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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这不是薅羊毛,这是等价交换

    关键点?

    宋卿大脑飞速运转,结合之前数次失败的经历,以及这次的成功,进行分析。

    前面的步骤都没有变,真正改变的应该是最后一步:雷击!

    这次的雷击和上次有什么不同呢?

    几道略显微弱的电弧在他心里闪过,宋卿身体一震,激动的说:“我懂了,我懂了。”

    “许宁宴,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炼金术天才。”

    “你虽然没见过我们之前的失败,但你心里早就知道了对吧,你早就知道我们失败真正的原因了。”

    不,我只知道你思想渐渐迪化了....许七安笑而不语。

    “关键是什么?宋师兄,你懂了什么?”

    “宋师兄,哎呦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呀,这个炼金术都快成我心魔了。”

    白衣炼金术师们急的连连追问。

    宋卿咳嗽一声,环顾师弟们,沉声道:“是雷击的强度。”

    说完,他用求证的目光看向许七安。

    许七安笑着点头,提点道:“我把它命名为电压。”

    炼制金属钠的电压要控制在6—15伏。

    电压?!

    宋卿一愣,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电他是知道的,但电压是什么东西?

    本能的,他觉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知识点,就像那本蓝皮书上写的万事万物的本质一样的深奥。

    一位白衣炼金术师跨前一步,朝许七安拱手作揖:“请兄台明示,何为电压?”

    “请教我们。”其他白衣炼金术师同时拱手,齐声道。

    站在一旁的褚采薇羡慕坏了,她最喜欢这种当先生,教导徒弟的感觉。可惜她只是个风水师,还没资格教徒弟。

    电压又叫电势差或电位差,是衡量单位电荷在静电场中由于电势不同所产生的能量差的物理量.......当然,我说的这些你们统统听不懂。许七安咳嗽一声,脸色严肃:

    “电,与水流是一样的,它会向着低点流动。”

    许七安举起茶杯,将里面的水倾泻下来,“这杯子倒在谁身上都没事,但如果是一挂瀑布,人置身其中,就会被水的冲击力击断骨骼,甚至失去性命。电也是如此,我把这种现象叫做电压。”

    他用这种通俗易懂的例子来解释电压。

    司天监的白衣们皱眉,陷入沉思,他们没有很好的理解许七安的话。

    虽然他们是炼金术师,都拥有操纵雷电的能力,但这不代表他们了解电的本质。

    宋卿忽然明白了什么,振奋道:“所以,雨天雷电会击中树木,也是因为树木处在一个低点?击中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另外,如果只是微弱的电流,我们最多感到麻痹,而如果承受天雷轰击,就会身死道消。”

    “真相是,天雷的电压强大到超出凡人承受的极限,就像一挂瀑布。而微弱的电流就是一杯水,可以承受。”

    听到宋卿的话,白衣炼金术师们豁然开朗,有种获得了真理奥义的激动,并用求证的目光投向许七安。

    额,是这个原理吗?树木遭雷击的原理难道不是雨水的导电性?我中学老师没说清楚啊....许七安自己也不确定,脸上挂着微笑:“孺子可教。”

    “这也是写在那本炼金秘籍上的?”一位青年白衣问道,他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是,那本炼金秘籍只有我看过;研究过。我让人送来司天监的笔记上的内容,不过是沧海一粟。”顿了顿,许七安沉声道:

    “那本炼金古籍不但记载着知识,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炼金术。”

    闻所未闻的炼金术.....当场,所有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许七安笑了笑,抛出一个让白衣们沸腾的承诺:“我决定将炼金秘籍分享给司天监。”

    哗!

    近二十位炼金术师当场沸腾,激动不已。

    “我给司天监的那本蓝皮书,是你们救我的谢礼,指点你们完善假银炼制这项炼金术,以及刚才教你们电压知识,它并不是免费的。”许七安侃侃而谈:

    “当然,也包括后续的炼金秘籍。”

    “永远不要忘记,炼金术的原则是等价交换!”

    宋卿点点头,认同许宁宴说的道理,便代表师弟们发问:

    “你想要多少银子?”

    “粗俗!”许七安沉声道:“炼金术岂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

    长乐县衙,偏厅。

    许玲月怀里抱着酣睡的幼妹,捏着手帕,抽抽噎噎的哭着。

    看着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快班的快手们心都要碎了。没想到许宁宴居然有这么个俏丽美貌的妹妹。

    连去过教坊司王捕头都被小美人给惊艳到了。

    偏厅气氛有些压抑,快手们脸色难看,蔫了吧唧。

    王捕头倒了杯茶,放在许玲月面前。这小美人哭哭啼啼了半天,泪水就没停过,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许小姐莫急,百户大人会想办法救出宁宴的。”

    其他快手纷纷出言安慰,痛骂周公子。

    大哥与同僚的关系很好....许玲月有几分诧异,快手们激愤的表情不似做伪。

    仿佛看出了她的惊讶,王捕头笑了笑:“宁宴是个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尊敬?许玲月愣了愣,抽噎了一下,细声细气道:“王捕头,能与我说说我大哥的事吗。”

    王捕头沉默了一下,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其实向我们这样的人,手底下哪有干净的?”

    “不对普通百出手就算有良心了,至于那些富商,向他们捞取油水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嘛。”

    “可你大哥不会,平民也好,富商也好,他从不去勒索敲诈。前阵子,考虑到许家遭逢大难,我决定带他捞一笔....”王捕头说到这里,神色很怪,有尴尬,有羞愧,有钦佩:

    “他笑嘻嘻的答应了,事后我分了五钱银子给他,可他后来悄悄还给人家了。”

    “要说他懂事吧,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难道不明白吗。可要说他不懂事,又很会来事儿,和大家关系都处的很好,人油滑着呢。所以他出了事,大家都难受。”

    许玲月痴痴的听着,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变的又高大又光明又伟岸。

    她从小就崇拜许新年,因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为母亲总是给她灌输二哥是许家唯一的读书种子,是将来的顶梁柱。

    这种崇拜的情绪到了今年秋闱,许新年考中举人后,达到巅峰。

    但随之而来的税银案,全家入狱,绝望无助时,大哥在绝境中为全家开辟出了一条生路。

    许玲月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大哥身上,对他产生些许好奇。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大哥是何等的可靠,正如一个月前将绝望的她们从牢里救出来。

    而那时,感受肯定没有这次深刻。

    看到大哥救下妹妹的那一刹那,许玲月心里,大哥的形象足以与二哥平等。

    此时此刻,听到王捕头的感慨,一个高风亮节,有原则有底线的形象油然而生,层层拔高,已经超越了素来崇拜的二哥。

    这时,偏厅门口光影变幻,许平志父子终于赶回长乐县衙,见到平安无事的妹妹(女儿),父子俩如释重负。

    许玲月仰起头,泪流满面,哀声道:“爹,你要救大哥,大哥要是回不来,女儿也不活了。”

第三十二章

    许二叔一阵感动,不枉费他从中斡旋二十年,虽然家里的婆娘依旧不喜欢侄儿,但几个晚辈之间感情还是很好的。

    许二叔从女儿怀里接过酣睡的幼女,安慰说:“宁宴已经出来了,事情过去了。”

    许玲月不信。

    许二叔好说歹说,她依旧半信半疑,把目光投向二哥。

    许新年淡淡道:“小事一桩。”

    许玲月就相信了。

    像二哥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会在这种大事上说谎的。

    朱县令密切关注这件事的后续,从胥吏处得知消息,立刻赶过来。

    “你们怎么解决周公子的?”朱县令惊疑不定,除非是周公子自己放弃,但他不认为有这个可能。

    “我请了老师。”许新年说。

    原来如此....朱县令恍然大悟,但又觉得不对,朝堂上的大佬们都出身国子监,众所周知,国子监与云鹿书院很不对付。

    就算许新年的老师是位大儒,刑部的孙尚书也不可能这么痛快的放人,少不了一顿扯皮。削一削云鹿书院大儒的面子,没那么轻松就把事儿办成。

    “还有慕白先生。”许新年说完,又补充:“以及司天监的白衣。”

    “什么?!”朱县令吃了一惊,神色变的谨慎,态度端正了不少,“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啊。”

    “恭喜许大人,令郎天资聪颖,不但得到云鹿书院的重视,还与司天监的白衣们有交情往来,前途无量。得子如此,羡煞朱某。”

    二哥认识司天监的白衣?许玲月立刻看向许新年,心里涌起强烈的安全感。

    寻常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反应出的是待字闺中和出嫁后的两个依靠。

    在家时父亲是依靠,兄长也是依靠。

    许新年摇了摇头:“慕白先生不是我请的,是我大哥自己的关系。司天监的白衣我也不认识,同样是大哥自己找来的。”

    许宁宴什么时候和云鹿书院的李慕白大儒相识?这也许是有许新年牵桥搭线。但司天监的白衣又如何与他一个胥吏相识?

    朱县令愣在当场,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三个字。

    许宁宴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有些年头了,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小透明,与同僚的关系说不上坏,也不至于掏心掏肺。

    没啥大本事,除了能打。

    倒是这段时间忽然变的又机智又油滑,与王捕头称兄道弟,与同僚把酒言欢。

    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得到大儒的赏识,得到司天监白衣们的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许宁宴的身份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我,也得对他客气一些....等他明日点卯,我试探试探口风,看具体是怎么回事。”朱县令心里想着。

    许玲月瞪大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但聪慧的她立刻有了联想,是那首诗?大哥替二哥作的送行诗,得到了大儒的赏识,因此才答应帮忙斡旋。

    只是,司天监的神仙又是怎么和大哥相识的.....大哥他,真的越来越神秘了。

    ......

    许七安跟着宋卿走在廊道上,右侧墙壁的气孔射出一道道光束,带来了光亮。

    观星楼没有窗户,许七安有些遗憾不能远眺风景。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间密室,宋卿掏出钥匙开门,并点亮了密室里的蜡烛。

    密室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古怪玩意,有些是兵器弓弩,有些则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许七安像逛服装店一样,一个个看过去,忽然被某个东西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那是巨大的琉璃瓶,瓶内装着清水,水中泡着一个奇怪的生物,它的模样像猫,但身体遍布着木头的纹路,腹部甚至有木瘤。

    更奇怪的是,它是活的,那凸出的木瘤仿佛心脏,轻微起伏。

    “这是一项伟大的实验,”宋卿沉声道:“它的本体是猫,我试图把它和树木融合在一起,让它获得断肢重生的能力。事实上,我也接近成功了,就算你砍掉它的头,它也会在三天内长出来,唯一的弱点是心脏。”

    “但我也失败了,因为它彻底变成了树木,不会动,不会思考,只能养在水里。”

    .....你特么是魔鬼吗?许七安看他的眼神变了。

    “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宋卿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见许七安眼神不对,他皱了皱眉,有些失望:

    “你也觉得有问题?”

    许七安保持表情不变,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走错了方向,因为我也思考过这方面的炼金术,不过我把它命名为杂交技术。”

    杂交技术....宋卿咀嚼着这个词,眼睛越来越亮。

    “我们可以先从小事做起,杂交同类的物种,比如把两个不同品种的猫杂交,让它们生下全新的物种。”许七安道。

    “生下不同的物种?会生下什么样的物种?”宋卿迫切的追问。

    “不知道,也许会产生全新的,优良的品种,也许会是反向的。”许七安说:“但这正是炼金术的魅力,你说呢。”

    “你刚才说炼金术了,你刚才说炼金术了!”宋卿一下子很激动。

    “怎么了?”许七安心里一沉,怀疑自己说错话了。

    “我认为炼金术不仅限于没有生命的物体,我觉得生灵也是炼金术领域内的。所以我改变了这只猫,但老师不同意,老师说生命不在炼金术的领域之内。为此,他还禁闭了很久。”

    监正大人干的漂亮啊....许七安绷着脸,说:“是与不是,留待时间去验证。”

    想了想,他继续说:“如果你想反驳监正大人,又不想关禁闭,我有个提议。”

    “你说。”宋卿已经把许七安当做同道中人。

    “你可以从植物方面入手。”许七安说:“植物也是生命,但性质又减轻了许多。我在炼金古籍上看过一种与你想法不谋而合的炼金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倒是说啊。”宋卿抓心挠肝般的难受,浮肿眼袋上的两双眼睛瞪的滚圆。

    “宋师兄这里的玩意挺不错。”许七安提示道:“炼金术不变的原则....”

    “我懂了,我可以送你三件礼物,以你现在的炼精境水平,我觉得这件物品适合你。”宋卿立刻明白许七安的意思,他并不反感等价交换原则。

    甚至很欣赏。

    “这把弩的材料是我一次偶然机会下炼制出来的,它比普通的铁器更加坚硬,韧性也更强,但因为炼制难度大,无法量产。弦是由南疆的六目毒蛛的蛛丝和七彩蚕的蚕丝糅合而成。偷袭的情况下,它能击破练气境武夫的护体真气,不包括练气境巅峰。”

    “它最珍贵的地方是,这把军弩刻了阵法。阵法会增幅箭矢的威力,对炼神境高手造成威胁。但只能使用三次,之后阵法就会消散。”

    许七安心里一动:“这是法器?”

第三十三章 我站在,烈烈风中

    他知道法器的存在,二叔曾经说过,当年大奉能打赢山海关战役,火炮立了大功。

    而火炮的威力一半来源于火药,另一半来源于阵法。

    法器是大奉王朝独有的武器,也是大奉王朝敢自居天下正统的底气。

    此刻,许七安忽然意识到,法器与司天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宋卿犹豫了一下,秉着知识共享的原则,回答了许七安的问题:“也不算什么秘密,你知道四品术士叫什么吗?”

    我连自己武夫体系的七品是什么都还不知道.....许七安摇头。

    “阵师!”宋卿说:“炼金术师炼制出的东西,都是凡物,阵师在其上刻制阵法,它便成了法器。”

    根据自己对术士体系的了解,以及不久前对a美人褚采薇透露的信息,许七安一下想到了很多。

    术士九品药师,是在为八品望气师打基础,望气师是为七品风水师打基础。但风水师与它的下一品级,六品炼金术师毫无关系....原来炼金术师是与术士四品阵师相辅相成的。

    炼金术师炼制出强力武力,阵师加工成法器....术士这个体系有点东西的。

    难怪监正大人在大奉王朝的地位如此崇高。

    我一定要把褚采薇泡到手,没有什么特别目的,就是想在这个冰冷的社会收获一份真挚的爱情。

    许七安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件是护心镜,它也是法器,材质很普通,真正珍贵的是刻制上面的阵法,可以抵挡练气境高手的全力一击,承受六次。炼神境高手三次。铜皮铁骨境一次。”

    铜皮铁骨境是武夫体系的第六品?许七安终于知道自己体系的第六品叫什么了。

    “最后这个叫做蚀骨灼心,你涂抹在箭矢上,能要了炼神境高手的命。铜皮铁骨境无效,因为箭矢根本无法穿透对方的皮肤。”

    许七安点点头:“这三件东西我都很喜欢。”

    顿了顿,他说:“那种炼金术,叫做嫁接!”

    许七安凭借过去的记忆,不算太细致的把嫁接技术告诉宋卿。过程不详细,但优点讲的很详细,比如嫁接成功后,提升植物的抗寒性,抗旱性,抗病虫害。

    以及提升果实的口感。

    还是和他日记里的发财实验一样,理论知识比较丰富,但实践能力差的一匹。

    不过无所谓,反正实践的不是他。

    假如宋卿失败了,那也是他自己能力弱。假如成功了,功劳全是许七安的。

    听完后,宋卿整个人都飘了,兴奋的手舞足蹈,恨不得春天立刻来临,他好去做这个伟大的炼金术。

    “神书啊,那简直是神书啊。世上竟然还这么一本炼金古籍,而我却不知道。”宋卿激动的大吼大叫。

    ......

    “噔噔噔...”

    许七安脚步轻快的走在观星楼的台阶,怀揣着三件法器,这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东西。

    “我可以用其中一件法器到黑市上换取开天门的报酬....可是,这些东西都很有用,不舍得啊....果然,白嫖才是人类永恒不变的快乐源泉.....明天勾栏听曲去。”

    他没要司天监一个铜板,但他收获的东西,换成银子的话,分分钟让婶婶屈服,低头做小,再也不敢嘲讽他。

    都换成银票,然后狠狠扇婶婶的俏脸蛋....想到这里,许七安愈发开心。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四下没人,他豪情壮志的唱着前世的曲子。

    转角遇到了一群陌生人,双方打了个照面。

    ....好尴尬!许七安歌声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的退到一边。

    下方台阶有三个人,居中的那个穿着靛青色的袍子,鬓角霜白,气质儒雅,五官俊朗,眼神宛如幽黑深潭,沉淀着岁月洗涤出的风霜。

    是那种能让小姑娘尖叫的魅力型大叔。

    左边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目视前方,一丝不苟。

    右边是个嘴角带着轻佻弧度,眼神充满邪性的青年,透出的那股阴柔气质让许七安很不舒服。

    不过,论到颜值,这位阴柔青年是许七安见过的,罕见能与家里二郎争锋的俊美男人。

    三人经过许七安身边时,气质阴柔的青年嗤笑了一声,斜着眼,看了他一眼。

    这一刹那,许七安感觉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注视了,不由自主的屏息,心跳却加剧。

    三人沿着台阶继续往上,知道过了拐角消失,许七安才如释重负。

    “那家伙对我似乎很不屑,夹杂着敌意,是歌词太狂了?”

    嗯,以后有些东西要注意,不能乱说,尤其在公众场合。

    比如: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这地埋不了我的心,要诸佛烟消云散。

    再比如: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

    七层,得到师弟禀报的宋卿侯在楼梯口,等待着以靛青色长袍为首的三人。

    褚采薇啃着一根甘蔗,背后墙壁,漫不经心的陪在一旁。

    三人来到七层,宋卿作揖:“魏公。”

    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微微颔首。

    “魏公,老师喝多了酒,正在午睡,还得请您等待片刻。”

    板着脸的青年依旧面无表情,气质阴柔的青年则眉头皱了皱。

    儒雅中年人不甚在意,与宋卿进了茶室,随口道:“登楼时,偶遇一个有趣的年轻人。似乎不是司天监的弟子。”

    褚采薇刚要说话,便被宋卿以眼神制止,笑道:“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不过挺有趣。”

    打更人凶名赫赫,在文武百官眼中宛如虎狼。整人不需要理由。

    宋卿吃不准许七安有没有无意中惹这位权柄滔天的宦官不悦。

    “有趣?”儒雅中年人笑容温和:“怎么个有趣法。”

    宋卿犹豫了一下,评价道:“一个天才,一个炼金术的天才,如果不是他走错了修行之路,如果他拜入司天监,史书上会有他的名字。”

    他既没有说违心话,同时也透露出司天监重视许七安的暗示。

    气质阴柔的青年冷笑一声。

    儒雅中年人面带笑容,微微点头。

    .......

    许府,内院。

    婶婶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裁剪布帛;画线;塞棉花,准备给家人做冬衣。

    天气愈发寒冷,婶婶打算为子女、丈夫添置冬衣。

    绿娥完成最后一针,小银牙咬断细线,满意的看着一朵朵绣工精巧的荷花,想着铃音姐儿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夫人,昨天我去找大郎,发现他没有冬衣,穿的还是秋衣呢。”绿娥细声细气道。

    婶婶瞥了贴身大丫鬟一眼,冷哼道:“你想说什么。”

    绿娥低头,小声道:“给大郎也做一件吧。”

    “休想!”婶婶哼道:“那小兔崽子,逮着机会就气我,让我给他做衣服,门儿都没有。”

    丫鬟婆子们默默做事,当做没听见。

    “天天来家里吃饭,也不知道补贴点家用。”

    “大郎的俸米不是给府里了嘛。”绿娥嘀咕道。

    “就他那饭量,也就堪堪自己够。”婶婶那双漂亮的眸子,使劲的翻起白眼。

    那个倒霉侄儿,本来念着他救了一家人的命,与他改善改善关系也不是不行。可是小兔崽子逮着机会就拿话刺她,偏就跟她过不去。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老话说的,半点没错儿。

    管家匆匆跑过来,停在院外,喊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许玲月:这辈子要好好报答大哥

    ps:我其实有点慌,因为存稿到今天彻底用完。以后每天都要现码。虽然我闲了半年,但我一直在写番外。后来番外停了,爆肝做世界观,做人物设定。开头写废了好几万字。

    到时候上架了,盟主的加更我会一天天的还,至于上架爆更就别指望了。

    不骗人的,毕竟多更就意味着多订阅,不是没办法,谁不想多恰钱,对吧。

    ......

    婶婶正疯狂diss侄子,听见管家的喊声,扬声回应:“回来便回来了,还要我去迎接?”

    管家急的跺脚:“夫人,铃音姐儿身上有血迹,玲月小姐好像刚哭过,老爷和二郎脸色也难看,还有,大郎没有回来,定是出什么事了。”

    屋里“乒乓”作响,似乎撞翻了什么东西,继而是丫鬟婆子们关切的声音:“夫人...”

    “走开!”婶婶提着裙摆,急奔而出,脸色焦虑的跑向前厅。

    婶婶火急火燎的跑回前厅,眼里蓄满了泪水,见到丈夫脸色凝重的抱着幼女,后者昏迷不醒,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没事,只是睡着了。”许平志提前说了一嘴,稳住她情绪,顺带把幼女递给妻子:

    “你送她回房间睡觉。”

    婶婶紧紧抱着女儿,又审视了大女儿几眼,确定没事儿,松了口气,但是没走,带着哭腔:“怎么回事,出去一趟,怎么就这样了。”

    许玲月顿时又哭了。

    许平志吐出一口气,把今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妻子听。

    婶婶听到许玲月被恶少调戏时,柳眉倒竖,愤怒难耐。听到徐铃音差点被马蹄践踏,脸色煞白,紧紧抱住小女儿,生怕她没了。

    当她得知是许七安救了两个女儿,还因此受伤,呆住了。

    再一听侄儿被带去了刑部,她死死拽住丈夫的手,花容失色:“宁宴...他,他....”

    “没事,他已经出来了。这件事暂时算解决了。”许平志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

    “你看,这回要不是宁宴,玲月和铃音就危险了。他脾气是倔了些,可对待家人也没差过,换成一般人,能为咱们女儿这么拼命?”

    “你老是瞅他不顺眼,觉得他习武花的银子多,觉得把他拉扯长大,说他几句又怎么样了,觉得他说话不中听,老是和你作对。”

    “可你有为他想过吗?寄人篱下二十年,就真的那么好过的?他心里就不敏感?”

    “女人就是眼皮子浅,喜欢中听的话,却不看人家怎么做。玲月被人欺负,他能冲上去跟人拼命。还好这次有惊无险,宁宴要真的回不来了,你就真的不心疼?”

    许玲月听着听着,泪水又哗啦啦流下来,泣不成声。觉得这辈子都要好好报答大哥。

    “我....”婶婶抽了抽鼻子,低头催泪。

    许新年瞅着向来强势的母亲,如今眼里却满是后怕和懊悔,心里一动。

    虽然总是一口一个“吞金兽”、“倒霉货”的称呼那家伙,其实母亲总归还是把大哥放心上的。

    毕竟养了近二十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许平志瞅了眼儿子,又哼一声:“换成是你儿子陪着,这次说不得连他也一起被掳走欺负了。”

    许二郎:“???”

    ....

    把幼女交给府里专门照料的丫鬟,又安抚了长女后,婶婶心事重重的回了屋子。

    她扫了眼正在赶制冬衣的丫鬟婆子们,忽然说:“绿娥,把老爷和二郎的冬衣各缩减一件,等大郎回来后,量一量他的尺寸。”

    绿娥诧异的抬头,难以置信:“夫人改变主意啦?”

    婶婶哼了一声:“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刻薄的婶婶吗?”

    你是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心里同时这么想。

    ......

    许七安离开观星楼,在街上租了一辆马车,用了一个时辰才返回许府。

    烧热水洗澡时,发现腰上的伤已经接近愈合。

    自己涂抹了点金疮药,返回房间,磨墨,写了几百字的化学知识,按照习惯,又开始写日记。

    “11月16日,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天,因为我终于决定,放弃有钱人朴实无华又枯燥的生活,我需要权力,需要武力,对此,我有两个想法:

    一,改变修行路线,走儒道。只要把两位大儒舔舒服了,相信他们会鼎力支持我。比我自己在武夫道路摸爬滚打要好很多。

    哎,别人穿越了,都是用诗词装逼,而我是用诗词做交易。可能这就是欧皇的与众不同吧。

    二,努力一把,把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勾搭着滚床单,有了监正大人撑腰,我就算不努力,也能过的有滋有润。

    三,把司天监得到的法器卖出去一件,换取开天门的机会。

    第一种想法,缺点是又要回忆起被高三生活所支配的恐惧,而我未必是读书的料。我马上二十岁了,转换修行路线有点晚。

    第二种想法,缺点是我可能会告别三妻四妾的生活,告别勾栏听曲的惬意生活,牺牲有点大。

    第三种想法,缺点是练气境依旧斗不过户部侍郎。而且,没有靠山的话,很难继续在武道之路勇猛精进,二叔卡在练气巅峰近十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目前先抱紧司天监和云鹿书院的大腿,再谋划后续,我有预感,税银案的风波不会就此结束。”

    .....

    许府,前厅。

    黄昏,许七安翻墙去了隔壁的二叔家吃完饭,在前厅的院子里,看见许铃音扎着摇摇晃晃的马步,小拳头左打一下,右打一下,嘿嘿吼吼的给自己配音。

    她穿着荷色的小衣,裹的像个粽子,头上扎着幼童专属的螺髻。

    “你抽什么风?”许七安轻轻一脚踢在她小屁股蛋上。

    小不点啪叽一声摔倒。

    “我在练武呀。”许铃音爬起来,插着腰,挺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很不满大哥的偷袭,小眉头倒竖:“大哥你是在挑衅我吗。”

    可能是早上经历的事,在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阴影,这个五岁的孩子觉得自己应该学武。

    “我是啊。”许七安说。

    “爹爹说,人争一口气,武夫也是的。这叫做...尊....尊....”

    “尊严?”

    “嗯!”许铃音先用力点头,接着怒视大哥:“我要跟你战斗。”

    她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嗷嗷嗷的挥舞着拳头。

    许七安单手按在她脑门,小豆丁大急,一边嗷嗷的叫,一边乱打王八拳。

    但怎么都打不到大哥。

    她急的小脸都扭成了一团。

    许七安嫌她烦,商量道:“给你一根鸡腿,算你输了。”

    “好的呀。”许铃音果然不打王八拳了,一脸欣喜。

    “你的尊严呢?”

    “大哥,尊严是什么呀。”

    “....有前途。”

    牵着小豆丁进了厅,不多时开宴,晚餐非常丰盛,像过节日似的。

    丫鬟婆子们有意无意的把最好的菜摆在许七安面前,他忍不住看了眼婶婶,婶婶穿绣暗沉花纹的衣裙,脸蛋精致,一双水盈盈的美眸搭配浓密的睫毛,内蕴妇人独有的风情,宛如一朵丰腴的海棠花。

    一如既往的高冷姿态,好像许七安今天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如果没有她授意,婆子们可不敢这么优待许大郎。

    许玲月小筷小筷的吃饭,终于鼓足勇气,说:“哥哥,娘再给家里人做冬衣,稍后我给你量一量身段,我,我想亲手给哥哥做。”

    哥哥....我的妈诶....许七安感觉骨头酥了半边,妹妹换了一身颇为华丽的装扮,衣裙上绣满灼灼的荷花,鹅黄色的披帛云纹繁复,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这般艳丽的打扮,衬着精致娇俏的脸庞,反而透出一股不解世事的烂漫。

    “好,好不好嘛...”许玲月脸皮薄,见他不说话,便红着脸低下头。

    换成渣男宝玉,这个时候该怎么回答....许七安可恨上辈子看的红楼梦不多,点了点头:“谢谢。”

    许玲月嫣然一笑,与身边的婶婶交相辉映。

    许七安收回目光,说道:“二叔,二郎,吃饭完去书房,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

    书房!

    绿娥奉上三杯热茶后,告退离开。

    许七安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再次感慨着没有味精的食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对于今天下午的事,你们怎么看?”许七安开门见山,征求二叔和堂弟的意见。

    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许二叔脸色有些茫然。

    许新年皱了皱眉:“你想说,那个周公子可能还会报复?”

    堂堂户部侍郎的公子,在一个小小胥吏手里栽跟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许二叔摆摆手:“不会不会,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但今天有云鹿书院的大儒,以及司天监的白衣出面,我料那个姓周的不敢在搅风搅雨。”

    这么想没错,合情合理。

    衙内鱼肉百姓屡见不鲜,但涉及到官场或大势力时,会变的颇为谨慎。

    一半是自幼耳濡目染,再混不吝的衙内也知道京城水深。另一半则来自于父辈的警告。

    许新年摇了摇头:“爹,大哥既然这么说,肯定有理由的。”

    他看向许七安。

    许七安沉声道:“我今天刚在司天监得到一个消息,税银案的幕后黑手,是周侍郎。”

第三十五章 书房议事

    税银案的幕后黑手是周侍郎....许平志“啪”一巴掌拍碎茶几,愤怒的站起身,瞪大了双眼,张嘴想骂娘,喉咙里却仿佛有东西卡住。

    许新年看了眼无能狂怒的父亲,俊美的脸庞异常严肃,“消息可靠?”

    许七安点点头:“负责税银案的主官之一,司天监的褚采薇告诉我的。”

    他把褚采薇的话转述了一遍。

    许新年举起茶杯,又放下,沉吟着说:“这么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并非偶然,而是周立刻意报复。”

    可以,不愧是能考中举人的读书人,脑子很好用。

    许七安有些欣喜,知道这场谈话不会白费。

    如果只是许二叔的话,他不会提出这场密谈,那样毫无意义。

    因为二叔被逼急了,只会说:是兄弟,就跟我去砍人。

    也没办法,毕竟是粗鄙的武夫,砍人他在行,算计人就抓瞎了,专业领域不同。

    许七安考校道:“二郎有什么看法。”

    许新年瞥了眼堂兄,皱了皱眉,似乎对他考校的语气很不满,没好气道:

    “怎么办?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可以啊....许七安吃了一惊,很难想象许新年会说出这般杀伐果断的话。

    听到这里,自认为自己是一家之主,家庭主心骨的许二叔觉得自己不能沉默了,训斥儿子:

    “收起你无知又狂妄的想法,别说你区区一个举人,你就算是中了状元,也惹不起户部侍郎。”

    他刚说完,就被侄儿冷酷无情的否决:“我觉得二郎的想法是对的。”

    许七安接着说:“我们得罪的不是周立,而是户部侍郎周显平。周立也许不敢再打击报复,但户部侍郎呢?”

    “我们不但坏了他的好事,还打伤了他的嫡子,这笔账,只要是个有烟火气的人,就绝对没道理忍着。况且,许府在周侍郎眼里,与蝼蚁何异?他更没道理放过我们。”

    许平志不服:“不妥,我们斗不过周侍郎的。宁宴你结识了司天监的白衣,新年是云鹿书院的学生,靠这两层关系,只要我们安分守己,便没人敢招惹。”

    真的是这样吗?

    许七安提醒道:“二叔你可能不知道,司天监的白衣不插手朝堂政事。”

    许辞旧接着说:“税银案时,我不也是云鹿书院的学生?今天大哥能回来,是因为周立不占理,手段太低级,但如果是周侍郎出手,再来一次税银案,合理合法的让许家满门抄斩,司天监和云鹿书院难不成还能为我们劫狱?为了我们对抗大奉律法?”

    感觉一家之主的威严遭受冲击的许平志眉头紧皱,“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对付户部侍郎,堂堂正三品....”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淳朴的穿越者....许七安把目光投向俊美的小老弟:

    “二郎觉得呢?”

    许新年沉默了,过了很久,许平志都快不耐烦时,他才缓缓说道:“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件事。”

    “税银被劫,皇上雷霆震怒,显然是对银子很重视。理当会严惩犯人。”

    “那两个瘪犊子不是畏罪自杀了吗。”许平志道。

    看了眼老爹,许新年没搭理,继续说:“我能想到的是两种可能,一:户部侍郎背后还有靠山。二:皇上有所顾虑,比如要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大哥说过,户部给事中弹劾周侍郎贪墨国库钱粮。他为什么没有弹劾另一位侍郎,没有弹劾户部尚书?”

    许七安心里一动:“周侍郎的政敌在对付他?”

    许新年颔首:“老师说过,从古至今,帝王术的核心永远是平衡。皇上没有动周侍郎,说明这事很有可能涉及到了党争。”

    “那怎么办?”许二叔下意识的问。

    许七安摸着下巴,思索着说:“帝王心术放在平时或许管用,但眼下京察在即,只要能抓住周侍郎的把柄,就有极大的可能把他干掉,京察是祖制,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儒家的屠龙术,核心就是“礼制”二字。所以周侍郎的政敌不会就此罢休。”

    许新年吃了一惊,没想到粗坯堂哥嘴里竟然会蹦出“屠龙术”三个字,这还是那个快手堂哥?

    ....我只是古装剧看的多!许七安心说。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学的历史比较多。

    史书是人类文化精粹,精研历史,你会从中学习到很多东西。

    史书也是最没用的东西,因为人类从历史中得到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得到任何教训。

    喜欢读史的许七安原本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后来发现有一定的道理。

    原因是,他读书的时候,父母老师总是苦口婆心的说:你们要努力读书,拼命读书,不然你们将来会后悔的。

    没人当一回事。

    直到经历了挫折,被社会毒打,才幡然醒悟。

    许七安的表弟是个不爱读书的,下海经商失败的他,有次脱口而出:你要努力读书,不然将来会后悔的。

    说完他忽然愣住了。

    许新年下巴一扬,用考校的口吻:“那大哥觉得应该怎么做。”

    你还真是不肯服输啊....如果作为女主,这傲娇的性格就不太讨喜....我更喜欢36d撒娇卖萌的御姐....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表情自若的说:

    “周侍郎为什么要制造税银案?肯定不是贪污,因为贪污随时都可以,何必顶着京察的风口浪尖?”

    “除非他急需一笔银子,需要这笔钱来填补窟窿,而填补窟窿的原因,正是为了应付京察。”许七安充分发挥他的逻辑推理能力。

    “所以?”许新年嘴角一挑。

    所以我们要找出周侍郎贪污税银的真正原因,我们要破案,好让周侍郎无所遁形,认罪伏法....许七安正想这么说,猛然看见许二郎似笑非笑的眼神,便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许二叔一拍大腿,兴奋的唾沫横飞:“所以我们要揭露这件事,让姓周的无所遁形。”

    他兴奋坏了,觉得自己脑壳终于灵光了一次。

    我也不笨....许二叔得意的想。

    许新年“呵”了一声:“父亲是觉得,以你御刀卫百户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查户部侍郎,可以接触户部的卷宗?”

    许平志脸色瞬间僵硬。

    许大郎“呵”了一声:“当然不可能。”

    多谢二叔趟雷。

    没能在智力上压制堂哥的许新年有些不满,追问道:“那大哥觉得该怎么办?”

    许七安指尖轻扣桌面,“驱虎吞狼,对付周侍郎的主力不是我们,我们要做的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于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还算不错.....许新年赞许的颔首,接口道:“再退一步,我们不用去对付周侍郎,堂堂三品大员,心机手腕都有,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对付,但是人就有弱点。”

    许七安眼睛一亮,兴奋击掌:“周立!”

    “对,相比起周侍郎,周立那个纨绔更好对付,弹劾的罪名不充分,那我们就制造罪名。给周显平的政敌递刀子,让他们助我等斩杀周显平。”许新年灿若星辰的眼睛里闪过阴狠之色:

    “京察在即,如果周侍郎的公子做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作为父亲,周显平难辞其咎。皇帝愿意保一次,未必愿意保第二次。”

    说到这里,许新年皱眉道:“这个切入点虽然不错,只是人家也不是傻子,栽赃嫁祸的手段未必管用。”

    许二叔听着儿子和侄儿,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发现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已经被排挤到这场密谈的边缘,完全插不上嘴。

    但随着儿子的层层剖析,许二叔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越想越觉得可能。忍不住兴奋的拍桌:

    “我儿辞旧有首辅之资。”

    难道你侄儿我就没有首辅之资?许七安斜了二叔一眼,趁机diss许二郎:

    “二郎啊,所以说书生空谈误国,你也难逃窠臼。”

    许二郎嘴角一抽,反讽道:“请大哥赐教。”

    许七安一点都不慌,“我无法给出现成的办法,但我可以提供一条思路。”

    许二叔急道:“快说。”

第三十六章 捣蛋鬼

    “知道破案的流程是什么吗?”许七安从自己拿手的话题入门:

    “观察现场,收集线索,然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一点点解开谜题,获取案件真相。”

    摇曳的烛光映亮许二叔一脸懵逼的表情。

    许二郎皱眉沉思。

    许七安侃侃而谈:“咱们要思考的不是怎么算计周立,而是去观察周立,收集信息,然后汇总起来,大胆的制定计划,再小心翼翼的推敲过程,来判断计划的可行性。”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思路严谨,让许二郎无言以对,并在心里认同大哥的想法是正确的。

    原来宁宴也是个足智多谋办事靠谱的孩子....许平志甚是欣慰,他以前还担心侄儿性格太倔,死认理,将来会吃亏。

    见两人都没有反驳,许七安接着说:“辞旧,你有举人功名,能接触到士林学子,了解一些官场的信息。你去搜集周立的情报,事无巨细,不要错漏。”

    “二叔,周府在内城,御刀卫平日里负责内外城的夜巡,你负责监视周府的动静,不要你自己来做,找值得信任的心腹去盯着。”

    “周立一天里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父子俩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许七安:“那你呢?”

    许七安神秘一笑:“我要为许府谋一条后路,辞旧,晚点我们再商量细节,顺便向你打听一些事。今晚,我就在你屋里留宿了。”

    ......

    滴答,滴答....

    水漏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房间。

    “大哥,你睡了吗?”

    “没有。”

    “哦。”

    ......

    “大哥,你睡了吗。”

    “没有。”

    “哦。”

    ......

    “大哥,你顶到我了....”

    许七安大吃一惊,又听许新年说:“收一收你的肘子。”

    “哦哦...”

    又是一阵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许七安问道:“你是不是睡不着。”

    许新年“嗯”了一声:“不是很适应。”

    我也是....许七安感慨道:“咱们多久没有同塌而睡了。”

    许新年想了想,回答:“十岁之后,自从你每年习武花费一百两,和我娘关系闹僵之后,咱们也跟着生疏了。”

    我还以为你会傲娇的来一句:我们从没有同塌而眠过.....现在咱们还能睡一起,玲月妹子就永远没可能了....脑海里闪过原主幼时的记忆,许七安感叹道:

    “其实不怪婶婶,御刀卫的差事捞不到什么油水,二叔费尽心力加上俸禄,一年也才两百多两银子。一半都喂给了我。另一半才是你们的开销,婶婶心里有怨气是难免的。”

    许新年岔开话题:“这次危机如果度不过去,许家可能就真的完了。”

    周侍郎如果倒不了,京察过后,就是许府灾难降临之时。

    “我会安排好后路的,大不了京察之后,我们全家离开京城,我和二叔身手好,到哪都不愁没生路。”许七安惋惜道:

    “只是二郎你苦读十年,才考中举人的。”

    许新年“呵”了一声,“功名利禄过眼云烟,我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修的是圣贤道。岂会在乎区区功名。”

    许七安深表赞同的说:“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友谊的小船翻了,许新年呼吸急促了一下,忽然一卷身,卷走被褥,一声不吭的装睡。

    “喂,辞旧,把被子分我一些,寒冬腊月的,就算大哥是炼精境,也很难受的。”

    许辞旧蜷着身子,裹紧被褥,不搭理他。

    ....

    许玲月闺房,昨夜熊熊的炭火已经熄灭,房间里弥漫的二氧化碳让空气显得沉闷。

    敞开一道缝隙的窗户,为闺房输送新鲜空气。

    许玲月白瓷般绝美的脸庞上,小刷子似的睫毛颤了颤,睁眼醒来,望着头顶的床幕呆了片刻,几秒后,茫然的眸子恢复神采,支撑着身子坐起。

    她慵懒的舒展懒腰,厚厚的棉被滑落,淡薄的白色里衣包裹着少女的娇躯。

    白皙的脖颈有着优美的弧线,蓬松凌乱的秀发衬托着精致俏丽的容颜。

    许玲月青葱小手掩住红润小嘴,打了个哈欠。

    睡在对面小塌上的丫鬟惊醒过来,不慌不忙的穿衣起床。

    “房里空气闷,把窗户打开。”少女揉了揉眉心,吩咐道。

    丫鬟当即跑去开窗。

    许玲月掀开棉被下床,走到窗边,呼吸着院子里吹来的冷空气。

    武将出身的大小姐没那么娇气,许平志当年教许七安锤炼身体时,喜欢把许二郎和许玲月捎上。

    兄妹俩那会儿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身体素质很好。

    只是稍稍长大些了,婶婶便不让一双儿女跟着倒霉侄子练武。毕竟那会儿一家之主的许平志已经决定,侄儿去习武,儿子去读书。

    读书人习武,不务正业。

    女儿更不能练武,炼出一身难看的疙瘩肉,将来怎么嫁人。

    许玲月正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忽然看见一道人影路过窗边,穿着黑色为底,袖口和领口有着红色滚边的捕快服。

    兄妹俩隔着窗户默默对视数秒。

    许七安低头瞄了眼妹妹胸口。

    许玲月尖叫一声,砰....关上窗户。

    “妹妹长大了呀!”许七安欣慰的想。

    虽然不是一手带大,但好歹是看着长大。

    闺房里,许玲月蹲在地上,面红耳赤的抱着胸。

    丫鬟碎碎念说:“小姐,你这习惯该改一改啦,得梳洗整齐了再开窗户。瞧,被大郎看见了吧,幸好是自家兄弟,要是给外人看去,你怎么活呀。”

    “你还说!”许玲月羞愤道。

    往日里,许新年不走这边的,父母的主屋也不在这边,所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打开窗户,很安全。

    大哥怎么会在内院....坐在梳妆镜前的许玲月满脑子的困惑。

    丫鬟站在她身后,给他梳妆打扮,末了,在首饰盒里挑了挑,抱怨道:“小姐,你都没有好看的钗子和簪子。”

    许玲月没回答,叹口气,家里屡遭大难,积蓄被掏空,一家人吃穿用度,包括下人在内,十七八张嘴,开销巨大。

    哪来的银子置办首饰。

    “宝器轩的簪子就很漂亮,我昨天进去看了,都舍不得出来呢。如果插在小姐你的发丝间,一定,一定...交交辉应。”

    “是交相辉映。”许玲月眼里闪过渴望,但迅速压了下来。

    丫鬟自顾自的说:“就是太贵啦,十两银子一枚。除非能解开店里的字谜,老板才会便宜些呢。”

    许玲月心不在焉的听着,忽然问道:“兰儿,你觉得大哥最近是不是改变了很多。”

    叫兰儿的丫鬟愣了愣,脸上顿时绽放笑容:

    “大郎比以前更温和,更有趣了,也更有本事啦。以前的他总是板着脸,对小姐、二郎都不怎么好,就只有跟老爷说话时,才会露出笑容。”

    许玲月似乎很满意丫鬟的回答,俏丽的脸蛋绽放笑容,“那也不是他的错,是娘一直不待见他。”

    许玲月很喜欢这种兄妹感情升温的感觉,令人如沐春风,心情愉悦。

    以前的大哥不怎么近人情,也没趣儿,现在的他就很有意思,说话又好听。

    .....

    许七安来到许铃音的房间门口,她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不用敲门,直接就推了进去,看见许铃音蹲在地上,小爪子握着猪鬃牙刷,板着脸,很严肃的给自己刷牙。

    好像这是一项大工程似的。

    房间里的丫鬟在整理被褥。

    “系大锅呀...”她抬起头,含着泡泡,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怎么自己洗?”许七安问道,眼神看向丫鬟。

    “爹爹说男儿当自强,才能练好武。”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许七安斟酌道。

    “知道呀。”小豆丁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

    不,你不知道....许七安说:“那你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吗。”

    “大哥,我不知道。”小豆丁很诚实,接着问:“什么区别呀。”

    这就涉及到生理课了,长篇大论说起来没完没了,铃音也未必听的懂....许七安凭借自己前世九年义务教育的深厚底蕴,及优秀涵养,总结出老少咸宜,通俗易懂的科普:

    “简单来说,嗯....男孩长大了逗比,女孩长大了捣蛋。”

    许铃音恍然大悟,开心的说:“难怪娘总说我是捣蛋鬼。”

    她在房间里一圈圈的跑,高兴的嚷嚷:“我是捣蛋鬼,我是捣蛋鬼....”

    许七安默默关上房门,今天早饭不打算在家里吃了。

第三十七章 劝学

    京城繁花似锦,街上早点摊子到处都是,许七安在离县衙两街之外的早餐摊子里解决温饱。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瘦小中年人,围着黑乎乎的围裙,见谁都是谦卑的笑。

    手艺还不错,许七安吃的很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奉京城的百姓喜食甜食,豆浆便罢了,豆腐脑也是放糖的。

    许七安不打算在这个异端遍地的城市里委曲求全,叮嘱摊主别放糖,加了酱油、猪脂、葱花、蒜末。

    此外,还有四根油条,六个肉包,两个馒头,一碗粥,三碟小菜。

    吃完,许七安准备买单。

    “差爷,您这就客气了,您能来我这里用早食,是我的福气。”摊主看着许七安的差服,死活不肯要钱。

    他目光扫过许七安留下的空碟,眼里闪着心疼。

    “真不要?”

    摊主咽了咽口水,许七安这一顿早餐,吃了四五个人的量。本来就是混口饭吃的小本生意,起早贪黑的,勉强糊口。

    但还是不敢要.....真的不敢要。

    “不用不用,哪能收您的钱啊。”摊主一看就知道是受过社会毒打的。

    “嗯,我坐着消食一会儿,你走开吧,别打扰我。”许七安挥手把摊主赶走。

    摊主唯唯诺诺的离开了。

    “大奉王朝的制度积弊已久,胥吏一日不整治,老百姓的生活就好不起来。”许七安看着摊主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刚才他既肉疼又不敢要钱的眼神,可怜的就像个乞丐。

    “从古至今,对老百姓加害最深的,永远是大人物们看不见的苍蝇。”

    他从兜里掏出十文钱,叠在桌上,沉默的离开了。

    “终于走了....”摊主松了口气,蔫蔫的过来收拾碗筷。

    真是倒霉!他心里懊恼的想。

    来到桌边时,摊主愣住了,桌面上叠着一摞铜板,那位捕快不但付了钱,还给的多了。

    摊主急匆匆的奔出几步,只看见人群中那若隐若现的公差服,已经走的很远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吃饭给钱的胥吏。

    ......

    许七安点卯结束后,到后堂向朱县令请了假,老朱很爽快的答应了。

    匆忙返回许府,推开二郎的房门,兄弟俩心照不宣的点点头,许二郎捧出早就准备好一套月白色儒衫,布满浅灰色的云纹。

    许七安看了眼小老弟身上那套天青色回云暗纹的袍子,提议道:“二郎身上这件好看,咱们换换。”

    许新年冷笑一声,那表情仿佛再说:你在想屁吃。

    对于一位炼精境的武夫来说,书生的儒衫实在不合身,肌肉饱满,身材昂藏,会把宽松的儒衫撑起来。

    而读书人的审美是:两袖飘飘,衣袂翻飞。

    兄弟俩离开许府,花了三两银子租了两匹黄骠马,风驰电掣的离开京城。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京郊六十里外的清云山,山中有座书院,天下闻名的云鹿书院!

    清云山原本不叫清云山,具体名字忘了,自从云鹿书院在此落址,读书声朗朗不绝,清气冲天缭绕。

    便改名叫“清云山”。

    两人在官道上并驾齐驱,一个时辰后,许七安极目远眺,隐约看见了清云山的轮廓,以及渺小如豆的书院建筑群。

    “辞旧,哥哥一直很好奇。”

    许七安减缓马速,等堂弟也跟着勒了勒马缰后,两匹马由奔跑改为小跑。

    “你说圣人是一品吗?”

    他对这个世界的各大体系无比好奇,可惜缺乏了解的渠道。

    许新年高傲的扬了扬下巴:“你觉得我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么骄傲的表情干嘛....许七安翻了个白眼,继续说:

    “那圣人活了多久,你可知道?”

    许新年点点头:“享年82岁。”

    堂堂圣人,儒道的开创者,就算没有一品也不会差了,只活了82岁?

    好吧,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算是高寿了,但这个世界武力值不同寻常啊。

    连圣人都不能长生久视?

    嗯,不能匆忙下定论,毕竟我了解的信息太少....

    “云鹿书院不收留外人,这是规矩,即使是我也无法让老师同意。”许新年说:

    “大哥真有把握?”

    许七安摇头:“事在人为。”

    他们决定在展开行动前,把家中女眷送到云鹿书院来,这样哪怕真被户部侍郎报复,云鹿书院也能庇护许府女眷。

    税银案就差点让我落地成盒,这破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吗.....哎,处理不好,又是一次灭门的危机.....许七安一夹马腹,把许新年甩子身后,绝尘而去。

    许新年不服气,挥动马鞭,与堂哥展开竞赛。

    ......

    清云山既不雄起也不秀丽,若非清气冲霄,与寻常野山并无区别。

    山中有院,有阁楼,有广场,有瀑布....青石板铺设的小道宛如蛛网,将这些地方串联在一起。

    崖壁边的一座阁楼里,二楼雅间,靠悬崖峭壁的一侧没有墙,站在走廊边,可以眺望苍茫的平原,以及远山的轮廓。

    发誓再也不下棋的大国手李慕白,手持书卷,站在廊边,听着身后两位好友激烈争论:

    “这一步我走错了,我要重来,我不管。”

    “落子无悔,这是规矩。”

    “圣人曰: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圣人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

    “老贼,你想与我论道?那可以,咱们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老夫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李慕白摇了摇头,“两个臭棋篓子。”

    身后两位其中一位是兵法大家张慎,另一位穿黑袍,长须蓄到胸口的老者。

    陈泰,字幼平,云鹿书院四大儒之一。

    四位大儒各有特色,李慕白是棋,张慎精通兵法,出任青州布政使的紫阳居士杨恭,擅长治学。

    而这位陈幼平,有治国之才,所著《治国经略》在大奉官场颇受追捧。

    李慕白转身离开走廊,返回雅室,打断争吵的两人:

    “院长呢?”

    “长公主来了,院长陪着呢。”张慎目光盯着棋盘,随口回了一句。

    李慕白“哦”了一声,点点头。

    陈泰叹息道:“再过三个月便是春闱,学院的学子们读书的兴致却不高,昨夜我去宿舍转了一圈,挑灯苦读者寥寥无几。”

    “仅有的几盏灯火,照的也是棋盘....”说着,伸手在棋盘上一通划拉,打乱棋子,痛心疾首:“玩物丧志。”

    “无耻老贼!”张慎大怒,输了就是玩物丧志,赢了就耀武扬威,“汝与李慕白一样,玩不起。”

    “与我何干!”李慕白生气了。

    说到这个话题,三位大儒沉入了沉默。

    云鹿书院的学子,仕途艰难,即使考中举人、进士,也很难在官场平步青云,往往是被打发到穷乡僻壤为官,或丢到某个犄角旮沓里发霉。

    这极大的打击了学院学子们的科举热情。

    雅室沉默了片刻,张慎沉声道:“此风不可长,得把学子们科举热情提起来。”

    陈泰脸色严肃的颔首:“就算苦苦支撑,也得撑下去,云鹿书院不能绝了官场这条路。”

    李慕白沉吟道:“开堂劝学吧,让院子出面。”

    张慎捻着一颗棋子:“院长年年劝学,一鼓作气再而衰,不会有太大效果了。”

    陈泰抚须皱眉,“得换个新颖的方式让学子自发苦读,重视春闱。”

    “写文章如何?”他提议道。

    “吃力不讨好。”李慕白摇头。

    “那就只有诗词了,”张慎喝了口茶,说道:“自古诗词动人心,作一首震耳发聩的诗词,比开堂劝学效果好多了。”

    说完,三位大儒对视一眼,齐声摇头。

    大奉儒林,诗词衰弱已久。

    ps:开书以来最消磨时间的事是码字?不是,是看你们的本章说。太秀了,秀的我头皮发麻。我以有你们这群读者感到骄傲。一个个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产业链里的精品。另外,小逗比和捣蛋鬼们,快用你们的推荐票扇我脸,新书需要推荐票。

第三十八章 诗成

    “杨子谦若是没赴任青州,这个活儿倒是可以推个他。”张慎说:

    “咱们几个里,他最擅长此道。”

    山风扑入室内,吹的陈泰长须飘飘,笑道:“谨言兄比我更适合在朝为官。”

    “老匹夫,你在嘲讽我踢皮球?”张慎也不生气,一副光棍姿态:“你行你来,老夫洗耳恭听。”

    眼见又要吵起来,张慎的书童低头疾步而入,躬身道:“先生,您学生许辞旧来了。”

    许辞旧?他来干嘛,圣人语录三百遍抄完了?张慎点点头:“请他进来。”

    待书童离开,张慎看了眼棋盘对面的陈泰,笑呵呵道:“说起来,老夫近来新收了一个学生,是这许辞旧的堂兄,诗才惊世骇俗。”

    李慕白当即补充:“那也是我的学生。”

    陈泰看了眼姓张的,又看一眼姓李的,心里一动:“那首“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诗人?”

    李慕白和张慎得意的笑了。

    “哈哈哈....”陈泰大笑出声,指头点着两位好友。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被名利遮了眼,哦,还有嫉妒。”陈泰收住笑容,半告诫半嘲讽:

    “杨子谦之名,必定因为这首诗流传后世,确实让人艳羡。可你们俩就不想想,佳句难得,多少读书人一生也就寥寥几首好诗,能载入史册的,更是没有。”

    “出了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已经是神来之笔,闻之欣然,还指望再来一首,不,两首,好叫你二人一起名垂千古?”

    “过于在意名利,久而久之,你们肚子里的浩然正气怎么存续?”

    一顿奚落,李慕白和张慎有些尴尬。

    心底知晓陈泰说的有理,流传千古的佳句,哪是随随便便就能作出,况且对方并不是读书人,妙手偶得了一首,便是天大的缘分。

    指望一个胥吏连出好诗,让他们青史留名,确实有些过于妄想。

    “幼平所言极是。”两人作揖,沉声道:“读书人三不朽,纵使要名垂青史,也该堂堂正正的走大道,而非捷径,是我二人偏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陈泰微微颔首。

    片刻后,书童领着许七安和许新年进入雅室。

    两人同时作揖:“学生见过老师。”

    李慕白和张慎对视一眼,对许七安的到来既意外又欣喜。

    “坐吧!”张慎道。

    “宁宴,你来学院,是因为有佳句要给为师鉴赏?”李慕白试探道。

    许七安摇了摇头,道:“学生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许七安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两位老师,隐瞒了自己要报复户部侍郎的想法,只说税银案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周侍郎,而对方如果挨过京察,必定报复许府。

    “这....”李慕白看了眼同样面露难色的张慎,无奈道:“书院禁止外人留宿,这是规矩。”

    读书人最讲规矩。

    许七安刚要求,便听许新年说:“长公主不也时时住在书院。”

    张慎摇摇头:“长公主何等身份。”

    许新年点点头:“书院禁止外人留宿,除非皇亲国戚。”

    嘿!这愣头青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在场三位大儒气笑了。

    许七安差点笑出声,二郎的毒舌还是那么犀利。

    李慕白摇了摇头,“谨言兄,你这学生,我倒有点期待他将来踏入立命境。”

    那可太恐怖了.....张慎嘴角一抽。

    唯有陈泰笑吟吟的审视许七安,这时候,插嘴说道:“你是许宁宴?”

    “正是学生。”穿着儒衫假装自己真的是读书人的许七安作揖。

    “听说颇有诗才,不如这样,如果你能现场作出一首让我们三人都满意的诗,老夫就做主,让许府女眷暂住书院,并保她们周全。”

    准许许家女眷留住学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最后一句,保她们周全。

    这才是许七安兄弟俩来此的目的。

    许新年脸色微喜,扭头看向堂兄:“大哥....”

    他既欣喜又忐忑,作诗不难,每个读书人都能作出工整的诗词,难的是让三位大儒满意。

    这很难吗?

    这太难了。

    写诗?你们这是逼我白嫖你们?许七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斟酌着说:

    “率性作诗,还是固定题材。”

    三位大儒彼此交换眼神,张慎道:“劝学!”

    果然不可能率性作诗,否则,我分分钟再拿出一首千古绝唱....许七安心里叹息一声。

    同时松了口气,因为这题没有超纲,他那点文学底蕴还能应付。

    劝学二字,最先让许七安想到的是高中读的《劝学》,但既然是诗,那这篇古文就不适用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许七安脑海里,紧接着浮现这句渊源流传的劝说诗。

    在劝学相关的领域里,论知名度,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不多。

    他刚想决定用这首诗白嫖三位大儒,忽然想到了云鹿书院两百年来的处境。

    “这首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宋朝皇帝写的?里头掺杂着功名利诱的味道,而云鹿书院毕业的学子向来仕途艰难。”

    “辞旧考中举人时就感慨过,不知道将来会被外放到那个穷乡僻壤....”

    “我抄这首诗,不是戳云鹿书院的心窝子嘛,适得其反....”

    见他久久沉默,许新年眉头愈发紧皱,三位大儒里,张慎和李慕白一直期待着,陈泰则笑眯眯的喝茶。

    许七安收回思绪,拱手道:“学生献丑了,辞旧,替我磨墨。”

    许新年找到笔墨纸砚,摆在桌案上,亲手替堂哥磨墨,一手持笔,一手挽袖,笔尖在墨汁里蘸了蘸,扭头示意堂哥接笔。

    我那一手稀烂的书法就不丢人了....不,我根本不会书法.....许七安心里吐槽,表面摆出读书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姿态,说道:

    “辞旧为我代笔。”

    许新年点点头,在案前正襟危坐。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许新年写完,放下笔,凝视着宣纸上字迹清俊的七言,双眼灿灿生辉,脸色略显激动。

    屋内短暂寂静,许新年体会着这首诗的余韵,三位大儒疾步走到岸边,沉默的盯着宣纸。

    无声的盯着。

    长须蓄到胸口,一身黑袍的陈泰,目光闪烁。

第三十九章 那许平志不当人子

    “好诗啊,宁宴果然有绝世诗才。”李慕白“啪”的一声,用力击掌。

    他神色异常兴奋,既有读书人看到一首好诗时的惊喜,又有学院学子看到此诗后会作何反应的期待。

    张慎没有点评,看着许七安的目光,愈发的欣赏和自得,好像对方真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文字朴素,却意味深长。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谨言兄,还记得我们年轻时在学院求学的日子吗?”

    陈泰品味着这首劝学诗,只觉得入木三分,回味悠长。

    张慎愣了愣,回忆起了前半年求学的景象,怅然道:

    “说的不就是我们那时吗,我年少时家贫,每天只能吃两个馒头。时常半夜里饿的饥肠辘辘,强撑着挑灯苦读。”

    李慕白幽幽道:“这就是你三天两头偷我鸡卵的理由?”

    张慎不悦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那是借,我后来不是还你了吗。”

    李慕白吹胡子瞪眼:“贫苦时一枚鸡卵,不啻于如今千金万两。”

    陈泰“咳嗽”一声,打断两位好友的争吵,望向许新年:“辞旧,春闱之后,不管名次如何,你都有出仕的资格,有考虑过将来吗?”

    忽然切入正题,让众人有些不适,张慎和李慕白纷纷闭嘴,下意识的为许辞旧谋划。

    陈泰看了两个欲言又止的大儒,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通常来说,先留京后外放,是官场升迁正途。我虽不为官,但在大奉官场有几分脸面,倒是可以为你谋划留京。”

    身为老师的张慎立刻眉开眼笑:“如此甚好,辞旧,还不快谢过陈兄。”

    “不必不必,如果真要报答,老夫确实有个想法....”陈泰笑道。

    听着老友的话,张慎和李慕白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人说要报答你啊。

    只听陈泰笑眯眯道:“宁宴啊,你是块璞玉,想要成材,尚需雕琢。这两老匹夫活糙的很,你转投老夫门下吧。”

    “滚,无耻老贼。”李慕白和张慎勃然大怒。

    许七安抓住机会,立刻说:“两位先生,宁宴确实有问题请教。”

    今天来云鹿书院,就是白嫖来的。

    “晚辈卡在炼精境很长一段岁月,因为身无功勋,家里贫苦,始终没有资源和机会踏入练气境。”许七安九十度弯腰作揖:

    “请先生帮我开天门。”

    这是他来书院的第二个目的,虽然可以卖宋卿送的法器,换取开天门的银子。

    但那样一点都不快乐,许七安是个追求快乐的人。

    张慎摇头失笑:“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我等修的是儒道,怎么帮你开天门?武夫气机如何体内循环,怎么走经脉,这是你们武夫才知道的事。”

    体系之间的差异比我想象的还大....许七安有些失望,不甘心的问道:“晚辈不明白,既然开天门需要炼神境以上的高手帮忙,那最开始的人是怎么开的天门?”

    “你觉得武道之路,是某个人开创的?是一蹴而就的?”李慕白端着茶杯,喝之前反问了他一句。

    许七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开辟出来的,”李慕白徐徐说道:“也许最开始,炼精境就已经是巅峰,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开了天门,于是练气境便成了武道的巅峰。经年累月,才形成完善的武道体系。”

    “机缘巧合?”许七安捕捉到了关键词。

    “炼神境高手帮忙开天门是最安全最便捷的方法,但这不是唯一。”这回是陈泰接过话题,微笑道:

    “婴儿诞生时,含着一股先天真气,随着年岁增长,天门闭合,先天真气藏于体内,要想重新掌握这股气机,就得把闭合的天门再度打开。”

    许七安点点头,人食五谷杂粮,产生杂质,堵塞了天门,也堵塞了气机的运行。

    这些理论知识二叔以前教导过他。

    “方法有许多种,除了耳熟能详的开天门之外,还有两种方法:一,吐纳法。”

    “吐纳法需自幼修习,日日泡药浴,洗涤经脉,贯通天门,十几年下来,耗费金钱无数。这法子已经被淘汰。”

    “第二种方法,是借外力打开天门,也是最初的前辈们采用的笨法子。比如吞妖丹。

    “妖丹是妖族道行精华凝聚,内蕴磅礴能量,吞了妖丹,磅礴的力量会强行打通奇经八脉,但因为无法控制,所以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原来如此....虽然没有白嫖到手,但也算白摸了一把,不亏了....许七安感激道:“谢先生们授课。”

    瞧瞧,又谦逊又礼貌,说话又好听。三位大儒笑着抚须,对许七安极为满意。

    ......

    位于书院中央的是圣人学宫,又叫圣人庙,里面供奉的是那位开创儒道的千古第一人。

    圣人学宫外,青石板铺设的大坪,足以容纳云鹿书院所有的学生。

    书院院长每年春闱秋闱之际,便会在此地召集学子,慷慨激昂的动员学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坪上有一块红漆斑驳的矮墙,墙面粘着一层剥不去的纸层。

    这面墙是云鹿书院的公告栏,用来张贴书院先生们的文章、诗词、字画,以及学子里偶尔出现的优秀作品。

    再就是书院的一些告示。

    两名书童来到告示前,一人手捧卷纸,一人在告示墙上涂抹米糊,然后合力展开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贴在告示墙上。

    这样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周边学子的注意,尤其是那张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过于瞩目。

    “什么东西贴出来了?走,过去看看。”

    “咦,不是文章,好像是诗....那有什么好看的。”

    “紫阳居士离开学院后,咱们学院里的先生和大儒们,写的诗看与不看都没区别。”

    边说着,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到矮墙下,注视着新帖的巨幅纸张。

    纸张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转笔和撇捺之间,透出一股凌厉之意。

    “这是张先生的字。”有学子认了出来。

    更多的学子则凝神看纸上的诗。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惭愧,惭愧啊。秋闱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挑灯夜读了。”

    “这首诗乍一看朴素平常,却揭示着深刻的道理,发人深省啊。”

    “哪里朴素平常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大道至简,至理名言尽在其中。”

    “白首方悔读书迟....我以前太多松懈了,沉迷手谈、游山,放在读书上的精力越来越少,看到这首诗,我才意识到将来绝对会后悔的。”

    “这首诗出自哪位大儒之手?”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矮墙下,抬头看着墙上的诗,当情绪沉浸其中后,对这首劝学诗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第一联所描绘的景象,让学子们汗颜。尽管读书也尽心尽力了,但谁能做到三更灯火五更鸡?

    可这不是虚言,因为确实存在这样的例子,学院的大儒和先生们,时常以自身例子告诫学子。

    而学子中个别非常刻苦的,也是这般熬夜苦读的。

    真正让年轻学子们心悸的是第二联: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仿佛是在宣告他们将来的遭遇,一些近来怠于学业的年轻人,扪心自问之后,纷纷涌起心悸的感觉,害怕将来白首之后,追悔莫及。

    于心底油然而生不负春光,发奋读书的情绪。

    不远处,大坪边缘位置,三位大儒旁观着这一幕,陈泰抚须大笑:“都说诗词无用,殊不知,诗词最动人心。许宁宴,当真是绝世诗才。”

    见劝学诗积极调动起学子们的情绪,张慎脸上也不禁笑容扩散:“这话不假,他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份水准,别说如今,便是纵观历史,也能名列前茅。”

    李慕白忽然问道:“他说自己早已荒废学业,你们信吗?”

    两位大儒同时点头,李慕白忍不住笑了一下:“何以见得?”

    “作诗时,他让辞旧代笔了。”张慎说。

    “身为读书人,作诗岂会让他人代笔。”陈泰补充道:“除非他不精书法。”

    但凡读书人,个个都是精通书法的,这是基本功。

    李慕白感慨道:“可惜啊,他已是及冠之年,转修儒道为时晚矣。”

    陈泰痛心疾首:“如此才华,竟然学了武,简直是暴殄天物。”

    粗坯的武夫,配不上许宁宴的惊才绝艳。

    张慎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忿道:“听辞旧说,两人年幼时,其父便定下,辞旧读书,宁宴习武。”

    “那许平志不当人子,白白荒废了一个读书种子,实在可恨、可恶。”李慕白恨声道。

    两位大儒深表赞同。

    ps:好想早点上架,开始爆肝(滑稽)。

第四十章 争斗

    李慕白望着公告墙边,学子越聚越多,甚至学院的先生们也闻风而来,激动的拍大腿,称赞此诗大巧不工,朴素至理。

    李大儒耳廓一动,捕捉着山风送来断断续续的交谈:

    “先有一首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再出一首劝学诗,难道我大奉儒林的诗词之道,要再次崛起了吗?”

    “两百年来,诗词佳作寥寥无几,如今出了这两首,我们这几代读书人,总算是有脸面对后人了。”

    “相比起天下谁人不识君,这首劝学诗必定流传更广,会被时时拿出来训诫读书人。”

    “怎么没有署名啊,是哪位大儒所作?”

    没有署名....此诗必定流传甚广....李慕白心里一动,瞅了眼低声交谈的两位好友,他不动声色的后退,离开。

    张慎忽然发现李慕白不见了,“纯靖兄呢?”

    “方才还在此处....”陈泰左顾右盼,抬手指着矮墙方向:“在那里。”

    张慎循声望去,看见李慕白屏退众学子,持笔在巨幅纸张上书写着什么。

    张慎和陈泰凝神聚意,瞳孔一下变的深邃,百米开外纤毫毕现。

    两人看清了,李慕白在《劝学诗》三个字边上,写下这样一行小字:

    “庚子末辛丑初,吾师慕白劝学,有感,作此诗。”

    意思是,庚子末辛丑初,老师李慕白劝我奋发图强,我深表赞同,于是写下这首诗。

    这也能蹭?两位大儒瞬间心态炸裂。

    “无耻老贼,快放下笔!”

    .......

    书院后的雅阁,依山而建,东边毗邻着六叠瀑,西边是四季常青的竹林。

    竹子在北方是稀罕物,不易养活,不易繁殖,一夜惊雷雨后春笋的景象,只有在南方才能看到。

    书院的先生们从南方移植竹子,辛勤培育,耗费五十年时间,才养出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读书人对竹子有一种特别的喜爱,赞赏它的风骨,常常以竹喻人、喻己(赞赏划重点)。

    云鹿书院的院长某天过来一看,呦,竹林这么茂密了,竹不惧严寒,四季风骨,形容的不就是我吗。

    大家都出克,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于是,雅阁就成了院长的闭关之地。

    简洁雅致的茶室,一位穿麻衣的老者与一位华服女子对坐饮茶,一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卫在雅阁之外。

    老者花白的头发随意披散,凸显出几分邋遢和洒脱不羁,法令纹和眉心的川字纹极深,而笑起来的时候,鱼尾纹则胜过前两者。

    单从外表来看,很难让人想到这位落魄儒士打扮的老人,会是云鹿书院的院长。

    当代儒家执牛耳者。

    与他对坐饮茶的女子早已过了双十,却梳着简单的螺髻,插着一根烨烨生辉的金步摇,明显是未出阁的打扮。

    她穿着月白色华美长裙,裙摆拖曳在地。

    她容貌清丽脱俗,恰似一朵濯而不妖的水莲。而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一面冰镜,透彻中难掩高冷华贵。

    早已长开的身段玲珑浮凸,曲线诱人。

    “半年未见,院长发间银丝又增添了许多。”长公主说道,嗓音也是清清冷冷的。

    “都是烦恼丝。”院长笑呵呵的饮茶。

    “今日上山,闻书院弟子吟诵一首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长公主眼波微动,宛如冰镜绽破:

    “如此佳作,本宫听了甚是欣喜,不知是那位大儒新作?”

    院长赵守一听,摇头失笑。

    “院长何故笑我。”

    “老夫不是笑公主,是笑云鹿书院人才济济,却不及人家率性而作。不,整个大奉儒林,都已思想麻木、古板,缺了灵气,而诗词,最注重灵气。”

    “....院长这话,倒是让本宫困惑了。”长公主神色恬静,秀美的兰花指捻着茶盏,饮茶的姿态高贵优雅。

    赵守叹息道:“作出此诗者,非读书人,乃长乐县一名胥吏。”

    长公主微微动容。

    大奉王朝的这位长公主,与寻常女子不同,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精通琴棋书画便是有才。

    而这位长公主,她跟着魏渊学下棋;跟着张慎学兵法;跟着陈泰学治国。圣人经典她倒背如流,文章策论不输国子监学子。

    博闻强识,学富五车。

    十八岁时,皇帝特许她参与翰林院的编书工作。前年,长公主试图重编前朝史书,惹来群臣抗议,最后不了了之。

    “院长真不考虑出仕?”长公主目光诚恳,语气认真:“儒家以人为本,寿元不长,院长莫要在荒废年华了。”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青州通政司的官职,原本是授予赵守的。

    只是赵守推脱着不愿上任,并上书朝廷,推荐了紫阳居士。

    “荒废年华若是能为后世子孙开辟一条求学之路,老夫何乐不为?”赵守叹息道:

    “可惜竹林悟道十余载,呕心沥血,亦跨不过程氏亚圣划下的天堑。”

    “院长执念太深了,何至于此。”长公主神态自若的为自己添茶,“父皇邀您出仕,是打算重新重用云鹿书院,您若真为了云鹿书院的学子着想,就不该拒绝的。”

    赵守哂笑道:“是越来越驾驭不住魏渊了,还是那帮朱紫贵胄的屠龙术越来越犀利?”

    “是为了大奉的百姓,为了天下苍生。”长公主一字一句,发自内心。

    赵守脸上笑容愈发讥讽。

    长公主清清冷冷的语气出现变化,叹了口气:“山海战役之后,大奉的国力日渐衰弱,天灾连年不断。*****不计其数,胥吏之祸愈发明显。

    “朝堂诸公只知党争,袖手空谈者数之不尽,实干兴邦者寥寥无几。院长,帝国缺一位缝补匠。”

    说完,她没等赵守开口,继续侃侃而谈:“三年前,北方蛮子撕毁条约,屡犯边境,劫掠百姓。

    “南方蛮夷毁坏驿路,偷袭军镇,妄图夺回失地。

    “西域诸国冷眼旁观,佛门以此要挟,欲传教中原。”

    她渐渐加大语气,声音不再清冷,“院长,身为读书人,难道不应该一展抱负,重振国威吗。”

    赵守盯着长公主看了片刻,随后目光从这张清丽脱俗中,带着高贵之气的脸蛋挪开,望向窗外绿意森森的竹林,摇头叹息:

    “非不愿,时机未到。长公主请回。”

    长公主眼中难掩失望,正要告辞离去,雅阁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学院的先生急匆匆跑进来,大呼道:

    “院长,大事不妙,李慕白、张慎还有陈泰三人打起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一个胥吏的诗才

    书院里的三位大儒打起来了?是因为论道突破了极限,君子动口升级为动手?长公主吃了一惊,她曾在云鹿书院求学过一段时间。

    书院四位大儒时常坐而论道,开心时笑嘻嘻,急的时候也会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但大打出手的情况却从来没遇到过。

    毕竟大儒身份尊贵,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轻易动手。

    赵守眉头微皱,放下茶杯,问道:“何故动手?”

    那位老先生摇摇头,无奈道:“不知啊,慕白先生原本在题字,忽然之间,两位先生横空出现,接着便打起来了。”

    顿了顿,老先生面带愁容的补充:“你一句“老匹夫”他一句“无耻老贼”,瞧着是动真怒了。”

    这下,胸有静气不动如山的院长大人都吃了一惊,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长公主道:“院长带我一同前往。”

    赵守沉声道:“吾一丈之内,属圣人学宫。”

    长公主眼前恍惚了一下,随后便看到了手持书卷的圣人雕塑,火烛燃烧,殿内青烟袅袅。

    殿外一片哗然,一股股狂风肆虐着冲入大殿,吹灭蜡烛。

    桌案对面已经不见了院长赵守,长公主迎着狂风,向着殿门口走去。

    强风让她的衣裙朝后翻飞,衣襟紧贴着胸口,哪怕是厚厚的冬衣,也掩盖不了她浮凸的身段。

    举目远眺,半空中,三位大儒踏空而立。

    三人体内荡漾出一股浩然磅礴;中正不屈的气息,彼此碰撞,激荡空气产生狂风。

    张慎“哼”了一声:“李慕白,你这个无耻之徒,当日与我抢学生就罢了,今日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圣人的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公主微微动容,也不知道李慕白大儒做出了什么事,竟惹得张慎大儒如此义愤填膺。

    争学生?两人还争过学生?

    李慕白大声反驳:“身为老师,帮弟子润色文章、诗词,有何问题?明明是你这个老匹夫嫉妒我的才华。”

    陈泰:“你可闭嘴吧,老夫都看不下去了。”

    李慕白斜他一眼:“姓张的和我急眼,尚有缘由,有你陈泰什么事,一边凉快去。”

    这时,张慎从怀里摸出了一卷书,悠悠道:“看来比拼浩然正气,是难分高下了。”

    他撕下其中一页,令其燃烧。

    纸张燃烧殆尽的瞬间,凭空生出一股绿云,嗡嗡的扑向李慕白。

    那是一只只通体碧绿的甲虫,口器狰狞,宛如蝗群,密密麻麻。

    “老夫前些年游历天下,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李慕白丝毫不慌,同样摸出一卷书,撕下两页,同时引燃。

    其中一页燃烧殆尽,化作一头赤红蜥蜴,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赤红蜥蜴腮帮鼓起,蓦地喷出一股数十丈长的烈焰,将漫天绿云焚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另一页纸燃烧完毕,幻化出一位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身姿轻盈如游鱼,游向张慎。

    在靠近的过程中,张大儒眼皮沉重,涌起了难以抵挡的困意。

    妙龄女郎嘴角微挑,带着魅惑的笑容接近张慎。

    就在这时,陈泰也把手里的一页纸张燃烧,一颗明灿灿的金丹显化,绽放金光。

    “哎呦...”

    李慕白徒然遭遇背刺,被金光打的一个踉跄,而张慎也受到金丹的灼烧,从困意中挣脱,连忙鼓动浩然正气,震散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

    长公主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六品儒生境能够学习其他体系的绝学,并将之付诸笔端,载入书籍之中。

    刚才张慎施展的是蛊师的手段,而李慕白纸上的妙龄女郎应该是巫师体系....但具体第几品,她不太清楚。

    至于陈泰施展的,如果她没看错,是道门的金丹。

    三位大儒在半空打的如火如荼,学子们在下方看的津津有味,虽然对三位师门长辈忽然掐架有些手足无措和担忧,但能看见大儒们打架,可谓千载难逢,太罕见了。

    见久久无法拿下李慕白,张慎灵机一动:“李慕白,你裤子掉了。”

    李慕白胯下一凉,愕然的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滑到了脚踝。

    “该死!”李慕白心态炸裂,大吼道:“所有人裤子都掉。”

    底下,无数人惊恐的弯腰提裤子。

    长公主腰上的一枚乳白色玉佩,应激发光。

    一声威严的嗓音响起,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此地禁止同门相残。”

    “此地禁止浮空,给我滚下来!”

    话音落下,三位大儒鼓荡的浩然正气自动消散,牛顿重新找回了面子,并把他们从半空拉扯下来。

    穿麻衣,花白头发披散的赵守,沉着脸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锐利审视:“怎么回事。”

    张慎与李慕白无声交换眼神,瞬间达成默契,前者冷哼:“没什么事,只是在治学上产生了意见分歧,谁都说服不了谁。”

    后者跟着说:“于是就换了种方式。”

    以理服人,这符合儒家的行事风格。

    “院长我举报他们,都是骗你的。”冷不丁的,大儒陈泰背刺两人,完成双杀。

    张慎与李慕白齐齐扭头,怒目相视。

    陈泰遥望矮墙方向:“院长知道《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这首诗吧。”

    赵守随之望向矮墙,凝神看了片刻,看到那行小字,心里顿时了然。

    张谨言和李纯靖,这段时间对紫阳居士的羡慕他是知道的。

    矮墙上那首诗,确实是好诗,不说传出去后名声大噪,将来也有极大的机会流传后世。他俩为了名声而争执,倒也情有可原....等等,他们刚才对我隐瞒是什么意思....赵院长面皮一抽。

    他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长裙曳地,气质冷艳华贵的长公主款款而来。

    当即咽下了想说的话。

    长公主清丽的眼波流转,矜持微笑:“两位大儒是什么诗起了冲突?”

    张慎与李慕白连忙作揖行礼,“只是一首劝学诗罢了。”

    长公主目光旋即转向矮墙,美眸中绽放异彩:“好诗。”

    顿了顿,口唇轻启:“这首诗是何人做作。”

    张慎硬着头皮:“是老夫的学生....嗯,《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也是他所作。”

    “那位长乐县衙的快手?”长公主眼中闪过异色。

    “他叫许七安。”李慕白回答,补充一句:“也是我的弟子。”

    长公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记在心里,所以回忆不起来。

    如此大才,在长乐县衙当一名快手,过于屈才了,即使只会作诗,也够本宫养在府上,当一位幕僚....长公主心中思忖。

    书院的学子们立在远处,观赏着长公主绝美的面孔,她美的就像遗世独立的雪莲,那股华贵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他人在何处?”长公主清澈的眸光扫过人群,款款凝视。

    “游山去了。”陈泰道。

    听到他们谈话的众学子,一时间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中,他们终于知道这首劝学诗是谁作的了。

第四十二章 亚圣和他的妻子

    寒风的山峰掠过林间,枯枝发出凄厉的哀鸣。

    青石板铺设的小道上,许七安侧头,看着衣袂与黑发齐舞的许新年,这位皮相好到让人嫉妒的堂弟,仿佛是谪仙下凡。

    他指着远处的一挂瀑布,介绍道:“这里是书院一位前辈的悟道之地,瀑布边有一块石碑,记载了那位前辈的生平。”

    冬季缺水,那挂瀑布纤细羸弱,无精打采的冲入水潭,潭水清澈见底。

    潭边竖着一块碑,一尊盘膝打坐的铜人,碑文是一位叫做钱钟的读书人的生平事迹,此人生于六百年前,活跃与大奉朝开国之初。

    彼时,前朝君王昏聩,官吏贪污**,豪阀鱼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烟四起,叛军割据。

    当时的朝廷大周与各地叛军进行着长达十几年的拉锯战,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钱钟,在外游历三年,亲眼见证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满腔愤怒的携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躯撞散了大周为数不多的国运。

    而后大奉立国,平定战乱,四海安康。

    “大儒境这么厉害么?”许七安一脸质疑:“我怎么没在三位大儒身上看到‘牛逼’这两个字?”

    许新年不知道“牛逼”是什么意思,但毫无疑问是粗鄙之语,念着大哥刚刚写诗立功,忍住没讥讽他,回答道:

    “谁告诉你老师他们是二品大儒境的,他们只是四品君子境。”

    许七安难以置信:“那还有脸自称大儒?”

    许新年在潭边蹲下,洗了洗手,解释道:“大儒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指学问深厚且有名望的读书人;另一种专指儒道的二品境。我们学院的大儒属于前者。”

    携民怨撞碎一国气运,即使是王朝末年气运衰弱,依旧非人力可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强?那一品呢?

    许七安陷入了沉思,许久,带着些许恭敬的语气:“云鹿书院可有二品大儒?”

    许新年摇摇头,遗憾道:“两百年来,最多只出过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阳居士时,从老师口中听来的。我们学院的院长就是三品立命。”

    许七安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随意点评道:“还不错。”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夸和不正经,缺乏一点沉稳和严肃。许七安把自己的评价说给许二郎听。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们以前不这样的,君子境之后,是三品立命境.....这或许和立命境有关。”

    “嗯,紫阳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转变了性子,换了个人似的。我听老师说,紫阳居士只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俩在书院漫无目的闲逛,许新年带着他参观一些名胜古迹,作为一千两百年悠久历史的学院,若非平时禁止闲杂人等入内,打扰学子读书,清云山必定成为游客如织的景点。

    “大哥....”走着走着,许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许七安驻足看他。

    许新年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假装看四处的风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经被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险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负。”

    “如果不是你,许家可能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侥幸里,然后有一天,忽然被灭门。”

    说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几米,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

    亚圣学宫。

    许七安跟着堂弟登上台阶,越过香炉进入殿内。七米高的红漆立柱撑起穹顶,学宫里供奉着的亚圣,正是云鹿书院的创始人。

    蜡烛纤瘦的火苗里,那位亚圣穿着青色对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远方。

    亚圣的身侧,是一只灵动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隐约可见云纹。

    许新年指着那只白鹿,说道:“它就是云鹿书院名字的由来。”

    许七安道:“读书人就是有雅致,白鹿为坐骑。”

    许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纠正道:“不是坐骑,是妻子。”

    “!!!”许七安重新审视起亚圣,喃喃道:“也没差。”

    反正都是骑...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许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么,说道:“书院的《云鹿志》里记载,这只白鹿是妖,在圣人坐下聆听经典,后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亚圣身边,一人一妖自幼相处,感情甚笃,结为夫妻。”

    “人妖之恋在当时不容于世....现在亦然。但是圣人知道后,没有棒打鸳鸯,反而赞同他们的婚事,圣人说:大爱无疆。可见只要有情,人与妖亦能长相厮守。”

    自古人妖之恋皆有诨号,如亡灵骑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这位亚圣的诨号是什么?

    指鹿为马....马子的马?许七安朝亚圣塑像拱了拱手。

    在许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亚圣行弟子礼时,许七安目光在殿内一转,发现大殿的左右两侧各立一块与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着字迹。

    他走到碑前,念道:“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程晦。”

    字迹工整,不飘逸不潦草不浮夸,给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气磅礴之感。

    “这是国子监那位亚圣留在这里的。”许新年走了过来,与堂哥并肩站在石碑前。

    “国子监的亚圣....对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国子监与云鹿书院之间的恩怨详情。”许七安兴趣十足,眼睛里写着“吃瓜”两个字。

    许新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低声道:“此事要从两百年前,那一场争国本事件说起。”

    “争国本?”许七安虽然是历史小白,但争国本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太子者,国之根本!

    争国本就是争太子之位。

    “当时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悬十余年,两位皇子是当时有力的竞争者。一位是嫡长子,一位是贵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贵人甚是妩媚娇艳,深的仁宗宠爱。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为太子,在当时,遭遇了满朝文武的反对。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内阁封驳回去,而当时带领满朝文武的,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来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违背。大哥,你说的很对,礼制是读书人惯用的屠龙术。

    “这场国本之争,双方都不愿服输,双方拉锯了整整六年,期间,内阁首辅换了四人,朝堂上官员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员多达两百余名。

    ps:更新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第四十三章 题字

    “直到这时候,一位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接替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没有继续坚持前辈们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顶着谩骂,为仁宗解决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终于结束。

    “云鹿书院因为这件事,被仁宗厌恶,他意识到,云鹿书院的存在不利于皇权的统治。而这时,程晦提出组建国子监,由朝廷自己培养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开始。”

    这就是云鹿书院和国子监关于儒家正统之争的由来。

    国子监是国立大学,云鹿书院是私立,私立怎么可能干的过国立.....许七安恍然大悟。

    许新年说完,带着考校的语气,“大哥有什么感想.....嗯,我指的是争国本这件事,与学术无关。”

    是觉得涉及到学术的话,大哥这样的泥腿子答不上来?许七安心里吐槽,笑道:“表面是争国本,实际上是权力之争。”

    “读书人想施展抱负,必须手握大权,而一个国家的权力体量是固定的。当你手握更大权力时,便有其他人失去权力。党争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为无冕之皇。”

    许新年原本是随口考校,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许七安斜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很对,但这话不能乱说....许新年深吸一口气:“你继续说。”

    许七安点点头:“儒家的屠龙术再怎样厉害,终究还是皇权更强一些。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句话便道尽了一切。自古以来,不管是贪还是贤,只要是个权臣,就没有好下场。”

    把持朝政只是一时的,到最后都会被清算,因为臣子永远是臣子。许七安上辈子读历史时,无冕之皇太多了,哪一个有好下场了?

    曹阿瞒不算,皇权坍塌的战乱年代是另一回事。

    许新年有些急迫的追问道:“有何破解之法?”

    大哥与他说的这些,学院是不会教的。

    “无解!”许七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朝堂如战场,党争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他说的话稀奇古怪,偏偏眼睛里仿佛有千年文史在酝酿。看着这双眼睛,许新年愣了愣。

    “不过大哥这里还有一个思路。”许七安话锋一转。

    “大哥请说。”

    “钱大儒的事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你能对一国气运造成影响,你就从依附皇权的读书人,变成了能与皇权平起平坐的强者。”

    许新年眼睛一亮,脸上刚浮现欣喜之色,便听许七安悠哉哉的说:“二郎聪慧过人,孺子可教。”

    “.....”许二郎这才反应过来,明明是我在考校他....

    许七安没有继续说话,思忖着心里的一个疑问,云鹿书院虽然在官场的前途被掐断,但仍旧是掌握着儒家修行体系的圣地。

    断绝的只是仕途而已。

    尽管许新年没有说明是书院的仕途开始衰弱,还是整个儒家体系开始衰弱,可许七安觉得是后者。

    因为结合瀑布边,许二郎说的话:两百年来,儒家最高只有三品。

    是因为三品之后,儒家体系必须入场为官?还是涉及到儒家气运之类的东西?

    “那这块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立在这里。”他问道。

    许新年凝视着碑中文字,眼神复杂,叹息道:“这是儒家正统之争的后续,或者说,是一部分。”

    “那位程亚圣惊才绝艳,他建立国子监后,知道想要超越云鹿书院,就必须有一套自己的教育体系。否则,国子监的学生,依旧是云鹿书院的学生。

    “于是他潜心研究圣人经典,重新为之集注,并融入自己的思想。历时十三年,终于创建了一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教育体系。”

    “存天理灭人欲?”许七安心里一动。

    许二郎点点头,有了刚才的交谈,开始愿意和粗坯堂哥讲解学术问题,说道:

    “程亚圣认为,世间万物都依循着某个规律,这个规律叫“理”,理是世间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最正确的。”

    “万物依存于理,才能蓬勃发展。但是人在世间万物的纷扰交错中,会迷失自己,迷失理。”

    “因此就要存天理灭人欲?”许七安道。

    存天理灭人欲是国子监思想流派的大纲,具体怎么操作,许七安等待许新年的解说。

    许新年继续道:“程亚圣为圣人集注,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矩,读书人遵循这套规矩,便不会出错,便是正确的,便是应和天地规律的。

    “这套规矩将忠、孝、节、义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

    许新年嗤笑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大义当舍生;为保节当赴死。”

    许七安沉默的听着,忽然问道:“那辞旧觉得呢,这是对是错?”

    许新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堂兄,张嘴欲言,但有神秘力量卡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许七安明白了,这种力量叫“思想禁锢”。

    “所以,才有了这块碑?”许七安把目光转回碑文。

    “嗯。”许二郎点点头:“云鹿书院和国子监之争,是学术之争,是理念之争。但这块碑屹立在亚圣学宫两百年,它始终不倒,它一日不倒,云鹿书院就一日胜不过国子监。”

    “院长枯坐学院十几年,皓首穷经,试图反驳碑文上记载的东西,试图创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确的理念,但他失败了。”

    “因为它代表着真理,代表着正确。”许七安说。

    “是。”许新年叹息:“不止院长,其实书院历代大儒、先生,都在和这块碑文较劲,可没人能成功。亚圣的思想,岂是等闲之人可以驳斥。”

    “那边上那块空白的碑....”许七安心里有了猜测。

    “是院长立在那里的,但十几年来,他从未上面落笔。”许新年指着空白石碑边的桌案,说道:

    “后来有学子和大儒们尝试在石碑上题字,与程亚圣的碑文抗衡,只是第二天都会被擦去。不过桌上的笔和砚台倒是留了下来,或许是院长也抱着一丝期待吧。”

    “正因如此,每当学子们突发奇想,自我感觉优秀时,就会来这里题字。可惜院长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也在石碑上题过字....”说到这里,许新年没有继续,显然是不打算把曾经的年少轻狂告诉堂兄,免得再社会性死亡一次。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许七安面对碑文,沉默了片刻,沉声道:

    “辞旧,大哥问你,君王重,还是天下苍生重。”

    许新年毫不犹豫:“自然是天下苍生。”

    许七安再问:“那你读书,是为什么?”

    许新年下意识道:“忠君报国....”

    说完,他自己愣住了。

    许七安毫不在意,继续问:“名垂青史,真的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吗?”

    许新年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云鹿书院两位大儒为了蹭诗的所作所为,也说明了一切。

    许七安幽幽叹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凭什么?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凭什么?

    这狗屎般的社会不能多点人权?许七安笑道:“我非读书人,但也想写些什么,辞旧,替我研磨。”

    许新年皱了皱眉。

    许七安道:“反正笔墨摆在这里,不就是让人写的吗,如果大哥写的不好,明日自然会有人擦掉。”

    许新年听完,便去磨墨。俄顷,他持笔站在碑前,问:“大哥想写什么?”

    “这次我要自己写。”许七安劈头夺过笔,凝视着空白的石碑。

    脑海里忽然浮现今早吃早食的摊主的那张脸,明明肉疼的要死,却不敢要银子。可怜的像只狗。

    大奉王朝的胥吏问题积弊已久,满殿衣冠禽兽一口一个忠君爱国,却从未对底层的百姓垂下怜悯的目光。

    他想到了周立当街纵马时,嚣张跋扈的姿态。想到了京城中衙内横行无忌的记载。

    超凡武力的存在,让封建王朝的弊病展现的愈发淋漓尽致;也让底层百姓连揭竿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上辈子至少还知道几起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但在这个世界,农民的起义连成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迅速扑灭。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重重吐息,提笔书写: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写完,许七安只觉神清气爽,一吐胸中郁气,把笔一抛,大声说:“辞旧,这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轰隆!

    许辞旧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劈开了混沌的灵识,劈开了灵魂的枷锁。

    他呆呆的望着堂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二郎似乎看到堂哥头顶浓郁紫气一闪而逝。

    咔擦!

    边上那块石碑忽然发出崩裂的声响,一道贯穿上下的巨大裂缝出现。

    兄弟俩吃了一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个亚圣学宫震颤起来,穹顶“簌簌”掉灰,烛台倾倒。

    亚圣雕塑冲起一股清气,绽破山顶白云,数十里外皆见异象。

    许七安懵了,脸色极其难看:“怎么回事?好....好像惹祸了。”

    “惹什么祸,惹什么祸?”许新年情绪激动,大声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从没有来过亚圣学宫。”

    说完,抱着脑袋就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读书人,你等等我。”许七安拔腿追了上去,心说关键时刻,还是读书人应变能力强。

    ps:书里的理学是我基于“程朱理学”发散、魔改出的学术流派,与现实中的理学大相径庭,别较真。

    这属于现实取材,再自己魔改,毕竟你让我生搬硬造一个学术流派....嗯,我有这么吊,还写什么小说?

    之所以解释,主要是“程朱理学”褒贬两极化,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口水战,所以我得声明一下。

    求推荐啦,小可爱们。

第四十四章 逃之夭夭

    兄弟俩跑出亚圣学宫,没敢走大路,从院子侧边的小路拐进山林,跑了很久才停下来。

    许七安气息平稳,许新年扶着一株松树,气喘吁吁,因为剧烈运动,白皙的脸蛋涌起一抹动人心魄的潮红。

    “我们现在怎么办?”许七安打算请教一下“做事有章法”的小老弟,并试探道:

    “我刚才算不算是为学院破开了一个千古难题?”

    他没料到自己的那句口嗨会造成如此可怕的异象,也不清楚会产生怎样的后续,所以很从心的跟着许二郎逃跑了。

    许新年喘着气,一边平复心跳,一边傲娇的“呵”一声:“顶多是两百年的难题。”

    许七安摘下水囊,递过去。

    许二郎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如果是初入学院的我,会建议你留在原地,等着接受学院师生的膜拜和感激。”

    “但现在的我,只想带你赶紧离开。”他把水囊抛回堂哥,等了一下,见他脸色如常,没有疑惑。

    有些失望和欣赏。

    欣赏,当然是因为堂哥很有脑子,与父亲那种粗坯不同。这让自视甚高的许新年由衷的欣慰。

    失望,则是不能在堂哥面前人前显圣,制造智商上的优越感。

    是的,哪怕堂哥多次作出令人惊叹的诗词,哪怕堂哥刚才在石碑上写出这般劈山开地般的句子.....许新年依旧觉得自己的智商是更高一筹的。

    没这份心态,做不出“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兄弟俩快速在林子里穿梭,悄咪咪的摸向马厩方向。

    不辞而别是此刻最佳的选择。

    许七安留在现场,迎接他的或许是云鹿书院的感恩戴德,甚至奉为大儒....虽然不太可能。

    这是好的一面。

    坏的一面也很明显,云鹿书院与国子监是道统之争,许七安接受云鹿书院感恩戴德的同时,必定招来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的敌视。

    满朝朱紫贵,都是国子监。

    一个税银案就遗祸无穷了,而这比一百个税银案还危险、麻烦。

    辞旧与我想法不谋而合....许七安呵呵道:“辞旧,你是真的狗。”

    很好,二郎不是迂腐的读书人,这或许是他精读兵法的缘故。

    “粗坯。”许新年反唇相讥,接着说道:“只要我们离开,事后,相信书院不会肆意宣扬,会替我们保密。”

    他不再说话,一边赶路,一边凝眸沉思,显得沉默寡言。

    ......

    圣人学宫外的大坪。

    穿麻衣,头发花白的赵守,忽然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动作,他蓦然转身,凝望学院后方。

    稍后几秒,三位大儒做出了同样动作,脸色凝重的眺望。

    长公主心里困惑,下意识的顺着他们的目光扭头,晴空朗朗,什么都没有。

    但在下一瞬间,一道肉眼可见的清气冲天而起,贯穿了云霄。浮在清云山的厚重白云,在众目睽睽中崩散。

    赵守率先消失,三位大儒随后展现言出法随的神异,将自身三尺挪移到书院后方。

    长公主柳眉轻蹙,提着裙摆,疾步急促又不失仪态的跟上。

    她身段高挑,曲线曼妙,疾走时的风韵不可描述,只可意会。

    ......

    亚圣学宫,烛台倾倒,蜡油绵密流淌。

    空旷的大殿中,清气如春风荡漾,凸显出赵守的身影,他迅速扫过大殿每一寸角落,而后目光聚焦在裂开的程氏亚圣的碑文。

    这....院长古井般的瞳孔里掀起了狂涛骇浪,同时迅速分析出那股冲天清气的缘由。

    镇压学宫的碑文崩裂,云鹿书院内蕴的浩然之气挣脱了束缚,充盈自溢,才造成了刚才的景象。

    问题是,程氏亚圣的碑文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崩裂?

    很快,赵院长明白了,他的目光被当初自己立在殿内的石碑吸引,他看着碑文上的内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淡化,在消失,唯有那一行丑陋的字体深深烙印在瞳孔里。

    烙印在心里。

    成为此刻世界的唯一。

    令人如沐春风的清气荡漾中,三位大儒的身影显化,他们下意识的扫视整个大殿。

    看到崩裂的程氏亚圣石碑时,瞳孔不自觉的收缩。

    好端端的,石碑怎么会裂.....不,这是好事,意味着镇压云鹿书院气运的封印产生了动摇....李慕白心里想着,忽然发现院长的状态不对。

    是一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失魂般的状态。

    石碑竟然裂了,在亚圣不出的年代,居然有人能撼动程氏石碑....张慎和陈泰相视一眼,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了震惊与疑惑。

    紧接着,他们与李慕白一样,发现了赵院长的异常。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天平....”张慎喃喃道。

    他完全被这句话里蕴含的气魄、风骨、志向所震撼,浑身鸡皮疙瘩暴凸的东西,胸腔里的热血仿佛也沸腾了。

    “这才是一个读书人,真正该做的事。”陈泰嘴皮子颤抖:“为官,当为民,为国,为天下苍生,不该为一姓之家,为少数几人。”

    这位被誉为有治国大才的大儒,这一刻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声音嘶哑:“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啊....”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这是谁写的?”

    三人同时望向院长赵守,院长闭关十几年,为了推翻程氏的理学,呕心沥血。当世如果有人能开创新的学术流派,非他莫属。

    但院长刚才与他们一起,而且,院长此时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回应他们的是沉默,许久之后,赵守低声道:“你们先出去,有什么话,事后再议。”

    他接着说:“君子缄默。”

    三位大儒躬身作揖,并肩离开。

    殿门关闭,四周寂静,赵守沉默的站在碑前,背后是镂空的门窗,阳光斑驳洒入。

    很久之后,他正了正衣冠,朝着碑文行弟子大礼:“朝闻道,夕死可矣。”

    .....

    长公主提着裙摆,终于赶到亚圣学宫之外,却发现学宫十丈之内,被一道宛如倒扣的碗般的气罩包裹,隔绝内外。

    她没有急,沉静的站在学宫外的台阶下,像一朵静谧盛放的鲜花。

    俄顷,三位大儒并肩出来,脸色沉凝,但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三位先生,可否告之?”长公主目光遥望学宫。

    “公主莫问了。”陈泰作揖,“此事,我等暂时也摸不着头绪。”

    长公主笑了笑,难掩贵气的脸蛋一如既往的平静。

    告别三位大儒,她独自往雅阁方向行去,山风里,罗裳裙带飘飞,仿佛是山中的精灵,下凡游玩的仙子。

    两列披甲持锐的士卒依旧守在雅阁外,宛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塑。

    这支二十四人的金吾卫是她的护卫队,山下还有一支由七名打更人组成的队伍。

    只是书院对魏渊极为厌恶,不允许打更人上山。

    长公主带着护卫队下山,找到侯在官道边的七名打更人,嗓音清丽:“云鹿书院清气冲天,亚圣学宫被封禁,将此事禀告给魏公,让他盯紧书院,查明此事。”

    “是!”打更人抱拳。

    长公主继续说:“替本宫查一个人,长乐县衙快手许七安。”

    “遵命。”

第四十五章 大哥真讨厌

    观星楼,八卦台。

    白衣、白发、白胡子的监正坐在案前,手里捻着一杯酒,无声的眺望京城西北方向。

    左边还有一张桌案,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案前坐着鹅蛋脸大眼睛,五官精致,甜美暗藏的褚采薇。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喋喋不休的说话:“师父,我什么时候能踏入六品,成为炼金术师啊。”

    监正笑着回答:“你什么时候不顾着吃,肯安心修行,时机就到了。”

    褚采薇为难道:“那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了呀。”

    她咽下食物,继续叨叨:“对了,那假银很容易燃烧,且丢水里就爆炸,根本无法保存嘛。这样不好向皇帝交差。”

    监正大人轻声道:“皇帝老儿吃饱了撑着,让他滚犊子就是。”

    褚采薇吐了吐小舌尖:“徒儿可不敢说这话,您自己去。”

    监正笑容和蔼。

    “师父,四师兄都快魔怔了,您也不管管。没事总往城外跑,说什么炼金术奥义的大门已经朝他敞开了。”

    “.....”

    “师父,我觉得许七安这个小快手挺不错,咱就不能把他收到司天监?哦,您不知道他是谁,就是破了税银案那人....”

    “....”

    “师父,什么是嫁接啊。”

    监正叹了口气:“采薇啊。”

    “师父你说。”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哦。”

    几秒后...

    “师父,你怎么老是往那边看。”

    “采薇啊,师父有些遗憾。”

    “师父你说。”

    “师父怎么就不会儒家的禁言术呢。”

    “嘻嘻....”褚采薇脸上得意的表情刚浮现,忽然发现案上的食物在刹那间**,散发出难闻的馊味。

    她小嘴一瘪,要哭的表情,心疼的无法呼吸:“师父,我错了。你快变回来。”

    监正依旧眺望西北方向,笑呵呵的说:“师父就再教你一个道理,在炼金术的领域里,绝大部分转换都是不可逆的。”

    褚采薇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唧唧的走人,“我再也不来陪你这个糟老头子了。”

    ......

    竹林边的雅阁,院长赵守沉声道:“此地三十丈内禁止靠近。”

    说话的同时,他挥了挥袖子,清气膨胀,将雅阁方圆三十丈笼罩。

    做完这些,他回身,看着被召集过来的三位大儒。

    李慕白手里捧着茶杯,脸色严肃,“询问过了,当时并没有学生在亚圣学宫附近,也没无法得知有谁进入其中。

    “石碑上的字迹,不属于书院任何一位学子。能写出这么丑的字,我不认为是我们学院教出来的。”

    说到这里,李慕白有些心虚,倘若不是学院的学子,今天又在学院内的,除了那个便宜弟子,还有谁?

    “笃笃...”

    这时候,张慎敲了敲桌面,这位大儒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面无表情的反驳挚友:

    “字迹是可以伪装的,丑陋的字更是如此。”

    陈泰忽然问道:“那么,伪装字迹的理由是什么?那块碑竖在那里十几年了,学院里的师生都尝试过,都乐意当这个英雄。没理由伪装字迹。

    “而且,当时许辞旧和许宁宴兄弟俩恰好在游山。”

    三位大儒讨论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李慕白喝了口杯里的茶水,喟叹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惭愧啊,我这些年早已断了仕途的念头,一心只想流芳百世,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纯靖兄高风亮节。”张慎竖起大拇指,表扬一番,接着说:“劝学诗就交给我来指导吧。”

    李慕白当即改口:“为国为民,与名垂青史也不矛盾。”

    院长赵守一愣,凝视着李慕白,眼中清光闪烁,诧异道:“你快立命了?!”

    “!!!”陈泰和张慎一震。

    李慕白笑着抚须:“刹那顿悟,豁然开朗。”

    其他两位大儒瞬间就酸了。

    被院长赵守点破后,两人顿时察觉出李慕白气息出现的微妙变化。

    三品立命境,是一个寻找人生目标的境界,有人读书是为功名,有人为利禄,有人为福泽后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院长赵守的道,是为儒家开创新的流派,为天下千千万的读书人,打破思想的禁锢,找出一条新的道路。

    所以,他一日达不成这个目标,一日无法突破到二品境。

    其他人没有问李慕白的人生目标,因为这时候的他,自身也处在一个朦胧的状态里。

    张慎和陈泰对视一眼,心里暗暗决定,今日后在亚圣学宫闭关悟道,不出来了。

    “至今日起,亚圣学宫禁止学子入内。”赵守内蕴神华的双眼,扫过在场的大儒,道:“这件事,不准外传。我要对你们三人立言。”

    三位大儒互看彼此,微微颔首。

    赵守气沉丹田,力聚舌尖:“君子当三缄其口。”

    ......

    两骑飞快驰骋,临近京城时,兄弟俩放慢速度,让马匹小跑着赶路。

    他们租的是劣马,只比驽马好一点,优点是便宜,缺点就是体力不行。

    无法保持长时间的高速奔跑。

    跑死了,还得赔十几两银子。兄弟俩都是对自己钱包很有逼数的人。

    许新年吐出一口浊气,终于问出心里的疑惑:“大哥是否该解释一下。”

    他指的是那段惊世骇俗的格言。

    “你想要我解释什么?”许七安反问。

    “大哥只是启蒙而已,如何说出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许新年骄傲的抬起下巴:

    “那是读书人才能说的话。”

    瞧把你得意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吧....老子好歹是九年义务教育兼警校毕业.....而且还是资深键盘侠,深受键盘文化熏陶,什么都懂一点.....真比拼知识储量,你们这些读书人在我面前只能算弟弟!

    许七安很想把这个槽给吐出来。

    他沉吟片刻,换了个说法:“辞旧也觉得,当下儒家的思想有些问题,可当我问你,读书人该做什么时,你的回答依旧是符合时代的标准回复。”

    这一句,让许新年陷入了沉思。

    “这是思想的局限性,你们读书人受着某种思想的熏陶,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它的形状。即使意识到不对,也很难挣脱出来。”许七安侃侃而谈:

    “咱们可以换个说法:思想禁锢。”

    “思想禁锢...”许辞旧喃喃的重复这四个字。

    “云鹿书院的院长同样被思想禁锢着,被程氏的学术影响着,他想要突破,想要找到新的流派,但他自己身在旋涡,又如何带领天下读书人脱离旋涡呢?”

    “真正能做到的,只有身在旋涡之外的人。

    “可能正是因为大哥我没有读过多少书,才能剑走偏锋,才能标新立异,才能不受程氏理学的禁锢。”

    当然,我也有思想禁锢,来自21世纪的思想禁锢,只不过没有人给我当头棒喝而已....许七安在心里说。

    思想禁锢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三观,而三观是时代造成的。你身在这个时代,受其熏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有时间尺度达到一定距离,才能高屋建瓴,发现问题。

    许辞旧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开始了思考,开始了格物,过了一炷香时间,他神采奕奕的看着许七安:

    “大哥一番话,让我豁然开朗。”

    大哥真厉害。

    悟性很强大...许七安心里做出评价,表面不当一回事,反而露出嘲笑神色:

    “可惜啊,你没有继承我许家的优良基因,你继承的是李家的。”

    大哥真讨厌....许辞旧忽然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话让娘听了去,又要气的拍桌子骂:这小混球就是跟老娘八字相冲。

    ps:哀悼一下疫情中不幸去世的烈士和同胞,本来今天想断更一天,以表伤感,想想还是算了。铭记于心就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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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