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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 情报换丹药

    夜,星月黯淡,浓雾笼罩。

    许七安背着钟璃,在高空俯瞰京城,这座天下第一大城静静的蛰伏在黑暗中。

    城墙的马道上每隔二十步设立一个高架火堆,用来照明。再加上皇宫、皇城、内城等地的烛火,竟颇为璀璨。

    “真漂亮。”趴在他背上的钟璃喃喃道。

    “司天监的八卦台,看不到这样的夜景?”许七安笑道。

    “看不到这么漂亮,而且,老师夜里要观天象,这个时间一般不允许我们上八卦台,采薇除外。”钟璃遗憾道。

    “为什么采薇可以?”许七安诧异。

    “也许是因为她最小最笨,所以老师格外偏爱。”钟璃猜测道。

    ........你在说采薇的坏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钟璃。额,但以这位倒霉五师姐的性格,说的应该是实话..........看来采薇脑瓜不太聪明是司天监公认的。

    心里想着,许七安转移话题,低声道:“我梦里看过一个城市,每逢夜里,便有一盏盏灯在街边点亮,迤逦盘绕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我梦里看过一个城市,遍布着观星楼这样的高耸建筑,散发着颜色各异的光芒。

    “我梦里看过一个城市,会发光的马车在街上穿梭,整座城市璀璨又炫目,烛光彻夜不息,直到天明。”

    钟璃听的有些痴了,喃喃道:“那一定是仙境。”

    许七安没有回答,笑了笑,笑容里有着眷恋和怅然。

    飞剑和纸鹤没有立刻降落,而是在外城空中盘旋了片刻,这类似于敲门,给司天监的术士或京中高手反应的机会。

    让他们知道来者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倘若乍乍呼呼的降落,不打招呼,那么京城高手很可能会应激出手。

    飞剑和纸鹤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僻静小巷降落,众人拱手告别,昏迷中的丽娜被金莲道长带走了,暂时由他来看护,毕竟金莲是天地会的扛把子。

    这个责任理当由他来担。

    许七安背着钟璃走向城门口的守卫。

    那里栓着一条身形矫健,曲线曼妙的骏马。

    昨夜与金莲道长等人一起出城,他把小母马也带上了,途中转交给巡逻的御刀卫,让他们帮忙寄放在城门口,由守城的士卒看管。

    “小母马,你的针男人回来了。”

    许七安摸了摸小母马的脖颈,解开缰绳,与钟璃骑马返回内城。

    从外城门到内城许府,走路得走到半夜,还是骑马比较快,许七安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使用自己银锣的特权打开内城的城门,返回许府已经是深夜,钟璃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用许七安给的木棍给自己正骨。

    “很抱歉,都是我的错,你本来可以不受这个苦。”许七安愧疚道。

    “明日带我回一趟司天监,老师会替我治好腿伤。”

    钟璃低着头,揉着腿,小声说:“我要借你气运规避厄运,自然也得给予回馈,用你的话说,这是等价交换,炼金术不变的法则。”

    “钟师姐通情达理,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嗯,钟师姐困吗?”

    钟璃摇摇头。

    啪!许七安把一本空白的册子放在她面前,道:“不困的话就帮我码字吧,我把师姐你从襄城背回京城,很累的。等价交换,炼金术不变的原则。”

    钟璃懵了。

    许七安一边倒水研磨,一边催促道:“快点,我答应过公主,要给她送话本。我都已经鸽了她一天。”

    “哦.......”

    钟璃弱弱的应一声,一撅一拐的走到桌边坐下,挺直腰杆,握住许七安递来的毛笔。

    ..............

    次日,许七安穿戴整齐,绑上铜锣,挂好佩刀,送钟璃回娘家。

    目送钟璃进了观星楼,许七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亢长的吟诵声:

    “海到尽头天作岸,术道绝顶我为峰。”

    杨师兄换口头禅了?不是,你在观星楼底下说这样的话,有考虑过监正的感受么?许七安扬起热情的笑容,回身说道:

    “杨师兄,找我什么事?”

    “你昨晚似乎出了些问题,需要我帮忙处理一下吗。”杨千幻幽幽道。

    许七安有种脊背一凛的感觉,眯了眯眼,瞳光锐利的盯着杨千幻的背影。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指的是我昨日在古墓中攫取的气运?不可能,杨千幻怎么可能发现我古怪气运。

    惊疑不定之际,只见杨千幻负手而立,说道:“我只是帮老师传话。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去回复。”

    我的想法就是揍你丫一顿!!

    许七安嘴角一抽。

    “不出意料,也许我昨晚回京时,监正就在八卦台看出我的异常,不用怀疑,一个登高望远的一品术士,不可能直到现在才发觉。

    “监正让杨师兄给我带话,也就是说,他为我屏蔽的天机已经失效?是昨日收了气运冲击的缘故?

    “那我肯定拒绝啊,度厄罗汉回西域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承受404**?这段时间我每去一次勾栏,心里都在滴血。不能白嫖的人生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许七安给出自己的答复:“不用了,替我谢过监正。”

    一夹小母马,哒哒哒的跑开。

    赶往衙门的路上,沐浴着清晨朝阳的许七安,突然看见前方一辆马车失控,拉车的马匹似乎受到了刺激,狂性大发,横冲直撞。

    车夫竭力阻拦,猛拉缰绳,始终无法阻止马匹。

    马车失控的冲撞路边的一位稚童,他正蹲在路边玩耍,母亲在旁边的摊子挑廉价首饰。

    异变突发,谁都没能反应过来,年轻的母亲听见路人的惊呼,一扭头,看见一辆马车直冲儿子而去。

    当即发出惊惧的尖叫声。

    就在这时,一位穿打更人差服的年轻人,鬼魅般的闪现,探出手按在马匹的额头。

    “律律........”

    马匹嘶吼着,前蹄跪倒,而那位打更人差服的年轻人,纹丝不动。

    “多谢大人相助,多谢大人相助。”

    年轻的母亲抱住儿子,喜极而泣,不停的躬身致谢。

    眼见这一幕的行人,爆发出响亮的叫好声。

    “这不是许大人吗?这不是咱们大奉的英雄吗。”

    有人认出了他,惊喜的喊道。

    闻言,又有围观过斗法的路人百姓认出了许七安,高呼道:“没错,是许大人,是许大人。”

    这下子,没看过斗法的百姓,也知道这位出手救人的俊俏银锣,便是斗法中出尽风头,打压佛门嚣张气焰的英雄。

    原来我已经这么受欢迎了吗,这么受京城百姓爱戴了.........许七安唏嘘着,拱手示意,骑上小母马离开。

    身后,高呼“许大人”的声音遥遥传来,经久不息。

    “这就有点爽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装逼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许七安心说。

    但接下来,他又遇到了一起稚童走丢事件,为防止遇到人贩,他在原地等待孩童家人找来,收获了满满的感谢和路人的称赞。

    一起老奶奶过马路摔倒,无人搀扶事件。许七安作为五好青年,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责无旁贷,收获了老奶奶的感谢和路人的称赞。

    而后,许七安意识到了不对劲:“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逼就装到哪里,这不科学啊。扶老奶奶过完马路,是不是还要帮秋家小姐捶李复?”

    念头闪过,果然看见街边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哭唧唧的。

    身后追出来一个汉子,扬起巴掌就打,嘴上怒斥:

    “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老子这就写休书.........”

    不对劲.........许七安调转马头,一抽小母马的臀儿,哒哒哒的往司天监方向赶。

    路上,他沉下心来想了想,有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猜测。

    原本体内的古怪气运,随着他的修为提升,缓慢苏醒,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此外在的体现是捡银子,从一钱到五钱..........

    现在,攫取了玉玺中的气运,宛如拔苗助长,气运失控了。

    “钟璃厄运缠身,时刻要防备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我是气运缠身,所以我要时刻防备突如其来的装逼事件........这可不是好事啊。而且,我不确定这些意外事件是本来就会发生,还是因为我的出现,才刻意发生,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装逼(获取声望)?”

    想到这里,许七安心里自嘲了一声:以后我可以写一本书,叫《我真没想要装逼》

    快马加鞭的返回司天监,还等下马,身后传来亢长的吟诵声: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余音中,一块紫玉飞到许七安面前,悬空不动。

    杨千幻道:“老师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会有些小麻烦,这块玉佩可以解决。”

    这块玉佩能屏蔽我的气运?接过玉佩审视,此玉状如圆盘,许铃音手掌那么大,触手温润........许七安心悦诚服:

    “监正真乃神人也,他早知道我会回来。”

    杨千幻听了,摇摇头:“不,是之前就交给我的。”

    “?”

    许七安的表情凝在脸上:“那你刚才为何没交给我。”

    杨千幻理所应当的说道:“最重要的东西,自然要留到后面出场。正如英雄总是出现在危急关头。”

    我受不了了,监正快帮我打死这家伙.........许七安心里问候了一百遍杨千幻的祖宗十八代,黑着脸,扬鞭而去。

    ..............

    德馨苑。

    许七安和怀庆公主列案而坐,手里捧着热茶,袅袅蒸汽铺在俊朗的脸庞,许七安说道:

    “听说殿下通读史书,才华不输儿郎。”

    怀庆双手交叉叠在小腹,腰背挺直,清清冷冷的反问:

    “不输儿郎?”

    那双秋水般清澈明丽的眸子,审视了许七安几秒。

    “是卑职形容的不够恰当,不输状元郎。”许七安笑道。

    怀庆没再说话,伸出广袖中的玉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道:“有何事请教?”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许七安道:“殿下可知大梁王朝?”

    襄城外的古墓探索,属于天地会内部的帮派任务,身为魏渊安插在天地会内部的二五仔,许七安理当向上峰汇报此事,但因为玉玺气运的事,他打算隐瞒。

    “以“大梁”为名的王朝有三个,最早的,距今大概有三千多年,最近的,则是大奉立国后,前朝余孽在巫神教的扶持下,建立了一个短暂的大梁。十八年后被奉高祖皇帝所灭。”

    怀庆想都没想,直接给出答案。

    “还有没有更早的?”许七安皱眉。

    怀庆摇头。

    看来官方史书里确实没有壁画所处年代的记载..........这个答案意料之中,许七安依旧有些失望。

    儒家出现之后,人族虽也有记载历史的习惯,但多绘于壁画,壁画不易保存,一场战争下来,可能会毁于一旦。

    真正把修书当做传统,是在儒家出现以后,读书人开始呕心沥血的修书,修史,并将之当成毕生事业,光荣事业。

    “许大人还有什么事吗?”怀庆提醒道。

    “没有了........”

    心里思考着,许七安下意识的摇头。

    “没有了?”怀庆的声调微微拔高。

    “瞧我这记性,说好要给殿下送话本的。”许七安一拍脑袋,从怀里取出册子,放在案上,道:

    “昨日家中有事,以此耽搁了。殿下等急了吧。”

    怀庆看都不看话本,淡淡道:“几个婢子想看罢了,本宫何来“等急”之说?”

    “那没什么事,卑职就先告退了。”

    许七安还惦记着去临安府约会。

    女人真是麻烦,我都没时间好好修炼,你说养那么多鱼干嘛.........想起临安妩媚多情的容颜,许七安有些迫不及待。

    “不送。”

    等许七安离开厅里,怀庆提着裙摆起身,径直走到桌边,有些急促的拿起册子,哗啦啦扫了一眼,确认量大管饱,她盈盈眼波里闪过欣慰。

    ...........

    灵宝观。

    一只橘猫轻盈的跃上围墙,扫了一眼幽静的小院,从墙头扑了下来。

    它翘着尾巴,穿过鹅卵石铺设的小径,来到静室门口,抬起爪子,敲了敲门。

    格子门自动敞开,洛玉衡清冷的声线传出:“你又来我灵宝观作甚。”

    “唉!”

    橘猫叹息一声,震荡空气,传出沧桑的声音:“师妹,江湖救急,我肉身快不行了。”

    “我觉得你挺喜欢现在的肉身。”洛玉衡揶揄道。

    “师妹莫要信口雌黄。”橘猫有些生气,义正言辞道:“我辈人士,行事不拘小节。”

    “废话少说,什么事。”洛玉衡不耐烦了。

    橘猫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厚着脸皮说:“想向师妹讨要两粒血胎丸。”

    洛玉衡叹息一声:“我只是一个蛊惑君王修道,祸乱朝纲的红颜祸水,我的丹药,都是民脂民膏。师兄不怕吃了以后,业火灼身,身死道消?”

    这小气又记仇的女人.........金莲道长沉声道:“师妹此言差矣,元景帝欲修道,与你何干?换了心术不正之人做国师,那才是真正的祸乱朝纲。

    “师妹这是心系天下苍生,才接了国师之任,亲自盯着元景帝。不然,朝廷早乱了。”

    洛玉衡幽幽叹息:“要是天下人都如师兄这般看的清,看的明,那该多好。其实你说的对,既然借了朝廷气运修行,遭口诛笔伐也是应该。”

    “那,那血胎丸.........”

    “一枚血胎丸,三十八两黄金。念在同门之情,我便为师兄抹去零头,给个六十两黄金吧。”

    贫道要是有那么多银子,找你干嘛!!

    金莲道长猫脸僵硬。

    沉吟片刻,金莲道长翻过门槛,进入静室,看着盘坐在蒲团的绝色美人,商量道:

    “我用情报,换取血胎丸。”

    洛玉衡没有睁眼,五心朝上,精致的脸蛋如玉雕,红唇轻启:“师兄情报虽多,可我不感兴趣。”

    橘猫碧瞳幽幽的盯着她,道:“如果是许七安的呢?”

    洛玉衡立刻睁开眸子。

    .................

    ps:肝完睡觉,明天起来改错字。我果然只有在半夜才能静下心来码字。以后有女朋友了怎么办啊?

    伤脑筋。

第八十四章 许辞旧会做诗?呸!

    “他的事,我并不关心。”

    洛玉衡眉间轻蹙,不悦道:“你没必要时常用他来刺激过,与谁双修,我自有决断,不劳烦师兄操心。”

    她这个样子,就像是不满被长辈强行安排婚姻.........橘猫心里轻笑,自然而然的抬起爪子.........看了一眼,然后放下来。

    “看来师妹对许七安也不是真的不屑一顾,或者,至少他不会让你觉得厌恶?反正我知道你很不喜欢元景帝。”

    “没有女子会喜欢一个整天要求与你双修的男人。”洛玉衡淡淡道。

    那完蛋,许七安也是这样的人........橘猫心里腹诽,表面稳如老猫,笑道:

    “师妹想和谁双修,无人能替你决定。不过,双修道侣并非小事,不能轻易决定,自当多多观察。我这里有一个关乎许七安的重要信息,或许对你会有用。”

    洛玉衡态度果然好转,颔首道:“师兄请说。”

    “其实这个情报,不仅事关许七安,还牵扯到上古人宗的隐秘。”金莲道长说完,措辞片刻道:

    “五号是蛊族的小姑娘,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前段时间她离开南疆,来大奉历练..........”

    橘猫爪子动了动,以莫大决心压制住本能,继续说道:“但她在襄城附近失联。

    “前天夜里,我召集了三号四号六号,一同去寻她。几经探索,在襄城外南山底下的一座大墓里发现了她。

    “那座大墓的主人是人宗的一位前辈,根据壁画记载的信息判断,他出生在神魔后裔活跃的年代,为了借气运修行,斩杀国君,篡位称帝。”

    篡位称帝.........洛玉衡眉头紧皱:“他也是二品?”

    橘猫摇摇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认为,后来,他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在地底修建了一座大幕。”

    “是后人为他修建的吧。”洛玉衡边说着,边倒了杯水,推到橘猫面前。

    橘猫低头,伸出粉嫩舌头,“哧溜哧溜”舔了几口茶水,感慨道:“猫的舌头和人差别真大,茶喝起来寡淡无味,浪费了,浪费了。”

    接着切回正题,沉声道:“问题就出在这里,那道人渡劫失败,肉身却没湮灭,一直沉睡在地宫中。我们进入主墓后,惊醒了他。”

    许七安能看见的细节,金莲道长这样的老江湖,怎么可能忽略?那干尸身上的焦痕,以及肉身强度.........

    金莲道长当场就意识到那具干尸就是道人,老银币只是假装不知道。

    “这不可能!”洛玉衡脸色严肃。

    天劫毁灭一切,道门二品若是不能渡劫成功,元神连同肉身会被一同摧毁,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上一代人宗道首便是如此。

    “我最先也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橘猫说。

    他其实对天地会的成员隐瞒了一件事,地宗道首并非渡劫失败入魔,而是为了应对渡劫,走了歪路,一时不慎堕入魔道。

    若是渡劫失败,地宗道首早就化作灰灰。

    “那干尸出现后,误将许七安认作了主公,并奉上守护多年的传国玉玺........”

    “且慢!”洛玉衡抬了抬手,皱着精致的眉梢,“你说他唤许七安为主公?”

    金莲道长肯定的点头。

    丰腴美艳,似人间尤物,又似清冷仙子的洛玉衡不再说话,花了十几秒消化掉这句话里蕴含的庞大信息,而后缓缓道:

    “你说干尸是那个道人,却又称许七安为主公。他主公是谁,又为何错把许七安认作主公?”

    女子国师美眸凝视,一眨不眨的盯着金莲道长,神情特别专注,收敛了之前云淡风轻的姿态。

    显然,她无比在乎这几件事,或者,从这几件事里发现了什么端倪。

    金莲道长分析道:“我的猜测是,那具干尸是一具遗蜕,真正的道人脱离了躯壳,重塑了新的肉身。”

    这里就要涉及到道门的修行体系了。

    道门三品,阳神!

    阳神在道门的称呼里又叫“法身”,是法相的雏形。

    天地人三宗,走的路子不同,但核心是一样的。归纳起来,修行步骤是:

    先修阴神,再凝练金丹。阴神与金丹融合,就会诞出元婴。元婴成长之后,就是阳神。阳神大成,就是法相。

    所以说阳神是法相雏形,又被成为法身。

    道门修士到了三品阳神境,已经可以初步摆脱肉身的桎梏,阳神遨游天地,无拘无束。

    纵使肉身湮灭,只需要花费一定的代价,便可重塑肉身。

    当然,这不代表肉身不重要,恰恰相反,肉身是踏入一品陆地神仙的关键。

    阳神进一步蜕变,就是法相,这个时候法相要和肉身融合,重新归一,然后度过天劫,完成质变。

    陆地神仙便诞生了。

    “既然能留下遗蜕,那说明道人不是一品陆地神仙,既然如此,他如何在天劫失败后脱身?”洛玉衡眉头紧皱。

    “所以只是猜测,看来师妹也不知晓原因。”橘猫惋惜摇头。

    “我若知晓原因,父亲便不会湮灭在天劫里。”洛玉衡撇撇小嘴。

    “有道理。”橘猫点点头,露出人性化的微笑:

    “这件事暂且揭过,我们说一说下一个情报,道人渡劫失败后,为自己修建了大墓,命令遗蜕守护一枚传国玉玺,里面凝聚着他收集起来的气运。

    “道人告诉遗蜕,他日会回来取走玉玺。那具遗蜕将许七安错认成了道人,双手奉上遗蜕。你猜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洛玉衡芳心“砰砰”狂跳了几下,美眸晶晶闪亮,追问道:“许七安得了传国玉玺?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师兄,你这个情报是无价的。”

    倘若能从许七安手里交换到传国玉玺,借助里面的气运修行,踏入一品指日可待。她也不用烦恼和臭男人双修的事。

    晋升一品,逍遥天地间,寿元漫长,她再不用当什么国师,再不用应付元景帝,再不用困在京城。

    一念及此,洛玉衡心跳愈发剧烈,呼吸急促。

    自人宗成立以来,历史长河中,二品多如牛毛,一品却凤毛麟角。天劫挡住了多少人杰。

    “玉玺没了。”金莲道长遗憾道。

    洛玉衡神情倏然僵硬,呼吸一滞,尖声道:“玉玺没了?那它在哪儿,留在了墓里,没有带出来?

    “襄城外的山脉是吧,那座山脉,确切位置告诉我........”

    她霍然起身,招来飞剑和拂尘,让它们悬与身后。接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朝橘猫探出手掌,摄入掌心。

    洛玉衡坐不住了。

    “师妹。”

    金莲道长脖颈被拎着,四肢下垂,一副“你随便折腾我懒得动”的姿态,道:“玉玺不在墓中,你去了也寻不到。”

    洛玉衡顿住脚步,睁大美眸,娇斥道:“你这老道,不会一口气把话说清楚。快说,玉玺何在?”

    大袖一挥,把橘猫打了一个跟头。

    “玉玺毁了.......”

    橘猫赶在洛玉衡发怒之前,补充道:“内蕴的气运尽数被许七安攫取。”

    听到这句话的洛玉衡,当场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儿,洛玉衡沉默的返回蒲团,盘坐下来,喃喃道:“气运全被他攫取了.......”

    “如果之前,你认为他的气运不足,那么现在,助你踏入一品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当然,与谁双修,要不要双修,是师妹你自己事。”

    橘猫温和道。

    它蹲了片刻,见洛玉衡愣愣出神,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道:“不知道这两个情报,值不值两粒血胎丸?”

    话音落下,便见洛玉衡袖中飞出两枚瓷瓶,瓷白剔透。

    橘猫张开嘴,将两枚瓷瓶吞入腹中收好,笑道:“多谢师妹。”

    轻盈的跃下桌案,竖着尾巴,摇着猫屁股,欢快的窜进花圃,离开灵宝观。

    洛玉衡宛如一尊雕塑,盘坐了许久,突然,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玉美人便活了过来。

    她抬起胳膊,袖子滑落,白皙玲珑的玉手年捻住道簪,轻轻一抽。

    莲花冠滚落,柔顺的青丝失去束缚,如水般倾泻而下。

    国色天香。

    “国师,国师.........”

    这时,提着裙摆,蒙着面纱的女子,小跑着冲了进来,她迈过门槛,看见青丝如瀑,妩媚绝色的洛玉衡,顿时一愣。

    蒙面女子呆了片刻,指着洛玉衡,‘哦哦哦’的叫道:“你终于想通了,要和元景帝双修了?”

    说着,还挤眉弄眼,一副老司姬的姿态。

    洛玉衡素白的脸蛋,微微一红,兰花指捻着道簪,在发丝轻轻一旋,变戏法似的缠好了发髻。

    滚落在地的莲花冠弃之不顾。

    “找我什么事?”洛玉衡不动声色的道。

    蒙面纱女子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桌边,翻开一个倒扣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吨吨吨的喝光,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王府收到边关传来的信,信上说镇北王已经趋于三品大圆满,最迟明年初,最早今年,就能到三品巅峰。”

    蒙面纱女子在静室里来回踱步:“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洛玉衡蹙眉道:“这么快?”

    她沉吟过后,笑道:“有什么不妙,他晋升二品,你这个镇北王妃的地位,那可就只在皇后之下。宫中的妃子和贵妃,见你也得低一头。”

    “谁在乎那些东西呢。”蒙面纱女子说着,忽然蹙眉:“对了,送信回来的是他的副将,那粗鄙的武夫副将还向我询问了佛门斗法之事。”

    .............

    皇城。

    许七安在临安府用过午膳才告辞离开,骑上心爱的小母马,思忖着在临安府中的收获。

    “果然,象棋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她不怎么喜欢,但却很珍惜我们一起制作的棋盘和棋子.......

    “龙傲天和紫霞的话本她也喜欢,不过似乎对这一期的内容有点失望?问她哪里写的不好,她也不说,吞吞吐吐.........

    “今天和临安牵了两次手,一次是教她下棋,另一次是在后池乘船时拉她,实验证明,只要我不是太**裸的占便宜,她可以适当的接受与我有肢体触碰,好兆头啊,友达以上恋爱未满。

    “稳住,稳住,当下,爱情就像马车,临安在里面,我在外面。不久的将来,爱情就像一张床,临安在我下面,我在她里面。”

    很快,打更人衙门在望。

    “大郎,大郎........”

    这时,衙门口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许七安脸色一僵,循声看去,是门房老张的儿子。

    “跟你说过多少遍,在外头要喊我公子。”许七安恼怒的批评了一句,继而问道:

    “你来衙门作甚。”

    外城带过来下人,依旧保持着过去的习惯,喊他大郎,喊许新年二郎。这让许七安想起了前世,明明早就成年了,父母还喊他的乳名,特别丢人,尤其外人在场的时候。

    “府里来了一位姑娘,说是找您的。问她和你什么关系,她也不说。就是一口咬定是找您。夫人让我过来喊你回府。”门房老张的儿子解释道:

    “但衙门的侍卫不让我进去,又说你今天还没点卯,不在衙门,我只能在门口等着。”

    姑娘?

    许七安回顾了一下自己鱼塘里养的鱼儿,首先排除褚采薇,她是许府的老顾客了,隔三差五的过来玩。

    浮香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她不会登门拜访,而且婶婶认得浮香,当时,爱情就像一具棺材,许白嫖在里头,浮香债主在外头。

    不会是钟璃吧.........许七安心里想着,问道:“那姑娘外貌有何特征?”

    ...............

    内城一家酒楼里,云鹿书院的学子朱退之,正与同窗好友喝酒。

    席上除了云鹿书院的学子,还有几位国子监的学子。

    虽然云鹿书院和国子监有道统之争,两边的学子确实存在相互敌视、鄙夷现象,不过也仅限于此。

    真要说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其实没有,毕竟道统之争对普通学子而言过于遥远,在说,大部分学子连当官的机会都没有。或者只能做个小官。

    倘若有一方主动结交、讨好,那么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还是很容易的。

    朱退之近日心情极差,他春闱落榜了。

    这对心高气傲的朱退之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尤其是向来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许辞旧,竟高中“会元”。

    愈发凸显出两人的差距。

    春闱放榜之后,便与同窗整日流连青楼、教坊司、酒楼,借酒浇愁。

    “他何时有这等诗才?”

    这个疑惑始终困扰了朱退之,身为同窗兼竞争对手,许辞旧几斤几两,他还不知?

    策问和经义确实堪称一流,但诗词写的平平无奇,朱退之自信,论诗词,十个许辞旧也不如自己。

    “想不到啊,今年春闱的会元,竟被你们云鹿书院的许辞旧夺了去。”

    一位国子监的学子感慨道:“这对我们国子监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若是换成以前,那还不闹翻天去。

    “可是,如果是许辞旧,那大家都服气。”

    另一位国子监学子直接摇头吟诵:“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每次回味这首诗,都让人内心激荡起万丈豪情,任何艰难险阻,不过尔尔。哈哈哈,喝酒喝酒。”

    云鹿书院的学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许辞旧高中“会元”,他们身为云鹿书院的学子,脸上倍感光荣。

    唯有朱退之沉默不语,闷头喝酒。

    这时,国子监一位没有说话的年轻学子,瞥了眼朱退之,笑道:“朱兄似乎不太高兴?”

    朱退之看了他一眼,此人姓刘,单名一个珏字,很擅长交际,并不因为自身是国子监的学生,而对云鹿书院的学生恶语相向。

    在京城年轻学子里,人脉极广,此人与自己一样,春闱落榜了。

    朱退之不答,摆摆手,继续喝酒。

    刘珏不以为意,铁了心要把朱退之拉进话题里,问道:“许会元有此等诗才,为何之前平平无奇,从未听说啊?

    “纵使佳句天才,但能偶得此等传世佳作,自身的诗词造诣也不会太低。可我却从未听说京城诗坛里有一位许辞旧。”

    朱退之“嗤笑”一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神情不屑道:“别说你没听说,我这个云鹿书院的学子,也没听说过。”

    此言一出,国子监学子来了兴趣,顿时看了过来。

    刘珏眯了眯眼,语气未变,随口问道:“朱兄此言何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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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科举舞弊

    “许辞旧会写个屁的诗,我随随便便写几句,就能让他无地自容。当日若非替他堂哥许七安赠诗,紫阳居士的那块玉佩就应该是我的。”

    朱退之想起当日的过节,骂骂咧咧。

    “会不会是科举舞弊?”刘珏试探道。

    “胡说八道!”云鹿书院的学子闻言大怒,一个个用眼睛瞪他。

    科举舞弊........这个词在朱退之脑海里浮现,像是瞬间贯通了所有疑问,合理的解释了许辞旧能写出传世名作,高中“会元”的原因。

    旋即,朱退之摇头:“不可能,诗词不是文章,提前得知考题,便能有时间充分准备。刘兄,我让你以“春景”为题,给你三日时间,你能写出一首传世之作?”

    刘珏摇头:“在下汗颜,给我三年恐怕也写不出来。”

    他喝了口小酒,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压低声音:“可是,朱兄想一想,如果替他写诗的人,是银锣许七安呢?”

    席上气氛一静,不管云鹿书院的学子,还是国子监的学子,都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在脑海里仔细思忖了一下。

    是啊,如果是许诗魁的话,若能提前知道考题,别说三日,恐怕一日就能写出来。

    送别诗和咏梅诗,以及那首在云州“牺牲”前引吭高歌的半首词,都是临阵而坐。

    云鹿书院的学子更是联想到了张贴在书院功名墙上的《劝学诗》,据书院大儒透露,许宁宴十息成诗,惊才绝艳。

    “哼,银锣许七安又如何得知考题?”

    心里虽然那么想,但嘴上是不会承认的,云鹿书院的学子质问道。

    “不知不知,”刘珏摆摆手,笑道:“本就是醉话,瞎猜而已。不过那许七安是银锣,官场流传,此人深受魏渊信任.........”

    他没继续往下说。

    有了这段插曲,云鹿书院的学子没了饮酒的心情,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

    擅长交际的刘珏亲自送朱退之等人下楼,然后主动结账,众人在酒楼外各自散去。

    一刻钟后,刘珏去而复返,钻进停在酒楼外的一辆马车里。

    车马里坐着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大拇指套着玉扳指,手里盘着核桃,另一只手端着茶杯。

    “赵管事!”

    刘珏恭敬的作揖。

    中年人颔首,放下茶杯,翻开倒扣在小茶几上的茶盏,倒了杯茶,皱眉道:“一身酒味,喝口茶吧。”

    “多谢赵管事。”刘珏双手捧着茶盏,呲溜一口喝完,徐徐道:

    “打听出一些事情了,根据那几个云鹿书院的学子说,许辞旧根本不会作诗,水平稀烂。那首《行路难》十有**是别人捉刀代笔。当然,我也没有证据。”

    中年人闻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哂笑道:“不需要证据,有这个就够了。”

    .............

    外城,种着杨柳的院子里。

    刚吞服血胎丸的金莲道长,沐浴在春日融融的阳光里,感觉身体不再阴冷,不再往阴物方面转化,但体内残留些许阴气,靠另一枚血胎丸足以消弭。

    “这具肉身与我元神并不契合,用不了太长时间,好在造化金莲成熟在即,莲子可以为我重塑肉身,我也该离京了。

    “希望到时候不会出意外。”

    金莲道长心里祈祷。

    .............

    “大郎,那,那姑娘好像不是大奉人士。”

    门房老张的儿子想了想,形容道:“是个黑皮的丑姑娘,眼睛还是蓝色的。头发也难看,带着卷儿。”

    五号?!

    卧槽,她来我家干嘛,金莲道长让她来的?那她知不知道我是三号的事?

    金莲道长请他帮忙寻找五号,而不是请三号,尚可以用“三号品级太低”来掩盖,毕竟儒家的言出法随越到后期,实力越恐怖。

    但前期的品级里,九品到七品都是辣鸡,到六品儒生境,可以抄录别人的技能,才具备相当可观的战力。

    在楚元缜和恒远看来,虽然三号许辞旧聪明绝顶,但真正需要的时候,还是战力彪悍的堂哥许宁宴更靠谱。

    看来今天只有旷班了.........许七安颔首道:“我知道了,待我请假过后,再与你一同回府。”

    请假之后,许七安坐在马背,小跑着往许府方向去,门房老张的儿子小张,小跑着跟在一旁。

    两刻钟后,抵达了距离衙门不远的许府,许七安把马缰交给小张,径直入府。

    刚进外院,就看见厨娘们端着一碟碟的热菜和馒头、米饭,往内院走去。

    “大郎回来啦........”厨娘们松了口气,边说着,边把目光投向内院:

    “府上来了个姑娘,说是找你的,问和你什么关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叽里咕噜的,十句话里九句听不清。”

    十句话里九句听不清,五号的南疆口音有点重啊.........许七安吐槽着,与厨娘一起进了内院,远远的听见内厅传来许玲月温柔的声音:

    “丽娜姑娘从南疆远道而来,找我大哥何事?”

    “不是来找你大哥的,是来找几位朋友,随便历练.......”一个口音很重的声音响起,说着半吊子的大奉官话。

    不过声音宛如银铃,清脆悦耳,甚是好听。

    “就是说你不认识我大哥?”

    “不认识。”

    三言两语就摸清底细了,这个姑娘不太聪明的样子,和大哥也没关系.........许玲月热情的招待丽娜。

    婶婶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眉头轻蹙,目光略带敌意的审视丽娜。

    这个外族女人真会吃啊,半个时辰里,吃掉了家里三天的口粮,兑换成银子的话,有十几两了。

    这还是婶婶特意让厨娘准备一些米面馒头和素菜,要是大鱼大肉的话,得吃掉多少银子?

    谁家养的起这种姑娘。

    “丽娜姑娘?你来我府上作甚。”

    许七安踏入门槛,一脸诧异的审视着南疆来的小蛮妞。相比起昨日受伤的苍白脸色,她现在气色红润,眸子明亮,似乎伤势已经痊愈。

    “金莲道长让我来找你,说在京这段时间,我便住在你这里了。多谢许大人救命之恩。”

    丽娜赶忙放下筷子,咽下食物,大大方方的端详许七安。

    她原以为自己来了京城,接待她的要么是金莲道长,要么是三号,或者四号六号。谁想,最终居然住进了一个陌生男子家中。

    昨天的事,金莲道长已经告诉她,丽娜知道这位皮相极佳的年轻银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既然是道长信赖的朋友,那丽娜也无保留的信任他。

    她喊我许大人,而不是三号........许七安盯着丽娜看了片刻,无法从那双澄澈无邪的碧眸中看出端倪。

    金莲道长为什么要把她安排在我身边?这有何深意?

    老银币做这件事之前没与我商量,按照我与老银币们打交道的经验判断,事先商量,则没有某种谋划。

    事先没商量,则必有深意。

    于是,许七安问道:“道长还与你说了什么?”

    丽娜啃了口馒头,含糊说道:“金莲道长说你是他在京城结识的挚友,让我安心待在府上便成。”

    咽下馒头,她有些气愤和委屈的说道:“道长说我太能吃,养不起我。”

    啊.......许七安脸色呆滞,原来金莲把她送到我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太能吃养不起?

    这还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同样的道理,住养老院的六号和吃住都靠故友接济的四号,也养不起南疆小蛮妞。

    该死,被当成狗大户的感觉好不爽,人在江湖飘,不是你白嫖,就是我白嫖,报应啊........许七安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咳咳!”

    婶婶用力咳嗽一声,彰显她当家主母的存在感。

    但许七安不搭理她,自顾自道:“行吧,我马上让人给你安排房间。”

    “许宁宴!!”

    婶婶气的嗷嗷叫,从椅子上起身,掐着小腰,怒目相视:“我是你婶婶,你,你难道没想过和我商量一下?”

    说着,目光频频瞟向杯盘狼藉的餐桌,告诉倒霉侄儿,这姑娘是个无底洞。

    这.......许七安顿时犹豫,婶婶考虑的很有道理,京城物价贵,这姑娘那么能吃,委实太耗银子。

    而且,我最近的气运发生变化,不再捡银子了,改成积累声望,然后,魏渊又扣了我工资。

    “大哥你忘了鸡精吗?”

    这时,许玲月开口了,她给许七安算了一笔账:“京城的盐运衙门去年开出去盐票两千斤,获利五千两,其中大哥占一成,得五百两。这银子您还从没司天监要回来呢。

    “我问了盐运衙门的吏员,朝廷打算在今年开设至少十座作坊来制作鸡精,等今年年尾结算时,将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所以,咱们家已经不缺银子啦。”

    许玲月说的“盐票”,单指鸡精。现在鸡精和盐一样,成了朝廷重要战略物资。去年横空出世,还无法大规模生产,但今年扩大生产规模后,其中利润无法估量。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肯定是监正那个糟老头子屏蔽了鸡精,让我想不起来,他想坑我银子。

    许七安惊喜的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是这个时代的马爸爸了。

    丽娜完全没听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她从南疆千里迢迢来京城,知道一个铜板能买什么,一钱银子能买什么。

    同时,也知道赚取银子是何等困难的事。

    下意识的,她看向了这位“许大人”,眼里流露出纯粹的崇拜,就像小姑娘看见邻居家的哥哥烫着泡面头,穿着牛仔裤,腰上悬一条装饰铁链,在自家院子里跳街舞。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婶婶狐疑道。

    “婶婶不知道吗,我让玲月告诉你了。”许七安顺势看向妹妹。

    许玲月一脸茫然:“娘许是忘记了吧。”

    婶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忘了,对这么大一块“利润”毫无印象。

    这时,丽娜带着崇拜的语气,问道:“请问许大人高姓大名。”

    这样的问话方式是她在大奉浪迹江湖时学会的。

    “许七安!”

    “许,许七安........”丽娜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一声尖叫:“你就是许七安,你不是死在云州了吗?”

    婶婶和许玲月狐疑的看了过来。

    这位外族姑娘自称认识许七安,却又不知道她死而复生的事,那,她来府上作甚?

    “借一步说话。”

    许七安拉着丽娜走出偏厅,行到花圃边停下,解释道:

    “我并没有死,是李妙真弄错了。嗯,其实我是天地会的外围成员,虽然没有相应的地书碎片,但对你们的事了如指掌。”

    “难怪金莲道长让我来找你呢。”丽娜露出开心的笑容,很轻易就相信了许七安的话,没有任何质疑。

    真好骗.........许七安严肃道:“这是个秘密,你不能对外泄露,哪怕是天地会内部也不行。”

    “好!”

    丽娜嫣然一笑,用力点头。

    “吃饭去吧。”

    如果世上人人都像五号这样单纯天真,该多好........许七安望着蹦跳活泼的背影,由衷感慨。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五号,比如她是如何知晓捡银子的是三号自身,而不是无中生友。

    不急,性格单纯的人通常比较执拗,说保密就肯定会保密。

    但吃人嘴软,等她在家里多吃几天,她但凡有点良心,就知道白嫖是不对的。

    ..............

    内阁。

    穿绯袍的王贞文伏案批阅折子,他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中途上过几次茅厕,其余时间全部投身在公务。

    内阁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权力极大,远高于六部。

    朝廷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

    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最后决定如何处理,最后由六部校对下发。

    到了元景帝这一朝,通政使司直接把奏折转交内阁,内阁草拟处理意见,最后再转交给元景帝。

    中间省略了一道流程。

    这是因为元景帝认为,中间多出来的流程妨碍到了他修道。

    恰恰是中间省略的这一道流程,猫腻最多。因为这样一来,元景帝看到的,就只是内阁让他看到的折子。

    当然,元景帝虽然不是好皇帝,但他是个擅用权术的皇帝。为了扼制文官权力过大,架空皇权,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办法名字叫“魏渊”。

    从大格局来说,各党派与魏渊党势如水火。小格局来说,各党派之间厮杀惨烈。

    元景帝稳坐钓鱼台,负责维系平衡,安心修道。

    王贞文打开最后一份奏折,看完上面的内容后,他沉吟着,静坐许久。然后,取出一张纸条,写下自己的建议,贴在奏折上。

    做完这一切,恰好黄昏散值。

    ............

    到了晚上,许府餐桌上多了一位许铃音的生死大敌。

    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姐姐,许铃音又爱又恨,爱是因为“姐姐”来了之后,家里的饭菜多了数倍。

    恨是因为,这个大姐姐吃的实在太多了.......

    自己一张嘴那么小,根本吃不过她。

    许二叔沉着脸,审视着丽娜,扭头问侄儿:“她是不是南疆蛊族的人,力蛊部的?”

    丽娜从碗里抬起脸,嘴角沾着饭粒,脆声道:“我是力蛊部的,许二叔怎么知道。”

    谁是你二叔!许平志冷哼一声。

    当年山海关战役,他亲生经历了大战,见识过力蛊部的蛮子的可怕膂力,他们的特点就是能吃。

    一位精壮的力蛊部族人,一天吃下一头牛也是常事。

    当年魏渊从来不俘虏力蛊部的族人,都是直接杀的,节省粮草。

    “大哥,与你说件事。”许新年突然开口。

    “早知道你有事,眉头没松过。说说看。”许七安一边跟丽娜抢肉吃,一边回复堂弟。

    “王家大小姐明日约我游湖。”许新年警惕道。

    “你怎么看?”许七安沉吟道。

    许新年‘呵’一声,放下筷子,不屑道:“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出于私仇,想为那刑部尚书的侄女找回场子。

    “要么是王首辅不想放过我,又暗中憋坏。”

    “那你觉得是哪一种可能?”许平志接茬。

    许新年想了想,遗憾道:“虽然我将来或许会成为王首辅的心腹大患,但不至于被他这般惦记,我觉得是王小姐想使坏。”

    闻言,许玲月放下筷子,小脸严肃:“二哥,你不擅长对付女人,我随你去........”

    她连忙看了一眼许七安,改口道:“虽然人家也不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但女人还是最懂女人的。”

    许新年对大妹妹的智商发出嘲笑,“谁说我一定要去的?是王小姐邀请我游湖,不是王首辅,既然如此,男未婚女未嫁,一起游湖有失体统,我拒绝便是。

    “兵法云,敌进我退,势弱,不可撄其锋。”

    不错,处理的还行.......许七安颔首:“你都决定了,还问我作甚。”

    一家人边吃边说,气氛融洽。

    ............

    次日,元景帝结束打坐,研读经书半个时辰,服饵,然后养神一炷香,早课就算结束了。

    这个时候,他才会抽出点时间批阅奏折,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因为内阁已经做好“票拟”,他只需要批红就可以。

    他打开第一份折子,是新任的右都御史的奏折,内容是弹劾东阁大学时赵庭芳收受贿赂,向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泄题。

    折子里还举证说,乡试时,该学子诗词属四等(最低五等)。又怎么可能写出《行路难》这样的传世之作。

    看到这里,元景帝本来没在意,诗词不是文章,文章泄题的话,性质非常严重。诗词要轻一些,即使你知道考题,却发现找一位诗才比得到考题还难。

    但随后,奏折里提到,乃学子有一位堂兄,是打更人衙门的银锣,叫做许七安。

    而众所周知,许七安是大奉诗魁。

    看完奏折,元景帝瞳孔锐利了起来,但他没发表意见,随后揭下内阁的“票拟”,上面写着内阁的建议:

    “科举为朝廷选士寻贤,自古以来,便是重中之重。科举舞弊不可容忍,望陛下严查。”

    元景帝沉吟片刻,提笔,批红。

    ............

    ps:感谢“砍掉重练的土狼”的白银盟打赏、“seanghoust”的19万赏。“mady”的盟主。“上仙齐天”的盟主打赏。“佛系九大爷”的盟主。

    大佬们错爱,万分感激,一定爆肝回报你们。

    另外,替许白嫖弱弱的问一句:大佬们是打赏我的,还是打赏小母马的?

第八十六章 办法

    元景帝把批红后的折子,轻轻丢给老太监,笑道:“大伴,你给朕说说,这会元许新年,到底有没有舞弊?”

    老太监接过折子,飞快扫了一眼,然后说:“老奴愚钝,不过老奴觉得,此事确实有蹊跷。”

    元景帝盯着他看了几秒,吩咐道:“责令府衙和刑部处理此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等老太监领命退下,元景帝坐在龙椅上,望着御书房外的蓝天,忽然一笑:“一箭三雕。”

    蟒袍老太监离开御书房,低头疾走,行出百米,他惊心肉跳的拍了拍胸膛,脸色阴沉:

    “批红了还问我........魏渊啊魏渊,不是咱家不帮你,咱家的命最重要。”

    不久后,宫中的谕令分别传到了刑部和府衙。

    刑部孙尚书似乎早有预料,接到谕令后,立刻遣人捉拿许新年。

    陈府尹收到宫里传来的谕令,叹息摇头:“长风破浪会有时........就怕一个大浪打过来,打的你船毁人亡啊。”

    他当即喊来少尹,沉声道:“立刻派人捉拿许新年,带回衙门审问,务必要抢在刑部之前拿人........派人去通知一下许银锣。”

    .............

    许府。

    春日和煦,许新年让人把书桌摆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的晃动在桌上,书上,以及他俊美无俦的脸上。

    手边是茶盏和糕点。

    婶婶带着许玲月和许铃音姐妹俩,以及借宿在家里的丽娜,正准备出门去玩。

    丽娜看见树下的许新年,大方的称赞道:“许二郎长的真俊俏,要是在我们部落,婆娘们会为了抢他打的头破血流。”

    婶婶瞬间警惕起来,像是看到了一头企图拱自己家白菜的母猪。

    这个南疆的小黑皮是在暗示吗,她对二郎有意?呸,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婶婶美眸剐了丽娜一下,催促道:“时间不早了,早些出门吧。”

    这次出行不带扈从,一百个扈从也抵不过一个南疆小黑皮,小黑皮的实力,是得到许二叔和许大郎人证的。

    婶婶也亲眼目睹小黑皮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轻而易举的捏成齑粉。

    丽娜顿时把俊俏的许二郎抛之脑后,兴匆匆的往外走,她迫不及待想逛一逛大奉京城。

    以前在南疆时,便时常听部落里的长辈们说起大奉京城,世上最繁华的城市。

    “死丫头吃的多,还对我家二郎起歪念,我得想办法把她赶走.........”婶婶暗暗心想。

    这个从天而降的外族女子,激起了婶婶的排外思想。

    她正谋划着怎么赶走外族女子,视线里,看见一伙官兵冲了进来,把门房老张推到在地,直奔内院而来。

    为首的一位捕头,手里拿着画像,对照了一下,指着树荫下看书的许新年,喝道:“此人便是许新年,拿下。”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家二郎。”婶婶大惊失色,出于护犊心理,她没做犹豫,竖着眉头挡在官兵面前。

    “刑部拿人,你敢阻拦?一并带走!”那捕头大手一挥,吩咐手下缉拿婶婶。

    两名官差当即上前,取出绳索就往婶婶头上套。

    “砰!”

    丽娜上前一步,轻轻推在两名官差的胸口。“啊......”两声惨叫里,官差飞了出去,摔的七荤八素。

    锵!

    官差们纷纷抽出了兵刃,刀口指着丽娜,南疆的小蛮妞舔了舔嘴唇,有些兴奋,这些人她能在十息内全部杀死。

    婶婶惊魂未定般的躲到丽娜身后,忽然发现这个小黑皮竟如此的可靠,值得依赖。

    “住手。”

    许新年呵斥一声,放下书卷走过来,目光冷冽的扫过众官差,沉声道:

    “我是会元,有功名在身,你们擅闯我府邸,妄动刀刃,这是大罪。”

    这时,两名被打飞的官差揉着胸口站了起来,捕头见他们并无异常,略作沉吟,收了刀,取出一份牌票,道:

    “我们是奉了刑部的命令,带许会元回衙门问话。”

    许新年皱眉道:“许某犯了何事?”

    “许会元随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捕头大手一挥,喝道:“带走。”

    丽娜刚想出手,但被许新年制止,他迎上刑部的官差:“我跟你们走。”

    婶婶和许玲月一直追到府外,直到官差押着许新年消失在街口。

    丽娜小声说:“许二郎也抢银子啦?”

    她知道抢银子是要被官兵捉拿的。

    这个时候,门房老张牵来了许新年的马,道:“夫人,小姐,老奴这就让人去通知老爷。”

    婶婶和许玲月同时转身,叫道:“去找大郎(大哥)。”

    ............

    “什么?刑部的官差来府上捉拿二郎?”

    打更人衙门里,收到消息的许七安愣住了,有些猝不及防。

    “大郎,您快想想办法,夫人和小姐急的都哭了。”门房老张的儿子神色焦虑。

    “为何捉拿?”

    老张的儿子摇头,说:“突然就冲来一批官兵,还把我爹给推了个跟头,抓了二郎就走。”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许七安吩咐道:“告诉婶婶和玲月,让她们别急,我会处理这件事。”

    “大郎,您得亲自回去和她们说呀。”门房老张的儿子说道。

    许七安点点头,挥手把他打发走,坐在桌案边,沉吟片刻,他起身离开一刀堂,打算走一趟刑部,先弄清楚刑部为何要捉拿许二郎。

    “总不是刑部尚书为了给侄女出气,刻意找茬吧。如果是这样,那反而好解决。二郎有功名在身,一般的小事奈何不了他.........

    “但朝堂大佬们的行事风格,就算是为侄女出气,也不会毫无道理的抓人,必然是抓住了把柄,有把握一击必中,这才出手的。

    “所以,二郎必定惹上了什么事,只不过我还不知道........”

    心里想着,他出了院子,正要转头去马棚,牵来小母马,便看见府衙的总捕头吕青,带着两名快手,步伐匆匆的进了院子。

    “许大人。”

    双方迎面碰到,吕青面露喜色,继而被焦急代替,连声道:“府尹让我来通知你,许会元有难。”

    “我知道,他不久前已被刑部的人带走。”许七安沉稳的点头。

    “看来还是刑部的人快了一步。”吕青叹口气。

    “吕捕头里边请,正有事要请教。”

    许七安打消了去马棚的念头,引着吕青返回一刀堂。

    吕青接过吏员奉上的茶水,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陛下降旨,要查许会元科举舞弊。”

    “科举舞弊”四个字,让许七安眉心一跳。

    二郎那首《行路难》确实是我给他的,但这算不算科举舞弊?考题是我押中的,押题这种事,朝廷不支持,但也从未禁止,儒林里常有押题的习俗,严格来说,不算舞弊.........不,问题本身不是舞弊。

    许七安嗅到了阴谋的气息,沉声道:“是陛下要查?”

    吕青看了眼堂内的吏员,低声道:“本官不知,许大人也莫要妄加揣测。”

    “是我失言了。”

    但这一点很重要啊,如果是元景帝想搞二郎,那就不好处理了,二郎的前程几乎毁于一旦。货于帝王家,帝王家不要,读书人就废了........许七安心说。

    “多谢吕捕头提醒,本官急于处理此事,不便留你。”

    “许大人送一送我吧。”吕青意有所指。

    两人离开一刀堂,并肩往府外走,吕青压低声音,说道:

    “许大人最好去一趟刑部,人到了刑部手里,就任人拿捏了。迟了,恐怕什么都招了。言尽于此。”

    吕青自幼习武,在府衙任职多年,类似的案件见过不少,对官场上的猫腻一清二楚。

    送走吕青,许七安扭头进了浩气楼,求助魏渊。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官场上的勾心斗角,门门道道,他缺乏经验,段位也不够,好在有一根大粗腿可以抱。

    进了浩气楼,茶室里,许七安把事情告之魏渊,求助道:“请魏公教我。”

    魏渊握着茶杯,沉吟道:“我没有收到宫里来的通知,这意味着陛下不想我知道,至少不想让我即刻知道。”

    许七安脸色一变:“是陛下要搞我?”

    “搞这个字何其粗俗。”魏渊嫌弃道,随后摇头:“你们许家兄弟,还不够格让陛下亲自下场,应该是遭人弹劾。

    “至于目的,首先,按照历届科举舞弊案的例子,既然是舞弊,那必定有考官泄题。本次春闱三名主考官,分别是东阁大学时赵庭芳、右都御史刘洪,以及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其余小杂鱼暂且不顾。

    “三位可能泄题的主考官中,钱青书先排除在外。”

    许七安皱眉:“为何?”

    魏渊回答:“弹劾奏章要先过内阁,内阁是王贞文的地盘,而钱青书是王贞文的人,懂了吗。”

    王首辅没有把奏章打回去,那说明此事与钱青书无关.........许七安点头:“懂了。”

    魏渊继续道:“其次,你堂弟许新年是云鹿书院的人,朝堂虽党派林立,但共同压制云鹿书院的士子,是所有文官心照不宣的默契。这,就是本次科举舞弊的主要原因。”

    “云鹿书院的大儒.......没有提醒我啊?”许七安皱眉。

    “遭遇压制是必然的,但未必会以科举舞弊为由,即使许新年中了状元,依旧可以把他扫到犄角旮旯。招无定式,方法太多,如何防备呢?”魏渊摇头。

    “最后,许新年是你堂弟,你是我的心腹,遇到关乎前程的大事,你会不会向我求助?我若是不应,我们之间必生嫌隙。我若是应了,后续的招就来了。”魏渊冷笑道:

    “咱们这个陛下,乐意看到我和文官们争斗,所以宫中的消息没有传出来。”

    一箭双雕......不,如果还有那位泄题的考官,背后的人,是一箭三雕。至于二郎,牵扯到科举舞弊案,无外乎三种结局:一,证据确凿,流放或斩首。二,证据确凿,但罪责较轻,革除功名,终生不得录用。三,查后无罪,但错过殿试,名声尽毁。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头大如斗。

    读书人真恶心啊,有什么矛盾,咱们拔刀拼一场,一决雌雄,多干脆利索。

    尽搞这些鬼祟阴毒伎俩。

    “魏公,我该怎么做?”许七安虚心求教,论破案,他信心十足。论官场争斗,那他就是一个白银直面一群王者。

    幸好我身后也有一位王者巅峰级的大佬啊。

    “我可以下场,但这样一来,许新年就是我的人了,身上的标签这辈子都洗不掉。”魏渊喝着茶,目光温润的看着他。

    这件事很麻烦,即使魏公出手,帮二郎脱身,恐怕也要伤筋动骨吧,毕竟对面不是一个党派,很可能是多个党派之间的默契..........

    而且,二郎如果跟我一样成了阉党,那还不如让他背井离乡,离开京城...........

    许七安眉头紧皱,静坐许久,涩声道:“魏公,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

    这个回答让许七安既惊喜又意外。

    但魏渊话锋一转,摇头道:“但你办不到。”

    ...........

    ps:纠正一下,“seanghoust”大佬打赏的是23万,不是19万,上一章我算错了。

    另外,最近遇到了些糟心事,昨晚一晚没睡,白天睡了四个小时,就起来码字了。然后也没什么心情码字。

    还好是周末,不然真怕我猝死。今天就一更了,哎。

    放心吧,今天欠的字,明天会补回来,说话算话。

    对了,这个案子的灵感来自唐寅科举舞弊案,不算凭空捏造。我查过不少科举舞弊的资料,证据确凿的有,但也有许多是没有证据,却被毁了一生的案例。

    先打个预防针,免得有读者觉得不合理。

第八十七章 如何破局?(8000字大章)

    两刻钟后,许七安踏出浩气楼,站在楼底,闭目凝神片刻,毅然离开。

    离开衙门,骑乘小母马,沿着宽敞到难以想象的内城主干道,快马加鞭的奔向刑部衙门。

    主干道宽一百多米,直达皇城,是皇帝出行时走的路。这种宽度主要是为了防止刺客埋伏在路边,一旦遭遇冷箭和刺杀,如此宽敞的道路便能为禁军提供充足的缓冲时间。

    不多时,抵达刑部衙门。

    许七安远远的看见许二叔的身影,他披甲持锐,应该是巡街的时候收到消息,便立刻赶来。

    许二叔被刑部衙门的守卫,拦在大门外。

    两名守卫大声呵斥,其中一位伸手猛推了许二叔一下,他也不敢还手,踉跄后退。

    “怎么,一个小小的御刀卫百户,敢强闯刑部衙门?”一名守卫指着许平志的鼻子骂,再不滚别怪老子动粗。

    练气境的许平志硬忍着,憋屈的握紧拳头,沉声道:“我是许新年父亲,我有权力探监。”

    另一位守卫嘲讽道:“科举舞弊重犯,不得探视,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你这个不识字的匹夫,懂个球。”

    许平志确实不知道,科举舞弊相关的案子离他过于遥远,接触不到。

    “那你们还问我要三十两?”许平志眉毛扬起,怒火如沸。

    “就坑你怎么了,这里是刑部衙门,你还敢动手不成。你动一个试试。”守卫冷笑道。

    “嗬.....tui。”

    另一位更干脆,一口唾沫吐向许平志。

    许平志急忙避开。

    两名守卫猖狂大笑。

    “呼.......”

    许二叔缓缓吐出一口气,看了眼衙门里走出来的两列士卒,显然,只要他敢在刑部衙门口闹事,今儿就吃不了兜着走。

    白白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

    “滚!”

    守卫睥睨着,呵斥道。

    哒哒哒.......突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循声看去,一匹矫健的骏马疾冲而来,悍然冲撞刑部衙门。

    撞向横眉竖目的两名守卫。

    砰!

    其中一位守卫避之不及,被小母马撞中胸口,重重摔飞出去,挣扎了片刻,缓缓倒地,受伤不能再起。

    竟然真有人敢在刑部衙门口行凶?

    “宁宴。”

    许平志见到侄儿,如释重负。

    “锵.....”拔刀声连成一片,衙门里的守卫听到动静,纷纷持刀奔出,要把敢在刑部衙门闹事的家伙千刀万剐。

    可他们看清马背高坐的银锣是许七安后,一个个哑火了。

    为首的守卫收回刀,抱拳沉声道:“许大人,这里是刑部衙门。您要知道,冲撞刑部,打伤守卫,轻则入狱、流放,重则斩首。”

    许七安不理,翻身下马,一脚踹翻那名腿脚利索,避开小母马冲撞的守卫。

    “哎呦.......”那守卫惨叫一声,翻滚在地。

    许七安摘下腰后的佩刀,拎在手里就是一顿抽打,刀鞘抽打皮肉发出的闷声,让人心惊肉跳。

    守卫惨叫连连。

    “许大人!”

    “叫我子爵大人。”

    守卫头目噎了一下,假装没听见,大喝道:“你真当刑部没有高手,真不怕陛下降罪,不怕大奉律法吗。”

    “你尽管放马过来,这点破事摆不平,我许七安在京城就白混了。”许七安冷笑一声,挥舞刀鞘继续抽打。

    那守卫最开始还能躲避,或抬手抵挡,抽了十几下后,双眼开始翻白,奄奄一息。

    守卫头目咬紧牙关,握刀的手背青筋绽跳,却不敢真的与狂妄银锣动手。

    当日斗法的景象历历在目,许七安的声势还没散去,这个节骨眼上,等闲人不敢与他硬碰硬。

    最关键的是,此人有免死金牌护身,纵然在刑部衙门口大杀一通,最后也不过是罢官革职,性命无忧。

    见守卫还剩一口气,许七安罢手,把佩刀挂回后腰,淡淡道:“三十两银子,就当是两位请大夫的诊金,以及汤药费。”

    出完气,他盯着守卫头目,道:“进去通传,我要见许新年。”

    闻言,侍卫头目没有拒绝,也没回应,用眼神示意手下把两名伤者抬进衙门治疗,深深看了眼许七安,退回了衙门内部。

    俄顷,侍卫头目返回,道:“孙尚书有请。”

    许七安把缰绳栓在衙门口的石狮子上,回头招呼:“二叔,我们一起进去。”

    许平志沉默的跟上,两人进了衙门,穿过前院、回廊,许二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选择了沉默。

    守卫带着叔侄俩进了偏厅,偏厅的主位上,坐着穿绯袍的孙尚书,脸色严肃,面无表情的等待着。

    “见过孙尚书。”许七安抱拳。

    孙尚书目不斜视,眼里似乎没有许七安,淡淡道:“少了两个字。”

    盯着孙尚书看了几秒,许七安弯曲了脊椎,以下级面见上级的语气,抱拳道:“卑职见过孙尚书。卑职想见一见许新年”

    见到这一幕,许平志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孙尚书露出满意笑容,道:“科举舞弊是大罪,家属探视乃人之常情。”

    突然,话锋一转:“不行。”

    ......许平志咬牙切齿。

    说完,孙尚书不再看叔侄俩,端起了茶盏。在官场上,话说到一半,主人端茶却不喝,代表着送客。

    “不打扰孙尚书了。”许七安转身离开。

    望着叔侄俩的背影,孙尚书淡淡道:“院子里有几根荆条,听说许大人修成佛门金身,有没有兴趣试试。”

    许七安头也不回的走人。

    许平志边走出刑部衙门,边骂道:“狗娘养的尚书,还想让你背荆条请罪,老子就是拔刀砍了他,也不会答应。”

    “二叔怎么来的这么快?”许七安问道。

    “是你来的太慢了,我收到消息后,便立刻回家安抚你婶婶和玲月,结果完全没用.......”许二叔头疼道:

    “就知道哭哭哭,唉,宁宴,这事儿如何是好?”

    许平志虽是粗鄙的武夫,但国子监和云鹿书院的“过节”,他是知道的。来的路上,努力分析了一波,觉得二郎入狱,十有**和这事有关。

    “这件事非常复杂,二叔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办。”

    许七安不想浪费时间,跨上小母马,哒哒哒的顺着街道跑远。

    他的脑海里,浮现魏渊的话:

    第一步,你要阻止刑部屈打成招,府衙的陈府尹为官油滑,左右逢源,一旦此事坐实,他多半不愿得罪孙尚书。

    “孙尚书对我恨之入骨,科举舞弊案正好给了他报复的机会,甚至,这就是他推动的。再不济,也是参与者之一,想让他善待二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母马跑出一层细汗,气喘吁吁,终于在外城一座院子停了下来。

    “道长,道长,江湖救急.........”

    许七安推开院门,直奔里屋,看见金莲道长安详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又,又上猫去了........火急火燎的他,见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

    有过上一次小母马爱的后踹,以及有求于人的目的,许七安没有用物理方式唤醒金莲道长,坐在桌边默默等待,三分钟不到,门口出现一道纤细的影子。

    “什么事。”

    金莲道长蹲在门槛,声音温和平静,似乎已经习惯这副模样交谈。

    “我堂弟许新年被卷入科举舞弊案.........”

    许七安简单的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后说道:“道长,我需要你的帮助。”

    橘猫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凝望,震动空气,说道:

    “我对大奉官场了解不够,无法给你提出有效建议,这件事你不该找我,魏渊才是政斗高手。如果政斗分品级的话,魏渊是二品。”

    本来很焦急的许七安,听到这个话题,忍不住接了下去:“只是二品?那谁是一品?”

    橘猫笑呵呵道:“自然是元景帝,论帝王心术,元景帝已经登峰造极。魏渊和王贞文都有望政斗一品,但他们理念不合,政见不同。

    “元景帝特意把两头猛虎放在朝堂上,自身真正的坐山观虎斗。”

    有道理啊........等等,你特么不是说对朝堂情况了解不多?许七安心里骂着,嘴上则问:

    “那道长觉得,政斗有超越品级的存在吗?”

    “当然有,”金莲道长抬起爪子,舔了舔,说道:“政斗的最高境界,就是武力压服一切,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每一任开国皇帝都是如此。”

    道长好像渐渐被猫的习性影响了.........果然,任何生物,其实是身体控制着大脑,身体分泌的激素决定了你要做的事.........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金库满了要施舍给女香客,那么问题来了,金莲道长喜欢上雌猫还是上雌猫?

    这时,橘猫叹息一声,放下爪子,幽幽道:

    “你似乎很喜欢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并反复横跳?许七安脑海下意识闪过这句话,然后连忙把话题转回来,说道:“道长,我想请你帮个忙........”

    ............

    顺着京城外的运河,往南,在城郊十里处,有一片湖,烟波浩渺,两岸青山环绕,湖中荷花成片,景色极为秀丽。

    湖边还有炊烟袅袅的农家,茶馆和酒楼。

    因为此地就在京郊,乘船便能达到,快捷方便,因此每年春季,便有无数乘船游湖的年轻公子和富家千金,甚是热闹。

    一艘精巧的绣船停泊在岸边,王思慕今天可谓是盛装打扮,穿着时下流行的广袖轻纱裙,花纹颜色与底色相同,既显繁复精美,又低调内敛。

    妆容精致,梳着好看的发髻,乌黑秀发间点缀金钗玉簪,完全是按约会的标准来的。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人家游湖游了一个来回,王小姐的船还停在原地,心情就很不美丽。

    “小姐,算了,咱们回去吧。”丫鬟小声劝道:“许会元不会来了。”

    “是不是你们消息没送到?”王思慕不接受这个现实,轻轻瞪一眼丫鬟,试图给许新年甩锅。

    “哪敢啊,肯定是送到了的。”丫鬟委屈道。

    王思慕呆坐许久,明眸中难掩失落,轻声道:“罢了,回去吧。”

    “哎。”丫鬟轻快的应了一声,小步离开船舱,去船尾通知船夫返航。

    船夫们把锚从水里拉上来,合力划动船桨,绣船徐徐行进,沿着运河返回京城。

    回了京城码头,王思慕进入等候在路边的马车,吩咐道:“兰儿,你现在即刻去许府,就说我要去找玲月小姐玩儿。

    “我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再出发。”

    “小姐,这是为何啊。”丫鬟皱紧小眉头。

    “纵使他对我无意,我也要知道的明明白白。”王小姐非常攻。

    ............

    春闱会元许新年,因涉嫌舞弊,被刑部缉拿,押入大牢。

    这则注定将震动整个京城的大案,从府衙和刑部流传了出去,再通过六部,悄然蔓延整个京城官场。

    再经几日发酵,传播,届时就全民皆知了。

    午休时,相熟的官员、吏员们聚在酒楼、茶馆等地方,讨论科举舞弊案。

    “我就知道,云鹿书院的学子取得会元,朝堂诸公们会答应?这不就来了吗。”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那许新年是许七安的堂弟,许七安是大奉诗魁,《行路难》此等佳作.........要说没猫腻,我是不信的。”

    “屁话,这世间莫非就一个许七安会作诗?我们读书人就不能灵光一现,妙手偶得?”

    “行了,争执这个没有意义。许会元这次栽定了,不管有没有舞弊,前途尽毁。我记得元景十二年,有过一起舞弊案,三名学子牵扯其中,案子查了两年,最后倒是给放了,但名声尽毁,学业荒废。”

    “元景二十年也发生过类似案子,不过那次是证据确凿,涉案的学子和主考官都被陛下给斩了。”

    “此案要是坐实,以许新年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嘶,左思右想,毫无转机的可能,你们说魏公会不会出手?”

    “极有可能,那许七安是魏公的心腹,必定求魏公出手。”

    “那魏公要是束手旁观呢?”

    “魏公不出手,那还有谁能救许会元,指望许七安那个武夫吗?破案、杀敌,他或许是一把好手。官场上的门道,岂是区区武夫能琢磨透彻的。”

    借宿在故友家中的楚元缜,午膳时间,也从衙门归来的好友口中得知了此事。

    三号陷入科举舞弊案中了........三号虽然绝顶聪明,但云鹿书院和国子监的争斗属不可逆的大势,非聪明能弥补........最好的结局就是革除功名,三号不能为官,这是朝廷的损失.........

    “我听说此事是新任的右都御史上书弹劾而起,但估摸着,嗯,各党派或旁观,或暗中助力,许新年危矣。”好友说道。

    楚元缜叹口气,沉声道:“我便是厌倦了党争,才离开庙堂。自古党争伤国力,帝王修道伤气运。”

    好友脸色大变:“元缜,慎言。”

    “怕什么,我早是一介白衣,逍遥自在。”楚元缜哂笑一声,继而叹息:“我方才思考了许久,竟无法破局。除非魏渊下场厮杀,以许宁宴的潜力,魏渊应该会做出决定。

    “不过,这或许正是那群人希望看到的。哎,还是无法破局。”

    ...........

    皇宫。

    德馨苑,穿着素色宫裙的怀庆坐在桌案后,朝屋内的侍卫长颔首:“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侍卫长离开,怀庆起身,走到窗边,蹙眉沉吟:“如果是我,我该如何破局?”

    思考许久,摇头叹息。

    然后,她突然又想,如果是许宁宴,他会怎么做呢。

    ............

    内城一家酒楼,孙耀月订了一个雅间,邀请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们饮酒,主要目的是分享一则即将震动京城儒林的大事。

    “春闱的会元许新年,今晨被我爹派人缉拿了,据说是因为科举舞弊,贿赂考官。”

    “消息属实?”国子监的学子震惊不已。

    “自然属实,我亲自去衙门确认过,问了我父亲,虽然被他赶出衙门,但朱侍郎已经与我透露了。那许新年就在牢中,等待提审。”孙耀月扫视众好友,得意洋洋的说。

    孙耀月是孙尚书唯一的嫡子,学业颇为不错,比大部分纨绔子弟要强,不过有个毛病,特别爱八卦。

    对于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高中会元,孙耀月既嫉妒又愤怒,而今他因科举舞弊入狱,别提有多开心。

    “那银锣许七安不当人子,仗着魏阉狗的庇护,在京城耀武扬威,写诗辱骂我父亲,真该千刀万剐。”

    孙耀月猛的一拍桌子,肆意大笑:“剐不了他,就剐他的堂弟。哈哈哈,喝酒喝酒。”

    国子监学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又诧异又解气,就是嘛,春闱的会元让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得了去,他们这些国子监的读书人,尊严何在?

    肯定是舞弊,绝对是舞弊,不接受其他理由。

    “孙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等大快人心的事,咱们要让它广为流传才是啊。”

    “有道理,就这么办,今晚教坊司见。”

    酒足饭饱,孙耀月醉醺醺的离开酒楼,进了停在酒楼外的马车,在扈从的搀扶中,爬上马车。

    真打算小睡片刻的他,看见垫着虎皮的软塌上,蹲坐着一只体态修长的橘猫,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着他。

    没有任何动静,马车继续前行,车窗忽然敞开,跃出橘猫,它竖着尾巴,小猫步迈的极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

    刑部。

    孙尚书招来吏员,问道:“去狱中问问,许新年招供了没有?”

    吏员领命退走,几分钟后,返回复命:“尚书大人,那许新年骨头硬的很,怎么打都不肯招供。”

    “那是打的不够,”孙尚书冷哼一声,道:“刑部酷刑多的是,给他一一尝个遍,石头也让它开出花来,嗯,留口气就行了。”

    “是。”

    吏员退下,前脚刚走,后脚就急惶惶的冲进来一人,做富家翁打扮,头发花白,过门槛的时候还给绊了一下。

    “你来衙门作甚。”孙尚书皱眉问道。

    此人正是孙府的管家,跟了孙尚书几十年的老奴。

    “老爷,大事不妙啊........”老管家哭丧着脸,颤声道:“少爷他,他不见了。”

    “什么叫少爷不见了?”

    孙尚书脸色微变,起身走过来,盯着老管家,沉声重复:“什么叫少爷不见了!!”

    “跟随少爷外出的下人,不久前回府汇报,今日少爷在酒楼宴请同窗,吃过酒,进了马车........然后就不见了,马车回了府才发现车里根本没有人。”

    老管家抓耳挠腮,焦急中带着茫然,小心翼翼道:“府上客卿说,许,许是老爷近期得罪了人?”

    大奉官场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政斗归政斗,绝不祸及家人。倒不是道德底线有多高,而是你做初一,别人也可以做十五。

    还会因此被视作不懂规矩,遭整个阶层排斥。

    这条潜规则的权威性很高,甚至朝廷也认同它,不明文规定出来是因为它上不得台面。

    但大奉有一条制度,任何官员,一旦入京为官,那么父母或妻儿就得一同入京。

    这条制度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一条制度,为一个潜规则铺路,可见这个潜规则的权威性有多高。

    得罪了什么人........孙尚书喃喃自语,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许七安这个贱人。

    “愚蠢!”

    孙尚书大喝一声,须发戟张,怒不可遏,咆哮道:“自以为绑架我儿,便能让本官屈服?黄毛小儿,自毁长城。

    “我儿若有任何闪失,整个京城都没你立锥之地。不,你全家都得死。”

    怒吼之后,把桌案上的折子统统扫落在地,茶杯“砰”的摔个粉碎,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老管家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老爷为官多年,早已养成宠辱不惊的城府。

    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发生过两次,前一次是那首极具羞辱性的诗,两次都是因为这个叫许七安的黄毛小儿。

    孙尚书突然提起官袍下摆,以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矫健身子,狂奔出屋子。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让老奴去做........”

    老管家追出来,大声说。

    孙尚书置之不理,咆哮道:“来人,来人,速去监牢,不得动刑,不得动刑........”

    刑部衙门的天空,回荡着孙尚书的“不得动刑”(破音)。

    .............

    一刻钟后,此时,已经初步冷静的孙尚书气喘吁吁的返回堂内,接过老管家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大口。

    “黄毛小儿,敢要挟本官,无知,愚蠢!”

    骂完,孙尚书话锋一转,吩咐管家:“你即刻去一趟打更人衙门,让那天杀的狗贼来见我。”

    尽管对方坏了规矩,但孙尚书现在也硬气不起来,能谈当然最好,先保住嫡子无恙,再与姓许的狗贼秋后算账。

    管家点头应是,转身正要离开,便见一位守卫跨过门槛,抱拳道:“尚书大人,那许七安又来了。”

    来的正好!

    孙尚书双眸射出精光,瞬间挺直腰杆:“让他进来。”

    俄顷,守卫带着穿银锣差服的许七安入内,姓许的狗贼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闲庭信步,不像上午求见时,沉着脸,压抑怒气。

    而孙尚书此刻的表情,恰似那时的许七安。

    “我儿孙耀月在何处,许七安,速速放他归家,本官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孙尚书目不斜视,好似眼里根本没有许七安。

    “什么意思?本官听不懂啊。”

    许七安一脸无辜,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好啊,孙尚书不但冤枉我堂弟科举舞弊,竟连我也想栽赃陷害,世间竟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你........”

    孙尚书终于移动目光,死死盯着许七安,他没开口,而是挥退了堂内的吏员。而后,一字一句道:

    “本官念你年轻,不懂规矩,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还想在京城官场待下去,就乖乖放人。”

    许七安摇头道:“孙尚书一定弄错了,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顿了顿,他恍然大悟,关切道:“听孙尚书话中的意思,难怪贵公子出事了?遭贼人绑架?你跟我说啊,我这人最急公好义,破案无人能及。只要孙尚书开口,我保证,一天之内,就能将他给你找回来。”

    跟我装傻........孙尚书怒从心头起,恶狠狠道:“许七安,别忘了你也有家人。”

    许七安叹口气,面露哀色:“尚书大人,您对我看来不了解。我自幼父母双亡,二叔将我养大。

    “然,婶婶欺我辱我,百般羞辱,十五岁时,便将我赶出家门,让我住了狗窝。可惜我没有一个十万军队簇拥,并且会歪嘴的父亲.......”

    “许七安!”孙尚书怒喝着打断,盯着他看了许久,低声道:

    “你究竟想如何?科举舞弊案是陛下要查,刑部与府衙主审,满朝文武盯着,非我一人说了算。你若想以我儿为要挟,本官只能同你鱼死网破。别天真了!”

    这年头啊,谁更横谁就能占便宜........堂弟的重要性自然是不如儿子的,我能“狠心”,他却不行.........许七安眯了眯眼,走到孙尚书面前,附耳低语:

    “我只有一个要求,许新年入狱期间,不得动刑,别想屈打成招。他少一根手指,我便断你儿一根手指,他身上有多少伤口,我就在你儿身上留多少伤口。

    “科举舞弊案结束后,不管许新年能不能脱罪,我都依言放你儿子。”

    “许七安........”

    孙尚书正要呵斥,许七安忽然黑化,脸色狰狞,厉声道:“叫我子爵大人。”

    ........孙尚书服软了,沉声道:“子爵大人,我凭什么信你。”

    许七安缓步走到桌边,拾起一块糕点吃起来,淡淡道:

    “孙尚书有的选吗?信或不信,你都要依照我的意思去办。除非你不想要嫡子。我没让你帮许新年脱罪,只是要你别做多余的事。这件事不难。”

    他走到孙尚书面前,在那身绯袍上擦了擦,沉声道:“真如你所言,我也有家人。”

    这一步,是魏渊教他的,但办法和计划,是他自己想的,魏渊没有出主意。

    什么都不做,寄希望对手心怀仁慈,那只能是痴人说梦,今早在刑部遭遇的戏耍和冷遇就是正好的证明。

    想要击倒敌人,就要抓住对方的弱点。

    而大部分的弱点,就是骨肉至亲。不过,祸及家人是大忌,其中的尺度,许七安要自己去斟酌和把控。

    所以,他没异想天开的认为,仅凭一个孙耀月就能救二郎脱身。只拿孙耀月与孙尚书做笔交易,这样一来,难度就大大降低,性质也轻一些。

    至于孙尚书不同意,非要对许二郎用刑,那许七安也说到做到。甚至让孙尚书白发人送黑发人。

    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归功于尺度把握的好。

    孙尚书吐出一口气:“本官信你一回,我不会对许二郎用刑,也希望我儿回府是,也是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自然。”许七安哼道。

    “不过我对你也不放心,我要去见一见许新年。你让人安排一下。”

    说着,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门口,突然回身,笑道:“对了,子爵大人........叫的不错。”

    孙尚书脸色阴沉,气的胡须发抖。

    .............

    “哗啦啦.......”

    锁链滑动的声音里,狱卒打开了通往大牢的门,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狱卒的带领下,许七安走过昏暗的通道,来到关押许新年的牢房前。

    许新年闭着眼睛,背靠着墙壁休憩,他穿着狱服,脸色苍白,身上血迹斑斑。

    见到小老弟凄惨模样,许七安脸色徒然一沉,终究是来晚了一步,二郎在狱中吃了些苦头。

    他低估了孙尚书迫不及待报复自己的决心。

    许七安轻声道:“二郎,二郎........”

    许二郎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愕然睁开眼睛。

    .............

    ps:昨天的欠更,今天补,嗯,补的是字数,而不是章节数,大章的话你们的阅读体验会好很多。

    我平时一章的字数是4000——5000。所以,今天的字数是1.2万——1.5万之间。

第八十八章 婶婶和王小姐的隔空交手

    阴暗的通道上,栅栏外,穿打更人差服的大哥就站在那里,眯着眼审视他。

    许二郎眼睛顿时一亮,从草席站起,镣铐随着走动,“哗啦啦”作响。

    “你怎么进来了?孙尚书能让你进来?”许新年既意外又惊喜。

    许七安见状,安心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吐出一口气:“看来只是皮外伤。”

    而后,他扫了一眼狱卒,冷冷道:“退下。”

    狱卒识趣的离开。

    许新年‘啐’了一口,道:“这群狗东西,鞭子抽的可疼了。”

    二郎是在向我告状吗........许七安颔首:“你放心,大哥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他刚说完,许新年摆摆手,打断他,强调道:“大哥,你或许不太清楚,这件事的本身不是科举舞弊,而是国子监和云鹿书院的冲突。”

    不,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许七安心说。

    但许二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说话声中气十足,确实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以云鹿书院的学子高中会元,哪有这么简单轻松?但我不怕,书院想要重返朝堂,扩充势力,就需要有人打头阵,有人为后来者铺路。”许新年沉声道:

    “而我,就是那个打通甬道的人。”

    二郎啊,人们并不佩服第一个打通甬道的人,人们真正佩服的是扩充甬道的人........许七安“嗯”了一声:

    “你继续说。”

    “其实我在狱中已经想出解决之策,呵,毕竟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家里还是我最精通的。”

    许新年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接着说:“书院的大儒,无法以白衣之身插足朝堂。但是魏渊可以,你去求一下魏渊,我不要求他即刻帮我脱罪,那样太难,必定伤筋动骨,因为这等同于和诸位文官开战。

    “我的要求是,革除功名,但保留科举的权力。或,将我关到殿试之后,我三年后再考一次会试。

    “国子监出身的文官们,主要目的是打压云鹿书院,并不是我。”

    言罢,见大哥愣愣出神,许二郎叹息道:“是,对大哥来说这些确实有些难懂,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可以。

    “我虽身在狱中,一样可以运筹帷幄。”

    二郎啊,你以为你在十八层,其实你在地球表面........许七安咳嗽一声,道:“大哥这里有不同的看法。”

    许新年一愣,“谦虚”的点头:“你说。”

    当下,许七安把魏渊分析的“一箭三雕”说给许二郎听,于是,牢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原来如此,原来此案背后竟有如此复杂的脉络,我,我完了?”许二郎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不知道是因为脱身无望,还是因为自己的分析过于肤浅,这与他自认为的王者段位不相符。

    “放心,大哥会努力救你出来的。”许七安这样安慰。

    此处是刑部地牢,不适合说太多。

    许新年惨笑一声。

    ..............

    告别许新年,许七安离开刑部衙门,打算回家一趟,安抚妹妹和婶婶,大半天过去,他一直在外奔波,家里两位女眷恐怕担惊受怕到现在。

    远远的,听见厅内传来婶婶的哭声:“大郎怎么还没回来,二郎被关进刑部,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好歹给个准信儿.........”

    许玲月安慰道:“娘,大哥肯定在奔走,疏通关系,你别急,等黄昏散值了,大哥回来会告诉您的。”

    “那还要等多久,娘现在每过一刻钟,都是煎熬。”婶婶嘤嘤嘤的哭起来:

    “你没听你爹说么,大郎去刑部求人,非但没见到二郎,还被羞辱了一番。”

    接着,是许平志的叹息声。

    婶婶虽然小心眼,一把年纪还自以为小可爱,但没在这时候辱骂二叔无能,救不了儿子,这大概就是二叔那么宠婶婶的原因了..........许七安突然发现了这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咳咳!”

    许七安一边进入内廷,一边咳嗽,吸引家人注意。

    明明刚才还很镇定的许玲月,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望着许七安,无语凝噎。

    见状,许七安只好先安抚她,拍拍她香肩:“别担心。”

    许玲月柔柔的喊:“大哥........”

    然后就被婶婶高分贝的声音遮盖住,她眼睛霍然亮起,拽住许七安的袖子,期待又紧张的看着他。哭道:

    “宁宴,二郎他,他怎么样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家里只有你能救他。”

    许平志唉声叹气。

    “我见到二郎了,他很好,没受什么伤。”许七安拍拍婶婶的小手,又拍拍妹子的小手,安慰道。

    婶婶不信,明艳的眼波凝视着侄儿,抽了抽鼻子:“大郎,你可不要骗我。”

    许七安不理婶婶,看向二叔,低声道:“用了些非常规手段,我绑架了孙尚书的嫡子。”

    许平志脸色大变:“宁宴,你坏规矩了。”

    “放心吧,他没证据。而且,我也没让他帮二郎脱罪,那样太难了,反而容易让事情脱离掌控。我只是让他不得动刑。对于孙尚书来说,这是可以做到的小事。而相比起鱼死网破,他更在乎嫡子的性命。”

    虽然是坏了规矩,但尺度把握的好,就能让事情影响降到最低。

    况且,孙尚书确实没证据,人又不是他许七安抓的。司天监的望气术更不怕。

    平阳郡主案里,誉王就是没有证据,女儿无故失踪,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当然,事发之后,梁党付出的代价是满门抄斩。

    只要效果好,就算是写在大奉律法里的规矩,也有人铤而走险,更何况是潜规则呢!

    念头到此,许七安看向没心没肺坐在一旁吃糕点的丽娜和许铃音,说道:“今日你们别出门了,丽娜,白日里,府上女眷的安危就靠你了。”

    “好哒!”丽娜一口答应。

    这小黑皮虽然不大聪明,但是她能打啊.........许七安对她颇为放心。

    至于被官场孤立,且不说孙尚书会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即使传出去,他也不怕,身为魏渊的心腹,他的敌人太多了。

    还怕被孤立?

    许七安可不是要走仕途的读书人,他是打更人,两者性质不同。前者需要名声,需要官场认可。

    而打更人,并不需要。

    魏渊在,他就在,魏渊倒,他就倒。

    许平志张了张嘴,没发表意见,内心怅然且欣慰,欣慰的是侄儿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他拍后脑勺的小子。

    怅然则是再也拍不到这小子的后脑勺。

    婶婶喜极而泣,拉着许七安的手不放:“大郎,家里还是你最有出息,不枉费婶婶辛苦培养你长大。”

    不是,婶婶你说这话,良心真的不会痛?许七安疑惑道。

    许玲月低声说:“那,那后续怎么办?”

    婶婶的喜悦之情顿时凝在脸上,恍然间想起,对哦,还有后续呢。

    “我会想办法。”许七安沉声道。

    魏渊教他的第二步,他暂时还没想好做,只是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心情一下子低落的婶婶,就拿许铃音出去,青葱玉指用力戳她脑门,怒道:“就知道吃吃吃,生你有什么用,还不如生个耗子。”

    “娘,我肚子饿嘛。”许铃音仰着小脸,委屈的说。

    “你肚子什么时候饱过?”婶婶恨铁不成钢:“你亲哥都大难临头了,你还在这里吃。没心没肺的东西。”

    许铃音看了眼许七安:“大锅不是好好的嘛,娘就是不想给我吃东西,然后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偷吃。”

    婶婶气的身子一晃。

    许七安、许玲月和许平志有些尴尬。

    丽娜捅了捅吃伴的小腰,低声说:“你还有一个哥哥的。”

    许铃音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还有一个哥哥的,顿时“嗷”的哭起来,嘴里的糕点往下掉。

    她一边把掉在衣服上、腿上的糕点捡起来塞回嘴里,一边哭着:“二哥是不是也死了,我不要二哥死,嗷嗷嗷.......”

    这时,门房老张进来,说道:“外面有一个姑娘,说要见玲月小姐。”

    一家人顿时看向许玲月。

    后者眉头微皱,“哪家的姑娘,找我何事?”

    门房老张摇头。

    “请她进来吧。”许玲月道。

    俄顷,门房老张领着一位穿粉色襦裙的俏丽姑娘进来,她梳着丫鬟发髻,穿的衣衫面料却比普通富家小姐还好。

    “是你?”许玲月认出她了,神色愕然。

    “婢子叫兰儿,小姐今日想来拜访玲月小姐,不知玲月小姐今日可有空闲?”自称兰儿的娇俏婢子行礼。

    “这是王首辅千金,王思慕小姐身边的丫鬟。”许玲月解释道。

    她相信以大哥的智慧,定能听出弦外之音。

    王贞文女儿的丫鬟?她派人来府上作甚,来冷嘲热讽?因为受到二郎的影响,许七安也觉得王思慕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来了。

    顿时有些恼火。

    区区一个女子竟如此嚣张.........我可以坚决贯彻男女平等思想的新时代人类,撕绿茶可不会手软.........许七安心底冷哼。

    “今日有事,改日我定登门拜访。”许玲月淡淡道,目光倏然锐利:“请回去转告王姐姐,我可喜欢她了,届时定要与她交流一番。”

    但在下一刻,目光中的锐利收敛,又变成了柔弱无力的妹妹,含泪道:“大哥,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二哥的事就拜托你了。”

    许七安正要点头,就听兰儿姑娘露出紧张之色,问道:“许会元怎么了?”

    兄妹俩都不搭理她,冷着脸,婶婶忽然开口道:

    “你家小姐是王首辅的千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家二郎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狗贼污蔑科举舞弊,人给关押到刑部大牢里了。

    “姑娘,能不能替我求求你家小姐,帮帮二郎。”

    许七安和许玲月脸色僵硬的看着婶婶。

    这娘(婶)真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吗?

    病急乱投医也不能投到敌人面前啊,还嫌死的不够快,要让别人再补一刀?

    许七安黑着脸,冷冷道:“兰儿姑娘,不送。”

    兰儿姑娘满腹疑惑,神态焦急的告辞。

    ............

    王思慕坐在宽敞马车的软塌,时而掀起车窗的帘子看一眼外头,时而关注一下橘红炭火舔舐底部的茶壶。

    充分体现出王小姐内心的焦虑。

    半个多时辰过去,兰儿那死丫头还没回来,等的人才是最难受的。

    如果许家小姐拒绝她的拜访,那多半就代表了许家的意思,也代表了许新年的意思。

    那我还要继续登门吗?还是知难而退?

    后者让她不太甘心,前者的话........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首辅千金,怎么也要脸面和名声的,不好意思再继续登门。

    念头闪烁间,她挑起帘子一看,惊喜的发现了兰儿的小马车。

    小马车缓缓停靠,丫鬟兰儿灵活的跳下车,小跑着过来,爬上这辆高大的马车,推开车门进来。

    “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都什么时辰了?”心烦意乱的王思慕迁怒道。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许家小姐怎么说?”

    兰儿摇头。

    王思慕脸色顿时垮了下去,眼里的亮光瞬间黯淡。

    这时,她看见兰儿吞了吞口水,喘息一下,说道:“小姐,大事不好,许会元因科举舞弊被刑部缉拿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思慕,心里五味杂陈,最先涌来的是愕然和担忧,担忧许新年的前程和安危。

    随后竟是一丝丝的喜悦。

    原来他不曾赴约,并非对我无意,而是被刑部缉拿,无法脱身。

    是我错怪他了。

    当下,兰儿把许府的见闻,原原本本转述给王小姐,包括许七安冷冰冰的态度,以及许玲月疏离的姿态。

    刑部孙尚书与我爹是同党,他们认为这是我爹在幕后主导?倘若真是爹暗中推动,那,那我岂不是........王思慕心里一阵苦涩。

    兰儿气愤道:“哼,态度那么差劲,还想要您救许会元,许家人真不要脸。”

    王思慕皱了皱眉,“好好说话。”顿了顿,她脸色严肃,道:“是那许七安的要求?”

    不对啊,我与许会元只见过一面,说话几句话而已。那许七安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让我这个王首辅千金帮忙?

    他不可能知道我的心思,连爹都不知道。

    聪慧的王小姐立刻品出端倪。

    兰儿摇头:“是许家的当家主母说的,便是那天我们瞧见的,颇为美艳的妇人。”

    许家主母的要求.........

    王思慕脸色又一次严肃起来,积极开动脑筋,沉吟,分析........

    她是许会元的娘,遇到这种事,对我,对王家的感观必定极差,那为何又要求我帮忙?

    能教出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儿,一个气概无双的侄儿,一个才华横溢的儿子,这样的女人绝非泛泛之辈。

    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不能粗心大意..........

    “兰儿,那位主母,有,有骂我,或我爹吗?她是何态度?”王思慕问道。

    “全家就属她态度最好,请求时,特别诚恳。”兰儿说。

    这........王思慕一下子睁大眼睛,心里有了相应的猜测。

    我第一次以爹的名义邀请许会元参加文会,这本身没有问题,可我又在极短的时间里邀请许会元游湖.........而游湖这种事,粗心大意的男子或许不会想太多,但身为女子,且是一个智慧过人的女子,她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纵使不确认我的心意,多少也能有所猜测.........所以,这是一个试探和机会?

    她对我的态度是不反感,没有因为我是王家千金就敌视、嫌弃。

    提出这个要求,是在向我暗示。

    果然,这许家主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全家只有她看穿了我的心意.........王思慕握紧秀拳,娇躯竟有些战栗。

    同时也有棋逢对手的振奋。

    “兰儿,去皇城,我要到衙门找我爹。”王思慕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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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段剧情其实很重要,为卷尾做的铺垫之一,嗯,不剧透。

    今天码了1.3万字,完美达成目标。求月票啊,老铁们。

    感谢“有妖气丶琉璃”的盟主。“l字节”的盟主。“荒唐9”的盟主。“今晚睡个好觉丶”的盟主。“念卿安無殤”的盟主。

    谢谢大佬们。

第八十九章 浮出水面的幕后黑手(大章)

    王贞文是文渊阁大学士,因此文渊阁理所应当的成为大学士等官员的入直办事之所。

    堂内,穿着绯袍,头发花白的王贞文伏案办公,其余文官、吏员各自忙活自己的差事,偶尔有小声讨论,但总体安静和谐。

    遇到意见不合的,文官们会到偏厅大吵一架,分出胜负。不过,读书人吵架,通常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得让上级做出裁定。

    “首辅大人,思慕小姐来了,说要见您。”一位门外值守的吏员,轻手轻脚的进来,说话声也压的很低。

    王首辅游走的笔锋一顿,墨汁顿时在纸页氤开,化作一团墨迹。

    她怎么进的皇宫.........她来内阁做什么.........两个疑惑先后浮现在王首辅脑海。

    文渊阁在皇宫的东侧,不过并不在皇宫高墙之内,但在规划中,它就是属于皇宫,外头重兵把守,闲杂人等进不来。

    首辅的千金也在“闲杂人等”里头。

    “不见.......让她进来吧,从后门进,我在偏厅等她。”王首辅搁下笔,一手负背,一手置于腹部,沉稳的离开内堂,转去偏厅。

    在偏厅等了几分钟,气质文静大方的王思慕拎着食盒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甜甜的叫道:“爹!”

    王首辅板着脸“嗯”了一声,不悦道:“你不是与闺中密友游湖去了么,来内阁作甚,谁带你进的皇宫。”

    王思慕笑了笑,不疾不徐的打开食盒,捧出一碗鲜香四溢的鱼汤,声音轻柔:

    “游湖时,女儿见湖中鲤鱼肥美,便让人捕捞几条上来。趁着它最鲜活时带回府,亲手为爹熬了鱼汤。

    “爹公务繁忙,也要注意身子,多喝一些滋补的汤。”

    王首辅脸色稍转柔和,嗅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鲜香,尝了一小口,顿时露出享受神色,称赞道:

    “鱼汤中掺入鸡精,果真是人间美味。司天监研制出此物,乃大奉百姓的口福。”

    司天监研制的鸡精流入市场后,立刻获得了各阶层的追捧,而今京城的达官显贵,以及商贾富户,家中饮食已离不开鸡精。

    平民人家,偶尔也会奢侈的在菜肴里撒一些,提升口味。

    王贞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司天监研制出这种好东西了。

    王思慕顺势说道:“我以前听过一个小道消息,这鸡精其实不是司天监研制。而是另有其人。”

    王贞文一愣:“另有其人?”

    王思慕笑道:“听临安殿下说,鸡精真正的研制者是银锣许七安,司天监不过是改进一番。”

    这种小事,王贞文倒是没有关注,听女儿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喝一口。

    “此子绝顶聪明,惊才绝艳........”王贞文感慨着,摇了摇头,继续喝鱼汤。

    王思慕继续闲聊着,“本来是想让羽林卫代劳,给您把鱼汤送过来的,谁知在路上遇到临安殿下,便随她入宫来了。”

    到此,王贞文的两个问题回答完毕。

    王思慕没等王贞文喝完鱼汤,起身告辞:“爹,您慢些喝,散值了记得把碗带回来。文渊阁内禁止女子进入,女儿就不多留了。”

    最后一个问题,也回答完——来文渊阁就是给老父亲送鱼汤。

    王贞文随之露出笑容,语气温和:“回吧,慕儿的孝心,爹知道了。”

    爹这个老狐狸,太难对付了,和他耍心眼真累..........王思慕心里暗暗松口气,嫣然一笑,转身离开偏厅,但她没有真的离开文渊阁,朝着外头等待的丫鬟招招手。

    丫鬟提着另一个食盒疾步过来,然后,主仆两人去了另一位大学士的办公堂。

    ..........

    另一间偏厅,王思慕把食盒放在桌案,捧出鲜香的鱼汤,笑道:“钱叔叔,我今日游湖,见湖中鱼儿甚是肥美,便让人捕捞了几条,给您和父亲熬了鱼汤。”

    钱青书是个高瘦的老者,与威严沉稳的王贞文不同,他气质更温和随意,让人感觉是个极好相处的长者。

    钱青书和王贞文是同窗好友,更是同一届的进士,说起成绩,钱情书当年是一甲探花。王贞文是二甲,后选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

    “上求材,臣残木;上求鱼,臣干谷........自古美味啊。”钱青书尝了一口,眼睛微亮:“嗯,好喝。”

    公务繁忙之际,能歇下来喝一碗鱼汤,享受!

    “侄女最近听到一则消息,听说春闱的许会元因科举舞弊入狱了?”王思慕故作好奇。

    钱青书表情顿了顿,缓缓点头:“新任的左督察御史弹劾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收受贿赂,泄题给许新年。

    “而那许新年的《行路难》也不是自己所写,是堂兄许七安代笔。”

    许会元的诗是许七安代笔?此事竟还牵扯上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王思慕脸色微变,各种念头闪过,她很好的收敛了表情,问道:

    “钱叔叔慢些喝,与侄女说说此中门道呗。”

    钱青书皱了皱眉,犹豫了好一会,叹道:“果然是吃人嘴软啊........不过你得保证,这里听到的话,一丝一毫都不得泄露出去。”

    王思慕飞快的啄脑袋:“这是自然,我最守信用了。”

    .............

    许府。

    书房,许七安坐在书桌后,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搞定一个刑部尚书不算什么,让二郎免除刑罚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要从文官里找出真正的敌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怀庆贵为公主,但朝堂诸公们的谋划,她只能看着,无法插手。毕竟是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不过她应该有隐藏的心腹.......

    “魏公对这件事的态度不是很积极,更多的是在考验我的能力,如果我处理不了,去找他帮忙,虽然魏公肯定会帮我,但心里也会失望,在所难免的。

    “我该怎么样搞到一些内幕消息?张巡抚是个好人选,可他是魏渊的人,会被敌对阵营的文臣警惕,未必知道太多........”

    思忖之际,他耳廓一动,听见了脚步声。

    “咚咚.......”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敲了敲门,继而传来声音:“大郎,有一位姑娘找您。”

    姑娘,谁啊?

    额,我的姑娘太多了,根本没法猜........许七安回应道:“请她去内厅,我马上过来。”

    他把打断的思路接续,又思考了几分钟,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这才起身出门。

    来到内厅,看见一个穿荷色襦裙的娇俏丫鬟站在厅里,小豆丁围绕着她转圈,很自来熟的说:

    “姐姐我们来玩呀,我们来玩呀,我请你吃马蹄糕。”

    娇俏丫鬟强颜欢笑的应对着,似乎不太习惯和稚童相处。

    “兰儿姑娘?”

    许七安踏入门槛,一个时辰前,这丫鬟刚来过。

    “许大人,”兰儿施礼,而后从袖中取出折叠好的纸条,递给许七安,低声道:“我家小姐让我送来的。奴婢不打扰了,告退。”

    不给许七安挽留,以及打开纸条的机会,匆匆离开。

    许七安坐在椅子上,展开纸条,飞快扫了一眼,满脸错愕。

    这......他的表情渐渐变的严肃,因为纸条上的信息太重要了,几乎把本次科举舞弊案的内幕写的清清楚楚。

    上书弹劾“科举舞弊”的是新任左都御史袁雄,此人接替魏渊,执掌都察院后,便与右都御史为首的“阉党余孽”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按理说,右都御史刘洪也是主考官之一,正是袁雄的目标。可本次科举舞弊案,泄题的却是东阁大学时赵庭芳。

    原因在于,袁雄若是直接弹劾右都御史刘洪,那么,与他正面交锋的就是魏渊。纵使打着打压云鹿书院的旗帜,各党派多半也只是冷眼旁观,能给予的帮助有限。

    毕竟就算让许新年参加殿试,入朝为官,朝堂诸公一样有法子打压,雪藏。

    所以,此案背后的第二个幕后推手出现了,兵部侍郎秦元道。

    原兵部尚书因为平阳郡主案,满门抄斩,原本兵部侍郎秦元道是兵部尚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元景帝安排了一个小党派的头目接任兵部尚书。

    升级无望的秦元道换了个思路,他打算入内阁,挤掉没有靠山,自身势力不强的东阁大学时赵庭芳。

    对于左都御史袁雄来说,打压之人许新年,不但是云鹿书院的学子,更是银锣许七安的堂弟。

    那许七安若不想堂弟身败名裂,势必求魏渊出手,只要把魏渊拖下水,何愁解决不掉右都御史刘洪。

    此外,王思慕提供的纸条上还提到,曹国公宋善长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表面上看,是左都御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联手,最多加上他们的党羽。实际上,撇开二郎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单凭他是我堂弟,之前在桑泊案、平阳郡主案、云州案中得罪的人,势必会抓住机会报复我,孙尚书就是例子。

    “而加上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局势不妙,另外,曹国公是几个意思?文官找茬可以理解,你一个粗鄙的勋贵武夫,特么的也凑热闹?动机是什么........”

    还有,我凭什么相信王贞文的闺女?她提供的信息我能信?

    但她骗我的意思何在,从旁观者角度看,二郎这次完犊子了,她理当在一旁偷乐,没必要做多余的事。那丫鬟也显得鬼祟,给完条子就跑,这不是心虚么。

    要么这位王家大小姐是蠢货,要么她认为我是蠢货.........可听二郎和玲月的分析,这位大小姐也不蠢啊,靠,她当我是蠢货?

    遇事不决找魏渊,嗯,我就说这些是我自己打探到的,然后找他求证,还能让魏渊对我刮目相看,若是被骗,也不碍事,说明我小心谨慎,没有轻信于人。

    ...........

    午后,从浩气楼出来的许七安,脑海里回荡着魏渊的话:曹国公和镇北王是穿一条裤子的。

    昨日黄昏,收到王思慕的“密信”,他独自思考了许久,觉得可信度很高,但没有轻率相信。

    今日午膳过后,找了魏渊验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镇北王与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处,这应该是曹国公自己的想法,可我与曹国公同样不熟,他针对我做什么?

    金刚神功.......许七安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返回一刀堂的途中,遇到了一位吏员,正巧是来寻他的,道:“许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谁?”许七安目光微闪。

    “淮王府上的人。”吏员回答。

    淮王府.......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了。”

    他当即转身,往衙门外走去,到了衙门口,看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两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卫在马车边。

    见许七安出来,立刻就有守卫过来传话:“可是许银锣?”

    许七安点点头。

    “褚将军在车里等您。”侍卫道。

    .....沉吟几秒,他随着侍卫来到马车边,听见里面传来男子浑厚的嗓音:“进来说话。”

    声音里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

    许七安登上马车,进入车厢。

    宽敞的车厢里,端坐着一位络腮胡男子,他穿着浅紫色的袍子,国字脸,皮肤黝黑,目光流转如电,锐气逼人。

    络腮胡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许七安入座,浑厚的嗓音说道:

    “听说许银锣的堂弟卷入了科举舞弊案中。”

    许七安盯着他,试探道:“将军是........”

    络腮胡男人言简意赅的回复:“褚相龙,镇北王的副将。”

    镇北王的副将.........许七安顿时眯起了眼,“将军不应该镇守北方吗,怎么回京了?”

    “这不是你一个银锣该问的。”络腮胡男人淡淡道。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本将军找你,是做一笔交易。”

    “将军请说。”

    “交出金刚神功的修行之法,本将军帮你把人从牢里捞出来。”褚相龙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果然是为了金刚神功,也是,哪有武夫会不惦记这门护体神功,神殊和尚的不灭之躯里,就有金刚神功,即使是高品武夫,也眼馋这门功法........

    这么说来,曹国公和此人在谋划我的金刚神功,趁火打劫,从我这里攫取好处........

    “佛门的金刚不败,非等闲人能学,得有大机缘。”许七安提醒道。

    “不需要你提醒我,你既已学会金刚神功,说明已明悟其中奥义,将金刚神功的奥义刻录出来,能不能修成,这是本将军自己的事。”褚相龙发出一枚定心丸:

    “只要你刻录出神功奥义,本将军自有办法捞人。”

    你这不止是想从我这里敲骨吸髓,你顺带还想玩弄一下我的智商?许七安心里冷笑,问道:

    “敢问将军,如何捞人?”

    “我自有办法。”褚相龙沉稳回答。

    “此案背后牵扯极广,错综复杂,那些文官可不会听你的。将军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孩。”许七安不客气的冷笑。

    “我只说捞人,没说为他脱罪。”褚相龙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神盯着许七安,道:

    “他不过是个小人物,没人真的会对他死缠不放,我有把握让他从轻处罚,最多拖个三年,就能重新参加科举。

    “以云鹿书院在青州的苦心经营,那会是他最好的去处。”

    许七安目光一闪,道:“好!不过,我的要求是,先救人。”

    褚相龙点头:“可以。”

    结束谈话,离开马车,许七安面无表情的站在街边。

    到现在,他可以确认曹国公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真正目的。

    “这群狗日的早惦记我的金刚神功,之前我声势正隆,他们有所忌惮,而今趁着科举舞弊案打压二郎,好让我乖乖就范,交出金刚神功........

    “可以,看老子怎么坑你们。”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没有返回打更人衙门,消失在长街尽头。

    ............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传播,以及有心人的推动,科举舞弊案的流言于次日爆发。

    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在议论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议论最激烈的当属儒林,有人不相信许会元作弊,但更多的读书人选择相信,并拍案叫好,夸赞朝廷做的漂亮,就应该严惩科举舞弊的之人,给全天下的读书人一个交代。

    许新年的名誉急转而下,从被夸赞、佩服的会元,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小人。

    而身在狱中的许新年,对此一概不知,他正迎来刑部和府衙的第一次审讯。

    “哐,哐.......”狱卒用棍子敲打栅栏,呵斥道:

    “许新年,跟我出来,大人们要审问你。”

    另一头,审讯室内,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坐在桌后,边喝茶,边讨论案情。

    “侍郎大人,为何不得用刑?”少尹提出疑惑。

    “孙尚书的命令,”侍郎解释了一句,随后不屑道:

    “那许新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待会儿本官先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失了方寸,随后再慢慢审问。到时,得劳烦少尹大人扮一扮红脸。”

    府衙的少尹颔首:“也可以用刑法威胁,现在的学子,嘴皮子利索,但一见血,准吓的面无血色。”

    众官员露出笑容,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审讯官,对付一个年轻学子,信手拈来。

    狱卒带着许新年离开牢房,来到审讯室,朝着室内的几名官员,躬身说道:

    “诸位大人,人犯许新年带到。”

    说完,识趣的退了出去。

    许新年站在门口位置,扫了一眼审讯室的景象,主桌后坐着两位绯袍官员,分别是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

    两侧则有多位陪同审讯的官员、做笔录的吏员,还有一位司天监的白衣术士。

    “啪!”

    刑部侍郎抓起惊堂木拍桌,沉声道:“许新年,有人举报你买通主考官赵庭芳,参与科举舞弊,是否属实?”

    许新年摇头:“一派胡言。”

    刑部侍郎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通过赵庭芳的管家,向其贿赂三百两纹银,以管家为媒介,提前得到了考题。

    “赵庭芳的管家朱右已经招供,这是他的供词,你自己看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供词,让吏员递交给许新年。

    许新年接过,仔细看完,供词写的非常详细,甚至精确到了双方“交易”的时间,几乎没有漏洞。

    “不愧是刑部的人,连我这个当事人都看不出破绽。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份证明,几位大人想不想看。”许新年道。

    “什么证明?”刑部侍郎问道。

    “拿笔墨纸砚。”许二郎淡淡道。

    当即,吏员搬来小桌,摆上笔墨纸砚。

    许新年戴着手铐脚镣,站在桌边,提笔蘸墨,奋笔疾书。

    俄顷,蝇头小字写满了纸张,许新年拇指蘸了墨,在纸上按了手印,把笔一掷,道:“请大人过目。”

    刑部侍郎命人取来,定睛一看,他脸色倏然凝固,而后呼吸渐渐粗重,突然撕毁了纸,指着许新年,气急败坏道:

    “动刑,给本官动刑。”

    少尹愣了愣,这和刚才说的不一样啊,人犯还没失了方寸,侍郎大人先失了方寸?

    在场的官员下意识的看向撕成碎片的纸,猜测这许新年写了什么东西,竟让堂堂侍郎如此愤怒,歇斯底里。

    “看,侍郎大人也觉得学生在信口开河?”

    许新年摊了摊手,不屑的嗤笑一声:“如果写明时间,地点,人物,以及具体过程,再按个手印,就能证明我收买了什么管家。

    “那么,侍郎大人,哦不,吾儿,唤一声爹来听听。爹和你娘做过的事,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众官员再次看向碎纸片,似乎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用刑,给我用刑,本官要让这狂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刑部侍郎目眦欲裂。

    区区一个学子,竟敢侮辱他的亡母。区区一个贡士,竟敢当众羞辱他这个正四品的侍郎。

    刑部侍郎血气瞬间涌到脸皮,怒火如沸。

    “侍郎大人息怒,尚书大人有命,不得动刑。”刑部的一位官员急忙上去安抚,附耳低语。

    “哼!”刑部侍郎喝一口茶,强迫自己制怒,但也不再说话。

    府衙的少尹咳嗽一声,接过审讯的担子,问道:“许新年,你可有舞弊?”

    许新年义正辞严:“没有,许某行事光明磊落,绝不曾舞弊。”

    少尹闻言,看向司天监的白衣术士。

    此人是许公子的堂弟,许公子今晨早已来司天监告诫过,但凡许新年说的话,都是真话.........白衣术士点头:“没有说谎。”

    少尹又问道:“那首《行路难》,是你所作?”

    许新年挺了挺胸膛:“不才,正是学生所作。”

    白衣术士机械似的回答:“没有说谎。”

    少尹和刑部侍郎相视一眼,前者沉吟道:“此案盘根错节,颇为复杂,不如,择日再审?”

    刑部尚书点头:“好。”

    两人出了监牢,进入偏厅,喝茶交谈。

    “不出所料,司天监果然在偏帮许新年。”刑部侍郎沉声道。

    府衙的少尹笑呵呵的不说话,在“科举舞弊案”里,府衙采取的是静观其变,随波逐流的态度。

    “今日不必请司天监术士了。”刑部侍郎道。

    “可以。”少尹颔首。

    ...........

    第二日,府衙的少尹来到刑部,参与审讯人犯许新年,却被吏员引着去见了孙尚书。

    “少尹大人请坐。”孙尚书坐在大椅上,笑着招呼。

    “卑职见过尚书大人。”少尹拱手行礼,随后入座。

    孙尚书喝一口热茶,捧着茶杯感慨道:“陛下对此案极为重视,三令五申,让我们尽早查明真相。

    “而今赵庭芳的管家已经认罪,只需撬开许新年的嘴,此案就算了结。你说对吗。”

    少尹挺着腰杆,略有些拘谨的说:“这........尚书大人不肯用刑,那许新年岂会认罪。”

    孙尚书笑眯眯道:“让人认罪,不是非用刑不可。”

    少尹心领神会,露出为难之色。

    孙尚书笑容温和:“不急不急,你且回去问一问陈府尹,再做决定。”

    ...........

    少尹回到府衙,把孙尚书的话转告给陈府尹。

    陈府尹没有半分迟疑:“可以,就按照孙尚书说的办。”

    少尹为难道:“大人,此事不合规矩。倘若那许新年是无辜的........”

    陈府尹坐在桌案后,嗤笑道:“许新年无辜与否,不重要,他只是个小角色。那些人想要的是“罪证”不是真相。

    “有了罪证,他们才能在朝堂上厮杀;有了罪证,他们才能占理。陛下也会觉得他们有理。明日朝堂之上,有戏看了。

    “我们若是不同意,这案就卡在这里,到时候,你头上这顶帽子,扛不住的。”

    少尹还能说什么,拱手道:“大人高见。”

    陈府尹摇摇头:“魏公竟然没有出手,奇怪,奇怪.......你派吕青去一趟打更人衙门,把这件事隐晦的透露给许七安。”

    少尹出了府衙,来到刑部,依旧没有审讯人犯,只是把陈府尹的回复转告给孙尚书。

    孙尚书满意微笑:“少尹大人,此案结束后,本官在府中设宴,届时一定要光临。有几位大人想与你认识认识。”

    ............

    次日,天蒙蒙亮。

    文武百官保持缄默,井然有序的穿过午门,参加朝会。

    又过一刻钟,穿打更人差服的许七安缓步而来,他的左边是穿素色宫裙的怀庆,清冷如画中仙子。

    右边是红裙似火的临安,妩媚多情,眼神勾人。

    “你有几成把握?”怀庆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许宁宴。

    许七安朝天边拜了拜,喃喃道:“五五开保佑。”

    ..........

    ps:推一本朋友的书《不会真有人觉得修仙难吧》

    作者:黑夜弥天

    卖报点评:怎么说呢,瓜子的书,总是让我很有代入感。平平无奇是这样,这本也是这样。相信大家也很有带入感。

    他说卖报的,你和你的读者都是帅到惊动党,羞煞古天乐的男淫,出门300时速的人才。我最喜欢以你们为原型写书了。

    瓜子这个人啊,就喜欢投机取巧,呸!请继续保持。

    ps:我先睡一会儿,太困了,眼睛快睁不开。什么时候醒来,再更第二章,必定凌晨后了,大家别等。

第九十章 一人挡群臣

    “五五开?”

    裱裱眨巴一下明眸,诧异道:“狗奴才你把握还挺大呀。”

    然后,那双小妩媚的桃花眸子,扫了一眼怀庆,哼道:“你想进宫,找我便好啦,何必再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呢。”

    “近来胆子大了不少。”怀庆点点头,朝她走过去。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时候临安肯定吓一跳,小兔子似的蹦一蹦,然后溜走。

    但这一次她没走,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掐着腰,竟选择硬刚怀庆,脆声嚷嚷:“怎么的,本宫说的有错?”

    许七安不动声色的挡在两人中间,苦笑道:“两位殿下别闹,周遭都是外人,莫要让人笑话了。”

    难道你就不是外人?怀庆轻轻瞥他一眼。

    身材发育优+,气质却宛如冰山神女的怀庆微蹙娥眉,她意识到银锣许宁宴和临安的关系,在短时间内飞速升温。

    比如许七安横插她们之间,是背对临安,面朝她。这是下意识保护前者的举动。

    再比如结伴而来时,临安与许宁宴离的很近,已经超过臣子和公主之间的礼仪范围。

    显而易见,许宁宴已经渐渐向临安靠拢,这个发现让怀庆心里莫名的烦躁,很不舒服。

    “殿下之前不是问我,打算如何处理此案么,我当时没有说,是因为把握不大。现在嘛,该做的都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许七安引导话题,不给两位公主撕逼的机会,见果然吸引了怀庆和临安的注意,他笑着继续往下说:

    “最开始,我苦恼的是如何证明二郎的清白,证明他没有舞弊,为此绞尽脑汁。但后来发现,他有没有舞弊根本不重要。”

    许新年只是文官们展开政治博弈的由头,一个理由,或者,一把刀而已。

    用通俗的话说,许二郎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因此,问题的结症,破局的关键是“政治斗争”四个字,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二郎才能得到公正的审理。

    否则,一个在朝堂没有靠山的家伙,清白不清白,很重要?

    怀庆微微颔首,说道:“你要做的是给他找帮手,能打赢朝堂局势的帮手。难度就在这里。

    “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让他注定是无根的浮萍,诸公们不落井下石就是万幸,不可能偏帮他。

    “魏公如果出手,那么,那些中立的文官也会下场。没有人希望看到魏公和云鹿书院结盟,王首辅恐怕也不会视而不见了。”

    里头的这些玄机,怀庆自己看的明白,困扰她的是“帮手”二字。

    没有了魏渊,许七安如何在朝堂中找出可以抗衡左都御史、孙尚书、曹国公、兵部侍郎等人的势力?

    他的所有底气,无非就是魏渊而已。

    在这场博弈里,元景帝只是裁判.........只要他不主动搞二郎,我还是能试一试的......许七安心说。

    .........

    诸公们进入金銮殿,保持缄默,静等了一刻钟,元景帝姗姗来迟。

    乌发转黑的老皇帝,穿着朴素道袍,双袖飘飘,像道士而非皇帝。

    正常奏对后,刑部孙尚书突然出列,朗声道:“微臣有事起奏。”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看向绯袍官服在身的背影,略显死寂的朝廷氛围,在这一刻,像是激荡起汹涌的暗流。

    一股股旋涡在朝堂诸公之间传递、汹涌。

    前戏结束,大幕正徐徐拉开。

    谋划此事的左都御史袁雄、兵部侍郎秦元道,悄然挺直腰杆,展露出强烈的斗志,以及信心。

    参与此事的大理寺卿等党派,嘴角一挑,既等待好戏开幕,又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展开对许七安、魏渊的报复。

    大学士赵庭芳一派,势单力孤,眉头紧锁。

    换成平时,倒也不惧党派之间的挑衅,不惧那兵部侍郎。只是,如今兵部侍郎携“大势”而来,将东阁大学士与云鹿书院学子捆绑一起。要为东阁大学士洗刷冤屈,相当于为许新年洗刷冤屈,那敌人就太多了。

    殿内殿外,其余中立的党派,默契的看热闹,静观其变。若说立场,自然是偏向刑部尚书,不可能偏向云鹿书院。

    “爱卿请讲。”元景帝高坐龙椅,气态沛然。

    “臣奉旨调查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收受贿赂,向考生许新年泄题一案,而今已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涉案人员有三人,分别是云鹿书院学子许新年;东阁大学士赵庭芳及其作为中间人的管家。

    “另外,根据许新年交代,他是通过其兄许七安,结实的东阁大学士。”

    孙尚书奏报完毕。

    相应的供词,早就先一步呈给皇帝过目,但凡是朝会上讨论的事,都是提前一天就递交奏章的。

    左都御史袁雄,侧了侧身,面无表情的看魏渊一眼。

    其余官员也随之看向魏渊,等待他的应对和反击,孙尚书这一步,是强行把魏渊拖下水,不给他袖手旁观的机会。

    “陛下容禀,微臣有话要说。”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御史出列,正是在云州立下汗马功劳的张行英。

    元景帝的回答没变,沉声道:“爱卿请说。”

    张行英余光瞥了一下孙尚书,扬声道:“臣要状告刑部尚书孙敏,滥用职权,屈打成招。请陛下下令三司会审,再查科举舞弊案。”

    这是官场常用的一招:拖字诀!

    此招的效果如何,最终得看皇帝的意思。

    就这?孙尚书冷笑,反唇相讥:“此案是陛下亲自下达谕令,刑部与府衙共同审理,相互监督,何来屈打成招一说。

    “那三个人犯在牢里羁着,是否有屈打成招,陛下派人一探便知。”

    元景帝缓缓点头,不再看张御史,问道:“各位,觉得该如何处理此案?”

    张行英失望的站在那里。

    孙尚书回瞥张巡抚一眼,目光中带着轻微的不屑,如此绵软无力的反击,这是打算放弃了?

    同时,孙尚书也难免泛起失望情绪,陛下的态度很明确,拖字诀无用,但也没有立刻将此案定性。

    陛下在给魏渊和赵庭芳党羽反击的机会。

    但想着要把魏渊拖下水的左都御史袁雄,眼睛一亮,当即出列,作揖道:

    “陛下,微臣觉得,此案性质极为严重,经多日发酵,京城上下人尽皆知,学子怨念滔天,百姓义愤填膺,不严办,不足以平民愤。”

    这时,大理寺卿出列,摇头道:“那许七安代表司天监斗法,新立大功,不可处置。”

    大理寺卿此乃诛心之言,给元景帝,给殿内诸公树立一个“许七安挟功自傲”的嚣张形象。

    这话说出口,元景帝就不得不处置他,否则就是验证了“挟功自傲”的说法,树立一个极差的榜样。

    赵庭芳的党羽纷纷出列反驳。

    朝堂诸公等待片刻,愕然发现,魏渊居然没有说话,手底下的御史竟也偃旗息鼓。

    这........他要割舍心腹许七安?

    各种念头在殿内官员心里闪过,风向悄悄改变,吏部都给事中出列,试探性的发言:

    “大理寺卿所言极是,此案一定要严办,决不可姑息,否则朝廷威性全无,陛下威信全无。”

    一时间,六科给事中纷纷出列,支持大理寺卿的看法。

    作为推动者之一,却没有说话的兵部侍郎,扭头看向曹国公。

    现在,文官表态了,贵为一等公爵的曹国公再来添把火,殿内便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陛下没有理由,也不会为了一个大学士,与这股力量针尖对麦芒的抗争。

    曹国公面无表情的出列,牵动着周遭大臣和勋贵的目光。

    曹国公也在“科举舞弊案”中推波助澜.........他若代表勋贵出面,失了先机的魏渊,再难扭转局势,于他而言,那许新年或许并不重要。但,这却会让他与心腹许七安产生无法弥补的嫌隙.......诸公们心想。

    曹国公出列后,与孙尚书并肩,作揖道:

    “陛下,臣觉得,刑部和府衙处理此案,过于轻率。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素来清廉,名声极佳,怎么会收受贿赂?

    “此外,许新年虽然只是一位学子,但云鹿书院多年来未有“会元”出现,如此轻率定案,书院的大儒们岂会善罢甘休。”

    曹国公的话,提炼出来其实很简单:许新年是云鹿书院重点培养的学子,处理他时,要考虑书院的态度,不能过重。

    孙尚书僵硬着脖子,一点点的扭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曹国公。

    左都御史和兵部侍郎脸色微变,上书弹劾之前,两人有过一番密谋。而后,曹国公主动推波助澜,联合勋贵,欲支持两人。

    多方默契的形成同盟,共同发力。

    此时此刻,袁雄和秦元道有种“革命”遭遇背叛的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

    殿内诸公难掩愕然之色,曹国公调转阵营了?那他此前推波助澜的意义何在..........

    突然,诸公们悚然一惊,看向了魏渊。

    是什么时候,魏渊什么时候说服的曹国公,许诺了什么利益?

    就在诸公们纷纷猜测的时候,魏渊回过神,颇为意外的看一眼曹国公。

    魏渊似乎极为诧异,他也不知情吗..........这个细节落入众人眼里,让大臣们愈发不解。

    一时间,朝堂局势忽然诡谲起来。

    众臣陷入了沉默,没有立刻跳出来反驳,选择了旁观局势发展。

    兵部侍郎却无法保持沉默,跨前三步,沉声道:

    “陛下,曹国公此言诛心。试想,若是因为许新年是云鹿书院学子,便从轻处置,国子监学会作何感想?天下读书人作何感想?

    “当年文祖皇帝设立国子监,将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扫出朝堂,为的什么?便是因为云鹿书院的读书人目无君上,以文乱法。

    “程亚圣在云鹿书院立碑刻文: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就是要告诉后世之人,如何忠君爱国。

    “诸位难道要让当年文祖皇帝的无奈重演吗?”

    元景帝瞬间眯起了眼,不复淡泊气态,切换成了手握大权的君王。

    厉害!

    孙尚书和大理寺卿嘴角微挑,这招偷换概念用的妙极,宛如在朝堂上划了一道线,一边是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一边是云鹿书院。

    道统之争,如何抉择?

    再有文官要为许新年说话,就得考虑自身的立场,考虑会不会因为不但的言论,让自己背离朝堂,背离众臣。

    左都御史袁雄险些要抚须大笑,如此一来,魏渊就不得不下场,因为有些话,读书人不好说。但他这个阉党领袖可以,因为他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

    魏渊下场的话,王首辅会作何表态呢?其余旁观中立的文官也会作何反应?

    把魏渊拖下水,再携大势击败他,让他妥协,退让出都察院的掌控,这是左都御史近期的重要谋划。

    “哼!”

    这时,一道饱含滔天怒火的冷哼声,在殿内响起。

    众人循声侧头,竟是一直以来的小透明誉王,这位穿暗黄盘龙服的亲王跨步而出,脸色铁青,他的两鬓霜白,眼角鱼尾纹深刻,显得无比苍老。

    见到他出列,方才还感慨激昂的兵部侍郎秦元道,心里徒然一沉。

    “往前推两百年,本王从未听说过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有做出暗害郡主之事。这就是你们国子监读书人所谓的忠君爱国?”

    誉王大声喝骂:“虚伪!”

    而后,他朝向元景帝,作揖道:“陛下,科举舞弊案真相如何,臣弟并不在乎。臣弟只是觉得,刑部众官尸位素餐,昏聩无能。

    “他们若是会办案,我可怜的平阳又怎会喊冤而死,若非打更人银锣许七安彻查此案,恐怕今日依然不能沉冤得雪。

    “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希望陛下能重审此案,由三司会审联合打更人一同审理。”

    元景帝皱了皱眉,踌躇不语。

    誉王立刻大哭:“陛下,我那可怜的平阳.......”

    无耻!

    孙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兵部侍郎等人脸色大变,平阳郡主案是文官和元景帝之间的一根刺。

    兵部侍郎告诉元景帝,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无法驾驭。而现在,誉王则在告诉元景帝,国子监的读书人同样有谋害宗室之心,且会付诸行动。

    魏渊心里暗笑,那小子能求誉王相助,在他预料之中,但曹国公为何临阵倒戈,他心里有大致的猜测,不过现在无法验证。

    许宁宴虽不擅长党争,但悟性极高,看待局势一针见血。

    这时,曹国公和其余勋贵纷纷附和,隐隐与文官形成对抗之势。

    王首辅冷眼旁观,内心却颇为诧异,眼下勋贵与文臣对抗的局面是他都没有想到的。

    曹国公和誉王不是一路人,而这两者与魏渊也不是一路人,但双方联手确实不争的事实。

    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这位幕后操纵之人,清晰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并由此展开策略,寻找能与“敌手”抗衡的势力。

    誉王.......平阳郡主案........是他?!王首辅心里闪过一个猜测,他脸色微微一顿,继而恢复如常。

    形势急转而下,孙尚书等人心头一凛。此案若是重审,打更人衙门也来掺和一脚,那一切谋划将尽数落空。

    最终会形成多方扯皮,僵持的局面。

    许新年虽然因此无法参加殿试,但,谁会在乎一个会元能不能参加殿试?

    身为王党重要骨干的孙尚书,频频给王首辅使眼色。

    老大哥你怎么回事?我们在前头浴血奋战,你在后方半句话不说?

    王首辅察觉到了孙尚书的眼神,眉头微皱,从他的立场,此案谁胜谁负都不关心。一来魏渊没有下场,二来许新年无法代表整个云鹿书院。

    真要看不顺眼,回头找个理由打发到犄角旮旯便是。

    可是,作为王党骨干的孙尚书冲锋陷阵,他此时若是袖手旁观,会寒了人心。党派的弊端便在于此。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陛下,臣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迅速了结此案。”王首辅出列作揖,缓缓道: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有没有泄题,只需试一试许新年就行。陛下可传唤他入殿,由您亲自出题考校,让他当着诸公的面作诗。

    “那首《行路难》是否他人代笔,一试便知。至于经义策论,殿试在即,许新年是否有真才实学,陛下看过文章后,亲自定夺。

    “若真是个草包,说明泄题是真,舞弊是真,严惩不贷。”

    元景帝盯着王首辅看了片刻,笑道:“此言有理,便依爱卿所言。”

    孙尚书等人面露喜色,王首辅一番话,乍一看是和稀泥,其实偏向很明显。

    由陛下亲自出题,考校诗词,让许新年在殿内作诗。整个大奉,能做到的只有诗魁许七安。

    这关过不了,谈何殿试?

    誉王立刻说道:“陛下,此法过于轻率了,诗词佳作,其实等闲人能信手拈来?”

    张行英立刻附和。

    左都御史袁雄笑道:“考场之上,时间同样有限,这位许会元既能作一首,为何不能做第二首?”

    “誉王此言差矣,许新年能作出传世佳作,说明极擅诗词之道。等他再作一首,两相对比,自然就明明白白。”

    “陛下,此法甚妙。”

    六科给事中率先力挺,其余文官纷纷赞同。

    曹国公袖手旁观,他只答应助许新年从轻发落,并不打算让他脱罪。

    誉王脸色一沉,正要继续劝说,元景帝摆摆手,淡淡道:“朕主意已定,誉王不必再说。”

    ............

    一炷香的时间后,披甲持锐的大内侍卫进入金銮殿,恭声道:“陛下,许新年带到。”

    原本凝滞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朝堂诸公瞬间精神抖擞。

    元景帝颔首,声音威严:“带进来。”

    大内侍卫告退,几分钟后,穿着囚服,五官俊美的春闱会元,许新年到场。

    他缓缓穿过铺设猩红地毯的通道,穿过两边的群臣,来到元景帝面前。

    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金銮殿?!

    这里就是朝堂诸公上朝的地方?!

    为什么要把我提到金銮殿.........许新年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问号,内心激动,手脚竟有些不受控的颤抖。

    他以极低的声音,给自己施加了一个buff:“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刹那间,许二郎内心平静如井水,波澜不惊,眼神清亮,似乎不把两边的诸公放在眼里。

    作揖道:“学生许新年,见过陛下。”

    大内侍卫当即道:“陛下,已验明正身。”

    元景帝审视着皮囊好到无法无天的年轻人,微微颔首,沉声道:

    “朕问你,东阁大学士可有收受贿赂,泄题给你?”

    许新年高呼道:“陛下,学生冤枉。”

    没人理会他的辩白,元景帝淡淡打断:“朕给你一个机会,若想自证清白,便在这金銮殿内赋诗一首,由朕亲自出题,许新年,你可敢?”

    我不敢,我不敢........许新年脸色微微发白。

    他没想到自己被带到金銮殿内,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处境。

    《行路难》是大哥代笔,并非他所作,虽然他有改过两个词,可以拍着胸脯说:这首诗就是我作的。

    可是,要让他再写一首,且是临时作诗,他根本办不到。

    能做到这件事,除非圣人附身...........许新年内心一片绝望,他甚至产生坦白一切,祈求朝廷从轻处罚的想法。

    但理智告诉他,一旦承认《行路难》不是自己所作,那么等待他的是滑向深渊的结局。

    没人会在乎这是大哥押对了题。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没想到我许新年第一次来金銮殿,却是最后一次?他深切体会到了官场的艰难和危险。

    大哥,我该怎么办........

    许新年的表情、脸色,都被众臣看在眼里,被元景帝看在眼里。

    孙尚书眼里闪过快意,许七安当初作诗,将他钉在耻辱柱上,而今风水轮流转,该是他做十五了。

    兵部侍郎秦元道无声吐气,只觉得大局已定。扳倒赵庭芳后,他下一步就是谋划东阁大学的位置。

    而内阁是王首辅的地盘,孙尚书又是王党骨干,几乎是板上钉钉。

    左都御史袁雄看向了魏渊,他心情极差,因为魏渊始终没有出手,如此一来,他的算盘便落空了。

    不过,能让魏渊失去一名得力干将,也不亏。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魏渊无声叹息,最初得知许新年卷入科举舞弊案,魏渊觉得此事不难,而后许七安坦白代笔作诗之事,魏渊给他的建议是:

    争取从轻发落。

    这是致命的破绽。

    许宁宴似乎另有依仗,他没说,但我能感觉出来.......曹国公的临阵倒戈魏渊心里有大致的猜测,但作诗这件事如何解决,魏渊就彻底没有头绪了。

    元景帝居高临下的俯视许新年,声音威严低沉:“不敢?”

    咕噜.......许新年咽了口唾沫,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咬牙道:“陛下请出题。”

    元景帝笑了笑,悠然道:“仗义死节报君恩,嗯,便以“忠君报国”为题,赋诗一首。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听到元景帝的出的题,孙尚书等人忍不住暗笑。

    陛下明知许新年是云鹿书院学子,却出这样的考题,是刻意而为。

    而且,自古以来,忠君报国的传世诗词,大多是在国破家亡之际。太平盛世极少以此为题的佳作。

    此题甚难!

    忠君报国为题..........许新年浑身僵硬,愣在了原地。

    当日,大哥抓阄,抓出两个考题,一是咏志,二是爱国。咏志诗已经在春闱中发挥了作用,助他成为当朝会元。

    那么,剩下的爱国诗,自然便无用武之地。

    他万万没想到,元景帝给出的题目,偏偏是一首忠君爱国为题的诗。

    莫,莫非.......陛下早与大哥沆瀣一气?否则,如何解释此等巧合。

    元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内的春闱会元,察言观色是一位帝王在皇子时期就炉火纯青的技能。

    这位许会元的种种表情、眼神,都在阐述他内心的恐慌和绝望,以致于呆若木鸡。

    同样是皇子时代走过来的誉王,咳嗽一声,沉声道:“陛下........”

    “誉王!”

    兵部侍郎扬声打断,道:“一炷香时间有限,你可别打扰到许会元作诗,朝堂诸公们等着呢。”

    誉王脸色一沉。

    对此,大臣们神色各异,有担忧,有快意,有面带冷笑,有冷眼旁观。

    在一片静默中,许新年高声道:“不需要一炷香时间,学生多谢陛下开恩,给予机会。我大哥许七安乃大奉诗魁,作诗信手拈来。

    “我自然不能给他丢脸。”

    嗯?!

    突然间如此自信?

    朝堂诸公,誉王以及元景帝同时一愣。

    紧接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内殿响起: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简短的一句,于众生心中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攻城图。敌人滚滚而来,宛如黑云压顶。城墙上,守军的铠甲闪烁着阳光,严阵以待。

    许新年回首,目光徐徐扫过诸公,吟诵道:“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满朝勋贵愕然望来,这书生从未上过战场,却为何将战场的景象,形容的如此贴切,如此深入人心?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好一个霜重鼓寒声不起,本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马革裹尸,戍守边关的岁月。”威海伯如痴如醉,大声赞叹。

    其余勋贵同样沉浸在诗词的魅力中。

    文官则皱着眉头,不悦的扫了眼粗鄙的武夫,厌恶他们突然出声打断。

    孙尚书看了一眼左都御史袁雄,袁雄茫然的看向兵部侍郎秦元道,秦元道则脸色铁青的看向大理寺卿。

    四个人无声交换眼神,心里一沉。

    大理寺卿沉声道:“此诗........固然不错,但与忠君何干?你写的不过是沙场戎马,堂堂会元,竟连诗题都无法契合。

    “不是舞弊是什么?”

    “正是!”秦元道大声说。

    许新年充耳不闻,霍然转身,朝着元景帝低头,作揖,声音愈发高亢,响彻殿内: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大理寺卿呼吸一滞,怔怔的看着许新年,只觉得脸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扇了一下,一股急火涌上心头。

    孙尚书等人同样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绽放。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元景帝悠然回味,继而露出笑容,龙颜大悦:

    “好诗,好诗。不愧是会元,不愧是能写出《行路难》的才子。”

    那语气和神态,任谁都能看出,陛下心情极佳。

    顿了顿,元景帝问道:“不过,这黄金台是何意?”

    黄金台应该是黄金浇铸的高台.........许新年躬身作揖,给出自己的理解:“为陛下效忠,为陛下赴死,莫说是黄金浇铸的高台,便是玉台,也将唾手可得。”

    元景帝缓缓颔首,脸庞笑容愈发深刻:“不错,朝廷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亏待功臣。朕也如此。”

    他接着说道:“许会元诗才不输兄长,《行路难》自是你所作。至于经义和策论,殿试之时,朕会亲自阅读,莫要让朕失望。

    “只要你能进入二甲,朕可以许诺,让你进翰林院,做一名庶吉士。”

    翰林院又称储相之所,庶吉士虽比不上一甲,但也具备了进内阁的资格,是当朝一等一的清贵。

    魏渊和王首辅,一个向左侧头,一个向右侧头,同时看了一眼许新年。

    许新年如释重负,压住内心的喜悦:“多谢陛下。”

    元景帝道:“朕乏了,退朝。”

    结束了,科举舞弊案,到此,几乎盖棺定论。

    除非许新年在殿试上发挥失常,文章写的稀烂,这种概率微乎其微,身为云鹿书院的学子,当朝会元,他的才华绝对是贡士中拔尖的。

    最关键的是,陛下似乎颇为赏识此子,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朝堂诸公脸色怪异,没想到此案竟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偷鸡不成蚀把米........孙尚书脸色难看,待殿试之后,科举舞弊案结束,必定会有人趁机攻讦,指责他滥用职权,栽赃陷害。

    六科给事中,以及其余三品大员,心里都是一阵失望和不满。

    这种不满,在听到元景帝承诺让许新年进翰林院后,几乎达到巅峰。

    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有何资格进翰林院。国子监创立两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殿内诸公,以及殿外群臣,怀着复杂的心情散去,他们穿过大广场时,看见了一位拄刀而立的银锣。

    面朝午门,面朝群臣。

    怀庆和临安两位公主站在远处,并没有和许七安并肩。

    一方是衣冠禽兽数百人,手握实权的京官。

    一方是茕茕孑立的粗鄙武夫,打更人银锣。

    一人挡住了大奉权力最大的一批人。

    群臣们注意到了这个做出拦路姿态的小银锣,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京官里没人不认识他。

    他想干什么?

    这粗鄙武夫,是要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的?

    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宗室、勋贵.........一双双目光落在许七安身上,审视着他。

    区区武夫,竟敢挡我们的道?

    一人一刀站午门,独挡群臣。

    许七安迎着群臣,缓缓扫过所有人,突然一声冷笑,气沉丹田,缓缓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呸!”

    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提着刀,缓步离去。

    群嘲!

    午门内外,霎时间一片死寂。

    ..............

    ps:这章写的就像便秘,一点点憋出来,咬文嚼字的写。

第九十一章 收徒

    午门内外一片死寂,数百名官员宛如集体失声,耳边回荡着这句讽刺意味极重的诗。

    只有读书人,才能真切的听懂这句诗里夹带的讽刺,是何其的尖锐。

    读书人不怕被骂,也不怕吵架,甚至有将吵架视作论道,沾沾自喜。地位低的,喜欢找地位高的吵架。

    盛名已久的,喜欢找同级别的吵架,甚至喜欢找皇帝吵架。一旦皇帝气急败坏,他们还会指着皇帝说:他急了他急了.........

    给事中就是此中翘楚。

    但,读书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读书人,他们害怕被三种东西骂。

    一,史书。

    二,文章。

    三,诗词。

    因为此三者涉及到读书人最在意的东西:名声。

    身前身后的名声。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此乃诛心之言,没有任何读书人能忍受这句诗词的嘲讽,太恶意了。

    数百名京官,此时此刻,竟有种血气冲到脸皮的感觉,真切的感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不仅是诗词本身,还因为,还因为羞辱他们这群读书人的,是一个粗鄙的武夫。

    直到那个身负短披风的挺拔身影越行越远,才有一位官员颤抖着声音说:

    “狂徒,竖子,粗鲁匹夫........竟敢如此欺辱我等。诸位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速速发兵斩了这狗贼。”

    说话的是左都御史袁雄,一切谋划落空,他心情陷入低谷,整个人犹如火药桶,这个时候,许七安刻意等在午门踩一脚的行为,让他气的心肝剧痛。

    袁雄觉得,许七安这句诗是在嘲讽自己,要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第二个暴走的是兵部侍郎秦元道,他狂怒的前冲几步,厉声喝道:

    “侍卫,侍卫何在,给我拦住那狗贼,羞辱朝堂诸公,大不敬。给本官拦住他!!”

    可惜大内侍卫只听从元景帝的命令,就连公主和皇子都无权调动。

    孙尚书心情颇为复杂,愤怒是不可避免,但不知道为何,心里松了口气,许七安没有点名道姓。

    他把大家都钉在耻辱柱上,均摊一下,大家受到的耻辱就不是那么尖锐了。

    孙尚书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问题,但又总结不出来,饱读诗书的孙尚书没看过鲁树人写的书。

    “魏公真是培养了一个得力下属啊。”

    王首辅嘴角抽搐,阴阳怪气道。

    就算是城府深不可测的王首辅也被气到了,这句诗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众官员气急败坏的看向魏渊,以眼神质问他。

    魏渊似乎才回过神来,神态自若的反问道:“诸位这是作甚啊,莫非通通对号入座了?”

    ........众官员神色一滞,感觉被魏渊轻飘飘的话,给反将了一军。

    “那,那今日这事,史书上该如何写啊?”一位年轻的翰林院侍讲,沉声说道。

    话音方落,便见一位位官员扭过头来,幽幽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翰林院侍讲缩了缩脑袋,道:“此等小事,不足以载入史册。”

    魏渊淡淡道:“朝会已毕,诸公不宜群聚午门,尽早散了吧。”

    说罢,率先离开,走出一段路后,魏渊再难掩饰嘴角泛起的笑意,幸灾乐祸的“嘿”了一声。

    离开宫门,进入车厢,心情极佳的魏渊把午门发生的事,告诉了驾车的南宫倩柔。

    气质阴柔的义子“呵”了一下,道:“义父,您当时不也在诸公之中吗。”

    魏渊脸上笑意一点点褪去。

    午门外,怀庆和临安依旧停留原地,望着文武百官散去的身影。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怀庆心里喃喃自语,她瞳孔里映着诸公的背影,心里却只有那个穿着打更人差服,提刀而去的挺拔身影。

    许宁宴与寻常武夫不同,他懂的如何攻人七寸,如何用最犀利的攻击报复敌人,却又不危及自身。

    以诗词诛心,痛击文人七寸,这是许宁宴独一无二的能力。

    “狗奴才真威风呀.........”裱裱喃喃道。

    她眼里只有一个场景:狗奴才轻飘飘的一句诗,便让文武百官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在裱裱心里,这是父皇都做不到的事。父皇虽然可以权势压人,但做不到狗奴才这般轻描淡写。

    她妩媚的桃花眸子晶晶闪亮,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脯,勉强挺出怀庆的日常规模。

    ............

    寝宫里,结束早朝,手里握着道经的元景帝,沉默的听完了老太监的禀告,知晓午门发生的一切。

    “好胆色。”

    元景帝笑了笑,分不清是赞扬还是讥笑。

    不过,老太监有一点能确认,那就是元景帝得知此事,得知许七安狂妄行为,没有降罪的意思。

    他隐约能猜到元景帝的心思,许七安的所作所为,在把自己往孤臣方向靠拢,在走魏渊的老路。

    而孤臣,往往是最让皇帝放心的。

    一个有能力有天赋有才华的年轻人,相比起他左右逢源,四处结党,当然是当一个孤臣更符合陛下的心意。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元景帝哈哈大笑,一脸戏谑表情:“好诗,好诗啊,咱们这位大奉诗魁,当之无愧。大伴,传朕口谕,命翰林院将此事载入史册,朕要亲自过目。”

    这是陛下对翰林院那帮书呆子的报复.........许家兄弟的两首诗,都让陛下龙颜大悦。老太监领命退去。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元景帝再次吟诵这句诗,脸上的快意渐渐退去,长生的渴望愈发炽烈。

    .............

    午膳时,楚元缜在饭桌听故友说起朝堂发生的事,以及最后,许宁宴一人一刀挡百官,以诗词嘲讽群臣的画面。

    这,竟然是这样的方式破局.........以勋贵对抗文臣,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本身难度极高,许宁宴和三号是怎么做到的.........三号和许宁宴不愧是兄弟,诗词天赋皆是惊才绝艳。

    可惜的是,三号现在羽翼未丰,品级尚低,与他堂兄许七安查的太远。否则当日下墓的人里,必定有三号。

    当然,儒家体系衰弱已久,三号品级低也是可以理解。

    对于三号在朝堂之上作的诗,楚元缜赞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诗是好诗,可惜最后一句不得他心。

    反倒是许宁宴嘲讽群臣的诗,楚元缜听的热血沸腾,当场连喝三杯。

    “我早就想这么骂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了,可惜诗词非我所长。许宁宴不愧是大奉诗魁,入木三分。”楚元缜大笑道。

    浑身畅快,他有种即刻去寻许宁宴,与他把酒言欢,大醉一场的冲动。

    但考虑到对方刚解决堂弟科举舞弊案,后续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便忍住了冲动。

    ...........

    王府。

    密切关注此案的王思慕,通过自己经营的渠道,打听到了今日发生在朝堂的激烈争锋,以及午门的那首讽刺诗。

    “我就知道,许会元才华无双,怎么可能科举舞弊。嗯,这件事,他堂兄许宁宴更是厉害,从中斡旋,竟能让曹国公和誉王为许会元说话,让朝堂勋贵为他们说话。

    “这份人脉关系,不同寻常。最让我惊喜的是魏渊没有出手,至始至终,他都袖手旁观。如此一来,许会元就不会被打上阉党的烙印,这对他来说,是影响深远的好事。”

    当然,对我来说也是好事........王小姐嫣然一笑。

    丫鬟兰儿在旁,假装很认真的听,其实满脑子雾水。

    “兰儿,你再去许府,替我约许会元.......不,这样会显得不够矜持,显得我在邀功。”王小姐摇头,打消了念头。

    心道,这个时候,沉默反而能凸显我的气度和格局,如果迫不及待的前去邀功,反而会让许家那位主母小觑吧。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把事做的太明显,心照不宣便好。

    ............

    司天监。

    杨千幻经过七楼炼丹房时,听见里头的师弟们在讨论早朝发生的事,他原本对这些朝堂之事不屑一顾,懒得去听。

    但听见“许宁宴”三个字,杨千幻脚步慢了下来,本能告诉他,或许,又是一个知识点增加的机会。

    “许公子那首诗,简直大快人心,我觉得,堪称千古第一次讽刺诗。”

    “瞧你说的,过于夸张,不过确实很爽,尤其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堵在午门里,这么来一句........”

    诗?什么诗。

    杨千幻无声无息的靠近,沉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白衣炼金术师们吓了一跳,盯着他的后脑勺,抱怨道:“杨师兄,你每次都这般,吓死人了。”

    杨千幻不理,追问道:“许宁宴又做了什么事,一个人在午门挡住文武百官?何为千古第一次嘲讽诗。”

    白衣炼金术师便将今日之事,说给杨千幻听。

    杨千幻如遭雷击,他脑海里浮现一幅画面,散朝后,文武百官缓缓走出午门,这时,突然看见一个背对众生的白衣身影站在那里,挡住了群臣的道路。

    诸公们大怒,呵斥白衣术士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挡我等去路。

    白衣术士对满天的叫骂置之不理,突然,发出亢长的吟诵:“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文武百官呆若木鸡,当场震惊。

    想到这里,杨千幻感觉身躯如同电流游走,竟不受控制的战栗,鸡皮疙瘩从脖颈、手臂凸显。

    “为什么,为什么许宁宴总是能做出一桩桩,一件件令人艳羡的事。云州独挡四百叛军、万众瞩目之下与佛门斗法........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下一次朝会是何时?我,我也要去午门,必须要去。”

    ...........

    午后,教坊司。

    许七安和浮香对坐饮茶,谈笑间,将今日朝堂之事告诉浮香,并附带了许新年“作”的爱国诗,以及自己在午门的那半句诗。

    浮香是爱诗之人,听的心旌神摇,尤其对许七安独挡百官的事迹,充满了崇拜,妙目盈盈,似要滴出水来。

    “拜托你一件事,把今日朝堂之事,传播出去。”说罢,许七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教坊司是传播信息最迅速、便捷的中转站。

    “那,许郎打算给人家什么报酬?”

    浮香当年不会拒绝,秋水明眸,直勾勾的望着许七安。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浮香对许七安的思念充满了水分。

    半个时辰后,许七安又去见了明砚、小雅等几位相熟的花魁,请求她们在打茶围时,散播今日朝堂发生的事。

    然后骑着小母马回府。

    科举舞弊案对许新年来说,是一场名誉上的致命打击,尤其经过有心的传播,京城士林、坊间都知道许新年是靠作弊考取的会元。

    这个印象,会在后续的时间里,慢慢沉淀,一旦形成烙印,即使将来朝廷为许新年证明了清白,一时间也很难扭转形象。

    而且,科举舞弊案还没结束,再过五日便是殿试,许七安得防备孙尚书等人孤注一掷,在殿试前夕搞事。

    比如煽动国子监学生闹事。

    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把舆论扭转过来,那么国子监的学生便出师无名,难成大事。

    当所有人都知道许新年被冤枉的,你即使假装视而不见,也得不到大众的认可和支持。

    古人不管是打战还是谋事,都很注重师出有名。

    “誉王那里的人情算是用掉了,也不亏,幸好誉王早已无心争名夺利,否则未必会替我出头.........曹国公那边,我许诺的利益还没给,以公爵和镇北王副将的势力,我出尔反尔,必遭反噬.........”

    “镇北王大概率不知道此事,是副将和曹国公的谋划,不过,我只是个小银锣,即使镇北王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副将。而且,佛门的金刚不败,即使是高品武者也会动心。毕竟能增强防御,修到高深境界,甚至会让战力迎来一个突破,他没道理不动心。

    “所以,该许诺的利益还是得给。但,我可以把九阴真经倒着写.........”

    .............

    黄昏后,许家的餐桌上笼罩着喜悦的气氛,婶婶一边热情的给许新年夹菜,一边给许七安夹菜。

    仿佛两个都是他的亲儿子。

    虽然这种态度不会长久,在今后某次被侄儿气的嗷嗷叫的时候,婶婶又会记起当年的旧恨,然后关系恢复原样。

    但此刻婶婶的感激是24k纯金般的真挚。

    许玲月对这样的家庭氛围很喜欢,愈发的崇拜起大哥,灵动的美眸一直挂在许七安身上。

    “那个,我有件事想说。”

    丽娜咽下食物,以一种罕见的严肃态度,看向许七安和许二叔。

    “什么事?”许七安边吃饭,边问道。

    许二叔则端起酒杯,饮一口酒,用余光看向南疆的小黑皮。

    丽娜小脸严肃,看了一下许铃音,说:“我想收铃音为徒。”

    “噗........”许七安喷饭。

    “噗........”许二叔喷酒。

    一家人猝不及防。

    许新年一脸嫌弃的擦掉身上的饭粒,离大哥远了点,而后看向丽娜:“说说你的理由。”

第九十二章 兑现承诺

    “铃音是天才,罕见的天才,我不想浪费这样一块璞玉。”

    丽娜那双仿佛藏着蓝色海洋的眸子,仔细盯着许铃音,像是盯着瑰宝。

    天才?

    许平志和侄儿对视一眼,摇摇头:“我这闺女没天赋,筋骨韧性不行,就一股子的力气。”

    当初许七安练武,许新年读书,是许平志做出的决定。因为许新年没有习武天赋,却聪慧过人。而许七安恰好相反。

    许铃音出生后,许平志也摸过骨,加上多年的观察,无比确信,自己这个幼女不但笨,而且筋骨也不行。

    至少炼精境这一关,她就很难过。

    许七安也摇摇头,他如今的眼光比许二叔更毒辣,许铃音若是习武天才,许七安已经开始培养大奉的花骨朵了。

    至于读书,许新年在幼妹四岁时就放弃了,他的评价是:目光涣散,注意力无法集中,读个锤子的书。

    许铃音果然没让二哥失望,每一位教过她的先生,都会被气的怀疑人生。

    如果非要说小豆丁有什么天赋,大概.........吃?

    对于许二叔的话,丽娜反驳道:“但是她能吃啊。”

    你特么在消遣我们吗.........一家人斜着眼睛看南疆小黑皮。

    丽娜见众人眼神怪异,惊讶道:“难道你们一直没发现她是个天才?”

    许新年等人闻言,扭头看了眼正在剥鸡蛋的许铃音,她把鸡蛋的一头在桌面敲了敲,然后小手掌按住鸡蛋,在桌面一顿猛搓,鸡蛋壳一碰就掉。

    整套过程行云流水。

    在她这个年龄,确实堪称天才........一家人忍不住想捂脸。

    许七安咳嗽一声,委婉的提醒丽娜不要乱开玩笑:“吃或许是一种天赋,但不至于骄傲到要收徒,你能教她什么?

    “如何在三息内剥掉蛋壳?如何让自己每天都能多吃一碗饭?”

    丽娜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倏地涨红,摆手辩解:“我不是要教她吃饭,我是要教她蛊术。”

    许平志脸色一变,铜铃似的等着许铃音:“你是不是抓虫子吃了?”

    许铃音露出向往之色,试探道:“虫子能吃嘛。”

    “不能吃不能吃。”许新年和许二叔动作整齐的摆手。

    听说你要教她蛊术,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小豆丁吃虫子了?!

    许七安心里吐槽着,若有所思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她是修蛊术的天才。”

    丽娜点点头,然后纠正道:“准确的说,是修力蛊的天才。铃音骨壮气足,气血浑厚,这在我们力蛊部,是几十年都遇不到的天才。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小小的一个孩子,饭量却这么大。”

    难道不是因为她贪吃么........许家众人心想,随后有了些许领悟,按照许铃音的吃法,换成别的孩子,早撑死了,她却活蹦乱跳。

    丽娜压住了进食的**,娓娓道来:“我们力蛊部的修行方式,是在年幼时,挑选一只力蛊吞服,让它寄宿在体内。

    “最初几年,力蛊会吸收宿主的精血和能量,如果体魄不够好的孩子,会变的非常虚弱,而因为力蛊与宿主一体同命,不会将宿主榨干,只会与他一起衰弱。

    “这就会造成先天不足。”

    她说着,目光灼灼的望着许铃音,“但她不会,她会为力蛊提供一个绝佳的温床,在年幼时便打下扎实的基础。而且,铃音骨壮力大,即使不修心,力量也远胜同龄人,一旦得到良好的栽培,她会一飞冲天的。”

    一家人面面相觑。

    婶婶沉吟一会儿,试探道:“那她会不会变的跟你一样能吃?”

    丽娜摆摆手:“不会不会。”

    婶婶刚松了口气,便听小黑皮谦虚的说:“她会变的比我还能吃。”

    “........”

    婶婶想都没想,否决道:“我不同意,老爷你呢?”

    许平志看向儿子和侄儿,征求意见:“你俩觉得呢。”

    许七安评价道:“反正读书没出息,练武又不是那块料,不如就试试吧。”

    婶婶桌子拍的“砰砰”响,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气抖冷:“许宁宴你怎么说话的,铃音难道不是你妹妹吗。”

    看来不需要今后,今天就能记起旧恨,婶婶和侄儿的母子之情宣告结束。

    许玲月低声说:“娘,大哥说的也没错。”

    愤怒中的婶婶猝不及防,遭了女儿一记背刺。

    许新年说道:“收徒可以,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力蛊修行,何时才能出师?”

    丽娜想也没想,道:“短则五年,长则二十年,看个人天赋。”

    许新年点点头,看了眼铃音,说:“那丽娜姑娘能在京城待五年,或二十年?”

    丽娜嘴巴比脑子动的快:“只要你们给口饭,我就能一直待下去。”

    “不行!”

    许家众人,异口同声。

    “........”小黑皮一脸委屈,不就是吃你们家几口大米嘛,小气吧啦。

    最后,一家之主许平志做出决定,道:“就有劳丽娜教导小女了。”

    许新年和许七安投以困惑的眼神,难不成还真要让丽娜在京城住五年,甚至二十年?

    那束脩费也太高昂了吧。

    对此,许平志笑呵呵的说道:“铃音只是个女孩儿,又不争做天下第一高手。能学一点是一点,就算无法出师,也不打紧。

    “你们两个啊,就是心气太高,事事都要争做头部。”

    许新年和许七安没话说了,觉得二叔(爹)说的有道理。

    丽娜摸了摸许铃音的头,“你要是跟我回南疆,我爹肯定收你做亲传弟子。最多十年,你能搬起一座山。”

    许七安脑海里浮现相应画面,十年后,长大的许铃音扛着一座大山,每一步都造成地震般的效果,开心的说:

    大锅,我回来啦,送一座山给你,接好哦!

    许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许七安打了个寒颤。

    ............

    黎明前夕,天色青冥。

    一只橘猫迈着优雅的步伐,穿梭在空旷寂静的街道,来到了孙府大门外。

    它轻盈的跃上临街一栋房子的屋脊,四处眺望,然后跃下屋脊,快速窜到孙府大门口。

    接着,橘猫喉咙滚动,凸显出一个圆形轮廓,慢慢挤出喉咙。

    那是一面小巧的玉石镜,它被吐出后,未曾落地,而是悬浮于空,镜面光华一闪,抖落出一位昏迷不醒的公子哥。

    橘猫张开嘴,将玉石小镜纳回腹内,翘着尾巴,快速离去。

    又过了一刻钟,打着哈欠的老门房打开大门,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华服公子哥,他吓了一跳,看清公子哥的容貌后,激动的跑进府里。

    俄顷,几名仆人匆忙而来,抬着华服公子哥进府。

    孙尚书闻讯赶来,见儿子躺在锦塌昏迷不醒,一颗心瞬间提起。

    “老爷,少爷他只是昏迷,没有受太重的伤。”站在床边的老管家说道。

    “什么叫没有受太重的伤?”孙尚书眉毛扬起。

    “少爷.......被抽了几十鞭,皮开肉绽,所幸都是皮外伤,敷药后已经没有大碍。”老管家低下头。

    “混账!言而无信!”

    孙尚书脸色铁青,又心疼又愤怒,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沸腾的怒火忽然散去。

    沉默了片刻,孙尚书叹道:“回来就好。”

    ............

    浩气楼,茶室。

    “誉王早已没有争名夺利的心思,所以能还我人情,倘若他还是当初那个誉王,恐怕不会轻易答应我。至于曹国公,他和镇北王的副将联合,谋划我的金刚不败。

    “我记得魏公说过,朝堂之争就是利益之争,要学会妥协。于是我就答应他的要求。”

    许七安捧着茶,坐在采光通透的茶室里,扭头,看向瞭望台上,晒着太阳,眺望风景的魏渊。

    “不错,你悟性是有的,可惜脾性难改,不适合朝堂。”魏渊颔首。

    “主要是魏公教的好。”许七安谦虚道。

    魏渊笑了笑,双手按在护栏,望着春和日丽的景色,许久后,问道:

    “科举舞弊案你四处奔波,连衙门都没怎么待,辛苦了。”

    “但也学到了很多。”许七安回应,呲溜喝一口茶水。

    魏渊笑呵呵道:“领会我的要点。”

    许白嫖愣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辛苦?”

    魏渊摇头,没有转身,语气温和的说:“没怎么在衙门待。”

    “........”

    魏渊顺势说:“所以,这个月的月俸没了。”

    许七安目光呆滞,呆呆的看着魏青衣的背影,哭丧着脸:“魏公,我这个月的俸禄早就没了。”

    “是吗?”魏渊一怔,缓缓点头:“那下个月的也没了。”

    “???”

    我是不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聪明的许白嫖没有纠缠这个话题,永远不要和领导较劲,只会自讨没趣。

    “魏公,那镇北王的副将怎么回京了?”

    “北边局势紧张,缺了粮饷,回来要银子的。”魏渊道。

    “镇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霸道的人。”

    霸道的人往往不能讲理,且因为亲王的身份,可以一定程度的漠视规矩.........许七安心里判断。

    告别魏渊,他骑上小母马,在马鞍半晌沉甸甸的布袋,哒哒哒的奔向淮王府。

    现在,他要履行承诺,去找镇北王副将。

    “很奇怪啊,褚相龙让我在事情完结后,去镇北王府找他,这说明他回京这段时间,不是住在自己家,而是住在镇北王府。

    “至少,大部分时间是待在镇北王府。而镇北王在边关,府上只有一位第一美人的王妃.......”

    从镇北王的角度,肯定是不可能让自己小弟和寡居的妃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可褚相龙偏偏这么做了,而且堂而皇之,毫不掩饰,这意味着,褚相龙是得镇北王授意。

    镇北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副将的信任,要远高于王妃.........

    ..............

    淮王府,外厅。

    轻纱蒙面,穿着华美宫裙的女子,坐在桌案上摆弄茶具。

    厅里,浑身覆甲,腰胯佩刀的褚相龙昂然而立,目光锐利的盯着王妃,沉声道:

    “听府上侍卫说,王妃无故失踪了两次?”

    轻纱蒙面的女子充耳不闻,低头摆弄茶具,动作轻柔,姿态优雅。

    “王妃是怎么瞒过府上侍卫的?又是如何瞒过司天监术士?您近来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

    “聒噪!”

    轻纱蒙面的女子轻蹙眉头,声音高冷,“你在质问我?”

    “不敢!”

    褚相龙低头,淡淡道:“卑职这趟返京,除了问陛下讨要军饷,再就是接王妃去北边,与王爷相见,您早做准备。”

    顿了顿,他抬起头,盯着女人灵动秀美的眸子,沉声道:“这段时间我都会在王府待着,王妃想出门的话,卑职会全程陪同。”

    蒙面女子默然不语。

    这时,一名侍卫步入厅中,抱拳道:“褚将军,银锣许七安求见。”

    褚相龙颔首,看了王妃一眼,拱手抱拳,退出了大厅。

    许七安,他来王府做什么..........蒙面女子低着头,眼睛转动,透着狡黠,不知道在想什么。

    ...........

    ps:我要做一下细纲,第二卷写完一半了,另一半的大纲有,但细纲没做。如果晚上12点前没更新,那就没了。

第九十三章 坑

    待客的大厅里,许七安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婢女沏的茶,脚边立着一个布袋,膝盖那么高。

    他安静的坐了几分钟,耳廓微动,听见了鳞片晃动的响声,紧接着,便看见褚相龙跨过门槛,径直入内。

    “多谢褚将军和曹国公出手相助。”

    许七安这话说的没诚意,因为他连起身都没有,边说着,边喝了口茶。

    褚相龙并不在意,审视他一眼,目光随后落在许七安脚边的布袋,道:“东西呢。”

    许七安放下茶杯,打开布袋,露出一尊石雕的佛像,刀工极差,比初学者还不如。

    褚相龙的眼神顿时火热起来,灼灼的盯着佛像,尽管它雕刻的简陋,面目只有一个轮廓,但那股似有似无的佛韵,让人意识到它的不凡。

    “金刚神功的奥义我刻录在佛像里了,至于能不能修成,这是将军你的事。”许七安道。

    “自然。”

    褚相龙收回目光,看着许七安满意颔首:“你是个有信誉的人。”

    呵,我要是没信誉,你就会说,凭你一个小小银锣也敢出尔反尔,纵使是魏渊也保不了你!

    许七安心里冷笑,表面不动声色:“其实这功法本身就是白赚,褚将军若是有意,五百两银子我就卖了,犯不着那么麻烦。”

    褚相龙走过来,用布袋包好佛像,拎在手里,脸色带着揶揄和嘲弄:

    “能略施小计就得到手的东西,我觉得不值得花五百两。当然,佛门金身千金难买。许银锣走好,不送。”

    佛门金身千金难买,是我不配你花钱呗.........许七安丝毫不动怒,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转身便走。

    刚行至庭院,便看一位婢子匆匆而来,道:“这位可是许七安许银锣?”

    “正是在下。”许七安颔首。

    “我家王妃想见你。”婢子道。

    镇北王妃要见我?大奉第一美人要见我?这个可以有.........许七安对那位久负盛名的女子,万分好奇。

    反正只是见个面,没大碍........许七安笑道:“请姐姐带路。”

    婢子带着许七安穿过曲折的回廊,穿过庭院和花园,走了一刻钟才来到目的地,那是一座四面垂下帷幔的亭子。

    隐约可见一道曼妙的身影,坐在躺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许七安努力想看清她的容貌,却发现帷幔后,还有一层面纱。

    “你就是许七安?”

    帷幔里,传来成熟女性的嗓音,清冷中带有磁性。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声音很好听........许七安抱拳:“王妃找我何事。”

    凉亭里的女人冷哼一声:“听说你在午门外,一人挡百官,作诗嘲讽,可有此事?”

    许七安道:“年少轻狂,一时冲动,惭愧惭愧。”

    你也会惭愧?呸!凉亭里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送客。”

    就这?许七安有些茫然的看了眼亭子里的女人,转身,跟在婢女身后。

    就在这时,亭子里忽然投出一锭黄橙橙的物件,咚的砸在许七安背上。

    “王妃为何砸我?”

    许七安回过身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黄金,他没有得到神觉对危险的预警,这意味着刚才没有危机,但他有些生气。

    亭子里的女人不搭理他。

    许七安眼里闪过疑惑,见王妃不解释,他便俯身捡起黄金,面不改色的揣自己兜里。

    “下次王妃要砸我,记得用金砖。”

    许七安嘲讽了一句,跟着婢子走了。

    ...........

    安静的卧室里,褚相龙关紧门窗,他把石雕佛像摆在桌上,凝神观摩许久,只觉得有股佛韵流转,妙不可言。

    但不管他如何感悟,始终无法从中汲取功法。

    “佛门的金刚神功果然需要一定的机缘,以及佛法的基础。许七安能修成金刚不败,确实有些天赋。不过,再怎么也是个没有根基的小人物,略施小计便让他乖乖就范。”

    想到这里,褚相龙冷笑一声,既得意又鄙夷。

    什么武道天才,什么天资堪比镇北王,若没有监正暗中相助,他凭什么和佛门罗汉斗法。

    京城那些吹嘘他的流言里,褚相龙最反感、讨厌的就是拿他与王爷作比较。

    一个快手出身的银锣,一个军户出身的低贱之人,他也配?

    “除了金刚神功,此子身上能榨取的利益少的可怜。否则科举舞弊案里,一次就榨干他所有价值。”

    褚相龙与曹国公谋划金刚神功是有原因的,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见识,岂会不知金刚神功的玄奥。

    褚相龙年少从军,早年随军队围剿流寇时,遇到过一位西域而来的行者。

    那行者试图用佛法感化饥饿的流寇,却被流寇捆绑起来,欲烹食之。

    褚相龙救了行者,为报答他的恩情,行者送了他一块青铜护符,此符刻满佛文,佛韵流转,每每佩戴于身,便觉心生平静,戾气全消,进入一种宛如顿悟般的状态。

    每次战场厮杀过后,褚相龙便会佩戴在身,消弭戾气,感悟玄而又玄的佛法。

    “吱.......”

    打开床柜,他取出一只小巧的檀木盒子,揭开盒盖,红绸布包裹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符。

    “我虽不是佛门中人,但此符玄奥神奇,能助我进入某种顿悟状态,说不定可以借此领悟金刚神功的玄妙。

    “一旦我修成金刚不败,战力将提高不止一次层次。关键是,远胜寻常武夫的肉身能让我在战场上更好的生存。

    “另外,如果我能借助青铜符修成金刚神功,王爷他肯定也可以,到时候必定重重赏我。”

    想到这里,褚相龙眼神狂热,恨不得立刻感悟佛像。

    他深吸一口气,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平复情绪,让内心平静,不起波澜。

    然后,他握住青铜符,开始冥想。

    渐渐的,他感受到了一股浩瀚的,温和的气息,头脑因此变的清明,冷静的审视七情六欲,不再被杂念困扰。

    进入这种状态后,褚相龙睁开眼,专注的观察石像上的佛韵。

    这一次,他清晰的看到了佛像在动,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每一种姿势,都伴随着不同的行气方式。

    真的可以........褚相龙狂喜,险些维持不住“淡然出世”的状态。

    下意识的,他尝试模仿石像上的姿势,模仿那独特的行气方式。

    眉心一道金漆亮起,迅速覆盖他的半身。

    突然.......体内气机受到影响,宛如火山喷发,冲击着他的经络和丹田。

    “噗!”

    褚相龙喷出一口鲜血,体表一道道血管破裂,丹田也被狂暴的气机炸的崩裂,受了重伤。

    他脸色倏然涨红,豆大汗珠滚落,低头环顾自身,手臂的金漆一点点褪去。

    “怎么会这样,青铜符也不行吗........”褚相龙念头闪过,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褚相龙的心腹来寻他,终于发现了昏死过去,奄奄一息的他。

    “有刺客,有刺客.......”

    ...........

    镇北王妃听完侍卫禀告,压住心里的喜,问道:“练功走火入魔?好端端的,怎么就走火入魔了。”

    侍卫摇头:“卑职不知。”

    镇北王妃喜滋滋道:“死了吗。”

    .......侍卫又摇头:“性命无虞,不过受了重创,司天监的术士说,需要卧床一月才能恢复。而且,发现的太晚,气机逆行,经脉尽断,很可能落下病根。”

    镇北王妃顿时很失望。

    “不过,卑职听说,很可能与许银锣送来的佛像有关。”侍卫略作犹豫,说道。

    和他有关?这臭小子倒是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镇北王妃笑眯眯的想。

    ............

    崎岖的山道,穿着道袍,玉冠束发的李妙真,背着师门赠予的法器长剑,缓步而行。

    路边野花烂漫,阳光明媚,山清水秀,她一路走,一路看,怡然自得。

    一柄红艳艳的油纸伞跟在她身侧,伞下是倾国倾城的苏苏。眸如点漆,红唇鲜艳,肌肤雪白,穿着繁复华美的长裙。

    李妙真美则美矣,气势却过于凌厉。

    反观苏苏,完全是一副风华绝代的豪门千金打扮,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再有八十里便到京城啦,主人,我们在京城久住一阵,可好?”苏苏望着南方,饱含期待。

    “司天监我可不熟,许七安已经故去,没了他的面子,宋卿会搭理你才怪。”李妙真撇嘴,毫不留情的打击。

    “那........”

    苏苏眼珠子一转,狡黠的笑道:“我就说自己是许七安未过门的妻子。”

    李妙真冷笑一声:“那正好,说不得当场就超度了你,让你去陪他。”

    苏苏生气的一转身,站在路边,气呼呼道:“我不去了,我要回天宗,我要回天宗。”

    娇嗔的姿态,很能勾起男人怜香惜玉的柔情。

    可惜李妙真不是男人,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她后脑勺,“走不走?”

    挨了揍的苏苏顿时乖了:“哎呀,你别打我头嘛,都被打你瘪了。”

    这时,李妙真抽了抽鼻子,脸色一肃:“我闻到了血腥味。”

    她四处张望了片刻,锁定前方的草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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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李妙真入京

    一人一鬼俩主仆拨开草丛,搜寻一阵,在及膝的杂草里,找到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穿着黑色劲装,失去了头颅,手里握着一把卷刃的钢刀,脖颈处那道碗口大的疤,已经干涸发黑,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两个时辰,甚至更久。

    “肯定是死于江湖仇杀,怨气还不轻呢,咱们把他给埋了吧,免得他曝尸荒野,七日后化作怨灵。”

    苏苏建议道。身为“魅”的她,嗅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怨念。

    这股怨念极有可能让死者在七日后,化作怨魂。当然,这类魂魄无法长久存在,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天便会消散。

    可是,这条山道并非荒无人烟,如果在怨魂消散之前,有旅人经过,很可能会遭怨魂攻击。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死亡。

    苏苏认为,应该及时杜绝这样的事情。

    “怨念这么深,生前恐怕有什么大事吧,才让他这么不甘心。我尝试召唤一下他的魂魄,看看是什么事情。”李妙真沉吟道。

    “不是吧不是吧,主人你真觉得自己是女侠了吗?”

    苏苏原地蹦了蹦,说道:“你是天宗圣女啊,你将来是要太上忘情的。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恩怨情仇,于你而言都是浮云。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女侠只是我们为了伪装身份,给自己制定的一个角色而已。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你何时能冷眼旁观世人的爱恨情仇,不为所动,不阻止不干预,那你就能修成正果。

    “咱们把他埋了就好,何必多惹事端。”

    “闭嘴吧你!”

    李妙真不耐烦道:“天宗的奥义宗旨,需要你来教我?太上忘情是没错,可如果连什么是“情”都不知道,如何忘情?说忘就忘的吗。”

    再说,她不觉得行侠仗义有什么错。为何有些人总把世态炎凉挂在嘴边?就是因为好管闲事的人太少了。

    倘若人人都有一颗行侠仗义、好管闲事的心,世态也就不会炎凉。

    李妙真把尸体抬到路边,吩咐苏苏取出三截竹筒,竹筒里分别是黑色的淤泥、黑色的血液、散发寒气的药材。

    黑色淤泥的主要成分是乱葬岗挖掘出的尸泥,辅以各种阴性材料。

    黑色的血液的主要成分是阴时出生的处子的癸水,辅以各种阴性材料。

    散发寒气的药材,则是一些生长在极阴之地里的药材。

    这具尸体死亡时间过久,无法直接召唤魂魄,而且又是曝尸荒野的状态,强行召唤魂魄,会当场消散在太阳之力中。

    苏苏熟练的用三种材料调配“墨水”,并取出一杆指骨为身的毛笔,蘸墨,递给李妙真。

    李妙真在尸体身上刻画或扭曲张杨,或含蓄内敛的古怪咒文,并念念有词,随着阵法的逐步成型,周遭荡起一股股阴风,太阳仿佛失去了热量。

    当最后一笔落下,阴风卷着一道道破碎的魂魄而来,从路边、从草丛里、从半空中.........于尸体上方凝聚,化作一个不够真实的虚影。

    那是一个精瘦的汉子,目光呆滞,呆呆的漂浮在尸体上方。

    李妙真眉头微皱,道门是玩鬼的行家,只看一眼,她便确认这个鬼魂受损严重,死前有被人针对性的攻击魂魄。

    但对方应该是个武夫,能力有限,无法彻底湮灭魂魄。

    “你是谁?”李妙真问道。

    同时,抬指渡送出一缕阴气,滋养魂魄。

    鬼魂受到阴气的滋补,呆滞的表情有所变化,喃喃道:“血屠三千里,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李妙真连续追问数遍,鬼魂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再多,他就说不出来了。

    “血屠三千里........”李妙真脸色严肃的念叨。

    “怎么处理他?”苏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魂魄残缺,想让他说出后续内容,就得养魂,但养魂是漫长的过程,短期内无法指望。”李妙真目光随之落在尸体上,灵机一动:

    “若能查出此人身份,或许能进一步知晓内幕,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事。”

    “主人说的有道理。”苏苏乖巧的点头,然后问道:“怎么查?”

    我怎么知道.........李妙真沉吟不语,不停的思索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云州案时,配合许七安查案的经过。

    她竭力的回想,试图借鉴许七安的思路,来破解这具尸体的谜团,但她失败了。

    沉默的气氛中,苏苏低声说:“如果那小子还活着,肯定有办法。”

    你也想起他了?李妙真不动声色的点头,道:“他是我见过破案能力最强的人,嗯,连把尸体带回京城,交给衙门吧。

    “此人在距离京城不远的荒山被杀害,八成是遭遇了截杀。”

    说罢,李妙真取出地书碎片,对准尸体,光华一闪,尸体消失不见。她接着打开腰间的香囊,将残魂收入其中。

    因为有了这件插曲,主仆不再慢悠悠闲逛,李妙真把苏苏收入香囊,召唤出飞剑,翩然跃上剑脊。

    飞剑“咻”一声,破空而去。

    一刻钟后,她看见了京城巍峨的轮廓,看见了围绕京城而建的,星罗棋布的村庄和小镇。

    李妙真降下飞剑,于城外落地,飞剑有灵,自动归鞘。

    “刷!”

    她抖了抖玉石小镜,镜面飘出一个羽羽如生的纸人,竹枝为骨,眉目如画。

    一拍香囊,苏苏化作青烟飘出,袅袅娜娜的进入纸人。

    纸人顿时活了过来,眉眼产生灵动,纸做的身子化作血肉,长裙飘飘。

    主仆相视一笑,进入京城。

    “主人,我是第一次来京城呢,都说这是大奉首善之城,陆地最繁华城市。”苏苏雀跃道,穿过城门后,她迫不及待的左顾右盼。

    “沉稳些,你的人生和鬼生,加起来好歹也接近四十岁了。”李妙真说着,走向了城墙边的告示栏。

    每到一处城市,她就会本能的去看告示栏,上面会有官府张贴的告示,包括朝廷政令、通缉檄文等。

    “主人你老毛病又犯啦,京城高手如云,即使有檄文,也轮不到你来替天行道。”苏苏撑着红伞,遮挡太阳。

    这时,她看见李妙真身子骤然一僵,眼睛慢慢睁大,盯着墙上的某篇告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极少这般失态,看到了什么?苏苏出于好奇,走过去,与李妙真并肩,看向檄文。

    下一刻,她瞪大了杏眼,红润的小嘴微张,像是见了鬼.......这个比喻不恰当,像是见了替天行道的道人。

    不知是过于震惊,还是激动,撑着红伞的手微微发抖。

    .............

    午后的阳光略显灼人,许七安带着下属铜锣巡街,前阵子,魏渊采纳了他的建议,并在他的基础上,组织起了一支临时的队伍,由江湖人士组成的队伍。

    让他们负责维护京城的治安,朝廷会给予相当优渥的待遇和酬劳。

    这条政策妙在从根本上解决了治安乱象,为何偷盗、抢劫事件屡见不鲜?

    因为大部分江湖人士都是二混子,没有固定营生,京城物价又贵,不偷不抢,怎么生存。

    给他们一个挣钱的营生,让他们维护治安,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当然,每一支由江湖人士组织的治安队,都会又朝廷的人马监视着,也要防备他们监守自盗。

    经过最先几天的严打,涌入城里的江湖人士安分了不少。

    所以,许七安打算去勾栏听曲。

    “温饱思**,可这事儿一旦满足了,人类就要追求更高层次享受,那就是精神层面的享受。这世界没有电脑,打不成游戏,看不了电影,只有去勾栏看戏听曲,来维持体面生活了.........”

    许七安领着铜锣们进了勾栏,要一个雅间,喝着茶,吃着瓜果,观赏大堂里的戏曲。

    突然,熟悉的心悸感传来。

    许七安背过身去,挡住铜锣们的视线,取出地书碎片一看,大惊失色。

    【二:许七安还没死?!】

    【二: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许七安还没死,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许七安没死!!!】

    两条传书之后,就没了声息。

    【四:嗯?李妙真不知道许七安还活着么?】

    楚元缜传书表达疑惑。

    【一:云州案后,她便一直四处奔波,不知道许七安死而复生也是正常。不过,随着斗法的消息传来,她知道此事是迟早的。呵,她和许七安在云州结下深厚情谊,如此激动,不奇怪。】

    我怎么感觉一号在幸灾乐祸?许七安心里一沉。

    【六:二号怎么不说话了。】

    恒远也参与讨论。

    许七安想了想,斟酌着发出传出:【三:二号,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这条传书还没发出去,地书聊天群的众人便看见了金莲道长的传书:【李妙真已经抵达京城。】

    随后,众人再也没有受到传书。

    街边,浑身发抖的李妙真握着地书碎片,手指颤抖的输入传书:【许七安,你这个王八蛋!你还想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传书出去,半天没有回应。

    李妙真愈发的气抖冷,传书道:【莫非,你们都知道他是三号?联合起来骗我?】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大家为什么不提许七安没死的消息,也能解释为何众人此刻沉默。

    【九:妙真,他们并不知道许七安的身份。至于他为何复活,说来话长,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来此处寻我。】

    这时,李妙真收到了金莲道长的传书。

    李妙真盯着金莲道长的传书,心情复杂,分不清自己是怒还是喜,或者,是羞耻?

    “主人,那小子真的没死?”

    传书结束,苏苏迫不及待的追问。她绝美的容颜露出了紧张和窃喜,似乎那个男人的死活,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李妙真压抑火气的“嗯”了一声。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时常与身边的“魅”感慨天妒英才,许七安死的可惜,她就有种捂住面孔找地缝钻的羞耻感。

    苏苏同样有这样的心理感受,所以,主仆对视一眼,默契的挪开目光。

    ...........

    【九:李妙真已经进城,你要不要见一见她?我虽然屏蔽了她,没让她说太多,但该来的还是要来。】

    勾栏里,许七安收到了金莲道长的传书。

    道长,干得漂亮!许七安眉梢一样,面露喜色,传书回应:【我可以见她。】

    【九:来我住处吧。】

    许七安收好地书碎片,丢个几粒碎银,道:“本官还要事处理,你们喝完酒,继续巡街。”

    “是,头儿。”

    ..............

    外城,某座种植柳树的小院门口。

    穿着道衣的李妙真,轻轻扣响了院门,几息后,院门自动敞开,传来金莲道长温和的声音:“请进。”

    李妙真带着鬼仆苏苏入内,穿过小院,跨过门槛,在屋子里见到了盘膝而坐的金莲道长。

    他头发花白,垂下一缕缕发丝,形象一如既往的邋遢随性。

    “很好,不愧是天宗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你已经踏入元婴境。”金莲道长称赞道。

    道门四品,元婴!

    “楚元缜剑法精湛,不踏入四品,我恐怕很难战胜他。”李妙真道。

    “我记得你师兄早就是四品元婴,他还是没有下落吗?”金莲道长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死于某个女人的报复,也许被哪个老相好囚禁起来,当做禁脔。他的事我懒得管。”李妙真无所谓的语气。

    金莲道长沉吟道:“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你和楚元缜死斗,甚至不想看到你俩交手。”

    李妙真淡淡道:“这是道门的宿命,天人两宗斗了无数年,一直未分胜负。而今掌教踏入一品,终于可以为这场道统之争做一个了结。”

    金莲道长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李妙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许七安是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死,当日服用了司天监的脱胎丸,假死而已........”金莲道长简单的解释了其中缘由。

    “为何要一直隐瞒我们。”苏苏气鼓鼓的说。

    “这个问题,你们自己问他。”金莲道长笑着看向院子。

    “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许七安骑着马,停在院外。

    他把小母马拴好,进入院子,步入房间,朝李妙真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许久不见,李将军怎么换了身装扮?”

    然后看一眼宋廷风和朱广孝的纸片人女神,调侃道:“苏苏姑娘,你决定好了吗,要不要做我的小妾?”

    “哼!”

    苏苏瞪他一眼,别过脸去,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我是天宗弟子,天人之争,自是这般打扮。”

    李妙真面无表情的说完,哼道:“我要把你是三号的事,公布给所有地书碎片的持有者。”

    ..........

    ps:感谢“独孤倾城tb”盟主打赏。

第九十五章 苏苏:小朋友,我是鬼

    许七安笑了笑,一点都不怵,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道:

    “李将军想做什么,我自是无法阻止。不过,正巧我也有很多事,没与他们分享。比如云州的点点滴滴,比如.......李将军说,自己是个破案天才。当然,还有更多。”

    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李妙真强撑着不露表情,忍着内心的羞耻感,冷冰冰道:“我不介意天人之争前,先教训一下。”

    小手一拍桌面,后背的飞剑出鞘,在半空绕过一个半弧,戳向许七安的屁股。

    苏苏一脸的幸灾乐祸。

    李妙真用余光审视金莲道长,她认为金莲道长必然会阻止自己,然而,她看见的是金莲道长抚须而笑,没有阻拦的意思。

    哼,看来道长也觉得这家伙可恨,想让我教训他.........念头闪过,李妙真便看见那小子头也不回,伸手抓向飞剑。

    许七安的手掌迅速染上一层色泽浓郁的金光,“叮”,掌心传来金石碰撞的锐响。

    李妙真霍然起身,美眸睁大,难以置信的盯着许七安的手臂,用一种惊叹般的声音说道:

    “佛门金身?”

    许七安咧嘴道:“没错,斗法时赢来的金刚神功,李将军,你这飞剑有些软啊,加把力道。”

    斗法赢来的佛门金身.........李妙真愕然,朝廷的告示里可没有写相关内容。

    “主人,他看不起你呢。”苏苏立刻拱火。

    刚才的担忧是发自内心,但现在的拱火,也是真心的。

    “正想领教道门飞剑。”许七安扬眉。

    “好。”

    李妙真便不再留手,操纵飞剑试图挣脱许七安的束缚,“嗡嗡嗡........”飞剑不停震颤,却无法脱离手掌。

    天宗的圣女露出了郑重之色,单手捏诀,飞剑改退为进,一点点挺进。

    许七安侧脸咀嚼肌凸起,额头和手掌的青筋暴突,仿佛在与人扳手腕。

    手掌与飞剑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无声的角力维持了几秒,只听“轰”的一声,屋顶被狂暴的气机掀飞,断裂的梁木和瓦片“哗啦啦”坠落,门窗也在瞬间炸毁。

    苏苏不愧是二十年的老鬼,撑起阴气屏障,勉强挡住气机的冲撞。

    “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金莲道长心疼的喊停。

    许七安和李妙真对视一眼,一个收剑,一个收手。

    短短数月,他的修为竟精进到此等境界.........李妙真颇为复杂的望着许七安,云州相见时,他是一个冲击炼神境的八品武者。

    在当时五品的李妙真看来,这样的修为还算不错。谁想两三个月后,他居然已经强大到此等地步。

    要知道自己的修为精进并不慢,她现在是道门四品的元婴,今非昔比了。

    可现在,李妙真有种自己天赋不过如此的无力感。

    “咳咳!”

    金莲道长咳嗽一声,笑道:“你以飞剑攻他肉身,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小小切磋一下,不必当真。”

    李妙真是四品高手,天宗的手段还没施展,飞剑术要斩六品铜皮铁骨倒是没问题,但对上佛门金刚,就有些无力了。

    这小子的金刚神功为何精进如此神速........金莲道长瞄一眼许七安,心里闪过疑惑。

    “真打起来,我不是你对手,不过你要攻破我的金刚不败,也得花费些力气。”许七安谦虚说道,而后在心里补充一句:

    最多七日,我吸收完神殊和尚的精血,就能将金刚神功提升到小成境界。

    神殊和尚遗留给他的精血,真正的效果是提升金刚神功的修行速度。因为神殊本身就是金刚神功的大成者。

    他的精血完美契合金刚神功,许七安只要修行此功时,吸收精血,便能提升金刚神功的境界。

    李妙真“哼”一声,别过头去。

    出剑后,她心里憋着的火气消散了部分,不像刚才那样难受。同时,许七安的“威胁”让她产生了犹豫。

    公布许七安身份的话,她当初在云州的一言一行,也会被公布在天地会内部........这种损人损己的做法,不符合她天宗圣女的作风。

    她算是明白许七安执意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

    当初他吹过的牛,可比她更甚百倍,这要是公布出来,便没法做人了。

    “妙真如果不想住客栈,可以借宿在许七安府上,五号也在那里。许府在内城,是三进的大宅,极为气派。”金莲道长说道。

    你又来?我家什么时候成为天地会孤儿收容所了........许七安嘴角一抽。

    苏苏眼睛一亮,相比起住客栈,当然是住在大院里更舒坦。而且,她也想趁着晚上勾搭这个男人,让他带自己去司天监。

    李妙真则想到了那具无头尸体,她正烦恼破案能力有限,交给衙门的话,她的朝廷信任危机使她打心底抗拒。

    害怕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不重视。

    正好可以把这件事交给许七安处理,还能从他身边学到一些有用的破案技巧。

    于是,李妙真点点头,道:“好,我也想见见五号,她这一路北上,千里迢迢,肯定受过不少苦头。”

    总觉得金莲道长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许七安敏锐的察觉到金莲道长频频审视自己的眼神,他表面不动声色,甚至面带微笑:

    “李将军,随我回府?”

    金莲道长目送两人一鬼离开,沉吟道:“等天人之争结束,我便离开京城,在此之前,得想办法搅乱这场争斗。”

    ...............

    “妙真........”

    马背上,许七安刚开口,就被李妙真纠正,天宗圣女哼道:“你还是叫我李将军吧。”

    “那多生分啊,咱们都这么熟了。”许七安厚着脸皮,笑道:“关于天人之争,我有个疑惑。”

    李妙真目视前方,不疾不徐的跟在小母马身边,对他的问题不加理会。

    她心里还有火气,不想理我.........许七安念头转动,不经意的语气说道:

    “我们应该还没说过,当日在襄城寻找五号的经过。”

    闻言,李妙真侧头看了过来,咬牙道:“道长一直在屏蔽我的地书碎片,我早该想到的,他是为了掩饰你复活的消息。”

    金莲道长帮助许七安“欺骗”她这件事,李妙真现在还耿耿于怀。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发现的那座墓,年代久远的难以想象,是道门前辈的大墓。并极有可能是人宗的道人。”许七安抛出了鱼饵。

    “人宗?”

    李妙真看着他,眼里充斥着好奇。

    “是的,是篡位登基的人宗道人。”许七安脸上笑容愈发浓郁。

    当即,他把大墓里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李妙真,就像说故事一样,天花乱坠。这其中不包括神殊和尚和干尸的问答。

    李妙真听的津津有味,再不复高冷姿态,颇为热情的与他讨论起来。

    “这让我想起了师尊以前说过的话,他说“天地人”三宗里,人宗最蠢。因为他们主动靠拢人间气运。地宗其次,修功德酿福缘,然世间之事,有因有果,岂是“行善事”三个字便能解释一切。所以地宗的人,二品时,往往因果缠身,容易堕入魔道。”

    地宗道首就是例子.......为什么主动靠拢人间气运的人宗最蠢?人间气运不能触碰还是怎么滴.........嘶,所以那位人宗的前辈,最后褪去了旧身躯?许七安点头:

    “那天宗呢?”

    “天宗自然是走的大道,太上忘情,天人合一,此乃天道。”李妙真昂起尖俏的下巴。

    “天宗讲究太上忘情,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按照这个理念,不应该对万事万物都淡泊冷漠么。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天人之争,如此执着于道统?”

    许七安顺势问出了自己刚才的疑惑。

    李妙真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你能想到这一点,倒是难得。”

    顿了顿,她摇头说:“我不知道,正如你所言,如此执着于争斗,确实不符合天宗理念。但师门有师门的原因,我曾问过,却没有得到答案。”

    也就是说,天人之争表面上是理念和道统之争,其实背后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而这个原因,身为天宗的圣女也不知道.........道门的水很深啊。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许府。

    苏苏跟在许七安身后,左顾右盼,对许府的格局和布置很是满意:“不错嘛,在京城住这样的大宅,你是不是贪污了很多银两?”

    “对啊,所以只要跟着我,以后肯定吃香喝辣的。”许七安随口调笑。

    行至内院,他们看见丽娜带着许铃音坐在门槛上,两人膝盖上各放着一碟马蹄糕。

    丽娜很生气的说:“扎马步呀,不扎马步不能吃糕点。”

    小豆丁回答说:“我累了嘛,我把马蹄糕分你一半,那我今天马步就扎一半,好不好。”

    丽娜:“好呀好呀。”

    “大锅!”

    小豆丁看见许七安回来,惊喜的喊了一声,迈着小短腿,一个恶龙冲撞,撞到许七安怀里。

    “她就是五号?”李妙真审视着丽娜。

    很漂亮的一个少女,披肩的黑发,末梢带着微卷,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宛如蔚蓝的大海,清澈干净。

    丽娜也注意到了李妙真,但没有说话,默默的望着她。

    许七安招了招手,道:“丽娜,她就是二号,天宗圣女李妙真。”

    丽娜一听,脸蛋顿时扬起热情的笑容,拎着马蹄糕,蹦蹦跳跳的过来。

    “呀,你就是二号........吃马蹄糕吗。”

    果然不太聪明的样子........李妙真摇摇头,问道:“从南疆到京城,路途遥远,没少吃苦头吧。”

    “嗯嗯。”

    丽娜用力点头,说起了自己北漂的艰苦历程,被人骗过银子,被骗去干过苦力,为了一顿饭给人任劳任怨的干活。

    还被觊觎她美色的江湖人士用下三滥的迷烟偷袭,好在她是蛊族人,极渊都去过,等闲的毒药对她不起作用。

    她认为最轻松最愉快的职业就是乞丐,什么都不做,拎个破碗在街上一坐,就有善良的人打赏铜钱。

    李妙真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来。

    “姐姐你好美啊。”

    小豆丁走到苏苏身边,仰着小脸,羡慕的看着她。

    苏苏觉得这个孩子呆头呆脑,很好玩的样子,于是做狰狞状,龇牙咧嘴:“我是鬼........”

    小豆丁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她,突然,“咕噜”一声,吞了吞口水。

    苏苏:“???”

    李妙真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安抚丽娜几句,扭头看向许七安:“我来京城的路上,发现一具尸体,他似乎是被人灭口的。

    “我召唤了残魂询问,发现一件大事。”

    大事?

    许七安皱了皱眉,说道:“去书房说。”

    当即拎着李妙真向书房行去,苏苏撑着红伞,跟在两人身后,走了一段距离,她回头看去。

    小豆丁还在看着她,那眼神,充满了渴望和侵略性。

    .............

    ps:这几天短一天,没啥状态,细纲得慢慢斟酌,没法一天就搞定后续几十万字的内容。

第九十六章 尸体身份

    “臭男人,你家的这个孩子,是不是脑壳有病?”

    苏苏小跑着进入书房,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消失,真奇怪,她竟然被一个五六岁的稚童盯的浑身不自在。

    “你才有病呢,你全家都有病。哦,忘记你全家已经被抄斩了。”

    许七安毫不留情的回怼,他已经忘记当初婶婶的一句戏言,认为苏苏是在埋汰小豆丁。

    “吱.......”

    许七安关上书房的门,本想给李妙真倒一杯茶,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要验尸,不是喝茶的时机,就没有给客人奉茶。

    李妙真也不废话,掏出地书碎片,轻轻一抖,一道黑影落下,“啪嗒”摔在书房的地面。

    五感敏锐的许七安,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盯着无头尸体看了片刻,问道:“他的魂魄呢?”

    仅凭一具无头尸体,说明不了什么,李妙真既然说是大事,那肯定是利用道门手段召唤了魂魄。

    李妙真一拍香囊,一缕青烟袅袅娜娜,在半空化作目光呆滞,面目模糊的中年汉子,喃喃道:“血屠三千里,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天宗圣女脸色沉重,“他的魂魄有损,想知道后续的内容,只有养魂,根据魂魄的残缺程度,最少得两个月。”

    许七安看她一眼,“呵”一声:“两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

    李妙真瞪眼:“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这么一个线索,没头又没尾,怎么探究真相?

    苏苏黑白分明的美眸,款款凝视,她知道以许七安的破案能力,肯定不会像主人这样一头雾水。

    对此,苏苏又期待又好奇,想知道他会从什么角度来剖析。

    许七安略作沉思,俯身除去尸体身上的衣物,一番审视后,说道:“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北方人。”

    李妙真眸子瞬间亮起,追问道:“依据呢?”

    她旁观无耻的三号检查尸体全过程,却没有得出与他相同的结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外貌和皮肤能够看出死者是何方人士。没了头,鬼魂的脸过于模糊.........因此想要判断这具无头尸体是哪里人,就得从身体细节来验证。”

    许七安抬起尸体的右手,道:“你们看,此人除了掌心的老茧,食指也有一层厚厚的茧,使刀和使剑都不会产生这种茧。”

    苏苏和李妙真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绝色女鬼眨了眨美眸,娇声道:“那使的是什么武器,莫要卖关子嘛。”

    李妙真则露出恍然之色:“是弓。”

    不愧是在军营里待会的女将军,反应很快.........许七安点头:“没错,此人擅射。”

    苏苏歪了歪头,反驳道:“就凭这个如何说明他是北方人,我感觉你在胡诌。擅射之人多的是,就不能是军队里的人?”

    李妙真点头赞同。

    “对,苏苏姑娘说的有理。比如,你身边就有一个擅射之人也不是军队的。”

    许七安挤眉弄眼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停,分开无头尸体的双腿,说道:

    “你们仔细看,他大腿根部没有茧子,如果是长期骑马的军伍人士,大腿处是肯定会有茧子的。不是军队里的人,又擅射,这符合北方人的特征。大奉各地的江湖人士,不擅长使弓。”

    北方人擅弓箭,即使是普通的成年男子,也能开弓。据许七安的了解,北方几个州的江湖人士,出门的标配是刀和弓。

    有时候,甚至可以没有刀,用匕首和断刃代替,但不能没有弓。

    这时,苏苏又想出了一个反驳的说辞,道:“或者,是弓兵呢。”

    许七安嗤笑一声:“谁会派弓兵来传信?没猜错的话,这人多半是北方的江湖人士。至于他想传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受了何人委派,又是遭谁的毒手,我就不知道了。”

    李妙真无声的吐出一口浊气,欣慰道:“那他的事就交给你去处理,身为打更人的银锣,理当处理这些事。”

    苏苏也跟着松了口气,觉得这个臭男人虽然好色又讨厌,但本事真不赖。

    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她还是很服气的。

    自己和主人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查,但交给这个男人后,立刻便有了线索。

    尽管苏苏时常埋怨李妙真多管闲事,尽管她喜欢吸取男人精气,但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善良的女鬼。

    无头尸体的事,若不能妥善处理,她和李妙真都会有心理负担。

    因此,这就凸显出许七安的好,能带来那么一丢丢的安全感。

    ...........

    给李妙真和苏苏安排了客房,再吩咐厨娘准备一些点心,许七安返回书房,把尸体收入地书碎片,讨要来了残魂,骑着小母马,前往衙门。

    “我记得魏公说过,北方战事频繁,大奉接连打了败仗,文官上书弹劾镇北王,却被元景帝强行甩锅给魏渊,摘了他左都御史的帽子。

    “血屠三千里啊,不敢想象,这种大事........为什么我之前没听说过?事关重大,要及时禀告魏渊。”

    小母马狂奔着来到衙门,许七安把马缰递给门口值守的吏员,匆匆赶往浩气楼。

    “许银锣,魏公刚下令准备马车,要进宫呢。”楼下的守卫回复。

    要进宫啊........进宫也是和元景帝还有文官们扯皮,浪费时间........许七安板着脸:“废话不要多,进去通传。”

    “是.......”守卫识趣的跑进楼里。

    得到侍卫的确定答复后,许七安单手按刀,登上台阶,看见魏渊端坐在桌案后,蕴含着岁月洗涤出沧桑的眸子,温和平静的看着他。

    他还是一袭青衣,但上面绣着繁复的云纹,胸口是一条青色蛟龙。

    这是魏渊上朝,或进宫面圣时穿的朝服。

    “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有事快说。”魏渊和心腹说话,语气不怎么客气。

    “既然魏公这么赶时间,我就长话短说了。”许七安心肠也不好,直接掏出玉石碎片,轻轻一抖。

    啪嗒......无头尸体坠落在干净整洁的茶室了,污染了洁净的地板。

    魏渊有些被惊到了,眼角轻微抽搐,沉声道:“怎么回事。”

    “李妙真今日抵达京城,目前借宿在我府上。”许七安道。

    “嗯!”

    魏渊颔首,对此并不关心,盯着无头尸体看,淡淡道:“但和这具尸体有什么关系?”

    许七安咧嘴:“关系大了,这具尸体是她在距离京城八十里外发现的,被人一刀斩去首级,干脆利索。

    “李妙真这个人呢,又好管闲事,于是召唤死者残魂,问明情况。谁知.......”

    他刻意顿了顿,想卖个关子,但见魏渊脸色不太好看,心里一突,害怕自己下下下个月的工资会因为出门先迈左脚,而被扣除,当即说道:

    “魂魄说了一句话,嗯,魏公您自己看吧。”

    他取下李妙真给你香囊,打开红绳,一股青烟袅袅浮出,于半空化作一位面目模糊,眼神呆滞的汉子,喃喃重复道:

    “血屠三千里,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魏渊瞳孔倏然收缩,紧盯着残魂,目光锐利无比。

    他沉默几秒,道:“你有什么线索。”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似乎笃定许七安必定有所发现。

    果然,他赏识的小银锣从未让他失望,许七安汇报道:“卑职初步断定他是北方人,进京报信的途中遭遇杀害。”

    把自己的推测详细的说了一遍。

    “大奉近来并无战事,除了北边,魏公,北方的局势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更糟糕。可朝廷却没有收到相应的塘报?”

    “没有。”

    魏渊摇头,眉头微皱:“你怀疑镇北王谎报军情?”

    许七安看了眼魏渊,“这并不值得奇怪,卑职奇怪的是,如果镇北王谎报军情,为什么衙门没有收到情报?”

    打更人的暗子遍布九州,血屠三千里这样的大事,怎么会完全没有消息?

    “年初时,我把大部分的暗子都调配到东北去了,留在北方的极少,消息难免堵滞。”魏渊无奈道。

    暗子都调派到东北了?魏公想干嘛,打巫神教么.........许七安恍然,不再追问,“那魏公觉得,此事怎么处理?”

    魏渊看一眼屋角摆放的水漏,道:“我先进宫面圣,尸体和魂魄由我带走,此事你不必理会。”

    等许七安点头,他又道:“李妙真既已来了京城,那么天人之约很快就会结束,京城的治安会好很多。

    “这段时间不知道混进来多少打探情报的谍子,好在有监正盯着,翻不起什么风浪。

    “你让李妙真注意些,非常时期,不要随意出城,不要惹是生非,防备一下可能会有的危险。”

    “可能会有的危险?”许七安反问。

    魏渊再次看了眼水漏,语速极快的说道:“我只告诉你她可能遭遇的危险:一,危险来自朝廷。二,危险来自别国谍子。原因你自己想,我必须得进宫了。”

    他劈手夺过许七安手里的香囊,快步离开茶室,边走边吩咐吏员:“带上尸体,与我一同入宫。”

    ............

    御书房。

    除元景帝外,首辅王贞文、户部尚书以及其他三品大员、公爵勋贵和都给事中,总共十六人齐聚。

    脸色苍白的褚相龙站在群臣之间,微微低头,默然不语。

    他服用过司天监术士给的药丸,很快就能下床行走,但经脉俱断的内伤,短期内无法恢复。不过,只要不运气动武,好生调养,月余就能恢复。

    元景帝皱眉道:“魏渊还没来,不必等了!”

    而后,他扫过诸公,道:“镇北王向朝廷讨要三十万两军饷,粮草、饲料二十五万石。诸位爱卿是何意?”

    户部尚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道:“元景36年,江州大水;荆州大旱;州闹了蝗灾,朝廷数次拨粮赈灾。

    “豫州、漳州两座大奉粮仓所剩余量不多,凑不出来了。”

    元景帝沉吟道:“从各州调配呢。”

    户部尚书回答:“即使有漕运,从各州募集粮草,耗时耗力,人吃马嚼的,等运到楚州边关,恐怕剩不下一半,此非良策。”

    正说着,宦官走到御书房门口停下来。

    元景帝抬了抬手,打断户部尚书的话,望向门口的宦官:“何事。”

    “魏公来了。”宦官道。

    元景帝喜怒不形于色:“让他进来。”

    宦官退下,十几秒后,魏渊跨入御书房,照例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元景帝不悦道:“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众卿只会反驳朕吗?”

    左都御史袁雄心里一动,抓住机会,跨步而出,道:“臣有一策。”

    元景帝颔首:“袁爱卿请说。”

    袁雄道:“朝廷可以临时添加一项徭役,叫运粮役。责令百姓负责押运粮草。”

    元景帝眼睛微亮,这确实是一个秒策。

    所谓徭役,是朝廷无偿征调各阶层民众从事的劳务活动,如果让百姓负责押运粮草,官兵监督,那么朝廷只需要承担官兵的吃用,而百姓的口粮自己解决。

    如此一来,不但能保证粮草在运到边关时不耗损,还能节省一大笔的运粮费用。

    “此为良策!”元景帝笑道。

    袁雄松了口气,只要陛下采纳他的计策,龙心大悦,那么在科举舞弊案中的后遗症,就会减到最轻。

    殿试过后,一旦许新年取得良好成绩,可以想象,必然迎来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的反扑,魏渊的落井下石。

    他这个左都御史的位置还没坐稳,说不定就要被撸下去,得自救。

    王首辅跨步而出,作揖道:“此计祸国殃民,袁雄当诛!

    “陛下,时值春耕,百姓农忙之时,不可再添徭役。自古民以食为天,任何事,都不能在春耕时打扰百姓。

    “另外,去年天灾连连,百姓余粮不多,此计无异于火上浇油,把人往死路上逼。”

    左都御史袁雄眉头一跳,正要反驳,便听褚相龙冷笑道:“王首辅爱民如子,末将佩服。只是,难道楚州各地的百姓,就不是大奉子民了吗。

    “王首辅对他们的生死,视若无睹吗。”

    王首辅淡淡道:“朝廷在北地屯军八万六千户,每户给上田六亩,军田多达五千顷。每年........”

    “边关久无战事,楚州各地历年来风调雨顺,即使没有粮草征调,按照楚州的粮食储备,也能撑数月。怎么突然间就缺钱缺粮了。

    “怕是那些军田,都被某些认给侵占了吧。”

    楚州是大奉最北边的州,紧邻着北方蛮族的领地。

    褚相龙仗着亲王撑腰,毫不畏惧,冷哼道:“读书人除了动嘴皮子,打过仗吗,领过兵吗?尔等在京城享受,却不知道边关将士有多苦。

    “陛下,此次蛮族来势汹汹,早在去年尾就已发生过数起大战。王爷神勇无敌,屡战屡胜,若是因为粮草紧缺,后勤无法补给,耽误了战机,后果不堪设想啊。”

    元景帝颔首:“淮王神勇,朕自然知晓。而今北方战事如何?”

    褚相龙抱拳道:“王爷用兵如神,骁勇无双,那些蛮族吃过几次败仗后,根本不敢与我军正面对抗。

    “只能仗着骑军快捷,四处劫掠,我军虽然占尽优势,却疲惫不堪。请陛下发放军饷粮草,也好让将士们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的功劳。”

    王首辅皱了皱眉。

    自去年年尾指责镇北王守城不出的弹劾后,北边发来的塘报确实说镇北王屡打胜战,蛮族对边关的侵略得到了遏制。

    曹国公当即道:“镇北王劳苦功高,我等自不能拖他后腿。陛下,运粮役是两全其美之策。再者,若是军饷发不出来,恐怕会引起军队哗变,因小失大。

    “即使有不妥之处,也该秋后再算。不该在此事扣押粮草和军饷。”

    几位勋贵纷纷表示赞同。

    战场之事,他们是行家,比文官更有发言权。

    王首辅沉声道:“陛下,此事得从长计议。”

    元景帝不理他,道:“诸位爱卿觉得呢?”

    见状,诸公们纷纷松口,回禀道:“自当全力支持镇北王。”

    陛下的倾向很明显,他们多说无益。

    王党的几名骨干悄悄给王首辅使眼色,让他谨言,陛下对镇北王有多信任,朝堂上下是有目共睹的。

    不然,当年也不会赐予镇北王镇国宝剑。

    元景帝看向魏渊:“魏爱卿,你是军法大家,你是何看法?”

    王首辅立刻看向魏渊。

    ..........

    ps:查了查资料,更新晚了。

第九十七章 苏家往事

    魏渊出列作揖,朗声道:“无战时,军户耕种军田可自给自足。一旦战事开启,需朝廷调配粮草、军需,此乃至理。”

    王首辅眯了眯眼,目光深沉的看着魏渊。

    褚相龙闻言,露出了笑容,在战事方面,这群只会动嘴皮子的读书人,说一百句,也不如魏渊说一句。

    讨要来粮草和军饷,他此行回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左都御史袁雄松了口气,有些意外魏渊竟会支持他的计策,要知道如此一来,他就能避过科举舞弊案的风波,置身事外。

    转念一想,此事符合陛下心意,内有勋贵助阵,外有蛮族大军“施压”,属于大势所趋,就算是反对此事的诸公也看明白了形势。

    岂料,魏渊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微臣有件事要启奏陛下。”

    众人循声看了过来。

    魏渊表情不变,对诸公的视线不加理会。

    元景帝道:“说。”

    “手底下的铜锣在京城郊外发现一伙江湖人士死斗,便上前喝止,谁知道人多一方非但没有罢手,反而将围杀之人斩首,逃之夭夭。”

    魏渊说的掷地有声,仿佛事情真相就是他口中所言:“死者临终前,高呼一声“北方有变”。”

    听到魏渊的话,在场诸公,包括元景帝,脸色一变。

    褚相龙猛的扭过头来,盯着魏渊,旋即又收回视线,不敢冒犯,梗着脖子道:

    “北方自然有变,蛮族四处劫掠,挑起战端.......”

    魏渊脸色平静,“所以,蛮族在北方血屠三千里,褚将军一句烧杀劫掠便搪塞过去?”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元景帝更是从大椅上起身,直勾勾的凝视着堂下的青衣:

    “魏渊,你把话说清楚,何为血屠三千里........啊?!”

    褚相龙忙道:“陛下,绝对没有的事........”

    “你闭嘴!”

    元景帝抬手打断,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魏渊:“你有何凭证。”

    魏渊伸手往怀里,摸出香囊,解开红绳,一道青烟袅袅娜娜的浮出,在半空扭曲变化成一个面目模糊,目光呆滞的汉子,喃喃道:

    “血屠三千里,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魏渊继续道:“此人的尸体微臣已经带来,就在宫门外,陛下可以派人验尸,此人为北地人士!”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元景帝缓缓起身,脸色阴沉似水,一字一句道:“验尸!”

    老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回去传令,像是在逃跑,大气都不敢出。

    元景帝高居龙椅,神色阴沉,一句话都不说。下方诸公无声交流眼神,褚相龙也脸色铁青,用余光瞪着魏渊。

    煎熬的等待了一刻钟,老太监返回,在元景帝耳边低语。

    元景帝沉默许久,缓缓道:“着司天监术士进宫问话,朕乏了,诸位爱卿也去偏殿休息片刻吧。”

    他盯着褚相龙,沉声说道:“你留在这里。”

    说罢,率先起身,离开御书房。

    诸公们在宦官的带领下,去了偏殿休息。

    .............

    偏殿内。

    户部尚书捧着茶,抿了一口,侧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魏渊,试探道:“魏公,此事当真?”

    众官员顿时看向魏渊,后者脸色严肃,回了户部尚书一个冷淡的眼神:“赵大人觉得,本座是在开玩笑?”

    “不敢不敢。”

    户部尚书叹息一声:“血屠三千里,如果此事当真,北境得死多少人?打更人衙门暗子遍布,为何没有收到消息?”

    对于户部尚书的试探,魏渊不作回应。

    王首辅眯着眼,手指轻敲桌案,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炷香时间过去,老太监进入偏殿,恭声道:“陛下请诸公返回御书房。”

    接下来,从司天监传唤过来的白衣术士对褚相龙进行了问话,答案出于预料,褚相龙所言句句属实。

    镇北王在北方大胜蛮族,但北方蛮族的游击战术,确实给镇北王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让北方边军疲惫不堪。

    蛮族大军被挡在边关之外,血屠三千里自然就不存在了。

    御书房里,气氛霍然一松,所有人都吐了一口气。

    “哼!”

    褚相龙冷哼道:“不知魏公是哪里得来的消息,险些让陛下和诸公误会王爷。末将寻思着,王爷也没得罪魏公吧。”

    魏渊不理,跨步而出,朗声道:“此事关乎极大,此人所言或许属实,但不代表北方情况真是如此。”

    褚相龙竖起眉头,正要反驳,却见王首辅出列附和:

    “陛下,微臣觉得魏公此言有理。事关重大,不能疏忽大意。必须彻查。”

    在王首辅和魏渊的带动下,诸公们纷纷响应。

    元景帝沉吟道:“诸位爱卿认为,此事怎么查?”

    王首辅道:“陛下可继续征集粮草、军饷,运往楚州。同时再派一支钦差队伍随行,前往北境彻查此案。”

    魏渊道:“臣附议。”

    元景帝点头:“就这么办。”

    ...........

    许府。

    苏苏撑着遮挡阳气的红伞,坐在屋檐上,看着院子里扎马步的小豆丁。

    隔壁的厅里,李妙真正与许家的主母、小姐说话。

    婶婶和许玲月一听又有客人借宿家中,心情就很不美丽。

    前者是觉得,再这么下去,家里就变成善堂了。后者觉得,这个女人过于漂亮,对自己产生了威胁。

    除了穿道袍的女子,外头那个白衣如雪的女子,让许玲月简直芒刺在背,感觉仅靠容貌,自己不但毫无胜算,甚至还略有不如。

    那个撑着红伞的女子,有一股难言的魅力,特别勾人。

    不过,再听说李妙真是许七安的救命恩人后,婶婶和许玲月立刻改变态度,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感激和欢迎。

    “许家不愧是武者世家,我看那小姐儿年纪尚小,就要开始打基础习武。”李妙真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闲聊之余,不忘吹捧一下。

    婶婶听了就很伤心,无奈道:“我倒是希望她能读几年书,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至少也要知书达理,可惜是个痴儿。”

    那孩子虽然是挺憨的,但怎么会是痴儿?许七安的堂弟是云鹿书院学子,竟不教妹妹读书?李妙真想了想,道:

    “妙真借宿许府,闲暇之余,可以帮忙给小姐儿启蒙。”

    她的想法是,许新年学业繁重,无心教导幼妹读书,而许七安和许平志是武夫,更偏向让许家小姐儿习武。

    反正就是教孩子一段时间,不耽误事。

    婶婶一愣,正要拒绝,谁知许玲月抢先一步答应下来,笑容含蓄:“如此便多谢李道长。”

    李妙真对这个笑容温婉的清丽少女极有好感,微笑道:“举手之劳。”

    说完,她发现许家主母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怜悯和同情。

    .........

    “姐姐,姐姐,你真的是鬼吗。”

    许铃音扎着马步,两条粗短的小腿微微发抖,她昂起头,看着屋檐上的苏苏。

    “是啊,我会吃人的,你不怕吗?”苏苏恐吓道。

    “怕!”许铃音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苏苏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她嘴里哼着小曲,看着蔚蓝的天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不见了。

    “姐姐,姐姐.......”

    呼喊声从下方传来,苏苏低头看去,小小的女娃儿站在屋檐下,昂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

    “你能下来吗?”小女孩说。

    苏苏轻飘飘的落入院中,俯视着许玲月脑袋上的发旋,没好气道:“干嘛。”

    许铃音不说话,鬼鬼祟祟的招手,示意她跟过来。

    苏苏怀着疑惑,跟了上去,一路带到伙房,烟火气扑面而来,小豆丁努力的跨过门槛,回头说:

    “姐姐你来啊。”

    伙房里,南疆的小黑皮正在烧火,锅里热油滚滚,许铃音拉着苏苏到锅边,抬起脸,期待的说:

    “姐姐你能自己爬进去吗。”

    苏苏脸色陡然僵住。

    ............

    许七安散值回府,把李妙真引荐给许二叔,许二叔本来以为是侄儿的朋友,端着长辈的架子点头。

    沉稳开口:“李道长在何处修行啊。”

    “她就是天宗圣女,天人之争的主角之一。”许七安补充道。

    “........”

    许平志差点起身行礼,高喊:见过圣女阁下。

    “她与我在云州时结识........”许七安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许平志愣愣点头,内心很不平静,思绪起伏。

    大郎竟然连天宗圣女也认识,他的人脉越来越广,实力也越来越高,而我才刚刚突破到炼神境.........真是有出息了啊。

    许二叔欣慰的想,又觉得自己和侄儿差距越来越大,心里涌起失落感。

    再看一眼儿子,这小子参加殿试后,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进步虽然没有宁宴这么夸张,但已是一步登天,人中龙凤。

    我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可惜大哥死的早,看不见他儿子和侄子这么有出息.........

    这时,许新年沉声道:“大哥,王家小姐又约我游湖了。”

    王家小姐是不是喜欢我家二郎了?许七安心里一动,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科举舞弊案时,王家小姐给他“通风报信”,内容属实,这就很不寻常。

    此时,联系到两次游湖邀请,几乎可以断定那王家小姐对二郎有意,而且攻势很足。

    想到这里,许七安笑道:“那你同意了吗。”

    许新年“呵”一声:“我以殿试在即为由,拒绝了。”

    “干的漂亮,二郎........”许七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吾辈楷模。”

    大郎阴阳怪气的嘲讽二郎。

    吾辈楷模?用词不当,呵,没文化的大哥........二郎也在心里嘲讽大郎。

    ...........

    结束晚餐,许七安来到李妙真的房间外,正要敲门,便听里面传来苏苏说话声:

    “主人,这家的小孩儿很好可怕,她,她想吃我,还热了一锅油。”

    “童言无忌,行事也是如此,不必在意。”李妙真随口敷衍。

    “不是啊,我能感觉到她不是开玩笑,那灼灼逼人的眼神.........”苏苏说了几句,见李妙真兴致缺缺,生气的哼一声,叫道:

    “臭男人,你妹妹要吃我。”

    话音方落,房门自动敞开,苏苏掐着小腰,鼓着腮,气鼓鼓的瞪着他。

    啊,这.......我想起来了,婶婶和她说过,鬼炸一炸很好吃,这蠢小孩不但当真了,还记了这么久?

    所以,这份记忆力明明背诵英语单词都绰绰有余,怎么连三字经都背不出来?

    许七安一边心里吐槽,一边岔开话题:“苏苏,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答应你两个要求,你就给我做妾三年。”

    李妙真闻言,狠狠瞪了眼苏苏。

    论起女子韵味,比主人更柔媚更勾人的艳鬼掐着腰,说道:“对呀!你帮我重塑肉身,再替我查明当年父亲因何斩首。

    “我不但给你做妾三年,我还给你生儿子。”

    其实做不做妾无所谓,许七安当初答应她,是觉得欺负一个女鬼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既然李妙真来了京城,他也不会忘记当初的约定。

    当然了,苏苏非要报答的话,做妾也是可以的嘛。

    一定要让宋卿塑造一具36d的肉身,我自己是无所谓啦,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他默默口嗨了一句,看向李妙真:

    “先说说你们知道的一切。”

    主仆二人表情严肃起来,李妙真说道:“苏苏出生江州,父亲是江州知府。元景15年被问罪斩首,原本家中女眷会被充入教坊司。

    “其母性格刚烈,不愿入教坊司为妓,一杯毒酒毒杀了所有女眷,其中包括苏苏。但她当时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在外求学,侥幸逃脱一劫。

    “这趟赴京,我带着苏苏绕道去了江州,想查一查当年的往事。没想到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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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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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