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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北行

    “两个原因。”

    魏渊放下手中的茶盏,为心腹银锣分析,道:“巡抚代表朝廷,权力之大,纵使是镇北王,最多也就平起平坐。陛下是不想找一个巡抚来钳制镇北王,或夹杂私心,或为战局考虑。

    “委任一个银锣做主办官,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许七安皱了皱眉:“这样一来,我查案岂不是束手束脚?”

    魏渊笑道:“好差事人人都争着抢着,不然朝堂诸公为何推举你?血屠三千里.......如果镇北王谎报军情,试图逃避责任,主办官查不出来还好,查出来的话。”

    查出来的话,就要遭杀人灭口?许七安心里一凛。

    “这就是诸公推举你的第二个原因。”魏渊悠然道。

    这群老银币.........魏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许七安连忙问道:“我该怎么处理?”

    对于此事,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很愿意听一听长者的意见,善于采纳“谏言”是一个好习惯。

    “虚与委蛇,暗中调查。”

    魏渊给出八字真言,接着说道:“你去了北边以后,记得行事不要冲动,尽量不要和镇北王的部下产生冲突。示敌以弱,能放松他们的警惕。

    “能暗中调查,就绝对不要光明正大。如果找到对镇北王不利的证据,藏好,回到京城再展示出来。倘若遇到刺杀,镇北王大概率不会亲自动手,我让杨砚随你一同前往。

    “你本身实力不弱,金刚神功又已小成,这方面反而不担心。”

    如果镇北王亲自动手,那派遣的金锣再多,恐怕也于事无补,我虽然不知道三品武夫到底有多强,但整个朝廷只有一位三品,而四品却茫茫多.........许七安点点头,道: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他不怕被暗杀,他怕的是镇北王亲自下场,到时,他只能豁出一切召唤神殊和尚。对战三品武夫,神殊和尚势必要疯狂摄取精血,难免残杀无辜之人,这是许七安不愿看到的。

    而且,事后不得不远走江湖,不能再回朝廷。这样的话,幕后黑手就乐开花了........

    魏渊接着说道:“其中平衡你自己把握,如果形势不对,这个案子可以罢手。回京之后,你顶多是被问责。”

    “我.........”

    许七安欲言又止,“血屠三千里”五个字突兀的在脑海里迸出。

    “如果此事当真,我,我不会罢手,不会视而不见。”他低声道,说完许七安又补充了一句:

    “但我不会鲁莽,魏公放心。”

    魏渊望着他半晌,眼里有欣赏,有无奈,最后化为欣慰,道:“三日之后出发,你这段时间准备一下。”

    ............

    淮王府。

    后花园,百花齐放,蜜蜂嗡嗡震翅,忙碌于花丛之间。彩蝶翩翩起舞,追逐嬉戏。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芬芳,戴着面纱的王妃手里挽着竹篮,拖曳着长长的裙摆,行于群花之中。

    竹篮里躺着一簇娇嫩欲滴的鲜花。

    她俯身折下一支花,凑在鼻端轻嗅,眼儿弯起,流露出欣喜之色。

    时值仲春穿着锦绣宫裙的王妃,背部曲线曼妙,丝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肩膀与脖颈的比例恰当好处。

    挽起的青丝垂下丝丝缕缕,修长的脖颈若隐若现,晶莹雪白。

    仅看背影、体态就堪称绝色,这样的女子,即使五官不算绝美,也能被男人视作尤物。

    身穿轻甲的褚相龙进入后花园,行走间,鳞甲铿锵作响。

    他停下脚步,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抱拳道:“陛下有令,三日之后,王妃得随查案队伍前往北境,请王妃早做准备。”

    王妃弯弯的眉眼渐渐平复,渐渐冷淡,秀拳握紧花枝,指节发白,冷漠道:“还有事吗,没事就滚吧。”

    褚相龙拱手,转身离开。

    ..............

    得知自己三日后要出发前往北境,许七安便离开衙门,骑乘小母马回到家中,找到盘坐吐纳的李妙真,道:

    “能不能随我去一趟云鹿书院?”

    “不去。”李妙真铁石心肠的拒绝。

    嘿,你这女人一点都不娇柔软弱,个性太强........许七安拱了拱手,“有要紧事。”

    李妙真一双幽潭般剔透的眼睛望来,静等后续。

    “还记得你发现的那桩案子吗?血屠三千里的大案。”许七安走近屋子,摘下佩刀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解释道:

    “朝廷委任我为主办官,三日之后,率使团前往北境,彻查此案。”

    李妙真瞬间来精神了,改盘坐为正坐,道:“我随你一同前往。”

    唉,堂堂天宗圣女如此急公好义,真不知是不是造孽........许七安沉吟道:“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你无官身,不能参与此案。

    “这样吧,你可以先行一步,我们到北境碰头,地书联系。”

    他来找李妙真说此事,便是为了请天宗圣女参与,不,甚至不用开口邀请,以李妙真嫉妒如仇的性格,肯定会主动要求参与。

    有一位道门四品在暗中做帮手,破案的把握会大大增加。

    “我还有一个要求。”李妙真道。

    “请说。”

    “你查案时,我要在你身旁,若是因其他事不在场,事后你要与我仔细说说过程,以及破案思路。”李妙真一本正经的表情。

    她想跟着我学破案?嗯,她以后肯定还要行侠仗义,过程中少不得铲奸除恶,以及为冤屈者平反,所以渴望学一点推理知识和刑侦技巧........许七安同意了她的要求,脸色严肃道:

    “行,还有一件事。”

    李妙真端正坐姿,摆出聆听姿态。

    “你用地书碎片联络我时,记得让金莲道长屏蔽其他人。”

    “........”天宗圣女给了他一个白眼。

    两人当即出城,一人骑马驰骋,一人踏剑飞行。

    到了清云山,许七安拜见了三位大儒,他一脸尴尬的说:“哎呀,学子近日才思枯竭,怎么都想不出好诗,几位老师恕罪。”

    穿儒衫戴儒冠的三位大儒,平静的看着他:“无妨,有事?”

    许七安咳嗽一声,厚着脸皮道:“李师和张师赠予我的法术书籍,已经消耗大半,所以.......”

    李慕白和张慎赠与他的“魔法书”,大多都是一些低级法术,其中以司天监的望气术最多。

    这是因为大儒们存货不多,高等级法术,他们自己要用。而且,当时许七安只是练气境,给太强大的法术反而害了他。

    魔法书里,最强大的技能是李慕白和张慎刻录的“言出法随”,儒家高级技能。其他体系的高级技能几乎没有。

    三位大儒看着他,半晌,李慕白说道:“最近才思枯竭.......”

    张慎:“身体不适........”

    陈泰:“心力交瘁.......”

    每一个甘愿被白嫖的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你们仨显然不是........许七安道:“那我想请三位老师帮忙,帮我刻录道门的通灵法术。”

    “可以!”三位大儒颔首。

    李妙真皱眉道:“通灵法术要布置法阵的。”

    张慎摆摆手,道:“你只管施展,剩下的交给我们。”

    说话间,他取出一本无字的褐色封皮书籍,缓缓研磨。

    李妙真见状,没有废话,从地书碎片里取出阴性材料,布置阵法,施展道门的法术。

    屋内,阴风阵阵,仿佛一下子从仲春步入隆冬。

    张慎提笔,在书籍刷刷刷书写,每次落笔,都伴随阵阵清光。

    聚魂阵没有召唤来魂魄,这是理所应当的,鬼魅不可能在清云山存在,浩然正气之下,一切魑魅魍魉都将灰飞烟灭。

    张慎适时停笔,道:“可以了,刻录了十二张,够吗?”

    “够了够了.......”

    许七安一边点头,一边感慨儒家体系真特么是开挂的,就像看书一样,看过的东西,就能记下,记下来的东西,就能通过笔,写在纸上。

    “我顺便给你写了几张儒家法术,后遗症相当可怕,你想必深有体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张慎沉声道。

    许七安欣喜的接过书籍,问出了困扰自身许久的疑惑:

    “学生不明白,几位老师是如何规避反噬的?”

    儒家法术的反噬这么可怕,如果大儒们无法规避这样的反噬,根本无法做持久战。

    对于许七安的问题,张慎笑道:“儒家四品叫“君子”,君子养浩然正气,百邪不侵。”

    百邪不侵,这意思是到了君子境,就可以反弹或免疫法术反噬........这会不会太bug了。许七安有些后悔自己走的是武夫体系。

    君子动口不动手,以嘴炮制敌,才是他理想中的画风。

    李慕白补充道:“如果法术施加在某一方,那么,被施加法术的那一方会代替承受反噬效果。”

    这........许七安瞳孔一缩,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把理想付诸现实。

    我的貂蝉在腰上——这句话带来的法术反噬,可能是缩阳入缝,也可能是铁丝缠腰。甚至.......吊爆了。

    如此一来,二郎在我心里地位直线下降,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内心调侃道。

    告别三位大儒,他带着李妙真离开云鹿书院,沿着台阶往山脚下走去。

    “儒家体系确实神奇,除了言出法随之外,还有百邪不侵的浩然正气,与我们道门金丹类似。还能记录其他体系的法术........”

    李妙真啧啧称赞,感慨道:“我能想象当年儒家鼎盛时期是何等强大,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今才算有所体会,可惜了。”

    “确实可惜了。”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是一位不修边幅的老者,穿着陈旧的儒衫,花白头发凌乱,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蕴含沧桑。

    李妙真一愣,这人开口之前,自己竟没发现他站在那里。

    “学生见过院长。”许七安连忙行礼。

    他,他就是云鹿书院的院长,当日儒家第一人........李妙真肃然起敬。

    赵守面带微笑,颔首示意,道:“你要去北境?”

    云鹿书院果然在朝堂安插了二五仔,当初我的戏言,一语成谶........许七安“嗯”了一声:“查案子。”

    “不怕得罪镇北王?”赵守追问。

    “怕,但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许七安沉声道。

    赵守盯着他,无声的看了几秒,抚须而笑:“不算辱没你身上的大气运,许七安,你要记住,气运的根本是“人”这个字,至少你身上的气运是如此。

    “是黎民百姓凝聚了气运,是苍生凝聚了气运。”

    许七安连忙看向李妙真,发现她脸色如常,审视着院长赵守,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席话。

    院长屏蔽了她的听觉?

    心里想着,忽然看见赵守挥了挥袖子,一本书籍飞来,悬停在他面前。

    “这是我年轻时游历天下,记录的各大体系法术。如今我已不需要这些。”

    许七安欣喜的接过,没有立刻打开,作揖道:“多谢院长。”

    等他直起身时,赵守已经不见。

    .............

    三日后,京城码头。

    北上的使团抵达码头,登上官船。

    本次使团人数两百,带队的是许七安和杨砚,下属银锣四名,铜锣八名。

    刑部总捕头一名,捕快十二名;都察院派了两名御史,十名护卫;大理寺派了寺丞一名,护卫、随从共十二名。

    以及一支百人禁军队,这是巡抚出行的配置。

    剩下的人,全是褚相龙的人。

    直到刚才,许七安才知道褚相龙竟然也在使团之中,一同前往北境。

    衙门里,本来春哥、宋廷风和朱广孝也想北上与他同行,但被拒绝了。

    此次北行,不一定会遭遇大危机,可一旦遇上,那就很危险。他不想三人涉险,毕竟打更人衙门里,这三人与他情谊最深厚。

    码头上,许新年和许二叔代表全家,来为许大郎送行。

    此外还有青衫剑客楚元缜、六号恒远、天宗圣女李妙真。

    “安全回家。”

    许二叔拍了拍侄儿的肩膀,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楚元缜悄然地上一枚符剑,传音道:“国师托我赠予你的。”

    国师?

    我和国师不熟啊,她送我这个作甚.......怀着疑惑,许七安接过符剑,传音道:“替我谢过国师。”

    恒远双手合十,念诵佛号:“许大人一定要平安归来。”

    李妙真凝视着他,声音清亮:“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暗中传音道:“我会先行一步,在北境等你。”

    许七安面带微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说的真好。”

    传音回复:“北境见。”

    他登上船,杨帆而去。

    许七安站在甲板上眺望,目光掠过人群,看见远处站着熟悉的三人,分别是用后脑勺盯着他的杨千幻。

    双手做喇叭,娇声呼喊的褚采薇。

    以及默默挥手做告别的钟璃。

    你来干什么?感觉你从码头回司天监的路上,遇到的危机可能比我一路北上遭遇的危险还要多..........许七安半担忧半感慨。

    .............

    ps:感谢“割了动脉喝脉动ai”的盟主打赏。

    ps:祝“幽萌羽”新婚快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严丝合缝。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刷马桶

    仲春,暖风熏人,河面千帆过尽。

    许七安站在甲板上眺望,看着一艘艘趸船、官船、楼船缓缓航行,风帆鼓胀胀的撑到极限,恍惚间回到了去年。

    不过那时正值隆冬,河上吹来的风裂面如割,不像现在春光灿烂,离岸边不远处,还有野鸭成群,肥美的让人吞口水。

    距离太远,我的气机抓摄不到........武夫体系果然是low逼啊,想我堂堂六品,连飞都不会飞.........许七安失望的叹息。

    而就算是轻功,也远远做不到踏水而行,得有漂浮物。

    或许等到了五品化劲,他才能做到脚掌水上漂。

    “宋廷风和朱广孝不在,缺了老宋这个捧哏,这一路是何等的无趣。”许七安感慨。

    心里刚这么想,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穿靛青色衣裙,做婢女打扮的熟人,来到了甲板。

    她年纪30—35岁,姿色普通,眉眼间有着一股傲娇的气质,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似乎是出来享受温暖宜人的江风。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女人的脸色顿时一垮。

    “婶子,你怎么在这里?”

    许七安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婶子........女人面皮微微抽搐,冷哼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早该想到,他的破案能力当世一流,血屠三千里这样的案子,怎么可能差遣他。

    褚相龙与她说过,本次北行为了掩人耳目,且有充足的护卫力量,所以选择与调查“血屠三千里”的使团一同出发。

    这个案子她知道,至于谁是主办官,她当时心情极差,懒得问。

    “婶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许七安审视着她。

    “与你何干?”

    女人寒着脸,威胁道:“以后不许叫我婶子,你的上级是谁,使团里的主办官是谁?再敢叫我婶子,我让他收拾你。”

    “婶子婶子婶子婶子........”许七安一叠声的喊。

    这个混球........女人大怒,气的胸脯起伏,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她气呼呼的走了。

    ..........

    教坊司,影梅小阁。

    浮香睡到日头高照才醒来,披着薄薄的纱衣,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梳妆。

    贴身丫鬟轻笑道:“许大人是不是又要离京办事?”

    浮香一愣,偏着头,诧异的看着丫鬟,“你怎么知道。”

    丫鬟抿嘴,轻笑道:“昨儿床摇到三更天,平日里许大人怜惜娘子,断然不会折腾的这么晚。”

    浮香嗔道:“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连姑奶奶都敢打趣。”

    嬉笑之间,丫鬟突然大吃一惊,脸色无比古怪,颤声道:“娘,娘子........你有白头发了。”

    浮香的笑容缓慢收敛,淡淡道:“拔掉便是,有什么大惊小怪。”

    梳妆后,她支走丫鬟,独自坐在镜子前,凝视着娇媚的容颜,久久不语。

    .............

    “哐!”

    女人推开褚相龙的房门,穿着婢女服的她掐着腰,怒道:“打更人衙门里一个家伙惹我生气了。”

    盘膝打坐,治疗经脉暗伤的褚相龙睁开眼,双眉扬起:“何人?”

    女人此时反而不露喜怒,一字一句道:“银锣许七安。”

    她已经被许七安欺负好几次了,虽然被金子砸到这个仇已经报,但上次观看净思和尚打擂台的时候,她的千金之躯被那小子占过便宜。

    王妃思忖着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很委屈的就忍了,没想到这家伙欺负她上瘾,刚才竟然污蔑她的是大婶。

    褚相龙皱了皱眉,“他如何你了?”

    “他冒犯我了。”王妃表情冷淡,婢女的衣衫以及平庸的五官,也难掩她矜贵之气,语气平静道:

    “不必做的太过火,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说完,见褚相龙竟没有答应,而是眉头紧锁,她秀眉轻蹙,冷笑道:“我就算去了北境,也依旧是王妃。”

    褚相龙摇摇头,“王妃误会了,那小子.......是本次北行的主办官。”

    王妃小嘴微张,目光略有呆滞。

    褚相龙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他得意不了多久,我会整治他的。即使是陛下钦点的主办官,那也是一时的,银锣就是银锣,便是再加一个子爵的身份,也终究是小人物。”

    作为手握实权的将领,镇北王的副将,寻常勋贵、官员,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

    一晃三天过去,水路走的还算安稳,这种大型官船是不会遇到水匪的,规模大,档次高,任谁都能看出船上住着身份不同一般的大人物。

    而这样的大人物,往往伴随着高手和精锐护卫,寻常水匪只敢针对小型商船下手,偶尔袭击规模不大的官府趸船。

    不过有件事让许七安很苦恼,春季降雨量充沛,河水湍急,不似冬日那般平静,时不时就会有江风裹挟大浪打来。

    对于住在船舱里的人来说,固然难受,倒也不是无法忍受。可住在舱底的禁军就难受了,已经病倒了好几个。

    这天,午膳过后,许七安在房间里盘坐吐纳,“咚咚”,房门敲响。

    提前听见脚步声的许七安睁开眼,皱眉道:“进来。”

    房门没锁,轻易的就被推开,一位粗矮身材的汉子跨过门槛,垂头抱拳,道:

    “大人。”

    这位矮小,但足够魁梧的汉子,是本次禁军首领,百夫长陈骁。

    许七安不悦道:“何事。”

    他有些恼怒这个粗鄙军夫不知礼数,打扰他修行。

    “大人,好些士兵生病了,请您过去看看吧。”陈骁说完,似乎害怕许七安拒绝,急声补充:

    “卑职是怕引起疫情,危及到船上的大人们。”

    这个理由引起了许七安的重视,当即穿上靴子,与百夫长陈骁一同前往舱底。

    “咚咚......”

    在陈骁的带领下,许七安顺着木阶进入船舱,一股沉闷难闻的气味涌入鼻腔,汗臭味、霉味、氨气味.......

    这是因为空气不流通,却又挤满了人,睡觉排泄都在舱底,于是滋生了细菌,再加上晕船........体质弱的就会病倒。

    没生病的,也会显得萎靡不振。

    听到脚步声,一双双眼睛望了过来,发现是上级和使团主办官后,士卒们挺直腰杆,保持静默。

    许七安走到一个不停咳嗽,发着低烧的士卒床边,所谓的床,其实就是狭窄简陋的木板,如此船舱才能容纳百名士卒。

    “没什么大碍,本官这里有司天监的解毒丸,只需一粒化在水里,染疾者每人喝一口便能治愈。”

    许七安做出判断,当即伸手进兜,轻扣玉石小镜表面,倾倒出一枚瓷瓶。

    滴血认主后,地书与主人产生某种紧密联系,取物随心,不怕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倾倒出来。

    他给了陈骁一粒解毒丸,让他碾碎了丢进水囊,分给染病的士兵喝。

    司天监的高级药丸,效果立竿见影,生病的士兵惊喜的发现,肺部不再难受,咳嗽缓解,头脑从昏沉到清明,除了尚有些虚弱,身体状态得到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不难受了......”

    “我好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其余的士兵也露出了笑容,看向许七安的眼神里多了感激和热情。

    许七安微微颔首,而后扫了一眼床底的马桶,忍不住皱眉,斥道:

    “都缩在舱底做什么,为何不去甲板上透透气。如此乌烟瘴气,你们不生病才怪。”

    一百人,一百个马桶,看起来都不勤刷的样子,这就相当于住在茅厕里,空气本来就不流通,春天正是细菌滋生的季节,怎么可能不生病。

    如果能勤快点,每天刷马桶,每天到外头透透风,以士兵们的体质,不应该轻易病倒。

    “这.......”

    面对许七安的责问,陈骁露出苦涩表情,道:“褚将军有令,不许我们离开舱底,不许我们上甲板。兄弟们平时都是在舱底吃的干粮。”

    闻言,许七安脸色一沉,盯着陈骁,问道:“为何?”

    “褚将军吩咐,船上有女眷,常要去甲板散步观景,害怕我们冒犯了女眷。如有违抗,就打二十军杖。”

    那名生病的士兵,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许七安没有回应,目光再次扫过昏暗的舱底,扫过一位位挺直腰背的士兵,扫过他们脚边的马桶。

    空气中的潮湿臭味,这一刻仿佛浓烈了一百倍,让许七安想逃离这里。

    而这些士卒们,得在这里睡觉,在这里休息,连吃饭都在这样的环境里。

    陈骁无声的看着他。

    一百双眼睛默默的看着他。

    许七安突然明白了,这次探病是一个幌子,真正目的是让他主持公道的。

    士兵也是人,再也无法忍耐这样的环境了,心里充满愤懑。同时,在他们眼里,许银锣才是这次使团的主办官,是朝廷钦点的主办官。

    他们有委屈有诉求,只能找许七安,也认为只有许银锣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如果主办官也让他们缩在舱底,不允许出去,那他们才死心。

    “我现在只有一个命令。”许七安皱着眉头。

    “请大人吩咐。”陈骁垂头,抱拳。

    “请大人吩咐。”

    众士卒起身,垂头抱拳。

    许七安指了指头顶的甲板,喝道:“滚上去刷马桶。”

    “是!”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走走走,刷马桶去,老子早受不了这股味儿了。”

    欢呼声一下子响起。

    ..............

    ps:感谢“l我真的没钱啊”的盟主打赏。感谢“是抱紧安东尼子的芽衣哟”的盟主打赏。

    ps:下一章字数会多一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拔刀

    褚相龙吃过午膳,吩咐随从沏了杯茶,他捧着热腾腾的茶水,轻啜一口,问道:

    “王妃近日如何?”

    “一直待在房间里。”随从道。

    那间奢华宽敞的大房间里,住着的王妃其实是傀儡,真正的王妃整天出来溜达,混迹在普通婢女里。

    有时候还会去伙房偷吃,或者兴致勃勃的旁观船夫撒网捞鱼,她站在一旁瞎指挥。

    船夫们非但不生气,反而对这个姿色平庸的年长婢女产生巨大的好感,几个积攒不少家底,又尚未成家的船夫,私底下就在打探老阿姨的情况。

    这就是王妃的魅力,即使是一副平平无奇的外表,相处久了,也能让男人心生爱慕。

    所以褚相龙要严禁士卒上甲板,严禁男人私底下接触王妃。但他不能明着说,不能表现出对一个婢女超乎寻常的关心。

    “尽快北上,到了楚州与王爷派来的军队会合,就彻底安全了。”褚相龙吐出一口气。

    混迹在调查使团里,无疑是明智的决定。出发之前,就连主办官许七安等一干高官,也不知道王妃随行。

    这时,他突然听见了密集的脚步声,来自甲板,而后是男人们豪放的笑谈声。

    舱底的士卒们都出来了..........褚相龙脸色一沉,继而涌起怒火,他三令五申的告诫底下的大头兵们,不得登上甲板。

    竟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褚相龙走出房间,穿过廊道,来到甲板上,看见成群结队的士卒们,拎着马桶,哗啦啦的把秽物倒入河里,风一来,臭味便扑鼻而入。

    百夫长陈骁站在甲板上,吆喝道:“倒完记得把恭桶刷干净。”

    “好嘞!”

    士兵们大声应是,脸上带着笑容。

    褚相龙负手而立,面色阴沉严肃,喝道:“谁让你们上来的。”

    嘈杂声顿时一滞,士兵们连忙放下马桶,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不敢说话。

    褚相龙喝骂道:“是不是以为人多,就法不责众?喜欢上甲板是吧,来人,准备军杖,行刑。”

    俄顷,嘈乱的脚步声传来,褚相龙带来的卫队,从甲板另一侧绕过来,手里拎着军杖。

    “褚将军,这,这.......”

    陈骁大急,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说明情况,告诉褚相龙是许银锣的允许,是因为这会让人觉得他在拱火,在挑唆两位大人闹矛盾。

    而许七安恰好返回房间去了,他必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如果真心肯为禁军们出头,他会出来。

    反之,则说明他不愿意与褚将军起冲突,毕竟这位褚将军是镇北王的副将,是手握兵权的大人物。

    “褚将军何故动怒啊,是我让他们上来刷恭桶的。”

    终于,禁军们期盼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伴随着轻盈却用力的脚步声,穿银锣差服的许七安,单手按刀,走了出来。

    褚相龙回过身,凝视着许七安,咄咄逼人的语气:

    “你不知道我的命令?如果不知道,现在立刻让他们滚回去,并保证再不出来。如果知道,那我需要一个解释。”

    陈骁硬着头皮,抱拳道:“褚将军,是这样的,有几名士兵染病,卑职束手无策,无奈求助许大人........”

    要么很讲义气,要么很聪明........许七安心里评价,嘴上却道:“有你说话的地方?滚一边去。”

    陈骁低着头,不再吭声,眼里闪过感激之色。

    许银锣这是要把他摘出去。

    训斥完百夫长,许七安盯着褚相龙,沉声道:

    “褚将军想要解释?你自己去舱底一趟不就行了,如果能在那里住几天,感受会更加深刻。我已经决定了,以后,辰时初至辰时末,舱底禁军可自由出入。午时初至午时末,可以自由出入。申时初至申时末,可自由出入。”

    每天可以在甲板上活动六小时。

    这既能有效改善空气质量,也有益于士卒们的身心健康。

    甲板上,士兵们面露喜色,兴奋的交换眼神。风大浪大,舱底摇晃颠簸,再加上一股子的怪味道,闷的人想吐。

    况且,还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吃干粮。身体不适是一方面,心里上的折磨才最折腾人。

    褚相龙淡淡道:“许大人不懂带兵,就不要指手画脚。这点苦头算什么?真上了战场,连泥巴你都得吃,还得躺在尸体堆里吃。”

    说话的过程中,面带冷笑的望着许七安,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轻视。

    许七安针锋相对,反驳道:“褚将军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带兵我是不如你。但你要和我盘逻辑,我倒是能跟你说道说道。”

    顿了顿,他跨前一步,盯着褚相龙,问道:

    “你也说了是打仗,非常时期能与平日一样?褚将军手底下的兵,也是天天住茅厕,在屎尿味里啃干粮?

    “这些士兵都是精锐,他们平时操练同样辛苦,也知道打仗该怎么打。但辛苦和受折磨不是一回事。养兵千里用兵一时,连兵都不知道养,你怎么带兵的?你怎么打仗的?

    “说白了,这些不是你的兵,你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说的好!

    陈骁心里大吼,这几天他看着士兵气色颓废,心疼的很。因为这些都是他手底下的兵。

    褚相龙不把他们当人看,不就是因为这些兵不是他的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许银锣不愧是大奉的诗魁.........陈骁发自内心的敬佩,越想,越觉得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士兵们低着头,咬着牙,虽然没有说话,但微微握起的双拳,表露出他们内心的愤慨。

    他们是最底层的士兵,的确没地位,但士兵也是人,也有情绪。

    褚相龙似乎被激怒了,表情既桀骜又凶狠,迈步向前,让自己的脸和许七安的脸贴的很近,厉声质问:

    “你在教我做事?你算什么东西。”

    “我寻思着,是不是上次服软的太快,让你轻而易举的得逞。以致于在你心里,产生了错误认识?”

    许七安后退一步,与褚相龙拉开距离。

    这样的举动,在褚相龙眼里,自然是露怯了。没错,许七安在他心里的第一印象是:天赋极佳,但贪恋权位,可以用更大的权力驾驭、压制。

    这符合许七安在科举舞弊案中表现出的形象,轻易的让他得到了金刚神功,事后甚至不敢反悔,屁颠颠的把佛像送上门来。

    很多武夫都愿意给人当狗,纵使自身实力强大,却向高官们卑躬屈膝,因为这类人都贪恋权势。

    “难道不是?”褚相龙鄙夷道。

    话音方落,他看见退开一步的许七安,忽然旋身,一招凶狠的鞭腿拦腰扫来。

    没有任何征兆,说动手就动手。

    褚相龙双手交叉格挡,砰一声,气机炸成涟漪,他像是被攻城木撞中,双腿滑退,后背狠狠撞在舱壁。

    坚固的木墙咔擦断裂。

    一点金漆从许七安眉心亮起,迅速走遍全身,现出灿灿金身,一字一句道:“我脾气很暴躁的,扑盖仔。”

    魏渊提点他,要和镇北王的人打点好关系,这是为了查案更加方便,不至于事事遭遇刁难。

    但魏渊绝对不是要他卑躬屈膝,对镇北王的人笑脸相迎,打了左脸,还凑上去右脸。

    因为,如果案子没有头绪,他这个朝廷委任的主办官,可以平安无事的返京。如果真查出对镇北王不利的证据,即使他和褚相龙是拜把子的交情,也无济于事。

    许七安早看不惯褚相龙了,趁着小老弟遇难,落井下石,谋夺他的金刚神功。

    双臂酸疼,牵动经脉旧伤的褚相龙,不敢相信的瞪着许七安。

    他居然敢动手?

    他真觉得自己一个小小银锣,得罪的起手握实权的将领、镇北王的副将?

    “将军!”

    褚相龙的卫队勃然大怒,齐刷刷的涌过来,握着军杖,对准许七安。

    只要褚相龙一声令下,他们就上去制服这个狂妄的小子。

    “许大人!”

    百名禁军同时涌了过来,簇拥着许七安,表情肃杀的与褚相龙卫队对峙。

    他们的立场非常清晰,虽然禁军与银锣是不同衙门,互不干涉,但许七安现在是主办官,使团的最高领袖。

    而且,就凭他刚才那番话,就值得自己为他拼一回命。

    “统统住手!”

    喝声从船舱传来,闻讯而来的几名官员疾步走出。

    都察院的两名御史、刑部的总捕头、大理寺的寺丞,他们身后是各自的侍卫、捕快。

    两名御史一上来就和稀泥,一叠声的说:“有话好好说,两位大人何必动手?”

    大理寺丞看了眼裂开的墙壁,以及现出金身的许七安,阴阳怪气道:

    “许大人好身手,这身神功,恐怕整船人加一起,都不是您对手。”

    “你们来的正好。”

    褚相龙恶狠狠的瞪一眼许七安,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指着许七安说:

    “士兵的事只是他挑事的由头,真正目的是报复本将军,几位大人觉得此事如何处理。”

    大理寺丞当即道:“船上有女眷,士兵不宜登上甲板。本官觉得,褚将军的命令合情合理。”

    刑部的捕头淡淡道:“以我之见,许大人不妨赔礼道歉,禁军返回舱底,不得外出。此事就此揭过。咱们此次北行,理当团结。”

    都察院的两位御史赞同。

    三司官员的想法很简单,首先,他们本身就不喜许七安,此子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有过节。

    其次,此次北行,与镇北王的副将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甲板上的动静,惊动了房间里喝茶的王妃,她闻声而出,看见通往甲板的廊道上,聚集着一群王府婢女。

    “发生了什么事?”她皱了皱眉,习惯性的问话。

    婢女们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喜这个面生老婢女颐指气使的语气,叽叽喳喳的说:

    “褚将军和许银锣发生冲突了,差点打起来呢。”

    “好像是因为褚将军不允许舱底的侍卫上甲板,许银锣不同意,这才闹了矛盾。”

    “哼,这许银锣好不识抬举,居然敢和褚将军动手,他可是我们淮王的副将。现在几位大人都站在褚副将这边,要求他赔礼道歉呢。”

    “我虽然很仰慕许银锣,但这次是他不对嘛,这些大头兵臭烘烘的,多碍眼啊。我们以后都不好去甲板吹风啦。”

    王妃试图挤开婢女,没想到平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的丫头们,非但不让路,反而合理把她挡了回去。

    王妃心里好气,看不见甲板上的景象,好在这会儿婢女们安静了下来,她听见许七安的冷笑声:

    “道歉?我是陛下钦点的主办官,这条船上,我说了算。”

    大理寺丞反驳道:“你是主办官不假,但使团里却不是说了算,否则,要我等何用?”

    刑部的捕头颔首:“陛下的旨意是,三司与打更人协同办案,许大人想搞一言堂的话,那恕本官不能认同。”

    两名御史赞同刑部捕头和大理寺丞的话。

    一下子,压力就全在许七安这边。

    就算他倔强的不肯认错,但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同行的官员排挤,威信也全没啦.........王妃敏锐的捕捉到众官员的意图。

    她不认为这个在斗法中叱咤风云的男人会服软,但眼下这样的情况,服软与否,其实不重要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主办官许银锣不得人心,同行的官员排挤他,打压他。

    这样的固有观念一旦形成,主办官的威严将一落千丈,队伍里就没人服他,纵使表面恭敬,心里也会不屑。

    “倘若是淮王,就绝对不会遇到这种情况,至少我从未见过淮王遭遇过类似的窘境。”王妃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下意识的拿淮王和甲板上那个年轻人作对比。

    对比之后,发现两人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毕竟淮王是亲王,是三品武者,远不是许宁宴能比。

    于是,王妃又在心里嘀咕:他会怎么做?

    应该不会服软吧........那我可要看不起他了.......不对,他服软的话,我就有嘲讽他的把柄........她心里想着,接着,就听见了许七安的喝声:

    “诸将士听令,本官身为主办官,奉圣旨前往北境查案,事关重大,为防止有人泄密、捣乱,现要驱逐闲杂人等,褚相龙及其部署。”

    当场,只有四名银锣,八名铜锣抽出了兵刃,拥护许七安。

    甲板上的百名禁军一声不吭,似乎不敢掺和。

    场面沉寂了几秒,一位士兵悄悄返回了舱底。

    而后是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士兵低着头,离开甲板,返回舱底。

    不多时,甲板清空了。

    “嗤!”

    褚相龙不屑的嗤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大理寺丞满脸揶揄,幸灾乐祸。

    刑部捕头嘴角勾了勾,双手抱胸,靠着舱壁,摆出看戏姿态。

    都察院两名御史无奈摇头。

    突然,踩踏阶梯的嘈乱脚步声传来,“噔噔噔”的练成一片。

    百名禁军去而复返,与刚才不同的是,他们手里的马桶换成了制式军刀。

    他们是回舱底拿武器的。

    陈骁按住军刀,走到许七安身侧,沉声道:“拔刀!”

    “锵........”

    拔刀声响成一片,百名士卒齐拔刀,遥指褚相龙等人。

    “你,你们要造反吗?”大理寺丞脸色微变,怒喝道。

    陈骁沉默,舔了舔嘴唇,目光锐利的盯着大理寺丞,然后又看了一眼许七安,似乎只要许银锣一声令下,他就敢上前砍了这个啰嗦的文官。

    大理寺丞心里一寒,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不敢再冒头了。

    刑部捕头从依靠墙壁,改成挺直腰杆,脸色从戏谑变成严肃,他悄悄握紧手里的刀,如临大敌。

    身为武夫的他从这些禁军眼里看到了坚韧的意志,挥舞钢刀时,绝对不会犹豫。

    褚相龙额头青筋怒跳,他依旧不相信身为镇北王副将的自己,会遭遇这样的待遇。这些低级士兵,居然敢对自己拔刀。

    “杨砚!”

    褚相龙低吼道:“你们打更人要造反吗,本将军与使团同行,是陛下的口谕。”

    “聒噪!”杨砚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语气冷淡:“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

    褚相龙脸色顿时一白,他神色几度变幻,死死盯着许七安,咬牙切齿道:“你想怎样。”

    许七安迎着阳光,脸色桀骜,说道:“三件事,一,我刚才的决定照旧,士兵们每天有六小时的自由时间。二,记住我的身份,使团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有没有问题?”

    褚相龙沉着脸,缓缓点头。

    许七安拎着刀走过去,冷笑道:“第三,给老子道歉。”

    刹那间,褚相龙脸色略有扭曲,额角青筋凸起,脸颊肌肉抽动。

    但最后还是服软了,低声道:“许,许大人,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

    许七安嘿了一声:“懂事。”

    身后,百名禁军咧开嘴,露出了质朴的笑容。

    .............

    ps:感谢“半步咸鱼”的盟主打赏,感谢“错过了散养的人”的盟主打赏。

    这章写的有点长,拖延了半小时才更新,本来想再拖半小时精修一下,只能先更新,回头再精修章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谈

    甲板上,陷入诡异的寂静。

    三司的官员、侍卫噤若寒蝉,不敢出言招惹许七安。尤其是刑部的捕头,刚才还说许七安想搞一言堂是痴心妄想。

    此时,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忽然明白了刑部尚书的愤怒和无奈,对这小子恨之入骨,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当然,最颜面扫地的是褚相龙,身为镇北王的副将,他在边关手握实权,回了京城,同样不需看人脸色。

    纵使是朝堂诸公,他也不怵,因为能主宰他生死、前程的人是镇北王。诸公权力再大,也处置不了他。

    渐渐养成跋扈张扬的性格,直到此刻,在许七安手底下狠狠栽了个跟头。

    褚相龙一边告诫自己大局为重,一边平复内心的憋屈和怒火,但也没脸在甲板待着,深深看了眼许七安,闷不吭声的离开。

    他只觉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嘲讽,一刻都不想留。

    甲板上,船舱里,一道道目光望向许七安,眼神悄然发生变化,从审视和看好戏,变成敬畏。

    银锣的官职不算什么,使团里官位比他高的有大把,但许银锣掌控的权力以及背负的皇命,让他这个主办官变的当之无愧。

    若有人敢阳奉阴违,或以官位压制,褚相龙今日之辱,便是他们的榜样。

    王妃被这群小蹄子挡着,没能看到甲板众人的脸色,但听声音,便已足够。

    他的行为乍一看霸道强势,给人年轻气盛的感觉,但其实粗中有细,他早料到禁军们会簇拥他...........不,不对,我被外在所迷惑了,他之所以能压制褚相龙,是因为他行的是无愧于心的事,所以他能堂堂正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王妃得承认,这是一个很有魄力和人格魅力的男人,就是太好色了。

    随着褚相龙的服软、离开,这场风波到此结束。

    许银锣安抚了禁军,走向船舱,挡在入口处的婢子们纷纷散开,看他的眼神有些畏惧。

    与老阿姨擦身而过时,许七安朝她抛了个媚眼,她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很不屑的别过脸。

    果然是个好色之徒.........王妃心里嘀咕。

    她现在的模样,确实与美人搭不上边,且姿容普通。然而就算这样,猥琐好色的许七安竟还试图勾搭。

    进入船舱,登上二楼,许七安敲了敲杨砚的房门。

    “进来!”

    从头到尾都不屑参与纠纷的杨金锣,淡淡道。

    许七安推门而入,看见杨砚在床榻上盘坐,床边两双靴子摆的整整齐齐。

    杨砚做事一丝不苟,但与春哥的强迫症又有不同。

    许七安关上门,信步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低声道:“那些女眷是怎么回事?”

    “褚相龙护送王妃去北境,为了掩人耳目,混入使团中。此事陛下与魏公打过招呼,但仅是口谕,没有文书做凭。”杨砚说道。

    还真是王妃啊.........许七安皱了皱眉,他猜的没错,褚相龙护送的女眷真的是镇北王妃,正因如此,他仅仅是威慑褚相龙,没有真的把他驱逐出去。

    “为何护送王妃去北境,要这么偷偷摸摸?”许七安提出疑问。

    杨砚摇头。

    此事必有猫腻.......许七安压低声音,道:“头儿,和我说说这个王妃呗,感觉她神神秘秘的。”

    杨砚微微皱眉,这个问题有些为难他,毕竟对于一个世上温暖的港湾不是男人向往的深渊,而是武道的武痴来说,八卦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知道的不多,只知当年山海关战役后,王妃就被陛下赐给了淮王。而后二十年里,她不曾离开京城。”

    这些事儿我都知道,我甚至还记得那首形容王妃的诗........许七安见问不出什么八卦,顿时失望无比。

    “你这次得罪了褚相龙,抵达北境后,少不得要被刁难,但也成功树立了威望。这一路上,没人敢与你较劲。”

    杨砚继续说道:“三司的人不可信,他们对案子并不积极。”

    看得出来,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会查案,一旦遭遇危险,必定胆怯退缩,毕竟差事没做好,顶多被责罚,总好过丢了性命.........许七安颔首:

    “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杨砚没有劝什么,点了点头,看向许七安:“还有事吗,没事就出去,别打扰我修炼。”

    头儿,你这人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就是我上辈子世界里的程序猿,女人在他们面前脱裤子,他们只会大喊一声:404

    许七安半玩梗半吐槽的离开房间。

    ..........

    这天,用过晚膳,在青冥的夜色里,许七安和陈骁,还有一干禁军坐在甲板上吹牛聊天。

    许七安给他们说起自己破获的税银案、桑泊案、平阳郡主案等等,听的禁军们由衷敬佩,认为许七安简直是神人。

    身为京城禁军,他们不是一次听说这些案,但对细节一概不知。而今终于知道许银锣是如何破获案件的。

    比如税银案里,当时还是长乐县快手的许宁宴,身陷囫囵心有静气,对府尹说:汝可想破案?

    府尹答:想。

    许宁宴淡淡道:卷来。

    于是卷宗就送来了,他只扫了一眼,便勘破了打更人和府衙焦头烂额的税银案。

    又比如错综复杂,注定载入史册的桑泊案,刑部和府衙的捕快束手无策,云里雾里。许银锣,哦不,当时还是许铜锣,手握御赐金牌,对着刑部和府衙的酒囊饭袋说:

    刑部办不了的案,我许七安来办,刑部不敢做的事,我许七安来做。

    刑部的废柴们羞愧的底下了头颅。

    许银锣真厉害啊........禁军们愈发的佩服他,崇拜他。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迹,是云州案。”

    许七安手里拎着酒壶,扫过一张张精瘦的脸,傲然道:“当日云州叛军攻陷布政使司,巡抚和众同僚命悬一线。

    “这时,我一人一刀挡在八千叛军面前,他们一个人都进不来,我砍了整整一个时辰,砍坏了几十刀,浑身插满箭矢,他们一个都进不来。”

    “八千?”百夫长陈骁一愣,挠头道:“我怎么听说是一万叛军?”

    “我听说一万五。”

    “不不不,我听禁军里的兄弟说,是整整两万叛军。”

    士兵们争论起来。

    ........这,这也太难吹了吧,我都不好意思了。许七安咳嗽一声,引来大家注意,道:

    “没有没有,那些都是谣传,以我这里的数目为准,只有八千叛军。”

    八千是许七安认为比较合理的数目,过万就太浮夸了。有时候他自己也会茫然,我当初到底杀了多少叛军。

    “原来是八千叛军。”

    禁军们恍然大悟,并坚信这就是真实数据,毕竟是许银锣自己说的。

    闲聊之中,出来放风的时间到了,许七安拍拍手,道:

    “明日抵达江州,再往北就是剑州边境,咱们在江州驿站休息一日,补充物资。明天我给大家放半天假。”

    许大人真好........大头兵们开心的回舱底去了。

    这几天不用闷在舱底,又勤刷马桶,环境得到巨大改善,他们气色都好了很多。

    前一刻还热闹的甲板,后一刻便先得有些冷清,如霜雪般的月华照在船上,照在人的脸上,照在河面上,粼粼月光闪烁。

    “骗子!”

    拎着酒壶的许七安,听见有人在身边骂他。

    他臭不要脸的笑道:“你就是嫉妒我的优秀,你怎么知道我是骗子,你又不在云州。”

    老阿姨牙尖嘴利,哼哼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云州案?”

    许七安给她噎了一下,没好气道:“还有事没事,没事就滚蛋。”

    老阿姨气道:“就不滚,又不是你家船。”

    她身子娇贵,受不得船只的摇晃,这几天睡不好吃不香,眼袋都出来了,甚是憔悴,便养成了睡前来甲板吹吹风的习惯。

    恰好看见他和一群大头兵在甲板上聊天打屁,只能躲一旁偷听,等大头兵走了,她才敢出来。

    许七安不搭理她,她也不搭理许七安,一人低头俯视闪烁碎光的河面,一人抬头仰望天边的明月。

    老阿姨不说话的时候,有一股沉静的美,宛如月色下的海棠花,独自盛放。

    月光照在她平平无奇的脸蛋,眼睛却藏进了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既幽深如大海,又仿佛最纯净的黑宝石。

    许七安喝了口酒,挪开审视她的目光,仰头感慨道:“本官诗兴大发,赋诗一首,你走运了,以后可以拿着我的诗去人前显圣。”

    她嗤笑一声,满脸不屑,耳朵却很诚实的竖起。

    虽然很想打击或嘲笑这个总惹她生气的男人,但在诗词方面,他是大奉儒林公认的诗魁,出言不逊只会显得她愚蠢。

    等了片刻,仍不见他念诗,静等佳作的老阿姨忍不住回头看来,撞上一双戏谑的眼神。

    她又生气的扭回头。

    接着,耳边传来那家伙的半叹息半吟诵的声音:“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她眸子渐渐睁大,嘴里碎碎念叨,惊艳之色溢于言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京城里的那些读书人如此追捧你的诗。”她轻叹道。

    他们不是吹捧我,我不生产诗,我只是诗词的搬运工.......许七安笑道:

    “过奖过奖,诗才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我生来就感觉脑子里装满了传世佳作,信手拈来。”

    这一次,脾气古怪的老阿姨没有打击和反驳,追问道:“后续呢?”

    后续我就不记得了........许七安摊手:“我只作出这么一句,下面没了。”

    她咬牙切齿的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痛恨你。”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老阿姨趴在护栏上,望着微波荡漾的江面,这个姿势让她的臀儿不可避免的微微翘起,薄薄的春衣下,凸显出滚圆的两片臀瓣。

    “很大,很圆,但看不出是蜜桃还是满月.........”许七安习惯性的于心里点评一句,而后挪开目光。

    也不能一直看,显得他是很猥琐似的。

    “听说你要去北境查血屠千里案?”她突然问道。

    “嗯。”许七安点头,言简意赅。

    “是什么案子呀。”她又问。

    “暂时不清楚,但我估计是蛮族侵入边境,大肆烧杀掠夺,屠戮千里,而镇北王守城不出。”许七安给出自己的猜测。

    “噢!”

    她点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怕得罪镇北王吗。”

    “怕啊。”

    许七安无奈道:“如果案子没落到我头上,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管好身边的事。可偏偏就是到我头上了。

    “寻思着或许就是天意,既然是天意,那我就要去看看。”

    她没说话,眯着眼,享受江面微凉的风。

    许七安眼睛一转,笑道:“我去年乘船去云州时,路上遇到一些怪事。”

    她顿时来了兴趣,侧了侧头。

    “途中,有一名士卒夜里来到甲板上,与你一般的姿势趴在护栏,盯着水面,然后,然后........”

    许七安盯着河面,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也紧张的盯着河面,全神贯注。

    “然后河里窜出来一只水鬼!”许七安沉声道。

    “胡,胡说八道.......”

    老阿姨脸色一白,有些害怕,强撑着说:“你就是想吓我。”

    噗通!

    突然,水面传来响动,溅起水花。

    她尖叫一声,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

    许七安捧腹大笑,指着老阿姨狼狈的姿态,嘲笑道:“一个酒壶就把你吓成这样。”

    老阿姨默默起身,脸色如罩寒霜,一声不吭的走了。

    生气了?许七安望着她的背影,喊道:“喂喂喂,再回来聊几句呀,小婶子。”

    ..........

    黎明时,官船缓缓停泊在黄油郡的码头,作为江州为数不多有码头的郡,黄油郡的经济发展的还算不错。

    此地盛产一种黄橙橙,晶莹剔透的玉,色泽宛如黄油,取名黄油玉。

    官船会在码头停泊一天,许七安派人下船筹备物资,同时把禁军分成两拨,一拨留守官船,另一拨进城。半天后,换另外一拨。

    “趁着有时间,午膳后去城里找找勾栏,带着打更人同僚玩玩,至于杨砚就让他留守船上吧..........”

    晨光里,许七安心里想着,忽然听见甲板角落传来呕吐声。

    扭头看去,看见不知是蜜桃还是满月的滚圆,老阿姨趴在船舷边,不停的呕吐。

    “小婶子,怀孕了?”许七安调侃道,边掏出帕子,边递过去。

    她没理,掏出秀帕擦了擦嘴,脸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似乎一宿没睡。

    “我昨天就看你气色不好,怎么回事?”许七安问道。

    小婶子瞪了他一眼,摇着臀儿回舱去。

    她昨晚害怕的一宿没睡,总觉得翻飞的床幔外,有可怕的眼睛盯着,或者是床底会不会伸出来一只手,又或者纸糊的窗外会不会悬挂着一颗脑袋.........

    卷着被褥,蒙着头,睡都不敢睡,还得时不时探出脑袋观察一下房间。

    一宿没睡,再加上船身颠簸,连日来积压的疲惫顿时爆发,头疼、呕吐,难受的紧。

    都是这小子害的。

    不理我就算了,我还怕你耽误我勾栏听曲了.........许七安嘀咕着,呼朋唤友的下船去了。

    .........

    ps:先更后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分析王妃随行的原因

    自古以来,背靠港口的城市,经济普遍繁华,黄油郡的郡城规模不算大,但街道宽敞笔直,行人如织,甚是热闹。

    许七安站在码头,放眼望去,挑夫和苦力来来往往,挥洒汗水。

    目光一扫,他锁定一个手里拿着账本,坐在凉棚里喝茶的工头,信步走过去,单手按刀,俯视着那位工头。

    那工头定定的看着许七安,以及他身后打更人们胸口绣着的银锣、铜锣标志,纵使不认识打更人的差服,但打更人的威名,便是市井百姓也是如雷贯耳。

    这,这是传说中的打更人?工头一边疑惑,一边起身,点头哈腰:“几位大人,有何吩咐?”

    说话的过程中,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双手奉上。

    许七安没看,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是工头?”

    工头继续点头哈腰,“是的。”

    许七安缓缓点头,看向忙碌的挑夫们,问道:“最近有没有北方来的难民。”

    “难民?”

    工头想了想,摇着头:“没有,不过小人也听说了,北境正在打仗,蛮族到处烧杀劫掠,幸好有镇北王守着啊,不然楚州可能早就丢了。”

    “你很崇敬镇北王?”许七安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

    “那当然,镇北王是大奉的军神,也是大奉第一高手,正因为有他在,北边才能安稳。”工头露出敬仰的神色。

    镇北王什么时候成军神了,大奉军神明明是魏公........许七安带着银锣和铜锣们离开。

    凉棚里,工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纳闷道:“给银子都不要?是不是脑子有病。”

    在城里转了一个时辰,许七安在酒楼坐过,在勾栏坐过,甚至主动与乞丐搭讪。随行的打更人们察觉到许七安这次出行是另有目的。

    所谓勾栏听曲,只是幌子而已。

    “许大人,您在打探什么?”一位银锣问道。

    “打探难民咯。”

    许七安站在街边,单手按刀,皱眉道:“有件事很奇怪,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

    一位经验丰富的银锣,想了想,回答道:

    “没有难民?这并没有什么奇怪,我们才初到江州,距离楚州还有至少十日的路程。这还是走的水路,走陆路的话,少说半个月。难民未必能从楚州逃难到此。”

    许七安摇摇头,看他一眼,哼道:“你忘记我们来查的是什么案子?”

    四位银锣悚然一惊,立刻领悟了许七安的意思。

    血屠三千里类似的行为,通常发生在旷日持久,且投入相当数量兵力的大型战场。

    而如果发生这种规模的战争,必定造成灾民遍野,即使江州距离楚州遥远,未必没有难民中的幸运儿成功逃亡过来。

    可是没有........

    这案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啊.........许七安心里一沉,情绪难免陷入沉重。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僚们,见他们忧心忡忡的模样,当即“呵”一声,用一种无比龙傲天的语气,缓缓道:

    “有点意思,这才是我想要办的案子,太简单了反而无趣。”

    许大人经历丰富,虽然入职时间短,可经历的大风大浪确实旁人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打更人们回想起许银锣经历过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大案,顿时心里不慌,安定了许多。

    午膳前,许七安提着食盒,以及几块未经雕刻的黄油玉,返回官船。

    他先把黄油玉放在房间,而后提着食盒,登上三楼,来到角落的一个房间前,敲了敲门。

    “谁?”

    房内传来老阿姨略显暴躁,但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我。”

    许七安笑道。

    听到他的声音,里面没动静了,也没开门,似乎打算冷处理。

    “傅文佩,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勾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许七安是个贱人。

    “哐.......”

    门打开了,穿着青色婢女衣裙的老阿姨,柳眉倒竖,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个登徒子,在她房门前说什么勾引男人,太过分了。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婢女,可婢女也是有名节的呀。

    又没人听到........许七安嘿嘿道:“你又不是傅文佩,你生什么气。”

    见老阿姨翻了个白眼,想重新关门,许七安忙说:“给你带了午膳。”

    老阿姨嗤笑道:“你有那么好心?”

    “今早看你气色,我就知道你昨儿没睡好,晕船了吧。午膳肯定没有吃,所以给你买了些饭菜。”

    许七安自顾自的进屋,扫了一眼,房子干净整洁,看起来是天天打扫的。

    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菜肴逐一摆开。

    老阿姨瞅了几眼,发现都是自己没见过的菜,忍不住问道:“这盘是什么菜?”

    “琉璃肺,还挺好吃的,是黄油郡最好的酒楼的招牌菜之一,其他招牌菜我也给你买了。”许七安道。

    “不想吃。”

    老阿姨淡淡道。

    她身体不适,没胃口,再说了,这些年在王府娇生惯养,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平民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山珍海味,于她而言,只是等闲。

    “但你这碗肯定喜欢吃。”许七安把一碗汤摆在桌上。

    老阿姨一看,黑乎乎的,卖相极差,顿时嫌弃的直皱眉,道:“无事献殷勤........你有什么目的,直说。”

    就等你这句话........许七安坐在桌边,咳嗽一声,道:“你们王妃也来了?”

    听见“王妃”两个字,她眉梢微微跳了跳,镇定的点头,“嗯。”

    “为什么王妃会在队伍里?而我这个主办官,却事先不知道。”许七安笑眯眯的问。

    “你以为我会知道吗。”老阿姨没好气道,似乎不愿多谈,催促道:“没事赶紧滚,我要睡觉了。”

    许七安只好告辞离开。

    等讨厌的臭男人离开,她重新关上门,本打算把食物收回食盒,突然嗅到了一股酸辣味,这股味道仿佛是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胃。

    味道正是那碗卖相极差的汤散发出来。

    似乎味道还可以........她坐在桌边,用瓷勺舀了一勺,轻啜一口。

    酸中带辣的味道,瞬间打开味蕾,勾动她的食欲,“咕噜”,喉咙不自觉的吞咽,一连喝了好几口。

    等她喝完汤,终于感觉到了饥饿,再看桌上的饭菜,便显得诱人起来。

    ..........

    “咚咚。”

    敲门声响了一下,继而传来褚相龙的声音:“是我。”

    “门没锁,自己进来。”老阿姨以冷漠且平静的声音回复。

    褚相龙推门而入,看见王妃坐在桌边,津津有味的用膳。

    褚副将皱了皱眉,传音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只管点头和摇头。”

    他知道这些食物是许七安刚才送过来的。

    王妃摇摇头。

    褚相龙眸光锐利了几分,“没有关系,他给你带午膳?”

    王妃还是摇头。

    褚相龙盯着她看了片刻,勉强接受这个回答,感慨王妃魅力实在太大,让男人忍不住去接近,去了解。

    “请王妃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与闲杂人等交往过密。”他传音告诫了一句,退出房间。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船上不但有金锣杨砚,还有其他武者,武者耳目聪敏,隔墙有耳这句话最为贴切。

    ...........

    “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信息啊。我猜的没错,镇北王妃前往北境,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隐秘出行,事先连我这个主办官都不知道。而且,携带的侍卫人数不正常,太少了。这可以理解为低调,嗯,随使团出行,既低调,又有充足的护卫力量。

    “问题是,何至于此?”

    许七安返回房间,坐在桌边,皱眉思考。

    “为什么王妃前往北边,要搞的这么神秘,是因为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过于招摇?这显然不是,在大奉,谁敢打镇北王正妻的主意?就算是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我,也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根据行为分析意图,那就是元景帝不希望王妃离京的消息广为人知。但这并不科学,区区一个王妃,去见夫君,有什么好隐瞒?

    “除非这个王妃不简单,涉及到某些机密?如此一来,秘密随使团出行的原因无外乎两个:一,涉及到某种机密谋划,所以要保密。二,可能伴随着危险,因此需要使团的力量还护卫?”

    想到这里,许七安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随之锐利。

    ...........

    ps:微信盟主群一直在发红包,发的我无心码字,都怪他们,影响我码字,所以这章短了点。

    ps:感谢盟主“钮钴禄丶建波”的打赏,建波是老熟人了,《姐姐》的时候就是我的人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埋伏

    对于这个推测,许七安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一直以为镇北王妃是大奉天字一号花瓶,本质上还是一介女流,不该牵扯到什么机密事件里。

    不意外,则是察觉到褚相龙携带女眷,且从杨砚口中得知王妃随行后,他有了思想准备。

    “既然可能有危险,那就得采取应对措施,谨慎为先........嗯,现在不急,我忙活自己的事.......”

    许七安拎起布袋,把八块黄油玉摆在桌上,随后取出准备好的刻刀,开始雕琢。

    ..........

    温饱之后,老阿姨躺在床上小憩片刻,睡眠浅,很快就被码头上吵闹的吆喝声惊醒。

    她有些生气的捶了几下枕头,起身走到桌边,收拾碗筷,放回食盒,拎着它离开房间。

    顺着阶梯往下,到第二层,她顺着廊道而行,对着两边的房间左顾右盼,这里是打更人和三司的官员居住区域。

    她不太清楚许七安住在哪个房间,好在很快,她如愿以偿的找到了好色之徒许宁宴的房间。因为房门敞开着。

    云州回来后,那个皮相就变的格外精致的年轻男人坐在桌边,雕刻着几块黄油玉。

    “咚咚。”

    她敲了敲房门,等他抬头看来,板着脸说:“食盒还给你,多,多谢.......”

    似乎不擅长道谢这种事,说话时,表情特别扭捏。

    “放门后吧。”

    许七安淡淡回应,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作业。

    老阿姨进入房间,轻轻放下食盒,看了一眼桌面,那里摆着几件雕琢好的玩意,分别是小剑、玉馒头(x2)、八角护符、印章、玉佩。

    她颇有兴趣的问道:“你雕这些物件作甚?刀工还挺难看。”

    说完,自己咯咯咯笑起来。

    “送女子。”许七安道。

    送女子........老阿姨盯着桌上的物件,笑容渐渐消失。

    “我每次离京,都会寄一些当地特产给喜欢我的女子,再写一封信,这既不会花费多少银子,又能讨她们欢心,让她们更喜欢我。”

    许七安振振有词的讲述自己的养鱼经验。

    .......老阿姨被气到的,看许七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人间渣滓,冷笑道:“果然是个臭男人。”

    许七安打击道:“可惜没你的份儿。”

    老阿姨嗤笑道:“谁稀罕呢。”

    气冲冲的离开。

    不多时,所有的玉都雕刻完毕,许七安赋予了它们灵魂。

    他先把“小剑”收入地书碎片,这个不用寄,因为是送给李妙真的,等到了北方相聚,许七安再送给她。

    许七安铺开准备好的信纸,取来笔墨,提笔书写: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此地有特产黄油玉,此玉质地油软,触手温润,我颇为喜爱,便没了毛坯,为殿下雕刻了一枚印章。

    印章有字,曰:你拈花一笑,落霞漫天。”

    这是写给怀庆的,他把印章一起塞入信封。

    第二封信是写给裱裱的: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此地有特产黄油玉,此玉质地油软,触手温润,我颇为喜爱,便没了毛坯,为殿下雕刻了一枚玉佩。

    “我是个俗气透顶的人,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花是花。唯独见了你,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三生三世。”

    他把玉佩放进信封。

    第三封信和第四封信,写给采薇和丽娜,如出一辙的内容: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世上美味千千万,听说在某个无法抵达的遥远国度,有一种人间美味叫“胡建人”,以后有机会,想带你去找找,寻遍天涯海角。”

    他把玉雕的馒头塞进信封。

    第五封信写给钟璃: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我不在京城的日子里,要好好待在司天监地底。我们要相信,苦难的日子终将过去,再吃些苦,再受些罪,一切都会从苦难中开出花来。

    “以后做我的小公举,只吃xx不吃苦。”

    他把八角护符放进去。

    然后是玲月和浮香的信,以及她们的物件。

    第六封信写给玲月。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为兄一路平安,只是有些想家,想家中温柔可亲的妹子。等大哥这趟回来,再给你打些首饰。我为兄心里,玲月妹妹是最特殊的,无人可以取代。”

    第七封信写给浮香。

    “忘记那位大儒说过,人生得一知己,此生无憾。浮香姑娘便是我的红颜知己,希望我们的情谊天长地久,比黄金还恒远........”

    请让我白嫖到天长地久.......

    每一条鱼,都要有不同的寄语。要充分体现出对她们的关心和重视,让她们觉得自己是最重要的。断然不能敷衍了事。

    这是一个海王的自我修养。

    做完这一切,许七安如释重负的舒展懒腰,看着桌上的七封信,由衷的感到满足。

    上次在青州边界,他也写过七封信,其中两封是二叔和婶婶滥竽充数。而现在,仅是女孩子,就有七封信,再加上李妙真,那就是八封信。

    许七安为自己鱼塘事业的发展而欣喜。

    ............

    妥善保管好物品,许七安离开房间,先去了一趟杨砚的房间,沉声道:“头儿,我有事要和大家商议,在你这里商谈如何?”

    杨砚还在盘坐吐纳,闻言,皱了皱眉,本能的反感修行被打扰,但还是缓缓点头:“可以。”

    许七安当即命令吩咐一位银锣,去把褚相龙和三司官员请来房间。

    在桌边静坐几分钟,三司官员和褚相龙陆续进来,众人自然没给许七安啥好脸色,冷着脸不说话。

    习惯和稀泥的两位御史中的一位,笑道:“许大人召唤我等何事?”

    “我要调整路线,改走陆路。”

    许七安语出惊人,一开场就抛出震撼性的消息。

    “这不可能!”

    褚相龙率先反对,语气坚决。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没继续和许七安掰扯,负手而立,摆出决不妥协的架势。

    “许大人可别胡闹,再有一旬,我们便能抵达楚州。该走陆路的话,半个月都未必能到。”大理寺丞哼道:

    “你虽然是主办官,但也不能胡作非为,随心所欲。”

    正常的指令,他们可以迁就、忍让许七安,承认他这个主办官的地位和威信。但这不包括随意更改路线。

    水路改陆路实在太麻烦,要安排马匹、马车,以及运输车,毕竟这两百来号人,人吃马嚼,不可能轻装上阵,所以当初使团才选择更快捷、方便的水路。

    其次,在行军打仗中,只有最高将领才能更改路线。使团虽不是军队,但更改路线依旧是大忌。

    刑部的陈捕头望向杨砚,沉声道:“杨金锣,你觉得呢?”

    杨砚面无表情,“确实不妥。”

    连同为打更人的杨砚都不赞同许七安的决定,可想而知,如果他一意孤行,那就是自找难看。就算是其他打更人,恐怕都不会支持他。

    “哼!”

    褚相龙冷哼一声,道:“没什么事,本将军先回去了,以后这种没脑子的想法,还是少一些。”

    刑部捕头审视了许七安一眼,道:“褚将军且慢,不妨听听许大人怎么说。”

    褚相龙回过身,诧异的看着他。

    能做到刑部的捕头,自然是经验丰富的人,他这几天越想越不对劲,起先只以为褚相龙随使团一同返回北境,既是方便行事,也是为了替镇北王“监视”使团。

    毕竟这次使团前往北境,查的案子,既有可能是针对镇北王。

    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如果随行的只有褚相龙便罢了,王妃也随行的话,不应该是派遣一支禁军护送北境吗。

    为何与他们混在一起?

    船上全是男人,亲王的正妻与他们同行,这多少有些不合理。

    大理寺丞忍不住看向陈捕头,微微皱眉,又看了眼许七安和褚相龙,若有所思。

    呦,不愧是刑部的捕头,比文官们要敏锐的多.........许七安把手里握着的地图展开,看向褚相龙,问道:

    “褚将军,王妃怎么会在随行的使团中?”

    刑部的陈捕头,都察院的两位御史,大理寺丞,齐刷刷的看向褚相龙。

    许七安这个问题,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或好奇。

    “王妃去北境与淮王相聚,有何问题?”褚相龙眯着眼,锐利的盯着许七安。

    此事瞒过不同船而行的众人,他清楚一点。也没必要隐瞒,只要悄悄离开京城没人知道,目的就达到了。

    “本官是使团主办官,为何之前没有收到通知?”许七安又问。

    褚相龙淡淡道:“只是小事而已,王妃借道北行,且身份尊贵,自然是低调为好。”

    “既然王妃身份尊贵,为何不派禁军队伍护送?”

    这时,陈捕头突然问道。

    “是啊,官船鱼龙混杂,若是知道王妃出行,怎么也得再准备一艘船。”大理寺丞笑呵呵道。

    “唔......确实不妥。”一位御史皱着眉头。

    这群老狐狸........褚相龙扫了眼三司的官员,心生恼怒。

    前些天,他们还表现出对许七安的敌视,并暗中示好自己,然而,一旦遇到可能对自身不利的事,他们的态度立刻暧昧起来。

    见褚相龙不说话,许七安冷笑一声,环顾众人,说道:

    “正如陈捕头所说,如果王妃去北境是与淮王团聚,那么,陛下直接派禁军护送便成。未必偷偷摸摸的混在使团中。而且,竟还对我等保密。几位大人,你们事先知道王妃在船上吗?”

    大理寺丞和两位御史摇头。

    许七安又道:“那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理寺丞连忙追问,道:“许大人有话直说。”

    许七安掷地有声:“这意味着可能遭遇危险,比如伏击,针对王妃的伏击。”

    两位御史,大理寺丞眉头一跳,脸色转为严肃。

    刑部的陈捕头表情不变,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褚相龙见状,自己知道再一味的否认,只会众叛亲离,哼道:

    “王妃此次北行,确实另有目的,但许七安不必危言耸听。王妃离京之事,就连你们都不知道,何况旁人?

    “伏击也是要提前准备的,咱们一路北行,走的是最快的水路,王妃随行的事又秘而不宣。又怎么会遭遇埋伏呢。”

    大理寺丞等人缓缓点头,认为褚相龙说的有理。

    他们也是出发之后,才发现船上有女眷,后来慢慢察觉女眷里竟有淮王妃。连他们都是出发后才知道此事,试想,可能存在的敌人,又如何伏击?

    根本来不及嘛。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大理寺丞吐出一口气,脸色有所好转。

    许七安笑呵呵道:“几位大人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再做考虑。”

    他这才把目光移到摊开的地图,指着上面的某个,说道:“以船只航行的速度,最迟明日傍晚,我们就会通过这里。”

    众人走到桌边看去,那是一处水流湍急的流域,狭窄,两侧高山环绕。

    “这里,如果真的有人要在两岸埋伏,以水流的湍急,我们无法快速转向,否则会有倾覆的危险。而两侧的高手,则成了我们上岸逃跑的阻碍,他们只需要在山中埋伏人手,就能等着咱们自投罗网。简而言之,如果这一路会有埋伏,那么绝对会在此处。”

    许七安的话,让众人刚刚放松的情绪,再次紧绷。

    褚相龙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反驳道:“这一切的前提是有敌人埋伏,而刚才我也说过,敌人根本没有时间提前设伏。

    “只要度过这里,我们一旬内就能抵达剑州,届时有王爷的军队迎接,大功告成。而如果走陆路,拖上半个月,那才是夜长梦多。”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大理寺丞等人犹豫不决,双方都有道理,却又都有弊端,选哪个感觉都不稳妥。

    那我就再给你们加把火........许七安嗤笑道:

    “走陆路固然是夜长梦多,却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我们明日在此遭遇埋伏,那就是全军覆没,没有任何机会了。”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的表情立刻变了。

    “我同意许大人的决定,改换路线。”刑部陈捕头率先说道。

    “本官也同意许大人的决定,速速准备,明日改换路线。”大理寺丞立刻附和。

    两位御史也选择支持许七安,因为他的话,击中了文官们的要害。相比起可能更麻烦,更累人的陆路,一波团灭的水路更让人畏惧。

    没人敢拿身家性命去赌。

    褚相龙脸颊肌肉抽了抽,心里狂怒,狠狠盯着许七安,道:“许七安,本官要与你赌一把,如果明日没有在此流域遭遇埋伏,如何?”

    许七安双手按桌,不让分毫的对视:“以后,使团的一切由你说了算。但如果遭遇埋伏,又如何?”

    褚相龙道:“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许七安撇撇嘴,不屑道:“现在我说一,你敢说二?少来这套,给老子来点实惠的。”

    “你想要什么。”

    “白银三千两,以及北境守兵的出营记录。”

    “好。”

    褚相龙一口答应,心里却想着到时候反悔便是,到了北境,还不是他说了算。手底下有兵有将,还有镇北王撑腰。

    许七安冷笑道:“立字据。”

    .......褚相龙硬着头皮:“好,但如果你输了也得给我三千两白银。”

    双方立好字据,但没画押,得等明日出结果。

    许七安扭头看向杨砚,用商议的语气:“头儿,你明日带着船夫去试探一番,你最多能带走多少人?”

    杨砚想了想,道:“六个。”

    六个人明显无法驾驭这艘船........可杨砚只能带走六人,如果明日真的遇到埋伏,其余船夫就死定了.........许七安正危难之际,便听杨砚说道:

    “明日我可以用气机推动风帆,操纵船只,便不需要船夫划桨。只需留几个人掌舵便是。”

    以头儿的水平,短暂的驾驭船只应该不成问题........他于心底吐出一口浊气:“好,就这么办。”

    改换路线的计划定下来,三司官员以及不甘心的褚相龙当即去准备离船事宜,通知船上的侍卫、女眷等随行人员。

    许七安没走,而是坐在桌边,喝了口茶,分析道:“如果明日没有遭遇埋伏,那说明所谓的敌人不存在,或者来不及设伏。

    “这样我们也能松口气,而如果敌人不存在,使团里即使是褚相龙说了算,问题也不大,顶多忍他几天。”

    打赌并非意气用事,就算没有这场赌注,许七安私底下也会要求杨砚明日驾船试探。

    杨砚颔首:“可如果有埋伏.......”

    “那我们就麻烦了,还没到北境,就先给那位王妃背锅。”许七安叹口气,压低声音:

    “如果情况这么糟糕,我还有一个计划,头儿,我至于你商议........”

    ..........

    次日清晨。

    两百人的队伍离开黄油郡,四辆马车,十八辆装载物资的平板车,以及四十匹马。

    至于禁军和褚相龙带来的士卒,跑步前进。

    这支队伍顺着官道,在弥漫的尘埃中,向北而行。

    “如果杨砚那边没有遭遇埋伏,那走两天陆路,就要重新改换水路,陆路确实累人,舟车劳顿的.........”许七安坐在马背上,心里嘀咕。

    胯下的马是普通的棕马,远远无法与小母马相提并论。

    这时,他看见身后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探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朝他招招手。

    许七安调转马头,慢行到马车边,笑着说:“小婶子,什么事。”

    “为什么要改走陆路。”她坐在略显颠簸的马车里,胸脯微颤的起伏,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雄浑资本。

    “为了你们王妃的安全。”许七安说。

    她想了想,竟然没有下意识的斗嘴,反而慎重的点头,表示认同了这个理由。

    ..........

    傍晚时分。

    流石滩,水流湍急,连石头都能冲走,故而得名。

    两侧青山拱卫,河流宽度如同女子骤然收束的纤腰,水流涛涛作响,白沫四溅。

    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缓缓驶来,逆流而上,行至流石滩中段,湍急的水面,突兀的掀起波澜,一条粗壮的,覆满黑色鳞片的物体拱起,复又沉入水中。

    安静了几秒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三桅帆船被高高掀起。

    水花喷涌中,一条黑鳞蛟龙破浪而出,犄角嵌入船底,将它顶上半空。

    “咔擦咔擦......”

    裂纹瞬间遍布船身,这艘能装载两百多人的大型官船分崩析离,碎片哗啦啦的下坠。

    船上掀起的刹那,杨砚施展气机裹挟住六名船夫,拔空而起,强盛的气机在脚底炸开,推的他不断升高,掠空而去。

    蛟龙一头扎入水底,溅起冲天白沫,俄顷,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浮出水面,踏水而立。

    他五官阴柔,鹰钩鼻,双眸狭长,竖瞳,流转的眸光冰冷无情,脸颊两侧长满细密鳞片。

    黑袍男人扫了眼被水流冲走的断木碎片,嗤了一声,声线阴冷,道:“被耍了。”

    “他们逃不掉。”

    岸边的密林中,走出来一位年轻男子,穿着白衣,负手而立。

    白衣男子并不因埋伏失败而愤怒、失望,很有静气的说:“咱们这次出动了足够多的人手,仅靠一个四品杨砚,双拳难敌四手。王妃是我们囊中之物。”

    黑袍男子皱眉道:“你确认使团中没有其他四品?”

    白衣男子颔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道:“相信我的眼睛,再说,即使还有一位四品,以我们的部署,也能万无一失。”

    ...........

    ps:这章字数多一点,所以没能按时更新。以后如果没按时更新,那说明字数会有增加,算是对诸位的补偿。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谁来救救我

    太阳落山后,天色保持了相当久的青冥,然后才被夜幕替代。

    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使团队伍在这里点燃篝火,搭起帐篷。

    女眷没有下车,裹着薄毯睡在马车里,许七安等高官宿在帐篷里,底层的侍卫,则围着篝火睡觉。

    好在仲春的季节,夜里不冷不热,有风吹来,还蛮舒爽。就是蚊子多了些,对这些体魄强健的“肥羊”甚是喜欢。

    “啪啪”声不断响起,士卒们骂骂咧咧的驱赶蚊虫。

    许七安巡视回来,见到这一幕,便知使团队伍里没有准备驱蚊的草药,顶多储备一些治疗伤势的金疮药,以及常用的解毒丸。

    至于驱蚊的草药,做不到那么精细。

    “为什么蚊虫如此之多?”大理寺丞穿着白色单衣,从帐篷里钻出来,抱怨道:

    “耳边嗡嗡嗡的尽是虫鸣,如何能睡,如何能睡?”

    养尊处优是文官的通病,早前在船上,虽有摇晃颠簸,但都是小问题,忍忍就过了。

    走陆路要艰苦许多,没有大床,没有茶几,没有精致的食物,还要忍受蚊虫叮咬。

    两位御史听见大理寺丞的抱怨,立刻钻出来附和,愁眉苦脸:“难捱,难捱啊。”

    这个时候,就显得许七安的提议是多么愚蠢,如果不改陆路,他们现在还在水里漂着,有松软的大床睡,有单独的房间休息。

    有用铜皮铁骨的褚相龙不怕蚊虫叮咬,淡淡嘲讽:“既选择了走陆路,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们才走了一天,现在改道走水路还来得及。”

    许七安取出一把特制的香料,高声道:“我这里有驱虫的香料,取一块丢入篝火,便能驱逐蚊虫。”

    士卒们大喜过望,按照要求从许七安这里领取香料,投入篝火。

    香料在烈火中缓慢燃烧,一股略显刺鼻的浓香溢散,过了片刻,周围果然没了蚊虫。

    “哈哈,真的没蚊虫了,舒坦。”

    “这下子可以安心睡觉,多亏了许大人。”

    一堆堆篝火边,士卒们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许银锣的香料解决了他们的眼前的困扰,没有蚊虫叮咬后,整个人都舒服了。

    幸福感就是从这些小待遇里开始的,如果换一个官员领导,肯定不会在乎他们这些底层士兵的小烦恼。

    更不会去想,夜里没睡好,明日就会疲惫,还得赶路........恶性循环的话,会导致整支队伍战力下滑。

    而士兵的幸福感增加了,也会反馈给领导,对领导愈发的恭敬和认同。

    就比如许七安提议改变路线,走更艰苦的陆路,整个队伍私底下怨声载道,但不包括百名禁军,他们半点怨言都没有。

    这就是认同。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要了一块香料,回帐篷里用香炉点燃,驱蚊效果立竿见影,果然没有再听见“嗡嗡嗡”的叫声。

    “许大人竟连这种小玩意都准备了,不愧是破案高手,心思细腻。”

    都察院的御史从帐篷里钻出来,大声称赞。

    不远处的马车里,婢女们嗅到了淡淡的香味,欣喜道:“这味儿挺好闻的,咱们也去取些来烧,驱驱蚊虫。”

    “取什么呀,许银锣与褚将军正闹矛盾呢,你别这时候自讨没趣。”另一个女婢说。

    “不会呀,许银锣性格挺好的,对我们女子尤为温柔。”那婢女说。

    “嗤......我说的是褚将军,咱们是王府的人,心里要有数。就算许银锣再好,咱们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明白吗。”

    “是啊,而且我听说是许银锣要改换陆路,我们才那么辛苦,真是的。”

    这话一出,其他婢女纷纷声讨许银锣,讨厌讨厌说个不停。

    王妃蜷缩在角落里,不屑的嗤笑一声。

    这些没脑子的婢子,目光和癞蛤蟆一样短浅,只能看到眼前飞的蚊子。

    虽然她也累,她也怀疑过水路是不是真有危险,也对许七安的判断有所怀疑。可她坚决拥护许七安的决定。

    宁愿吃点苦,遭点罪,也比遇到危险要强。

    ..........

    大理寺丞掀开帐篷的帘子,望着与士兵同坐的许七安,问道:“许大人有几成把握?”

    他指的是水路设伏的事,委婉的提醒许七安,要考虑赌约的事情。

    毕竟拿人手软,大理寺丞和许七安也没仇恨,不待见他,主要是大理寺卿和许七安有大仇,作为大理寺卿手底下混饭吃的官员,他屁股得坐正。

    我哪来的把握,让杨砚去踩陷阱,本身就是试探.......许七安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一位御史说道:“掐住算时间,杨金锣也该到流石滩了,有没有埋伏,想必已经知晓。他,何时与我们碰头?”

    许七安道:“我沿途有留下暗号,他会循着过来。”

    以金锣的脚程,顺着暗号追上来,不需要多久的。最迟明日清晨,最早可能今晚就能追赶上来。

    褚相龙和几位文官们沉默了下去,各有所思,等待着杨砚的到来。

    过了半个时辰,众人进入梦乡,呼噜声宛如蛙鸣,此起彼伏。

    许七安没有谁,拿着一根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推敲着去了北境后,自己改怎么查案子。

    查清案子后,又该如何在不惊动镇北王的前途下,将证据带回京城。

    这件事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对镇北王无可奈何,而镇北王要对他做什么,却很容易。

    大理寺丞他们对案子态度消极是可以理解的,估计就想走个过场,然后回京城交差.......血屠三千里,却没有一个难民,这不合理.......这一路北上,我要好好观察,一头扎到北边,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褚相龙坚决反对我走陆路,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他想让我直接抵达北境,而到了北境,我就成了任人拿捏的傀儡。

    想私底下查案?

    做梦。

    念头纷呈间,突然,他捕捉到一缕气机波动,从远处传来。

    许七安霍然起身,右手比脑子还快,按住了黑金长刀的刀柄。

    另一边,褚相龙也睁开了眼睛,目光犀利。

    两人没有眼神交流,而是一起望向了南边,黑夜中,一道身影缓步而来,背着银枪,正是杨砚。

    见到他的刹那,许七安和褚相龙露出各自的紧张和期待。

    前者弯腰拾起水囊,迎上去,道:“头儿,情况怎么样?”

    杨砚接过水囊,一口气喝干,沉声道:“流石滩有一条蛟龙埋伏,船只沉没了。”

    果然有埋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全宇宙通用么.......许七安心里一沉,最后那点侥幸荡然无存。

    真的有埋伏?!

    褚相龙握紧刀柄,篝火映照着微微收缩的瞳孔。

    “头儿你先坐,我去喊三司的人过来,他们理当一起听听,了解情况。”许七安招呼杨砚在篝火边坐下,又把装着干粮的包裹递过去。

    然后,他挨个进入帐篷,唤醒了御史、大理寺丞和刑部陈捕头。

    陈捕头钻出帐篷,看见杨砚,想也没想,略显急迫的问道:“杨金锣,可有遭遇埋伏?”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紧盯着杨砚。

    “流石滩有埋伏,船只沉没了,如果我们没有改变路线,今日必定全军覆没。”杨砚脸色凝重。

    还真有埋伏,真的有埋伏........大理寺丞一颗心幽幽沉入谷底。

    全军覆没?两位御史脸色微变,猛然看向许七安,作揖道:“多亏许大人机警,提前判断出埋伏,让我等躲过一劫。”

    刑部的陈捕头,看向许七安的眼神里多了敬佩,对这位顶头上司的敌人,心服口服。

    “我们到帐篷里说。”大理寺丞提议道。

    许七安点头,唤来已经苏醒的陈骁,吩咐道:“今晚别睡了,大家提起精神来,好好巡视。”

    陈骁在旁听到全过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凝重的点头:“大人放心。”

    许七安当即随众人进了帐篷。

    ..........

    蜷缩在马车角落里睡觉的王妃,被一阵嘈乱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议论声惊醒。

    同车的婢子们已经醒来,凑在车窗边观望。

    “大晚上的这般吵闹,发生了什么?”

    “刚才不是睡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出去巡视了........”

    王妃心里一凛,掀开薄毯,边揉着眼睛,边推开马车的门,小心翼翼的跳下马车。

    她逮着一队正准备出去巡视的禁军,问道:“你这是作甚?”

    最前头的士兵打量了她几眼,说道:“杨金锣回来了,据说在流石滩遭遇埋伏,船只沉没了。”

    后边一位士卒补充道:“如果不是许大人改变路线,咱们今儿就全完蛋。”

    王妃悚然一惊,涌起强烈的后怕情绪。

    真的有埋伏,是冲我来的.........幸,幸好有他在,幸好他及早反应过来........她拍了拍胸脯,这一刻,竟涌起强烈的安全感。

    平平无奇的王妃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马车。

    “你去问了是吗,他们都怎么了?”婢子们连忙追问。

    “水路有埋伏,船只沉没了。”王妃淡淡道。

    马车内,惊呼声四起,婢子们露出了恐惧神色。

    “为,为什么会有埋伏?为什么要埋伏我们.......”

    “呼.......还好许大人机敏,早早带我们走了陆路。”

    嘀咕声四起,婢子们议论纷纷。

    王妃裹上薄毯,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肩膀,微微发抖。

    她在漆黑的夜里感受到了寒冷,发自内心的寒冷。

    谁来救救我........

    ........

    ps:今天状态很差,头疼了一天,坐在电脑前浑浑噩噩,太难受了。我要早点睡,休息好。记得纠错别字。

第一百二十章 逃亡计划

    帐篷里,杨砚盘坐在软垫,接过大理寺丞递来的茶水,道:“袭击官船的是一条黑蛟,应该是北方妖族里的蛟部。实力不差,四品,在水里我打不过它。”

    他不是话多的人,言简意赅的说完,给出自身与对方的实力对比,然后就一言不发的沉默。

    褚相龙脸色大变。

    听到四品蛟龙的存在,大理寺丞等人表情怪异,有愕然有畏惧有焦虑。

    陈捕头眉头紧锁,说道:“褚将军知道那条蛟龙的底细吗。”

    说话的过程中,他用眯着眼审视褚相龙。

    众人纷纷望来,无形的压力让褚相龙无法继续保持沉默,犹豫了一下,他沉声道:

    “黑蛟,四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汤山君。”

    他果然认识黑蛟.........许七安眸光微闪,在流石滩设伏的敌人是北方妖族的,既然北方妖族出动了,那么向来同气连枝的北方蛮族呢?

    另外,王妃前往北境这件事,秘而不宣,官船一路北上速度极快,按理说,北方妖族根本不可能提前设伏。

    除非他们早就知道王妃要北行。

    咱们这位大奉第一美人果然不简单啊,值得蛮族如此大张旗鼓的深入敌人腹地搞埋伏..........刚才看褚相龙的脸色,似乎极为吃惊,很明显也对北方妖族的出手感到震惊........许七安脑海里,无数念头闪过。

    陈捕头低声道:“杨金锣,除了黑蛟,还有其他敌人吗?”

    杨砚摇头:“没发现。”

    众人松了口气,大理寺丞如释重负,心里安定了许多,道:“若是只有一位四品,咱们倒也不用太担心........”

    说完,便听许七安嗤笑一声,道:“北方蛮族与北方妖族同气连枝,既然妖族出手了,蛮族还会远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前往北境的各大关隘,都有高手埋伏。相信我,除非我们抛弃马车和物资,翻山越岭,不然迟早会再次被埋伏。”

    这年头,官道就那么几条,羊肠小道倒是无数,可那些人踩出来的小路,骑马都困难,别说马车和运输物资的平板车。

    古代的剪径蟊贼,只需要占据一条官道,沿途打劫来玩的商队、行人,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被他这么一说,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连忙看向陈捕头,他们现在已经不信褚相龙了。

    陈捕头虽然官职低,可他是经验丰富的武夫,也是自己人,他的表态最值得信任。

    陈捕头轻轻点头,低声道:“许大人的分析很有道理,甚至就是事实。我甚至觉得,既然水路有一位四品,那么其他埋伏点呢?会不会也有一位四品,或者,更多的四品?

    “北方蛮族和妖族联合起来,出动一定数量的四品不在话下。”

    四品高手在江湖上,那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是一方土霸王。但在朝廷里,四品不说多如牛毛,却也绝对不会缺。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江湖上的四品比朝廷还多,那统治天下的也不会是朝廷。

    北方蛮族和妖族相当于是北方联合朝廷。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三名文官有些急了。

    敌人只要有两名四品,他们这支队伍就危险了,如果是三名,那必将全军覆没。

    帐篷里气氛变的沉默、严肃。

    三位文官、以及陈捕头眉头紧锁,尽管外面有一百禁军,还有各自带着的护卫,却不能给他们带来丝毫安全感。

    其实使团的守卫力量已经非常充足,有百名禁军,有数十名护卫,更多四名银锣,八名铜锣,以及一名四品的金锣。

    这样一支队伍,只要不被大势力盯上,足以在大奉各地横着走,甚至去北边和东北也能全身而退。

    当初张巡抚率队去云州,也是这样的规模,一路平安无事。

    可眼下的情况是,他们很可能遭遇了北方妖族和蛮族的联手埋伏、针对,背后是雄踞北方的大势力。

    “北方蛮族和妖族,为什么要截杀王妃?他们又是怎么提前设下埋伏的。”陈捕头目光锐利的盯着褚相龙。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褚相龙冷哼一声。

    陈捕头怒道:“如果早知道敌人是北方妖族和蛮族,为何不派禁军护送,非要藏在使团里?”

    糟糕的情况让他出离了愤怒,不再顾忌褚相龙的身份,态度针锋相对。

    对啊,如果对遭遇埋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直接调配禁军护送不是更安全么.........这里毕竟是大奉的地界,派遣一支规模庞大的禁军护送王妃,北方蛮族和妖族即使出动四品高手,也只有饮恨的结局,毕竟禁军肯定会携带大型杀伤法器,而且军中本身就有许多高手.......

    可元景帝却让王妃偷偷潜入使团,谁也不知道,暗中离京........许七安心里闪过这个骇然的念头:

    他们防的是朝廷内部的敌人!

    朝廷内部有人不想让王妃去北境见淮王.........王妃去了北边,到底会引发什么?这背后果然还有更深的内幕。

    还有,妖族和蛮族是如何提前得知,并设下埋伏?

    这些线索杂乱无章,没有头绪,想的头疼。

    耳边响起褚相龙和三位文官的争吵,许七安捏了捏眉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其实我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那就是请君入瓮,主动引来蛮族和妖族的高手,从他们口中套取情报。”

    许七安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首先,他有比肩四品,甚至有所超越的金刚不败,单挑一位四品,即使打不赢,对方也很难杀死他。

    毕竟武夫不会针对元神的攻击,若是道门四品,许七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毕竟他的元神层次还停留在六品。

    就算他的元神比大部分六品还要强大,可怎么也不可能是道门四品强者的对手。

    其次,他有儒家赠予的魔法书,搁在游戏里,这就是超珍稀技能卷轴。

    我虽然等级低,但我会氪金啊。

    天人之争里,正是因为儒家魔法书的效果,为他弥补了元神的弱点,从而打败李妙真和楚元缜。

    最后,他体内还有一尊神殊和尚,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不过神殊和尚存在不能暴露,就算召唤他,也得在没有队友的情况下,否则只有杀人灭口.......如果只是救王妃,还不至于让我这么拼命........许七安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下颌。

    救王妃只是顺带,他的目的是套取情报。

    “北方是镇北王的地盘,直接过去,一头就扎入人家的监视范围里。所有举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的话,我要么不查案,要么死磕镇北王。”

    对于一个逻辑缜密的推理高手来说,这不可能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局面的。

    必须要在抵达北方前,获取更多线索和情报,如此才能制定计划,展开调查。

    这时,争吵声结束了。

    褚相龙在地上摊开一份地图,沉声道:“杨金锣这一路行来,可有被跟踪?”

    杨砚摇头。

    身为一名巅峰级的四品,能跟踪他的人不多,武夫的直觉不是摆设。

    褚相龙松了口气,点头道:“很好,那么我们还有机会。现在这种情况,肯定不能走回头路。我们应该及早抵达江州城,求助江州布政使,江州都指挥使,请他们调集卫所的兵力防御。”

    众人缓缓点头。

    江州城是一省主城,兵力、高手都不缺,进了江州城就安全了。如果蛮族和妖族的四品敢杀入城中,注定有来无回。

    “只要能成功抵达江州主城,我们就可以向朝廷求援,或者直接调配江州大军,护送王妃去北边。”褚相龙道。

    “有道理。”大理寺丞缓缓点头。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制定行军路线。”褚相龙指着地图,道:

    “抵达江州最近的路,是我们现在走的官道,两天就能到达。但这条路也最危险。所以我们得绕路。”

    陈捕头摇头,反驳道:“绕路同样危险,我们人太多,还有淄重和女眷,根本走不快。而对方是轻车简行的高手,迟早会被锁定、追上。”

    褚相龙笑了笑,道:“所以,我们要抛弃马车、马匹,以及部分淄重。也轻车简行,并且不能走官道,与他们打游击。”

    不得不说,这是非常聪明的决定。

    对方虽是高手,但潜入敌方腹部搞埋伏,不可能带着军队。这就会导致人手不足,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搜捕。

    这个时候,褚相龙才真正表现出一位经验丰富的将领的素养。

    在行军打仗中,这类逃亡情况并不少见。

    众人看向许七安。

    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能做到镇北王副将这个位置,不可能是庸碌之辈........许七安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是目前最优的选择。

    “我没问题。”他淡淡道。

    褚相龙得意一笑,看向许主办官的眼神里,带着挑衅和轻蔑,像是在告诉他:

    毛没长齐的小子,还是太嫩,学着点。

    当即,众官员走出帐篷,收拢人马,下达命令,准备连夜行军。

    褚相龙唤醒了一众婢女,而后停在王妃所在的马车边,躬身道:“王妃,出事了。”

    几秒后,马车里传来女子平静的声音:“何事?”

    褚相龙低声道:“船只在水路遭遇伏击,已经沉没,我们仍然没有脱离危险,敌人很可能追杀过来。”

    揉着眼睛离开马车的婢女们,闻言,惊呼起来。

    混在婢女里的老阿姨,吓的缩了缩脑袋,眼里闪过惊慌。

    褚相龙继续道:“末将决定走山路,以躲避追杀,请王妃速速准备,连夜离开。”

    老阿姨连忙回马车,收拾行李和干粮,求生欲强的可怕。

    众婢女随后反应过来,开始各自忙碌。

    ...........

    抛弃部分淄重,携带干粮和清水的使团队伍,离开官道,走过田埂、平原,翻过山岭,开始了艰苦的跋涉。

    杨砚带着队伍走到前头,许七安带着禁军殿后。

    晨曦时,队伍在山脚下短暂歇息,补充食物,恢复体力。

    许七安啃着没味道的烧饼,喝了口水,庆幸自己没有带小母马一起来,否则这匹心爱的坐骑就要丢了。

    柔软的脚步声靠了过来,回头看去,是一脸疲惫的老阿姨。

    她站在不远处,有些犹豫,见许七安看过来,当即银牙一咬,大步过来,在许七安身边坐下,低声说:

    “我们能顺利到北境吗。”

    许七安回答说:“你是王府婢女,这个问题,应该去问褚相龙。”

    我信不过他........她抱着水壶,目光有些忧虑的扫过人群,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她很害怕,所以下意识来找许七安,也许在她心里,在这个使团里,真正能让她有安全感的,不是金锣杨砚,也不是对镇北王誓死效忠的褚相龙。

    而是这个一路上不停捉弄她的少年打更人;是那个在斗法中一鸣惊人的银锣;是那个在渭水之上,两手压服天与人的男子。

    “怕死吗?”许七安没什么表情的问。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褚相龙的计划没有问题,运气好,我们能平安抵达江州。到了江州就安全了,再说,你一个小婢女,有什么可怕的?见机不妙,只管逃走便是,人家堂堂四品高手,还会惦记你?”

    许七安嘲笑她的胆小。

    “我怕我走不到江州。”她叹口气。

    熬夜赶路,才两个多时辰,她已经双腿发软,走不动道了。

    “我背你?”许七安提议。

    她摇摇头。

    “如果,如果追兵拦截住了我们,你........”她改口道:“打更人们会保护王妃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如含星子。

    仿佛只要许七安给出肯定答复,她心里就会安稳似的。

    “当然不会,”许七安一口拒绝:

    “我们的任何是查案,又不是保护王妃,王妃死活和我们无关,倘若敌人太过强大,我们自己逃走便是。反正他们的目标是王妃。”

    这样啊........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抱着膝盖。

    她在人群里,却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显得孤单又可怜。

    ...........

    一刻钟后,褚相龙起身,大声道:“继续前行。”

    训练有素的禁军和侍卫沉默着起身,背上行囊,提好武器,整装待发。

    话音方落,许七安汗毛忽然竖起,下一刻,脑海里自然浮现画面,头顶的山林里,一块巨石轰然砸下。

    几乎是同时,前方的杨砚霍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身后的山。

    呼......

    一块足有两丈高的巨石从山上抛了下来,抛向队伍核心。

    使团里,其余的武者慢了一拍,直到巨石抛出,他们才有所感应。而普通士卒和婢女,这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

    ...........

    ps:今天做了许久的细纲。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威凛凛许银锣

    “所有人伏地。”

    褚相龙大吼一声,他下意识的要扑向那名平平无奇的婢女,又强行忍了下来,转而去保护“正牌”王妃。

    巨石轰然砸下,携带强劲的风声。

    杨砚探手往后,抓起负在背上的银枪,枪尖轻轻一抖,红缨绽放。

    只听“咔擦”一声,那块足以将使团队伍半数人砸成肉泥的巨石,崩散成细碎的小石子,噼里啪啦砸落。

    碎石子砸落在士卒的铠甲、头盔上,不懂不痒。没有装备防护的婢女抱着头,蹲在地上,由侍卫们帮忙遮挡碎石。

    一波试探性的攻击后,短暂陷入平静,对方没有急着出手。

    许七安眯着眼,凝眸望去,高处的密林间,站着一尊一丈高的身影,他比树木还要高大,浑身遍布浓密黑毛。

    身躯不是肌肉虬结,有一层厚厚的脂肪,五官粗犷,脸庞遍布黑毛,舔了舔嘴唇,俯瞰着使团众人的目光,充斥着嗜血的杀戮。

    咔擦,咔擦......

    南边的林子传来动静,树木成片成片的倒下,似乎受到了某种生物的倾轧。

    不多时,一条黑蛟从密林间钻了出来,它是那么的巨大,整个脑袋堪比一座二层阁楼,黑鬃、黑鳞,分叉的犄角。

    仅暴露在众人眼中的身躯,就有二十多丈,目测总身长超过百丈。

    一双竖瞳冷漠的盯着众人。

    这蛟龙也太大了吧,这样的身躯根本不适合战斗.........金莲道长在古墓里说过,妖族是不走体积路线的.........蛟龙拥有魔神血脉?

    唔,也许北方妖族都有魔神血脉,所以才会和同样拥有魔神血脉的北方蛮族同气连枝.........许七安心里展开猜测。

    咕噜......

    他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保持警惕姿态,迅速环顾了一圈,发现使团里的士卒、护卫,全都表情僵硬,眼里暗藏惊恐。

    恐惧更强大的生物,是生灵的本能。

    换成普通人,见到如此可怕的一条蛟龙,不是吓的当场大小便失禁,就是肝胆欲裂的仓皇逃窜。

    这些士卒当年都没有参加过山海关战役么........嗯,陈骁肯定参加过,他眼里没有恐惧.........许七安一边想着,一边审视着山上的“黑熊”,以及南边的蛟龙。

    如果只是两名四品,那问题不大,待会儿就教他们做人,不,做妖。

    可就在这时候,在众人因为蛟龙的出现,心生恐惧之时,银铃般的笑声,突兀响起。

    又一位强者来了,穿着红裙,黑发用一根红缎带扎成马尾,她踏着杂草丛生的荒地而来,行走间露出一双红色绣鞋。

    她每走一步,脚边就有一丛杂草枯萎,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命绝迹。

    这个女人的出现,让原本紧张畏惧的使团众人,愈发的绝望。

    “是他们,真的是他们........”褚相龙喃喃道,似乎对眼前的遭遇,茫然多于震撼。

    事已至此,有一点是已成事实,那就是蛮族不但知道王妃要去北境,甚至预估出了时间和地点。

    蛮族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迟钝。

    他茫然的是,北方的蛮族和妖族,究竟是怎么知道此事,怎么就提前设伏了。

    “三.......名四品?”

    大理寺丞咽了咽口水,双腿微微打颤。

    两名御史脸色煞白,甚至有些崩溃,两名四品尚能抵挡,三名四品的话,使团目前的兵力,很难抗衡他们。

    就连杨砚,恐怕也凶多吉少。

    文官毕竟是文官,如果是儒家学院的大儒,现在使者团考虑的是如何反杀,或者活捉。

    “褚相龙,他们是什么人。”许七安低声喝道。

    他在提醒褚相龙报资料,既然是北方蛮族或妖族的人,那么褚相龙肯定知道这些四品高手的信息。

    褚相龙脸色颓败,只觉得喉咙发干,纵使是身经百战的将领,面对眼前的情况,也觉得毫无胜算。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苦涩道:“黑蛟叫汤山君,蛟部的三位首领之一,擅水行之力。

    “山上那个是蛮族黑水部的首领,扎尔木哈,黑水部是力大无穷著称,仅次于蛊族力蛊部。

    “至于这个女人,是一条蛇妖,叫红菱。她和族人依附于蛮族青颜部,红菱本人是青颜部首领的宠妾。”

    顿了顿,褚相龙绝望道:“他们全是四品。”

    真的是四品.......大理寺丞身子一晃,险些无法站稳。

    人群里,平平无奇的王妃,抬起头,飞快扫了眼三名四品高手,然后立刻低头,害怕的娇躯颤抖。

    她是一个很安全感的女人,胆子也小,平时只要想一想鬼,晚上就会不敢睡觉。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陷入这样可怕的处境。

    传闻中,北方蛮族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他们最爱干的事就是劫掠大奉边境,男人吃掉,女人奸yin一番,然后也吃掉。

    落在蛮族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

    蛮族和妖族的三位强者安静的听褚相龙说完,叫红菱的艳丽女子,咯咯娇笑道:

    “咦,这不是淮王麾下的褚副将嘛,三年前多瑙河一战,人家可是日日夜夜的想着你呢。”

    褚相龙冷哼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所以今儿个,奴家又找你再续前缘啦。”她嗓音娇媚,妖艳的脸庞始终笑吟吟的,有种烟视媚行的魅力。

    褚相龙不搭理她,紧握着刀柄,身躯紧绷,如临大敌。

    妖艳女人面带微笑,目光扫过使者团,在头戴帷帽的王妃身上略有停顿,便移开目光,观察完众人,她啧啧道:

    “一群歪瓜裂枣,除了杨砚之外,也就褚将军你凑合。乖乖把王妃交出来,奴家可以让你死前风流一场。”

    许七安的金刚神功不曾施展前,体表是没有神光闪烁的。

    “我要杨砚,谁都别跟我抢,其他人交给你们。是杀是吃是俘虏,随便你们。”

    头顶山林里,那尊一丈高的巨人开口说话,声音洪亮,宛如惊雷。

    “你们是如何锁定使团行踪?”

    这时,人群里有人朗声道。

    汤山君瞟了对方一样,不做应答。

    站在山林里,居高临下俯瞰众人的扎尔木哈,眼里只有杨砚。

    只有穿着红裙,五官艳丽的红菱,见问话者是皮相俊朗的银锣,稍稍来了点兴趣,抛来媚眼的同时,笑道:

    “你猜。”

    你好骚........许七安握紧了黑金长刀,并不因为对方的不屑和揶揄恼怒,另一只手悄然引燃了一页纸张。

    俗话说,女人一身红,不是骚就是浪。男人一身白,不是娘就是gay........根据褚相龙透露的信息,这三位四品都不是擅长追踪的.........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或者,对方还有未露面的同伴。

    咦,附近没有其他强者的气息了,这不对啊........

    许七安心里一动,嗤笑道:“我猜你们中有术士帮忙。”

    红裙女人霍然变色,目光倏地锐利,重新审视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汤山君和扎尔木哈微微侧目,看了许七安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果然是术士.......你这女人也不太聪明的亚子,随便就套出话来.........许七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一沉。

    他对“术士”两个字几乎产生了应激障碍症。

    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监正,疑似在他体内植入气运的神秘术士,这些都是许七安的心病。

    “这场埋伏里,有术士在暗中操控?会不会就是在我体内植入气运的那个术士........嗯,如果是他的话,目标应该是我,而不是王妃。

    “不对,他短期内不会对我出手,忌惮我体内的神殊和尚,这一点,从云州案中“擦肩而过”就能看出。

    “这次事件的主角是王妃,而那群神秘术士在谋划王妃,我只是误入其中而已。”

    见许七安不回答,女人似乎有些恼怒,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残忍,道:

    “罢了,索性就是个小银锣,待会儿杀你的时候,多留你一口气。”

    说完,她不去看许七安,也不看使团众人的脸色,望向汤山君和扎尔木哈,嫣然道:“杨砚交给你们,其余人和褚相龙交给我。”

    扎尔木哈哼道:“杨砚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汤山君昂起头颅,朝着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整人前方的地面忽然坍塌、崩裂,浑浊的地底暗流破土而出,浊流旋转着冲上天空,形成一道巨大的水龙卷。

    水龙卷裹挟着沙土和石块,撞向使团众人。

    一开场就是aoe........许七安没慌,他把儒家的魔法书咬在了嘴里。

    噔噔噔!

    杨砚拖着银枪狂喷,迎向水龙卷,蓦地刺出,枪尖刺入旋转的浊流中,他沉沉低喝一声,用力一挑。

    水龙卷瞬间崩溃,天空下起了浊雨。

    杨砚破除水龙卷的刹那,汤山君扭动着身躯,长达百丈的庞大蛟躯发起了冲锋。战场上,这样的冲锋可以轻易覆灭一支千人骑兵。

    另一边,山林间轰然一震,一丈高的巨人纵身跃下,扑向杨砚。

    “咯咯咯.......”

    娇笑声里,红裙女子手中出现两把短刃,身形宛如鬼魅,目标同样是杨砚。

    刚才一番话是幌子,故意的,他们的目标是杨砚,他们打算以最快速度格杀掉杨砚........众人心里生出明悟。

    并因此而赶到强烈的恐慌和畏惧。

    “放箭!”

    陈骁大吼一声。

    百名禁军摘下军弩,一部分朝汤山君射击,一部分锁定飞扑下来的“大黑熊”。

    叮叮叮.......箭矢击撞在两位四品强者身上,纷纷折断,不能伤其分毫。

    而就在这时,人群里,褚相龙突然扛起戴帷帽的王妃,远离了众人,逃走了........

    褚相龙携带的侍卫,默契的扛起其余婢女,撇下使团众人,逃之夭夭。

    他们的逃亡路线不相同,一哄而散。

    这是褚相龙早就制定好的后手,一旦遇到无法抵挡的危机,就由侍卫们带着婢女们逃跑,如此一来,即使自己被追上,对方得到手的也是一个假王妃。

    真正的王妃藏在十几名婢女里,因为逃跑路线不同,他们只能逐一甄别,只要真正的王妃运气不是太差,就能借助这个间隙,逃的远远的。

    到那时,乔装一番,有屏蔽气息的法器帮助,成功逃亡的几率极大。

    “混账东西!”

    大理寺丞跳脚怒骂。

    见到这一幕的刑部陈捕头,目眦欲裂。

    要不是褚相龙他们,使团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危机?

    是褚相龙连累了他们。

    昨夜官船遭遇伏击,使团并没有驱逐褚相龙,甚至还坐下来分析情况,打算一力承当,共同患难。

    可没想到危险来临时,褚相龙竟然毫不犹豫的舍弃了众人。

    把他们当炮灰,让他们来替自己的安危买单。

    在褚相龙心里,使团一百多号人,都是随手可以舍弃的炮灰,是棋子。

    危急关头说丢就丢,让他们垫背。

    “畜生!”御史气急败坏。

    “死定了死定了,怎么办.......”三位文官脸色颓败。

    百名禁军满脸愤慨,已经做好战死的心里准备,他们抛掉了军弩,抽出战刀。

    这时,许七安沉声道:“头儿,你取解决那个女人,剩下两个交给我。”

    “你........”

    刑部陈捕头刚想说:你一个小小银锣,如何独战两名四品?

    但下一刻,他霍然想起许七安的最近战绩,两手压服天与人。

    杨砚没有犹豫,拖着银枪狂奔,过程中旋转身体,带动银枪横扫。

    呼.......

    枪杆略有弯曲,擦出凄厉的啸声。

    “叮!”

    红裙女子匕首交叉格挡,挡住了横扫而来的银枪。

    杨砚松开枪身,疾奔几步,而后猛的跃起,补上一个膝撞。

    红裙女子倒飞出去,过程中,她喷吐毒液,却被杨砚一一躲开,毒液落地,连泥土都被腐蚀。

    杨砚握住枪尖,旋身,抡起长枪,自下而上抽打。

    当........枪杆抽打在红裙女子头部,发出刺耳的巨响,她瞳孔瞬间涣散,宛如元神出窍。

    抓住机会,杨砚一连刺出数百枪,裹挟枪意的攻击如同暴雨,红裙女子体表覆盖鳞片,枪尖溅起一串串刺目火星。

    她虽暂时无碍,却被杨砚的枪捅的痛苦不堪。

    “你们在做什么?快来救我。”红裙女子尖叫道,顺势看向使团那边。

    下一刻,她表情出现呆滞,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另一边,许七安抖手甩掉灰烬,朝着黑蛟探出手掌,沉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凶猛冲锋的黑蛟,不受控制的急刹,停在原地,冰冷的竖瞳带着茫然,似乎在懊悔自己为什么如此冲动,如此暴戾。

    花花草草也是生命,更何况是人类。

    哐当.......丢弃兵器的声音不断响起,使团这边,禁军们齐刷刷的丢了兵器,露出了反思。

    难道,人和妖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佛门的法术有毒........许七安调侃一声,双膝一沉,半蹲下来,仰头望着从山顶扑杀下来的扎尔木哈,大声道:

    “吃我一招金刚头槌。”

    地面崩裂声里,他冲天而起,想一只窜天猴。

    眉心一点金漆浮现,迅速游走全身。

    当!

    他狠狠撞进了“巨人”的怀里,撞的对方肥厚的脂肪震颤。

    两人一触既分。

    这个时候,佛门戒律法术过去,汤山君眼里不再迷茫,却也没有进攻,竖瞳谨慎的盯着许七安。

    落地后,砸出地震效果的扎尔木哈,惊疑不定的审视许七安。

    “金刚不败,佛门武僧?”汤山君口吐人言,冰冷的瞳孔里,倏然燃烧起仇恨的烈焰。

    妖族与佛门有大仇,世世代代的血海深仇。

    “许,许银锣刚才,独战两名四品.......”大理寺丞以一种求确认的语气,问道。

    “他在渭水便是独战两名四品,还赢了........”两名御史猛然回想起许银锣的战绩,惊喜的叫道。

    豁然间,只觉得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他还有儒家的法术书籍?!刑部的陈捕头,目光停留在许七安嘴里咬着的书卷。

    陈捕头捕头是七品武者,知道渭水之战是怎么回事,当初得知此事,心里只有嫉妒,嫉妒许七安拥有儒家的法术书籍。

    嫉妒许七安拥有的名望。

    想着没有儒家法术书籍,许七安不过是一位六品武者,在高手如云的京城,算什么?

    他的修为和他的名声根本不匹配。

    当然嫉妒。

    可现在,看到许七安嘴里咬着的书卷,陈捕头心里竟涌起难以用言语表达的踏实感。

    幸亏他拥有这样一本书卷,真好。

    “许银锣!”

    百名禁军眼睛亮起光,用一种“敬若神明”的目光看许七安。

    值此危难之际,一个能站出来力挽狂澜的领袖,甚至比皇帝更让人爱戴,更值得追随。

    陈骁振奋的捡起来,挥舞着,再次燃烧起了斗志,兴奋的喝道:“兄弟们,举起你们的刀,与许大人并肩作战。”

    “与许大人并肩作战!”百名禁军狂呼,瞬间志气高昂。

    恐怖从他们脸上消失,斗志充斥着他们胸膛。

    征战沙场的士卒,最荣幸的事,就是与他们爱戴的领袖并肩作战,不惜马革裹尸。

    大理寺丞和御史们带来的侍卫,听着禁军们的吼声,不仅热血沸腾,不再恐惧。

    ............

    ps:做完细纲后,思路就慢慢清晰起来。码字速度也快了几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许七安的谋划(一)

    众人热血沸腾之际,许七安突然拿下书卷,说道:“所有人,护送几位大人离开,不得插手战斗。”

    宛如一桶冷水,浇在众人头顶。

    陈骁大急,“许大人,卑职愿与大人共同作战,死而无憾。”

    禁军们低吼道:“愿与许大人共同作战,死而无憾。”

    如果你们有装备火炮和床弩,我是不介意你们帮我掠阵,可光靠军弩这种小手枪,怎么打和人家的大肌霸争锋.........许七安沉着脸,怒道:

    “这是命令!”

    禁军们又气又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达这样的指令。

    许七安精神紧绷,防备两名四品突然袭击,见陈骁依旧不从命,顿时火气上涌,恶狠狠道:

    “你们留下来只有送死,再不走,老子现在就先斩了你。”

    陈骁明白了,许大人执意让他们撤退,是在保护他们,不想看着兄弟们白白牺牲。

    他热泪盈眶,拱手道:“许大人,您,您保重。”

    禁军们也意会到许七安的意思,眼圈立刻红了。

    “许大人,大恩不言谢,如果,如果本官能逃过这次危机,将来必定报答。”大理寺丞走到许七安身边,深深作揖。

    两名御史躬身作揖:“许大人,您保重。”

    您都用上了,对于御史这样的清流来说,难得。

    陈捕头拱了拱手,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感激和敬重并不比前两者少。他身后,几位捕快也脸色严肃的拱手。

    “滚吧。”

    许七安没看他们,重新把书卷咬在嘴里。

    汤山君和扎尔木哈两名四品高手没有阻止,冷眼旁观众人离去,他们的目光锁定在许七安身上。

    “气机波动不强,不是四品武夫。但金刚神功极为了解。”

    汤山君扭动龙躯,审视片刻,给出看法。

    “嘴里咬的是儒家记录法术的书籍,本身战力未达四品,呵,书籍总有用完的时候,杀他。”

    浑身长满黑毛的马尔扎哈,冷笑道。

    汤山君腹部隆起,凸显出一个“圆球”,圆球一直冲到喉咙口,霍然喷出。

    霎时间,黏稠腥臭的“雨”铺天盖地,笼罩许七安方圆数十米,让他无法躲避。

    一颗灿灿金丹升起,绽放光芒,黏稠腥臭的液体触及它的光,尽数拍开,不沾分毫。

    噔噔噔......

    这时,扎尔木哈趁机狂奔冲锋,一丈高的躯体冲撞许七安,顺势欲夺他嘴里的书卷。

    “啪!”

    许七安打了个响指,引燃指尖夹着的纸张,以及纸页里的一根黑毛。

    狂奔中的扎尔木哈身躯一顿,宛如被木棒当头砸中,竟痛苦的跪倒在地。

    咒杀术!

    许七安刚想借此机会,痛打落水狗,耳边风声呼啸,汤山君的龙头悍然撞来。

    天地间宛如一声洪钟大吕,许七安倒飞着嵌入山体中,落石滚滚。

    下一刻,他毫发无伤的冲了出来,撕下几页纸张,夹在手里,冷眼望着两名四品强者。

    除了魔法书外,他最强的攻击是《天地一刀斩》,但碍于自身修为,不可能斩破四品高手的肉身防御。

    反而会让自己进入虚弱状态。

    因此,除了金刚神功的防御,他不打算施展《天地一刀斩》,而是用儒家魔法书来牵制敌人。

    但正如两名四品所言,魔法书总会耗尽的。

    而四品的武夫、妖族,是出了名的耐操,许七安不认为自己能依靠魔法书杀人。除非他施展儒家本命技能:言出法随。

    可是言出法随的后遗症太大,天人之争时,他因为“元神增强十倍”险些魂飞魄散,是李妙真帮他招回魂魄。

    杨砚这个粗鄙的武夫,显然不具备招魂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技能,喊他挖坟还差不多........许七安心里嘀咕。

    因此,这场战斗的胜负关键,不是他能不能杀敌,而是杨砚什么时候能杀敌。

    扭头看了一眼,发现红裙女子尽管处处落于下风,却在杨砚的枪里硬撑了下来,不管杨砚怎么捅,她都不叫,还竭力应对。

    四品武者之间有强有弱,但一时半会很难分胜负啊,这女人不但骚,还比想象中的更耐操........许七安无奈感慨。

    他没有露出焦虑的表情,吐出书卷握在手里,甩动几下,笑道:“书里法术确实有限,但对付你们两个,足矣。”

    说话间,他又撕下一页纸张,燃尽,灰烬在黑金长刀的刀身一抹。

    刹那间,黑金长刀宛如被赋予了生命,“咻”的破空而去,灵活的盘绕飞舞,从不同角度攻击汤山君。

    道术七品食气,这个境界的道士,能操纵法器,招牌绝学就是飞剑。

    庞大身躯意味着力量方面的优势,但相应的弊端也展示了出来,汤山君除了震荡气机冲击“飞刀”,缺乏其余有效手段。

    倘若是普通兵刃便罢了,不痛不痒,偏偏这把刀锋锐无双,劈砍在鳞片上,竟刺痛无比。

    呼........

    扎尔木哈搬起一块巨石,朝许七安投掷。

    轰轰轰!

    一块块巨石砸来,许七安在山上狂奔,躲避一颗颗陨星般的巨石。

    汤山君则因“飞刀”带来的疼痛,愤怒的凶性大发,在山林间不停游走,追逐许七安,一根根树木折断,巨石滚滚而落,变相的成了扎尔木哈的武器。

    “轰!”

    一块巨石封路之后,汤山君追堵住了许七安,硕大的龙头居高临下俯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浪:

    “抓住你了。”

    百丈身躯极剧收缩,化作两丈长,手臂粗的身躯,将许七安团团缠缚。

    趁着对方手脚被束缚,汤山君张嘴撕咬许七安的脸,欲夺走或毁掉书卷。

    它咬了个空,许七安的身影突兀消失,出现在百米开外,扬起手,轻轻吹飞掌心的灰烬。

    术士的传送法阵。

    “什么体系的能力都有?”汤山君咆哮道。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走,让它险些压制不住自身的怒火,要大肆的破坏一番。

    太难缠了。

    这个银锣手里的书卷,其中收藏的法术之多,涵盖之广,远超汤山君和扎尔木哈想象。

    一本这样的书卷,比大部分法器都要珍贵。

    他是什么人物,竟拥有此等至宝?

    因为许七安是武夫,虽然两人没有往儒家书院学子的身份去想,猜测他还有另一层真实身份。

    突然,远处大战的红裙女子,发出一声尖啸,而后撇下杨砚,往北边逃走。

    这是撤离的信号。

    汤山君和扎尔木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许七安,随着红裙女子一同撤离。

    呼,终于走了.........许七安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浊气。

    再这么下去,院长赵守送给他的“魔法书”真的就要耗尽了,即便如此,他也足足使用了四分之一,心疼到难以呼吸。

    “武夫确实难缠啊,除非品级相差巨大,否则根本不可能短期内分胜负.........嗯,如果我是四品,我也许能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武夫,永远只出一刀,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心里想着,他侧头看向杨砚,扬声道:“头儿,照计划行事,你去找使团,我去救王妃。”

    杨砚颔首,犹豫一下,回应道:“你可以吗?”

    许七安咧嘴笑道:“儒家言出法随的法术我还没用呢,刚刚只是热身,放心吧头儿,别担心我。

    “以我现在的水准,想走,四品武夫留不住我。”

    他的金刚神功,防御力甚至要超过寻常的四品武夫。

    与杨砚分道扬镳后,许七安在心里沟通神殊和尚,“大师,你记得杀人时,别毁了元神。”

    脑海里回荡起神殊和尚温和的声音:“贫僧知道。”

    从昨晚决定反杀北方妖族后,许七安就一直在沟通神殊,尝试唤醒他,屡试无果,恼怒之下,于心底大喊一声:

    神殊nmsl。

    神殊他就醒了........

    对于许七安的提议,神殊和尚一口就答应下来,没有半分犹豫。四品高手的精血,对神殊和尚而言,无异于大补药。

    平日里没有这样的猎物,眼下机会千载难逢。

    甚至神殊和尚比许七安更急迫,要不是刚才杨砚在场,汤山君和扎尔木哈已经是一具干尸。

    “或许不止三名四品,他们肯定还有帮手,不然刚才不可能任由褚相龙逃走。”许七安一边说着,一边撕下记录望气术的纸张。

    窥探气数,有时候也能作为追踪手段。

    “对贫僧来说,多多益善。”神殊和尚温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

    褚相龙翻山越岭,背着冒牌王妃亡命奔跑。

    他是五品化劲的高手,在镇北王的麾下将领中,只能算中上水平。当然,带兵打仗,肯定不能当看个人武力。

    褚相龙的统率能力出类拔萃,沙场经验丰富。一支五万人的军队,镇北王把军队交给他,比交给一名四品武夫要放心的多。

    “我带着“王妃”逃走,必定成为众矢之至,成为他们追杀的首要目标。等他们追上来,我再把背上的女人丢出去。

    “等他们发现是假的后,最多分出一个人追杀我,甚至不会追杀我,而是聚拢人力,去堵截其余人。

    “如果不是练功出了岔子,我能跑的更快........希望杨砚能多撑一会儿,许七安的金刚神功论防御不输四品,即使想杀他不容易,再加上杨砚,在三名四品强者的手底下撑半个时辰没有问题.......

    “如果许七安手里还有儒家法术书卷,还能在拖延一段时间,嘿,这东西哪有这么多,肯定没了。这不重要,只要能拖延时间,我就可以逃走。

    “使团的人恐怕凶多吉少,死了也无所谓,反正只是写微不足道的人物,如何能与王妃,与我的命相提并论?尤其是许七安,处处与我作对,死有余辜。”

    一边狂奔,一边想着的褚相龙,突然听见了凌厉的破空声。

    武者本能的直觉让他不需要思考,五品化劲的神异让他无视奔跑中的惯性,敏锐的朝左侧一个腾跃,闪过了来自空中的袭击。

    原本站立的位置,出现一团白色的线状物体,像是蜘蛛吐出的丝团。

    褚相龙抬头,望向天空,紧接着,他脸色陡然大变。

    蔚蓝的天空中,一只形似蜘蛛,却肋生双翼的怪物,振翅浮空。

    它的背上,站着一位穿虎皮的男人,身材昂藏,五官粗犷,典型的北方人外表。但与普通蛮族不同的是,他的额头长着一只竖眼。

    此人叫天狼,蛮族十二部中,金木部的首领。

    金木部是蛮族十二部中的飞骑,每一位成年族人都养着一只羽蛛,是天生的斥候。

    在与蛮族的交战中,金木部一直是北方驻军最为头疼的存在。众所周知,四品之前,武夫是无法腾空而行的。

    而就算四品,也只能短暂御空,且飞行高度有限。

    不过,褚相龙脸色大变的真正原因,不是惊讶敌人还有一名四品,而是羽蛛的外凸的獠牙上挂着一根根细丝,每一根细丝的尽头,都是一个被丝线缠缚的婢女。

    真正的王妃,也在其中。

    褚相龙自以为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其实对方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狼摘下背上的硬弓,抽出一支羽箭,拉弦,巨大的硬弓瞬间弯成满月。

    崩.......琴弦震颤声里,箭矢化作流光,褚相龙牙一咬心一横,把肩上扛着的女子高举起来,将她视作挡箭牌。

    噗!

    箭矢突然折转,没入身边的泥土,避开了王妃。

    崩崩崩.......

    眉心生着竖眼的天狼不断开弓,箭矢或直射,或转弯,从各个角度攻击褚相龙,但只要他狠心拿王妃格挡,箭矢就自动避开。

    褚相龙低头狂奔,不用眼睛去看,仅用武者对危机的本能来捕捉箭矢。

    地面不断炸开深坑,那是箭矢落于身边造成。偶尔有飞箭突破王妃这枚挡箭牌,射在他身上,也只是让褚相龙身形略有踉跄。

    但褚相龙心里却涌起了强烈的焦虑。

    “天狼是四品,箭矢中带着“意”,最多十箭,我的铜皮铁骨就会打破,如果不慎被两支箭矢同时射在一个位置,三箭就能破我防御........”

    怎么办怎么办........

    形势的发展脱离了掌控,真正的王妃已成瓮中之鳖,那么他也逃不掉,因为敌人不会再分兵追捕逃散的婢女们,转而全力围杀他。

    突然,褚相龙看见前方密林间,染上了一层白霜,宛如积雪覆盖。

    定睛细看,其实是一团团的蛛丝。这些蛛丝没有毒性,却拥有强大的黏力。

    如果他不管不顾的闯入其中,身上必定沾满蜘蛛丝,行动变的滞涩。

    天狼是故意把我往这边驱赶,他早就做好了陷阱.........念头闪烁间,褚相龙发现左侧是平原,右侧是山脉,他当即选择了山脉。

    无视惯性,朝左侧折转,试图逃进山里。

    对付飞骑最好的办法,就是藏于密林之中,躲避注视。

    这时,武夫的危险直觉让他捕捉到了天狼预判的箭矢,想也没想,一个横跳避开。

    叮......噗......两声不同的响声,一枚箭矢射在褚相龙后心,折断,第二枚箭矢紧随其后,射在同样位置。

    第二枚箭矢贯穿了后心。

    “嗬嗬.......”

    褚相龙没有死,仍有一丝生机。

    天狼驭使着羽蛛降落,走到褚相龙面前,与他对视,淡淡道:“运气不错,刚才那两箭不是针对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不要太相信武夫的直觉,它只能捕捉到有恶意的攻击,且只有一刹那,在这个刹那里,如果有另外的攻击,它无法给出预警。”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褚相龙死死的盯着他,满脸的不甘心。

    “猎人布置陷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天狼语气冷淡,没有丝毫得意。

    他把吓得浑身发抖的“王妃”扛起来,返回羽蛛身边,将她和其他婢女放在一起。

    然后站在羽蛛身旁,抚摸着它的脊背,默默等待。

    过了一刻钟,红裙女子、巨人扎尔木哈,以及化为人形的汤山君联袂而来,三人脚底气机炸响,推动着他们掠空飞行。

    三人在不远处落定。

    “你看起来很狼狈,三人联手都没杀死杨砚?”天狼面无表情的开口。

    他的目光在红裙女子身上停顿片刻,接着扫过三人腰间,没有杨砚的头颅。

    “栽跟头了,使团里有一个硬茬儿。”红菱脸色阴沉的解释了一句。

    “硬茬儿?”天狼皱了皱眉。

    “我的伤是杨砚捅的,而他们两个,被人缠住了。”红菱哼道。

    天狼朝着汤山君和扎尔木哈,投去质询的目光。

    “一个银锣,本身实力不算什么,却有佛门金刚神功护体,似乎是武僧。”扎尔木哈道。

    “他身上有一本儒家记录各大体系法术的书籍,极为难缠,我们两人联手未能制服。”穿黑袍的汤山君气质阴柔,竖瞳冷冰无情。

    天狼颔首,没往心里去,转而看向戴兜帽的王妃,道:“这是假的,真的应该在这些婢女里。”

    红菱掀飞假王妃的帷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这位冒牌王妃脸色发白,眼里闪着巨大的恐惧,双肩瑟瑟颤抖。

    “呲溜.......”

    红菱的小嘴里,吐出长长的,分叉的舌尖,舔过假王妃的脸颊,笑吟吟道:“告诉我,真正的王妃是谁。”

    她声音柔媚,只是大奉官话说的不太标准。

    “我,我不知道........”

    假王妃瑟瑟发抖,俏脸血色尽褪,结结巴巴道:“我是服侍王妃的婢女,真正的,真正的王妃不在这里。”

    红裙女子叹息一声,“这个回答我很不满意,就赏你一个吻吧。”

    她低头含住假王妃的嘴唇,当着三个雄性的面,与她激烈舌吻。

    假王妃眼睛陡然滚圆,四肢剧烈抽搐,似乎遭遇了极为痛苦的事。她的脸颊快速干瘪,血肉消融,变成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红裙女子满足的长叹一声,容光焕发。

    看到这一幕,被蛛网缠缚的婢女们面无血色,有的浑身痉挛似的颤抖,有的崩溃大哭,害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王妃也在其中,她怔怔的望着贴身丫鬟的惨死,悲痛伤心之余,心里竟有些羡慕。

    因为她知道自己将面临的结局是什么,落入蛮族手里,死也许都是一种奢望。

    没人能救我,没人能在四名北方强者手底下救我,除非淮王亲临.........王妃战战兢兢的想着。

    终于还是落到这一步了,离京时忧心忡忡,既有即将见到镇北王的恐惧,也有对前路忐忑的迷茫和担忧。

    直到那天在甲板上见到小银锣,她忽然心里安定许多,只觉得路途中,好歹会一帆风顺。

    这种感觉很奇怪,归根结底,大概是那小子的战绩着实彪悍,让她从心底觉得有安全感。

    而后是官船在流石滩遇伏,担忧变成了现实,她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这才有了不久前,小心翼翼试探许七安,问他会不会抛弃王妃。

    那个时候,她头一次有了弱质女流,依附一个男人是怎样的心情。

    他的回答让人失望。

    到了现在,王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在大奉,能单枪匹马把她从四名四品武夫手里解救的人,屈指可数,不,大概只有镇北王一个。

    而他此时身在北方。

    听起来,使团那边似乎无恙,他们没能奈何许七安.........王妃眼里蓄满泪水,心里稍稍得到了些安慰。

    “褚副将,不如你来告诉我,谁是王妃?”红菱拎着奄奄一息的褚相龙,把他丢在婢女们面前。

    褚相龙目光闪过众婢女,咧嘴:“谁告诉你们王妃在这里?王妃根本没有离京,你们中计了。”

    王妃心里涌起兔死狐悲的悲凉,这个副将虽然讨厌,但对淮王确实忠心耿耿。

    汤山君阴森森道:“那我便把这些女人全吃了。”

    “吃,赶紧吃!”

    褚相龙喘着粗气,冷笑道。

    王妃心里一沉,褚相龙想她死,淮王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摧毁,也不能落在北方蛮族手里。

    “他说谎。”

    声音从密林间传来,众人扭头望去,一个穿白衣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负手而立,笑容淡淡。

    “你来的正好。”

    “巨人”扎尔木哈瓮声瓮气道:“用你的望气术看看,谁是王妃?”

    “看不到。”白衣术士摇头。

    “屏蔽气息的法器?”天狼若有所思。

    “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王妃绝色倾国,岂是这些庸脂俗粉能比?她必然携带了屏蔽气息的法器。”

    白衣术士昂起下巴,似乎对在场蛮族和妖族高手的智商感到不屑,哂笑道:

    “再用你们不太聪明的脑子想想,扒光她们的衣服和首饰,不就知道谁是王妃了吗。”

    “好主意!”红菱咯咯笑道:

    “你们术士一个个都高傲的让人讨厌,但你这个主意我很喜欢。啧啧,传闻王妃是大奉第一美人,雍容华贵,我倒想看看,剥光她衣服,看她能怎么个高贵,看她和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区别。”

    王妃嘴唇紧咬,眼神绝望。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个笑声,回应红裙女子:

    “大概,是一个镶钻,一个镶玻璃的区别?”

    什么人..........红菱、天狼等人霍然回首,看见数十丈外,草丛间,站着一个戴貂帽,腰胯长刀的年轻人。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看到许七安的瞬间,王妃乌黑水润的眸子里,猛的亮起光,前所未有的光,如含星子。

    但在下一刻,转化为焦虑和担忧。

    他来做什么,送死吗?

    “原来是你啊。”

    红菱惊疑不定的审视着他,然后目光四处乱瞟,嫣然道:“杨砚呢,杨砚藏在何处?你们俩是真的不怕死,还敢来自投罗网。”

    “他是什么人。”天狼皱眉。

    “便是方才说的那个银锣,本身修为不高,但仗着儒家书卷,极为难缠。”汤山君竖瞳冰冷,语气森寒。

    眉心长着竖眼的天狼,哂笑一声:“儒家书卷是好东西,有了它,应敌时能发挥奇效。”

    巨人马尔扎哈点头,对此,他和汤山君体会最深,贪念也更重。

    红菱抬起手,竖起三个白嫩的指头,舔着嘴唇,笑道:“三息之内解决他,不给他施展法术的机会。不然,咱们即使抢到了儒家书卷,也不够分呢。”

    汤山君冷笑道:“谁斩首,谁得一半书页。”

    巨人马尔扎哈、天狼、红菱缓缓点头,“没问题。”

    汤山君阴恻恻的补充道:“不知道书卷里有没有道门或巫师养鬼的法术,我要把他养成厉鬼,带在身边折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小子刚才让他很丢脸。

    四名高手仿佛在看猎物,而且是珍稀的,心仪的猎物。

    “你们别急,我先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古怪。”白衣术士笑道:“敢单枪匹马杀到这里,必定有所依仗。或许,这只是一具分身。”

    说完,他施展望气术,审视着许七安。

    听着北方高手们的对话,王妃芳心一凛,尖叫道:“许七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这个混球,你快滚........”

    她的声音突然被惨叫声打断。

    那白衣术士抬起双手,捂住眼睛,一缕缕鲜血从他指缝间沁出。

    王妃茫然的看着白衣术士,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逃,快逃,带,带我一起逃........”白衣术士用尽全力,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红菱、汤山君、天狼、扎尔木哈,四名高手脸色大变。

    .............

    ps:感谢“mysw”的盟主打赏。这章打戏比较多,再加上字数多,所以更新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妃的秘密

    逃?他的意思是,我们四个四品联手,对付这小子没有胜算?性格鲁莽,嗜血好战的巨人扎尔木哈第一个不服气,眼睛瞪着滚圆,锁定许七安。

    他,他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逃.......这小子如果这么可怕,刚才又何必缠斗这么久?汤山君生性多疑,警惕的凝视着许七安。

    望气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天狼收起了轻视,如临大敌。

    这小子有问题........白衣术士的惨状映入红菱眼里,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闪过一则信息,来源于她曾经与术士的一次交流。

    那是在前往大奉埋伏王妃的途中,她听说那位镇北王妃气象瑰丽万千,术士隔着数十里,也能看见。

    她一时好奇,便问:“那如果是三品,二品,甚至一品呢?”

    术士回答她:“如果是三品,元神会遭遇重创。如果是二品,则当场眼瞎,神智癫狂。若是一品........”

    术士没有继续说,但红菱能够通过对方的表情猜到,结局是死亡。

    二品,这小子是二品?不对,是他身上具备与二品相关,甚至等同级别的东西........红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肾上腺素狂飙。

    她肌肤起了一层疙瘩,每一根神经都在输送危险、逃离的信号。

    这时,许七安抬起手,轻轻一压。

    宛如清风般的气机波动中,婢女们齐齐昏厥。

    逃,赶紧逃,不然我会死的.........巨大的恐惧在心里炸开,红菱强忍着逃离的冲动,强笑道:

    “这小子简直狂妄,扎尔木哈,还不快上,不想要儒家书卷了?”

    扎尔木哈嗜血好战,本身就不服气,也没感应到许七安体内有超过四品的磅礴力量,被红菱一激,顿时狞笑着扑向许七安。

    一丈高的巨人狂奔,带着地面震颤。

    天狼、汤山君两人正要出手,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的回头,发现红菱竟然独自逃走,撇下众人。

    这.......两位四品高手瞳孔微缩,心里涌起不祥预感。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惨叫声,扎尔木哈发出的惨叫声。

    骇然回头,只见那个一丈高的巨人痛苦的双膝跪地,他的右手手腕被一只漆黑色的,遍布深青血管的手臂握住。

    那只手臂肌肉虬结,与他的主人完全不成比例,略显畸形。

    它透出的气息邪异可怕,仿佛来自深渊,来自地狱。仅看一眼,天狼和汤山君便觉得头晕目眩。

    他们终于知道红菱为什么要逃跑,终于知道白衣术士为什么喊着逃跑。

    咔擦咔擦.......骨骼折断的声音里,“巨人”扎尔木哈身躯迅速干瘪,惨叫声随之中止。

    两人不再犹豫,一人跃上羽蛛,一人紧随红菱,开始了逃亡。

    “心有顿悟,无忧无怖。”许七安朗声道。

    佛门戒律!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魔法书,因为掌控他身体的是神殊。

    刹那间,远处的红菱,近处的天狼和汤山君,心里的恐惧平息,逃跑的念头被夺走,他们不受控制的回转过身,欲与许七安决一死战。

    戒律的影响在两秒之后消失,恐惧和求生的念头重新占据他们心灵,但一切都晚上了。

    两秒的时间里,足够神殊附体的许七安完成triple kill。

    他抽出后腰的黑金长刀,霍然甩出,而后不去看它,鬼魅般闪现到天狼面前,捏着他的脖颈,气机骤然喷吐。

    咔擦一声,头颅给摘了下来。

    紧接着,许七安纵身跃起,自高处降落,一脚把汤山君踩入地底,手掌往头顶一拍。

    砰!

    汤山君双眼瞬间翻白,竖瞳缓缓黯淡。

    而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噗”的一声,黑金长刀贯穿了红菱的胸口,把她钉入地面。

    四品武者的肉身,在神殊和尚奋力投掷的武器中,宛如纸糊。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红菱哀声求饶,嘴里吐出血沫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心里涌现出强烈的悔恨,如果没有参与这次围杀,如果不来大奉,她根本不会遭遇,遭遇这个怪物。

    使团里最可怕的不是杨砚,而是这个银锣,这个藏在人群里的恶魔。

    她现在知道了,却已经太晚。

    “贫僧没有杀你,贫僧是送你入轮回。”神殊和尚双手合十,看向被汲取精血的冒牌王妃,温和道:

    “就如她一般。”

    红菱一脸绝望,她尖叫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大奉银锣,许七安。”神殊道。

    许七安.......红菱喃喃道。

    这是她最后说的话,下一刻,她的脑袋也被摘了下来。

    杀完人之后,神殊和尚逐一摄取三名四品强者的精血,让他们化作干尸。

    “以后再有这种对手,记得唤我.......”说完,神殊和尚把身体的掌控权还给许七安。

    神殊大师现在口气这么大了么........真是无趣的战斗,我完全没领会到四品武者的神异,还没用力,他们就倒下了........许七安心说。

    对于这样的战果,他并不惊讶,甚至认为就应该如此。

    当初神殊的断臂被封印五百年,弹尽粮绝五百年,甫一出世,就能打退四名金锣,以及一个杨千幻。

    而今在他体内温养大半年,,又得古墓中气运滋补,如果对付几名四品还要大动干戈,打的热火朝天,那也太侮辱神殊的位格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能力硬抗镇北王......唔,镇北王是三品,而三品和四品之间的差距宛如云泥,神殊能杀四品,却未必能杀三品.......许七安拎着刀,环顾周遭,在场除了女婢,还有两名幸存者。

    褚相龙和白衣术士。

    “你就要死了,有什么遗言要交代?”许七安走到褚相龙面前,问道。

    “你到底是谁?”褚相龙只剩一口气,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许七安。

    他被箭矢贯穿了心脏,死亡已经不可避免,之所以还活着,是武夫强大的体魄在支撑。

    “不是说了吗,大奉银锣许七安。”

    “那不是你的声音。”

    许七安不答。

    褚相龙盯着他,看了几秒,声音嘶哑的问:“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给我的石佛........”

    “是假的,东拼西凑,且缺斤少两。”许七安嗤笑道。

    “.........”褚相龙咒骂道:“你不得好死。”

    噗!

    许七安挥动黑金长刀,斩下他的头颅。

    随后,他再看向神智癫狂的术士,此人已经无法沟通,双眼鲜血流淌,嘴里喃喃重复:“快逃,快逃........”

    手起刀落,把术士也给斩了。

    杀掉所有活口,许七安取出儒家书卷,撕下记录道门“聚阴阵”的法术,气机引燃。

    密林间,阴风阵阵,太阳仿佛失去了温度。

    七道不够真实的虚影显化出来,凝于半空,他们神色呆滞,有些木讷。

    北行前,李妙真告诉过许七安,人死之后,天魂和地魂离体,人魂会残留在躯壳内,七日后才会溢出。三魂没有齐聚时,魂魄木讷呆滞。

    不管问他什么,都会如实回答,不会说谎。

    “你们是如何得知王妃北上的消息,并提前设伏的?”许七安扫过四名北方高手的魂魄,平静的问道。

    “徐盛祖告诉我们的。”

    “巨人”扎尔木哈表情呆滞的回答。

    “徐盛祖是谁。”许七安沉声道。

    “一个术士......”扎尔木哈有问必答,非常诚实。

    术士?许七安目光旋即投向白衣术士的魂魄,若有所思,他继续问道:“为何要埋伏王妃。”

    人死后,魂魄呆滞木讷,问题要一个一个来,否则他们会答不上来。

    “阻止镇北王踏入二品。”扎尔木哈回答。

    阻止镇北王踏入二品,所以要截杀王妃?!这,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没有王妃,镇北王就无法晋升二品?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许七安的预料,以致于他停顿下来,思考了许久。

    原本在许七安的推测里,王妃此次北行另有隐秘,或许关乎到元景帝,或镇北王的某种谋划。

    嗯,事实确实如此,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区区一个女子,竟与镇北王晋升二品有关联。

    沉吟许久后,许七安问了红菱、汤山君和天狼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

    他们截杀王妃的目的,真的是为了阻止镇北王晋升二品.........他又问道:“王妃有何特异?”

    扎尔木哈喃喃道:“传说,王妃体内蕴含着世所罕见的灵蕴,汲取她的灵蕴,可以轻易踏入三品。”

    这........许七安瞳孔微微收缩,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四品武者如果还称之为人,那么三品则是超凡脱俗,不能以凡人度之,这是生命层次的不同。

    因此,四品到三品的武者数量,几乎是断崖式下跌,大奉有多少四品武者,许七安没有统计过,但绝对不在少数。

    可三品却只有镇北王一位,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区区一个王妃,竟能让四品晋升三品?

    想到这里,许七安再也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老阿姨。

    难怪她得知官船遭遇伏击后,情绪就有点失控,一路战战兢兢,没有安全感,与前阵子傲娇表现截然不同.........她肯定是知道自己的特殊,知道落入蛮族手中,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旋即,他又想到一个不合理之处。

    “不对啊,如果王妃真的这么香,她这些年是怎么安然无恙度过的?四晋三的诱惑,别说北方蛮子,就算大奉京城的四品高手,恐怕都无法抵御这种诱惑,比如杨砚。”

    杨砚这个武痴,绝对会为之疯狂.........可我在官船时问过杨砚,他明显不知道王妃的奇特之处.........嗯,如果我是镇北王或元景帝,我肯定也不会暴露王妃的秘密,可北方蛮族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七安问出了这个疑惑。

    扎尔木哈如实回答:“徐盛祖说的。”

    又是术士.......他又把同样的问题,问了汤山君和天狼,得出的结果与扎尔木哈一样。他们笃定王妃体内有所谓的灵蕴,可以助他们突破三品。

    不过,到了红菱这里,许七安的问题有了补充。

    妖艳女子目光呆滞,低声说:“主上对王妃垂涎三尺,命我前来截杀,我心里吃醋,便问他王妃有什么特殊,他说王妃体内有灵蕴,还告诉我一首诗。”

    ......主上?褚相龙说她是青颜部首领的宠妾,那位主上是青颜部的首领?许七安对此不关心,念头一闪而过,问道:“哪首诗?”

    妖艳女子本能的露出嫉妒神色,道:“出世惊魂压众芳,雍容倾尽沐曦阳。万众推崇成国色,魂系人间惹帝王。”

    这不是浮香告诉过我的诗吗,据说是王妃还在**阶段,被某个寺庙的方丈惊为天人,并作了一首诗给她.........

    “这首诗肯定没有问题,因为传唱甚广,又或者,这首诗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等回了京城,我去问问赵守院长。”

    现在,大部分谜团解开了。

    镇北王要晋升二品,所以需要王妃灵蕴,为他突破最后一层关隘。元景帝和褚相龙防备的,是大奉朝廷里的“敌人”,有人不希望镇北王晋升二品。

    但因为徐盛祖,以及他背后神秘术士的缘故,蛮族知晓了此事,因此提前设下埋伏,欲夺走王妃。

    所以造成了眼下伏击高手和护送力量差距悬殊的局面。

    那也就是说,朝廷那边的敌人,至今还没出手?

    不,他们已经出手了........许七安眼睛猛的亮起,他又想起了一些细节。

    前户部侍郎周显平主导了税银案,而税银案中有神秘术士参与,这个案子告诉许七安,那位神秘术士暗中掌控者朝堂一部分人。

    周显平就是证据。

    蛮族怎么知道王妃神异的?就是这个叫徐盛祖的白衣术士告诉他们。

    朝廷里面的二五仔,肯定和北方蛮族有勾结,因为他们中有一个纽带:神秘术士。

    “日狗,术士都特么是老银币,监正在暗中谋划,那位神秘术士也在暗中谋划,一个比一个阴险。等等,监正八成是知道这位术士存在的........”

    许七安神色略有呆滞的张开嘴巴,脑海里一个念头霍然浮现:监正在和这位神秘术士博弈?!

    所有人都是他俩的棋子,包括我,也包括神殊........

    许七安缓缓吐息,决定先不管监正和神秘术士的事,那是将来要应对的,却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左右。

    棋子有棋子的好处,可以通过棋手的馈赠成长,等将来他有了足够的实力,就把这盘棋给掀了。

    但在此之前,他得韬光养晦,从其他渠道或许养分,必定只吸收棋手的馈赠,肯定无法发展壮大到可以掀棋盘。

    他转而问起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血屠三千里,是不是你们蛮族干的?”

    ............

    ps:感谢“莫哔哔”的盟主打赏,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四章 撸手串

    “血屠三千里.........”

    扎尔木哈表情依旧呆滞,没什么感情的语气回复:“什么血屠三千里.......”

    是我问话的方式不对?许七安皱了皱眉,沉声道:“屠戮大奉边境三千里,是不是你们蛮族干的。”

    扎尔木哈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不知道。”

    .........许七安呼吸一下粗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了天狼同样的问题,得出答案一致,这位金木部首领不知道此事。

    他没有放弃,接着问了汤山君:“屠戮大奉边境三千里,是不是你们北方妖族干的。”

    汤山君表情茫然,回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许七安的呼吸再次变的粗重,他的瞳孔略有涣散,呆坐了几秒,沉声道:“褚相龙,你可知道血屠三千里?”

    褚相龙神色木讷,闻言,下意识的回答:“魏渊试图构陷淮王,用一具尸体和魂魄栽赃陷害,而后派遣银锣许七安赴边境,企图捏造罪名,诬陷淮王。”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许七安在心里做了否认三连。

    .......这是褚相龙的想法?他认为所谓的血屠三千里是魏公和朝堂诸公的谋划,针对的镇北王。

    于是将计就计,利用使团来护送王妃。

    这么说来,元景帝打的也是这个主意,顺水推舟?如此看来,元景帝和镇北王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北方蛮族和妖族不知道血屠三千里,而镇北王的副将褚相龙却认为这是魏公和朝堂诸公的陷害,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血屠三千里这件事。

    那,到底谁才是狼人?

    嘶.......案件突然扑朔迷离起来。许七安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转而问道:

    “你打算回了北方,怎么对付我。”

    对于这个问题,褚相龙直白的回答:“监视,或软禁,等过段时间,把你们赶回京城。”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方式。许七安又问:“你觉得镇北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褚相龙没有犹豫,“霸道、强势,对弟兄们非常好,是值得效忠的主上。”

    想了想,许七安问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你觉得镇北王会造反吗。”

    “不会!”褚相龙的回答言简意赅。

    “为什么?”许七安想听听这位副将的看法。

    “淮王是天生的统帅,他喜欢沙场征战,不喜欢朝堂。淮王是个武痴,除了沙场,他心里只有修行。”褚相龙说道。

    唔,也是,皇位虽然诱人,但未必人人都想坐那个位置。如果淮王真是一个武痴,那么皇位于他而言,就是束缚。

    许七安勉强接受这个说法,也没全信,还得自己接触了镇北王再做定论。

    他没有继续问话,微微垂首,开启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两件事我还没想通,第一,王妃这么香的话,元景帝当初为何赠给镇北王,而不是自己留着?第二,虽然元景帝和淮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以这位老皇帝多疑的性格,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信任镇北王啊。

    “事关皇权,别说兄弟,父子都不可信。但老皇帝似乎在镇北王晋升二品这件事上,鼎力支持?甚至,当初送王妃给镇北王,就是为了今日。”

    对于第一个问题,许七安的猜测是,王妃的灵蕴只对武夫有效,元景帝修的是道门体系。

    在这个体系分明的世界,不同体系,天差地别。有些东西,对某个体系来说是大补药,可对其他体系而言,可能一无是处,甚至是剧毒。

    当然,这个猜测还有待确认。

    至于第二个问题,许七安就没有头绪了。

    褚相龙的问题结束,他把目光投向剩余两道魂魄,一个是横死的假王妃,一个是白衣术士。

    那位白衣术士看起来,比其他人要更呆滞更木讷,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许七安试探道。

    “徐盛祖.......”白衣术士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抽空回答了他的问题。

    原来你就是徐盛祖,我特么还以为是幕后boss的名字.........许七安心里涌起失望。

    这家伙用望气术窥探神殊和尚,神智崩溃,这说明他品级不高,从而能轻易推断,他背后还有组织或高人。

    “你背靠什么组织?”

    “.......”

    “你在为谁效力?”

    “.......”

    “你叫什么名字。”

    “徐盛祖.....”

    这,这完全无法沟通啊,除了会念自己的名字,其他的问题无法回答,这不就是三岁小娃吗........许七安嘴角抽搐。

    “我记得地书碎片里还有一个香囊,是李妙真的........”许七安取出地书碎片,敲了敲镜子背面,果然跌出一个香囊。

    这只香囊里养着那只念叨“血屠三千里”的残魂。

    当初魏渊取走香囊,在朝堂上举报镇北王,事后香囊退回给许七安,他就一直留着,忘记还给天宗圣女。

    这种香囊是李妙真自己炼制的小法器,有养魂、困魂的效果,除非是那种被人祭炼过的老鬼,否则,像这类刚死亡的新鬼,是无法突破香囊束缚的。

    “这个术士以后有大用,虽然他能了智障。嗯,先收着,到时候交给李妙真来养,堂堂天宗圣女,肯定有手段和办法让这具鬼魂恢复理智。

    “嘛,这就是人脉广的好处啊,不,这是一个成功的海王才能享受到的福利.........这只香囊能收容鬼魂,嗯,就叫它阴nang吧。”

    许七安把术士和其他人的魂魄一起收进香囊,再把他们的尸体收进地书碎片,简单的处理一下现场。

    好在这里没有发生太过激烈的战斗,神殊和尚强力碾压,干脆利索,因此只要处理掉尸体就可以。

    最后,许七安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婢女而烦恼。

    “还是杀了吧?成大事者不惜小节,她们虽然不知道后续发生什么,但知道是我拦截了北方高手们。

    “可她们一没伤天害理,二没对我不利,都是无辜的生命........”

    许七安权衡许久,最后选择放过这些婢女,这一方面是他无法略过自己的良心,做残杀无辜的暴行。

    另一方面是,杀人灭口的动机不足。

    除非他打算把王妃一直藏着,藏的死死的,永远不让她见光。或者他监守自盗,攫取王妃的灵蕴。

    那么杀人灭口是必须的,否则就是对自己,对家人的安危不负责。

    但在许七安的后续计划里,王妃还有另外的用途,非常重要的用途。所以不会把她一直藏着。

    这样一来,杀人灭口的动机就不存在。

    “虽然我不会杀你们灭口,但你们过早的脱困,会影响我后续计划,所以.......自生自灭吧。”

    ..........

    夜里的风有些微凉,老阿姨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舒坦,疲惫尽去。

    她好几天没睡好,身体积压了许多疲惫,正需要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最先出现的是一颗巨大的榕树,树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而她躺在树底下,躺在草甸上,身上盖着一件袍子,耳边是篝火“噼啪”的声音,火焰带来适合的温度。

    她目光呆滞片刻,瞳孔倏然恢复焦距,然后,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以她的体质来说,这属于潜能爆发。

    她最先做的是检查自己的身体,见衣裙穿的整齐,心里顿时松口气,接着才惊恐的左顾右盼。

    然后,看见了坐在篝火边的少年郎,火光映着他的脸,温润如玉。

    “醒了?”

    手里烤着一只兔兔的许七安,没有抬头,淡淡道:“水囊就在你身边,渴了自己喝,再过一刻钟,就可以吃兔肉了。”

    昏迷前的回忆复苏,快速闪过,老阿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许七安:“是你救了我?”

    “是!”

    许七安刚想人前显圣一下,便见老阿姨摇摇头,警惕的盯着他:

    “不可能,许七安没这份实力,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伪装成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手护住沉甸甸的胸,一手在身边胡乱抓着,试图找点武器,来获得安全感。最后抓了个水囊,严阵以待。

    “许七安”要敢靠近,她就把对方脑袋打开花。

    合理的怀疑,脑子不算太笨........许七安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城擂台边的酒楼,我捡了你的银子,你气势汹汹的管我要。后来还被我用钱袋砸了脚丫子。

    “第二次见面还是在南城擂台边,我不顾危险护你,你还打我。”

    一声闷响,水囊掉在地上,老阿姨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轻声呢喃:“真的是你呀。”

    许七安点点头。

    她痴痴的看着篝火边的少年,平平无奇的脸庞闪过复杂的神色。

    “我拼劲全力才救的你,至于其他人,我无能为力。”许七安随口解释。

    “是,是哦。”

    她露出悲戚神色,低声道:“王,王妃死掉了.......”

    许七安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嗯”一声,说:“这种祸国殃民的女子,死了不是一了百了,死的好,死的拍手称赞。”

    她一下子瞪大眼睛,怒视许七安:“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妃哪里祸国殃民,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哪里可怜?”许七安笑了。

    “哼!”她昂起雪白下颌,撇开头,气呼呼道:“你一个粗鄙的武夫,怎么知道王妃的苦,不跟你说。”

    脱离危险后,那股子傲娇劲又上来了,又怂又胆小又傲娇........许七安心里吐槽,专心致志烤肉。

    老阿姨最开始,安分的坐在榕树下,与许七安保持距离。

    随着兔子越烤越香,她一边咽口水,一边挪啊挪,挪到篝火边,抱着膝盖,热情的盯着烤兔子。

    像一只等待投喂的猫儿。

    焦黄的兔子烤好,许七安撒上鸡精,撕下两只后腿递给她。

    老阿姨眼睛微亮,迫不及待的接过,啃了一口。

    嘶.......她被滚烫的肉烫到,饥肠辘辘不舍得吐掉,小嘴微微张开,不停的“嘶哈嘶哈”。

    鸡精掩盖了兔肉的腥味,还提鲜,再加上许七安烤的焦脆可口。平时很厌恶腥膻的她,竟然把两只兔腿啃的干干净净。

    然后爬到榕树下,捡起水囊,吨吨吨的喝了一大口。

    感觉人生无比满足了。

    酒足饭饱后,她又挪回篝火边,分外唏嘘的说:“没想到我已经落魄至此,吃几口兔肉就觉得人生幸福。”

    你这过河拆桥的姿态,像极了进入贤者时间的我.........许七安觉得她浑身都槽点。

    有趣的女人。

    “咦,你这菩提手串挺有意思。”许七安目光落在她雪白的皓腕,不经意的说道。

    她花容失色,连忙拢了拢袖子藏好,道:“不值钱的货物。”

    他没发现吧,他肯定没发现,谁会记得一串平平无奇的手串,都大半年过去了。

    “给我瞅瞅。”许七安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你,你,你放肆........”

    老阿姨大惊失色,自己的小手是男人随便能碰的吗。

    她把双手藏在身后,然后蹬着双腿往后挪,不给许七安看手串。

    许七安就抓着她的脚腕,把她拖了回来。

    老阿姨双腿胡乱踢蹬,嘴里发出尖叫。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一个丧心病狂的少年郎,企图侵犯年上。

    “给我看看手串,又不会抢了去。”许七安疑惑道:“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不给不给不给.......”她大声说。

    “啊!”

    尖叫声里,手串还是被撸了下来。

    ...........

    ps:感谢“纽卡斯尔的h先生”的盟主打赏。先更后改,记得抓虫。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使团抵达北境

    手串脱离雪白皓腕,许七安眼里,姿色平庸的年长女子,容貌宛如水中倒影,一阵变幻后,现出了原貌,属于她的容貌。

    她的眼圆而媚,映着火光,像浅浅的湖泊浸入璀璨宝石,晶莹而动人。

    她含羞带怯的抬起头,睫毛轻轻颤动,带着一股扑朔迷离的美感。

    她的嘴唇饱满红润,嘴角精致如刻,像是最诱人的樱桃,引诱着男人去一亲芳泽。

    她美则美矣,气质风姿却更胜一筹,如画卷上的仙家仕女。

    “.........”

    许七安是见过绝色美人的,也知道镇北王妃被誉为大奉第一美人,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然而,真正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奉第一美人,许七安还是涌起强烈的惊艳感。心里自然而然的浮现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还,还给我........”她用一种带着哭腔和哀求的声音。

    许七安沉默的看着她,没有继续戏弄,把手串递了过去。

    王妃劈手夺过,重新戴好,又是一阵水波般的光影晃动,她再次变成了平平无奇的老阿姨。

    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平庸,气质普通。

    王妃摸了摸脸,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然后把戴着手串的右手,紧紧藏在身后,一步步后退,警惕的看着许七安。

    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对男人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这世上能忍住诱惑,对她不闻不问的男人,她只遇到过两个,一个是沉迷修道,长生高于一切的元景帝。

    一个是痴迷武道,对她另有图谋的淮王。

    至于许七安,在王妃对他的固有印象里,身上的标签是:少年英雄;好色之徒。

    传闻此人成日流连教坊司,与多位花魁有着很深的纠葛,少年英雄和不羁风流是交相辉映的,常被人津津乐道。

    但王妃最怕的就是好色之徒。

    这也太漂亮了吧,不对,她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她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让我想起初恋的女人........许七安脑海中,浮现前世的这个梗。

    他认为非常贴切,王妃美则美矣,但真正让许七安如遭雷击的,是她身上那股奇特的魅力,很能触动男人内心的柔软之处。

    这就是大奉第一美人吗?呵,有趣的女人。

    许七安握着树枝,拨动篝火,没再去看充满警惕和戒备的王妃,目光望着火堆,说道:

    “这条手串就是我当初帮你投壶赢来的吧,它有屏蔽气息和改变容貌的效果。”

    王妃略有错愕,想到自己摘下手串的前后变化,认为他是根据这个推断出来,便点了点头。

    许七安继续说道:“早听说镇北王妃是大奉第一美人,我原先是不服气的,现在见了你的真容........也只能感慨一声:当之无愧。”

    王妃柳眉轻蹙,“不服气?”

    如果是其他女人这么说,王妃认为她是嫉妒,可也算合理。但这句话出自男人嘴里,就显得很奇怪。

    许七安点头:“因为我觉得,我池塘......我认识的那些女子,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美人,妍态各异,犹如百花争艳。所谓王妃,不过是一朵同样娇艳的花。”

    但他得承认,刚才昙花一现的倾城容貌中,这位王妃展现出了极强大的女性魅力。

    即使是久经炮火的他,虽不至于神魂颠倒,方才却有一刹那的冲动,雄性本能的冲动。

    闻言,王妃冷笑一声。

    这个好色之徒勾搭的女子岂能与她相提并论,那教坊司中的花魁固然美丽,但如果要把那些风尘女子与她相比,未免有些侮辱人。

    在京城,王妃觉得元景帝的长女和次女勉强能做她的陪衬,国师洛玉衡最娇媚时,能与她争艳,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如的。

    至于其他女子,她要么没见过,要么容貌艳丽,却身份低微。

    京城是一座山,王妃就是山顶的独孤求败,她轻轻一瞥,最多就看见怀庆和临安的脑瓜。偶尔看一看洛玉衡的半张脸。

    当然,还有一个人,如果是风华正茂的年岁,王妃觉得或许能与自己争锋。

    她就是大奉的皇后。

    许七安勾搭的这些女人里,自然不会包括怀庆临安以及国师。所以,王妃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并傲娇的抬了抬下巴。

    “离京快一旬了,伪装成婢女很辛苦吧。我忍你也忍的很辛苦。”许七安笑道。

    “什么意思?”王妃一愣。

    “那天晚上咱们在甲板上,我就想摘你手串了,但又不像节外生枝,毕竟我是主办官,得为大局考虑。”

    王妃表情呆滞,愕然看着他,道:“你,你那时候就猜到我是王妃了?”

    骗人的吧,她明明伪装的那么好,晚上常常为自己的演技喝彩,认为自己把婢女的角色演的如火纯情,谁都没认出来。

    “准确的说,你在王府时,用金子砸我,我就开始怀疑。真正确认你身份,是咱们在官船里相遇。那会儿我就明白,你才是王妃。船上那个,只是傀儡。”许七安笑道。

    弃船走陆路后,看见假王妃,许七安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更加肯定她是冒牌货。

    理由很简单,他以前写过日记,日记里记录过王妃的一个特征。

    我,我暴露的这么早..........王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想起自己这几天的表现,一股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掉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虽然好色.......试问男人谁不好色,但我从来不会强迫女子。咱们北行还有一段路程,需要你好好配合。”许七安宽慰她。

    大奉许银锣从不强迫女子,除非她们想开了。

    还是无法逃脱北上的命运........王妃抿了抿嘴,略有失落,黯然沉默半晌,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与使团会合?”

    少年银锣抬起头来,火光映照他的脸,嘴角勾起,露出意味莫名的笑容:“谁说我们要和使团会合?”

    ............

    这一晚,榕树“沙沙”作响,什么都没发生。

    清晨,第一缕晨曦照在她脸上,耳边是清脆悦耳的鸟鸣,她于浅睡中醒来,看见篝火已经熄灭,上面架着一个大铁锅,粥香扑鼻。

    王妃肚子咕咕叫了两下,她难掩惊喜的来到篝火边,揭开铁锅,里面三五人份量的浓粥。

    此外,边上还有干净的碗筷。

    他哪来的锅煮粥,不,他哪来的米?哪来的干净碗筷..........王妃给自己盛了一晚粥,喜滋滋的喝起来。

    浓稠香甜,温度恰好的粥滑入腹中,王妃回味了一下,弯起眉眼。

    昨儿啃完两个兔腿,胃就有点不舒服,半夜爬起来喝水,又发现水被那家伙喝完了。现在是口干舌燥加腹内空空。

    这一碗清甜的粥,胜过山珍海味。

    这时,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踩着草甸的许七安返回,他换上了一身便衣,戴着貂帽,似乎刚洗完澡。

    “那边有条小河,附近无人,适合洗澡。”许七安在她身边坐下,丢过来皂角和猪鬃牙刷,道:

    “你要不要洗澡?”

    王妃两只小手捧着碗,审视着许七安片刻,微微摇头。

    “不脏吗?”许七安皱眉,好歹是千金之躯的王妃,居然这么不讲卫生。

    “你才脏。”王妃不识好人心的反唇相讥。

    她才不会洗澡呢,那样岂不是给这个好色之徒可乘之机?万一他在旁偷窥,或者趁机要求一起洗........

    是啊,女神是不上厕所的,是我觉悟低........许七安就拿回猪鬃牙刷和皂角。

    王妃连忙说:“漱口是需要的。”

    她胃口小,吃了一碗浓粥,便觉得有些撑,一边打量猪鬃牙刷,一边往河边走。

    主要是怀疑这牙刷是许七安用过的,但她没有证据。

    等她刷完牙回来,锅碗都已经不见,许七安盘坐在灰烬边,凝神看着地图。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她问道。

    “三黄县。”

    许七安没有故意卖关子,解释说:“这是楚州与江州相邻的一个县,有打更人培养的暗子,我想先去找他,打探打探情报,而后再逐步深入楚州。”

    血屠三千里的案子扑朔迷离,似乎另有隐情,在这样的背景下,许七安认为暗中查案是正确的选择。

    过于高调的话,会让自己,让同伴陷入危局。

    杨砚率领的使团,是明面上的幌子。

    稳打稳扎的计划........王妃微微颔首,又问道:“那些东西哪里去了。”

    “要你管。”许七安毫不留情的怼她。

    两人继续上路,避开官道,走山间小道,田埂,或直接翻山越岭。

    整整一天,某个小气的女人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走山路也有好处,沿途的风景不差,青山绿水,白云悠悠。

    偶尔能见到傲立崖上的青松,亭亭如盖。也能见到路边盛放的野花,朴实而坚韧。

    许七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走的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来,挑一处景色秀丽的地方,悠闲的歇息小半时辰。

    与她说一说自己的养鱼经验,往往招来王妃不屑的冷笑。

    ..........

    半旬之后,使团进入了北境,抵达一座叫宛州的城市。

    宛州是小州,比县大比郡小,宛州土地肥沃,适合耕种,是楚州的粮仓之一。

    此地建筑风格与中原的京城相差不大,不过规模不可同日而语,又因附近没有码头,所以繁华程度有限。

    杨砚出示了朝廷文书后,城门上的最高将领百夫长,亲自带队领着他们去驿站。

    使团刚在驿站休整下来,杨砚洗了个热水澡,刚要坐下来喝茶,宛州刺史来了。

    知州大人姓牛,体格倒是与“牛”字搭不上边,高瘦,蓄着山羊须,穿着绣鹭鸶的青袍,身后带着两名衙官。

    “下官不知几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牛知州态度极为谦卑,与大理寺丞和两名御史还有杨砚见礼后,问道:“敢问,几位大人所来何事?”

    杨砚不擅长官场交际,没有作答。

    大理寺丞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笑容满面的递过去,并三言两语与知州开始称兄道弟。

    牛知州与大理寺丞寒暄完毕,这才展开手中文书,仔细

    看完文书后,牛知州表情极为古怪,甚至觉得荒谬,目光扫过众人,试探道:“敢问,哪位是许银锣?”

    大理寺丞叹息一声,悲伤道:“使团在途中遭遇敌人伏击,许银锣为保护大伙,身受重伤。我等已派人送回京城。”

    牛知州大惊失色:“竟有此事?何方贼人敢伏击朝廷使团,简直无法无天。”

    姓刘的御史摆摆手,道:“此事不提也罢,牛大人,我等前来查案,正好有事询问。”

    牛知州连忙作揖:“御史大人请问。”

    刘御史沉声道:“楚州战况如何?”

    闻言,牛知州叹息一声,道:“去年北方大雪连天,冻死牲畜无数。今年开春后,便时常入侵边境,沿途烧杀劫掠。

    “好在镇北王麾下兵多将广,城池未丢一座。蛮族也不敢深入楚州,只可怜了边境附近的百姓。”

    并不是所有百姓都住在城里,那些遭遇蛮族劫掠的,是村落和镇子里的百姓。

    使团众人相视一眼,刑部的陈捕头皱眉道:“血屠三千里,发生在何地?”

    牛知州苦笑摊手,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诸位大人应该知道,楚州纵横加起来,不过八千里。若是有血屠三千里之事,那下官还能站在这里与大人们说话?”

    刘御史嗤笑一声:“大家都是读书人,牛知州莫要耍这些小聪明。”

    “血屠三千里”是一个典故,源于古时战国时期,有一位嗜杀成性的将军,破灭敌国时,带领军队屠戮三千里。

    后世引为典故,用来形容大型杀戮以及残暴冷酷。

    蛮族虽有骚扰边境百姓,烧杀劫掠,但镇北王传回北方的塘报里,只说蛮族滋扰边关,但都已被他带兵打退,捷报不断。

    蛮族如果真的做出“血屠三千里”的暴行,那就是镇北王谎报军情,严重渎职。

    ...........

    ps:这一章写的比较慢,好在卡点更新了,记得帮忙纠错字。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问询使团

    “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宛州离北边尚有数日路程,几位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再往北走走,眼见为实。”

    牛知州连声辩解,就差指天为誓。

    牛知州一个小人物,大概率是不知情的,因此众人没有为难他。

    刘御史又询问了几个关于北境的问题后,大理寺丞笑眯眯的起身相送。

    目送牛知州坐上马车,带着衙官离开,大理寺丞返回驿站,屏退驿卒,环顾众人:“我们现在是北上,还是在驿站多逗留几天?”

    刑部的陈捕头低声道:“继续留在驿站,淮王的人必然会寻来。届时,我们便只能与他们一同北上。”

    “这不是正好吗。”另一位姓周的御史,笑道:“我们在明,许银锣在暗,吸引淮王的注意,就是我们的任务。”

    大理寺丞感慨一声:“也不知道王妃状况如何,是生是死。”

    闻言,陈捕头和两名御史一脸冷笑,王妃和褚相龙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那种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死了才好。

    杨砚告诉他们,许七安打退北方高手后,便独自上路,秘密前往北境查案。

    这个计划赢得众人一致赞同,并承诺保守秘密。三司官员们如此配合,一来是刚受过许七安的救命之恩,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从敌视转为亲近。

    二来,许七安秘密查案,意味着使团可以消极怠工,也就不会因为查到什么证据,引来镇北王的反噬。

    一举两得。

    杨砚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们,那就是王妃的下落,据杨砚推测,王妃极有可能被许七安救走。

    这是他事后沿着许七安离去的方向摸索,一直摸索到战斗现场,发现昏迷不醒的婢女,从而得出的结论。

    现场除了留下密布树林的蜘蛛丝和婢女们,没有其他残留。

    杨砚唤醒婢女询问情况,从她们口中得知许七安追了过来,而后可能发生大战,为什么是可能,因为婢女也不清楚。

    她们很快就昏厥过去。

    杨砚推测出两种可能:要么许七安半途劫走王妃,与北方高手展开追逃;要么许七安战胜了北方高手,成功解救王妃。

    他更偏向前一种猜测,因为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极有可能是许七安利用儒家书卷里记录的法术,成功救走王妃。

    “北方四名高手深入大奉境地,不敢太明目张胆,这就给了许七安很多机会.........他有儒家书卷护体,自身又有小成的金刚神功,不是毫无自保能力。而且,正好可以借机磨砺他,让他早些触摸到化劲的门槛,晋升五品。”

    杨砚当时是这么想的。

    这会很危险,但武夫体系本就是突破自我,磨砺自我的过程。杨砚自己当年也参加过山海战役,那会儿他还很稚嫩。

    仍然敢拎着刀在战沙场厮杀,九死一生,磨砺武道。

    许七安当然也行,如果他不行,那死了也怨不得谁。

    此外,他偷偷安排十名禁军,护送婢女南下,返回京城。

    使团现在只有九十名禁军,大理寺丞等人对此毫无察觉,并非他们不够心细,是他们从未关心过底层士卒。

    ...........

    一条行人踩踏出的山间小道,许七安背着用布条包裹的佩刀,大步昂扬的走在前头。

    青丝凌乱的王妃拄着一根树枝,慢悠悠的吊在身后,几天下来,她穿着的婢女服变的又皱又脏,身上开始冒酸味。

    最开始,她还很注意自己的头发,早上醒来都要梳理的整整齐齐。到后来就不管了,随便用木簪束发,发丝略显凌乱的垂下。

    哪里还有王妃的尊贵仪容,分明是个逃荒的落魄妇人。

    “不错嘛,能跟这么久,你这几天体力大有长进。”

    前头,许七安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称赞道。

    “我听见前面有水声,加把劲,到那里休息一下。”

    闻言,王妃眼睛亮了亮,继而黯淡。她不敢洗澡,宁愿每天嫌弃的闻自己的汗臭味,宁愿东抓一下西挠一下。

    王妃不洗澡是有原因的,第一,防备许七安偷窥,或趁机色性大发,对她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第二,只要她一直这么臭下去,这个家伙就不会碰她。

    我越来越受不了你身上的酸味了.......这是许七安几天来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不多时,两人在左侧的崖壁看见一挂纤细的瀑布,有瀑布就一定有水潭。

    果然,走近之后,瀑布底下是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潭里的水,往外流淌,形成一条细流。

    “我越来越受不了你身上的酸味了,要不要洗个澡?”许七安提议。

    “不洗。”她一口拒绝。

    “脏女人。”许七安啐了一口。

    你才脏,呸.........王妃嘴角翘起,心里老得意了。

    “你不洗我洗。”

    许七安脱掉外套,展露出强健的上半身,肌肉匀称,比例极佳,把男性的阳刚之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王妃翻着白眼,别过头去。

    耳边传来“噗通”声,回眸看去,确认许七安跳进水潭,她在溪边的石头坐下,慢慢脱去脏兮兮的绣鞋。

    一双玲珑小巧的脚丫子露出来,她捧着脚丫子看了看,脚底板通红一片,还有几颗水泡。

    王妃小嘴一憋,差点想哭。

    虽然许宁宴那个好色之徒,被她美色诱惑,颇为怜香惜玉,没有抓紧时间赶路。

    可是,跋山涉水,徒步走了五天,对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妃来说,是何等艰辛的旅程。

    用通俗易懂的话说:我承受着这个美貌和身份不该有的对待。

    王妃把小白足泡在溪流,接着把脏兮兮的绣鞋清洗干净,晾在石头上,仲春的阳光正好,但未必能晒干她的鞋子。

    这里,王妃又有一个小心思,鞋子湿了,她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多休息一会儿。

    倘若那小子不同意,她正好可以使唤他为自己蒸干鞋子。

    两全其美。

    冰凉的溪水浸泡在脚踝,她眯着眼享受了许久,然后把丰满滚圆的臀儿,从石头上挪下来,她站在溪水里,把裙摆撩起,在膝盖处系紧。

    这个时代的女性,裙底肯定不会疏于防御,共三层,分别是亵裤、正常绸裤、裙子。

    王妃俯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蛋。

    舒服......她眯着月牙儿般的眸子,做出享受表情。

    这时,她看见前方高处,潭边,许七安不知何时已经上岸,这家伙背对着她,面朝水潭,一手叉腰,一手停在双腿之间扶着什么。

    一道晶莹的水线划过优美的弧度,汇入水潭。

    “许宁宴!!”

    王妃崩溃的尖叫。

    ...........

    砰!

    山道上,走在前头的许七安,后脑勺被石头砸了一下。肉身防御无双的许银锣没搭理,继续往前走。

    砰!又一块石头砸在后脑。

    “喂,你有完没完啊。”许七安扭过头,瞪着孜孜不倦砸了他一个时辰的女人。

    她手不酸的吗?

    王妃把手里的石头藏在身后,负着手,撇过头,假装看四处的风景。

    许七安瞪了她几眼,王妃倒也识趣,知道自己在队伍里处在弱势阶段,从不明面上和他抬杠。可是等许七安一回头.......

    砰!

    石头又来了。

    ........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女人,我看你能砸到什么时候,反正累的是你!许七安心里吐槽。

    她力气有限,石头砸不出多大力道,再加上许七安防御惊人,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可以无视,他只是觉得烦。

    ..........

    在宛州待了三天后,驿站迎来了一支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两百。但领队的将军身份不低,镇北王麾下,突击营参将,正四品。

    参将姓李,楚州人,外貌有着北方人特色,孔武有力,五官粗犷,身上穿的甲胄色泽暗淡,遍布刀痕。

    这是久经战场的凭证。

    他带着人马闯入驿站,目光锐利的扫过闻声下楼的杨砚和三司官员,沉声质问道:“王妃呢?褚副将呢?”

    身后两列士卒,脸色严肃,目光紧紧盯着使团官员。

    大理寺丞顿觉压力山大,顶着军中莽夫咄咄逼人的眼神,硬着头皮上前,道:“你是何人?”

    “楚州,突击营参将,李元化。”李参将审视着大理寺丞:“你又是何人?”

    “本官大理寺丞。”

    李参将颔首,又问道:“王妃何在?”

    今日,他突然收到淮王密探的命令,让他前往宛州,向使团问询王妃情况。李元化这才知道王妃离京北上,以为淮王密探是让他去接王妃。

    当即率两百骑兵,带着那名淮王密探,从附近的长门郡赶了过来。

    大理寺丞脸上笑容缓缓消失,叹息道:“使团在途中遭遇截杀,我们与王妃失散了。”

    截杀?!

    李参将悚然一惊,满脸意外,大奉境内,竟有人敢截杀使团?何方贼人如此大胆,目的是什么?

    种种疑惑闪过,他扭头,看向了身侧,裹着黑袍的密探。

    这位密探裹着黑袍,戴着挡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白皙的下颌,是个女子。

    但李参将不会因此轻视她,因为她是“地”级密探,这个级别的密探,修为要么六品,要么五品。

    “我有话要问你们,但必须一个一个来。”女子密探沉声道,面具下,深邃的目光审视着众人。

    “你是什么人。”刑部陈捕头眉梢一挑。

    女子密探袖中滑出一块玄铁令牌,抖手一掷,令牌潜入陈捕头脚边的地面。

    令牌上,刻着一个“地”字。

    “淮王养的探子。”杨砚终于开口说话。

    镇北王的密探.........三司官员心里一凛,收敛了不满的态度。

    大理寺丞脸庞堆起笑容,道:“你想问什么?”

    裹着黑袍的女子密探,与众人擦身而过,自顾自上楼,道:“随我来。”

    大理寺丞和两名御史没动,杨砚则面无表情,陈捕头皱了皱眉,一边心里暗骂文官人怂胆怯,一边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黑袍女子随便挑了一个房间,于袍子里取出一块三角符印,轻轻扣在桌面。

    然后说道:“我们说的话,外面的听不见。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陈捕头颔首。

    “你是谁?”女子问道。

    “刑部总捕头,陈亮。”陈捕头如实回答。

    女子藏于面具下的脸庞看不到表情,红唇轻启,道:“你知道王妃的真实身份吗。”

    陈捕头一愣,皱眉反问:“王妃的真实身份?”

    女子密探没有回答,问出下一个问题:“说说你们遇袭的经过。”

    陈捕头便将使团离京后的过程,大致的讲了一遍,重点描述遇袭经过。

    对面的女子密探听完,沉吟许久,道:“他预测出使团会在流石滩遭遇伏击?”

    陈捕头颔首,听出了女子语气里的意外,道:“你可能不了解他,此人心思细腻敏锐,对局势洞若观火........”

    女子密探抬了抬手,打断他,淡淡道:“我知道他,如果连断案如神;一人独挡数万叛军的许银锣都不知道,那我们显然是不合格的探子。”

    陈捕头听的出来,她说到“一人独挡数万叛军”时,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揶揄和嘲讽。

    “我要他近期的情况,佛门斗法之后的。”她补充道。

    佛门斗法之后........陈捕头想了想,道:“那当然是科举舞弊案和天人之争,这是最令人瞩目,影响最大的事迹。至于其他小事,我不会那么关注他。”

    女子密探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说。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以儒家法术和不败金身,压服天人两宗杰出弟子........她许久没有说话。

    科举舞弊案和天人之争发生在近期,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北境。

    “你可以出去了,把那个大理寺丞叫进来。”她说。

    陈捕头点头,默不作声的打开房门离去,几分钟后,大理寺丞敲了敲门,而后推了进来。

    女子密探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但在大理寺丞这里,她有了补充,质问道:

    “为何事后继续北上,没有搜寻褚相龙和王妃的下落?”

    对此,大理寺丞冷笑道:“弃我去者,何必留恋?使团的任务是调查“血屠三千里”案子,而不是护送王妃。”

    他的意思是,我们已经仁至义尽,褚相龙不仁,就不怪他们不义。

    女子密探不做评价,戴着兜帽的头动了动,示意他可以离开。

    大理寺丞起身,走到门边,正要开门离去,身后突然传来女子密探的声音:“你觉得许七安这个人如何?”

    面具下,那双幽深平静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大理寺丞的背影。

    .......大理寺丞眯了眯眼,没有半分犹豫,冷哼一声,道:“黄毛小儿罢了。”

    女子密探微微颔首,收回了灼灼凝视的目光。

    .........

    ps:帮忙纠错字,谢谢。今晚要去参加生日宴会,晚上可能没有更新,或者,有一章短小无力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妙真的传书

    大理寺丞离开房间,顺着楼梯来到大堂,陈捕头、两名御史和杨砚坐在桌边,默然喝茶。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四十出头,在官场还算年富力强的大理寺丞,默不作声的在桌边坐下,提笔,于宣纸上写下:

    “不是术士!”

    宣纸上还有一行字,是陈捕头写的:右手藏着东西。

    接着,是两名御史进房间与女子密探交谈,出来后,一人写“没问案子的事”,另一人写“对许银锣极为关注”。

    杨砚把宣纸揉成团,轻轻一用劲,纸团化作齑粉。

    他随手抛洒,面无表情的登楼,来到房间门口,也不敲门,直接推了进去。

    “王妃失踪了,你们打更人要负主要责任。”女子密探沉声道。

    杨砚坐在桌边,五官宛如石雕,缺乏生动的变化,对于女子密探的指控,他语气冷漠的回答:

    “有事说事。”

    “好!”女子密探点头,缓缓道:“我与你开门见山的谈,王妃在哪里?”

    “右手握着什么?”杨砚不答反问,目光落在女子密探的右肩。

    “不愧是金锣,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女子密探抬起藏于桌下的手,摊开掌心,一枚小巧的八角铜盘静静躺着。

    “司天监的法器,能分辨谎言和真话。”她把八角铜盘推到一边。淡淡道:“不过,这对四品巅峰的你无效。要想辨认你有没有说谎,需要六品术士才行。”

    杨砚没去看八角铜盘,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我不知道王妃在哪里。”

    女子密探的第二个问题紧随而至:“许七安在哪里?他真的受伤回了京城?”

    杨砚抬了抬手,道:“你问一个问题,我问一个问题。”

    .......斗篷里,面具下,那双幽深的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你问。”

    “为什么蛮族会针对王妃。”杨砚的问题直指核心。

    女子密探没有回答。

    杨砚点头,“我换个问题,褚相龙当日执意要走水路,是因为等待与你们碰头?”

    “嗯。”

    女子密探给出肯定答复,问道:“许七安在哪里。”

    杨砚摇头:“不知道。密探为什么不回京城,暗中护送,非要在楚州边境接应?”

    不知道.......也就说,许七安并不是重伤回京。女子密探沉声道:“我们有我们的敌人。王妃北行这件事,魏公知不知道?”

    分不开人手........杨砚目光微闪,道:“知道。”

    ............

    女子密探离开驿站,没有随李参将出城,独自去了碗州所(地方军营),她在某个帐篷里休息下来,到了夜里,她猛的睁开眼,看见有人掀起帐篷进来。

    来人同样裹着黑袍,带着只露下巴的面具,嘴周一圈淡青色的胡茬子,声音嘶哑低沉:

    “我刚从江州城赶回来,找到两处地点,一处曾发生过激烈大战,另一处没有明显的战斗痕迹,但有金木部羽蛛留下的蛛丝........你这边呢?”

    女子密探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应:

    “与我从使团里打探到的情报吻合,北方妖族和蛮族派出了四名四品,分别是蛇妖红菱、蛟部汤山君,以及黑水部扎尔木哈,但没有金木部首领天狼。

    “褚相龙趁着三位四品被许七安和杨砚纠缠,让侍卫带着王妃和婢女一起撤离。另外,使团的人不知道王妃的特殊,杨砚不知道王妃的下落。”

    男子密探“嗯”了一声:“这么看来,是被天狼守株待兔了,褚相龙凶多吉少,至于王妃........”

    帐篷里,气氛凝重起来。

    “等等,你刚才说,褚相龙让侍卫带着婢女和王妃一起逃走?”男子密探忽然问道。

    “准确的说,他带着王妃逃走,侍卫带着婢女逃走。”女子密探道。

    “呵,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男子密探似讥笑,似嘲讽的说了一句,接着道:

    “事情很明显,他带的那个王妃是假的,真正的王妃混在婢女里。既聪明又愚蠢的做法,聪明在于他混淆了视线,愚蠢则是他这样的举动,怎么可能瞒过天狼几个。

    “危机关头还带着婢女逃命,这就是在告诉他们,真正的王妃在婢女里。嗯,他对使团极度不信任,又或者,在褚相龙看来,当时使团必定全军覆没。”

    女子密探点头道:“出手阻击汤山君和扎尔木哈的是许七安,而他真实修为大概是六品........”

    她把许七安的最近事迹讲了一遍,道:“根据刑部的总捕头所说,许七安能战败天人两宗的杰出弟子,依赖于儒家的法术书籍。褚相龙大概是没想到他竟还有存货。”

    声音嘶哑的男子密探道:“不止如此,外物总有耗尽的时候,而四品的武夫过于难杀,最后的结局依旧是许七安弹尽粮绝,所以褚相龙选择抛弃他们。”

    “合理。”

    女子密探叹息一声,担忧道:“现在如何是好,王妃落入北方蛮子手里,恐怕凶多吉少。”

    男子密探轻笑一声:“没那么糟糕,出动四位首领,并让他们联合伏击王妃,蛮子们必然知晓王妃的特异之处。

    “那么,最想得到王妃的是谁?”

    女子密探恍然道:“青颜部的那位首领。”

    男人藏于兜帽里的脑袋动了动,似在点头,说道:“所以,他们会先带王妃回北方,或平分灵蕴,或被许诺了巨大的好处,总之,在那位青颜部首领没有参与前,王妃是安全的。”

    女子密探赞同他的看法,试探道:“那现在,只有通知淮王殿下,封锁北方边境,于江州和楚州境内,全力搜捕汤山君四人,夺回王妃?”

    男人没有点头,也没反对,说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主办官许七安没有离京,而是秘密北上,至于去了何处,杨砚声称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们必定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何以见得?”男子密探反问。

    “许七安奉命调查血屠三千里案,他害怕得罪淮王殿下,更害怕被监视,因此,把使团当做幌子,暗中调查是正确选择。一个断案如神,心思缜密的天才,有这样的应对是正常的,否则才不合理。”

    女子密探继续道:“而且,使团内部关系不睦,三司官员和打更人互相看不惯,使团对他来说,其实用处不大,留下来反而可能会受三司官员的钳制。”

    男人摸了摸透着淡青色的下巴,指尖触及坚硬的短须,沉吟道:“不要小瞧这些文官,也许是在演戏。”

    “但如果你知道许七安曾经在午门外拦住文武百官,并作诗嘲讽他们,你就不会这么认为。”女子密探道。

    顿了顿,她补充道:“魏渊知道王妃北行,蛮族的事,是否与他有关?”

    男人嗤笑一声:“你别问我,魏青衣的心思,我们猜不透。但不能不防,嗯,把许七安的画像散布出去,一旦发现,严密监视。使团那边,重点监视杨砚的行动。至于三司文官,看着办吧。”

    ...........

    第二天清晨,盖着许七安袍子的王妃从崖洞里醒来,看见许七安蹲在崖洞口,捧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铜盆,整个人浸在盆里。

    王妃心里还气着,抱着膝盖看他发神经,一看就是一刻钟。

    然后,这个男人背过身去,悄悄在脸上揉捏,许久之后才转过脸来。

    “啊!”

    王妃尖叫一声,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蜷缩,睁大灵动眸子,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你.......许二郎?”

    见鬼了吧?

    这个男人她见过,正是许七安的堂弟许二郎,可是许家二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惊小怪......”许七安得意的哼哼两声:“这是我的变脸绝活,就算是修为再高的武夫,也看不出我的易容。”

    说话间,他把铜盆里的药水倒掉。

    “你变成你家堂弟作甚?”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妃心里顿时踏实,狐疑的看着他。

    这女人真的没啥脑子啊,可能是一个人在淮王府耀武扬威习惯了,没人跟她搞宅斗,就像婶婶一样........许七安没好气道:

    “你是不是傻?我能顶着许七安的脸进城吗?这是最基本的反侦察意识。”

    反什么?王妃也没听懂,撇撇嘴:“我饿了。”

    “粥煮好了,外头有一只刚打的山鸡,去把修理、清洗一下,然后烤了。”许七安吩咐道。

    “噢!”王妃乖乖的出去了。

    这段时间里,她学会了修理猎物,并烤熟,一整套流程,这当然是许七安要求的。王妃也习惯被他欺负了,毕竟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然,王妃也是蔫儿坏的女人,她从不正面顶撞许七安,往往私底下报复。

    比如趁他洗澡的时候,把他衣服藏起来,让他在水里无能狂怒。

    又比如把叶片上沾染的鸟粪涂到猎物上,然后烤了给他吃。

    最近她寻思着要在烤好的猎物上吐口水。

    每次付出的代价就是夜里被迫听他讲鬼故事,晚上不敢睡,吓的差点哭出来。或者就是一整天没饭吃,还得长途跋涉。

    晚上睡着睡着,口水就从嘴里流下来。

    好半天,鸡烤好了,吐了好一会儿口水的王妃阴险的笑一下,把烤好的鸡搁在一旁,回头朝着崖洞喊道:

    “鸡烤好啦,我喝粥。”

    许七安吃肉,王妃喝粥,这是两人最近培养出的默契,准确的说,是互相伤害后的后遗症。

    许七安很生气,所以不高兴让她吃肉,王妃也不高兴他不让自己吃肉,使劲的报复。

    恶性循环。

    顶着许二郎脸庞的许大郎从崖洞里走出来,坐在篝火边,道:“我们今天黄昏前,就能抵达三黄县。”

    王妃面露喜色,这意味着辛苦的跋涉终于结束。

    许七安瞅她一眼,淡淡道:“这只鸡是给你打的。”

    王妃脸色倏然呆滞。

    “怎么,你不想吃?还是说你又在鸡里涂鸟粪了。”许七安眯着眼,质问道。

    “你,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妃抓起鸡,凑到他面前,色厉内荏的说:“你自己看看嘛,哪里有鸟粪。”

    “那你吃吧。”许七安点点头。

    “.......”王妃张了张嘴,弱弱道:“我,我没胃口,不想吃荤腥。”

    “那就赶紧吃,不要浪费食物,不然我会生气的。”许七安笑眯眯道。

    “.......”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这时,许七安心里悸动,时隔多日,地书聊天群终于有人传书了。

    他端起粥,起身返回崖洞,边走边说:“赶紧吃完,不吃完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大虫。”

    王妃朝他背影扮鬼脸。

    许七安背靠着崖壁坐下,眼睛盯着地书碎片,喝了口粥,玉石小镜显露出一行小字:

    【二:金莲道长请为我屏蔽诸位。】

    过了几息,李妙真的传书再次传来:【许七安,你到北境了吗。】

    许七安放下碗,以指代笔,输入信息:【今日就能抵达北境,你有查到什么信息吗。】

    .............

    ps:感谢“二手逼王杨千幻”的盟主打赏,好名字!!!

    感谢“岁月成碑aa”的盟主打赏,么么哒。

    帮忙纠错,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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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