉。

    便不愿再起来,借着酒意,沉沉睡去。

    好温暖,即使是在隆冬的季节,睡在船上,她竟没觉得冷,反而有一种回归母体的温暖。

    不过现在没心情关注这个,裱裱惊慌的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锦被,她下意识的想掀开,又顿住了,紧张的在被褥里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确认衣着完好,身子也没不良反应。

    比如书上常说的破gua之痛。

    裱裱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左顾右盼,看见了守在岸边的宫女,于是从宿醉后的夜店裱裱,变回了端庄的临安公主。

    她喊来岸边候着的侍卫,让他跃上乌篷船,帮忙划到岸边,随口问道:“许大人何时走的?”

    “天没亮便走了。”宫女细声细气的回答。

    临安有些怅然的点头,想起了昨日那温暖的感受,仔细比较后,发现并不是被褥带来的,板着脸问道:

    “昨夜他有何不轨之举?”

    “有的有的。”

    顶着黑眼圈,一宿没睡的宫女趁机告状:“她轻薄公主。”

    “啊?”临安神色惶恐。

    “他一直握着公主的手。”宫女恨声道:“今晨临走前,还拍了奴婢的...屁股,威胁我不要告诉公主。”

    竟然这么过分?临安柳眉倒竖,有种看错人的羞怒。

    “二公主...”侍卫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临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天寒地冻的,公主睡在船上,单是一条被褥无法抵御严寒的。”侍卫解释道:

    “卑职昨夜看的清楚,许大人一夜未睡,握着公主的手,是在为您渡送气机,驱散寒冷。”

    渡送气机....一夜未睡....裱裱愣了愣,想起自己昨晚的确睡的舒服,狐疑道:

    “本宫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事,也没人为本宫渡送过气机。”

    “这...”侍卫苦笑道:“一宿不歇的渡送气机,耗费精力,谁能撑得住啊。除非是中品武者,或高品武者。

    “再者,公主锦衣玉食,不需要这般啊。”

    裱裱咬了咬唇,试探道:“有多累?”

    侍卫回答:“换成卑职,早力竭而亡。”

    她水润的桃花眸一下子荡漾起来,绵软绵软的。

    “许,许大人离开时,似乎...是一脸疲惫的。”宫女回忆着说:“可他为什么不让奴婢说呢。”

    临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忽然朝外走去:“他今晨要离京远赴云州,现在几时了,本宫要去送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掀起了莫名的波澜,就是很想见到那个狗奴才。

    “殿下,都过卯时了...”宫女去追她:“再说,哪有公主去送一个铜锣的,传出去,对您,对他都不好。”

    这句话让任性的临安顿住了脚步。

    与我而言,顶多被父皇一顿骂....可若事关我名节,他一个小小铜锣,必定遭受倾轧....临安扫了一眼宫女和侍卫,圆润的鹅蛋脸罕见的露出天家威严:

    “事关本宫名誉,昨夜之事尔等不得外传,否则通通杖毙。”

    “是。”

    ......

    从京城到云州,路途遥远,为了节省时间,这支前往云州的钦差队伍,选择走水路,摒弃旱道。

    官船劈波斩浪,风帆烈烈鼓舞。

    许七安站在甲板上,迎着江面吹来的风,大大小小的船只航行于江面。既有官船也有商船。

    “你看起来气色不好,操劳过度。”姜律中来到甲板,与他并肩,侧头看了许七安,轻笑起来。

    “昨日去了教坊司?”

    “....嗯。”许七安无言以对。

    他的确去了教坊司,还和浮香来了一场离别前的交流。但真正疲倦的原因是被裱裱榨干了精力,只是这种事无法说出口。

    “瞧你,还是太年轻,眼窝子浅。”姜律中双手撑着护栏,一副老司机的笑容:

    “云州也有教坊司,江南女子身子柔软,嗓音软濡,滋味与京城女子不同。回头带你体验体验。”

    “不一样的。”许七安摇头。

    “你倒是个痴情的人?”姜律中诧异道。

    这和痴情没关系,这和白嫖有关系.....许七安沉声道:“除非姜金锣请客。”

    “什么?”姜律中一愣。

    “你请客,那便一样了。”许七安脸色严肃。

    姜律中想了想,指着江面:“你觉得这里的水怎么样?”

    许七安顺势俯瞰江面,老实回答:“不怎么样,脏兮兮的。”

    姜律中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许七安:“.....”

    过了片刻,姜律中道:“沿着运河南下,到了青州,我们就得改走陆路。陆路走个一旬,差不多就能抵达云州。”

    “姜大人,这种秘密路线告诉我不妥吧。”许七安道。

    “无妨,以你的天资,迟早是金锣。”姜律中不甚在意的笑着。

    朋友归朋友,你给我插旗我一样要生气的...许七安报以微笑:“承蒙吉言,嗯,为什么要改换旱道?”

    “是陆路。”姜律中纠正,随后解释:“青州虽与云州相邻,但两州之间没有相连的运河,如果要走水路的话,得绕过隔壁的沙洲,还不如走陆路来得快。”

    前朝曾经大兴水路,开凿运河,分别修了两条贯穿南北、东西的大运河,其中支流数之不尽,方有如今大奉的发达漕运。青州与云州反而没有运河相连?

    “没有水路?”许七安表达了疑惑。

    “本来是有的,云州与青州有一条支流相连,但十几年前,河水忽然改道。”姜律中解释。

    改道了啊....许七安缓缓点头。

    水利工程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让朝廷头疼的问题,时不时的泛滥,时不时的改道。即使在前世,洪灾依旧令人头疼。这男人改道还好,顶多穿肠过肚。河水一旦改道,危害千里,百姓遭殃。

    这时,前方升起一道黑烟,许七安极力远眺,发现是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几个人正在烧着货物。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燃烧货物?”许七安沉声道。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为非作歹,毁坏商家货物。

    姜律中看了几眼,恍然道:“一般这种情况,是商家不打算过榷关,烧了货物准备返航。”

    “马上就到京城了,为何要这般?”许七安不理解。

    “呵,朝廷在运河设置重重榷关,每过一关,便交一次税。交着交着,很多商家就会发现,即使到了目的地,卖出货物,赚取的银子还不够交税。所以干脆烧了货物返航,因为你若载着货物,返航时还得再交一次税。空船则不需要。”姜律中感慨道:

    “沿河焚烧货物,这是常有的事。”

    “吃相竟如此难看。”许七安扬眉。

    “还有更难看的,因为小商家负担不起漕运关税,只能依靠漕运商会,那些商会会把货物低价吞下来,再高价卖出去。就拿你曾经在太康县接手过的硝石矿举例,当地灰户采石烧灰,京城吃不下那么大的量,便只能运到各州贩卖,但关税那么重,他们无力承担。

    “商会就趁机低价收购石灰,通过自己的渠道运送出去,灰户们只能得一成,甚至更少的利。勉强果腹。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难以想象,即使是魏公也顾虑重重。”

    许七安沉默了。

    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元景帝修道炼丹,开销巨大,而这些银子并不是从户部走,都是他自己的小金库提供的开支。

    那么,元景帝哪有这么多银子供他疯狂撒币?

    他没问这个问题,回到船舱吐纳,恢复精力。接近午时,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出了房间,听见甲板热闹的攀谈,原来是船工网上来许多肥美的河鱼,撒在甲板上,活蹦乱跳。

    由姜律中带头,宋廷风等二十名铜锣在一旁凑热闹,欣喜中午有鲜鱼汤喝。

    本次带队的巡抚,闻声出来,皱着眉头。

    他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正四品官员,在大奉官场,巡抚通常都是由御史担任,权力极大。

    都察院是魏渊掌控着的,大青衣还有一个官衔,叫左都御史,正二品。

    这位可以说是自己人的御史一上午都在晕船,头晕眼花,正休息着,被这群武夫给吵醒,心里甚是不悦。

    “给巡抚大人挑几条最肥的河鱼炖汤。”姜律中笑道。

    留着山羊须,气质儒雅的巡抚大人摆摆手,眉头紧皱:“河鱼腥味太重,本官没有胃口。”

    拒绝了姜律中好意后,他不悦的扫视着铜锣们,“都安静些,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说完,面带躁意的回了船舱。

    “啧啧,读书人身子骨就是弱,这就经受不住了。”一位铜锣调侃,被姜律中瞪了一眼。

    有鲜鱼汤喝...正好放一些鸡精调味....饥肠辘辘的许七安对午饭充满向往。

    ......

    ps:感谢盟主“潋滟舞葉”的盟主,后续为你加更。嗯,26个盟主,我已经还到第20个了。

    再有六章就ok了。至于白银盟的加更,我算了一下,我是从11号开始还盟主加更的。1号到11号,我总共写了33章,刨除每日两章,还多11章。

    所以第一个白银盟已经加更完了。剩下一个白银盟,我还完所有盟主的加更再还。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许二郎:我没有家人

    考虑到油烟问题,官船的灶房设在船舱上层,便于油烟散出。灶房的墙壁、地板刷着防火的红漆,这种漆的主材料是一种叫做“食虫树”的树脂,能防水火。

    因此这种树被工部大面积推广种植,广泛应用在建造领域。

    灶房内,几名伙夫准备着午膳,大冬天的忙出一身汗。锅里炖着一大锅的鱼汤,蒸汽“咕咕”顶着锅盖,浓郁的香味弥漫。

    许七安嗅着香味来到灶房,自顾自的揭开锅,问道:“鱼汤好了吗?”

    “马上好了!”

    伙夫们惊讶于一位大人竟然亲自进这乌烟瘴气的灶房。

    许七安盯着颜色略带浅褐的鱼汤,这是加入了酱油的原因,他嗅了一口香气,道:“勺子给我。”

    一名伙夫顺从的递上勺子,许七安舀了点汤汁,尝了尝,诧异道:“土腥味很淡。”

    受限于调味料以及厨艺水平,这个世界的河鱼大都有股土腥味去不掉。当然,顶好的酒楼除外,比如桂月楼,那里的厨子水平高超。

    伙夫闻言,骄傲的说:“大人,咱们这些在水上漂的,平时吃的都是鱼,要说吃鱼,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懂的。怎么去土腥味,嘿嘿...咱们有秘法。”

    他还藏私,故意不说。

    许七安“呵”了一声:“本官也有秘制配方,可以让这锅鱼汤的鲜味提高好几成。”

    伙夫不信,但没有反驳,因为不敢。不过眼里不以为然的情绪毫不掩饰。

    许七安顺势掏出装着鸡精的瓷瓶。

    “大,大人...”

    几位伙夫大惊失色,他们在官船服役多年,接待过不少官员。在伙食方面天然敏感。

    船上的官员要是中毒死亡,他们也得跟着陪葬。

    “怕什么,待会你们试个毒不就成了。”许七安安慰道。

    伙夫们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反而更担忧了。

    许七安先往锅里倒了少许,喝一口尝味道,感觉不够再加些许,再尝,反复几次后,满意点头。

    “来,尝尝!”他舀了一小勺鱼汤,递给说话的那位伙夫。

    许七安刚才的尝味给了他勇气,伙夫犹豫一下,接过勺子喝了一口,刹那间,他瞪大了眼睛。

    鲜香的鱼汤浸泡味蕾,“咕噜...”随着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涌入腹内。

    唇齿间,余香悠长。

    “太,太好喝了...”伙夫激动起来,“大人,这,这是什么秘方,这是何等神奇的秘方,求大人教我。”

    许七安:“呵呵。”

    .....

    张巡抚坐在塌上,扶额,忍受着船只航行中的摇晃,吃了白衣术士给的药丸后,他舒服了许多。

    随从端来热茶,道:“老爷,过了京城地界,江面的风会小一些,到时候您就不会头疼了。”

    张巡抚点了点头,端过茶喝了一口。

    “该用午膳了,小的帮您去取。”随从道。

    “不用。”张巡抚摆摆手,捏着眉心:“本官脑袋晕眩,没有胃口....”

    他话音方落,鼻翼抽动:“什么味儿?”

    敞开的窗户里,江风带着鲜香味扑进来,勾动张巡抚的馋虫,让他唾液加速分泌。

    “咕噜...”随从咽了咽口水,目光频频飘向屋外,心思不在这里了。

    张巡抚沉吟片刻:“也罢,即使没有胃口,也不能和身体较劲,就帮我取些吃食....嗯,那鱼汤虽然腥味难耐,但本官也不能端着,得与众将士同甘同苦。”

    随从欢快的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房间,心说大人不愧是读书人,不要脸的话也说的这般动听。

    许七安和同僚们坐在宽敞的大厅里,边吃饭边用餐,吹牛打屁。

    “这鱼汤简直绝了,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带劲的汤。”

    “是啊,连那点腥味都是香的。”

    “要是天天能喝到这样的鱼汤,让我一辈子待在船上也乐意啊。”

    打更人们吃的大汗淋漓,享受着令人惊喜的鱼汤。

    姜律中独自占了一桌,闭着眼睛,回味着舌间令人难忘的鲜香。他喊来伙夫,好奇道:“这鱼汤滋味不同凡响,本官从未喝过,你们是怎么做的?”

    应该是有秘制配方的...姜律中心想。

    他也不是馋人家的秘方,纯粹是好奇,想知道这让人拍案叫绝的鱼汤是怎么做出来的。

    伙夫当即看向许七安:“是那位大人的秘方,与小人无关啊。”

    一众打更人顿时看了过来。

    “看我这做什么,这是司天监秘制配方,我自己都没多少。”许七安立刻说。

    他知道这群没节操的打更人,尤其姜律中,肯定会变着法子像他讨要。

    众人顿时转头看向角落里三位白衣术士,年轻的白衣术士就说:“看我们做什么,司天监的秘制配方是许公子教的。”

    马德,这几个术士纯心抬杠是吧....许七安心里腹诽。

    这时,舱门口进来一群身披甲胄的侍卫,他们一边嗅着勾人的鱼汤香味,一边沉默的领取属于自己的简陋饭菜。

    本次赴云州,铜锣二十名,银锣六名,金锣一名,张巡抚的长随三名,随行的虎贲卫一百名。

    再加上张巡抚,总计一百三十一人。

    这些虎贲卫住在狭小阴暗的舱底,吃的伙食也没打更人好,鱼汤自然是没他们份儿的。

    精瘦的汉子们默默抽动鼻翼,悄悄咽口水,渴望的看着鱼汤。

    许七安想了想,喊来伙夫:“船里还有鱼吗?没有的话再去网,给将士们也煮一锅鱼汤,务必每人都能喝到。”

    说着,他把瓷瓶交给伙夫:“不够再找我要。”

    虎贲卫们眼睛“唰”的亮起来,不自觉的挺直腰杆,齐声道:“谢大人。”

    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许七安点点头:“我姓许。”

    “谢许大人。”

    这时,张巡抚的长随走了进来,朗声道:“鱼汤还有没有,我家大人还想喝。”

    众人哈哈大笑,船舱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京城,黄昏前。

    许新年返回了京城,他准备回家取一些换洗的衣衫,以及米面和银两。

    云鹿书院求学的学子,每三个月要交一笔束脩,同时,米面自带,学院包住不包吃。

    所以许二郎定期会回家一趟,把没时间洗的脏衣服带回家丢给下人,顺便带足三个月的钱粮。

    “吁...”

    他在许府外勒住马缰,惊讶的发现大门挂了锁。

    这可不是小事儿,府上养着下人,即使主人不在家,闭门谢客,那也是从里面锁了门,外头挂锁往往意味着府上没人了。

    许二郎心里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翻身下马,来到墙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飞檐走壁!”

    念完,他默默后退了几步,感觉澎湃的力量充盈了四肢,短跑助力,从三米高的围墙跃了过去,稳当当的落地。

    府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儿都没有。

    许新年从外院走到内院,推开一个个房门,妹妹的,父母的,仆人的....空无一人。

    最关键的是,府上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房间里只留下空荡荡的床铺,但没有被子。

    我的家呢?我那么大的一个家呢...哦,它还在,可我的家人哪里去了?许二郎茫然的站在院子里,他思考着人生。

    “门只是挂了锁,没有贴封条,说明不是大哥又犯了罪....家里的东西被搬空了,但地面没有落灰,清扫的很干净,说明不是被洗劫了....”

    许二郎凭借着举人的聪慧,推导出结果:他们搬家了。

    为何搬家没人通知我?他们忘记云鹿书院还有一个二郎了吗?许新年气的想破口大骂。

    糟糕...紧接着,他脸色一变,迅速给自己加了层buff,翻出围墙,骑上马匹,打算趁城门关闭前离开京城。

    这时,遥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鼓声,这是城门关闭前的鼓声。

    ......

    新宅。

    许二叔今日要夜值,吃完晚饭就得出门。

    婶婶看向丈夫,疑惑道:“按理说,二郎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他上回钱粮带的不多。”

    当娘的自然关心儿子的,时刻估算着儿子归家的时间。

    “大概也就这几日吧。”许二叔不甚在意的说。

    “大郎...有给他写信吧?”婶婶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婶婶竖眉。

    “我也没问啊。”许二叔回答,吃完最后一口饭,把佩刀挂在后腰,戴上头盔:

    “我出门了,晚上看着铃音,莫让她再去井边。另外,别整天疑神疑鬼,宅子不闹鬼。”

    说罢,许二叔就出门了。

    当天晚上,他领着一队御刀卫在外城巡逻,路过祖宅时,发现一道身影蹲在府门口,抱着膝盖,脸埋在双臂里,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身边还有一匹马,无精打采的打着响鼻,刨蹄子。

    外城是没有宵禁的,百姓可以出行不受限制,但御刀卫有抽查问话权力,看到有人蹲在自己家门口,二叔当即带人迎了过去。

    正打算喝问,火把的光芒照亮那人的儒衫,忽然觉得眼熟。

    许二叔一愣,心说不会吧....

    “二郎?”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那儒衫学子缓缓抬起头,俊美无俦,神色憔悴,正是许二郎。

    父子俩沉默对视了许久,许二叔头皮发麻:“为什么不去客栈?”

    挨千刀的许宁宴,竟真没给他弟弟写信。

    “没银子了。”

    “为何不在府里歇着?”

    “马匹会被盗。”

    “为何不回书院?”

    “城门关了。”

    “....家里搬到内城去了,忘记与你说。嗯,内城宵禁,为父带你去客栈。”

    许二郎缓缓别过脸去,声音空洞:“这位大人,在下没有家人。”

    许二叔:“.....”

    .....

    夜里,孤月高悬。

    官船房间有限,许七安一个铜锣没有独立房间的待遇,他和宋廷风还有朱广孝一个房间睡。

    是那种联排的床铺。

    他扭头看看左边,宋廷风面朝着他。看看右边,朱广孝面朝着他。

    许七安突然想起一个笑话:如果你睡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间,你会把屁股朝向男人还是女人?

    屁股朝向女人会被当成是gay,朝向男人则有被刚的风险,而我这种情况,我选择躺着睡....许七安心里吐槽着,房门敲响了。

    门外传来张巡抚随从的声音:“许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ps:我没存稿,一旦卡文,就会拖延更新时间。

第一百八十章 群聊(为盟主“大哥带我飞”加更)

    “知道了。”

    回应了随从,许七安坐起身,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察觉到枕边人动静的宋廷风睁开眼,嘟囔了一声,随后问道:“你要去哪儿?”

    许七安低声道:“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宋廷风“嗯”了一声。

    对话结束,两人脸色忽然僵住,然后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滚滚滚。”宋廷风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骂道:“打搅我的好梦。”

    等许七安离开,原本背对着宋廷风的朱广孝,默默的转了个身。

    ....

    月华如水,星子寂寥。

    河面寂寂无声,在月光中泛起涟漪,像一枚枚闪烁银光的鳞片。

    张巡抚的房间亮着灯,许七安敲了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推开巡抚大人的房门。

    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张巡抚和姜律中对坐饮茶,后者指了指边上的坐位:“坐,自己倒茶。”

    蓄着山羊须,表情严肃的张巡抚,朝许七安微微颔首。

    对于这位曾经两次出现在朝堂,两次斗倒一位尚书的神奇铜锣,张巡抚给予最大的重视和友好的态度。

    大半夜的喝茶,是嫌睡眠质量太好?许七安入座,语气颇为随意:“两位大人,唤卑职来何事?”

    都察院和打更人分属不同衙门,但都有同一个上级,就是魏渊。因此张巡抚可以算是自己人,许七安不必太拘谨和客套。

    张巡抚笑道:“许大人断案如神,能力过人,本官深夜找你过来,是想谈一谈本次赴云州的任务。”

    许七安斟酌着开口:“大人觉得呢?”

    张巡抚道:“卷宗我已经看了,周旻的死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伤口,没有中毒,是在正常不过的死亡。

    “死的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破绽,这也是一种破绽。”

    周旻就是那位无故死亡的暗子。

    姜律中补充道:“各大体系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道门和巫师。根据工部尚书的案子反馈,齐党与巫神教有勾结,杀人凶手多半便是一位四品的梦巫。”

    许七安点了点头,首先是肯定了张巡抚的智商,是个头脑清醒的官员,并不昏聩,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这就很舒服了。

    就怕遇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上级。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说实话,之前看张巡抚如此孱弱,许七安确实有过这方面的顾虑。

    其次,是肯定姜律中的猜测。

    任何杀人手法都会留下清晰的痕迹,这里不是指留下线索,而是一种直观的、让人明白他是“被杀”的印象。

    即使以高明手法摧毁魂魄,死者也会呈现呆滞、惶恐的面部特征。

    能让人死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道门和巫神教能做到。非常简单的推理。

    “大人认为,我们到云州后,该怎么查?”许七安虚心求教。

    查案他有一手,但官场上的交际运作,他是门外汉。

    “周旻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暗子,他不会把重要的证据留在身边,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他隐藏起来的证据。这一点,许大人你是个中高手,到时候希望你多多费心了。”

    巡抚大人郑重其事的说道,对于许七安的业务能力很信赖。

    “我尽力而为吧。”许七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皱眉道:“杨川南是云州都指挥使,掌军政大权,会不会逼反他?到时候,我们首当其冲,会被清算。”

    手握兵权的官员和京城的官员是不一样的,京城六卫、三大禁军营都在皇室的掌控中,文官根本无力抗争。

    但身为一州都指挥使,手握兵权,岂会任人宰割。

    “这是我们不得不承担的风险,由我和姜金锣从中斡旋、处理,届时你听令行事便是。”张巡抚把担子接了下来。

    “到了云州,我或许可以拉来一批帮手。”许七安道。

    “帮手?”张巡抚疑问的语气。

    “届时再说吧。”许七安没敢打包票。

    张巡抚点点头,没怎么放在心上。

    “张大人,您对云州了解多少?”许七安斟酌道:“我指的是匪患。”

    张巡抚略微沉吟,缓缓道:“云州之所以被称为匪州,是有原因的。这在史书上留下了一笔。还得从五百年前的“清君侧”说起....”

    武宗皇帝篡位的这段历史,许七安原本是不知道的,经历了桑泊案才有所了解。

    “当年武宗皇帝率军攻入京城....而后迅速平定各州,但在云州遭遇了守将激烈的抵抗,当时的云州都指挥使是一位名将,擅长用兵,更擅守城。即使以武宗皇帝的韬略,一时间也无法攻克云州。

    “两军对垒,打了数年的持久战,打的民不聊生,百姓困苦不堪,索性就落草为寇。

    “而云州山脉众多,易守难攻,加之土地肥沃,成了山匪草寇滋生的温床。等武宗皇帝收复了云州,才发现云州早已遍地山匪。

    “一场维持数年的苦战,让大奉军元气大伤,无力剿匪。武宗皇帝只好班师回朝,打算休养生息之后再做清算。

    “后来,朝廷组织过几次剿匪,每次都付出巨大伤亡。而云州匪寇灭了一批,又出现一批,春风吹又生,最后演变成朝廷要犯、江湖败类的乐园。”

    张巡抚感慨道:“沉疴难去。”

    原来是历史遗留问题...这种事儿,开国皇帝没有解决,后世皇帝几乎不可能再去解决了。一来能力不及,二来难免安于享乐。许七安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三人又交流许久,各自离开。

    .....

    返回房间,不出意外,又把朱广孝和宋廷风给惊醒了,练气境的高手五感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惊动。

    两位同僚没有在意,很快陷入酣睡。

    许七安没睡,点燃油灯,坐在桌边,取出了玉石小镜。

    【三:二号,我刚收到消息,朝廷派了巡抚奔赴云州。】

    深夜群发委实有点没有道德,地书聊天群的成员都被惊醒了,各自怀着不同的情绪摸出地书碎片,查看消息。

    【五:三号你讨厌死了,大半夜的不要打扰我睡觉啦。】

    南疆小野妞传书抗议。

    其他人没有传书,默默窥屏。

    【二:与齐党有关?】

    【三:聪明,打更人安插在都指挥使司的暗子,查出了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暗中援助山匪,输送军需,养寇自重。对了,这杨川南便是齐党在云州的代言人。】

    【二:这不可能,我不知道杨川南是不是齐党的人,但我知道他绝不是养寇自重,为山匪输送军需的人。】

    二号反应有点激烈....她与杨川南相识,并且关系还挺好?

    许七安庆幸自己没有在张巡抚面前打包票,否则就翻车了,同时心里暗暗警惕,到了云州,得注意身份,不能暴露。

    先锁定二号是谁,再观察她(他)与杨川南的关系。确认二号是狼还是平民。

    【四: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工部尚书倒台,总该交代点什么出来吧。二号,你想想,齐党勾结巫神教,暗中扶持山匪,可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想要办事,就得有个代言人。

    【只需要证明杨川南是齐党的人,那他就绝对不可能清白。】

    【二:我看人很准的,杨川南不是这样的人。】

    ....二号说话这么主观的吗?感觉是个女人,女人通常是感性且主观的。许七安心里腹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去,毕竟二号若是位女拳师,现在就该气抖冷了。

    【五:三号,为什么你总有那么多的消息?你贩卖消息的掮客吗。】

    五号忍不住吐槽了,她有些泄气,自己好不容易“卖”出一个蛊神复苏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欠自己一笔债。

    而三号时不时的就在群里抛出重磅消息。

    对于五号这种没有营养的话,众人默契的选择了无视。

    许七安传书调侃:【咦,这消息一号应该早知道了,难道一号没有告诉你们?啧啧,一号你这就不对了。】

    一号心机有些深啊,不说话的人永远是最阴险最深沉的。

    【一:你给我滚。】

    许七安原以为一号不会理睬,谁想反应竟如此激烈,开口就是舌绽莲花。

    我没得罪一号吧?只是随口调侃,至于这般激烈反应?

    许七安有些茫然,有些生气,就不理一号了,传书道:【二号,你若不信,等朝廷的巡抚到了,可以配合他们一起调查。倘若杨川南是冤枉的,正好还他一个清白。】

    【二:好。】

    这样就把二号绑上战车了!许七安满意的点点头。

    【二:对了,元景帝身体状况如何?】

    【三:身体应该挺好,问这个干嘛。】

    【二:呸,道尊无眼,老皇帝怎么还没死。】

    道尊无眼?二号是个老愤青了,我越来越好奇他(她)的身份,如果让我发现你有官身....许七安“嘿嘿嘿”了三声。

    成功与二号“打过招呼”后,许七安想起了这次开启群聊的第二个目的。

    【三:对了,我似乎没有告诉你们,桑泊底下的封印物的真身。】

    桑泊底下封印物的真身?!

    这下子,别说天地会其他成员,就连五号都困意全无,精神一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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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号的身份?

    桑泊案结束后,不管是涉身其中的六号,还是同在京城的三号、一号,以及九号金莲道长,都未在天地会内部公开过封印物的任何信息。

    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六号进了一趟打更人衙门的地牢后,便对此案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众人一致认为佛门出身的六号对打更人衙门做了某种守秘的承诺。

    其实六号只是不愿再提及这件伤心事。

    而金莲道长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极少主动开启话题,只偶尔参与谈话。

    一号喜欢窥屏,心思深沉,其余人对此不抱期望。他(她)沉默才是合理的。

    今日,终于终于,等来了三号愿意对此事坦诚布公的谈一谈。

    .....桑泊案由打更人处理,即使在打更人内部也是头等机密,三号之所以现在才说,可能是他近期才真正探知到桑泊案的过程,了解其中的隐秘。四号本能的分析起来。

    .....三号是个愿意分享情报的人,他是一位心胸坦荡的读书人,之所以怀疑杨川南,也只是因为他根据情报分析情况,并不掺杂过多的个人喜好。二号心里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五:你想要用这个情报换取什么?】

    五号下意识的提出这个问题。

    ....这个蠢货!

    四号和二号心里同时怒骂。

    【三:不需要报酬,身为天地会成员,不应该时刻计较得失,这回的情报免费告之诸位。】

    主要是我提及此事,便是为了打探神殊和尚的身份,再捞一笔的话,感觉有点不做人...嗯,下次有珍贵的情报,我还是要收费的。许七安心里补充。

    三号可真大方啊,亏我整天想着卖情报....五号惭愧的想。随后,她心里闪过一个疑惑:

    可是,这就是三号先开启的模式啊!

    许七安抬头看了一眼酣睡的两位同僚,确认他们无恙,继续传书道:【是一只断手,一位顶级高手的断手。】

    断手?!

    这个信息给了天地会众人极大的冲击,他们曾经讨论过关于桑泊封印物,推导出封印物应该是五百年前的人物。

    并由此展开联想,认为那位被封印的神秘强者至少是二品。

    断手?一只手怎么可能被封印五百年....五号心里狂呼不可能,正要传书反驳,忽然想起探索极渊的行动,从蛊神身上得到了启发,心里一动:

    【五:如果真的是断手,那么,它的主人位格一定很高。能被封印的,都是无法杀死的存在。】

    南疆小蛮妞的话,给了众人醍醐灌顶般的一击。

    是的,但凡是被封印的存在都是无法杀的。否则,何必多此一举呢。

    【三:也许吧,就连打更人衙门也不知道断手的真实身份,它最后被妖族的人带走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那你刚才说“真身”是几个意思啊...天地会众人心里腹诽。

    【二:咱们不凡将自己知道的顶尖高手汇总,逐一排除,或许能推测出这位绝世高手的身份。】

    这时,金莲道长出现了,窥屏了许久,关于封印物的话题似乎引发了他的兴趣:

    【九:可以直接排除道门。】

    不等众人发问,他解释道:【道门三宗修的都不是肉身,倘若是道门中的某位前辈被封印,元神可以长留,肉身必然枯萎。而那断手血气澎湃,魔焰滔天,绝非道门体系。】

    许七安插了一嘴:【术士也可以排除。】

    咦,三号是儒家弟子,他怎么首先排除的是术士,而不是儒家?许七安的回答让二号和四号略感困惑。

    【五:蛊师也可以排除吧?蛊族几百年没有一品高手了。】

    这时,许七安补充道:【儒家同样可以排除,这点我无比确认。】

    对,无比确认,因为断手的主人是个和尚,是佛门中人。

    【四:好,那么,现在就只剩武夫、妖族、巫师、佛门四大体系。巫师同样不是以炼体为主。而且,我记得上次三号说过,桑泊底下的封印阵法中有佛纹。

    【由此推断,佛门参与了封印。我比较倾向武夫、妖族和佛门这三大体系。】

    分析的很有道理,四号的智慧在地书聊天群里出类拔萃啊....许七安没有继续做引导,而是冷静旁观。

    【四:我熟读历史,五百年前的人物,又属于大奉皇室势力的,我只知道一个初代监正。】

    当年的资料被抹去了大半,几乎难以考证,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当年的大奉,不说人才凋敝,但肯定是处在虚弱状态的,不然武宗皇帝很难篡位成功。

    因此,五百年前的皇室不太可能有两位一品。

    武夫体系暂时排除....

    总爱窥屏的一号,在这个时候发声了:【五百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时间点,除了武宗皇帝发起的清君侧,大家不要忽视了另一个时间。】

    四号秒回:【甲子荡妖?】

    【一:桑泊的封印阵法有佛门出力,桑泊案背后有万妖国余孽在谋划,稍加联系便可推测出,那只断手的主人,极有可能是万妖国的女皇,九尾天狐。】

    这...许七安有些哑然,因为一号分析的头头是道,极有道理,如果不是他早已知道答案,甚至会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

    ...完全走偏了啊,不是九尾天狐,是个臭和尚啊!!

    等等!

    许七安敏锐的捕捉到一个点:一号是怎么知道背后推动者是万妖国余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在地书聊天群里说过背后的妖族是万妖国余孽,相反,许七安之前一直认为是镇北王与北方妖族勾结。

    后来查清之后,他没有在天地会内部过多的讨论桑泊案的细节,毕竟要考虑人设嘛,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不应该知晓那么多的细节。

    而因为桑泊案成了“无头冤案”,案件细节并没有公布,卷宗存放在打更人衙门,魏渊仅仅向元景帝汇报过。

    “一号知道这个信息的渠道只有四种:一,从元景帝口中得知。老皇帝会与谁说,我不能肯定,但绝对只会和身边亲近的人说。

    二,从我的口中得知,这件事我只向三个人汇报过,他们分别是魏渊、金莲道长、怀庆公主。

    三:从这三人口中得知,一号是朝廷中人,地位颇高。且是天地会成员,因此,这三人都有可能。

    四:从打更人衙门的卷宗中得知。”

    许七安一边想着,一边试图引导话题,不能继续偏下去,否则他瞎比比这么多的心血就白费了:

    【为什么不可能是佛门中人呢?】

    佛门中人?众人闻言,不由的皱眉沉思。

    【五:为什么会是佛门中人?】

    五号帮所有人把疑惑问了出来。

    【三:呵,我只是猜测,我对佛门并不了解,京城虽然有一个青龙寺,但没有太顶层的佛门高手。但我觉得,佛门应该有炼体领域的功法吧。

    【此外,我不明白如果是九尾天狐的话,为什么要封印在大奉皇室的桑泊?】

    后一个问题属于历史隐秘,无人能回答,但前一个问题,有人可以解答。

    【六:佛门的武僧体系,并不比武者差,或者可以说是佛门独有的武者。】

    因为师弟恒慧的死亡,消沉了许久的六号,终于冒头了。

    佛门果然有两个体系...对此,许七安早已了解。

    【五:武僧是佛门独有的武者?】

    【六:是的,在佛门有两个体系,其中一个体系的初始品级是八品武僧,武僧不需要诵经念佛,甚至不需要守戒,只修怪力不修佛心。不过,八品武僧的下一品级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不需要守戒,不需要诵经念佛的佛门弟子?天地会成员们一头雾水。

    不需要守戒?那是不是可以睡女人?奇怪的知识增加了....许七安是知道武僧体系的,但头一次听说武僧竟不需守戒。

    “下次可以尝试邀请恒远去教坊司,给他安排一位小娘子...”

    许七安继续引导话题:【如果那位被封印的强者是佛门弟子的话,那么,只要查一查五百年前的佛门历史,相信就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吧。这件事我挺感兴趣的,如果各位有相关的消息,可以卖给我。】

    天地会众人当即表示会留心相关消息。

    呼....神殊大师,我已经尽力了。许七安吐出一口气,对于神殊的身份谜团,他现在只做铺垫,不急着探究。

    保守估计,神殊的品级应该是一品,一品高手到底有多强,许七安心里毫无概念。恐怕就是见多识广的金莲道长也没有概念,毕竟地宗道首才二品。

    不过,即使被分尸,即使被封印五百年,依旧无法磨灭生机和元神....此等神异,在许七安心里,已经可以划入神魔行列。

    这简直就是人形天灾。

    因此,还是八品练气境的许七安,一点都不着急去探究。

    “话说回来,金莲道长挑的天地会成员,来自五湖四海,却没有一位是西域的。这是偶然,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过了片刻,见没有人再继续说话,四号当即道:【说起佛门,我倒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三号,这和你们儒家有关。】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血光

    儒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披着儒家外皮的打更人....许七安自嘲着,摆正了脸色,盯着玉石镜的镜面。

    俄顷,镜面显现出文字,四号的传书过来了:【我曾经游历过西域,那里的人普遍都不识字,蒙昧落后,更不知“礼”为何物。不过,当地人颇为好客。他们热情的招待了以剑客形象出现的我,可当我告之当地人“读书人”身份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谩骂、威胁、驱赶,让我不得不离开当地,而后的游历中,我再也没表露过读书人的身份。】

    ...这就是所谓的,学渣对学霸的愤怒?许七安没有发表意见,继续等待下一段传书。

    【四:我以为西域只是单纯讨厌读书人,后来意识到,他们不是讨厌读书人,而是讨厌儒家,正统的儒家。这让我想到了以前读史书时的一段记载,嗯,五百年前的那段历史之后,佛门曾经在大奉颇为昌盛,遍地传教。

    【好景不长,不到百年,朝廷就开始灭佛,推动灭佛的正是当时的首辅。而他还有一个身份,云鹿书院的院长。】

    以前的读书人几乎都是云鹿书院出身,儒家正统出现割裂是在两百年前....许七安键入信息:【就这?】

    当时的大奉是儒家的地盘,佛门要传教中原,儒家出手阻截完全是情理之中。同理,西域憎恶读书人,一样合情合理。

    这个瓜吃的没什么意思。

    【四:嘿,三号,你最近有些怠惰啊。】

    许七安:“???”

    那我要不要啃着手指头,给你表演一段“大脑在颤抖”。

    【四:还是说因为在备考春闱,所以没时间读史?嗯,我要说的是,当年的那位首辅,在灭佛时说过一句话:佛门不灭,天下皆佛;以吾之命,断佛之路。

    【时至今日,我仍旧没有明白这句话的真义。】

    佛门不灭,天下皆佛;以吾之命,断佛之路....这是什么意思?许七安一头雾水。

    【五:也许只是一句鼓舞人心的宣扬。】

    五号问的好!许七安笑了。

    【一:不,儒家三品是立命境。以吾之命...绝非戏言。四号的话让我想起来了更多的细节,那位首辅叫杜中书,灭佛之后,他踏入了三品立命境。换而言之,他的“立命”便是灭佛。】

    灭佛之后,踏入了三品立命境?许七安想起了张慎张大儒偶然间与他提及过的信息,儒家的立命境是一个“寻找人生目标”的过程,因此叫做立命。

    “立命”必然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目标....灭佛后踏入立命境,这就很有意思了....说明灭佛的确是一个正面的、积极的目标?

    许七安心里想着,传书道:【立命境类似于佛门发宏愿,以灭佛踏入立命境,这意味着灭佛是正确的。】

    有了三号这位儒家学子背书,众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佛门不灭,天下皆佛...这或许不是一句戏言。

    背后牵扯着更深层次的内幕,而非“争地盘”那么简单。

    许久没有人说话,似乎在思考着这件事背后潜藏的真相,过了十几分钟,二号道:

    【三号,这次赴云州的巡抚队伍里,有多少高手?】

    【三:明面上只有一位金锣,暗中不知。】

    “只有”两个字用的好....二号心里吐槽。

    但凡了解过打更人衙门的,都知道金锣是四品武夫,四品的武者在战场上,个个都是以一挡千的绝顶高手。

    在凡人的范畴里,凝聚了“意”的四品是巅峰了。

    再往上是三品,三品拥有断肢重生的能力,早已不是凡人。

    ....即使是我的队伍,加上我自己,要对付一位四品金锣,恐怕也只能同归于尽的下场。

    二号叹息一声。

    半晌无话,确认没素质的群友都下线了,许七安这才收了小镜,离开房间,站在甲板边缘,面朝大江,倾泻膀胱的负担。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里....上天荡九霄,入水镇海眼....观音莲上坐,王母沉过腰....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许家大郎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收!”

    系好腰带,回了房间。

    ....

    次日,天蒙蒙亮,许七安醒过来,左右顾盼,看见两位同僚在搬运气机,吐纳练气。

    大家都好努力啊,每天都这么援气满满....许七安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精气神三者为一体,当气机盈满上中下三个丹田,精神力便会暴涨,这个时候,意味着可以观想,准备突破炼神境。

    许七安的气机早就盈满丹田,都快溢出来了,而随着日日不辍的观想,精神力与日俱增,就差一个契机便能踏入炼神境。

    这个契机怎么来,许七安还不知道,魏渊也没告诉他,因为魏爸爸不知道许七安的修为精进的如此神速。

    一直以为自己看重的小铜锣还在搬运气机阶段。

    察觉到许七安醒来,朱广孝和宋廷风停止了吐纳,前者说道:

    “等结束云州之行,衙门发了赏银,我就能攒够娶媳妇的银子。”

    朱广孝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妹妹,嗯,不是亲妹妹,而是邻家妹子。两人感情甚笃,王八看绿豆,很对眼。

    但是妹妹的父亲要朱广孝拿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否则门儿都没有。

    朱广孝月俸五两,再加上一些灰色收入,一年大抵能赚八十多两,但他还得应酬,日常开支,还得去青楼...每年只能攒三十多两。

    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去青楼消费属于刚需,普通人尚且有需求,何况是血气方刚的武者。

    槽...你特么别插旗啊,像你这样的,我上辈子在电视里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许七安翻了个白眼。

    “恭喜恭喜,广孝早日成亲。”宋廷风说完,瞥见许七安腰间挂着一只漂亮的紫色香囊,绣着白色的荷花,道:“宁宴,这是浮香送的?”

    “不是!”许七安任由他摘了香囊。

    “你小子不会也有未婚妻了吧?”宋廷风微微睁大他的眯眯眼,酸溜溜道。

    “没有。”许七安夺回香囊,重新躺下,紫色的香囊悬在鼻尖,轻哼着曲子:“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宁宴为何不娶妻?”朱广孝表达疑惑。

    在他看来,许七安不但深受魏公的赏识,还曾得到陛下黄金千两的赏赐,前途钱途两开花。

    本身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他和我一样,都是浪子。”宋廷风评价道。

    “滚,我们不一样。”许七安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叹息道:“再适应一段时间吧。”

    来到大奉满打满算才三个月,他还无法定下心来,完全适应。所以才流连教坊司,流连浮香温暖的柰子,但没有成家立室的心理准备。

    朱广孝微微颔首,建议道:“这得看你对未来妻子的要求。”

    “要求啊...”许七安沉吟道:“大波浪长头发的。”

    “你这个要求好奇怪。”宋廷风皱眉。

    许七安看他一眼:“这是三个要求。”

    洗漱完毕,许七安吃了早膳,敲开姜律中的房门。

    “什么事?”姜律中坐在桌边,看着一份云州的地图,他一双宛如鹰眼的锐利目光,给人极大压迫感。

    “修行方面的问题想请教姜金锣。”许七安捡了块糕点塞嘴里,“怎么晋升炼神境?”

    关于这一点,许七安以前的认识是,循序渐进,自然而然。

    当累积到相应的程度,就可以自然晋升炼神境。

    但从褚采薇晋升炼金术师的要求中,他得了启发,回顾武夫体系,发现从炼精境晋升练气境,也是有要求的:不得破身!

    姜律中笑道:“很简单,当你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眉心会胀痛,便是你晋升炼神境时。至于晋升的方法,嗯,一旬不睡。”

    啊?十天不睡是认真的吗,不会猝死吗?

    见许七安一脸茫然,姜律中解释道:“你没听错,一旬不睡,熬过去就能晋升炼神境,熬不过去,轻则昏迷,重则神衰而亡。武者体系,每一个品级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为何要一旬不睡?”许七安疑惑道。

    “你在炼精境时,想必时常体验肉身的极限。每一次突破极限,体力都会增长。那你知道元神的极限吗?”

    许七安摇头。

    “突破元神极限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眠,一旬只是一个大致的标准,每个人的极限是不同的。将来你尝试晋升炼神境,你会有切身的体会。”

    “身体不会吃不消吗?”

    “所以炼精和练气也是在为炼神打基础,包括你平日的观想,凝练元神强度。同样是在增加晋升炼神的几率。”说到这里,姜律中笑呵呵道:

    “你还早呢,武道之路,最重要的是跋山涉水的意志,不能好高骛远。”

    “姜金锣说的有理。”许七安赞同的点头:“我已经练气巅峰了。”

    姜律中:“???”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许七安,看了几秒,不悦道:“莫要说笑,我记得你加入打更人时,还是炼精境,哪有人三个月不到就练气巅峰...不会是真的吧?”

    许七安耸耸肩:“若非如此,我问你这个作甚。嗯,我先告辞了。”

    许七安离开姜律中的房间,留下金锣大人独自坐在桌边,喃喃道:“这不合理啊,这不合理啊....

    “魏公,他知道吗?”

    ......

    一晃过了六天,许七安人生中第一次坐船远航的感受是:淦!

    甲板上,宋廷风无精打采的眺望江面,看着过往的漕运船只,说道:“明日便能抵达禹州,姜金锣答应我们休整一天,老子吃鱼都要吃吐了。”

    “禹州盛产铁矿,出了名的富,人杰地灵。想必教坊司的美人也是水灵灵的。”一位铜锣附和。

    许七安不关心教坊司的美人水灵不水灵,他只想早点下船,然后去吃一顿好的。

    隆冬的季节,蔬果本来就缺,更何况是漂在水上。这段时间顿顿吃鱼,吃的他现在看到鱼就倒胃,差点患上厌食症。

    这时,趴在护栏边的许七安,目光无意中瞥见迎面而来的一艘官船。

    甲板上有几个穿皂衣的吏员,同样注意到了许七安所在的这艘官船,在看到甲板上几位穿打更人制服的铜锣后,吏员们明显慌了一下,做出下意识的后退。

    然后迅速稳住情绪,依旧保持原样,但没有再看这边一眼。

    ....看到我们之后下意识的慌乱,这是心虚的表现啊.....虽然做了补救,表现的还算镇定,但目不斜视的作态反而更彰显了心虚....是天然的害怕打更人吗?

    老警探许七安心里狐疑的想着。

    对面官船上吏员们的反应,简直就是他学习心理学时,最经典的心虚反应。

    保险起见,确认一下。

    许七安伸手在怀里,轻扣玉石小镜背面,取出儒家书院的“魔法书”,撕下记录望气术的一页。

    而今“魔法书”里最多的就是望气术,当日押送金吾卫百户周赤雄进京,许七安厚着脸皮问张慎讨要法术,以补充日渐消耗的魔法书。

    褚采薇当时也在场....成为了技能输送大户。

    至于为什么都是望气术,因为该术简单,容易记录。

    “嗤...”

    书页燃烧中,许七安眼底迸射出清光,眺望前方的官船。

    他看见了一片鲜红的、黏稠的血光。

    在望气术的定义里,杀人者在杀完人后,会在一段时间里沾染上血光。

第一百八十三章 查验趸船

    连绵成片的血光....那艘官船上全员恶人啊....许七安吃了一惊。

    但他没有鲁莽的做出判断,因为运河上时常闹水匪,这些吏员也有可能刚刚击退了试图劫掠的匪徒。

    “那艘是什么船,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许七安望着越来越近的官船,随口问着身边的同僚。

    在场老铜锣不少,见多识广,辨认过后,回答道:“那是趸船,看旗帜,似乎是禹州来的。”

    趸船是那种平底的大船,多用来运载货物。

    许七安“哦”了一声,目光微闪间,继续问道:“禹州附近有闹水匪吗?”

    宋廷风“嗤”的笑起来,手搭在许七安肩膀:“这里距离禹州榷关不过半日的路程,你见过有在衙门口拦路打劫的?”

    “那就没问题了。”许七安点点头,仿佛确定了某些事的语气。

    “什么没问题了?”

    “捞功勋没问题了。”他看了眼宋廷风,见两船即将擦肩而过,飞快道:“廷风,立刻回舱去找姜金锣,就说有急事。”

    他接着扫过甲板上的七八位铜锣,沉声道:“那条船有问题,你们跟着我行动。”

    说完,他朝着侧面那艘趸船,大喝道:“停船!”

    声音滚滚,在江面回荡。

    趸船上的吏员们竟丝毫不予理会,假装没听见。甚至有船工悄然调整了风帆的角度,趸船斜向远离打更人所在的官船。

    这下子,其他铜锣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未等他们开口,便看见许七安在护栏一撑,脚下甲板“咔擦”断裂,他整个人像炮弹般激射而出。

    瞬间横跨过数十米的距离,稳当当的落在趸船的甲板上。

    “咔擦...”

    甲板断裂声不绝于耳,七八位铜锣接连跃起,靠着夸张的弹跳力和鼓荡气机,也跃上了趸船。

    见到一众铜锣“入侵”趸船,甲板上的几个吏员脸色微变,悄悄按住了后腰的刀柄。

    “几位大人...”船舱里疾步奔出一位络腮胡汉子,身穿衙门差服,戴着高帽,脚上一双黑色长靴。

    他环顾了甲板上的铜锣们,抱拳道:“有何贵干。”

    许七安没有说话,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微表情和细微动作,朱广孝沉声道:

    “你们是什么衙门的人?”

    “卑职是漕运衙门的护船捕头,护送一批铁矿进京。”络腮胡汉子回答。他们身上穿着的差服,印着水浪的纹路,正是漕运衙门的差服。

    禹州盛产铁矿,盐和铁都属于国家命脉,通俗的讲就是战略资源,也是财政大头。

    对此,铜锣们并不意外,转头看向了许七安。不明白他为何要忽然拦截此船。

    许七安眯了眯眼,注意到一个细节,到现在为止,这艘趸船还在航行,没有抛锚。

    “广孝,让船停下来。”许七安沉声道。

    朱广孝当即去了船尾,将巨大厚重的船锚踢入水中,趸船缓缓挺了下来。

    待这位沉默寡言的同僚返回,许七安质问道:“刚才为何不停船?”

    “这....”络腮胡汉子面露难色,低声道:“大人们稍等。”

    他返回船舱,俄顷,将几张银票折叠好,隐晦的递过来,赔笑道:

    “卑职知道,不管在哪里,只要见到打更人衙门的大人们,都得孝敬....卑职刚才不懂事,想蒙混过去,罪该万死,请大人们恕罪。”

    许七安瞄了一眼,都是五十两面值的银票,总共大概三百两。

    他这是以为我们阻拦船只,是为了收受贿赂?在场的打更人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

    打更人虽然不是太干净,但也没到雁过拔毛的程度。不过打更人的风评的确很不好,这要归功于文官们日复一日的泼脏水,把打更人塑造成了魏渊的鹰爪,干着残害忠良,贪赃枉法的恶行。

    读书人最拿手的就是用笔杆子诛心。

    “宁宴...”朱广孝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许七安。

    包括他在内,众铜锣并不相信许七安是为了银子拦截趸船,这个会为了一名不相干女子刀斩银锣的家伙,讨不讨人喜欢另说,但人品是值得肯定的。

    络腮胡汉子见在久久无人接银票,心里一沉,他不觉得自己应对有什么问题,但似乎打更人们并不买账。

    “带我去船舱看看。”许七安跨前几步,凝视着络腮胡汉子。

    这个时候,许七安站在了所有铜锣的前方,他右手不经意的负在身后,迅速打了一个手势。

    手势隐蔽而细微,但身后的铜锣们悄然的绷紧了神色。

    因为这个手势是打更人衙门的专业手语,意思是:准备行动。

    “带我去查验一番。”许七安提出要求。

    “好,您请。”络腮胡汉子一口答应下来。

    ....答应的太痛快了吧?正常来说,不应该抗议一句:漕运的事不归打更人管。

    嗯,也可以是他怂...许七安思考着,领着同僚们,随着络腮胡进入了船舱,顺着狭窄的楼梯,来到底舱。

    逐一点亮蜡烛,络腮胡汉子领着打更人们查验了装满一个个货箱的矿石。

    一位铜锣抓了一把细碎的铁矿石,啧啧道:“都是高品质的铁矿,经过筛选的。”

    络腮胡汉子笑呵呵几声,算是回应。

    那位铜锣不动声色的丢下铁矿,用刀鞘顶了一下许七安的腰,眼神示意了一下。

    许七安道:“你们继续查验。”

    他与那铜锣走到一边,低声问:“怎么了?”

    铜锣压低声音:“矿石磨的太细了,品质过于优异。”

    许七安没懂:“这是运往京城的,有什么问题?”

    铜锣看了眼不远处的众人,收回目光,低声说:“我前些年查过一起工部的贪污案,便是与铁矿有关。矿石是以重量还计算的,而不是品质。

    “官员为了攫取利益,中饱私囊,会在铁矿中掺杂碎石,或劣质铁矿冲量。只要把握一定的度,就不会有问题。”

    ...就是说,这里的铁矿品质太好了...许七安点了点头。

    查验之后,没有异常,众人返回船舱,许七安又提出要求:“把你们的文书交给我看看。”

    络腮胡顺从的取来漕运衙门签发的文书,确认无误后,许七安道:“途中没有遇到什么状况吧。”

    “哪能啊,这才刚离开禹州。”络腮胡汉子说。

    呵,那你解释一下你头上的绿光...不,血光是什么意思?

    许七安边走边观察船舱,络腮胡汉子全程陪同,有问必答,态度好的出奇。

    一直到了伙房,四名伙夫坐在小木扎上,沉默的看着许七安等人。

    灶房的箩筐里存放着许多时令蔬菜,看起来颇为新鲜。

    许七安笑道:“现在看到菜叶子就两眼放绿光了,在船上吃了好些天的鱼,又腥又难喝。”

    他扫过四名伙夫,说道:“对吧。”

    一名伙夫瞥了眼络腮胡汉子,目光交接,心领神会,露出谦卑的笑容:“是啊,河里的鱼难免会有土腥味,大人金贵,不适应也正常。像我们这样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早就习惯了。”

    “哦,你不懂得去鱼腥味。”许七安含笑点头。

    嗯?四名伙夫从许七安意味深长的笑容里品出了些许古怪。

    络腮胡汉子亦然,试探道:“大人...”

    他话没说话,下巴就被这位铜锣从下往上顶了一掌,牙床碰撞,嘣出一口碎牙。

    紧接着,那位铜锣以极快的速度,捶了他胸口两拳,砰砰...气力贯穿后背,撕裂差服。

    络腮胡汉子被捶的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软绵绵的萎顿倒地。

    突然出手的许七安不再关注他,回头一个扫腿,扫断一名伙夫的肋骨,然后以武者的力速双a,捶断了剩余三名伙夫的胸骨。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尽管如此,灶房内的打斗依旧吸引了外头双方的注视。

    许七安喝道:“拿下船上所有人,留活口。”

    早就得到手势提醒的铜锣们反应极快,毫不犹豫的出手,打翻一名名船工、吏员。

    对于人均练气境的打更人而言,制服一群身手还算不错的吏员,不比许七安揍许铃音难多少。

    这时,许七安察觉到一股强盛的气机降落在甲板上,为保络腮胡汉子跳水逃脱,他拎着一起出了船舱,来到甲板。

    姜律中皱着眉头,沉吟不语的望着他。

    许七安转头看了眼自己官船方向,发现张巡抚也被惊动了,站在甲板上眺望这边,表情凝重。

    这艘趸船也是官船,属于禹州官府,许七安这番作为,与水匪无异。若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此事不好处理。

    “你在干什么?”姜律中投来问询的目光,瞄了眼许七安手里的络腮胡。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漕运衙门的差服。

    “这艘船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事,不好说。”许七安解释道。

    “这是禹州漕运衙门的趸船,押送的是铁矿?”姜律中问。

    “嗯。”

    姜律中点点头,沉声道:“你怎么发现它有问题的。”

    .....

    ps:提前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啊。凭咱们玩游戏的热衷,难道不该过六一吗?凭咱们娘胎单身至今的人生,难道不该过六一吗?

月末总结

    月末总结。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大棒更打人》上架一个月了。先汇报一下成绩,前天的时候,这本书两万均订了。

    还不错,这是我第二本两万均的书。就我本人还说,还是很满意的。当然,主要是大家的支持。

    本来今天想开单章求月票,稳住月票榜的,但后来仔细分析了一下,感觉追不上的。月底这个月票涨幅简直绝了,哈哈哈。

    能在月票榜第十挂这么久,作为一本新书,这很不容易,很难得,我该知足了,下个月再接再厉吧。

    再说说更新量,这个月更新了29万字,差不多日更过万....又刷新了人生中的码字记录。

    这几天更新有些疲软,主要是进入新剧情了,我白天一直在写细纲,埋伏笔,思考剧情,写案子就是这样的,很耗脑子,题材带来的弊端。

    我很努力在码字了,真的,这一个月来,除了吃饭睡觉上班,剩余的时间全部都扑在键盘上。

    甚至我的左右手想装逼,我都不同意(狗头)。

    然后说说剧情,第一卷京察风云,主场就是京城官场。期间为第二卷、第三卷和第四卷做了些铺垫,细心的读者应该还记得一些伏笔。比较明显的就是神殊的这个伏笔。

    其他比较隐晦的伏笔,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要不是有做笔记,我自己都忘了。

    写妖二代时让我学会了忍耐,前文很多乍一看没有意义的对话,其实埋了很多伏笔,等以后慢慢填。

    盟主加更依旧会还,等我捋顺云州的剧情再说吧,没捋顺之前写不快。十八岁的我,毕竟精力有限,这几天又感冒了,嗑完药昏昏欲睡的。

    我是个不习惯存稿的人,怎么说呢,我码字需要状态,有状态就能一泻千里,没状态就会卡壳,半天写不出字。

    写妖二代时,我就存稿了,存了好几万,然后一点点卡壳中,存稿耗尽,最后又变成了每天爆更,现写现发。

    写这本新书后,我觉得我会有进步,会一直有存稿。结果....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太草了!

    对了,凌晨以后还有更新,已经码了半章,什么时候能码完说不准。

    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监守自盗

    “我用司天监的望气术观测过,他们所有人都带着血光。”许七安道。

    在望气术的定义里,血光代表着什么,阅历丰富的金锣毫无疑问是知晓的。

    “你怎么会望气术?”姜律中问了一嘴,转头看向官船,朝着甲板上一位出来看热闹的白衣术士张开了手掌。

    无形的气机扭曲了空气,将那位手舞足蹈的白衣术士摄来趸船。

    “看一看他们的气数。”姜律中温和道。

    白衣术士皱了皱眉,表达自己的不悦。身为高傲的术士,即使面对一位高品武夫,他也有着威武不能淫的底气。

    “傻愣什么?快点。”许七安催促。

    “哦哦...”白衣术士乖顺的点头,沉默片刻,眸子里溢出了清光。

    他仔细观察船舱,俄顷,收敛了清光说道:“的确血光滔天。”

    姜律中眸子一下子锐利起来,保险起见,问道:“还有什么其他异常?”

    “有!”

    许七安自然是有把握才动手的,“还有几点比较可疑,一:船舱里有打斗的痕迹,是最近才有的。

    二:这些人并不是常年水上讨生活的人,因为他们连怎么去除河鱼的土腥味都不知道。

    三:他们过于心虚了,不管是初见我们时的慌张,以及后来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他们都毫无怨气的满足...呵,以我对吏员的了解,都是一些混不吝的,即使不敢得罪打更人,但如果真的问心无愧,那应该是有恃无恐的抱怨几句。毕竟漕运可不归打更人管。

    而他们的表现,是一副恨不得把我们应付过去的做派,有求必应。”

    ...不会除鱼腥味,连这种细节都能记在心里,许宁宴果然是查案的天才。姜律中心里感慨,表面不动声色的点头:

    “考虑的很周全,做的不错。”

    随后,他又问道:“此地距离禹州只有半日路程,他们身上沾染血光,手头有着人命,但,如何在禹州附近杀人?”

    许七安道:“晚上。”

    姜律中稍一沉吟,便想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时间推断,这艘趸船正是夜里从禹州出发。

    趁着夜色杀人,不会惹人注意。

    片刻后,打更人们把船上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个个五花大绑。

    朱广孝抱拳道:“船上总共六十二人,尽数在此。”

    姜律中点点头,看向捕头打扮的络腮胡,沉声道:“唤醒他。”

    唤醒的过程很粗暴,朱广孝一个大力抽射,把络腮胡给射醒了,悲惨的呻吟着。

    这位伪装成漕运衙门护船捕头的男人,扫了一圈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顿时面如死灰。

    他仍旧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败露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问,你答,隐瞒或欺骗一次,切一根指头。”姜律中不夹杂感情的声音响起。

    络腮胡抬头看去,撞见那双仿佛能看穿内心的锐利眼眸时,身子颤了一下,趴伏在地上。

    “你的真实身份!”

    “草民方鹤,江湖散人,在禹州组建了一个黄旗帮讨生活。”

    “讨生活里包括杀害衙门吏员,抢夺朝廷铁矿?”

    “不,不是...大人,小人是收钱办事。指使小人这么干的正是禹州漕运衙门的纲运使。他告诉我们今夜有一艘去往京城的趸船,里面装载着铁矿。他让我们杀了船上的护船卫,侵吞下这艘铁矿。”

    肛运屎是什么东西啊....许七安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

    加入打更人之后,渐渐开始接触官场,许七安时不时的就会被乱七八糟的官名给弄的脑子一团浆糊。

    纲运使谋划的这一切?打更人们无声的用视线交流,皆露出了震惊之色。

    就连姜律中神色也严肃起来。

    显而易见,他们遇到了一起监守自盗的大案。

    “这不合理,”许七安摇摇头,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让你们杀人夺船?如果只是想侵吞铁矿,没必要如此。与衙门里的吏员合作,远比和你们谋事更安全。”

    姜律中看他一眼,解释道:“各州的漕运衙门分为排岸司和纲运司两个系统,排岸司负责运河的管理,及漕粮、盐铁等物资的验收和入仓。纲运司负责随船押运。”

    就是说,纲运司的官员想侵吞铁矿,只有在水上动手....许七安点点头:“所以,为了彻底掩盖罪行,就让护船的卫队和船一起消失?这样纲运司也成了受害者。”

    姜律中继续问道:“侵吞铁矿后,如何处理?”

    络腮胡汉子摇了摇头:“我们只负责把铁矿送到云州,路线是从禹州出发,绕过沙洲,抵达云州后自会有人负责接头。”

    云州?!

    姜律中脸色顿时一变。

    特么又是云州这个鬼地方....对了,漕运衙门归工部管,而工部是齐党所掌控。齐党勾结巫神教,暗中为云州输送军需物资....这一切倒也能对上,只是,输送物资便罢了,输送铁矿....细思极恐啊。

    “与你们接洽的是谁?听你的语气,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今年,今年总共干过三次。共运往云州....十万斤铁矿。”

    姜律中又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吩咐道:“你们留在这艘趸船,转舵跟随,随我一起去禹州。看好这些人犯。”

    又对许七安道:“带着他跟我回船。”

    这次许七安没有靠自己的力量返回官船,脚底一股气机拖着他浮空而去,随着姜律中横掠过数十米,来到张巡抚身边。

    “出了什么事,为何阻截官府趸船?”张巡抚一叠声的询问。

    “确实出事儿了...”姜律中做了个“请”的手势:“巡抚大人随我入屋。”

    姜律中把许七安的发现,络腮胡汉子方鹤的交代,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张巡抚。之后,当着张巡抚的面,重新审问了方鹤。

    听完方鹤的供词,张巡抚露出了凝重之色。

    “除了纲运司的纲运使,还有那个官员参与其中?”

    “小人就不知道了...”

    张巡抚看向许七安:“你先把他带下去,然后回来,本官有些事要与你们商谈。”

    他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完全把许七安当成可以谋事的,同等级的人物。而不是单纯的下属。

    许七安把方鹤带出房间,交给宋廷风和朱广孝,要求两人务必看好,然后回了房间,关上门。

    张巡抚见他回来,神色严肃:“你们怎么看?”

    “卑职有一个疑惑。”

    等姜律中和张巡抚望来,许七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工部尚书已经倒台,身为齐党,本该风声鹤唳,收敛爪牙观望才对。为何禹州的漕运衙门却在这个风头浪尖,继续为云州输送铁矿?

    “另外,云州匪患即使在猖獗,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山大王。工部输送器械、火炮等军需也就罢了,连铁矿要偷偷往云州运。这是山匪能吃得下的?这是要干嘛?”

    张巡抚闭着眼,指尖轻扣桌案,喃喃道:“齐党与巫神教勾结....为云州输送军械、火炮,还有铁矿....盐、铁、火药是大奉禁止外流的禁品...”

    他先是顿了顿,继而身子一震,睁开眼,面露骇然之色,缓缓吐出:“造反谋逆。”

    齐党为云州大量输送军需,如今再加上铁矿,如果不是为了造反,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只是扶持山匪的话,何须如此?

    想到这里,张巡抚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而看看姜律中,时而看看许七安。

    “许宁宴啊,你又给本官多了个难题....途中遇到这事,必定耽误行程。”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和语气却没有半点责怪,反而有着担忧和振奋交杂的古怪表情。

    姜律中道:“大人将此事回禀京城,可谓大功一件。”

    “这其中少不得你的功劳。”张巡抚用力拍着许七安的肩膀。

    先不提云州之行的结果,单凭他发现了这件案,就是大功一件,即使云州之行一无所获,也够弥补了,甚至还有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许七安“嗅觉”敏锐的功劳。

    片刻后,他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思考着目前的状况,摆在他面前的是三条路:

    一,假装这事没有发生,继续赴云州,免得节外生枝。

    二,派人伪装成护船的漕运衙门卫队,胁迫方鹤冲锋陷阵,去会一会在云州接头的人。

    三,前往禹州漕运衙门,处理此案,缉拿幕后主使。

    第一个选择直接排除,第二个选择太耗费时间,走水路去云州,得先绕过沙洲,没十天半月到不了,这和他们的行程安排不符。而禹州纲运使是近在眼前的线索。

    张巡抚说出自己的选择后,得到了姜律中和许七安一致认同。

    在此时的张巡抚看来,有他们两人的支持就够了。

    ......

    正午时分,官船抵达禹州最大的漕运码头,缓缓靠岸。

    趸船一靠岸,立刻引来脚夫们的注意,蜂拥而来。但在看到全副武装的虎贲卫,押解着一干漕运衙门的护船卫时,又害怕的退走了。

    留下一部分虎贲卫看管船只,张巡抚和姜律中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直奔禹州漕运衙门。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推理(为盟主“西皮右”加更)

    漕运衙门分为两个系统,排岸司和纲运司。最高级别的官员是转运使,正四品。管理着漕运衙门里里外外近千人。

    “漕运是朝廷所有衙门中,最有油水的。元景20年,朝廷曾经推行过卖官,卖的都是漕运相关的职位。”张巡抚一边带路,一边沉声道:

    “到了元景22年,卖官鬻爵的政策被魏公和王首辅联手取缔。但只是两年,滥竽充数进来的蛀虫便多到令人发指。时至今日,仍有一群尸位素餐之辈窃居高位。”

    许七安对张巡抚的愤慨不甚在意,反而从他的话中,提取出了一些耐人寻味的点。

    需要魏渊和王首辅两个死敌联手压制,那个卖官鬻爵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是元景帝。

    史书上卖官鬻爵的皇帝不少,元景帝不是个例,这些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点:花钱如流水。

    而且史书上对这类皇帝的评价都不会太好,至少对这种行为抱着抨击的态度。

    禹州漕运衙门到了,衙役见一群人马来势汹汹,为首的是穿绯袍的大官,以及胸口绣金锣的大更人。

    连问询都没有,狂奔着冲进衙门禀报。

    过了几分钟,禹州漕运衙门的转运使,正四品大员,步履匆匆的亲自出门迎接。

    这位转运使年过五旬,胡子花白,相貌普通,眉心有一颗黑痣,让他平平无奇的外表多了几分特殊。

    “本官张行英,奉旨前往云州查案,这是内阁的文书。”张巡抚取出一本薄薄册子,递过去。

    “原来是巡抚大人,失敬失敬,里边请。”转运使看完文书后,恭敬的递还,然后侧着身,做出请的手势。

    一行人进了衙门,转运使领着张巡抚来到衙门大厅,入座看茶后,转运使笑道:

    “巡抚大人舟车劳顿,可是打算在禹州休息数日?”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京城来的巡抚,只觉得对方是个不苟言笑的无趣之辈,见面至今,不曾露过笑脸。

    京城来的大人都这般倨傲?

    ....这位转运使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张巡抚摆摆手:“本官是否在此留宿,只看案情进度如何。”

    “此言怎讲?”转运使愕然道。

    张巡抚望向大厅外,朗声道:“带上来!”

    连同络腮胡汉子方鹤在内,六十二名黄旗帮的成员被带了上来,他身体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神色萎靡。

    看到这些人,转运使既惊讶又茫然的站了起来,指着他们,看向张巡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何穿着我漕运衙门的差服?”

    “这就是本官拜访转运使大人的原因。”

    当下,张巡抚将事情经过详细的告之转运使,后者听完已是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回座椅,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啧啧,养气功夫也太差了吧,跟我在京城打过交道的官员相比,这位转运使简直就是个青铜....许七安一边心里吐槽,一边观察着转运使的神色、细微动手。

    张巡抚沉声道:“转运使大人,本官问你,此案,你是否知情?”

    转运使急忙摇头,努力辩解:“本官并不知情啊,巡抚大人...”

    张巡抚没有搭理,扭头看向了人群中的白衣术士,几位白衣术士微微颔首,示意没有说谎。

    沉吟了一下,张巡抚道:“那纲运使是否在衙门内?”

    转运使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罪魁祸首身上,愤怒于自己麾下竟出了一位二五仔,沉声道:

    “纲运使严楷今日休沐,不在衙门,本官立刻带巡抚大人去捉拿此獠。”

    .....

    纲运使严楷府外,张巡抚挥了挥手,让虎贲卫散开,包围严府。

    同来的漕运衙门转运使杨木华,也带了二十名捕手。

    待虎贲卫散开后,姜律中直接带人破门而入,将府上所有家丁、护卫统统按倒。

    虎贲卫、漕运衙门的捕手、打更人三股人马席卷整个严府,迅如雷霆,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大人,人在书房。”

    漕运衙门的捕手率先发现严楷,当许七安随同僚们赶到书房时,晚了一步,他看见喷溅了满地的鲜血,浓稠如快。

    纲运使严楷无力的躺在大椅上,脑袋歪斜,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右手边的地面落着一柄匕首。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杨转运使和张巡抚的预料,愕然之余,愤怒充盈了胸腔。

    不过两人的怒火并不同,转运使的怒火更接近无能狂怒,纲运使一死,所有的目光就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他肯定是被最先怀疑的对象。

    张巡抚则是一种煮熟鸭子飞走的愤怒。

    人太多了,容易破坏现场....而且不能保证在场的没有凶手,很可能会破坏关键线索....许七安是最冷静的,念头转动间,当机立断:

    “所有人退出书房,在外头等候。”

    听到这话的张巡抚精神一振,扫了眼众人,沉声道:“都去外头等待,退出书房。”

    很快,书房里只剩下姜律中、许七安以及两位大人。

    “巡抚大人,这严楷定是畏罪自杀了,此案与本官无关啊。”杨转运使一叠声的解释,急着撇清关系。

    张巡抚根本不理他,看着许七安说:“许宁宴,你好好看看。”

    杨转运使不禁看了许七安一眼,很快就不再关注,拉着张巡抚继续解释,絮絮叨叨的诉苦,表清白。

    “血迹凝固成块,刚死不久,但在我们入府之前。”姜律中道。

    “差不多是我们进入漕运衙门时死的。”许七安点点头。

    他简单的查看了严楷的尸体,创口如此明显,没必要再验尸,就是被割断颈动脉死的。

    看完尸体后,许七安照例检查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五分钟,许七安叹口气:“巡抚大人,他是被杀害的,不是畏罪自杀。”

    张巡抚颔首道:“何以见得?”

    喋喋不休的转运使停止了辩解,扭头看来。

    “颈动脉被割断的话,人会因为缺氧...因为求生的本能而挣扎,不会坐成这样。当然,仅是如此判断他被杀还不够。”许七安道:

    “严楷是个左撇子吧。”

    杨转运使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的左手中指一侧有厚厚的茧,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正常人的茧是在右手中指,因此我判断他是个左撇子。

    “你们再看脖子上的创口,左深右浅,这是右手持刀才会留下的刀痕。”

    神了....转运使震惊的看着许七安,眼里再没有半点轻视。半柱香时间不到,就能找出线索,推测出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在不擅长断案的转运使看来,简直是令人拍案叫绝的能力展现。

    厉害....张巡抚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许七安的断案能力,尽管他早有耳闻。不管京城官场怎么流传这个小铜锣的事迹,听说和见到是两回事。

    然而并没有卵用,于案件的侦查起不到突破性的作用....严楷的死因是割喉,不像巫师的梦中杀人那么花里胡哨,可正因为这种简单粗暴的行凶手法谁都能做,反而愈发难以锁定凶手....没有监控的情况下,破案是在太费劲了。

    “门窗没有被撬动、破坏的痕迹,凶手与死者显然是认识的。审问一下府里的下人吧,看有没有人刚来拜访过,或者有没有听到严楷的呼救声。还有,审问漕运衙门所有人,包括转运使大人,还得记得搜身,避免有掩盖气息的法器,阻碍了望气术的观测。”许七安给出建议。

    张巡抚道:“转运使大人,请配合我们。”

    之后的一个多时辰里,司天监的三名术士一刻不停的观测着漕运衙门的官员和吏员。

    但并没有什么收获,随着纲运使严楷的死亡,这宗“监守自盗”案的线索断了。

    张巡抚在姜律中的陪同下,去了禹州的提刑按察使司,该衙门掌管刑狱,正好是管这事儿的衙门。同时也是朝廷的监察机关,隶属于都察院。

    张巡抚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顶头上司。

    黄昏的余晖中,许七安坐在漕运衙门的屋脊上,沐浴着金霞,在脑海里重新复盘这宗案子。

    死了一个纲运使,整个案子的线索就断了。呵,这同样是一个线索,说明幕后之人没有操纵整个漕运衙门。

    由此可见,这不是简单的一起贪污案....工部尚书已经倒台,禹州的漕运衙门依旧继续着重复的操作,往云州偷运铁矿...这意味着还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个人的权力不大,只能支配纲运使一人,不,未必是权力不大,没准是为了隐蔽行事。

    如果不是被我走狗屎运般的撞上,可能偷运铁矿的事会一直延续。

    既然有偷运铁矿,那会不会有偷运官盐和硝石的?得让朝廷好好查一查各州的漕运衙门了。

    “这趟云州之行,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啊。”许七安忧心忡忡的想着,忽听底下有人在喊他。

    “宁宴,走,去教坊司乐一乐。”宋廷风站在庭院里,朝他招手。

    “不去,老子在思考正事呢。”许七安没好气道。

    “去吧,听说禹州的教坊司女子很懂得伺候人。”宋廷风循循善诱。

    “成天就知道教坊司教坊司,小心一辈子升不了职。”许七安恨铁不成钢的回应。

    .....

    禹州,教坊司。

    悠扬的丝竹声里,许七安端起酒杯,大笑道:“来,喝酒喝酒,在水上漂了六天,老子鸟都长蛛网了。”

    打更人们一起举杯,人均一位清秀美人儿,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许宁宴果然跟着来了,对此,宋廷风并不意外,应该说都在预料之中。

    在京城的时候,许七安从来不主动去教坊司,都是宋廷风提议,然后他和朱广孝一起跟着去。

    有时候许宁宴在修炼,就破口大骂:宋廷风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别打扰老子修行。

    骂完,拍拍屁股跟着去。

    禹州的教坊司与京城不同,占地面积没那么大,不过临河而建,六个院子,两座高楼。胜在景致优雅。

    荡漾的水面将红灯笼的倒影扭曲,丝竹管乐之声飘荡在院子里,飘荡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以许七安等人的身份地位,当然不会去楼里与那些鱼龙混杂的嫖客一起喝酒,经漕运衙门的官员领路,他们来到了一位叫做红袖的花魁院子里打茶围。

    那叫红袖的花魁似乎有些不情愿,一伙人在院子里喝了小半个时辰,她还没有出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之交臂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白居易当年写这一句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否有暗讽琵琶女矫情做作?

    许七安就觉得叫做红袖的花魁娘子挺做作,或者自视甚高?打茶围后半段才姗姗来迟,不咸不淡的轻笑一声,捏着酒杯说:

    “奴家身子不适,休息了片刻,几位老爷莫要见怪。”

    喝了一杯酒当做赔礼,就没有任何表现了。

    不过也有尽职尽责的充当令官,玩行酒令。嗯,在场都是铜锣,行的肯定不是雅令,是划拳和摇骰子。

    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腰杆一直挺着,身躯略显僵硬,这说明没有真正融入氛围里....比较忌讳与酒客有肢体接触,刚才被我摸了一下小手,眼里是有厌恶的....

    总结:看不起武者。

    许七安喜欢观察人的微表情,以及细微动作。因为这些细节都是内心一定程度的折射。

    这是他当年留下来的职业病。

    红袖姑娘的表现,让许七安想起了初见浮香花魁,当日那位教坊司艳名远播的花魁,也是这般表面客套,内心疏离的态度。

    只不过浮香的职业道德更高,没有表现的辣么明显,而这位红袖,则有些**裸。

    当然,浮香是京城教坊司的花魁,京城什么地方?达官显贵云集,岂是禹州能比。

    除了职业道德外,容貌方面,红袖自然是极美的,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和娇柔气质。

    说话总是带着“呀”“呢”之类的尾音,软濡软濡的,跟谁说过都像是在与情郎交谈。

    “奴家为几位老爷弹奏一曲吧。”红袖温婉笑道。

    “红袖娘子的琴技在禹州教坊司可谓一绝,来了咱们禹州教坊司,一定要听听红袖娘子的琴音。”那位漕运衙门的官员登时吹捧道。

    这就像给远方来的贵客介绍家乡的特产,怎么好听怎么说。

    一曲弹罢,漕运衙门的官员笑呵呵的端起酒杯:“几位大人,如何?”

    宋廷风是老油条,忙举杯,接过话题:“比如京城教坊司的浮香花魁,也不遑多让。”

    还是有些差距的....许七安不是偏爱自己的相好,纯粹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评价。

    浮香的琴技和她的口技一样高超。

    “是那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浮香花魁?”漕运衙门的官员眼睛猛的一亮。

    禹州与京城之间路途遥远,但这首诗出世好些时日了,读书人之间书信往来,把它传播到各州儒林。

    这两句诗流传甚广,热度比“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要更高。

    “正是。”宋廷风道。

    “传言浮香娘子国色天香,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漕运衙门的官员期待的问道。

    这就是名声的滤镜了,浮香是京城最出名的名妓,头顶着这么一个光环,在热衷风月场所的男人眼里,简直是天字号女神。

    红袖娘子笑容微微僵硬,有些不高兴。

    在她的院子里,讨论一个同行业的大拿,还这般津津乐道,她感觉没什么面子。

    宋廷风仿佛没察觉红袖娘子的不悦,嘿嘿怪笑两声,指着许七安说:“这就要问他了。”

    许七安淡淡道:“还行吧,在我见过的美人里,能排进前五。”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一位位美人儿:婶婶、玲月、怀庆、临安、国师、褚采薇....

    人言否?

    众人忍不住看了许七安几眼。

    “真会说笑,大人真会说笑。”漕运衙门的官员干笑道。

    “不是说笑,”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开口了,替同僚解释:“浮香是他的相好。”

    ...漕运衙门的官员脸色差点没崩住,努力管理表情,才让自己没有嘲笑出来。

    浮香是他的相好?堂堂京城第一名妓,会看上你们这种粗鄙的武夫?

    怎么不说公主是你的相好,怎么不说那位神秘的女子国师是你相好。

    不过酒场上吹牛属于基操,漕运衙门过来陪酒的官员心里不屑,表面依旧笑呵呵。

    粗俗的男人....红袖花魁眼里的不屑已经不加掩饰,只是她很好的低头饮酒,没让其他人看见。

    她本就不喜欢武夫,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说话做事都粗鲁的很,不像读书人,温文尔雅,吟诗作对,对待教坊司里的女子也是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大人还与浮香娘子有这么一段情分,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红袖半认真半嘲讽的说道。

    漕运衙门的官员用责怪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忙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这个话题就此带过,宋廷风笑道:“宁宴,还好头儿没有跟着一起去云州,否则断然不同意我们来教坊司寻欢作乐。”

    许七安道:“这不是寻欢作乐,这是游山玩水,下次头儿问起,你就这么回答他。”

    宁宴,这应该是他的字...红袖看了几眼许七安。

    打茶围结束了。

    红袖花魁提前离席,然后,没有了声息。

    没有留那位客人喝茶,这代表着她没有看上在场的打更人。

    “不识抬举!”一位打更人沉声道。

    漕运衙门的官员有些尴尬,心里颇为恼怒,不是针对打更人,而是红袖。

    只是教坊司不归漕运衙门管,身为禹州教坊司六位花魁之一的红袖,完全不需要看漕运衙门脸色过日子。

    宋廷风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那我们接着下一场?”

    许七安赞同老宋的做法,强吃的鲍不鲜,强扭的瓜不甜。

    一行人离开院子,宋廷风三人拐去了河边,接着夜色的掩盖,他们站在岸边解决膀胱的膨胀。

    宋廷风:8==d

    朱广孝:8==d

    许七安:8====d

    .....

    炭火熊熊的卧室里,红袖喝了一口解酒茶,坐在梳妆台前,让推门进来的丫鬟揉捏肩膀。

    “娘子,他们走啦。”丫鬟轻笑道:“竟然说京城第一名妓浮香是他的相好,连奴奴都瞧的出来是说大话呢。”

    红袖撇撇嘴,淡淡道:“武夫便是如此,粗俗难耐。”

    歇了片刻,一位丫鬟敲了敲门,在外头说道:“娘子,魏公子带着同窗们包场。”

    红袖一听,脸色顿时明媚起来,喜滋滋道:“给公子们上酒,让他们稍等片刻。”

    说完,连忙催促丫鬟:“快伺候我更衣,取那件最漂亮的金织罗裙。”

    魏公子是禹州知府的侄儿,是为饱读诗书的秀才,长的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换好漂亮的罗裙,头戴玉簪和金步摇,盛装打扮的红袖来到酒室,盈盈施礼:“红袖见过几位公子。”

    她自然而然的陪坐在白袍魏公子身边,年轻书生,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这才是她喜欢的环境。

    每每此时,就万分羡慕那位素未谋面,却如雷贯耳的京城第一名妓。

    这是何等的幸运,才能遇到一位才华出众的学子,并得他赠诗,流芳百世。

    “方才来了几位京城的大人,似乎是打更人,”浮香一边给魏公子倒酒,一边聊起此事,笑道:

    “竟有人说,京城的浮香花魁是他的相好。”

    在座的读书人们大笑起来,“这可真是有趣,浮香娘子怎么可能看上粗鄙的武夫。”

    “魏兄半月前去过一趟京城,有没有去见识浮香花魁的风姿?”

    “惭愧惭愧,打过三次茶围,只见过一次浮香花魁。”白袍的魏公子说到这里,露出了痴迷之色:

    “暗香浮动月黄昏....人如其名,倾国倾城。”

    有位公子哥当即问道:“浮香花魁有相好的?”

    魏公子恍然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当日打茶围时,我与席上酒客闲聊,他说浮香早已不接客了,每日打茶围的客人络绎不绝,只为一睹芳容。

    但是啊,有一人频繁出入影梅小阁...嗯,浮香的院子便叫影梅小阁。据说此人就是浮香的相好。”

    在场的公子哥们心里一动:“那首“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作诗人?”

    魏公子感慨道:“除了他还有谁?”

    顿了顿,他环顾众人,以分享秘密的语气说道:“此人身份非同一般。这首诗流传甚广,大奉儒林人人皆知,可为什么诗人却名不经传,甚至无人谈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下勾起众人好奇心了,纷纷猜测:“身份敏感,不能与人言?”

    红袖花魁眸子亮晶晶的旁听,对那位诗人的身份最好奇的就是她了。那是一位能让教坊司女子脱胎换骨的才子。

    等同伴七嘴八舌的讨论片刻,魏公子压了压手,场面顿时静下来。

    他摇着头,说道:“因为那人的真实身份是一位打更人,并不是读书人。”

    “竟是如此?!”众人大惊,旋即恍然。

    难怪儒林丝毫不宣扬那位诗人的身份,默契的选择遗忘,原来是一名打更人,而不是读书人。

    打更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红袖一颗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涩声道:“叫,叫什么名字?”

    魏公子侧目看了眼美人儿,道:“许七安,字宁宴。”

    哐当...酒杯摔在桌案上,然后滑到地面,碎了。

    众人纷纷看向红袖,这位美人脸色煞白煞白,目光呆滞,像一朵没有生气的纸花。

    正茫然呢,红袖突然往桌上一趴,哀切的痛苦起来,哭的梨花带雨,哭的伤心欲绝,身子簌簌颤抖。

    ps:终于赶出一章了,没时间仔细检查错字了,先发上来再说,大家帮忙捉虫。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青州故人?

    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错过便错过了,再怎么后悔都无法挽回。

    错失一炮而红的红袖娘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概要好些天才能领悟这个道理,然后在很长时间的忧闷中自我调节。

    红袖花魁哭成这样,只能退出打茶围,魏公子等人不愧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非但没有抱怨责怪,反而安慰红袖好生歇息。

    送走红袖之后,魏公子等人继续喝酒,教坊司这种地方,本就是社交、应酬场所。

    美人在侧是锦上添花,不在也无妨。男人之间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

    “刚才,不是说有打更人来打茶围吗?”魏公子心里一动,想起这个细节,问身边陪酒的丫鬟:

    “方才红袖娘子说,其中有人自称,浮香是他相好?”

    “好像是的。”丫鬟说。

    魏公子内心隐约有了猜测,不再喝酒,郑重其事的盯着丫鬟:“那...铜锣叫什么?”

    “公子,奴家不知道。”丫鬟摇摇头,心说这我就没在意了。

    其他公子哥都是聪明人,联想到红袖娘子方才的异常,吃了一惊:“那,那许宁宴来禹州了?”

    纲运使的案子今天才发生,还没在禹州传开,这群学子里,只有魏公子有官场背景,但要知道这些事,也得一两天之后。

    “明日可以去驿站看看,若是那位打更人住在驿站,少不得要拜访一番。”

    ....

    驿站!

    马车减速,停靠在驿站外。

    张巡抚从马车下来,脸色严肃,与随行的姜律中一起返回驿站。此时已经是圆月高悬的夜晚。

    张巡抚看了眼稍远处的马棚,只有零星几匹马拴在那里,进了驿站,问过驿卒,才知道打更人几乎都在外面鬼混,没有回驿站来。

    本就心情沉重的张巡抚怒道:“荒唐,我等皇命在身,岂可如此懈怠,贪图享乐。”

    姜律中笑道:“他们在船上憋了这么多天,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巡抚大人无恙,其他人怎么着都无所谓。”

    两人上了楼,黑漆漆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穿裤衩的家伙,大冷天的抱着肩,瑟瑟发抖。

    姜律中拥有夜视能力,盯着来人,纳闷道:“你整什么幺蛾子。”

    “我刚洗完澡,冷水澡。”

    没有夜宿教坊司的许七安回答。

    “然后?”

    “这里是南方。”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忽然叹息道:“找一找以前的感觉....姜金锣张巡抚你们回来啦。其他人留宿教坊司去了。”

    张巡抚点点头,自顾自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没留宿教坊司?”姜律中审视着许七安,据他所知,这小子也是个花场老手。

    “鳝虽然不是个正经的鳝,但也是有要求的,任何与银子挂钩的交易都是低俗的,是罪恶的。鳝坚决抵制这种行为。”许七安脸色严肃的说完,径直走远了。

    姜律中望着他的背影,心说,这小子是喝高了吧。尽说些糊涂话,而且,炼精境的武者早已寒暑不侵,却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

    许七安进了房间,关上门,自娱自乐的发抖,快速奔上床,把被子一卷,假装自己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南方。

    按照地理位置来说,禹州虽然不是沿海,但也是南方了。与京城的刮骨寒风不同,禹州的冷是贴着肌肤,钻入毛孔的。

    这让许七安想起上辈子生活的南方,大冬天的洗澡,关热水抹香皂,一边抹一边发抖。

    洗完澡穿衣服,穿着穿着,鼻涕就流出来了。

    可惜练气境武者体魄强悍,等闲是不会觉得冷了。即使泡在冰水里,顶多也是感觉冰凉。

    裹着被子,许七安安心进入梦乡。

    ....

    烛光如豆,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张巡抚坐在案前,提笔,书写折子:

    “臣路过禹州,无意中察觉到一起贪污案,禹州漕运衙门纲运使严楷,指使当地帮派黄旗帮杀害护船卫队,贪墨铁矿,偷偷运往云州....

    “臣查阅禹州漕运衙门沉船卷宗,发现十年内,沉船次数总共四十三起,丢失铁矿两百万斤,数额之巨,令人发指。国贼无声无息间,榨取大奉国祚,敲骨吸髓,叫人不寒而栗。

    “禹州一州之地,十年内便丢失两百万斤铁矿,大奉十六州累积的话,又将是何其庞大的数额?臣请陛下彻查大奉各州漕运衙门的趸船倾覆事件。

    “前工部尚书勾结巫神教,暗中扶持云州匪患,恐有谋逆之举。

    “此外,铜锣许七安机敏过人,能力出众,乃国之栋梁。此番破获趸船案,此人当居首功。

    “云州之行凶险莫测,微臣必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次日黄昏,一行人离开禹州,继续乘船赶赴云州。

    白天许七安带着虎贲卫和打更人同僚,在城里采购了一些时令蔬菜、酒水、米粮等物资。

    走的是漕运衙门的账,相当于白嫖了。

    当天夜里,船上伙夫给钦差队伍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酒足饭饱后,许七安盘坐在房间里吐纳。

    “宁宴啊,你昨儿没睡禹州教坊司的花魁,真是太可惜了。”宋廷风都替同僚感觉可惜,那么好的鲍,说不要就不要。

    “嘿,那红袖娘子看不起咱们这种粗俗的武夫。”许七安说。

    “那是你没表露身份,你要告诉她你就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大才子,她还不急着自荐枕席。”宋廷风回答。

    许七安就有些纳闷:“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帮我说?”

    宋廷风冷笑:“狗屎,老子嫉妒都来不及,替你扬名,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又睡花魁?”

    “你不也天天风流快活。”

    “能一样吗。”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是吹了灯吧。”宋廷风纠正道。

    油灯是用来吹的,关灯是几个意思?

    朱广孝同样在吐纳,听到这里,暂停了一下,睁开眼说:“除了教坊司的花魁,我看府衙那位吕捕头也很中意宁宴。”

    宋廷风一下子更酸了,“你怎么做到的?撩拨良家的本事太强了,教哥哥几手?”

    “哥哥?”

    “教弟弟几手。”

    “你得叫声爹。”

    “滚!”宋廷风一口拒绝,他以前被许宁宴用同样的套路给骗过一次。

    “叫不叫?”

    “爹。”

    许七安笑了,“这姑娘们呢,就像沙子,强握是握不住的。你得把她们弄湿,不仅能握住,还能摆出各种姿势。”

    “什么意思?”宋廷风和朱广孝没听懂。

    “要走心啊,不要走肾。”许七安道。

    “好像有点道理,但你真的有资格这么说吗。”宋廷风说完,忽然怒道:“你又骗老子一个爹,赶紧喊回来,不然我宰了你。”

    他说着就扑过去,准备强人锁男。

    这时,三人耳廓一动,听见外头传来呼救声。

    “出事了...”许七安一脚蹬开宋廷风,顾不得穿靴子,冲出了房间。

    两个同僚紧随其后。

    几乎在同时,修为高深的银锣们也冲了出来,随后是铜锣。

    夜里没有行船,停泊在一处水流平缓的地带,漆黑的水面,一个虎贲卫的汉子使劲的扑腾,时而沉入水中,时而用力钻出来。

    他看起来是会游泳的,但水底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死命的把他往水里拖。

    “哼!”

    船舱里,传来姜律中的冷哼声。

    那落水的虎贲卫一下子像是解除了束缚,浮上水面,没有继续往下沉。

    甲板上的打更人丢下绳索,把他拉了上来。

    这个时候,又有许多虎贲卫从舱底冲了上来,披坚执锐,神情紧绷。

    “没事了,只是有人落水。”许七安扭头安抚了一句,接着,转头审视着落水的汉子,看见了他脚踝处,有一个青紫色的手印。

    “怎么回事?”一位银锣问道,他是姜律中麾下的银锣。

    本次带队的是金锣姜律中,除了许七安这个被魏渊指派历练的,其余打更人都是姜律中麾下。

    至于宋廷风和朱广孝,则是许七安拉着一起来的,因为出差的补贴太诱人了。而且又有立功的机会。

    那汉子吐了几口水,很快就恢复了,只是脸色有些惨白,估计是被吓的。

    “卑职喝多了酒,刚才跑到上面来放水...突然听见水里有人叫我,低头一看,是已故的老母。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老母亲抚养我长大的点点滴滴,悲恸万分,就跳了下去。

    “落水后卑职就清醒了,即使老母亲化作了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可那东西死死抓住我的脚,把我往水底拖....”

    “是水魅,”一位经验丰富的船工,有些惊恐的说道:“人死后尸体化作的阴物,经常诱拐路人落水。这运河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阴气日积月累,催生出水魅在所难免。

    “大人们夜里还是不要出来了,水魅从不上岸,只要不到甲板上,就不会有事儿。我们出船时,每到夜里,吃喝拉撒都在舱里。这是行规。”

    众人不由的扭头,看向了漆黑的水面,大晚上遇到这种事儿,怪渗人的。

    有了这个插曲,虎贲卫的甲士夜里便不再出来解决新陈代谢问题,打更人该怎样还是怎样。

    就说许七安,每次夜里都故意跑到甲板上一泻千里,但没遇到传说中的水魅。

    并不是许七安胆子大,想让水魅放产假,他只是想看看水猴子长什么模样。前世就是听着水猴子的故事吓大的。

    这天,钦差队伍终于抵达了青州码头。

    到青州之后,就要改走旱路,走旱路就得有马车、马匹,这些东西钦差队伍是没有的。

    需要找青州官府帮忙调度。

    下了船,张巡抚笑呵呵的走到许七安身边,道:“青州知府是云鹿书院的大儒,杨恭杨子谦。”

    许七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巡抚补充道:“号紫阳居士。”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位小大人是...

    是他啊....许七安恍然大悟,想起了那个白嫖自己诗词的大儒。

    杨恭是谁不认识,但说起紫阳居士,那就如雷贯耳了。这货趁着自己忘记那首送别诗的名字,在二郎吟诵诗词后,强行安排了诗名。

    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许七安后来用诗词吊着书院三位大儒,然后心安理得的白嫖他们,就是受到了紫阳居士的启发,并且一点点愧疚心理都没有。

    人在江湖飘,不是你白嫖,就是我白嫖。

    在码头附近雇了一辆马车,张巡抚坐进去之后,掀开车窗帘子,继续说道:“紫阳居士是元景14年的状元,次年致仕,在书院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许七安心里一动:“次年致仕?”

    状元能进翰林院,而翰林院的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也就是说,状元是能角逐首辅之位的。

    次年致仕,血亏!

    “是受到了朝堂党争的倾轧,别看如今各党派争斗激烈,但面对云鹿书院读书人时,矛头一致对外。”张巡抚叹息一声:

    “紫阳居士中状元后,便被丢到了犄角旮旯,无人理会。他因此消沉了一年,日日流连教坊司,次年便辞官而去,回云鹿书院教学。”

    ....这个我听说过,白嫖了近一年。许七安由衷的羡慕。

    对于紫阳居士遭受朝堂各党派倾轧这件事,张巡抚除了叹息,没有多余的解释。

    因为有一个云鹿书院小老弟的许七安,心里门儿清。

    两百年前的争国本事件,让皇室对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又忌惮又厌恶,于是程姓亚圣崛起,创立国子监,取代云鹿书院为朝廷输送人才。

    可以说双方之间既有利益冲突,又有道统之争,若非元景帝是个平衡狂魔,紫阳居士恐怕至今还在书院里教书育人。

    “紫阳居士才华与手腕可谓当世一流,他初到青州,以雷霆之势清扫了布政使司衙门,而后一月之内,共罢黜、入狱贪官污吏一百七十八位,让整个青州官场震动。”张巡抚语气里透着钦佩。

    这么鲁莽的吗?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一个京城外放的大员,即使想肃清青州官场,也应该徐徐图之....紫阳居士接受朝廷委任,成为青州布政使才多久?

    许七安心里疑惑,皱眉道:“朝堂各党容他这般大动作?”

    张巡抚笑着说道:“京察期间,朝堂各党斗争激烈,无法再合作,又有魏公的牵制....”

    他给了许七安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接着说:“况且,紫阳居士莽中有细啊,该拿到的罪证都拿到的,该说的话也让一干犯官吐出来了...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最擅长讲理,不是吗。”

    大人口中的这个“理”是物理的理吧....许七安心领神会,与张巡抚相视一笑。

    抵达青州官办驿站后,张巡抚特意带上许七安,前往布政使司衙门,拜访紫阳居士。

    许七安此时已经意会张巡抚主动攀谈的原因,这位老辣干练的巡抚害怕紫阳居士不买账,因此拉上他一起。

    毕竟这个巡抚,巡的是云州,而非青州。

    有了许七安跟着,紫阳居士绝对会给面子,有求必应。

    进了布政使司,吏员引着一干人进了内厅,看茶入座。

    “布政使大人去各大衙门视察戒碑之事。”

    接待他们的是布政使司里的左参政,从四品官员。

    张巡抚沉吟道:“是前院立着的那块石碑?”

    左参政笑着点头:“布政使大人欲立戒碑,告诫青州百官,为官当廉正,当造福一方。”

    张巡抚点点头,这是清扫官场风气之后的余波,“布政使此举用心良苦,只是戒碑上为何空无一字?”

    左参政无奈道:“布政使大人还没想好刻什么,近日苦恼此事。并要求我们集思广益,提供灵感,连带着我们都劳神受累。”

    紫阳居士很秀嘛,懂得搞征文活动...许七安心说。

    布政使主管行政事宜,相当于许七安前世的高官。

    大奉版图划分为十六州,许七安把州理解为省,但不是每个州都是省,也有很多小州。

    比如青州下辖有十几个州,此外还有府、县等。

    .....

    此时的布政使杨恭,领着青州一众官员进入了青州府衙,府衙的知府大人谦恭的陪在一侧。

    一身绯袍的杨恭,站在石碑前,满意的点点头:“众位大人,对于碑文可有提议?”

    短短数月,他身上那股教书育人的儒雅之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为政一方的官威。

    “下官觉得,可以将布政使大人肃清贪官,匡扶正风的事迹刻在碑上,警戒后来者。”青州知府作揖道。

    杨恭有些意动,如此一来,碑文必定会被载入青州地方志,供后人传唱。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提议:“碑文不宜过多,否则便是繁杂亢长,不够醒目。”

    “那就刻诗词吧。”一位官员下意识的说。

    然后,他就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平静...

    这位官员干笑几声,不说话了。

    对于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而言,写诗倒是不难,谁年轻时没有几首作品,能不能登大雅之堂就是另一回事。

    像这种铭刻碑文之上的诗词,不但要写的好,还得有警世作用,岂是说写就写。

    商谈之中,布政使司的一位吏员骑马来到府衙,小跑着进来,站在不远处,抱拳道:

    “布政使大人,京城来了一位巡抚,已经到布政使司衙门了。”

    巡抚?今年的巡抚来的这么快吗?庚子年是京察之年,按照惯例,应该是等京城那边的京察出了结果,京中再派巡抚下来。

    这里面涉及到官场的潜规则,京城那边结束了京察,也意味着各党派争斗有了结果,谁赢谁输已成定局。

    之后才会派下巡抚,将败者阵营的官员拔除。

    提前几日便收到传书的杨恭解释道:“非是为青州而来,是去云州的,途中路过我们青州罢了。”

    云州啊...众官员一脸意会的表情。

    杨恭看向吏员,道:“转告巡抚,本官有要务在身,便不见了。有什么需求,叫他找左右参政。”

    杨恭是云鹿书院的大儒,与朝堂诸公尿不到一壶,更别说什么交情。自己还为碑文的事苦恼呢,懒得搭理不熟悉的巡抚。

    “是!”吏员先应了一声,随后补充道:“巡抚大人还托小人带句话给您。”

    杨恭和众官员望来。

    吏员道:“铜锣许七安随行。”

    铜锣许七安,谁啊?众官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杨恭反应过来了,因为他始终有关注京城动向,始终与云鹿书院的大儒们保持书信往来。

    “起轿,速回布政使司。”杨恭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语气里透着急迫和欣喜:

    “快快起轿。”

    说罢,撇下众官,径直往府衙外行去。

    这...青州众官面面相觑,茫然的望着杨恭的背影。

    “铜锣许七安是何人?名字听着颇为耳熟。”青州知府皱眉道。

    “不如一起去布政使司看看,接待一下京城来的巡抚。”

    “有理,走走走。”

    官员们结伴出了府衙,一架架轿子出动,前往布政使司。

    .....

    许七安在布政使司没等多久,便等来了一位穿绯袍的大人,此人面容古拙,蓄着中老年人流行的山羊胡,眸子灿灿有神,神态不怒自威。

    是个极有气势的大人。

    胸口绣着锦鸡....是二品大员,布政使似乎是从二品。

    许七安只认衣冠不认人,猜测出这位气势十足的绯袍,应该就是青州布政使,云鹿书院大儒,白嫖了他送别诗的紫阳居士。

    与张巡抚作揖示意后,紫阳居士将目光转向玄色差服,胸口绑法器铜锣的许七安,无声的审视。

    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激动了,温和中透着威严。

    ....只有他一位铜锣,想来便是许辞旧的堂兄了....单看外表,兄弟俩毫无相似之处....与辞旧相比,差距有些大...杨恭笑道:

    “你便是许宁宴?”

    许七安连忙抱拳:“正是卑职。”

    “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可以学生自居。”杨恭脸上笑容扩大,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输辞旧。”

    紫阳居士眼光真好...许七安欣喜道:“大人谬赞。”

    一番客套之后,杨恭问起了京城的近况,尽管他通过书院传书,了解到不少内幕。

    带着许宁宴拜访,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否则布政使大人就不是这般态度...张巡抚叹息道:“京城局势混乱,党争依旧激烈...”

    当下,从桑泊案一直说到工部尚书的云州案。

    紫阳居士听的冷笑不断,却没有过多的评价朝堂局势,主要是张巡抚不是自己人,如果仅是许七安在此,他就有话直说了。

    黄昏后,紫阳居士在雅致的小院里宴请张巡抚,姜律中也受邀参加,此外还有青州知府等一众高官。

    小院内灯火通明,帷幔低垂,官员们列案而坐,把酒言欢。

    从教坊司请来的乐队、舞姬在寒冷的庭院里翩翩起舞,为大人们助兴。

    其实最初的教坊司就是纯粹的文娱部,专在官场酒席上歌舞助兴,后来才渐渐演变成官办妓院。

    小姐姐们从卖艺到卖身,被迫营业。

    宴席的中心人物是布政使杨恭,以及巡抚张行英。至于姜律中,虽说金锣本领高强,但打更人和文官天生敌对,没什么人爱搭理他。

    许七安本来觉得,自己也是如此,乐得悠闲,不用理会官场上的应酬。

    谁知,一位穿绯袍秀云雁的官员,朝着许七安举杯示意,试探道:“这位小大人,可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作诗人?”

    ......

    ps:上章写错了,紫阳居士是布政使,不是知府,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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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感谢“败笔的人生”盟主大人,这位也是朕后宫里的老人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诗惊四座

    青州知府问话的时候,其余官员停止了交谈和饮酒,面带微笑的关注着这边。

    大就是大,小就是小,又大有小的是金箍棒和筋搏....许七安心里吐槽这位四品官员对自己称呼,表面上回以微笑:

    “卑职当不起大人这般称呼,那诗确实是卑职写的。”

    哦,果然是他....众官员露出恍然之色。

    刚听到许七安这个名字时,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但也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这么长时间过去,反复思量后,对这位奇怪铜锣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随着许七安几首传世名作的流传,尽管官场和儒林没有刻意宣传他的名声,但在座的都是一州高官,有相应的渠道做打听。

    难怪了,布政使大人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绵羊亭送紫阳居士之青州》,早已传遍大江南北,这位大儒刚一出仕,就有这首名作打头阵,可谓占尽人和之利。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眼前这个叫许七安的铜锣。

    “久仰大名,果然是相貌堂堂,人中龙凤。”

    青州知府哈哈大笑起来,以光明磊落的姿态说着吹捧的话,抬人的水平如火纯青。

    过奖过奖...不但是人中龙凤,还是丁中龙凤。许七安不得不承认,如果换一个位置,自身成为焦点,那么令人厌恶的官场应酬一下子变的生动有趣起来,并想着如果能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

    青州知府喝完酒,余光瞥向主位的布政使杨恭,这位手腕能力俱是一流的大儒,此时收敛了令人压抑的官威,神态轻松。

    这一刻,青州知府忽然想起了令人头疼的戒碑,其实写诗词是最优选择,简单醒目,又发人深省。

    只是诗才难得,所以不作考虑。可现在不同了,许七安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

    许七安此人颇有诗才....布政使大人恰好为碑文烦恼,连着我们都头疼....是不是可以让这位大才子替我们伤脑筋呢?嗯,布政使大人未必没有这种想法,只是身为一州之尊,碍于颜面,不好说出口....青州知府脑筋活泛。

    想到这里,知府大人笑着抬了一句:“许大人在京城还有什么佳作?”

    他本是随口一问,如果对方推脱说没有,他就借此将许七安推到风头浪尖,联合众官员起哄,怂恿他现场作诗,然后自然而然的给出“题目”。

    类似的手段在酒桌上司空见惯,只不过平时用来劝酒,现在用来作诗,目的不同而已。

    ....又想白嫖我的诗?许七安想推脱说“没有”,谁知张巡抚抢先一步接过话题,笑道:“还真有。”

    在场的官员饶有兴致的看过去,包括紫阳居士。

    读书人哪有不好诗词的?

    张巡抚轻易就夺回了焦点,喝一口小酒,笑道:“不过只有半首,刚在京中流传不久,想必诸位还没有听说。”

    “哦?只有半首?”

    “巡抚大人快说,下官洗耳恭听。”

    众官不因半首而轻视,反而愈发好奇,这半首必然是极品佳作,否则仅靠半首如何在京城流传。不好的话,也不值得巡抚大人当众拿出来说。

    半首....杨恭不禁看了眼许七安,重新看回张巡抚。

    张巡抚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做足了派头,才环顾着众人,朗声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此时,恰好一舞结束,乐曲缓缓消散。

    酒席上陷入了死寂,众官员品味着这半首诗,只觉一股超然世外的潇洒迎面而来,不计较功名利禄,不计较利益得失。

    一场大醉后,躺在乌篷船里,望着头顶的星河,七尺身躯压着另一条星河,洒脱之气油然而生。

    有人摇头晃脑,如痴如醉。有人不禁看向了院子里的小池,那里生长着一簇簇火红的莲花,可惜池子太小。

    紫阳居士击掌道:“此诗立意之高远,当为本朝近两百年诗词之巅峰。妙哉妙哉。”

    他一连喝了三杯酒,以酒伴诗,快慰之极。

    喝完,他双眼明亮的凝视着许七安,“此诗可有名?”

    艹...你嫖我一次还不够?老子没有尊严的吗....许七安差点就想喷他一脸盐汽水,沉声道:“已有。”

    紫阳居士有些失望,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喃喃自语,如痴如醉。

    见差不多了,青州知府端起酒杯,奉承道:“巧了,布政使大人正欲在各衙门前院立戒碑,碑文未定,不知许大人可否赋诗一首?”

    此言一出,几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许七安。

    紫阳居士既没附和也没阻止,笑而不语的看着小铜锣。

    一杯酒就想要我的诗,我不是那样的人...许七安叹息一声:

    “卑职随巡抚大人前往云州查案,前途未卜,忧心忡忡,哪有精力与心情写诗?抱歉了,几位大人。”

    青州的官员们顿时失望不已,青州知府一急,忙说:“许大人诗才惊艳,莫要推辞。”

    许七安无奈摇头,端杯饮酒。

    紫阳居士略一沉思,取下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沉声道:“云州匪患严重,此行的确危险。宁宴,这枚玉扳指你收好,本官佩戴多年,以浩然正气温养,可辟邪。”

    许七安目光顿时落在扳指上,隐约看见清气一闪即逝,想起了褚采薇曾经说过的一席话。

    世间有三种法器:一种是司天监阵师炼制;一种是机缘巧合之下,自然孕育;最后一种是沾染了高品强者的气息,日积月累,具备一定的神异。

    这玉扳指就是第三种。

    大佬,今晚别把我当人....许七安慌忙接过,慎重的收入怀中,沉吟一下,道:“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灵思泉涌,偶得了一首诗。”

    不是说没心情写诗吗?众官员茫然的看着他,几秒后,渐渐有了明悟,于是眼神古怪了许多,但默契的心照不宣。

    紫阳居士笑容未变:“本官洗耳恭听。”

    许七安点点头,心里早有了选择,他准备用当初资质测试时,在问心关里使用的那四句诗。

    因为没有比这首诗更适合用在此处,没记错的话,这首诗也叫《戒石铭》,恰是用来警示百官的。

    他喝了口酒,脑海里浮现那首诗,心情仿佛回到了问心关时的豪情壮志。

    忍不住站起身,先看向紫阳居士杨恭,轻声道:

    “尔食尔禄。”

    再看向张巡抚:

    “民脂民膏。”

    接着,他缓缓扫过在场的官员们,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

    “下民易虐。”

    最后,是抬头望天,整个人仿佛激动起来,大声说:

    “上天难欺!”

    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里融入了佛门狮子吼,响在众官员耳畔,犹如暮鼓晨钟,震耳发聩。

    哐当...酒杯摔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不少官员或心虚或羞愧的脸色,面对一位没有品级的铜锣,竟仿佛面对严厉的上级,大气都不敢喘。

    少数问心无愧的,则挺直了腰杆,心神激荡。

    “好诗,好诗!”

    紫阳居士拍桌而起,这位大儒的情绪有些失控,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老辣干练的一方大员,而是初入官场的年轻学子,充满着朝气和正气。

    “当年我若能在朝堂喝骂出此诗,一吐心中郁垒,何至于消沉一载?许宁宴啊许宁宴,你是真正的读书种子。”

    院子里,忍受着寒风的舞姬们,眨巴着眸子,好奇的打量着酒席上唯一的年轻人。

    这份心气,怪不得能做出刀斩银锣的举动....这首诗不知道吓到了多少人....张巡抚喟叹一声,见场面有些僵凝,他出言转移话题:

    “布政使大人所言极是,宁宴,可惜了你当初没有读书。”

    许七安打着酒嗝,无奈道:“二叔觉得我更适合习武,便没让人继续读书。”

    众官员一听,心里颇为愤懑,心说,你二叔那厮不当人子,白白浪费了一个读书种子。许宁宴若是读书人,大奉文坛不寂寞。

    ....

    酒席在深夜里散去,有些小醉的许七安来到水池边,采摘那些红艳艳的莲花。

    这种莲花品种极其古怪,只有六瓣,每一瓣都饱满晶莹,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

    “此莲叫红莲,也叫寒莲,是青州独有的莲花。”紫阳居士走了过来,背负着手,站在一侧:

    “十月才开花,一直到来年开春凋零,结出的莲子性温,可入药。”

    ....冬天开花的莲花,我上辈子没见过。许七安笑着说:“隆冬时开花结果,性温,恰好与季节相反。这些红莲不能移植中原?”

    “活不了。”紫阳居士似有所指,道:“云州匪患,亦是云州独有,换了任何一州,都无法长存。此结症在何处,你可知?”

    这不是历史遗留问题吗.....许七安心里一动,正身作揖:“请先生指教。”

    他没喊大人,而是先生。以学生的身份自居。

    .....

    ps:这几天本章说功能关闭了,全站关闭,5号恢复。大家照常发本章说就行,5号之后就可以显示出来了。哎,没有本章说的书是没有灵魂的,等日子过了,我再回来看本章说。主要是...工具人不能捉虫了。我先发完,然后重新看一遍,自己修改错字。

第一百九十章 许七安的七封信(为盟主“陨落星辰”加更)

    夜色中,寒风吹拂,满池的红莲摇摇晃晃,宛如涌动着的火海,煞是美丽。

    许七安无声的深吸一口气,嗅到了芬芳的幽香。

    “云州多山,但不像南疆那般林莽苍苍,瘴气弥漫。山中盛产草药,物产丰富。”紫阳居士望着满池的红莲,继续道:

    “云州同样拥有肥沃的良田,水量充沛,每年产的米粮虽不及豫州、漳州这两个被誉为大奉粮仓的地域,然而云州每年的米粮养过两州之人,绰绰有余。”

    ...听起来,云州应该是丘陵地形。许七安恍然的点头。

    五大陆地基本地形中,丘陵是最肥沃、物产最丰富的。上辈子所谓的鱼米之乡,便是在江南丘陵。

    豫州、漳州这两个大奉粮仓属于平原,而南疆是山脉地形,遍地都是高山,良田很少。

    紫阳居士沉声道:“云州还有一个地理优势,它紧靠着南海,不用担心腹背受敌的情况。退一步说,实在不行,也可以出航。

    “巫神教与大奉在边境摩擦日渐严重,他们如果想制造内乱,让大奉自顾不暇,选择云州是个明智之举。”

    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这趟云州之行是团灭之旅?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不用担心,”仿佛看穿了许七安的担忧,紫阳居士笑道:“大奉虽然问题很严重,但大抵还算平静,朝廷的威严还在。

    “即使巫神教在云州谋划着身,也只敢躲在暗中,不会明着来。这段时间闲来无事,熬了几只鹰,回头送你一只,若是云州出现突发情况,可以用鹰传书。比走驿路要快。”

    可再快,一来一回也得好些天吧....果然,没有手机的世界就是没有安全感,如果人手一块地书碎片就好了...许七安感激道:“谢老师厚爱。”

    顿了顿,他问道:“去了云州,我该做些什么?”

    “好好查案便是,保护好张行英,至于官场上的交际,你不必管。”紫阳居士笑呵呵道:

    “既然魏渊委任张行英为巡抚,此人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许七安点点头。

    正事说完,紫阳居士沉吟片刻,道:“我与谨言常有书信往来,信中时时提到你。你也算半个云鹿书院学子....我听说书院数月前清气冲霄?”

    谨言是谁?哦哦,是二郎的老师,大儒张慎....因为不习惯称呼字,许七安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谨言”是哪一位。

    紫阳居士这话是什么意思....云鹿书院没有告诉他真相?还是说他知道是我干的,说这番话是为了给我暗示,但没暗示的必要啊....是书信往来无法保密,所以云鹿书院的大儒们只是在信中提及,却未告知真相?

    他斟酌道:“此事似乎被书院列为最高机密,亚圣学宫至今还被封禁,任何人不得进入。”

    说到此处,许七安不由想起了那位指鹿为马的亚圣,真是一位伟大的男人,因为他永远站在妻子身后。

    紫阳居士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许七安反而有些事想请教这位大儒,他想了想,打算先问第一个问题:

    “老师,前段时间因为桑泊案,我挑战夜读,翻阅史书,发现当初咱们一脉的首辅灭佛前,喊出过“佛门不灭,天下皆佛”的口号。

    “随后,那位首辅晋升立命境。学生想,佛门即使有种种弊端,它总归是名门正统。佛门不灭,天下皆佛....是否过于偏激?”

    许七安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佛门和前世佛门有什么差别,这个世界没有佛祖,只有一位佛陀。

    但不管如何,佛门都不至于是邪教吧。

    “此事关乎隐秘,我亦不知。”紫阳居士道。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关乎隐秘?许七安这口槽强行忍了下来。

    紫阳居士“呵”了一声:“院长知晓。”

    许七安的第二个问题是,南疆极渊里为什么会有儒家圣人的石塑,但他又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身在京城的许七安不应该知道极渊底下有儒家圣人的雕塑,即使“我有一个朋友”这样的托词也不行。

    这事儿连打更人衙门都不可能知道。

    .....

    回到驿站,许七安洗了个冷水澡,而后回房间盘坐吐纳,观想法相图。

    青州毗邻着云州,从此地出发,快马加鞭的话,三五天就能到云州,即使考虑到张巡抚身子骨弱,一个星期左右也能到青州边界。

    “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冲击一下炼神境。不就是十天不睡觉嘛,老子当年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在网吧达成爆肝72小时的成就....”

    第二天,布政使杨恭召集石匠,在青州各个衙门前院的戒碑上刻下了警示百官的四句诗。

    上至青州知府,下至普通吏员,每日进出衙门,就能看见这四句诗。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好诗啊,老子没读过书,只能说一句:娘咧,写的真好。是咱们布政使大人写的吧,大人真是大清官。”

    “不是布政使大人,是一个叫许七安的人,嗯,边上还有小字:师杨恭。哦哦,是咱们布政使大人的学生。”

    这首诗是许七安作,那便他所作,但紫阳居士有骚操作,他让人在许七安的大名左侧,刻了三个小字:师杨恭。

    云鹿书院的三位大儒若是在场,会一边吐血一边咆哮:无耻老贼,这也能蹭?

    不少为官清廉的官员,因这首诗而拍案叫绝。默默记下了许七安这号人物。

    许七安的大名,在青州官场迅速传播,随后很多学子、官吏突然发现,原来这位在碑文提诗的人物,便是写出那几首号称大奉文坛两百年前诗词之光的大才子。

    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并非读书人,而是一位打更人。

    但不管是青州官员还是学子,对许七安心服口服,仰慕他的诗才,更仰慕他诗中表露出的意气。

    而教坊司的姑娘得知这个消息时,激动与兴奋填满了她们的胸腔。一个个恨不得烧香拜佛,祈祷许大才子能临幸她们,并留下一两首诗句。

    叫她们倒贴她们都愿意。

    ....

    青州城外。

    紫阳居士携青州一众高官,亲自送巡抚队伍出城。

    “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老师保重。”许七安以弟子身份行礼。

    紫阳居士微微颔首,有些唏嘘,刚认了一个学生,揣怀里还没焐热,就要走了。

    “此番去云州,好好办案,要时刻牢记,报效朝廷,为天下百姓。”杨恭沉声道。

    为天下百姓....许七安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

    .....

    数日后,青州边界,驿站。

    凌晨两点,结束吐纳和观想后,已经七天没有睡觉的许七安,提着蜡烛走出了房间。

    夜深了,驿站内部静悄悄的,他顺着走廊来到尽头,再沿着楼梯下楼。

    大厅的柜台边,一盏油灯静默的燃烧,驿卒趴在桌上酣睡,嘴角流出晶莹液体。

    官办驿站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有些官员会因为紧急公务连夜赶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投宿驿站了。

    咚咚...

    许七安轻扣了两下柜台,发出沉闷的声音。

    驿卒惊醒,边抹着嘴角边起身,“大人,有何吩咐?”

    “给我几张信封和信纸,本官要写信。”许七安提出要求。

    驿卒当即从柜子里抽出一张信纸和信封,许七安摇头:“不够。”

    “您要多少?”

    “七个信封,信纸越多越好。”

    驿卒第一次见有人一口气写七封信的,无声的嘟囔着什么,顺从的递了七张信封和信纸。

    接过信封和信纸,许七安转身上楼,回到房间。

    他把信封摆在书桌上,从玉石小镜中取出红莲花瓣,将五片花瓣压在五张信封上,然后铺开纸张,压上镇纸,研磨写信。

    第一封信。

    “怀庆公主: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抵达青州边界,即将进入云州。离京时,本想与殿下商议,听一听殿下的高见。

    “却不想卑职不知何处得罪了殿下,令殿下如此狠心,闭门不见。

    “途径禹州,卑职勘破了一起贪污案....从此案中可见,巫神教对朝廷侵蚀已久,暗中培养了许多谍子。所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不得不防。望殿下能规劝陛下,励精图治,重振朝纲。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隆冬季节盛开。红莲之风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让卑职想起了殿下,抱歉,卑职知道此言是对殿下的大不敬。然殿下之风华绝代,乃卑职平生仅见。您与红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卑职采摘了一瓣莲花,与信一同寄给殿下,聊表心意。”

    第二封信。

    “临安公主: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殿下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响在耳畔,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云州之行并不寂寞,途中发生了许多有趣且光怪陆离之事,原来运河里是有水鬼的,途中一位虎贲卫夜里登上甲板,忽闻故去母亲呼唤,于是鬼使神差的跃入水中。

    “水鬼死死拽住他的脚踝,欲将他拖入河底。幸好卑职及时察觉,奋不顾身跃入河中,与水鬼激斗三百回合,打的浊浪涛涛,方才救下可怜的虎贲卫。

    “青州至云州途中,路过一座村庄,村庄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某户的媳妇死后尸变,整日整夜绕着房间游走,长出森森白牙,青黑指甲,见人就咬....

    “幸儿卑职路过,一眼便瞧出女子尸变必事出有因,严查之后方得出真相。原来那家丈夫与村头寡妇偷情,欲休妻另娶,妻不愿,便残忍杀害。

    “妻子含怨而死,阴魂不散,这才发生尸变。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妖艳如火,总能让卑职想起殿下身穿红裙的绝代风姿。

    “它就和公主一样婊里婊气(划掉)它是那样的明媚如风轻盈似箭,然一阵风吹来时,它羞怯的低头,我心里油然而生一句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卑职唐突了,无意冒犯公主,只是公主之美,乃卑职平生仅见。”

    第三封信。

    “采薇姑娘: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掐指算来,我们也有半月未见。鸡精炼制的如何?可有顺利晋升炼金术师?

    “禹州有一种美食,叫黄芽菜煟火腿,火腿是南方独有的美食,北方难觅。

    “做法也很简单,用好火腿削下外皮,去油存肉。先用鸡汤将皮煨酥,再将肉煨酥,放黄芽菜心,连根切段,约二寸许长;加蜜、酒酿及水,连煨半日。上口甘鲜,肉菜俱化,而菜根及菜心丝毫不散。汤亦美极。

    “青州有数种美食,且容我一一道来....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叫红莲。此花明媚活泼,迎风绽放,随风摇摆时,仿佛是一张张明媚的笑脸。不由的让我想起采薇姑娘。

    “你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划掉)你就是这样一个带给人快乐的女孩,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拥有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见之忘俗。”

    第四封信。

    “浮香姑娘:

    “半月未见,我很想你。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奈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划掉)

    “半月未见,我很想你,此时的我已抵达青州边界,明日便到云州。这一路来,同僚也曾邀请我去教坊司,但我拒绝了,因为没有你的教坊司,是那般的无趣。

    “不由的想起,你我二人日夜缠绵,情到浓处,我在你耳畔低语:我射不亦精乎。你含羞带怯的点头。那是我们美好的时光。

    “云州之行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耗时耗力,我们相见之期甚是遥远,我知你想我想的发狂,相思难耐之时,请记得修一修指甲。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此花灼灼似火,如你一般热情如火,让人流连忘返。”

    许七安写完了给备胎们的信,吹干墨迹,看着涂涂改改的信纸,无奈叹息。

    手写就是这样的,写着写着就会写错字,或者写出一些不该写的东西。他年少写作文的时候,就已经犯这样的错误。

    无所谓啦,这些都是与他知根知底的女子,不会因为他的字迹难看而嫌弃。

    内容方面还是很满意的,针对备胎们不同的性格,写不同的内容。比如怀庆喜欢时政,他就写案子。

    临安喜欢听故事,他就写沿途的怪闻奇事。

    褚采薇是个吃货,就跟她聊美食。

    至于浮香,滚过那么多次床单,写信更像是在**,足矣。

    接下来是写给家人的信,许七安留到最后,反复斟酌后,蘸墨提笔。

    第五封信。

    “玲月妹妹:

    “为兄在外头甚好,就是有点想你,从小到大,为兄都未离开你超过三天。当然,也没离开过二叔和婶婶。

    “可还适应内城的生活?内城物价昂贵,不比外城,但千万不要委屈自己,多出门走走,去绸缎铺子和首饰铺逛一逛。

    “我离开时,给婶婶留了三百两银子,够家里花销一段时间。嗯,大哥不在家,二郎又在书院,有些事情要记得自己拿主意,不要什么事都听你那个愚蠢的娘。

    “如果婶婶再提议让你嫁人,你就让她把三百两银子还给我,让她把绫罗绸缎还给我。大哥不希望回家后,发现你定亲了。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如你一般清丽脱俗,温柔美丽。”

    第六封信。

    “婶婶:

    “请照顾好铃音,完毕!”

    第七封信。

    “二叔:

    “我在外面很好,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抵达青州边界,在云州会发生什么事,暂时未知。

    “不用担心,男人嘛,总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的。你和我爹不就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嘛。

    “我最近在冲击炼神境,希望我回京时,二叔你也顺利晋升炼神境了。届时,我许家一门双神,听着便很气派。

    “哦,还有,我忽然想起你大字不识几个,该不会没给辞旧写信吧?我一直以为你这个当爹的心里自然记挂儿子,便没有给他写信告诉他我们搬家了...罢了,反正都半个月过去了,辞旧现在应该知道家搬到哪儿了。

    “希望是我多虑。”

    写完信,许七安把信纸折好,连带着红莲的花瓣,逐一装进信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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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敌

    大奉地理志记载,云州纵横六万里,物产丰富,农桑、瓷器、草药等等。武宗皇帝揭竿而起之前,云州的富庶程度,在大奉各州可以排进前五。

    官道迢迢,蜿蜒着通往天边,两边是黑土田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阳光刚升起没多久,空气中残留着昨夜的低温,一百多人的队伍缓缓在官道前行。

    马蹄“哒哒”声里,夹杂着车轮辚辚。

    “元景初年,云州总人口达五百万之数。而后,黄册每十年编造一次,人口逐步锐减,元景30年,云州人口三百五十多万。现在是元景36年,再有四年就是重造黄册之年,不知道这云州还剩多少人口?”

    张巡抚掀开帘子,感慨着说道。

    30年里人口缩减150万,非常恐怖,而真实缩减人口只会比这更多。因为云州土地肥沃,不闹天灾的情况下,是不用考虑饥荒问题。

    也就是说,30年里正常繁衍生息,人口是可以稳步增长的。

    ....从500万到350万,可不是简单的做减法,实际缩减人口至少再翻一倍....许七安嘴里飙出一声国骂:“什么鬼地方。”

    张巡抚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损失的人口,一半是因为赋税太重,弃田当了流民,或进城另谋生路,或落草为寇,这些人都是不记在黄册里的。

    “再就是匪患严重,烧杀劫掠,雪上加霜。有时候山寨土匪为了补充劳力,会主动下山劫掠百姓。呵,山匪当然也不在黄册之内。”

    许七安目光无声的眺望远方,耳边听着张巡抚的话,心里则在分析。

    ....元景初年还有五百万人,元景十年的时候,人口还是缩减,到元景30年,没了一百五十万人,真是人数还要更多....云州是在这二十多年里急转而下,差不读就是元景帝修道的开始....

    因为大奉皇帝痴迷修道,因此让巫神教感觉有了可乘之机?巫神教图谋二十多年,绝对不会小打小闹,大奉和巫神教统率的诸国,必定要有一战。

    想着想着,他头一歪,差点睡过去。

    “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张巡抚审视着他,皱眉道:“怎么了?”

    巡抚大人记得,许七安这一路来,安分守己,没有流连教坊司,理当不至于这般亏空疲惫。

    许七安扭着头,朝巡抚大人苦笑道:“没怎么了,就是成了时间管理大师而已。”

    这是他不眠的第八天,大脑突突的疼痛,血管仿佛要爆开,今早吃饭时,甚至出现了轻微幻觉,以为许铃音在抢他的肉包子。

    眼球布满血丝,眼圈是黑青色的,这让许七安想起了自己生活在996的福报社会里,偶尔还要体验一把007,也是这般凄惨模样。

    “还有两天,熬过这两天我应该就能晋升炼神境了吧。不能让自己睡过去,否则功亏一篑...怎么感觉心脏跳的好难受....”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摘下水囊浇在头上,借此刺激身体,振作精神。

    ....

    一列三百人的商队在官道跋涉,一辆辆平板马车拉着货物,防水布底下盖着的是云州盛产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胭脂水粉。

    在就是一些云州的特产,比如蛇涎砚、黄晶石等。

    商队的东家是一位满脸横肉的汉子,叫赵龙,早年也是云州江湖赫赫有名的豪杰,黑白两道通吃。

    过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靠着早年闯下来的名头,以及人脉关系,做了商队生意。

    他总能打点好沿途的山寨,四平八稳的离开云州,将货物散到各地,赚的盆满钵满。

    时间久了,很多商人都愿意花重金加入赵龙的商队,求个平安。

    赵龙的商队发展至今,演变成了半商半镖。

    杨莺莺就是躲在这棵大树下乘凉的一份子,不过她是以散人身份离开云州,花了二十两银子请求商队庇佑。

    毕竟她这样的弱女子,根本不可能独立离开云州,指不定哪天就在官道上被拦路土匪劫走,当了压寨夫人。

    以她的姿色,当个压寨夫人绰绰有余。

    杨莺莺本是云州教坊司里的女子,年轻时也是位花魁,后来有幸遇到了良人,为她赎了身,便被养在院子里,成了外室。

    而今年过三十,姿容不减,反而是身段愈发的丰腴,更增添了成熟妇人的魅力。她有一双明亮的杏眼,望着人时眼波盈盈。

    骑在马背上的杨莺莺,察觉到周围镖师们火辣的目光,忍不住紧了紧斗篷,把脑袋埋的更低。

    她的手乍一看是护着丰满的胸脯,避免被某些汉子的目光亵渎,其实她护的是怀里的一个物件。

    正是这个物件,迫使她离开云州。

    一位镖师垂涎欲滴的看着杨莺莺的背影,骑在马背上,罗裙贴着身体,那紧绷的臀部轮廓可真诱人啊。

    身体强壮的镖师一夹马腹,追上杨莺莺,咧嘴笑道:“美人儿,晚上陪大爷耍耍。大爷这次出行挣的银子都归你。十两银子呢。”

    杨莺莺置若罔闻,不回应也不拒绝,权当没他这个人。

    镖师又说了几句,见美人儿不理,骂咧咧的走了。

    与他相熟的几个镖师哄笑起来,一阵奚落。但每个人眼里都有失望。这女人油盐不进,他们也一样没机会。

    几个手头有着人命的镖师眼里闪过狠辣,这种独自出行的水灵妇人,要不是碰到了赵老大,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商队前头的赵龙抬手做了个手势,镖师们立即抽出兵器,如临大敌。但刀只出鞘一半,这是走镖不成文的规矩。

    大家混江湖求的是财,除非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否则不会死磕。更何况,赵老大在黑道向来有几分薄面,否则也不会吃这碗饭。

    小道两旁密林中哗啦啦跳出七八十号人,刀矛鲜亮,岔路上更杀出二十余骑,皆是人强马壮。

    赵龙有些纳闷,这条路他每年都要走好几遍,哪条路段需要打点,哪个山头需要孝敬,他一清二楚。

    这片林子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群剪径悍匪....赵龙压了压手,示意手下的镖师稍安勿躁,策马往前走了一小段,朗声道:

    “在下赵龙,朋友们之前是混哪条道的...”

    靠的近了,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群悍匪腰间挂着军弩,手里握着制式长刀,这些都是军中装备。

    赵龙听说过,某些大寨子不缺军需,军刀军弩甚至火铳,一应俱全,但那都是顶级的土匪大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

    “宁宴,你看起来就像被女子掏空身子的病夫。”宋廷风与许七安齐头并进,趁机打趣嘲讽。

    许七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个朋友,问我有没有司天监壮阳补肾的药丸。”

    宋廷风笑容一僵。

    “我那个朋友就是朱广孝,广孝啊,你都有未婚妻的人,何苦那么拼命呢。”宋廷风把锅甩给朱广孝。

    朱广孝闷不吭声的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不甘心,反驳道:“我是怜香惜玉的,你吃相太难看,每次早上,陪你睡觉的姑娘都下不来床。

    “你自己不知道节制,亏空了身子。”

    武夫体魄强悍,精力旺盛,可就算是牛魔王,天天从晚耕到早,日子长了,也会气血亏空的。

    “我这是厉害。”宋廷风不服气,骄傲的笑道:“只有教坊司的姑娘能尽情的配合我,尽管她们也疲于招架。”

    “廷风啊...”

    宋廷风听见许七安喊他,转头看过去:“干嘛?”

    “不是你厉害,而是人家能容忍你的渺小。”

    “你滚。”

    嬉笑怒骂之间,带队的姜律中沉声道:“前方有血腥味,全员准备。”

    锵....刀刃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虎贲卫、打更人同时抽出了佩刀,并摘下了军弩。

    “突进!”姜律中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巡抚队伍瞬间进入行军状态,速度极快,且有条不紊。

    行军十分钟,前方出现密林,风带来了浓郁的血腥味。

    当进入密林的刹那,利箭从两侧射来,袭击狂奔中的打更人和虎贲卫。

    姜律中抬起手,往下一按,箭雨撞在看不见的气墙上,无力坠落。

    他挥了挥手,道:“虎贲军,入林杀敌。”

    说话的时候,姜律中看向前方,官道上横尸数百具尸体,鲜血染了一地。马匹被难逃毒手,这支商队运送的货物散落一地。

    他立刻分析出情况....因为自己提前嗅到了血腥味,命令队伍奔袭,这群剪径土匪听到马蹄声时,已经来不及撤退,于是在林子里埋伏。

    密林中传来激烈的战斗声,虎贲卫是京城五卫之一,虽不如禁军那般骁勇善战,但远胜地方军队。

    双方人数相差不大,箭矢和刀锋交错,打的有来有往。

    姜律中愣了愣,有些意外,扭头看向许七安:“宁宴,杀过人没?”

    “杀过一个,重伤一个。”许七安望着横尸一地的商队,随口汇报战绩。

    姜律中“嗤”笑一声:“毛没长齐的小子。”

    打更人们哄然大笑。

    除了许七安这个加入打更人两个月不到的菜鸟,其他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武者,杀人都不眨眼的。

    姜律中指着林子,道:“去,练练手,最少杀十个。”

    许七安收回目光,缓缓吐了一口气:“好!”

    ....

    ps:后台好像小崩了,我早更新了,半天没刷新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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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