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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二十九章 人去楼空

    灌入气机后,地书碎片亮起浑浊的微光,微光如水流动,点燃一个又一个咒文。

    许七安和洛玉衡默契的跃上石盘,下一刻,浑浊的微光无声无息膨胀,吞噬了两人,带着他们消失在石室。

    再次身处纯粹无光的环境里,许七安浑身悄然紧绷,如临大敌,不由的想起了上次自己无声无息“死去”的一幕。

    想起了那恐怖的,沛莫能御的压力。

    这时,他感觉手臂被拂尘轻轻打了一下,耳边响起洛玉衡的传音:“跟在我身后!”

    拂尘又打了他一下,似乎是示意他可以跟上了。

    太黑了,完全看不清啊,我要是伸手往前摸索,能不能摸到小姨的翘臀?会被当场杀死的吧..........他一边想着,一边缓步行走。

    甬道寂静且漫长,走了长达一刻钟,许七安心里一紧,准备迎接那恐怖的呼吸声,还有泰山般沉重的威压。

    然而,前方什么都没有,风平浪静。

    嗯?

    他不动声色,随着洛玉衡继续行走,过了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抹微弱,但纯净的金光。

    我上次就是在这里“死亡”的,许七安心里嘀咕一声,停在原地没动。。

    相信以洛玉衡的手段和修为,不需要他多此一举的提醒,真要有什么危险,小姨完全能应付。

    况且这只是小姨的一道分身.........咦,她分身要是搞不定,那我这个真身岂不是药丸?想着想着,许七安猛的一愣。

    浮想联翩之际,他忽然看见洛玉衡身上绽放出金光,明亮却不耀眼,照亮周遭黑暗。

    小姨扭头,精致绝美的五官宛如金灿灿的雕像,淡淡开口:“这里没有异常,只有一个和尚。”

    没有异常?!许七安再次一愣。

    恐怖的威压呢,可怕的呼吸声呢?

    怀着疑惑,他和洛玉衡向着那抹散发佛门气息的金光靠过去。

    走的近了,他们看见前方有一间宽敞的密室,密室的中央摆着一张石床,一尊青铜丹炉,石床的侧边,是一个断层的深渊。

    石床上,盘坐着一个魁梧高大的和尚? 头顶悬浮着一颗金灿灿的? 拳头大小的珠子。

    他闭着眼,早已没了生命迹象。

    恒远大师.........许七安心口猛的一痛,产生撕裂般的痛楚。

    一瞬间? 脑海里浮现恒远过往的种种画面? 浮现他问自己要银子时的窘迫,浮现他照料养生堂鳏寡独孤时的认真..........

    洛玉衡盯着拳头大的珠子看了片刻? 道:“舍利子,二品罗汉凝聚的果位。”

    顿了一下,看向许七安:“他只是假死。”

    只是假死.........许七安翻涌不息的悲伤,忽然卡住?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转而问道:

    “舍利子是罗汉果位,但恒远他不可能是二品高手啊。”

    除非恒远是隐藏的佛门二品大佬,但这显然不可能。

    洛玉衡沉吟道:

    “五百年前,佛门曾经在中原大兴,想来是那个时期的高僧留下。至于他为何会有舍利子? 要么他是罗汉转世,要么是身负机缘,得到了舍利子。”

    许七安皱了皱眉:“我听说罗汉是不死的。”

    说完,心里腹诽,人家佛门的修行体系可比你道门稳定多了,你们道门三宗完全是走了歪门邪道。

    洛玉衡斜了他一眼,淡淡道:

    “佛门的禅师体系中,四品苦行僧是奠基之境。苦行僧要许宏愿,宏愿越大,果位越高。

    “根据果位不同,便有了罗汉和菩萨的分别。果位一旦凝聚,便不能再改变。换而言之,罗汉永远是罗汉,无缘一品菩萨。

    “于是,就有了转世重修之法。罗汉若想成就一品,就必须转世重修,放弃今生的一切。每一尊罗汉转世,佛门都会倾尽全力寻找,然后将他前世的舍利子植入他体内,为其护道。

    “五百年前,儒家推行灭佛,逼佛门退回西域,这舍利子很可能是当年留下来的。因此,这个和尚也许是机缘巧合,得到了舍利子,并非一定是罗汉转世。”

    这就是恒远的秘密,这就是金莲道长把地书碎片交给他的原因.........不管恒远是罗汉转世,还是机缘巧合得到舍利子,他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低..........舍利子有灵,护住了恒远大师,让他免于危机?许七安恍然大悟。

    同时,他想到了度厄罗汉当初称他佛子。

    度厄是不是怀疑他是某位罗汉转世?

    他思绪飞扬间,洛玉衡伸出指头,轻轻点在舍利子上。

    她用的是唤醒元神的道门秘法,不具备攻击性。

    舍利子轻轻荡漾起柔和的光晕。

    几秒后,许七安听见了恒远胸腔里,那颗死寂的心脏再次跳动,开始供血,又过十几秒,大和尚眼皮颤抖着睁开。

    “许公子?国师?”

    茫然顾盼后,恒远看见了许七安,以及散发明亮金光的洛玉衡。

    “大师,你命可真大!”许七安笑了起来。

    恒远刚想说话,猛的一惊,给人的感觉就像炸毛的猫道长,他霍然看向青铜丹炉方向,那里空无一人。

    竖起的“猫毛”缓缓收敛,恒远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眼间轻松了许多。

    恒远的反应让许七安有些悚然,他措辞片刻,将自己如何发现密道,如何求救国师,简单的说了一遍。

    然后问道:“你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直到此刻,听完许七安的描述,验证了细节,恒远才相信眼前两人是真的。

    当即吞回舍利子,双手合十,娓娓道来:“当日我被淮王密探带走后,他们通过平远伯府的传送法阵,把我送来了这里。这里,这里.........”

    说到此,他露出极其惊恐的表情:“这里住着一个邪物。”

    邪物?!

    许七安脸色微变,脊背肌肉一根根拧起,汗毛一根根倒竖。

    “他想吃了我,但因为舍利子的缘故,没有成功。可舍利子也奈何不了他,甚至,甚至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炼化。为了与他对抗,我陷入了死寂,全力催动舍利子。”恒远一脸苦大仇深。

    “他长什么模样?”许七安连忙问。

    “他给我的感觉,与地宗的妖道很像,眼神充满恶意,仿佛看一眼,就会随着他一起堕落。残暴、贪婪、**........各种邪念滋生。这也是我选择进入“涅槃”状态的原因,如果不这样,我无法在和他的对抗中保持本性。”恒远心有余悸的说道。

    果然是地宗道首的另一具分身!许七安下意识的看向洛玉衡,见她也在看自己,双方都露出恍然之色。

    “那他人呢?”

    许七安目光扫视着石室,发现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密室是封闭的,没有通往地面的通道。

    他立刻看向了石床右侧的深渊,怀疑那家伙在深渊底下。

    恒远皱着眉头:“不久前,我感觉外面的压力忽然没了.........”

    他也把目光投向了深渊。

    洛玉衡轻身飞起,投入深渊中。

    大概有个五分钟,洛玉衡驾驭着金光上来,许七安第一次从她眼里,从她表情里,看到极致的愤怒。

    “国师?”他试探的喊道。

    “下面安全。”洛玉衡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深渊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她脸色如此难看?许七安怀着疑惑,征询她的意见:“我想下去看看。”

    洛玉衡精致如刻的嘴角挑起冷笑:“随你。”

    许七安纵身跃下深渊,做自由落地运动,十几秒后,轰的一声巨响,他把自己砸在了深渊底部。

    武夫真是粗鄙啊,一点都不潇洒.........他心里腹诽,紧接着便听见身后传来“轰”的巨响,恒远也把自己砸下来了。

    武僧同样粗鄙!许七安心里补充一句。

    不知道自己被许大人嘲讽的恒远,张嘴吐出舍利子,柔和庄严的金光绽破黑暗,让两人看清了地底的景象。

    许七安脸色陡然间凝固。

    视线所及,遍地尸骨,头骨、肋骨、腿骨、手骨..........它们堆成了四个字:尸骨如山。

    难以估算这里死了多少人,长年累月中,堆积出累累白骨。

    这些,就是近四十年来,平远伯从京城,以及京城周边拐来的百姓。

    有男有女,甚至有孩子。

    他们被送进皇宫地底,龙脉之上,在这里被屠杀,被某种原因,夺去生命。

    四十年,这里死了多少人啊..........许七安脸颊肌肉一点点抽搐,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畜生!”

    他仿佛又回到了楚州,又回到了郑兴怀记忆里,那草芥般倒下的百姓。

    “阿弥陀佛..........”

    恒远双手合十,垂头吟诵佛号,魁梧的身躯战栗不止。

    以慈悲为怀的他,心底翻涌着滔天的怒意,金刚伏魔的怒意。

    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很久之后,许七安把激荡的情绪平复,望向了一处没有被尸骨掩盖的地方,那是一块巨大的石盘,雕刻扭曲古怪的符文。

    这座传送阵法,就是唯一通往外界的路?

    地宗道首通过它离开了?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是我上一次的探索,惊动了对方?

    “国师。”

    他抬头喊道。

    头顶金光降落,洛玉衡悬在半空,低头俯瞰着他们,俯瞰深渊,俯瞰白骨如山。

    洛玉衡淡淡道:“你上次进来可能惊动了他,让他选择离开,把地书丢过去,我传送到那一端查看情况。你们现在回去,到平远伯府等我。”

    阵法的那一头,可能是陷阱。

    她索性是一具分身,没了便没了,不介意充当炮灰,只要及时切断本体与分身的联系,就能规避地宗道首的污染。

    许七安取出地书碎片,操纵气机,把它送到石盘上,而后隔空灌入气机。

    浑浊微光亮起,点亮符文,开启了传送阵。

    洛玉衡化作一道金光,投向传送阵,触及到微光后,身体骤然消失,被传送到了阵法连接的另一端。

    许七安召回地书碎片,与恒远迅速撤离了密室,在甬道中狂奔,然后传送回平远伯府。

    两人离开石室,走出假山,趁着有时间,许七安向恒远讲述了元景帝和地宗道首的“关系”,讲述了那一桩隐秘的大案。

    也告诉他金莲道长就是地宗道首的善念。

    恒远半晌无话,长叹道:“原来如此,贫僧到日就觉得奇怪,金莲道长竟能纠缠一位二品高手的魔念。嗯,许大人怎么会有地书碎片?”

    许七安脸色如常:“二郎去北境打仗了,三号地书碎片暂时交给我保管。”

    恒远大师,你是我最后的倔强了.........

    对许大人无比信任的恒远点点头,没有丝毫怀疑。

    在后花园等待许久,直到一抹常人不可见的金光飞来,降临在假山上。

    洛玉衡站在假山上,轻轻摇头:“那边是内城一座无人的宅院。”

    无人宅院?另一头不是皇宫,而是一座无人宅院?

    许七安陷入了沉默。

    地宗道首已经走了,这........走的太果断了吧,他去了哪里?仅仅是被我惊动,就吓的逃走了?

    还是,去了皇宫?

    监正呢?监正知不知道他走了,监正会坐视他进皇宫?

    洛玉衡见他久久不语,问道:“线索又断了?”

    许七安摇摇头,又点点头:“地宗道首的分身想必是撤离了,也许我第一次探索时,便已经惊动他。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他走的太仓促,藏身地点没有很好的处理。”

    恒远皱眉道:“也许对地宗道首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京城怎样,已经与他无关?”

    许七安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他目的达到了?不过,如果地宗道首对元景帝的处境毫不在意的话,那他确实可以走的很潇洒。”

    许七安搓了搓脸,吐出一口浊气:“不管了,我直接找监正吧。”

    地宗道首离开,这案子再没有线索了,虽然没有地宗道首的亲口承认,他的推测终究只是推测,但这些不重要。

    地底下的累累白骨才是重要铁证。

    魏公不再,这事儿只能找监正处理。就怕监正和上次一样,不见他。

    “现在想想,监正是知道这些事的,不然哪这么巧,我上次要去探索龙脉,他就正好不想见我。但我不明白他为何冷眼旁观?”他低声说。

    洛玉衡蹙眉道:“确实不合常理。”

    许七安刚想说话,便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巴掌,他一边揉了揉脑袋,一边摸出地书碎片。

    一号地书碎片朝三号发起私聊。

    真想一巴掌怼回去,扇女神后脑勺是什么感觉.........他腹诽着选择接受。

    【一:我在许府,速回。】

    【三:什么事?对了,我把恒远救出来了。】

    怀庆半天没反应,过了好久,才带着疑惑的传书道:【平安无事?】

    她指的是,平安无事的就把人救出来了?

    【三:确实没什么危险,详情面谈。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一:你这案子有问题,回府再谈。】

第两百三十章 部分真相

    “国师,我们先回去吧,等有新的进展,我再通知您,请您.........”

    许七安还没说完,就看见国师化作金光遁走,他表情顿时凝固,“请您送我们回去”再也没能吐出来。

    好歹送我们回去啊,我小母马没带呢!

    他心里吐槽,旋即看向身边的恒远..........嗯,幸亏没带小母马。

    两人翻出伯爵府的高墙,四下无人,迅速离开,进入大街汇入人流。

    行至街口,永安街的牌坊下,日晷显示的时间是辰时四刻(早上八点)。

    京城每一条主干道的街口,都立着巨大的牌坊,牌坊边则立着日晷,专门给百姓看时间的。

    “半小时左右才能回家,希望怀庆不要等急了。”许七安心里嘀咕。

    在京城,不管白天黑夜,飞檐走壁都是不被允许的。

    许七安也不想太惹人注目,他现在的声望,还是低调点好,不然会引来路人的狂热追捧,造成混乱。

    好在他不穿银锣的差服,老百姓们不会注意到他,大部分时候,其实人只能记住一些明显的特征,比如许七安前世硬盘里的文化瑰宝们,穿了衣服他就认不出来。。

    再说京城人口两百多万,不可能每个人都那么幸运,有幸一睹许银锣的英姿。

    很多人压根没见过许银锣真人。

    走着走着,许七安突然僵住,然后脸色如常的看向恒远,道:“大师,你被困地底月余,还是回养生堂看看老人孩子吧。”

    恒远点点头:“他们近来可好?”

    许七安坦然道:“我虽没去看过,但一直有派人送银子和居家用品。”

    恒远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许大人是贫僧见过的,最有善心之人,贫僧为结交许大人而欣喜。”

    许七安还了一礼,也很欣喜,能被一位身怀罗汉果位的大师崇拜,将来受益匪浅。

    惊才绝艳的楚元缜,侠肝义胆的天宗圣女,天赋超绝力大无穷的丽娜,身怀罗汉果位的恒远,以及才智无双的皇长女怀庆。

    最多十年? 天地会成员或许会成为九州巅峰的势力。

    嗯? 七号八号暂时没有出现? 希望不要让人失望。

    人流熙熙攘攘,目送恒远离开,许七安松了口气,恒远要是跟着他回许府? 怀庆是一号的身份就藏不住。

    那以怀庆的性格? 大家就一起死吧。

    ...........

    许府。

    怀庆坐在厅内? 等的有些不耐? 身为主母的婶婶迫于皇长女强大的气场和身份? 陪了一会儿,就借口身子不适,回房去了。

    许玲月则是被李妙真挡回去? 虽然许家大小姐比她娘更有担当,可接下来要谈的事? 涉及到机密,不好让她旁听。

    李妙真对于怀庆自称案件有重大疑点的事? 保持怀疑态度。她自认为推理能力仅在许七安之下,是天地会第二号查案担当。

    终于,她们看见许七安进了院子,穿过青石板铺设的走到,迈入厅内。

    身为主人的许七安看了眼两位的两张椅子,分别坐着怀庆和李妙真,只好坐在下方的客位,看向皇长女:

    “你发现了什么?”

    怀庆有几秒的措辞,嗓音清亮:“你怎么确认地宗道首是一气化三清。”

    这还需要确认么?许七安愣了一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怀庆又看向李妙真,询问道:“道门的法术,能否让人做到分裂元神,但不一定是化作三个人。”

    这种问题,李妙真不需要思考,说道:

    “一气化三清是元神领域最巅峰的法术。它能让一个人,分裂成三个人,且都拥有独立意识,即是单独的人,也可以三者合一。

    “若只是元神分裂,修出阴神的人都可以做到。但分裂的元神是残缺的,不完整的,与一气化三清不能比。”

    怀庆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转而看向许七安,秋水明眸灼灼逼人:

    “你说过金莲道长是残魂,这符合元神分裂的情况。地宗道首也许只是分出了善念和恶念,所谓的一气化三清,仅是你的推测,并没有证据。”

    许七安皱了皱眉,保持着语气沉稳,分析道:

    “或许,地宗道首分化出的三人已经割裂。嗯,这是必然的,不然金莲道长早被黑莲找到。”

    李妙真说道:“一气化三清也可以是独立的,不存在联系的三个人,并不是非要割裂才行。”

    许七安顿时语塞,他想起先帝起居录里,地宗道首对一气化三清的注解。

    一人三者,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可以是完全独立的三个人。

    怀庆继续说:“还有一点,你说过,楚州屠城案中,淮王得血丹,父皇得魂丹。但魂丹的效果,根本不足以让父皇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我正是因为这个,才开始调查元景。”许七安颔首。

    “我问过采薇,了解了魂丹的功效。发现修补残魂是它最强功效,其余作用,都无法与之相比。可是,如果地宗道首真的一气化三清,那元神绝对不可能残缺。

    “我说的再明白一些,一位道门二品的高手,难道驾驭不住一气化三清之术?”

    许七安一愣,迅速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推理,结合怀庆的话:

    我陷入思维误区了,在怀疑地宗道首另一具分身可能藏在龙脉中后,我就把魂丹的线索对接起来,自然而然的认为地宗道首炼制魂丹是为了补全不完整的魂魄..........但我忽略了二品道士的位格,地宗道首一气化三清,怎么可能会分魂残缺.........但金莲道长确实是残魂.........

    纷乱的念头如走马灯般闪过,许七安吞了口唾沫,吐息道:

    “这确实是一个不合理之处,但与我怀疑地宗道首一样,你的怀疑,同样只是怀疑,没有切实证据。”

    怀庆颔首,秋波流转,看了一眼这位被誉为传奇人物的银锣,道:

    “还有一个疑点,嗯,我认为的疑点.........诱拐人口是从贞德26年开始的,这是你查出来的。”

    许七安沉吟一下:“即使当时在位的是先帝,但元景作为太子,他一样有能力在皇宫里,暗中开辟密室。”

    怀庆缓缓摇头,“我想说的是,当时的平远伯还很年轻,非常年轻,他正处于蓬勃向上的阶段。他暗中组建人牙子组织,为父皇做着见不得光的勾当。这里面,肯定会有利益交易。

    “可后来父皇登基称帝,平远伯依旧是平远伯,不管是爵位还是官位,都没有更进一步。而这不是平远伯没有野心,他为了获取更大的权力,联合梁党暗害平阳郡主,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觉得这合理吗?换成你是平远伯,你甘心吗?你为太子做着见不得光的勾当,而太子登基后,你依旧原地踏步二十多年。”

    厅内陷入了死寂。

    气氛悄然变的沉重,虽然李妙真听的一知半解,没有完全意会,但她也能意识到案子似乎出现了反转。怀庆说的很有道理,而许七安也没反对。

    怀庆主动打破沉寂,问道:“你在地底龙脉处有什么发现?”

    许七安便把救出恒远的经过说了出来。

    “所以,龙脉之上确实藏着一个可怕的存在,但,又不是地宗道首?”李妙真看一眼怀庆,又看一眼许七安:

    “那会是谁呢?”

    怀庆摇头:“不,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人不是地宗道首,哪怕魂丹不是给了地宗道首,哪怕平远伯这里存在疑点,我们仍然无法肯定龙脉里的那位存在不是地宗道首。”

    许七安想了想,捏着眉心,道:“想要确认,倒也简单。恒远见过那家伙,而我和妙真见过黑莲。把画像画出来,给恒远辨认便知。”

    李妙真和怀庆眼睛一亮。

    许七安和李妙真同时说道:“我不会丹青。”

    对此,怀庆当仁不让。

    三人离开内厅,进了房间,许七安殷勤的倒水研墨,铺开纸张,压上白玉镇纸。

    怀庆一手拢袖,一手提笔,悬于纸上,抬头扫了一眼李妙真和许七安:“他长什么样?”

    他是一半人一半鱼的美人鱼,不是左右,也不是上下,有头有丁丁..........许七安描述道:“脸型偏瘦,鼻子很高..........”

    在他的描述,李妙真的补充下,怀庆连画四五张画像,最后画出一个与地宗道首有七八分相似的老者。

    “可以了。”

    许七安抓起纸张,抖手,用气机蒸干墨迹,一边把画像卷好,一边低声说:“再画一张,那个人你应该不陌生。”

    怀庆沉默了一下,铺开纸张,画了第二张画像。

    望着许七安匆匆离开的身影,李妙真蹙眉问道:“你画的第二个人是谁?”

    怀庆不答,脸色阴沉且凝重。

    ............

    东城,养生堂。

    恒远探望过每一位老人和孩子,包括那个披着狗皮的可怜孩子,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不多,两件僧袍,几本佛经罢了。

    出家人孑然一身,行礼不过三两样。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元景帝迟早会再来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离开这里,和老人孩子们切断联系,才能更好保护他们。

    老吏员站在房门口,颤巍巍的,满脸悲伤。

    “我暂时不会离开京城,打算去许府住一阵子,既是有一个较为安全庇护所,同时也能增强许府的防卫力量。楚州屠城案后,他的处境就变的异常糟糕了..........这期间,我会定期回来看看。”

    恒远折叠着僧衣,语气温和:“银子方面不用担心,许大人是心善之人,会承担养生堂的开支。”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老吏员不停的点头,伤感道:“大师,你要保证啊,不必回来了。我们都不希望你再出事。”

    恒远收拾完行礼,掠过老吏员,走出房间。

    院子里,八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或被孩子搀扶,或拄着拐杖,齐聚在一起。

    十二个孩子也到齐了,除了后院那个已经无法走路的孩子........

    孩子们仰着还算干净的脸蛋,一双双纯真明亮的眼睛,无声的望着恒远。

    “我们来送送大师。”

    一位老人开口说道:“走吧,别再回来了,你帮了我们太多,不能再连累你了。”

    孩子们含泪不说话。

    恒远沉默的合十,行了一礼。

    再抬头时,恰好看见许七安从养生堂大门进来,步履匆匆。

    “许大人?”

    恒远迎了上去,又惊喜又诧异。

    “恒远大师,你见过地底那位存在,对吧!”

    见恒远点头,许七安展开黑莲的画像,目光灼灼的盯着对方:“是他吗?”

    恒远凝神辨认片刻,摇头道:“不是他!”

    不是他.........对了,恒远也见过黑莲的,他也参与过剑州的莲子争斗,如果是黑莲,当时在地底时,他就应该指出来,我又忽略了这个细节.........嗯,也有可能是那具分身的容貌与黑莲道长不同,毕竟金莲和黑莲长的就不一样..........

    许七安抖手,将黑莲的画像燃掉,他展开怀庆画的第二张画像,语气古怪的问道:“是,是他吗?”

    恒远脸色顿时凝重,沉声道:“你怎么有他画像,就是此人。”

    这........许七安瞳孔一下变大,莫名有了种汗毛耸立,脊背发凉的感觉。

    先帝!

    怀庆画的是先帝!

    地底龙脉里的那位存在是先帝!!

    此刻,许七安的真实感受是既荒诞,又合理,既震惊,又不震惊。

    怀庆指出两个疑点后,他对先帝就有怀疑了,这才让怀庆画第二张图像,而怀庆果真画了先帝的画像,意味着怀庆也怀疑先帝。

    “原来当年地宗道首污染的,不是淮王和元景,而是先帝.........对,先帝多次提及一气化三清,提及长生,他才是对长生有执念的人。”

    许七安缓缓走到石桌边,坐下,一个又一个细节在脑海里翻涌不息。

    “一气化三清,三者一人,三者三人,一人三者。一人可以是三者,先帝可以是先帝,也可以是淮王,更可以是元景。”

    “原来他们父子三人是同一个人,所以多疑的元景对淮王推心置腹,赐他镇国剑,赐他大奉第一美人,展现出不符合帝王心术的信任。”

    “我想起来了,王妃有一次曾经说过,元景初见她时,对她的美色展露出极度的痴迷(详情见本卷第164章)..........难怪他会愿意把王妃送给淮王,如果淮王也是他自己呢?”

    “这样一来,当年南苑的事件,淮王和元景就算没死,也出了问题,或被控制,或被地宗道首污染,再之后,他们被先帝同化夺舍,成为了一个人,这就是一人三者的秘密。这就是当初地宗道首告诉先帝的秘密?在那次论道之后,他们或许就开始谋划。”

    “龙脉底下躺着的,就是先帝本体.........监正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管,因为闹腾的人不是地宗道首,是大奉的皇帝。不,监正可能有他的谋划,但我猜不到。”

    “平远伯一直做着拐骗人口的事,却不敢邀功,这是因为他在为先帝做事。他以为自己在帮先帝做事,而不是元景。”

    “先帝为什么需要那些百姓?楚州屠城案已经给我答案——血丹和魂丹!”

    “先帝不是正统的道士,无法完美掌控一气化三清,他为此留下隐患,比如元神残缺,因此需要魂丹来修补.........”

    许七安头皮一阵阵发麻。

    ..........

    ps:这案子还没完,许白嫖只查出部分真相。一些没有解释的点,卷尾会解释。嗯,本卷快写完了,大概只剩十万字左右,以我的更新速度,也就一个多星期。

第两百三十一章 探索先帝墓

    许七安带着恒远回到许府,吩咐下人清扫客房,带大师去住下。

    恒远能借宿许府,对许七安,对许府家眷而言,无疑是巨大的保障。有天宗圣女,有南疆小黑皮,再有一位身藏舍利子的和尚。

    许府的守卫力量其实已经高的吓人,远比大部分王公贵族的府邸还要强。

    恒远双手合十,道:“打搅了。”

    说完,便随着下人去了外院。

    他虽然是和尚,但毕竟是男人,不方便住在内院,内院里女眷太多。

    在下人的带领下,恒远进了一间处在边缘,僻静的房间。

    他丝毫不觉得这是怠慢,反而欣慰许七安的贴心,恒远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房间,以供他晨课晚课诵读经书。

    简单的清扫完房间,恒远双手合十,谢过下人。。

    待下人离开,他正要关上房门打坐,忽然看见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憨憨的看着他,带着几分好奇。

    恒远露出了笑容,温和道:“小施主。”

    他识得这丫头,是许七安的幼妹,恒远也是来过许府好几次的。

    “你也要住到我家来吗?”许铃音问道。

    “打搅了。”恒远歉意的表情。

    许铃音跨过门槛,从兜里摸出一块将碎未碎的糕点,仰着脸,双手奉上:“给你吃。”

    真是个懂事善良的孩子.........恒远露出感动的笑容,顺手接过糕点,塞进嘴里,感觉味道有点怪怪的。

    许铃音开心的跑了出去,没多久,她手里拽着一朵蔫了吧唧的兰花跑进来,根部带着泥土。

    恒远有些困惑的看着女娃子,心说送完糕点,还要送花么,许大人的幼妹实在太热情太懂事了。

    许铃音皱着小眉头,苦恼道:

    “我刚才在外面玩耍,把娘心爱的花给打翻了,我又要挨打了。伯伯? 你就说是你打翻的好不好,你是客人? 我娘不会打你的。”

    恒远无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许铃音不明觉厉的仰着脸:“什么意思呀。”

    恒远温和解释:“就是不能说谎。”

    许铃音泫然欲泣,道:“那你把糕点还给我? 我藏在鞋子里三天? 都不舍得吃的..........”

    .........恒远呆若木鸡。

    ................

    回到书房,怀庆和李妙真果然还在等待,两位妍态各异的出挑美人安静的坐着,气氛说不上凝重,但也不轻松。

    看见许七安跨过门槛? 怀庆的反应比李妙真还要大,迅速起身? 裙裾飘荡的疾步迎来。

    在许七安面前猛的顿住? 秋水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几次欲言又止,竭力的控制着声线的平稳:

    “是? 是谁?”

    “不是他。”许七安摇摇头? 停顿几秒,声音低沉的补充:“是他。”

    两个回答,两个他? 分别对应着两张画像。

    怀庆脸色倏然凝固? 清丽的脸庞难以遏制的苍白? 血色一点点退去,她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巨大的眩晕袭来,身子一晃,就要栽倒。

    许七安揽臂拥住她的腰肢,叹息道:“殿下,节哀.........”

    “本宫没事,本宫没事........”怀庆推搡了几下,软绵绵的靠在他肩膀,香肩簌簌颤抖。

    许七安想抱紧怀里的美人,但考虑到她不是临安,便只是轻拥着她,把坚实的胸膛和宽阔的肩膀借给皇长女殿下。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李妙真惊呆了,心说你你你们想做什么.........想在我面前做什么?

    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怀庆小小的哭过一场后,迅速压下内心的情绪,离开许七安的怀抱,轻声道:“本宫失态了。”

    李妙真见缝插针般的发问:“到底怎么回事。”

    许七安看一眼怀庆,见她没反对,便给天宗圣女解释:“龙脉底下那位,不是地宗道首,是先帝。”

    先帝?!

    李妙真的脸瞬间呆滞,她缓缓张大嘴巴,瞪大了美眸,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许七安的话,过了很久,她听见自己喃喃的问道:

    “怎么可能!”

    “真正对长生有执念的是先帝,我也很难相信,但事实也许就是如此。”许七安又叹了口气。

    先帝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好,他虽然是假死,可司天监术士的诊断结果是不会错的,那就是先帝沉迷女色,掏空了身体。

    这一点,史书上记载的也很明确,“贞德好女色”短短几个字说明一切。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所以先帝对修道,对长生才会产生渴望。但又因为气运加身者不得长生的规则,只能把这份渴望压在心底。

    直到地宗道首来到京城,这之后,肯定发生了某些外人不得而知的隐秘,从而改变了先帝的认识,让他看到了长生的可能。

    李妙真用了很久才消化这个消息,连连反驳:

    “不可能,先帝又不是道门弟子,先帝甚至不是武夫,而你在地底龙脉里见到的那个存在,强大到让你战栗。”

    怀庆眼圈微红,深吸一口气:

    “两者之间并无因果关系,先帝是普通人,但不代表他天赋不行,皇室成员中,但凡有资格角逐帝位的皇子,都会早早的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因为有没有子嗣,是竞争太子之位的重要标准之一。

    “甚至,如果皇子痴迷武道,会引起皇帝和诸公反感。沉迷武道,哪来的精力处理政务。父.........他沉迷修道二十年,朝野非议纷纷,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想当皇帝,就得放弃修行,毕竟人是有极限的。

    先帝选择了帝位,但不代表他天赋不行。

    这二十年里,他就像一条蛀虫,趴在大奉的国运上敲骨吸髓,榨取民脂民膏,哪怕是一头猪,这么多的资源喂下去,也喂成天蓬元帅了。

    更何况,依照目前的情况看,先帝的天赋并不弱。

    李妙真一时无言以对,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失声道:“镇北王的尸体在哪里?!”

    许七安和怀庆相视一眼,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怎么了?”

    镇北王的尸体四分五裂,死的不能再死,楚州案中,根本没人在意一个亲王的尸体怎么处理。

    天宗圣女缓缓站了起来,以极为惊恐的目光扫过两人,道:

    “一气化三清,一者三人,三人一者,只要没有彻底杀死三尊分身,那他们是不会死的。死的只是多年积累下来的气血,死的只是三分之一的元神。”

    许七安和怀庆脸色大变。

    .............

    桑泊,重建后的永镇山河庙。

    穿着黑色为底,绣金色丝线锦袍的元景,负手而立,站在开国皇帝的雕塑前,眯着眼,与之对视。

    他已经五十多了,但红润的脸色,乌黑的头发,以及笔挺的身姿,看起来不过最多四十岁。

    “高祖,你建立大奉王朝,凝聚中原气运,晋级一品。巅峰之时,即使是巫神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武宗,你推翻腐朽的嫡脉,得儒家认可,登基称帝,晋级一品。而后儒家大兴,便是佛门也只能退回西域。”

    “大奉建国六百年,除了你们两人,再无一品武夫。可你们生前不管怎么强大,威压四海,百年之后,终究一捧黄土。”元景帝目光平静,语气笃定:

    “而我,将成为大奉第一个长生不朽的皇帝,快了,很快了........”

    ............

    京城地界,伏龙山脉。

    从高空俯瞰,伏龙山脉宛如一条伏地沉睡的巨龙,此山钟敏毓秀,凝聚地脉之势,是京城地界最上乘的风水宝地。

    大概三百年前,那一代的皇帝在这里建陵,此后三百年里,先后有六位皇帝葬在伏龙山脉,因此,此地皇陵又被称为“奉六陵”。

    先帝也被葬在此地。

    一行四人秘密潜入皇陵,以司天监和儒家法术,避开了粗鄙武夫们的“防线”,穿过皇陵外围的建筑,进入山中,停在先帝陵墓外。

    他们这番前来,是做最后的验证。

    身为一国之君,假死没那么简单,满朝文武、御医、司天监都会做一番确认。既然当初先帝被送进棺材里,那他至少在当时确实是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还得下墓一探究竟。

    陵墓外,许七安撕下一页儒家法术,对着三位美人儿,说道:“抱住我。”

    钟璃乖顺的从后面抱住他,怀庆和李妙真斜他一眼,把手按在他肩膀。

    还是钟师姐最乖吗,怀庆和妙真个性太强..........许七安心里嘀咕,嘴上没有停顿,以气机燃烧纸张,吟诵道:

    “我们不在陵墓外,而是在陵墓大门内。”

    纸张燃烧殆尽,微弱的清光卷住四人,消失不见。

    钟璃祭出一件夜明珠制成的法器,让其散发出明净澄澈的辉光,照亮漆黑的陵墓内部。

    李妙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己方四人只是穿进了陵墓大门,并没有深入陵墓,忍不住皱眉道:“为什么不直接说,在主墓内?”

    用儒家的法术,只进一扇门,是否太浪费了些?

    虽然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打开大门,更不可能耗费时间挖掘盗洞,但许七安完全可以直接传送到主墓。

    许七安幽怨道:“你一点都不疼我。”

    李妙真:“???”

    她很快反应过来,儒家法术是要承受反噬的,仅仅穿过一道门,法术反噬效果会很轻。

    若是直接传送到主墓,中间穿过各种各样的机关,途中的难度,会通过反噬的方式还给施术者。

    钟璃带头冲锋,说道:“先帝寝陵一共有十二种大机关,七十二种小机关,以及九座阵法..........她如数家珍的介绍,大家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走。”

    皇陵是策划者和督造方是司天监,钟璃是监正的弟子,有资格查看先帝寝陵的监造图纸。

    “跟着她我们会更危险吧........”

    李妙真小声质疑。

    许七安摆摆手:“没事,跟着她走就行,不会有意外。”

    他把监正赠的玉佩收进地书碎片了,现在的许七安,位面之子buff全开,足以抵消预言师带来的厄运。

    一路有惊无险,在钟璃的带领下,顺利避开机关,破解阵法,四人终于抵达了主墓。

    主墓的大门是两扇高大的石门,紧紧闭合着,许七安停下脚步,嘴角微微抽搐几下。

    “怎么了?”李妙真回头看他。

    没什么,就是好像得了古墓应激障碍症..........许七安以吐槽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情绪,先帝的本体,总不可能返回古墓来吧。

    希望我没有开棺必起尸的霉运光环.........

    他深吸一口气,双掌按住石门,肌肉鼓起,用力推开石门。

    武者危机本能没有预警!许七安松了口气,当先进入主墓内。

    钟璃手掌心托着夜明珠,明净澄澈的光芒照亮主墓,照亮立柱、泥俑、器皿等陪葬物品。

    许七安将目光望向主墓中央,漆黑的玉石为基,摆着檀木制作,白玉包边的巨大棺椁。

    双掌放在棺椁上,等待片刻,确定强大的直觉没有预警,许七安松了口气,缓缓推开棺椁。

    棺椁内是一具正常大小的檀木棺材。

    打开棺盖,随着钟璃的靠近,棺材里的景象映入许七安眼帘,铺设黄绸的棺内,躺着一具枯骨。

    李妙真走到棺材边,审视着枯骨,脑海里浮现出发前,搜集的先帝资料,道:“身高相近。”

    又看了眼耻骨,道:“男人。”

    这,棺材内有尸骨,说明当初先帝是真的进了棺材,而不是假死?李妙真蹙眉。

    眼前的这一幕,和他们预料的不太一样,在他们的推测中,先帝先假死入葬,而后悄悄揭棺而起。

    “把夜明珠给我。”

    怀庆伸手,从钟璃掌心接过照明法器,她毫不避讳棺材里剧毒气味,微微俯身,仔细审视着先帝的尸骨,许久后,露出恍然之色:

    “他不是先帝。”

    许七安摸了摸下巴:“你的依据是什么?”

    根据收集的资料显示,先帝是个四肢健全的人,骨骼方面,没有缺陷。这具尸骨同样是健全的。

    在这个缺乏先进器材,无法检测dna的世界,仅看一眼,就能辨别身份,在许七安看来几乎不可能。

    怀庆托着夜明珠,神色复杂,解释道:

    “他的手脚骨骼比较长,要比常人长一些,他是宦官.........宦官年少时便被净身,等到成年后,身体会与正常男子不同,更加高大,但手脚比例会出现微畸形,比正常男子要长。”

    许七安定睛一看,发现这具尸骨的臂骨确实偏长。

    这是什么原理?额,不愧是大奉第一女学霸...........我虽然也有不少尸检知识,但我那个时代已经没有太监了..........

    许七安低声:“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一国之君有气运加身,不可能被外人夺舍,除非夺舍之人同样是皇帝。换而言之,龙脉底下那位存在,便不可能是披着先帝外衣的地宗道首。

    眼下,又已证明先帝尸骨是假的,那么先帝是幕后黑手已经是板上钉钉。

    怀庆没有回答,有些落寞的说道:“走吧。”

    许七安叹息一声,元景早就不是元景了,可能当年南苑秋猎时就已经出了意外,也可能是二十年前突然修道时,就已经换人了。

    具体的操作方法,他们还不知道,但结论是摆在眼前的。

    ..........

    炎都外。

    地面炸开一个个炮坑,冒着青烟,士卒的尸体横陈一地,鲜血渗入漆黑的泥土。

    南宫倩柔俯身,抓起一把滚烫的泥土,深红色的血液从指间溢出。

    他身上的甲胄不再鲜亮,他的脸蛋不再白皙娇俏,刀伤剑痕遍布全身。

    脑海里闪过魏渊离开前的话:如果你不想在三天之内撤退,那么最后的期限是六天,第六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今日,已经是第六天。

    ........

    ps:求一下月票。科普小知识:太监净身后,身体会变得更加壮实、高大,寿命也会变的更长,骨骼发育会呈现轻微畸形,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手臂奇长.........

    所以,如果大家想长命百岁,不妨割以永治!!

第两百三十二章 奇兵

    “轰!轰!轰!”

    火炮和弩箭在双方的阵营中不断炸开,炮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碎铁片,对普通士卒而言是致命的。

    比拼大型杀伤武器,大奉军队几乎以碾压的姿态血洗着康国的军队,这是大奉称雄九州的依仗之一,纵使巫神教这些年暗中侵占了数量庞大的火炮和床弩,但缺乏术士的维护,法器的性能、炮弹的威力,都大打折扣。

    更何况,法器在不停的更新换代,旧武器与新武器的性能相比起来有巨大的差异。

    南宫倩柔率领着重骑兵,脱离了大本营,避开火炮和车弩的射击范围,从康**队右侧展开冲锋。

    康**队很快意识到这支重骑兵的靠近,火炮和床弩保持不变,与大奉军队火力交锋,弓箭手和火铳手纷纷射击。

    攻击这支人数破万的重骑兵。

    几轮发射后,弓箭手和火铳手果断后撤,这时,康**队里,一群手持陌刀的骑兵冲了出来,三千人。

    陌刀兴起于大周初期,重大八十余斤,精铁铸就,非头等健卒不得手持,当年没有术士的大周,靠着两万陌刀军,纵横无敌。

    每一位陌刀手都是炼精境巅峰,挥舞陌刀轻而易举,陌刀之下,人马俱碎,专克重骑兵。

    大周是真正的以武立国,武道最辉煌的朝代。。

    大周中后期,国力衰弱,陌刀军的威名江河日下,到了大奉,因为士卒的武道素养有限,因此陌刀军便退出历史舞台。

    但陌刀军在东北却一直保存下来,流传至今。概因巫神教的巫师,可以激发士兵的潜能,增强气血,达到短期内战力飙升的效果。

    陌刀军的门槛因此降低不少。

    三千陌刀军,朝着大奉一万重骑发起冲锋,丝毫不惧,反而热血激昂。

    一刀之下,人马俱碎,专破重骑。

    南宫倩柔娇艳的脸庞,浮现出一抹狰狞,九州只知骑兵以蛮族为尊,山海关战役后? 再以靖国为尊。

    大奉骑兵不值一提。

    真的是这样?

    大奉骑兵之所以稀少? 只因缺少优良战马,以及适合养马的牧场。

    数量稀少,不代表弱,这二十年间? 魏渊总结了山海关战役中十余次小败战的原因? 只因骑兵劣势严重。

    大奉没有骁勇百战的陌刀军,士卒的战力修为无法与大周辉煌时期相提并论? 如何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强重骑兵的威力?

    魏渊的决策是:装备!

    大奉没有巫师,能激发士卒潜能,提升战力。也没有大周那样的健卒。

    但是,大奉有司天监? 有术士。

    很少有人知道? 魏渊二十年间? 频繁出入观星楼的原因。但这一战之后? 魏渊二十年来,倾尽心力、财力,打造的一万套重骑兵铠甲? 将在这场战役中,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奉早已弃用的陌刀军,不过是历史尘埃掩盖下的老物件!

    一万重骑悍然杀穿陌刀军,人仰马翻。

    南宫倩柔一马当先,褐色的瞳孔被血红代替,一根根青筋在脸庞暴突,他变的不像是人,更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

    不管是康国大军,还是另一头的大奉军队,目睹这一幕,众多将领眉头直跳。

    之前的攻城拔寨中,重骑兵其实始终没有用武之地,因此,就连自己人都不清楚这批重骑兵的真实战力。

    除了魏渊和南宫倩柔。

    这时,康**队中,响起宏大的,缥缈的吟唱声,层层叠叠,叫人听不清具体内容。

    整个战场灵性滋生,刚刚死去,鲜血未凉的陌刀军,又爬了起来,他们有的失去头颅,有的失去手臂,有的胸膛被捅穿,但他们真切的爬了起来。

    重新加入战场。

    对于巫师来说,只要尸体没有四分五裂,没有被焚烧成灰烬,那就是取之不尽的兵源。

    “嗷呜..........”

    连绵不绝的咆哮声从遥远高处传来,一只只巨大的飞兽振翅滑翔,掠过大奉军队上空,投下石块、火油等物品。

    炎都的城门打开,炎国的军队蜂拥杀出,试图与康**队两面夹击。

    “举盾!”

    军方新秀人物,一万两千名禁军首领陈婴,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一六八队火炮调转,二四队弩手调转,冲锋营随我冲锋........”

    他一边高喊,一边通过挥舞小旗,将命令传达出去。

    步兵们举盾抵挡空中的攻击,部分火炮和车弩调转方向,朝杀出城的炎**队开火。

    在火炮轰鸣中,陈婴率领五千轻骑,一万步兵,气势汹汹的奔出,迎向炎过军队。

    ...........

    战争从白天打到黑夜,炎**队丢下八千多尸体,撤回了城池。康**队同样损失惨重,撤军三十里。

    大奉军队陷入了极其窘迫的困境,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有三点。

    一:战事方面的失利。

    炎都易守难攻,比已经征服的七座城市更加难啃,加之炎都高手如云,兵力雄厚,有一位三品巫师坐镇,想短期内打下来,难如登天。

    加上康**队的儿驰援,再想攻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二:补给线被切断。

    没有了补给线,大奉军队就相当于没有地基的阁楼,坍塌只是时间问题。这把插入炎国腹部的尖刀,已经被磨平了锋芒。

    篝火熊熊,军帐内。

    以陈婴为首的青壮派,以及南宫倩柔为首的魏渊派,齐聚一堂。

    陈婴站在沙盘前,指点江山:

    “康国和炎国的策略一目了然,把我们堵在炎都之下,直到弹尽粮绝,或四散溃逃,然后他们分而食之。我们粮草快没了,到后天,就得杀马食肉。”

    一位将领咧嘴道:“我去负责劫掠粮草,炎都附近的村庄不少,总归能搜刮些吃的。不能杀马,绝对不能。”

    陈婴“嘿”了一声:“赵将军,那就交给你了。魏公给我们的任务是坚持十天,眼下六天已过,再撑四天,四天后我们撤退。”

    顿了顿,他扫过众将领,见他们兴致不高,沉吟一下,坦然道:

    “说实话,这场战打的莫名其妙,粮草断的更莫名其妙,我到现在还不明白魏公的用意。但军令如山,即便魏公让我去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们现在还剩三万兄弟,四天后,我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能活下来,更不知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但巫神教这些年他娘的欺人太甚。

    “勾结朝廷命官,侵吞我大奉的军备,在云州扶持山匪,民不聊生。现在,更是试图占领北方,包围我大奉东北两境边线。

    “这一战就算全军覆没,也要耗光炎国和康国的兵力。诸位,你们怕死吗?”

    “怕个鸟,敢上战场,就没怕死的。”一个将领骂咧咧道。

    “不就四天么,四天后老子照样活蹦乱跳。”

    “魏公让我们拖,别说四天,四十天我也完成任务。”

    众人看向南宫倩柔,这位男生女相的金锣淡淡道:“我今晚会带一万重骑离开。”

    陈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魏公的任务?”

    南宫倩柔“嗯”了一声。

    陈婴看着他,许久许久,这位俊朗的年轻人露出笑容:“好,你安心的做自己的事,这边交给我们。”

    南宫倩柔没有搭理,转身离去。

    当他即将走出军帐时,突然停了下来,南宫倩柔缓缓扫过众人的脸,看的仔细,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

    “诸位,保重!”

    “保重!”

    众将士沉声道。

    南宫倩柔摘下头盔,轻轻放在地上,弯着腰,有个几秒的停顿,而后大步离去。

    .............

    炎都。

    大殿内烛光高照,努尔赫加高居王座,旁听着臣子们的议事。

    相比起大奉军队的窘迫,这边的气氛明显轻松许多,甚至洋溢着喜气。

    守城六天,大奉军队只在头一天攻城,丢下数千条尸体后,灰溜溜的败走,再没有发动第二次攻城。

    反观己方,因为康国援兵的到来,实现了两面夹击,并切断大奉的补给线,断了他们的粮草。

    只要再拖几天,大奉只能撤军,而他们目前所剩的兵力,已经无法再攻城,也就是说,国都已经稳如泰山,不怕奉军示弱。

    一旦他们撤军,炎、康两国甚至可以追击。

    胜利的一方,将属于巫神教。

    这样一来,所谓的大奉军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局势的好转,给了炎国众人强烈的自信心,魏渊山海关战役时积压的威名,瞬间减轻了许多。

    “呵呵,看来大奉这位军神并不擅长攻城嘛。”

    “也可能是二十年的朝堂之争,消磨了他的锐气。也是,二十年不领兵,早已物是人非了。”

    “仅此一战,我们炎国将踩着魏渊之名,威震九州。”

    “只带了十万人马,就想打到总坛?痴心妄想。”

    魏渊率军北伐,在炎国遭遇顽强抵抗,最终折戟沉沙,带着残部逃回大奉国境..........史书上必将记下这一笔。

    努尔赫加转头,看向手握黄金手杖,裹着袍子的国师伊尔布,笑道:

    “伊尔布国师,等打退魏渊,我们便可以分兵背上,助康国平定北境战事。经此一役,大奉很难在派出援兵。背上三万里之地,将入我巫神教版图。”

    伊尔布淡淡道:“北境战事不急,总坛的命令是,将大奉军队消灭在国境内,尤其魏渊,不能让他返回大奉。”

    伊尔布一愣,暗暗皱眉。

    他没明白总坛这个命令的意义何在,战争不是械斗,目光永远是放在长远和大局上的,而不是某个,或某几个人物。

    打退奉军,夺得北方疆土,远比杀一个魏渊重要。

    伊尔布继续道:“不过,能把魏渊阻截在炎国境内,委实是意外之喜,你的任务圆满完成,我会替你向总坛请功。”

    努尔赫加露出笑容:“多谢国师。”

    突然,伊尔布侧了侧头,摆出聆听姿态。

    耳边的呓语缥缈虚幻,层层叠叠,仿佛无数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伊尔布的脸色从淡然到严峻,从严峻到铁青,转变之快,让努尔赫加一阵茫然。

    “巫神在召唤我........魏渊?!”

    伊尔布化作乌光冲出大殿,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魏渊?”

    努尔赫加眉头紧锁,面露茫然。

    殿内大臣、武将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魏渊做了什么,竟让伊尔布国师如此震怒?

    距离炎都万里之外,康国的国都中,同样有一道乌光破空,迅速朝着东北方向掠去。

    ...........

    黎明来临之际,南宫倩柔率领一万重骑兵,终于抵达了魏渊指定的地点。

    这是一片山谷,三面环山,溪流潺潺。

    南宫倩柔让骑兵们原地休整,这一路行军,他严格遵守魏渊定制的规矩,十里一歇,刷马口鼻,三十里一饮饲。

    篝火熊熊,熬煮着锅里的蔬菜汤。

    粮食是沿途村庄里劫掠来的,蔬菜则是自己带来的,说起这个,南宫倩柔就想到那个和他争宠的贱人。

    大军出征前,许七安给魏渊献了一计,把蔬菜晒干,烘烤,彻底压榨出水分,然后用羊肠密封。

    每一位士卒随身携带一公斤脱水蔬菜,不算重,但用水泡开后,量却很足,撒上一把粗盐,滋味让人感动。

    南宫倩柔喝着蔬菜汤,用手抓着饭粒,一边进食,一边思考着义父让他脱离大军的目的。

    魏渊给的方向是南边,与大军行进路线背道而驰。

    南宫倩柔隐约间意识到,义父二十年来,费尽心力设计、打造这一万套重骑铠甲,或许,另有他用。

    所以他必须脱离大军,义父的想法是,尽量不让这支重骑兵出现重大损失。

    但意义在哪里呢?

    南宫倩柔刚这么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

    他猛的转头,看见一个相貌平平的白衣术士,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这位白衣术士,有着典型中原人的柔和五官,既不棱角分明,也不眼睛深邃,嘴唇偏厚,给人一种朴实的印象。

    南宫倩柔条件反射般的跃起,如羚羊腾跃,迅速拉开距离,顺势抽出佩刀,喝道:“你是何人。”

    重骑兵们纷纷抛下碗,抽刀上马,动作迅捷,展现出极高的军人素养。

    白衣术士不紧不慢道:“们.........”

    南宫倩柔再次喝道:“你是谁。”

    这个白衣术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修为绝对在杨千幻之上。

    白衣术士道:“来晚........”

    隔了一阵,他终于说完了整句话:“.........了。”

    你们来晚了?!南宫倩柔总算听明白对方的话,愕然道:“你在等我?是义父让你来的?”

    白衣术士点点头。

    南宫倩柔松了口气,连忙问道:“阁下是谁?义父让我们来找你,有何安排?”

    白衣术士平静的看着他,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我是监正.......”

    南宫倩柔脸色狂变。

    监正?

    他是监正?!不,他怎么可能是监正,我又不是没见过监正.........等等,未必是监正的本体,也可能是分身。对,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他出现在我身后,我却毫无察觉.........

    义父让我们来见监正,到底是在想做什么?

    南宫倩柔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表达对监正的尊敬,然后,就听白衣术士说道:“的二弟子!”

    的二弟子?南宫倩柔先是一愣,猛的反应过来:“你是监正的二弟子?!”

    白衣术士面带微笑,沉稳点头。

    ........南宫倩柔面皮不停的抽搐。

    他强压住恼怒,问道:“义父到底有何安排?”

    白衣术士沉声道:“我........”

    然后陷入了沉默。

    有了刚才的经历,南宫倩柔不着急,耐着性子等待,顺便回忆了一下这位术士的身份,监正的二弟子常年在外,南宫倩柔只听说过他,但从未见过。

    没想到今日有缘一见,这位二弟子,嗯,只能说不愧是监正弟子。

    十分钟后,白衣术士终于憋出了后半句话:“........不知道!”

    我不知道.........南宫倩柔脸色已经有些狰狞了。

    白衣术士毫无自觉的朝南宫倩柔笑了一下,抬手,轻轻一抹,抹去了南宫倩柔的存在,抹去了一万重骑兵的存在。

    ..........

    黎明破晓,金红色的晨曦洒在海面上,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散碎金光。

    靖山顶,高耸的哨台。

    穿着羊裘,戴着防寒帽的哨兵,打着哈欠,摘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口羊奶酒。

    入秋后,靖山的气候急转而下,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像极细的刀子,一点点的刮擦皮肤,使它变的干燥,变的粗粝。

    哨兵看了一眼极远处,高高的祭坛,隐约看见两个模糊的雕像,它们屹立的时间,超过一千年。

    对于寿命不过一甲子的凡人而言,这两尊雕像仿佛是亘古长存的,是不变的。

    “喂喂,该醒了,马上到换岗时间了。”

    喝马奶酒的哨兵,踢醒了身边的同伴。

    同伴揉了揉眼睛,盯着黑眼圈醒来,打着哈欠,慵懒的说:

    “福泽尔,听说北方形势一片大好,真想上战场捞军功啊。既能升官,又能劫掠钱财,这样我就有钱娶媳妇了。”

    福泽尔又喝了一口羊奶酒,耸耸肩:

    “愚蠢,如果能上战场,为什么还要花钱娶媳妇呢,直接抢十个八个蛮族女人回来,不是更享受么。”

    同伴嗤笑道:“蛮族女人比虎狼还凶猛,就你胯下那几两肉,够她们吃?你也就在母羊身上耍耍威风。”

    “你这个混蛋,母羊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它们?”福泽尔骂道。

    突然,望向海面的福泽尔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闪烁着粼粼波光得海面上,海平线尽头,出现了一艘巨大的战船,紧接着,两艘、三艘、五艘...........整整二十艘战船,呈品字型,乘风踏浪,飞速驶来。

    战船上旗帜招展。

    当先那艘战船的船头,一道青衣身影负手而立,衣袂翻飞,目光平静的望向靖山。

    “呜呜........”

    号角声从哨台响起,传遍整座靖山,也传遍依山而建的靖山城——这座高品巫师扎堆的雄城。

    ...........

    ps:下一章很难写,不但要写战争场面,还要写高手之间的战斗场面,我估计会卡文卡到心态爆炸。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如果晚上没更,那就说明卡文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勇气可嘉

    苍凉的号角声传遍山野,惊醒了这座沉睡的雄城。

    作为巫神教的总坛,靖山城人口接近五十万,城中遍布着走巫师体系的修士。

    守军只有两万五千人,对于一座五十万人口的雄城来说,兵力委实薄弱了些。

    但这并不是巫神教兵力不够,而是不需要。

    这里是巫神教的总坛,有巫神雕塑,有一品大巫师,有数量众多的,走巫师体系的高手。更有规模庞大的武夫。

    毫不夸张的说,靖山城的守备力量,以及总体实力,不比大奉京城差。

    驻扎在城中营房的两万守军蜂拥而出,六千骑兵,一万四的步兵,上至将领,下至士卒,都有些茫然。

    什么人胆大包天,敢进攻靖山城?

    纵观史书,自从上古时代巫神教在东北诞生、传教,靖山城就没有出现过战事。

    两万兵力沿着开辟出的大道,绕过靖山的山峰,于尘埃弥漫中,抵达了海边。。

    ...........

    一道道乌光从城中飞起,像是密集的流星,掠过靖山的山峰,降落在海岸。

    众巫师以城主纳兰衍为首,凝眸远眺,看见极远处的海面上,二十艘巨大的战船,破浪而来。

    纳兰衍身高八尺,浓密的络腮胡遮住半张脸,褐色的头发天然卷,巫武双修。

    这位城主是四品巅峰的巫师,也是四品巅峰的武者,只差半步,就能跨过“仙凡”的门槛,成为寿元漫长的三品高手。

    纳兰衍还有一层身份,巫神教有三位灵慧巫师(三品),一位大巫师(一品),三位灵慧分别是靖康炎三国的国师,平日里不在总坛。

    而大巫师沉迷牧羊? 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靖山城的城主? 原本是一位二品雨师? 但在山海关战役中,那位二品雨师被魏渊诱敌深入,联合佛门罗汉击杀。

    纳兰衍,正是那位二品雨师的儿子。

    朝阳升起? 海面金光荡漾? 纳兰衍眯了眯眼,深深的望着船头的那袭青衣? 忽然露出了冷笑。

    除了巫师、守军以外,还有一些修为参差不齐,但绝对不缺高手的人群? 稍后片刻? 抵达了海岸,但没有靠近,远远的观望。

    这些武夫是靖山城里的散人,用大奉的话说? 就是江湖人士。

    “那是大奉的战船.........”

    “船头的是魏渊吧? 那袭青衣,附和魏渊的传说。”

    “真不愧是军神啊,听说他率领的大奉军队在炎国境遭遇顽强抵抗? 我当时还感慨魏渊不过如此.........谁想他直接从海面突破。”

    “但这同样是找死,不是嘛。”

    “嘿,魏渊的这一招棋走的妙,但我巫神教没有任何破绽,即使他是军神,也只能硬坑,这二十艘战船,可惜了。”

    江湖散人们神色颇为轻松的谈论,甚至带着笑意,他们的轻松是有道理的。

    巫神教总坛,靖山城,毗邻汪洋,外围有炎、靖、康三国拱卫,千年以降,不管是中原、北方,亦或者如今九州第一大势力佛门。

    可有一次杀到巫神教总坛来的?

    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别人难道不会造船渡海?

    因为两个字:雨师!

    ..........

    靖山的悬崖上,披着麻色长袍,怀里抱着羊羔的大巫师萨伦阿古,俯瞰着扬帆而来的战船。

    麻色长袍鼓舞,一股股玻璃色的能量在他身周鼓荡,朝着周围环境延伸。

    渐渐的,他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萨伦阿古轻轻吹出一口气。

    这口气宛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化作了可怕的风暴。

    突然间,平静的海面刮起狂风,蔚蓝的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海浪层层叠叠翻涌,越推越高,眨眼功夫,就让原本平静的近海,笼罩在暴风雨之下。

    二十艘战船体型庞大,但在自然之力面前,显得脆弱且渺小,如同扁舟,随着波涛起伏,有时甚至整艘船都被抛起,又重重砸落,溅起惊涛。

    甲板上,火炮和床弩倾翻,有的抛飞了出去,重重砸入汪洋。

    船员和水手们紧紧抱住身边能抱住的一切,以此避免坠入汪洋,或者撞死在桅杆、火炮等坚硬物上的命运。

    船舱里的士兵更惨,时而往左翻滚,时而往右,时而被高高抛弃,重重砸下。

    因为人员密集,这样的大规模混乱中,陆续死了上百名士卒。

    而这一切,对于他们即将遭遇的命运,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的命运是:随时被狂涛吞没。

    二品巫师,被称为雨师,上古时期,气候变幻无常。在旱灾时,东北的人类部落会向巫神教献上祭品,祈求他们帮忙。

    巫师们收了祭品,便布置仪式,向上天祈雨。

    主持仪式的巫师通常是二品,或者说,只有二品巫师才有资格主持仪式,因此二品巫师就有了雨师的称号。

    其实,祈雨只是二品巫师具现化的手段之一。

    巫师体系的二品,真正的核心能力是通过自身与天地交感,借来一部分天地之力。

    所以,有二品以上的巫师坐镇总坛,任何妄图渡海的敌人,都是自寻死路。

    众巫师和守军们颇为轻松的看着这一幕,看着大奉战舰如同雨中飘萍,岌岌可危。

    而那些武夫散人则肆无忌惮的嘲笑。

    “这是来打仗的吗?不,这是来送死的。”

    “魏渊也不过如此吗,都说他如何如何厉害,今日见了,就这?”

    “嘿,敢渡海杀到总坛,也算不错了。”

    “战船上全是军备,床弩、火炮,制造精良的甲胄和战刀,等大奉舰队覆灭后,我们下海打捞,赚一笔。”

    这时,狂涛汹涌的海面,冲涌起一道遮天蔽日的海潮,玉城雪岭般的潮水连天涌地,声音宛如雷霆万钧,层层叠叠的朝着大奉舰队推来。

    蓄势许久,终于发起杀招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支舰队能在长城般海啸中保存自身,哪怕战船上铭刻着阵法。

    区区阵法,又怎么能与自然伟力抗衡?

    “嗷吼.........”

    天地间,回荡起高亢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众人视线里,那道本该摧古拉朽的海潮,像是凝固了,有个几秒的停顿,然后,它瓦解了,轰隆一下坍塌,仿佛失去了支撑自身的力量。

    尽管比城墙还要高大,还要绵长的海啸没有拍击下来,但它溃散形成的力量,依旧让二十艘战船险些倾覆。

    海岸边,巫神教所属势力的高手、军队、巫师们,脸色微变的循声望去,他们看见白沫翻涌的海面上,时不时凸起一条条粗壮的,布满鳞片的身躯。

    北方妖族,蛟部!

    神魔后裔,蛟龙。

    蛟龙上岸为走蛟,入水又称为鲛。

    牠们是天生的水中霸者,能操纵水灵,既可兴风作浪,又可平息风暴。

    放眼望去,一条条乘风破浪的蛟龙,那一声声高亢回荡的吼叫,足足有上百条蛟龙,蛟部几乎倾巢而出。

    波涛汹涌的海面,一下子变的温顺许多,但又没有彻底风平浪静。

    噼里啪啦的暴雨变成了常规的小雨。

    两股操纵水灵的力量角斗,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蛟龙,是北方妖族。”

    “难怪那个魏渊敢渡海,原来依仗着蛟龙相助。”

    纳兰衍脸色微沉,淡淡道:“不意外,若是没把握,他不会来的。让军队撤退,等奉军一上岸,立刻阻击。”

    这条命令刚下达,便听海面传来一声闷响,几秒后,离众人不远的沙滩炸出深坑,弹片和冲击波席卷四周。

    越来越多的炮弹砸来,攻击着岸边的守军和巫师们。

    “退,立刻撤退。”

    一位将领大声咆哮,挥舞旗帜,命令士兵撤退。

    他刚喊完,一颗炮弹恰好落在他身边,“轰”的一声,火光膨胀,这位将领被生生炸飞出去。

    他还没死,但铜皮铁骨当场破功,受了重伤。

    这就是纳兰衍让军队撤离的原因,大奉战船配备着火炮和床弩,威力大,射程远,数量多,守海岸的下场就是被人家活活轰死。

    原以为大巫师的法术,能让战舰群全军覆没,蛟龙部的参战,让巫神教丧失了这个优势。

    眼下比较好的应对之策是撤军,然后利用守住通常靖山城的山道和山林。

    而这个任务,只能用守军的生命来填,战场是巫师的主场,遗憾的是,这里不是战场,而是巫师的大本营。

    最可怕的尸兵战术,直接就没了。

    关键是,即使随着战争的激烈,能拉拢起数量庞大的尸兵,这些尸兵恐怕也都是靖山城的人.........

    此外下策。

    至于上策,在纳兰衍看来,其实也简单,只要大巫师出手,将那袭青衣当场格杀,大奉军队群龙无首,战力直接减弱一半。

    魏渊是个直废了修为的凡夫俗子。

    轰轰轰!

    一枚枚炮弹砸在海岸上,一根根弩箭潜入地面,在巫神教军队中造成巨大的杀伤,场面陷入混乱。

    大奉战舰势如破竹,临近海岸。

    船头,那袭青衣傲然而立,目光却不是海岸上的众人,而是靖山之巅,那道麻色长袍的身影。

    一人在峭壁之上,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一人在汪洋之中,阴云密布,波涛汹涌。

    世界仿佛被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两双温和的目光,隔空对视。

    就在此时,西南方向,一道乌光遁来,在巫神教众人上空停下,大袖一挥,把数十枚炮弹打飞出去。

    “伊尔布长老........”

    众巫师松了口气,他们的咒杀术、控尸术等手段无法隔空对大奉军队使用,而不擅长防御的巫师,甚至无法挡住炮火的攻击。

    五品祝祭和四品梦巫,倒是能召唤来武夫英魂,让自己化成攻杀无双的武者。但这并没有意义,因为大奉战船上,必然有数量更多的高品武夫。

    人家才是真正的武夫。

    不是巫师不够强,相反,巫师手段诡谲,是战场上的无敌者,但眼下的情况,让巫师仿佛瞬间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特长。

    当年山海关战役时,很多场战役都输的莫名其妙,许多人至今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输。

    但现在,一位三品巫师的出现,足以弥补所有短板,三品和四品,存在无法跨越的鸿沟。

    伊尔布凝立虚空,望着旗舰上的大青衣,他皱了皱眉,摸出三枚铜钱,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吉!

    他当即放下心,高声吩咐道:“撤退,分散守住官道、山林,每百人一队,每一队配一位巫师。”

    下达命令后,伊尔布收好铜钱,双手以极快速度捏出一套手诀,于虚空中召来一道不够真实的虚影,凝固在他头顶。

    伊尔布周身血气大涨,肌肉撑裂袍子,化作数丈高的巨人。

    这道巨人驾驭着乌光,射向旗舰,射向魏渊。

    甲板上,士卒们纷纷调转炮口、床弩,试图阻止伊尔布。

    火炮和弩箭在他身上撞的粉身碎骨,在一位三品“武夫”面前,炮弹和弩箭无法伤其分毫。

    这一刻,巫神教一方的期待和欣喜,与大奉军方的担忧和愤怒,形成鲜明对比。

    三品“武夫”的气势如海潮,如风暴,吹的青袍烈烈鼓舞,所有的压力仿佛都汇聚在了魏渊一个人身上。

    这位鬓角花白,双眸蕴含沧桑的男人,终于轻轻抬起了手。

    掐住了巨人的脖子。

    五指骤然发力,“嘭”的一声,巨人伊尔布头顶那道不够真实的虚影,直接炸散。

    “勇气可嘉!”

    魏渊温和得笑道。

    .........

    ps:我虽然吐槽自己不擅长写打斗,但对比的是那些专业写打斗十几年的老牌大神,术业有专攻嘛。

第三百三十四章 疼吧

    “咔擦!”

    伊尔布的脖子传来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也就是这一刹那,伊尔布掰断了自己的手指,让混合着鲜血的断指化作猩红扭曲的符咒。

    一枚枚猩红扭曲的符咒,将魏渊覆盖,从他体表渗透进去。

    这不是物理攻击,武夫的铜皮铁骨防不住,这是巫师的咒杀术。

    咒杀术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获得目标的鲜血、毛发,乃至贴身衣服、物品,以此为媒介,发动咒杀。

    到了三品境界,能够不需要任何媒介的隔空咒杀,但效果大打折扣。

    另一种形式,是以自身血肉为代价,对目标发起咒杀。

    这种形式的前提条件是,敌人对你造成了伤害。

    血色符咒腐蚀着魏渊的元神,消磨着他的气血,让他出现短暂的凝滞,但在下一秒,所有的负面状态,便被武夫强大的气机摧毁。

    可这一秒间,对于伊尔布来说,足矣。

    他捏碎了一件罗盘法器,身形骤然消失,于数百丈外的空中浮现,召唤出一道鸟类虚影,利爪箍住他的双肩,迅速逃向靖山方向。。

    受伤不轻的伊尔布,选择召唤鸟类妖兽的魂魄,带自己逃离。

    一阵阵血光在伊尔布身上腾起,修复对低品修士来说堪称致命的伤势。

    九品血灵的激发气血能力,在高品时会有质的飞跃,不比武夫的断肢重生差多少,区别在于前者耗费的灵力更高。

    而武夫断肢重生不需要付出太大代价,因为这是不死之躯武夫的“天赋”。

    三品高手不是那么好杀的,不管哪个体系,三品都已超脱凡人。

    海岸边,以及战船上,见到这一幕的巫神教和大奉军队,瞠目结舌。

    张开泰等金锣泪流满面,除了极少数的心腹,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魏渊当年是何等强大,几场伏杀妖蛮、蛊族以及巫神教巅峰高手的秘密战斗,皆是他带着谋划? 率领佛门高手做的。

    在正面交锋的战场上,他运筹帷幄? 几乎不出手。

    山海关战役结束后? 魏渊不知为何自废了修为,宛如自断爪牙的猛虎,甘心屈居朝堂? 以凡人的身份立足朝廷。

    无人记得这位巅峰武夫的风光。

    二十一年后? 他终于再次展露出无敌的锋芒。

    不明真相的士卒们? 只觉得过往的认识被颠覆,先是难以置信,紧接着便被如同脚下海潮般的狂喜填充了胸膛。

    这就是大奉军神。

    这才是我们大奉的军神。

    既然打到了巫神教总坛,便不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儿戏。

    相比大奉士卒的欢呼鼓舞,热血沸腾? 巫神教阵营里? 巫师也好? 江湖散人也罢? 一个个头皮发麻。

    不单是长老伊尔布,灵慧巫师被一招打退? 更是因为他们预感到,这一战? 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和可怕。

    巫神教总坛的整体实力? 绝对不会比大奉京城差,魏渊虽说在山海关战役中积累赫赫威名,但没人相信他真的能对靖山城造成威胁。

    顶多是咬块肉下来,疼,但不至于无法承受。

    大奉军队来势汹汹,巅峰高手一个没有,如何威胁巫神教总坛?

    而现在,这位大奉的军神,同时还是一位品级高到不可思议的强者。

    .............

    虚幻的大鸟抓着伊尔布横掠汪洋,掠过山林,降落在崖壁上,落在大巫师萨伦阿古身边。

    也是这个时候,康国的国师,乌达宝塔终于赶来,驾驭着乌光,目标明确的掠向山巅。

    除了身在北境,与烛九激斗角力的靖国国师无法返回,巫神教的巅峰巫师齐聚。

    这让已经撤出火炮轰炸范围的巫师、守军们如释重负,也让东北的江湖人士心里安稳了不少。

    旗舰上,魏渊吩咐道:“杀进靖山城,屠城!”

    还是屠城。

    战争是动摇气运,屠戮是削弱气运。

    “屠城!”

    “屠城!”

    “屠城........”

    大奉将士们的咆哮声回荡在海面上,气势如虹。

    巫神教成立以来,靖山城千年以降,从未有大军杀到这里,更别说是屠城。

    他们,要开历史之先河!

    扬中原大奉国威。

    战船缓缓靠岸,厚重的踏板砸在沙滩上,步兵手持佩刀、军弩或火铳,率先从甲板上冲下来,警戒四周。

    而后是骑兵牵着马,飞奔着下船。

    最后才是炮兵推动着火炮、床弩,沿着踏板登陆。

    咻咻咻.........

    大奉军队刚登陆,埋伏在山林间的弓箭手立刻攻击。

    “叮叮”声里,大部分箭矢被精铁锻造的盾牌挡住,少部分由高手射出的箭矢,穿透盾牌,带走一个又一个士卒的性命。

    金锣张开泰拇指一弹,佩剑铿锵出鞘,挥舞出一道煌煌剑光,将暴雨般的箭矢斩断。

    他旋即消失在原地,紧接着,沙滩附近的林子里传来惨叫声。

    这位曾经打的楚元缜毫无脾气的四品高手,宛如狼入羊群,大开杀戒。

    大奉军方的高手纷纷杀入密林,为军队的登陆争取时间。

    战火从海岸开始,一直烧上靖山,向着不远处的总坛靖山城蔓延。

    ............

    萨伦阿古望着前方,那袭浮空而立的青衣,边抚摸着怀里的羊羔,边笑道:

    “二十年前,我曾断言,二十年后,大奉将出一名骁勇不可一世的武夫。原以为你英雄气短,没想到一直韬光养晦,让我看看,你是二品,还是一品。

    “伊尔布,乌达宝塔,你们俩试试他。”

    巫神教的两位三品巫师没有畏惧和犹豫,各自召唤出一道英魂,伊尔布还是之前那尊武夫英魂,他攫取英魂的力量,化身成巨人。

    乌达宝塔头顶则是一位神色凶恶的僧人,肌肉虬结的魁梧大光头,佛门金刚。

    每一位巫师都会尽可能的斩杀各大体系的高手,以此建立因果,从而召唤对方英魂。

    这能丰富他们的对敌手段,面对不同的敌人,召唤不同体系的英魂克制对方。

    但如果对面是个武夫的话,巫师们会果断的,毫不犹豫的召唤武夫英魂。

    只有武夫能打败武夫。

    也只能武夫能挨武夫的打。

    乌达宝塔召唤的是一名三品金刚,本质上也是武夫,肉身防御有过之无不及。

    完成召唤后,两名国师抬起手,掌心对准魏渊:“死!”

    隔空咒杀术!

    魏渊身形出现短暂的凝滞,似乎体内收到了某种力量的侵蚀。

    两名高品巫师趁此机会,左右夹击,此刻的他们相当于两名不死之躯的武夫。

    “砰!砰!”

    两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里,伊尔布和乌达宝塔倒飞出去,头顶的虚影溃散。

    魏渊没有尝试追杀,在一品大巫师面前,他不认为自己能迅速格杀两名三品。

    “武夫的每一个境界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你们借的只是力量和防御,徒有其表罢了。在品级更高的武夫面前,不堪一击。”

    魏渊摇摇头。

    萨伦阿古挥了挥手,把两名巫师送到远处,望着魏渊,不乏欣赏的说道:

    “触摸到合道门槛了,只是这气血弱了些,三品巅峰的气血,合道的境界。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把原先的气血化作血丹保存起来了。这二十年来,你境界提升了,肉身和气机还停留在三品。

    “再给你两三年时间的磨合,便能顺理成章的踏入二品。你是怎么瞒过元景的?”

    魏渊心平气和的回答:“前十年安分守己,后十年有些无聊,打算重修武道。于是找了监正,替我屏蔽天机。不过,后来还是被元景察觉到了。”

    “破而后立,不错。”

    萨伦阿古点点头:“监正想必很愤怒吧,如果你当初不自废修为,今日,不会死在这里。”

    魏渊望向山谷方向,望向那座高耸的祭台,语气平静的宣布:“我要去封印巫神了。”

    他一步跨出,便是百丈。

    第二步跨出,就能抵达山谷中的祭台。

    魏渊跨出第二步,又回到了萨伦阿古面前,时光仿佛被重置。

    大巫师微笑道:“我已与这片天地同化,你走上一辈子,也走不到祭台。”

    这位大巫师抬起手,轻轻一压。

    刹那间,整个世界的力量都仿佛施加在魏渊身上,压的他全身骨头噼啪作响,压的他体表神光出现阻滞。

    大巫师!

    将天地力量化为己用,掌控自然之力,犹如世间主宰,不可匹敌。

    这就是一品。

    魏渊顶着可怕的压迫力,一瞬间打出数十拳,尽数落空,可萨伦阿古根本没躲,是魏渊自己的拳头避开了对方。

    “有点意思!”

    魏渊嘴角微翘,不再出拳,双掌合并,往前一刺。

    而后,用力一撕,像是撕开了一层无形的幕布,天地重归天地。

    萨伦阿古眉头微皱。

    “忘了告诉你,我四品时领悟的意,叫破阵。”魏渊笑容温和:

    “合道之后,世上再无能困我之法。”

    还不等魏渊收获破解大巫师法师的果实,一道不够真实的虚影降临,凝于阿伦阿古头顶,然后,这位一品大巫师,一拳把魏渊打飞了出去。

    轰!

    魏渊砸入汪洋,掀起百丈高的巨浪,蔚为壮观。

    萨伦阿古站在山巅,俯瞰着破海而出的魏渊,负手而立,不愠不火的道:

    “一千多年前,大周一位亲王,二品武夫,如你一般纵横数百里,打到炎国国都。当时巫神已经被儒圣封印,无法出手。真正磨灭他的人,是我。你魏渊又能比当初的大周亲王更强不成?”

    巫师召唤英魂的手段,是五品祝祭时的核心能力,但五品的祝祭只能召唤先祖的英魂。

    到了高品,这个能力会发生蜕变,除了先祖之外,还可以召唤与自己有因果纠缠之人的英魂,包括但不限于朋友、仇敌、斩杀过的手下败将。

    理论上来说,萨伦阿古甚至能召唤初代监正的英魂,因为那是他的弟子。

    但从未成功过,当代监正抹去了这个可能性。

    魏渊纵身飞起,直入云霄,猛的一个折转,又从高空扑击而下。

    萨伦阿古的右手探出麻色长袍,当空一拳相迎。

    嗡!

    远处交战的双方士兵,看见了堪称奇观的一幕,靖山之巅,骤然绽放出一道仿佛横扫天地的巨大涟漪。

    这道涟漪扫过山体,让树林化作齑粉;扫过汪洋,让狂涛掀起数百米高;

    萨伦阿古脚下的崖壁“咔擦”声不断,皲裂出一道道裂缝,几秒后,整座崖壁坍塌了,落石滚滚,砸入大海。

    脚下之地迅速坍塌,萨伦阿古纹丝不动,左手缓缓握拳。

    随着这一拳打出,魏渊只觉得整片天地都在与他为敌,那恢弘无双,沛莫能御的天地之力,融入一拳中。

    当!

    拳头砸在魏渊胸口,体表的神华如同破碎的琉璃,散成细碎的光屑。

    魏渊被这一拳打的胸骨尽碎,不可避免的吐出鲜血。

    萨伦阿古招手,摄来一股鲜血,涂抹在掌心,对准魏渊,发动咒杀术:“死!”

    旁边,伊尔布和乌达宝塔做出同样的动作,摄来一小股魏渊的鲜血,发动咒杀术:“死!”

    一名大巫师,两名灵慧师,同时对魏渊发动咒杀术。

    嘭嘭嘭........魏渊身体里不断传来崩坏的声音,一股股血雾从毛孔里喷涌而出。

    这一刻,他似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以致于这位当年叱咤沙场,面对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大奉军神,发出了痛苦的,非人的嘶吼。

    萨伦阿古出现在魏渊头顶,缓缓握住拳头,那位大周亲王的英魂,与他同步握拳。

    指间发出沉闷的爆响,仿佛抓爆了空气。

    萨伦阿古右臂后拉,略微蓄力后,一拳打向魏渊脑袋。

    危急关头,武者对危险的本能让魏渊获得了一丝清醒,他做了一个相当关键的保命动作——后仰!

    拳头打穿了他的胸膛,从他后辈刺出,连带着血肉和小半截脊椎骨。

    “这近两千年来,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之一,当年的高祖,后来的武宗,都不如你。杀你委实可惜了。”

    萨伦阿古手臂粗壮了几圈,肌肉膨胀,正要震裂魏渊的身躯,下一秒,他的气机忽然如潮水般外泄。

    大周亲王的虚影闪烁几次,溃散不见。

    萨伦阿古,这位巫神教得大巫师,九州屈指可数的一品高手,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古朴的刻刀。

    “疼吧!”魏渊笑容和煦。

第三百三十五章 魏渊的底牌

    刻刀刺入心脏,萨伦阿古难以遏制的发出嘶吼声,像是在承受着地狱业火的煎熬,声音凄厉苍凉。

    “以大巫师的滴水不漏,作战前想必有为自己卜过一卦吧,是否上上大吉?若非有监正帮我屏蔽刻刀,遮掩天机,想暗算大巫师几乎不可能办到。

    “术士脱胎于巫师,也只有术士能对付巫师的卦术。没有监正的帮忙,想打你们,太难。”

    魏渊刻刀一点点挺进萨伦阿古的心脏,让他体内灵力疯狂倾泻,让他身体机能在刻刀的侵蚀下,飞速湮灭。

    仅仅两三秒,萨伦阿古就苍老了二十岁,形如枯槁,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局势突兀逆转,两名三品灵慧师神色狂变,默契的做出相同的应对方式,双掌分别对准萨伦阿古和魏渊。

    左掌红芒阵阵,激发萨伦阿古的生机,抗衡儒圣刻刀的侵蚀。右掌隔空对魏渊发动咒杀术。

    “哼!”

    魏渊探出左掌,箍住大巫师的脖颈,右手则拔出刻刀,从侧面捅向萨伦阿古的脑袋。。

    先用刻刀的力量消磨身体的机能,使其无法反抗,再用刻刀摧毁对方的元神,彻底让这位一品大巫师魂飞魄散。

    当是时,剑光一闪。

    噗!

    鲜血飞溅,魏渊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斩断,鲜血喷涌如泉。

    斩断的手臂,连带着儒圣刻刀,一起被一只手握住。

    这是一只金光与乌光交缠的手臂;从萨伦阿古眉心探出手的手臂。

    魏渊皱了皱眉,毫不犹豫的后撤,远远拉开距离,凝立虚空,审视着萨伦阿古。

    咔擦咔擦.......血肉交织蠕动,骨骼再生,一条全新的手臂凝聚。

    呼!魏渊吐出一口气,护体神光重新覆盖身躯,凝成铜皮铁骨。

    方才手臂被斩,并非他防御不强,先前示敌以弱,被三位高品巫师以鲜血为媒介施展咒杀术,魏渊当场重伤,武夫引以为傲的体魄破功。

    随后抓住战机,出其不意,以儒圣刻刀袭击大巫师萨伦阿古。

    这一系列操作既要示弱,又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容不得魏渊恢复铜皮铁骨。

    只是没料到? 对方亦有后招。

    萨伦阿古体内,缓缓钻出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 五官端正? 眉毛略浓,一双眼睛充斥着深深的恶意。

    细看之下? 这位龙袍男子身体无暇如玉,金辉与乌光在他体表交缠,既神圣又邪恶。

    阳神!

    先帝贞德!

    “知道你魏渊擅谋? 敢打到靖山城? 多半是有依仗的。你陪我玩了这么久,我也陪你玩了这么久? 咱们啊,不就是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底牌嘛。”

    萨伦阿古笑眯眯道:“儒圣刻刀,想不到你也能使用儒圣刻刀,啧啧? 你魏渊竟还是个心系苍生之人。”

    他体表血芒闪烁? 胸口血肉蠕动? 转瞬间恢复如初,皮肤皱纹褪去。

    但是,这位一品大巫师的气息? 终究是衰弱了许多。

    正如魏渊的气血,此刻已跌下三品巅峰。

    咔擦,咔擦........

    龙袍男子撕咬着魏渊的手臂,连骨带肉一同嚼碎,咬的咔吧作响。

    “滋味还不错,想必你的气血更不错。”

    龙袍男子一边笑着,一边把儒圣刻刀握在掌心,充满污秽的,堕落的浓稠液体涌出,一点点侵蚀儒圣刻刀,磨灭它的灵性。

    正如当初地宗道首短暂的污染镇国剑的灵性。

    魏渊深深的看着他,似有悲伤,似有失望,长长叹息一声:“原来是你,真的是你!”

    贞德帝嘿了一声,嘴角勾起残忍阴狠的笑意,看了眼被黑色浓稠液体一点点覆盖的儒圣刻刀,道:

    “我需要点时间来封印它,你也需要点时间来恢复,看在过去君臣二十多年情谊的份上,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萨伦阿古没有反对,他的伤势比魏渊只重不轻。

    “平远伯操纵的人牙子组织,是在为你效力吧。”魏渊说道。

    贞德帝点头,讥笑道:“你自诩为国为民,但如果不是你对平远伯步步紧逼,我就不会设法除掉他,楚州屠城案也许就不会发生。”

    “然后容忍你继续蚕食无辜百姓的性命?”

    魏渊大大方方的取出一枚瓷瓶,“啵”一声弹开木塞,把补气的丹药全数灌下。

    几秒后,他脸色恢复红润,叹息着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龙袍男子笑容狰狞,说道:“贞德26年,地宗道首污染了我。”

    顿了顿,他眺望着远处的弥漫的战火,缓缓道: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那些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于我而言,没有太大作用。一国之君,气运加身,能活多久,其实早有定数。

    “以前我并不觉得长生有什么好,生老病死,天地规律。但随着年纪增长,我开始畏惧死亡,渴望长生。但儒圣都无法对抗天地规则,何况是我?

    “直到贞德26年,地宗道首污染了我。他告诉我,人间君王无法长生,纵使超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但他可以让我活的更久,远比正常君王要久。

    “那时候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我没能经受住他的蛊惑,便同意了。”

    魏渊眯了眯眼,道:“所以,贞德26年,你把淮王给吃了。”

    贞德帝脸庞泛起极端的邪恶,摇着头:

    “不,是同化,我炼化了他的魂魄,接收了他的记忆。他既是我,我既是他,这才是一气化三清的奥秘之一。

    “只是夺舍的话,肉身和元神是不契合的,后患无穷,相当于断绝了修行之路。我怎么会做这种自断后路的事。

    “遗憾的是,我并非正统的道门中人,纵使有地宗道首助我,强行炼化淮王元神后,我的本体主魂,依旧出现了残缺。”

    没有地宗道首这位二品的帮助,他不可能施展一气化三清之术。

    魏渊思索了一下:“那元景呢,元景也是那时候被你吞噬了?”

    贞德帝摇着头,嘿然道:

    “他们兄弟俩本该在那时一起与我同化,但我说过了,炼化淮王魂魄后,我的主魂没能修复那部分剥离出去的魂魄,出现了残缺。

    “这样的情况下,我又如何再吞噬元景?只好改变计划,让地宗道首以道门****,抹去了元景的这段记忆。接着,在他识海里埋下了魔念的种子。

    “而我,作为一切准备后,假死退位,藏入开辟出的地底龙脉中,那里是唯一能避开监正注视的地方。我静静蛰伏着,在等待机会,等待炼化元景的机会。

    “出乎我预料的是,元景以我为鉴,不再放权首辅,一边励精图治,一边权衡各党。大奉国力蒸蒸日上,气运加身之下,我根本没有机会吞噬他,直到你的出现.........”

    魏渊一愣。

    “你忘了?”

    贞德帝盯着魏渊,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夸大,一点点夸大:

    “元景6年,北方的独孤将军逝世,你亲自带兵出征,打退蛮族大军,从此一鸣惊人。你不妨再想想,你是为什么才出征的?”

    魏渊瞳孔一下子放大,如遭雷击。

    “哈哈哈.......”贞德帝狂笑起来:

    “堂堂大奉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与宫中宦官对食,而那个宦官,还是她入宫前的青梅竹马。哪个男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何况是元景这种刚愎自用的皇帝。”

    他笑的猖狂,笑的肆意,笑的前俯后仰。

    “从那时起,元景识海里的魔念终于复苏,慢慢的侵蚀着他,污染着他。元景当时之所以不杀你和皇后,是受了魔念的影响,便的阴冷狡诈,了解你与皇后道往事后,改变心态,想借皇后来控制你。

    “而后便是山海关战役,那场战争动摇了大奉国运,山海关战役的尾声,我趁机炼化元景,取而代之。

    “取代元景后,我痛定思痛,不再碰女色,潜心修道。一边炼丹服饵,一边让平远伯继续劫掠人口。四十余年,终于修出阳神,踏入二品渡劫期。魏渊,你说我要不要感谢你?”

    真正的元景,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在了。

    “对了,我可以额外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偷偷向元景告密,泄露你和皇后关系的人,是太子的生母,陈贵妃。”贞德帝又抛出一个重磅炸药。

    陈贵妃.........魏渊沉默了许久,“地宗道首这般煞费苦心的帮你,目的是什么。”

    贞德帝冷笑道:“当时地宗道首已经有入魔的征兆,但善念强于恶念,死死压住。恶念为了不让自己被炼化、消弭,它想出了一个办法。

    “当日论道时,恶念察觉到了我对长生的渴望,暗中悄悄污染了我,放大我对长生的欲求。而后趁着有一天,获得短暂主导身体的机会,他蛊惑我,于我密谋了这一切。

    “事后,地宗道首便回宗门闭关,善恶两念纠缠整整四十年,四十年后,地宗道首入魔,元神分裂,善念苟延残喘的逃脱,你品一品。”

    魏渊又取出一枚瓷瓶,服下丹药,沉吟一下,道:

    “蛊惑君王长生,吞噬亲子。四十年来,民不聊生,国力江河日下,必将恶果缠身.........所以四十年后,地宗道首彻底入魔。但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你纵使一气化三清,拥有如今的修为,活的更长更久,但你依旧是人间帝王。如何长生?”

    贞德帝充满恶意的眼神,瞄了一下儒圣刻刀,幽幽道:

    “后来,一个人教会了我如何以帝王身份长生久视,他的话,真正让我醍醐灌顶。这二十多年来,我的一切谋划,都因那人所起。包括今日,以巫神而饵,引你上钩,是我计划中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刻刀彻底被污染,灵性全失。

    “虽然只能污染它半刻钟,但也足够了。”贞德帝随手把它丢入悬崖,转而看向魏渊,狞笑道:

    “你准备如何越过我们,封印巫神?”

    在场,一位大巫师,两位灵慧师,一位渡劫期的强者。

    魏渊只有一个人,一个勉强算二品的武夫。

    贞德帝抬起手,像是从空中捏出了什么,掐在指尖,屈指一弹。

    一道剑气呼啸而出,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千。

    密集的剑气宛如海底鱼群,如同涛涛洪流,劈头盖脑的射向魏渊。

    每一道剑气都能轻易杀死四品,此外,剑气中夹杂着针对元神的攻击。

    人宗的气剑和心剑合一。

    魏渊双臂交叉于胸前,顶着密集的剑雨前进,叮叮叮.........身上炸起瑰丽万千的刺目光芒。

    某一刻,剑气撕裂了魏渊,让他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贞德帝驾驭金光暴退。

    魏渊身形复而出现,扑了个空。

    除佛门武僧外,没有任何一个体系的高品敢让武夫近身。

    两人在山间追逐,气机爆炸层层叠叠,山体坍塌,巨石不断滚落。某一刻,一大片密林突兀的“滑到”,断口整齐。

    气机爆炸声有时又会从海面传来,掀起狂涛和海啸。

    但旁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两位巅峰高手的身影。

    在这场战斗中,伊尔布和乌达宝塔这样的三品高手只能沦为辅助,偶尔抓住机会对魏渊施展咒杀术干扰。

    或者,利用灵慧师的核心能力,赋予贞德帝剑气灵性,让它们不会落空,以此来缓慢消磨魏渊的气血。

    除了磨,各大体系几乎没有办法速杀一名三品以上的武夫。

    萨伦阿古没有参与战斗,叹口气:“能破阵的武夫真是让人头疼啊。”

    他身影再次模糊,仿佛与真实世界隔了一层看不清的幕布。

    萨伦阿古高声道:“贞德,我把此方天地之力借你,可有信心斩杀魏渊?”

    贞德帝于高空停顿身形,狂笑道:“那就多谢大巫师助我杀这乱臣贼子。”

    萨伦阿古抬脚一跺,“大地赋予我灵。”

    岩石风化,泥土化作黄沙,一股股土灵、金灵之力以萨伦阿古为媒介,遁入虚空,浇灌在贞德帝身上。

    “草木赋予我灵。”

    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青翠欲滴的木灵之力,浇灌在贞德帝身上。

    “海洋赋予我灵。”

    波光粼粼的海面,漆黑的水灵之力,浇灌在贞德帝身上。

    “烽火赋予我灵........”

    一股股天地之力被抽取,贞德帝的气息节节暴涨,这一刻,他仿佛化为此间的主宰,冷眼俯瞰着乱臣贼子。

    贞德帝缓缓“抽”出剑,他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把交织着“金木水火土”五色的剑,五行之力,万物之基。

    伊尔布、乌达宝塔、萨伦阿古同时探出手,以灵慧师的核心能力,赋予此剑灵性。

    做完这一切,萨伦阿古,这位巫神教的大巫师,当世一品,气息迅速颓败下去。

    堂堂一品,已经接近力竭。

    此后百年,靖山周遭化为废土。

    剑势再次暴涨。

    这一剑,隐隐超出了品级。

    以致于贞德帝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似是无法掌控它。

    这一剑,凝聚了两位三品,一位一品,一位二品强者之力。

    在这个超品不出的年代,它将所向披靡。

    极远处的战场上,大奉军也好,东北军也罢,每一位士兵都感受到了煌煌天威,心底产生巨大的恐惧,有抱头鼠窜,有屎尿齐流,有当场心悸而亡。

    杨开泰等高手,头皮瞬间发麻,他们强忍着恐惧,望向了威严的来源,望向了那把仿佛能斩灭天地的五色剑光。

    而在剑光之下,是青衣褴褛的魏渊。

    “魏公.........”

    众金锣眼眶瞬间红了,脸色煞白。

    这一剑,让他们根本生不起抵抗的念头,生不起逃跑的念头。

    战役打到现在,出乎这些军方高层的预料,一层套一层,一幕接一幕,让他们既惊恐又茫然。

    纳兰衍为首的巫师们,昂着头,望着空中的那道剑气,心旌神摇。

    “杀了他,杀了魏渊........”纳兰衍双眼通红。

    杀父之仇,今日可报。

    “杀了魏渊!”有巫师高呼道。

    “杀了魏渊........”

    “杀了魏渊........”

    呐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那些尚有余力的,或已闭上眼睛不敢看的,纷纷回应。

    所有声音汇合在一起:杀了魏渊!

    魏渊站在海面上,昂头,望着难道不可一世的剑光,望着不可一世的贞德帝。

    他脑海里,不由得回荡起出征前,那小子骑马站在山坡上,高歌送行的画面。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他的歌声: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魏渊笑道:“那我可就要来一次人间无敌了。”

    他从褴褛的青衣里,摸出一个儒冠,缓缓戴上。

    云鹿书院至宝之二:亚圣儒冠!

    “来!”

    他轻轻招手。

    儒圣刻刀复苏,冲散污秽,化作一道流光,把自己送入魏渊手中。

    他望向高空,喊道:“来!”

    蔚蓝天空中,一道清光落下,照在魏渊身上。

    这道清光,来自院长赵守,来自一位三品大儒差点殒命的祝福。

    儒冠和刻刀,绽放出刺目的清光。

    最后,袖中划出一页纸张,纸张上记录着一个很寻常的法术,巫师们司空见惯的法术!

    祝祭核心能力——召唤英魂。

    看这这里,萨伦阿古等三位巫师,眉心剧跳,涌起不祥预感。

    “嗤!”

    纸张燃烧中,魏渊意气风发,纵声道:“请——儒——圣——”

    刹那间,清气满乾坤!

    ............

    ps:这章修改了几次,加上有点卡文,嗯,也不是卡文,就是有点慎重下笔,所以写的很慢。

    下一章估计是个大章节,早上九点不更,留到晚上。注意:早上九点不更,留到晚上。

第两百三十六章 国士无双

    蔚蓝的天空中,云层突兀崩散,消弭一空,只剩一片青天。

    那股冲天而降的力量,那尊尚未出现的存在,似乎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天地间,一双眸子睁开,充满着洞察一切的智慧,以及无可动摇的淡然。

    山海间,一道高达百丈的虚影浮现,穿儒袍,戴儒冠,面目模糊,长须飘飘。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空中的骄阳,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这尊虚影,头顶青天,脚踏汪洋。

    这尊虚影一出,靖山百里之内,清气缭绕,虚空中传来朗朗读书声。

    儒家书院日积月累一千年的清气,与之相比,犹如萤火之光。

    儒圣!

    儒家体系开创者,超越品级的伟人。

    自儒圣逝世,一千两百多年,第一次有人召唤出儒圣的英魂。。

    这一刻,巫神的雕塑剧烈颤动,整座祭坛,整座山谷都在晃动,犹如地震。

    这一刻,靖山城方圆百里内,所有生灵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伊尔布和乌达宝塔,浑身战栗,脊椎弯曲,倔强的不肯匍匐,这是三品巫师最后的体面。

    大巫师萨伦阿古,仰望着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嘴唇轻轻颤抖。

    他喃喃道:“儒圣.........”

    人族文明诞生以来,礼制的变迁,制度的变化,堪称繁杂混乱。但如果把“历史”这条长河延长? 从宏观角度去看? 其实人族文明的变迁,可以简单的分类为两个阶段:

    儒家前和儒家后。

    儒家诞生之前,制度多变不稳? 处在一个相对混乱的阶段。

    儒家诞生之后? 人族文明才有了基石,有了万变不离其宗的根本。

    神魔时代总结后的十数万年里? 若论气运加身? 上古人皇也好,后世千千万的帝王也罢? 都不及儒圣万一。

    作为人族文明的奠基人,儒圣更像是应运而生。

    魏渊双眼被一片清光取代,凸显出神灵般的冷漠,他的肉身裂开细密的裂缝? 儒冠和刻刀泛起清光? 一遍遍修复着他的身体,一遍遍重新裂开,周而复始的循环。

    此时此刻? 他肩负的不仅仅是超越品级的力量,更是人族诞生以来,头等磅礴气运。

    儒圣逝去后? 从未有人能召唤出他的英魂? 不是没有道理的。

    魏渊抬起头? 盯着空中的贞德帝,淡淡道:“不妨出剑!”

    贞德帝冷漠的看着他。

    一剑斩下。

    剑光煌煌,时间和空间在此刻仿佛凝固,世上从未有过如此煊赫的剑气,因为历史上,没有超越品级的剑客。

    “啊.......”

    惨叫声在战场中响起,几个壮着胆子一睹此景的高手,身体出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异变。

    有的体内忽然激射出剑气,而后,四分五裂。

    有的身躯染上铁灰色,变成一尊雕塑。

    有的突兀着火,迅速化作灰烬,在地面留下两个漆黑出油的脚印。

    有的化作黄沙溃散;有的血肉木质化,皮肤出现木材纹理,毛孔里长出绿叶。

    张开泰等高手猛的闭上眼睛,低着头,不敢去看这道剑光。

    恐惧在他们心中爆炸。

    涉及到九州世界最巅峰级的战斗,真的能轻易将一方地域化作废土。

    煌煌剑光转瞬已至眼前。

    魏渊抬起脚,往前一跺,声势如洪钟大吕:“儒圣之前,谁敢放肆!”

    那道百丈虚影同步太脚,往前轻轻一踏。

    这一脚踏下,汪洋中骤然掀起数百丈高的海啸,靖山彻底坍塌,山崩,海啸........

    儒圣一脚之威,将山川夷为平地,将大地化作泽国。

    五色剑光轰然崩溃,化作纯粹的五行之力,将天空渲染的缤纷瑰丽。

    萨伦阿古、贞德帝、伊尔布、乌达宝塔,四名超级高手胸口被一股几乎横扫此方天地的清气撞中,宛如风中残叶,身躯迅速破败。

    四名顶尖强者凝立高手,修复伤势,气息已跌落谷底,志气更是一蹶不振。

    四人合力的一剑,已经达到超越品级的强度,岂料在儒圣一脚之下,灰飞烟灭。

    溃散的五行剑气直接改变了此方天地的元素规律,海中长出参天大树,岩石中流淌出潺潺溪水,火焰在海面燃烧.........

    不是这一剑的威力不够。

    是儒圣太强。

    贞德帝气息不稳,缠绕于体表的乌光化作黑色火焰,反噬自身。

    他修的是人宗之道,同样会被业火灼身,过去几十年里,依仗国君的身份和地位,牢牢压制业火。

    方才被清气撞中,气息衰弱,业火立刻反噬。

    他深吸一口气,吞吐天地灵气,道门号称万劫不磨的阳神之躯,散发金光,将业火扑灭。

    ...........

    魏渊脸色苍白了几分,不再理会四名手下败将,转身,朝着山谷中那座祭坛走去。

    儒圣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的身体,尽管有刻刀,有儒冠,有赵守的祝福。但对于魏渊而来,依旧是难以承受之重。

    召唤超越品级的存在,是需要代价的。

    没有玄而又玄的法术反噬,有的仅仅是“承载过重”这个简单的道理。

    随着魏渊的转身,儒圣的虚影同步转向山谷,迈动身躯。

    无人敢挡儒圣的路,一品也不行。

    萨伦阿古望着那袭青衣,并没有因为大势已去而愤怒,依旧平静温和,缓缓道:

    “魏渊,你天赋卓绝,即使巫神解开封印,你也能独善其身,何必?”

    当年儒圣封印巫神,有着巨大的隐秘。纵观九州,知晓其中隐秘者,两手之数。

    亡国灭种,如何独善其身?魏渊置若罔闻,坚定而缓慢的朝着山谷前进。

    他还有一个敌人。

    魏渊于虚空中前行,临近山谷时,被一道屏障挡住。

    这道屏障无形有质,看不见,但摸得着,它把魏渊挡在了山谷之外。

    山谷内,是另一片天地,它拒绝魏渊进入。

    能挡住超品的,只有超品。

    巫神,已经能影响现实,渗透出力量。

    能挡住气运的,只有气运。

    魏渊握着刻刀,轻轻点在无形的屏障上,气波“嗡”的一震,把刻刀弹开。

    萨伦阿古遥望着这一幕,道:

    “巫神已能渗透封印,影响现实,它并不是任人宰割的雕塑。可惜你们的反应太快,如果能拖两年三年,巫神便能调动更多的气运。”

    魏渊转动脖子,看向远处的萨伦阿古:

    “你在暗示我竭力破坏屏障,消耗儒圣这一道为数不多的力量,让我没有余地封印巫神。”

    萨伦阿古坦然道:“你还有选择吗?”

    魏渊嘴角翘起:“谁说没有。”

    ..............

    靖山城内,白衣术士的身影显现,他无声无息的穿过紧闭的城门,抵达了这座巫神教总坛。

    “出.......来........吧.........”

    白衣术士磕磕绊绊的说完,抬脚轻轻一跺,阵法以他为核心,迅速扩散,笼罩周边街道、房舍。

    传送阵纹!

    一名名铁骑突兀出现,手持钢刀,身披甲胄,为首者是一个比女子还要美艳的年轻人。

    城内的人们惊愕的望着这群天降异客,通过甲胄、长相等细节,辨识出是大奉的骑兵,顿时脸色大变。

    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奉的军队突然杀到城里来了。

    炎国与大奉边境三州接壤,仗着险关重重易守难攻,有恃无恐,常与靖康两国联军,屡犯边境,烧杀劫掠。就算是市井之徒,都能掐着腰,嘲笑一声:

    “中原如娘们,随意可欺。”

    只有我们打大奉,没有大奉打我们的道理。

    这个现象直到山海关战役结束,依旧没有改变。

    南宫倩柔高举佩刀,气质阴冷,喝道:

    “大奉建国以来,六百年间,巫神教杀大奉百姓,抢我大奉女人,血债累累馨竹难书,东北三州百姓,苦巫神教已久。大奉的将士们,随我屠城。”

    “屠城!”

    “屠城!”

    “屠城.........”

    沉雄的咆哮声汇聚一处,声浪震天。

    一万重骑兵冲入街道,大肆杀戮,把城池化作人间炼狱。

    今日屠城,血债血偿!

    ............

    “魏渊!!”

    见到靖山城中如火如荼的杀戮,灵慧师伊尔布怒不可遏:

    “只有超品能封印超品,你一个凡人之躯,夹杂其中,真不怕死吗?!”

    局势进展到这一步,这位三品大高手从内心深处泛起无力感。

    你魏渊既非儒家弟子,又非那些凡人蝼蚁,二品武夫足以独善其身,逍遥自在,何苦自寻死路?

    “说打你巫神教,就打你巫神教。”

    魏渊的目光从靖山城收回,转向大巫师萨伦阿古,笑道:“当年的老卒们,喊我一声大奉军神,也不好让他们失望。”

    在注定不会有粮草的情况下,凿穿险关重重的炎国,兵临国都,吸引炎国与康国的大部分兵力。而后暗度陈仓,渡汪洋到靖山城。

    召来蛟部蛟龙,抵消“雨师”的惊涛骇浪。

    以刻刀重创一品大巫师,逼贞德帝现身。

    请来儒圣英魂,重创巫神教阵营所有顶级高手。

    派遣南宫倩柔与孙玄机会合,关键时刻杀入靖山城,动摇巫神气运。

    从出征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如何行军,如何分兵,走哪条路线,需要谁的帮助,敌人有几个,是谁.........每一步,他都算到了。

    监正曾说,当世之中,能与我在棋盘博弈厮杀,不分胜负之人,太少太少,魏渊算一个。

    靖山城里每死一个人,巫神能借用的气运就减弱一分。

    魏渊抬起刻刀,朝着已然薄如蛋壳的屏障轻轻一划,破开了巫神的屏障。

    伊尔布和乌达宝塔看着魏渊进入山谷,满脸不甘。

    萨伦阿古和先帝贞德望着这一幕,前者目光平静,后者眼神冷漠。

    ...........

    祭台高数十丈,仅比山峰稍矮。

    魏渊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祭台,石阶层层叠叠,共九十九级,尽头是巫神教信仰的神,巫师体系的开创者。

    神魔时代后,为数不多的超品之一。

    称一句“如神似魔”,不过分。

    魏渊收回目光,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刹那间,天发杀机,地发杀机,这片空间在排斥他,在针对他,降临下可怕的压力。

    魏渊顿了顿,迈上第二层台阶。

    儒圣虚影降下清光,抵消天地压力。

    魏渊昂首,朝儒圣虚影作揖:“不用!”

    他召唤儒圣,不是为了杀敌,是为封印巫神。

    萨伦阿古怂恿他以儒圣之力破屏障,就是为了层层削弱儒圣的力量,等到了祭台上,儒圣还有多少余力?

    他魏渊不是工具,不只是承载儒圣英魂的工具。

    相反,他魏渊才是今世封印巫神之人。

    儒圣,是他的工具。

    第二级,第三级,第四级..........

    二十级后,魏渊每走一步,身体便出现一道裂痕,高品武夫的不死之躯修复着可怕的伤口,勉强维持平衡。

    五十级后,魏渊宛如被拼凑起来的瓷人,浑身已是裂缝遍布,包括儒雅俊朗的脸庞。

    他终于停了下来,不知是力竭,还是被压的再也无法前进。

    “不超脱品级,终究是凡人,与蝼蚁又有何异?”

    缥缈的叹息声传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

    伴随着这个声音,沛莫能御的力量汹涌而来,天地共同发力,要绞杀魏渊。

    摆在魏渊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条路是使用儒圣的力量登顶,至于登顶之后,这道来之不易的英魂,还有没有余力封印巫神,只有天知道。

    第二条路是转身离开,带着大奉军队撤退。

    ............

    “神灵,好威风啊.........”

    魏渊喃喃道,一段尘封的往事突破了记忆的封锁。

    四十年前,贞德帝还在位的时候,东北三州发生过一场惨烈战事。

    巫神降下神谕,灭大奉,夺气运,当时东北三国调集二十万兵力,攻陷襄荆豫三州,三日一屠,老弱妇孺一个不留,一个个大奉百姓像低贱的草芥被屠戮。

    百里无人烟,枯骨埋山野。

    比妖蛮更凶残更暴戾。

    时至今日,那场战役依旧是当年经历过兵乱的老人心中的阴影。

    也是那一役,此后十年里,朝廷在三州陈兵十万,百姓宁可做流民也不敢回故土,是真的被巫神教打怕了。

    事后朝廷再造黄册,发现襄州、荆州、豫州万里河山,十室九空,死于那场战乱的百姓,百万计。

    魏渊,祖籍豫州。

    魏家,只活下来一个少年。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而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青衫少年,魏渊狂笑道:

    “四十年回首,国恨家仇至今朝。现在,我想知道,神,能不能困我这个蝼蚁。”

    一袭青衣拾阶而上,天地牢笼形同摆设。

    九十九级,一气登顶。

    站在巫神雕塑前的,已是一个残破的人形。

    魏渊不屑的嗤笑道:“看来,神也不过如此。”

    迩来四千八百岁,中原人族只有两个人登上过巫神教总坛。

    一千两百年前的儒圣。

    一千两百年后的魏渊。

    仅此二人。

    ............

    大巫师萨伦阿古叹了口气,“魏渊,巫神复苏,大势所趋。中原如今人才凋敝,儒家衰弱,难成气候。气运流失,监正不复巅峰。你又何必螳臂当车?”

    说完,他指尖轻轻滑过手腕,任由鲜血流淌,手捏法印,声如洪钟,传遍天地:“为巫神献上祭礼。”

    身侧,伊尔布和乌达宝塔脸色严肃,各自割破手腕,捏起同样的手诀。

    三位高品巫师手腕鲜血流淌,鲜血如线,但没有滴落,而是化作绯色的光辉,丝丝缕缕的飘向遥远处的祭台,飘向巫神的雕塑。

    血祭**!

    巫神教的血祭**。

    听到大巫师的声音,看到这一幕的巫师们,明白了巫神教已经在堪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数百名巫师纷纷脱离战场,没有丝毫犹豫的割破自己的手腕,手捏法诀,像巫神献祭自己。

    纳兰衍只觉得体温渐渐冰凉,生机伴随着鲜血一起流逝,化作绯红光辉,飘向山谷,汇入那尊被巫师们顶礼膜拜千年的雕塑。

    你中原大奉将士能悍不畏死,难道我巫神教就贪生怕死?

    巫神教统治东北四千多年,何曾被人打的如此狼狈。

    今日即使身死道消,也要让你魏渊,让大奉功败垂成。

    弥留之际,纳兰衍霍然转头,看向那袭青衣,想起了山海关战役中殒落的父亲。

    想不到父子二人,竟死于同一人之手。

    纳兰衍缓缓闭上眼睛,悄然而逝。

    一位位巫师倒下,变成枯槁的干尸,他们死的无声无息,却没有怨言,没有遗憾。

    他们的意志融入了巫神雕塑,这是巫神教最后的抵抗,这是巫师们,向魏渊,向儒圣,发出的诅咒。

    ...........

    咔擦........

    祭台上,巫神雕塑出现皲裂,迸出细碎的石屑。

    一股股黑烟透出雕塑眉心,遮天蔽日,挡住烈阳,挡住蓝天,把白昼化作黑夜。

    俄顷,这道黑雾笼罩靖山城方圆百里,翻滚不息,宛如暴风雨下狂涛。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神灵一怒又当如何?

    士卒们的拼杀再次挺了下来,靖山城周遭,为数不多的存活着抬起头,面露惊恐的看着头顶的黑雾。

    黑雾骤然坍塌下来,势如天倾,与祭坛上空凝聚成一道高大百丈的黑影,面目模糊。

    敢于直视黑影的人,当场暴毙。

    百丈黑影,与百丈虚影对峙,宛如两尊开天辟地的巨人。

    “儒圣!”

    黑影中,传来缥缈宏大的声音,似愤怒,似仇恨,似叹息。

    伴随着这个声音,天空一声焦雷,风云变色。可怕的暴风雨降临了。

    “你会后悔的。”

    缥缈宏大的声音再次传来。

    魏渊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沉默不语,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战场,拼杀中的大奉士卒。

    这些死于巫神教国土的将士,以及那些死于山海关战役的老卒,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东西,为之马革裹尸的东西,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为国为民。

    我魏渊带着他们来送死,为的,不也是这四个字?

    黑影居高临下,冷漠俯瞰,宛如神灵在俯瞰苍生,俯瞰蝼蚁。

    黑影抬起手,指头轻轻按下。

    神灵一怒,固然可怕,但凡人又有什么资格体会到神灵的怒火呢,于神灵而言,不过是一根指头就能按死的存在。

    与蝼蚁有何区别。

    骨头碎裂声响起,神灵的攻击还没到来,威势已让魏渊浑身骨骼尽碎。

    他的脊椎猛的弯了下去,像是肩上扛了一座大山,再难抬起头了。

    此时的魏渊,如同即将分崩离析的瓷器,本就遍布裂纹。

    这一幕,与当初佛门斗法时,金身法相逼迫许七安下跪,何其相似。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许七安的咆哮,听见了京城数万百姓的咆哮。

    魏渊眼里忽然迸射出亮光,清亮澄澈。

    我这一生,不敬神,不礼佛,不信君王,只为苍生。

    神灵不仁,便是我之仇寇。

    魏渊一点点挺直身板,他浑身骨骼尽碎,包括脊梁,此时能挺直腰杆,大概是有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吧。

    如今的九州,很少有人知道儒圣为何封印巫神。

    很少有人高祖皇帝当年为何出尔反尔。

    很少有人知道,巫神上古时期,曾经侵蚀中原,断人族气运。

    他魏渊,不想文明的脊梁坍塌,不想中原人族世世代代低头为奴。

    凝聚了生灵一怒的指头,从天而降。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手掌握着刻刀,殷红的鲜血如水般流淌。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与他一起握住刻刀。

    不知何时,百丈高的巨大虚影已经消失,它出现在了魏渊身后,仿佛是这位千年后人杰最坚实的靠山。

    魏渊的手不再颤抖。

    千年之前有儒圣,千年之后有魏渊!

    这位读书人意气风发,冲冠一怒,朝着巫神厉声咆哮:

    “你巫神要侵蚀我大奉气运,要断我中原人族气数,问过我魏渊了吗!”

    魏渊握住儒圣刻刀,轻轻往前递出。

    刻刀绽放出刺目的光华。

    距离儒圣最后一次出刀,已经过去一千两百多年。

    这一刀,横跨千年时光。

    世上再无如此惊艳的刀光,也再无如此张扬的意气。

    超越品级的力量在祭坛上空炸开。

    天塌了。

    巫神凝聚出的黑影一寸寸崩溃,溃散成席卷天地的可怕波动。

    这股力量卷过山丘,荡平山丘;掠过汪洋,掀起海啸;卷过城池,城池化作废墟。

    南宫倩柔一骑当先,率领重骑兵撤退,双目通红,面目扭曲。

    义父,你一定活下来。

    张开泰等金锣、高品武夫也在逃,在与死亡竞赛。

    所有人都在逃,慌不择路的逃。

    很久很久以后,这股余波才散去,所过之处,夷为平地。

    巫神教总坛,靖山城,从此成为历史。

    只有被儒圣封印和巫神力量保护的祭台,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波动中保存了下来。

    魏渊傲立祭台,穿着褴褛的青衣。

    “为什么.........”

    虚空中,传来缥缈的声音,但已不再宏大。

    身后的儒圣虚影一步跨进巫神雕塑,皲裂的缝隙自行修复。

    巫神,再次被封印。

    为什么?

    魏渊疲惫的转身,望向中原,他发迹于元景6年,击退蛮族骑兵,一跃成为大奉新贵。而后在山海关战役中运筹帷幄,打赢这场改变九州格局的浩大战役。

    随后自废修为,入庙堂,与朝堂多党抗衡,以宦官之身压服诸公。荣耀、功绩、权力,握于手中,辉煌无比。

    纵观他的一生,有很多让政敌研究了半辈子,依旧无法理解的地方。

    无子嗣,无家人,孑然一身。

    宦官们视为精神支柱的金银财帛,他也视如粪土。

    宦海沉浮数十年,真就无欲无求?

    魏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见了清云山顶那座亚圣殿,看见了立在殿中得石碑,看见了那歪歪扭扭的四句话。

    为什么?

    魏渊轻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

    元景37年秋,魏渊率十万大军攻陷巫神教总坛,封印巫神。

    靖山城化为废墟,数十万生灵灰飞烟灭。

    这是历史上,中原人族的铁骑,首次踏破巫神教总坛。

    青史留名。

第两百三十七章 噩耗

    白云悠悠,暖阳高照。

    波光粼粼的海面已然恢复平静,断木和桅杆随着波浪,缓缓漂浮。

    萨伦阿古站在高空,俯瞰着生活了漫长岁月的土地,它已经被夷为平地,山峰倾塌了,城郭移平了。

    这样的场景,他只见过当年儒圣封印巫神。

    那一次,方圆千里化作废土,此后的三百年里,生灵绝迹。到两位超品的力量消散,靖山城才重建,有了如今的规模。

    现在,它又一次重蹈覆辙,历史再现。

    但这次,动手的终究不是儒圣本体,巫神也不是全盛状态,存活下来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零星的分散在远方,或观望,或打坐疗伤,或包扎伤口,没人敢回来一探究竟。

    大奉的军队撤退了。。

    萨伦阿古目光投向祭台,他身影突兀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祭台上,出现在那袭青衣前。

    贞德帝、伊尔布和乌达宝塔随之降落在大巫师身边。

    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破碎的人形,他的身躯呈现可怕的皲裂,没有一处完好。

    他曾经握着刻刀的右臂,血肉消弭,露出带着血丝的骨骼。

    青衣褴褛,衣如人,人如衣。

    从此以后,大奉再无军神。

    儒冠和刻刀在不久前自动离去,返回中原。

    萨伦阿古低声道:“中原千年以降,数风流人物,你魏渊算一个。”

    “该死,该死,该死.........”

    伊尔布面色扭曲,气急败坏道:

    “他凭什么能召来儒圣,他一个武夫凭什么能召来儒圣。巫神积蓄力量整整一千多年,好不容易才初步挣脱封印,全被此贼毁于一旦。

    “我要率兵血洗大奉,屠戮三万里,一路屠到京城去。”

    “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粗鄙的武夫。”贞德帝嘲讽道。

    每一位入魔的道士,都精通挑衅天赋。

    贞德帝负手而立,不朽金身灿灿,金光与乌光交织,淡淡道:

    “巫神被封印? 魏渊也死了? 情况虽然糟糕? 但这场战我们还没输。接下来,是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萨伦阿古笑道:“那就提前恭喜陛下长生久视,俯瞰中原。”

    贞德帝缓缓点头。

    萨伦阿古继而说道:“乌达宝塔,将魏渊战死的消息传遍东北,让炎康两国征调人手? 重修靖山城? 让靖国撤兵。集合尚存的巫师? 给存活的百姓、将士疗伤..........”

    他下达一系列善后指令。

    这场战役必将传遍九州,大奉会怎么样,他懒得管? 但境内三国,必将掀起狂涛般的言论。

    这将是巫神教史册中,最耻辱的一日。

    ............

    远离靖山的某个荒野。

    “啊啊啊啊!!!”

    南宫倩柔的嘶吼声传遍天际,声音悲恸绝望? 夹杂着刻骨的仇恨。

    “巫神巫神巫神..........”

    他跪趴在地? 双拳用力捶打地面? 发泄了足足一刻钟。

    白衣术士走到他面前,递来一个锦囊,泪流满面的南宫倩柔昂起头,愣愣的看着他。

    二师兄孙玄机说道:“魏.........”

    只说了一个字,南宫倩柔便疯了般抢过锦囊,拆开,里面一张纸条。

    南宫倩柔展开纸条,看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许久后,他收敛了所有情绪,望向靖山方向,喃喃道:

    “义父,你没走完的棋,我会替你走下去。”

    此后余生里,某一天,我会再回来这里,让铁蹄踏遍巫神教每一寸国土,让火炮的车轮碾过巫神教的脊梁,让这六万里山河,化为焦土。

    孙玄机抬起手,轻轻一抹,抹去了这支重骑兵的存在,让世上再无人能记住他们。

    .............

    云鹿书院。

    后山竹林,竹楼中。

    赵守坐在厅内,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长达月余,身前的桌案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突然,赵守动了动,扭头看向窗外。

    敞开的窗户外,蔚蓝如洗,群山连绵,两道清光飞过千山万水,宛如划破天空的流星,轻飘飘的把自己落在赵守身前的案上。

    院长赵守如释重负,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作揖不起。

    也不知是拜两件圣物,还是拜那袭青衣。

    ...........

    皇宫。

    帷幔低垂,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元景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默然片刻,露出了似激动,似快意,似猖狂的笑容。

    元景帝踱步登上阁楼,眺望层层叠叠的红墙和连绵起伏的金瓦,他张开双臂,迎接着风,徐徐道:

    “朕的时代,来临了。”

    ..........

    观星楼,八卦台。

    监正看了皇宫一眼,笑了笑,低头喝酒。

    人间不值得啊。

    ..........

    许府,许七安心口猛的一痛。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心口痛了。”

    他眉头紧锁,想要自我调侃几句,比如五品巅峰还会心肌梗塞?

    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有一股慌张感缭绕不去。

    ..........

    北境。

    大奉和妖蛮联军的营地,许新年坐在桌边,盯着地图沉吟。

    他瘦了,也壮实了,依旧俊美,但皮肤不再白皙,塞外的太阳加深了他的肤色,塞北的风沙粗粝了他的皮肤。

    他依旧是那个骄傲的书生,却不再锋芒毕露,更沉稳更内敛。

    战争让他迅速成长,教坊司里的姑娘,让他蜕变成男人,却给不了他成熟。

    是一名名倒下的同袍,是一场场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战役,是一个个被他亲手砍杀的敌人,让他真正的成熟起来。

    楚元缜脚步匆匆的闯进营帐,笑道:“辞旧,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许二郎略作沉吟,道:“军营里没出兵,不是打胜仗,什么事?”

    楚元缜挥了一下拳头,振奋道:“靖国退兵了。”

    ............

    深夜。

    烛光如豆,桌边的许七安捧着地书碎片,传书道:【我今日又与国师探查了地底,先帝并没有回来,按理说,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不应该走的无声无息。】

    【二:没准已经取代元景帝,在皇宫里当皇帝了,哦,我忘了,他就是元景帝。】

    对于先帝的失踪,许七安非常在意,一位秘密修行四十年的高品强者,被发现藏身之地后,就无影无踪了。

    这让许七安无比焦虑,因为先帝就是元景,元景就是先帝,而他和元景有大仇。同理,他和先帝有大仇。

    现在,一个顶级强者潜伏在暗中,时刻都可能咬你一口。

    谁不怕?

    当然,也可以寄希望于元景的一切失态表现都是伪装,先帝是巅峰高手,高手就要有高手的气度,不会在意自己这个蝼蚁。

    淮王是神殊杀的,关我许七安什么事。

    如果换成其他顶级强者,许七安或许会抱一抱幻想,可对方是先帝,先帝被地宗道首污染了。

    一个充斥着恶意,本性完全邪恶的巅峰高手,必然也是睚眦必报的。

    【四:我们不妨换个思路,诸位觉得,元景,啊不,先帝走的是哪个修行体系?】

    地书聊天群,智慧担当之一的楚状元,提出了问题。

    先帝早早的破身,等于自断武道之路,他跟着洛玉衡修道二十一年,毫无疑问,走的是人宗的路子........许七安回复:

    【三:人宗吧。】

    【四:这和我想的一样,那么,人宗的修行之法,有什么弊端?业火灼身,先帝品级很高,他和国师一样,需要借助气运压制业火。那他肯定不会离开京城。】

    【一:不,你错了。先帝和洛玉衡不同,洛玉衡需要国师之位来借气运。先帝本身就是皇帝,身负气运。】

    智商担当之一的怀庆,否则了另一位智商担当。

    啊,这样啊,那没事了........楚元缜心里嘀咕。

    【一:京城里有监正,他既然不在龙脉底下,那绝对不会在京城久留。必定离开京城了,至于去了何处,在做什么,这个无法猜测。】

    最典型的方法,是根据先帝的目的,来判断他的位置.........也就是说,想知道他在哪,要先知道他想做什么.........许七安揉了揉眉心。

    目前已知道的情况,先帝为了长生,吞噬了元景和淮王两个儿子。

    他如愿以偿的多活了四十年。

    因此先帝的终极目标,依旧是长生。

    可问题是,先帝再厉害,能有高祖武宗厉害?能有儒圣厉害?

    这些人物都逝去了,何况是先帝。

    “按照得气运者不可长生的天地规则,先帝的真实年龄80往上,儒圣也只活了82岁。这意味着先帝其实大限将至。当然,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先帝也可能会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比儒圣多活一岁。

    “如果我是先帝,我会不顾一切的谋求长生之法,但,但到底该怎么做呢?”

    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接触到的信息太少,连做出假设的方向都找不到。

    先帝到底干什么去了?

    说起来,魏公出征快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

    在大军出征近月余的某个晚上,月色如水,清亮皎洁。

    “哒哒哒........”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嘴唇干裂,风尘仆仆的驿卒勒住马缰,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开城门,八百里加急.........”

    穿过外城,内城,皇城,一路送进皇宫。

    深夜里,王首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老管家拍打着房门,喊道:“老爷,老爷,醒醒........”

    漆黑的屋子里,烛光亮起,睡在外室的丫鬟披上衣服,举着烛台,匆匆跑去开门。

    俄顷,丫鬟小碎步进来,低声道:“老爷,衙门传来消息,说有八百里加急的塘报。”

    王首辅年纪大了,深夜里被吵醒,精神难掩疲惫,他捏了捏眉心,道:“更衣。”

    内阁这样的重要衙门,夜里是有人值班的,为的就是预防这类紧急事件。

    八百里加急也好,六百里加急也罢,驿卒都是玩命了的跑,跑死几匹马很正常,任何时辰都有可能送过来。

    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官袍,王首辅乘坐马车,在车轮辚辚声里,进了皇宫,来到内阁衙门。

    王首辅脚步飞快,进了堂,坐在属于自己的大案后,缓缓道:“塘报!”

    堂内值夜的官员当即奉上牢牢保管在身边的塘报,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只有几位大学士能拆开。

    王首辅取出裁刀,把火漆挑开,纸页哗啦的微响里,他抽出了塘报,展开

    他旋即陷入了死寂。

    ............

    武英殿大学士钱情书,建极殿大学士陈奇,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等六名大学士联袂而至,他们进入内阁,来到首辅堂内。

    他们错愕的发现,这位内阁首辅,位极人臣的王党魁首,似乎一下苍老了好几岁。

    他脸色灰暗,微红的眼眶里,略显浑浊的双眼有些呆滞,似乎沉浸在某种沉痛的氛围里无法挣脱。

    明明昨日王首辅还好好的,是什么样的打击,让人一夜之间,精气神凋敝成这般状态?

    王首辅抬起头,环顾众学士,低沉的声音缓缓道:“魏渊,牺牲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十万大军,只撤回来一万六千余人。”

    轰!

    每一个人都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心神俱震,脸色僵凝。

    武英殿大学士钱情书喃喃道:“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王首辅语气恢复了一些,沉声道: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目前来说,这就是事实。诸位大人,请摒弃一切不好的情绪,听我说完,这场战役打的很奇怪,塘报已经传进宫里,在早朝之前,我们先商议一下..........”

    黎明将近,众学士神态疲惫,忧心忡忡的离开。

    王首辅招手唤来一名心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派人去一趟许府,告诉许七安东北战事的情况。”

    不给纸条,是为了不留把柄。

    待心腹退下后,王首辅踱步到窗边,望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久久不语,犹如一尊雕塑。

    魏渊,没有了你,今后的朝堂何其寂寞。

    ..........

    天还没亮,“笃笃”得敲门声同时唤醒了房间里的钟璃和许七安。

    后者回应道:“谁?”

    门房老张的声音传来:“大郎,有人找你,自称是内阁的人。”

    内阁?王首辅派人在这个时间找我?!

    许七安当即起身,披上袍子,道:“带我去见他。”

    出了房间,一路来到外厅,许七安看见一位面生的,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站在厅中。

    “许银锣!”

    中年官员本能的,下意识的喊出这个称谓。

    许七安习惯了京城人的“守旧”观念,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位大人,找我何事?”

    中年官员说道:“首辅大人托我来给你带句话。”

    果然是王首辅............许七安颔首:“请说。”

    中年官员反而犹豫了,酝酿许久,低声道:“魏公,牺牲在东北了。”

    ............

    ps:第二卷正式进入尾声,大概,嗯,还要写一个星期........全程高能的那种。

第两百三十八章 送终

    许七安微微一怔后,眼神骤然锐利,盯着中年官员,沉声道:“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那句话听在他耳里,就仿佛在说:你爸死了。

    如果不是了解王首辅的性格,许七安甚至以为王首辅是在故意挑衅他,但正因为知道王首辅不会这么做,他才更加愤怒,更加困惑,更加阴郁。

    中年官员微微垂头,声音低沉,木然的说道:

    “魏公战死在巫神教总坛靖山城,十万大军,只撤回一万六千余人.........八百里加急,今晚刚到的。”

    说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这位中年官员抬眸看了一眼,看到一张煞白的脸。

    “陛下和诸公今日朝会,必会商议此事,后续的塘报也会陆续抵京............话已带到,那,本官先走了。”

    他作揖之后,转身离去。

    ............

    “吱.........”

    钟璃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翘起头看一眼,见是许七安回来了,便放心的继续睡觉。

    钟师姐很注重自己的睡眠,这和女人缺觉会衰老没关系,主要是如果她睡眠不足,可能会导致一些突发性疾病,比如心肌梗塞、猝死等。

    那样的话,生死只在片刻间,司天监的灵丹妙药都未必来得及服用。。

    当然,这种情况是少数,但钟师姐经验丰富,懂得如何自保,不会让自己置身如此危险境地。

    天很快亮了,小憩片刻的钟璃定时醒来,有些慵懒的坐起身,舒展浮凸有致的成熟娇躯,她忽然愣住了.........

    书桌边,坐着一道身影,静谧的像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雕塑。

    他回房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了!钟璃恍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这个男人突然展现出了他从未有过的一面,他的神情那么孤单,那么安静。

    像一位漂泊在异乡的旅客。

    ............

    此时的朝堂,金銮殿。

    文武百官在沉凝的气氛中穿过午门,过金水桥,依次停在与自身官职匹配的位置。

    诸公走过丹陛,进入恢弘华丽的金銮殿。

    今日的朝会有些晚,因为是临时有紧急情况,天快亮了,宫里才逐一通知京官上朝,不许以任何借口请假,包括生病,只要没死,抬也得抬进宫。

    肯定是遇到大事了!

    京官们都是老油条子,立刻意识到情况紧急。

    诸公们有条不紊的进了金銮殿,整齐排列,寂静无声,这时,王首辅缓缓扭头,看了眼左侧,那里空无一人? 那里本该有一袭青衣。

    自魏渊出征以来? 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

    部分敏锐的官员,若有所思。

    一刻钟后,元景帝从殿后进来,他不再穿着道袍? 而是一袭明黄龙袍。

    看到元景帝的刹那,诸公都愣住了,这位乌发再生,气色红润修道有成的老皇帝,此时仿佛一位刚遭受人生中重大打击的老人。

    他双眼隐含悲恸黯淡无光,他皮肤干涩缺乏光泽,整个人分外憔悴。

    这.......诸公们瞳孔一缩。

    老宦官适时出列,高声道:“有事起奏。”

    话音落下,王首辅跨步出列,沉声道:

    “陛下,东北传来急报,魏渊率军深入敌腹,攻陷巫神教总坛,为国捐躯,十万大军,只撤回一万六千余人..........”

    殿内,是一张张呆滞僵硬的脸庞,几秒后,金銮殿沸腾了,哗然声瞬间炸开。

    “肃静!”

    老太监挥动鞭子,抽打在光洁的地面,啪啪声响亮。

    却怎么也压不住诸公的喧哗声。

    正如王首辅乍闻噩耗时的失态,诸公亦然,有些事,不是胸有静气,就真的能静下来。

    十万大军近乎折损殆尽,这无疑是当头一棒般的打击,甚至动摇了大奉的国本。

    而真正让诸公心生动摇,集体失态的原因,是那位大奉军神,那袭青衣的捐躯牺牲。

    别看魏渊的政敌们,动不动就高呼:请陛下斩此獠狗头。

    但其实不管情不情愿,在诸公心里,包括王党这样的政敌,都承认魏渊其实才是大奉的镇国之柱。

    淮王虽是三品武夫,但镇守一方可以,想要撑起大奉这座山,他还差了些。

    只有魏渊,这个打赢过山海关战役的大奉军神,才是真正让九州各大势力忌惮的人物,因为二十年前,他们就被打怕了。

    打疼了。

    镇北王?当时不过是魏渊身边的一片绿叶,勉强衬着。

    现在,那根真正的镇国之柱倒了.........

    诸公本能的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是八百里加急的军事塘报,大奉立国六百载,从未出错。毕竟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容不得出错。

    元景帝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无喜无悲。

    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大殿内喧哗声平息,他才表情沉痛的说道:“众卿,此事,如何是好?”

    依旧是王首辅回应,他语气强硬,掷地有声:

    “臣觉得,应该调集各州人马,以举国之兵力,挥师东北,联合妖蛮,一举荡平巫神教。”

    元景帝叹息道:“大奉已损失近十万人马,那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孩子,王爱卿,你让朕如何再忍心开启战事?”

    “陛下!”

    王首辅拔高声音,情绪激动的说道:

    “据塘报所示,魏渊已经贡献靖山城,巫神教损失惨烈,总坛高手折损近七成。炎国被大军凿穿腹地,兵临城下,如今那些难啃的城池,已经被魏渊打下来。

    “靖国在北方征战数月,损失惨重,又有北方妖蛮牵制。目前兵力保存尚算完整的只有康国。此时再打一场,百年之内,大奉子孙再无巫神教之患。”

    他的建议,赢得了部分勋贵和武将的赞同。

    魏渊拼光了巫神教的国力,贡献了总坛,阻碍大奉军队的炎过险关不复存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爱卿......”

    元景帝摆摆手,语重心长的说道:“穷兵黩武了啊。”

    王首辅望着高居龙椅的皇帝,张了张嘴,黯然的退了回去。

    他这一退,历史车轮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后世之人重新回顾这段历史时,分析了大奉和巫神教的国力,对比了双方的损失后,一致认为此时的大奉,若是能狠下心来,拼上未来十几年的国力,出征巫神教。

    那么巫神教这个雄踞东北六万里河山数千年的庞然大物,将轰然坍塌,再难起势。

    无数后世之人扼腕叹息。

    至于那位捐躯在靖山城的青衣军神,史书中的评价是:为中原续了一口气。

    元景帝不再看退回队伍的王首辅,转而扫视群臣,“诸公觉得,此事如何善后?”

    兵部尚书出列,作揖道:

    “臣认为,应当从与襄荆豫三州相邻的各州抽调两万兵力,陈兵边界,撤回的残部亦留在三州边境,以防巫神教的反扑。

    “另外,魏公既已捐躯,陛下还得另派一位统军之人过去。”

    元景帝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便颔首道:“陈爱卿所言甚是。”

    这时,兵部侍郎秦元道出列,道:“陛下若是主和,那就该尽早商议相关事宜,确认派往东北的和谈使者。”

    兵部侍郎秦元道是坚定不移的帝派,与被贬为都察院右都御史袁雄穿同一条裤子,两人是帝派的核心人物。

    作为魏党的兵部尚书,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元道。

    他刻意不提和谈,是内心里,还存了与巫神教一战,为魏渊报仇的心思。

    元景帝缓缓点头:“善。”

    秦元道归位后,户部尚书紧跟着出列,道:“士卒的抚恤,该如何定夺?”

    此言一出,殿内陷入死寂。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元景帝缓缓道:“诸卿意向如何?”

    连问三次,无人应对。

    元景帝又把目光望向袁雄,这位皇帝的忠心“扈从”,目光闪躲,不言不语。

    抚恤金这件事,涉及到的事很大,非常大。

    按照大奉律法规定,步兵阵亡,给予家人三年全额军饷36石米,折算成银子,就是18两。而后终身,月给3—6斗米。

    骑兵阵亡,给72石米,折算成银子是36两,而后终身,月给6—10斗米。

    依次往上,不同兵种,不同官职,给的抚恤金都不同,都严格的规章制度。

    此外,还有一条规则,也是让朝堂诸公陷入死寂的原因:

    战败,抚恤减半!

    户部尚书提出抚恤金的问题,抚恤金只是表面,背后牵扯的,真正让诸公投鼠忌器的,是为这场战役定性。

    此战,是胜,还是败?

    沉默中,王首辅出列,沉痛道:“魏渊攻陷巫神教总坛,开大奉历史之先河,此战,是我大奉大获全胜。”

    当场,有人响应,有人沉思,有人悲恸。

    元景帝缓缓点头,却没有回应王首辅,而是说道:

    “朕有些乏了,此事事关重大,明日再议。”

    老太监高声道:“退朝!”

    ...........

    “砰砰.........”

    房间的门有气无力的响了两下,显得敲门的人也有些死气沉沉。

    今日休沐的许二叔醒过来,看了看枕边睡容娇憨的妻子,敲门声不响,所以没有惊醒她。

    许二叔的修为,外头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醒来。

    他离开温暖的被窝,披了件衣服,走到外室打开门。

    “宁宴?”

    门口站着侄儿,他面无表情,眉宇间凝结着阴郁。

    许二叔心里陡然一沉,他太了解这个侄儿了,侄儿的一个眼神,一个语气,许二叔都能意会出侄儿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含辛茹苦抚养长大,与子何异。

    “二叔,立刻收拾一下,去云鹿书院。去那里,先,先避一避。”许七安轻声道。

    许二叔深深的看着他,“好!”

    许七安点点头,转身敲开李妙真房间的门。

    白裙如雪,眸似点漆,唇如点绛,妩媚艳丽御姐形象的苏苏打开门,娇声道:“什么事呀!”

    穿着飘逸道袍,青丝挽起的李妙真坐在桌边,正在喝茶,小口吃着糕点。

    许七安没搭理她,目光掠过美人儿,望向李妙真,缓缓道:“我想去一趟东北边境。”

    李妙真一愣,疑惑道:“你也要去打仗?”

    许七安微微摇头,道:“魏公,死在战场上了。”

    李妙真脸色陡然僵住,手里得糕点掉落在地。

    她旋即回过神过来,有些紧张的看着许七安,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魏渊是何等的信赖和尊重。

    更知道魏渊于他,恩重如山。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任何安慰的话,在这种时候,都会显得是事不关己的假慈悲吧。

    许七安轻轻道: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战死,所以,请带我去边境。如果........他真的死了。”

    他停顿了片刻,眼睛似乎模糊了一下:“他无儿无女,没人送终啊,我要去,我得去........”

    李妙真心如刀绞:“好。”

    ...........

    ps:贞德的案子还有最后一层,等我卷尾展开。之前看有人说贞德的行为不合理,其实是案子还没彻底展开,你们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看不懂他的行为。

    等卷尾就知道了,稍安勿躁。

第两百三十九章 领头者

    朝会结束后,那封八百里加急塘报的内容迅速传播。

    每个京官都在传,没个人都压着声音说,关起门来说。以既迅捷,又压抑的姿态散播。

    在这之前,朱墙层层叠嶂的皇宫,陈妃所在的景秀宫。

    容貌明艳灿烂,眸子妩媚多情的临安,刚给母妃请安完毕,留在景秀宫陪着她说说话。

    陈妃喝着养生茶,看着璀璨明艳,内媚风情的女儿,叹了口气:

    “魏渊率军出征,又将是一笔丰厚到让人眼馋的军功。这个魏渊啊,是你太子哥哥东宫之位最大的威胁,但也是太子最稳固的基石。”

    临安抿一口茶,将小嘴染的娇艳湿润,不作回应。

    作为一个公主,她显然是不合格的,但耳濡目染之下,水平是有那么一点的,不难理解母妃这句话的意思。

    魏渊是支持四皇子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魏渊是凤栖宫里出来的宦官。。

    但魏渊同样是太子最稳固的“基石”,父皇多疑,而魏渊功高震主,自然不可能让四皇子当太子。

    陈妃感慨道:“魏渊要是能死在战场里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临安皱了皱眉,不是不满母妃诅咒魏渊,她和魏渊又没什么情谊。

    她只是觉得,母妃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表情,希冀中透着笃定,对,就是笃定。

    仿佛知道某件事,但在盖棺定论前,又有些忐忑,不敢完全确定。

    有着少女天真烂漫的二公主,当然不具备深厚的察言观色水准,但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生母,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

    正闲聊着,门外的光线被挡了一下,太子跨过门槛,急匆匆的进来,高呼道:“母妃,母妃........”

    临安转头看去? 看见自己的胞兄进入屋子,他的神色很复杂,激动中夹杂着惋惜,喜悦中又沉淀着悲恸。

    陈妃笑了笑? 道:“太子快请坐。”

    招呼宫女给太子沏茶。

    太子摆摆手? 表示自己不用,并打发走宫女? 在铺着明黄绸缎的软塌边坐下? 顿了好久? 才缓缓说道:

    “母妃,魏渊........战死在东北了。”

    母女俩表情同时凝固,几秒后? 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个脸色。

    临安脸庞微微发白,震惊中夹杂着茫然和担忧。

    陈妃则是狂喜,这份喜悦实在太大? 以致于身躯轻轻颤抖,语气也跟着颤抖:“当真?!”

    太子颔首? 给予肯定的答复:“八百里加急文书? 昨晚到的。今早父皇临时召开朝会商议此事? 魏渊战死的消息? 很快会传遍京城的。十万大军,只撤回来一万六千多人,这一战,我大奉损失惨重。”

    陈妃兴奋的脸蛋酡红,显得春光满面,哪怕一子一女早已成年,她依旧独具风韵,丝毫不显老。

    “只要能登上皇位,必要的牺牲又算的了什么?”陈妃掷地有声的说道。

    像是在教育太子,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太子点点头,复而感慨:“魏渊死的有些可惜了,此人大局观极强,本宫还曾奢望将来登基之后,他会接受现实,为本宫效力。”

    在场只有三个骨肉相连的人,太子说话没有避讳。

    “太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异想天开,喜欢期盼一些不可能的事。”

    陈妃训斥了一声,娇媚的脸庞露出笑容,道:“午膳留在景秀宫吃,陪母妃喝几杯,魏渊一死,母妃的心病终于祛除,浑身轻松。”

    太子也笑了起来:“好,今日孩儿陪母妃喝个痛快。”

    临安无声的看着他们,看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两人,她忽然涌起强烈的悲伤。

    这种悲伤源于孤独,他们说的话,他们做的事,他们为之高兴的事情,为之愤怒的事情.........她再难像以前那样产生认同和共情。

    不知何时,自己与他们已然渐行渐远。

    ...........

    早朝结束没多久,一张纸条通过隐秘的渠道层层传递,最后落入德馨苑侍卫长手中。

    他展开看了一眼,旋即脸色大变,飞奔着冲向怀庆的寝房。

    此时怀庆已经起床,坐在外房享用早膳,她望着匆匆赶来,停在门外的侍卫长,皱眉问道:“何事?”

    侍卫长没说话,跨过门槛,战战兢兢的递上纸条。

    怀庆蹙眉,带着些许疑惑,接过纸条看了起来。

    只见,她清丽秀美的脸庞,一点点的苍白了下去,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就这样做了很久很久,她猛的惊醒,似乎想起了什么,失声道:“母后!!”

    怀庆快速起身,奔出寝房,来到书房,从一本史书中抽出饿一封信。

    她把信拢在袖中,提着裙摆,又奔出了书房。

    信是魏渊出征前给她的,当时还有一句嘱托:

    “这封信,在适合的时候交给你母后。”

    什么是适合的时候,怀庆当时没懂,现在,她懂了。

    她是一路狂奔到凤栖宫的,两名宫女在身后追的气喘吁吁,扶着腰,脸色苍白,一副活不成的模样。

    凤栖宫里,皇后坐在案前调香,她穿着金罗蹙鸾华服,头戴小凤冠,美艳动人,雍容华贵。

    这位深居后宫的绝色美人,似乎连时间也不忍毁坏她的倾世容颜。

    整个京城,除了皇后年轻时比我稍差一筹,其他女子,都比我差了十筹百筹——慕南栀语录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

    因为在王妃眼里,天下女子只有两种,一种是慕南栀,一种是天下女子。

    能让这样一个自恋狂承认的颜值,可想而知。

    “怎么想着给我请安来了?”

    皇后看见女儿过来,笑了笑。

    她笑容优雅,端庄华贵,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到来展现出过多的热情。

    皇后还是那个皇后,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

    在外人看来,皇后亲易近人,性格温婉,与真正母仪天下的女子。

    比如曾经大肆夸张皇后性子温柔没有架子的许七安,以及更多像他这样的人。

    但在怀庆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冷淡。

    怀庆的印象里,这个母后永远是端庄且冷漠,温婉又矜持,矜持的就连她这个女儿,都很难靠近。

    “魏公,战死在巫神教总坛了。”

    怀庆言简意赅的说道。

    然后,她看见这位优雅端庄,把皇后做的滴水不漏的女人,首次的失了仪态。

    “你说谎!”

    她陡然尖叫一声,凤眼圆瞪,看怀庆的目光不像是看女儿,而是仇人。

    怀庆凝视着母亲,秋水明眸中闪过悲凉。

    许七安能猜到的东西,她自然也能猜到,福妃案里,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她把信封放在桌上,淡淡道:“魏公出征前,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说完,她转身离去。

    跨出门槛,离开房间,她没有立刻离开,于庭院中等待片刻,直到里头传来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声。

    声声泣血,痛彻心扉。

    怀庆抬起头,萧索的秋日里,白色云层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温和儒雅的男人。

    魏公,你和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

    许家,又一次来到云鹿书院,举家避难。

    许铃音被婶婶拉拽着,不情不愿的登山,两条浅浅的眉毛皱着,大声质问:“娘,你又要送我来这里读书么?”

    婶婶没好气的说道:“不,我已经放弃你了。”

    许铃音用力蹦跶一下,眉开眼笑:“娘对我最好了。”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婶婶差点被她气哭。

    到了书院,他们轻车熟路的去了前两次住过的小院。

    安排好家人后,许七安和李妙真并肩离开院子,看见院长赵守站在不远处,脸色严肃的看着他。

    “魏渊出征前,嘱托我保管两件东西,让我在适合的时候交给你。”

    赵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许七安,道:“这是他留给你的信。”

    另一件东西,他没提。

    许七安也没问,接过信,收入怀里,轻轻颔首。

    两人御剑而去。

    ............

    襄州边境,玉阳关。

    挈狗苍凉的叫声回荡在天际,于极远处的天空,一圈圈的盘旋着。

    城头,士卒们耸拉着脑袋,一位百夫长“呸”的吐出一口痰,骂咧咧道:“炎国的杂种,又来耀武扬威了。”

    目标太高太远,超出了弓弩的射程,飞兽斥候很有经验,不给大奉高品武夫机会,一有不对劲,就立刻让挈狗飞离。

    即使是四品高手,也不可能御空追上这种以速度见长的异兽。

    百夫长转而看向士气低迷的士卒,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该死,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像个媳妇被野男人睡了的废物,拿出你们的气势出来。魏公带着兄弟们攻陷了靖山城。靖山城啊,巫神教总坛。

    “别说我们大奉,就算是大周,这也是头一遭,是要写进史书里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们这些粗鄙的东西。”

    百夫长振奋的挥舞拳头:“名垂青史啊!”

    “可是魏公战死了.........”

    身边的士卒,小声的说道。

    这位百夫长脸色瞬间垮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战争打赢了吗?

    在这些随军出征的士卒眼里,赢了,都打穿炎国腹地,攻陷巫神教总坛,这样的胜利,别说是八万多条人命,就算是十万,二十万,都是划算的。

    巫神教再这次战役中死去的人,普通人加上士卒,总和已达百万。

    天大的胜利。

    可魏渊的死,对大奉士卒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直接打垮士气的那种。

    从巫神教版图撤回来后,一万六千残部在玉阳关驻扎,等待朝廷的指示。

    期间,大奉和炎国的斥候一直在彼此监视,各自传递消息,都在紧张且积极的关注彼此动静。

    突然,挈狗的凄厉惨叫声打破沉寂,那名在远空耀武扬威的斥候,与他的飞兽一起,四分五裂。

    鲜血泼洒。

    城头的士卒们眯着眼眺望,看见一道黑影斩杀挈狗斥候后,一个折转,朝城头飞来。

    紧接着,他们便听那位道袍女子高声道:“我是天宗弟子,李妙真。”

    百夫长缓缓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是天宗圣女,是飞燕女侠。”

    “飞燕女侠是谁?”

    “连飞燕女侠你都不知道,她是天宗的圣女。”

    “能御剑飞行,似乎很厉害........”

    “何止厉害,飞燕女侠是无敌的,有她在的地方,就没有人敢作恶。”

    “真的假的?”

    “大家都这么说........”

    士卒们惊喜的交头接耳,底层对品级的概念不深,甚至一无所知,在他们眼里,三品高手还不如一个名气大的侠客。

    搁在未来,有个专门的词汇,叫做“国民度”。

    如果是许七安来的话,他们会认为己方已经天下无敌。因为许银锣是冲冠一怒为百姓,当街杀国公,朝廷屁都不敢放,皇帝都被他逼的下罪己诏。

    李妙真降落飞剑,稳稳停在城头上空,随着许七安一起落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飞燕女侠?竟是这般貌美如花的美娇娘..........一位位士卒们的目光,看向两个年轻男女,目光带着审视。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天宗圣女身后的男人。

    他五官俊朗且精致,不给人阴柔或“美”的感觉,而是一种丰神如玉的俊朗。

    他神色漠然,眉宇间镌刻着无法消弭的悲伤。

    他有些让人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直到那位百夫长身躯一颤,粗犷的脸骤然涨的通红,颤抖的说:“许,许银锣.........”

    许七安望向这位百夫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颔首。

    ...........

    城下军营里,一万多名将士们,忽然听见城头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喧闹如沸。

    他们有的奔出营帐,有的勒住马缰,有的停下手头的活计,纷纷扭头,看向城头。

    他们听见无数个欢呼,汇成一个声音:

    许银锣!

    对于“群龙无首”的大奉将士们来说,许银锣三个字,是一剂强心针,是主心骨,是他们不再迷茫的引路灯。

    自古以来,领头者,皆是声望如日中天之人。

    ............

    军帐里。

    “魏公带了五名金锣出征,怎么只有你过来见我,其他人呢?”

    许七安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张开泰,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问道。

    胡渣子很久没有刮的张开泰,轻声道:

    “死了,都死在巫神教总坛,有的是跟巫师拼掉了,有的是被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波及,当场就死了。四品里,只有我和陈婴撤回来。”

    久违的,许七安有了想抽烟的冲动,他定了定神,轻声说:“魏公........在哪儿?”

    张开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表情平静,情绪也稳定,整个人显得很镇定。

    可是,张开泰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时,却下意识的避开了。

    他看向一旁,说道:“我们没能带他回来。”

    许七安身体一晃。

    沉默了很久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从你们出征开始。”

    张开泰点了点头,道:“其实很多事,我到现在才回过味来,比如,为什么魏公要打的那么急,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会有粮草。”

    “没有粮草?”

    许七安瞳孔微缩。

    十万人出征打仗,不给粮草?

    这是打仗,还是让人送死,元景疯了?诸公疯了?

    就这么恨不得魏公死么。

    “兄弟们撤回后,陈婴一怒之下,率队斩了三州户部的所有官员。杀了几百人。而后带着一百人马,回京去了。”

    张开泰摇了摇头:“他要找陛下对峙,找诸公对峙。”

    张开泰娓娓道来,出征后,魏渊暗中分兵,一部分走陆路,攻城拔寨,尽可能以最短时间攻下炎国。

    但被炎都易守难攻的城墙阻碍。

    虽然没有攻下炎都,但魏公得目的已经达到,拖住了炎国和康国的部队。

    一直讲到魏渊召来儒圣虚影,与巫神拼死相搏,直至战死。

    是他,是他,是贞德............许七安脸色扭曲。

    听完张开泰的描述,他无比确认,那个和巫神教联手杀魏渊的神秘高手,是先帝贞德。

第两百四十章 攻城

    当仇恨的情绪渐渐平复,许七安重新审视这场战役,忽觉脊背发凉,心里冒起森森寒意。

    以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听完张开泰的描述,脑海里已经复盘了这场战役。

    这场战役的核心是巫神。

    以巫神为核心,展开的博弈和战争。

    援助妖蛮只是表面理由,魏渊真正要做的是对付巫神(原因未知),而先帝和巫神教则是要保巫神。

    巫神教据此做的布局是:

    先帝在背后拖后腿,等大军进入敌境后,便切断粮草,断大军的补给,消磨魏渊的兵力,把大奉士卒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随后,两位三品灵慧师,一位一品大巫师,一位二品渡劫,做最后的收局。只要魏渊兵力削弱到一定程度,他们必然出手。

    而魏渊的应对方式是一路屠城,以战养战,在没有粮草和军备补给的情况下,一直推到炎国腹地,兵临国都。

    接着,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走水路绕敌背后。。

    从这里来看,魏渊是预料到朝廷会拖后腿的。所以他一开始就准备打快战,不留后路,不要补给,就地搜刮以战养战,直接推到巫神教大本营。

    最后的大决战,魏渊面对四名超级高手,如果他仅是二品武夫,根本不可能打败四人,更不可能与巫神搏命。

    这一点魏渊也考虑到了,他是有依仗的,他的依仗就是儒圣。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役是驰援妖蛮,维系平衡,谁能想到背后还有更深的目的..........巫神教将计就计,请君入瓮。魏公也将计就计,召唤儒圣,荡平巫神教总坛,这其中的博弈和算计,真是让人头皮发麻啊.........”

    许七安心里喃喃自语。

    他还几点疑惑没有解开,比如魏公既然是一位合道境的武夫,是非人层次的可怕强者,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要韬光养晦,对外宣布自己没有修为? 是个普通人?

    又比如? 先帝为什么要联合巫神教杀魏渊,虽说一位二品的臣子? 确实让人忌惮到头皮发麻。但与虎谋皮就能落得了好?

    以魏渊和皇后的关系? 先帝只要捏着这个把柄? 就有谈判的筹码。而且,上头还有一个监正在俯瞰着,想要维持大局稳定,并不困难。

    相反? 把自己国家的士卒、将领? 主动送到敌人虎口? 后患明显更大。

    许七安想到一句耳熟能详的话:陛下何故造反?

    这就是他此时的疑惑。

    最后一点? 魏渊不惜抱着战死的觉悟? 攻陷巫神教总坛? 究竟是为什么?

    原来我连为他收尸的能力都没有..........许七安心里一痛。

    思绪起伏中? 他深吸一口气:“魏公,一直在韬光养晦?”

    张开泰“嗯”了一声? 目光出神的望向军帐口? 缓缓道:

    “山海关战役后,魏公与陛下进行过一次密谈,随后就自废了修为。当时我们无法理解,现在也无法理解,没想到魏公早已暗中重修武道,尽管他战死了,但我依旧很欣慰,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能以盖世强者之姿战死沙场,我对魏公,无憾了。”

    许七安又问道:“除了杨砚和姜律中,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金锣,以后有什么打算?”

    “做了打更人,一辈子都是打更人。”张开泰侧了侧头,看向他:“你呢?”

    回应他的是沉默。

    这时,一名副将急匆匆的奔来,脸色惶急,大声道:“指挥使大人,斥候来报,炎国与康国集结八万人马,朝玉阳关而来,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兵临城下。”

    张开泰脸色一变,“领军的人是谁?”

    副将沉声道:“炎君,努尔赫加。”

    张开泰一愣,陷入了沉默,他吩咐道:

    “召集千夫长及以上的将领过来议事,让所有士卒上城墙,让民兵立刻去仓库搬运守城器械、军备........”

    他熟练的下达一条条指令,不慌不忙,但严峻的神色说明这位金锣内心分外沉重。

    俄顷,十几名身披铠甲,挎着腰刀的将领踏入军帐,朝许七安和张开泰拱手,各自入座。

    大概是知道了炎康两国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将领们一个个脸色严肃,并没有和许七安过多寒暄。

    张开泰环顾众人,沉声道:“炎康两国的反扑来了,如此看来,巫神教是要与我们大奉不死不休。”

    在场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对战争有敏锐的嗅觉,撤回玉阳关后,曾经做过局势分析。

    巫神教在此战中损失惨烈,连破七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善后,在这样的情况下,正确做法是一边部署军队,修缮那些被攻破的城池,一边派斥候盯紧边境。

    短期内不可能轻启战事,反之,则意味着巫神教要与大奉不死不休。

    “我们的兵力不够啊.......”

    “粮草也不够,陈婴杀完户部那些狗官,才知道粮草根本没运过来,户部那些狗官刻意隐瞒了我们。”

    “通敌叛国,就该满门抄斩。兄弟们在前头拼命,这些狗官在背后捅我们一刀,狗娘养的。”

    张开泰敲了敲桌面,把话题纠正回来,说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住玉阳关,然后发塘报给朝廷,让朝廷迅速派兵支援。但粮食是个问题,仓库里的粮食支撑不到援兵到来。”

    一位将领沉吟道:“豫州自古便是产粮之地,当地百姓不会缺粮,可以向他们征粮。我们现在信不过那些狗官了,咱们自己派人去征粮。”

    张开泰皱了皱眉:“这不合规矩,百姓也未必愿意。届时,别落一个横征暴敛的骂名,主动给了文官弹劾我们的把柄。”

    “他们会愿意的。”

    这位本地的将领一字一句道:“四十年前那笔债,朝廷忘了,但我们三州的百姓不会忘。”

    粮草的事告一段落,将领们转而讨论起兵力问题。

    一个个愁眉不展。

    “以朝廷调兵的速度,咱们这一万六千多人,能守住吗?”

    巫神教不比蛮族,蛮族攻城全靠尸体来堆,巫神教是有攻城器械的,一小部分是自己制造,一部分是暗中偷运的大奉器械。

    山海关战役中,巫神教痛定思痛,总结了战败的原因,认为大奉能叱咤九州,重型杀伤武器是最重要的依仗。

    于是暗中勾结大奉官员,侵吞军备,然后拆卸,学习模仿..........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学着制造了许多攻城器械。

    包括火药。

    不过巫神教没有术士,他们制造的那些攻城器械、火炮和车弩,都是凡物,而大奉的是法器,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守不住也要守,巫神教就是纸老虎,这波打退他们,我们赢。打不退他们,也要打疼他们,打的他们元气大伤。就像山海关战役一样,让他们一蹶不振二十年。”

    “大不了一死嘛。”

    说着说着,张开泰的副将看了眼直属上司,沉声道:

    “陈婴这狗东西,擅自离营,现在我们四品高手数量屈指可数,很难挡住他们了。我记得努尔赫加是四品,武道和巫师体系的双四品。”

    这句话,让在座的将领眉头紧锁,气氛凝重。

    “笃笃......”

    许七安敲了敲桌案,吸引来众人的注意,问道:“武道和巫师双修?这个努尔赫加是什么人物。”

    说实话,他如今也算见多识广,却极少遇到这类双体系的人物。

    有些惊讶。

    修行那么困难,在一个体系里摸爬滚打,已经很不容易,哪还有多余精力修炼别的体系?

    张开泰回了他的提问:“巫神教附属国的王位传承,与我们中原不同。炎靖康三国的制度中,政务交由臣子处理,国君手握兵权,所以历代国君,都是骁勇无匹的武夫,也是沙场征战的老将。

    “而在两者之上,有巫神教的三品高手充当国师。国师不过问军政,但却是国家权力最大的人。除了不能废立国君,国师有一切事务的决定权和否定权。国君,其实更像是掌控一国兵力的统帅。”

    难怪,靖国的国君夏侯玉书被誉为仅次于魏公的帅才,我就纳闷了,这一个两个的,当皇帝都是副业?还特么真是副业...........

    许七安恍然的点头,大致明白了神权至上的阶级制度。

    张开泰继续道:

    “努尔赫加是当代炎君,他的统筹能力或许不如夏侯玉书,但论个人战力,两个夏侯玉书也不是他的对手。努尔赫加不仅是四品巅峰,还是双体系的四品巅峰。

    “出征之前,我们甚至已经做好用两个,或三个四品去换掉他的准备。谁想.........”

    谁想我们连炎都都攻不下。

    许七安冷静的扫了一眼在座的将领,见他们神情凝重,似乎因张开泰的讲述,而产生些许消极和沮丧,当即点头,没有再问。

    听着战友讲述敌人的强大,是一件很打击士气的事情。

    战争方面,许七安没有经验,便不再参与,半闭着眼,思索着。

    他的沉默,倒是让几个知道许银锣是兵法大家的将军非常失望。

    双体系的四品巅峰,有点难搞啊..........许七安在心里权衡再三,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战胜对手。

    首先,不同体系的手段叠加,能产生质变的效果。就像许七安当初凭借儒家的法术书籍,暂时成为“全才”,以一人之力,压服李妙真和楚元缜。

    而当时,他的比两人要低两个品级。

    其次,四品也是有强弱的,李妙真这样晋升四品半年的后起之秀,遇到哪些四品巅峰级的强者,基本是被按着捶。

    双体系的四品巅峰,什么概念?

    三品之下,能打他的不多。

    “我的天地一刀斩加太平刀,能对四品高手造成威胁,但只能对李妙真这样偏弱的四品。而且,未必能斩中对方,佛门狮子吼的震慑效果,对精通元神领域的巫师是不奏效的,斩不出那一刀,我就完犊子了........

    “神殊大师也没醒,你永远叫不醒一个挂机的人,哪怕说出nmsl..........

    “儒家魔法书是很强的辅助,但我没有浩然正气护体,用的太狠,自己先死。用的不狠,根本杀不死四品巅峰的双体系...........”

    仔细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手段,许七安有些泄气。

    不开挂的情况下,以五品之身,杀四品巅峰双体系,太勉强,几乎不可能办到。

    哪怕他联合李妙真和张开泰,合三人之力,打一个努尔赫加肯定没问题,可炎国和康国的军队里不缺高手,而且还是八万人马。

    ............

    玉阳关外。

    天空蔚蓝,荒凉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军队缓缓推进,依次是炮兵、步兵、骑兵,层次分明。

    而在炮兵之前,是六架巨大的攻城车,由二十八匹驽马拉着,这种攻城车是炎国根据兵部泄露的图纸制造的。

    可升降,最高能有七丈,足够应付大部分城墙的高度,至于那些建筑在险关中的,纵使高度够了,攻城车也开不进去。

    这也是魏渊攻城没有携带攻城车的原因,炎国关卡险隘,多是依仗地利,攻城车没有用武之地。

    骑兵阵容中,努尔赫加骑乘在一匹体格高大异兽背上,外形似马,周身覆盖漆黑鳞片,额头突出一根尖锐独角。

    靖国的独角鳞兽。

    努尔赫加的这头坐骑,还不是一般的独角鳞兽,与夏侯玉书的爱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靖国马场里,那匹通灵妖兽的子嗣。

    “红熊老弟,玉阳关只有两万不到的守军,你评估一下,多久能攻下?”

    鬓角花白的努尔赫加扭头,看向身边一骑。

    那是一个身材粗壮,穿着玄色盔甲的汉子,左脸有一道竖刀疤,直接从眉毛到下巴,这道刀疤不但破了相,还毁了一只眼。

    所以是个独眼。

    这位独眼汉子的身份同样尊贵,是康国国君的亲弟弟,苏古都红熊。

    红熊,人如其名。

    此人天赋异禀,膂力惊人,在炼精境时,就曾一拳把练气境武夫打的骨断筋折。

    康国上至庙堂下至江湖,此人的修为能排进前二十。

    苏古都红熊眯着眼,遥望着玉阳关巍峨的城墙,咧了咧嘴:“最多半个月。”

    努尔赫加摇摇头:“我说五天,当然,如果情况如我所料,那么或许三天就够了。”

    苏古都红熊凝眉看他。

    努尔赫加笑道:“魏渊死了,大奉士卒士气低迷,见到我们这八万人马兵临城下,又是一个打击。另外,大奉的高品武者,多半已经折损在靖山城。小小一个玉阳关,能有几个高手?便是有,又够不够我们杀呢?”

    苏古都红熊缓缓点头。

    身材魁梧的半百男人继续说道:

    “再者,我们的士卒气势正盛,魏渊实在总坛,大奉军神死在我们巫神教总坛,换个角度,是不是很振奋人心?”

    他们这次进攻玉阳关,是奉了巫神教总坛的命令,伊尔布国师传达的命令言简意赅:杀!

    杀人!

    能杀多少是多少,杀的了多少就杀多少。

    重演四十年前的屠戮千里。

    努尔赫加望着城头猎猎招展的大奉旗帜,眯着眼,嘿一声:

    “魏渊屠戮我炎国子民,动摇我巫神教气运。而今,轮到我们来撼动大奉的气运了。”

    动摇气运很简单,就是战争,就是杀人。

    国家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人口越庞大,气运越强盛,万人小国和千万人级别的大国,哪个气运更强,不言而喻。

    炎康两国联军停了下来,脚步声,车轮声,甲胄碰撞声尽数消失,寂寂无声。

    ............

    许七安随着张开泰等将领登上城头,遥遥俯瞰,八万人马阵列整齐,像一个个切割好的豆腐块。

    这八万人马给人感觉宛如蚁群渺小,但黑压压密麻麻,同样让人觉得窒息,压迫感宛如潮水。

    城头的守卒脸色肃然,如临大敌。

    张开泰按着刀柄,神色肃穆,俯瞰着城下大军,沉声道:

    “巫神教和妖蛮不一样,妖蛮什么都没有,只有骑兵。和妖蛮在沙场上冲锋拼杀,我们输多赢少。但妖蛮也很识趣,极少攻城。

    “但巫神教有火炮、车弩,有攻城器械,也有擅长蚁附攻城的步卒。”

    许七安提议道:“你不是说魏公打穿了炎国腹地么,炎国本就损失惨重,现在又集结兵力,呵,他能有多少兵力可以调度?

    “也许,他们内部现在空虚的很,咱们能不能绕后偷袭炎国国都?”

    张开泰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的,努尔加赫不傻,他肯定留下了最低限度的兵力来守城,然后坚壁清野。我们的火炮数量有限,耗不起攻城战了。

    “别到时候火炮没了,城还没攻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炎国的国都,连魏公都没办法短时间攻下,何况我们呢。

    “如果打其他城池,战线拉的太长,敌人能很轻易的断我们的粮草,派出去的兄弟就白白牺牲了。”

    许七安缓缓点头。

    这时,他看见一骑出列,以他的目力,隐约能看清是个魁梧的男子,两鬓霜白,双眸锐利如刀,气势凛冽。

    胯下一匹黑鳞异兽神骏凶恶。

    努尔赫加?他心里做出猜测。

    然后,包括许七安在内,城头的守卒们,看见这位炎国的国君,高举佩刀,调转马头,朝着自己的军队,咆哮道:

    “炎国的儿郎们,半月前,大奉军队入侵我们的领土,连屠七座城,父母兄弟被屠戮,家园故舍被烧成焦土,深仇大恨,你们忘了吗?”

    炎国大军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没忘!”

    努尔赫加继续咆哮:

    “这是我们的仇恨,但并不是耻辱,半月前,魏渊战死在靖山城,被我们巫神教诛杀,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堂堂大奉军神,不过如此。

    “大奉引以为傲的军神,被我们巫神教轻易诛杀,成了我们扬名九州的踏脚石。现在,是时候让羸弱的大奉,品尝我们的怒火。

    “我们要让大奉知道,巫神教疆域不容侵犯,杀我国人者,必将血债血偿。”

    他每说一句,炎国士卒的气势就涨一分,信心也涨一分。

    到最后,气势如虹。

    康**队同样受其影响,斗志昂扬。

    这番演讲非常成功,因为它有一个扎实的基础,牢固的依据:魏渊被我们巫神教诛杀了!

    靖山城战役结束的这半个月,炎康靖三国大肆宣扬魏渊在总坛被诛的消息,让三国子民、将士,甚至江湖人士都无比振奋。

    甭管巫神教的宣传是否存在避重就轻的嫌疑,事实就是事实。

    尤其炎国人,听闻这个消息,可谓是举国欢呼。

    那个在山海关战役中威名赫赫,让当年参与此战的老卒闻之色变的大奉军神,还不是被我们巫神教诛杀。

    原本怨声载道的百姓转怒为喜,失去信心的军队重新斗志昂扬。

    城头,许七安脸色阴沉。

    努尔赫加刀锋遥指玉阳关,喝道:“攻城!”

    一声令下,战争打响。

    炎康两国的两座万人步卒率先冲锋,他们推着三架攻城车,抬着十几米长的梯子,扛着数百斤重的攻城锤。

    在他们身后,弓箭手、火炮、车弩齐齐开火,掩护步卒攻城。

    城头上,鼓声如雷,号角长吹。

    轰,轰,轰!

    架在女墙上的火炮,次第开火,一枚枚火炮砸入敌军,炸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飞溅。

    嘣,嘣,嘣!

    床弩发射声清越,一道道凝聚白光的弩箭射向远处,弩箭的杀伤力要逊色火炮,但射程和穿透力要更胜一筹。

    所以弩箭对准的目标是更远处的炮兵、车弩,以及敌军高手。

    六品铜皮铁骨之下,没有武夫能挡法器弩箭一击。

    而即便是六品,硬吃一箭,也得重伤。

    除了火炮和床弩外,数千名士卒弯弓搭箭,朝下方劲射。

    半柱香时间,死在冲锋中的步卒就超过一千人。

    喊杀声、惨叫声,火炮轰鸣声,弩箭发射声.........交织成血肉模糊的画面。

    能缓缓推进的,只有攻城车。

    攻城车体型巨大,以钢铁和木材混合做成骨架,即使挨上几炮,也不会造成太大损伤。上面还有高品武夫守护,防止火炮和弩箭破坏。

    每一架攻城车的钢铁舱里,都有近百名精锐悍卒。

    这些人一旦登上城头,就能短时间内在火力网上撕开一道口子,减轻下方攀爬蚁附的士卒压力。

    盯着下方攻城士卒的许七安,目光一转,发现有一架攻城车已经逼近城墙。

    炮兵急匆匆得抬高炮口,瞄准那架攻城车。

    几枚炮弹下去,只是让它剧烈震颤,出现裂纹,无法摧毁。

    “太平!”

    许七安轻轻一拍后腰。

    太平刀铿锵出鞘,呼啸而去,暗金色的刀光迅捷如线,在几处承重支柱上轻轻一划,下一刻,“咔擦”连声,攻城车四分五裂。

    沉重的钢铁舱轰然砸落,砸死数十名步卒。

    绝世神兵无坚不摧。

    城头,周遭的大奉将士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口中高喊“许银锣”,士气暴涨。

    远处,骑兵阵营里,努尔赫加皱了皱眉,环顾四下,问道:“那人是谁?”

第两百四十一章 魏渊的往事

    不用旁人回答,努尔赫加就知道了那个操纵“飞剑”破攻城车的年轻人是何方神圣。

    城头欢呼的士卒,已经告诉他答案。

    许银锣!

    许七安!

    京察之年崛起的人物,大奉最耀眼的新秀,不,说新秀并不合适。

    他的成就,他的影响力,说一声大人物不过分。

    努尔赫加“呵”了一声:“据说这许七安是魏渊的头号心腹,他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全靠魏渊一手提拔。可惜楚州屠城案中,此人被剥了官身。

    “没想到啊,魏渊死后,他竟亲自来玉阳关了。啧啧啧,果真是和魏渊情深义重。”

    苏古都红熊眯着眼,审视着城头的年轻人:“此子修为不差,据说金刚神功让四品武夫望尘莫及。”

    交谈间,两人都清晰的察觉到大奉守军的士气高涨,斗志勃发。。

    此子竟有此等声望.........努尔赫加皱了皱眉,佩刀高举,喝道:“攻城!”

    第三座万人步卒冲锋,如蚁群般涌向玉阳关。

    “红熊,随我上城头会一会这位大奉的许银锣。”努尔赫加朗声道。

    苏古都红熊知道他是要尝试斩杀那大奉银锣,打消大奉士卒重新掀起的士气和斗志。

    “正有此意!”

    独眼的红熊大笑道。

    两骑冲出阵列,绝尘而去。

    在两位领军者身后,跟随着三十多位武者,修为有高有低,但最低的也是六品铜皮铁骨,可以依靠肉身在万军之中滚一滚的强者。

    没到铜皮铁骨境的,都没资格冲锋陷阵。

    城头,守将们心神一凛,普通士卒的攻城尚还好说,高品武夫的攻城才是最头疼的,尤其在敌我高品数量悬殊的情况下。

    高品武者冲上城头大杀一气,纵使有己方的高手阻击,打退,一场大战下来,周边的守卒也死伤大半了。

    一位将领喝道:“准备神机弩!”

    早有准备的士卒推出一架架模样古怪的车弩,这些车弩与寻常床弩不同,它有着巨大到夸张的发射桶,发射桶表面是一排排发射孔。

    这是专门针对高品武者的,它的攻击力不比床弩差,但它的覆盖范围,是床弩无法比拟的。

    覆盖式打击,针对的是高品武者对危机的预警。

    这种神机弩的造价,是床弩和火炮的十倍。

    “发射!”

    刹那间,不单是神机弩,火炮、床弩也在开火,目标是来势极快的,以努尔赫加为首的敌方高手。

    努尔赫加从马匹上腾跃而起,打出一道道拳劲,打散劈头盖闹射来的弩箭。

    他身后的高手顿时没了后顾之忧,骁勇冲锋。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抓住努尔赫加的双肩,是一只模糊的,展翼的巨鸟。

    努尔赫加打散第一波火炮和弩箭? 望着城头? 哂笑道:“大奉就这点火力?不妨来的更猛烈一些。”

    炎国士卒的士气大振,喊杀声骤然激烈,不顾一切的攻城。

    守城的将领们脸色一沉,他们看见自己周围的士卒? 露出了惧意。

    当是时? 城头“轰”的一响,一道金光砸向努尔赫加? 砸的他在空中狼狈翻滚,堪堪于远处稳住身形。

    李妙真召来飞剑,让它浮在许七安脚底,拖着他浮在半空。

    许七安手持太平刀? 纵声回应:“炎国第一高手?就这点实力吗。”

    这回轮到大奉士卒爆发欢呼? 高喊许银锣。

    将领们松了口气? 只要许银锣还在? 大奉士卒就不缺士气。

    努尔赫加拍了拍胸口,道:“五品........”

    巨鸟虚影双翅一震,带着他从天而降? 扑向许七安。

    “妙真!”

    无法腾空,在空中交手必输的许七安大吼一声。

    李妙真心领神会,操纵飞剑将他送回城头。

    另一边,古都红熊腾空而起,一气上城墙,其余高手则徒手攀爬城墙,这是火炮和床弩的射程死角。

    李妙真瞳孔退去颜色,化作琉璃之色,她抬起手,掌心对准苏古都红熊。

    下一刻,苏古都红熊的佩刀叛变,把刀锋对准了主人的咽喉。

    他的铠甲叛变,发出格拉拉的响声,要把苏古都红熊勒死。

    苏古都红熊气机一震,将铠甲震成碎片,嗤嗤连声,碎铁片嵌入城墙,嵌入周遭守卒的身体里。

    他狂奔着杀向天宗圣女,撞飞沿途的所有士卒。

    李妙真翩然跃起,脚踏飞剑,呼啸如风。

    她竖起剑指,以元神之力驱使法器的手段,驱使散落在城头的兵器,召来两拨规模庞大的钢铁洪流。

    苏古都红熊哂笑一声,双膝一沉,骤然腾跃,四品武夫的体魄顶着两拨交汇的钢铁洪流,在火星四溅中,坚定不移的扑向李妙真。

    一道黑影从侧面冲起,斜斜撞向苏古都红熊。

    那是张开泰。

    两人纠缠着飞出去,在城头撞开一个又一个坑洞。

    苏古都红熊掐住张开泰的脖颈,右拳凝聚四品拳意,轰然砸在他的面门。

    当!

    张开泰七窍流血。

    “狗娘养的蛮子!”

    张开泰不苟言笑的脸庞骤然狰狞,剑指点在苏古都红熊的胸膛,倾斜出煌煌剑意。

    苏古都红熊被这道无匹剑意打下城头,砸死一圈的己方步卒,他胸口血肉模糊,疼的脸色扭曲。

    猛的一跃,又杀了上去。

    ...........

    “叮!”

    许七安拔出太平刀,斩断努尔赫加的佩刀,同时抬起脚,猛的踹在努尔赫加腹部。

    炎君不可避免的后退,他左手握住许七安的脚踝,右肘对准膝盖,猛的下击。

    当!

    天地间,一声洪钟大吕。

    灿灿金光巍然不动,许七安顺势高踢腿,踢的对方踉跄后退,咧嘴道:“差了点。”

    “是吗!”

    努尔赫加周身血光缭绕,本就是四品巅峰的高手,气势再上一层。

    下一刻,许七安宛如炮弹般飞了出去,沿途撞散众多守城士卒。

    他双脚在地面滑出十几米,堪堪稳住身形。

    努尔赫加轻啸一声,周边的尸体受到召唤,纷纷爬起,疯狂的攻击守城士卒。

    他本人则再次消失不见,他本人则突兀的出现在许七安面前,一拳打向面门。

    许七安似乎早有察觉,轻轻侧头避开,太平刀光芒爆起,在这位四品巅峰高手的手臂斩出一道血痕。

    心剑威力爆发,震荡对方元神。

    “好刀!”

    努尔赫加丝毫不受影响,望向太平刀的目光充满炽热,然后,他一个头锤撞上来,许七安头疼欲裂,又一次倒飞。

    刚才那一头锤,混合了四品巫师强大的元神之力。

    当当当........

    努尔赫加的拳头如暴雨般落下,打的许七安节节败退,打的金色的光浪荡漾。

    “确实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努尔赫加皱了皱眉。

    许七安持刀冲锋。

    努尔赫不慌不忙,加张开手掌,那里握着许七安的一片衣角:“死!”

    咒杀术!

    纸页燃烧,一颗虚幻的金丹从许七安头顶升起。

    一颗金丹破万法!

    道门金丹。

    早知道对方是高品巫师,许七安自然会防备着他的咒杀术。

    两道交错而过,许七安回身,抖了抖刀上的血迹。

    努尔赫加低头,腹部出现一道夸张的伤口,肠子隐约挂出,他轻轻一抹,血光闪烁见,伤口便恢复的七七八八。

    他似乎被激怒了,口中轻啸,许七安周边死去的士卒,突然活了过来,不顾一切的扑击,张嘴撕咬他。

    努尔赫加趁势发起冲锋,抓住那一刹那的机会,成功贴身许七安。

    两名掌控化劲能力的武夫快速交手,他们身体时而扭曲出诡异的姿态躲避攻击,时而无视惯性的连续出拳。

    外人无法看清他们的招式,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听见一声声**碰撞的巨响。

    某一刻,终归只是五品化劲的许七安,气力凝滞之际,额头遭了炎君一拳,紧接着便遭受到了可怕的,连绵不绝的打击。

    高品武者抓住先机,是能一套连死其他体系的。

    根本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因为他们掌控化劲的能力,无视惯性,招式完美衔接。

    两道刀光腾起,两名将领一左一右夹击努尔赫加,打断了他狂风暴雨般的铁拳。

    呼,呼.........

    许七安剧烈喘息,只觉浑身都疼,喉中腥甜,比力量,比气机,他都差了四品巅峰很大一截。

    何况对方还是双体系。

    怎么办?双体系的四品巅峰,是三品之下最强一档,肉身和元神没有短板,能飞,能操纵,防御强大,贴身肉搏可怕无比,还有巫师的血灵术修复伤势。

    我该怎么打,我该怎么打才能杀了他.........

    念头刚起,一道黑影被砸了过来,那是刚才出手支援许七安的将领。

    许七安探手捞住他,以巧劲卸力,发现这位将领浑身骨骼尽碎,已经无力再战。

    中年将领咧嘴,满口血沫,喘息道:“许银锣,我,我尽力了,这狗杂碎太强了.........”

    许七安点点头:“别说话,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此时,城头战况激烈,随着努尔赫加率高手破城,底下攻城的敌军压力大减,陆续的,不停的有敌军士卒攀上城头,与大奉军队展开厮杀。

    尤其苏古都红熊,他依仗四品巅峰的体魄,硬抗李妙真和张开泰的攻击,在城头大开杀戒,肆意破坏。

    纵使自身不断受伤,但与他而言,先破坏一通,杀不过逃走便是。

    毁了大奉军队的守城法器才是王道。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杀下去了,损失太惨烈,对将士们的士气是巨大的打击,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消极..........

    必须打退他们,必须打退他们...........

    我有洛玉衡的符剑,可以杀他,但它在地书碎片里,要取出它,动作太明显,努尔赫加是四品巅峰武夫,他肯定会有防备。

    心里想着,许七安还是明目张胆的探手入怀中,轻扣玉石小镜背面,取出一页纸张。

    “魏公打到你炎国国都,杀了那么多人,炎国还有多少兵?这次攻城,把剩下能打的,基本都召来了吧。”

    许七安试图说话转移注意力:“你努尔赫加是赌上炎国的国运了么。”

    努尔赫加冷哼一声,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其实八万大军里,大部分都是康国的军队,炎国士卒占不到三成。

    因为实在没那么多兵了,魏渊几乎打残了炎国。反倒是康国,因为临海,没有被魏渊率铁骑践踏,兵力保存尚算完整。

    这一战打完,炎国至少五十年才能恢复国力,而这场攻城战若是败了,几乎就此一蹶不振。

    这次攻城,努尔赫加没有调动飞兽军,国君不是赌徒,他要给炎国留一支王牌部队,留一点种子,尽管这支部队数量不多。

    努尔赫加心痛如绞,然后盯着他的手,“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许七安无所谓的抖了抖纸页:“你不是看见了吗。”

    努尔赫加摇头:“不,我说的是另一只手,刚才什么东西藏那里了。”

    艹.........许七安心里暗骂一声,迅速燃烧第二页纸张,沉声道:“禁杀生!”

    佛门戒律。

    就在这时,一道虚幻的黑影降临在努尔赫加的头顶,隐约是个僧人。

    努尔赫加沉声道:“无效。”

    当年山海关战役时,努尔赫加杀过不止一位僧人,他召唤僧人的英魂,可比许七安要迅速便捷许多。

    但努尔赫加拆招后,快速暴退,但他预料错了,许七安根本不准备对他使用杀手锏,转身狂奔,而后跃出城墙,过程中,大吼道:

    “妙真,带我过去。”

    飞剑呼啸掠空,许七安踩着飞剑掠过城头,目标是苏古都红熊。

    “红熊!”

    努尔赫加脸色一变。

    他不知道许七安有什么手段,但刚才那小子握住那个东西的瞬间,他便心神不宁,武者对危机的直觉异常敏锐。

    他尚且如此,何况苏古都红熊。

    苏古都红熊正杀的兴起,不断屠戮大奉士卒,毁坏火炮和床弩,心中警兆大升,听到努尔赫加的提醒,他本能的想跃下城墙,不做犹豫。

    但天宗圣女比他更快一步,操纵飞剑迎接许七安的同时,她已阴神出窍,发出无声的尖啸。

    包括张开泰在内,周边武夫、士卒脑海嗡的一震,刹那的眩晕。

    仅是刹那。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响起,无缝接续。

    踩着飞剑的许七安逼近,朝苏古都红熊甩出了符剑。

    煌煌剑气浮于天地之间,苏古都红熊眼里映出剑光,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露出了深切的绝望。

    下一刻,万念顿消。

    洛玉衡的剑气直接带走了他半截身躯,胸口以上保存尚好。

    许七安一跃而下,站在墙头,摄来苏古都红熊的头颅,高高拎起。

    他深吸一口气,爆发出雷霆般的怒吼:“敌酋已死,众将士,杀敌!”

    城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大奉守军,上至将领,下至士卒,此刻,热血沸腾。

    下方,敌军一片大乱,尤其康国步卒,他们看见自己的首领被斩后,有的悲恸大哭,有的开始撤退,仓皇逃窜。

    先前气势如虹,此时丧家之犬。

    “许七安!”

    努尔赫加脸色阴沉似水,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第一轮攻城,康**队的最高首领就死在城头,这固然是极大的损失,但真正糟糕的是溃散的士气。

    两国联军凝聚起来的士气,被许七安那一剑,打消了大半。

    沙场征战,士卒全靠一口士气撑着,兵败如山倒,指的就是这口气没了。

    “我看你还有多少底牌!”他咬牙切齿的说。

    “你尽管来,老子底牌多的是。”

    许七安隔空挑衅道。

    努尔赫加不再废话,跃下城头,召来巨鸟虚影,带着他返回阵营。

    康国士卒的军心已经乱了,继续攻城只是送死,他必须先回去稳住军心,重整旗鼓。

    好在他这位炎君的声望、武力,都远胜苏古都红熊,有他在,大军就能稳住。

    咚!咚!咚!

    鼓声如雷,敌军大规模撤退,丢下近五千名士卒撤退。

    .............

    残阳似血。

    大奉守城军在如血的夕阳里,沉默的清理着敌人和同袍的尸体,清理着残肢断臂。

    民兵背着军备上城头,补充弩箭和火炮,修补残破的城头。

    第一轮攻城,就打的如此惨烈。

    血染城头。

    但士卒们眼里有光,因为他们有信仰,有主心骨。

    洛玉衡的符剑用完了,我为数不多的底牌耗尽...........许七安心情略有些沉重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他问道:“损失了多少兄弟?”

    身边的张开泰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一千三百人,狗娘养的,才第一轮攻城,就死了我这么多兄弟,但损失最大的是火炮和床弩,这玩意需要术士来维修,而且非一朝一夕能修复。”

    他叹息道:“明日死的人怕是更多。还好有你,不然这一战,死的还要更多。”

    张开泰说完,瞥见许七安痉挛的手,笑容一点点消失:“你伤势怎么样?”

    许七安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我的伤势还好,休息一晚就成,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张开泰皱了皱眉:“沙场之上,最忌讳隐瞒情报。”

    许七安犹豫一下:“我没底牌了。”

    旋即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张开泰叹口气:“你走吧。”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剑客,苦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还是五品,兄弟们都以为你的绝顶高手,比我们都强大的那种高手。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个秘密的,嗯,我就说你去请援兵了。你既没了底牌,那就不适合再留下来,明日努尔赫加肯定会死盯着你杀,不管是因为报仇,还是为了振作士气。”

    他走到墙边,一手扶着女墙,一手指着遥远处升起篝火的敌军,咧嘴道:

    “你看,现在军心已经稳定了,有努尔赫加在,康**心乱不了,说不定明日带着仇恨攻城,更加舍生忘死。”

    “我走了,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士气,就又散了。”许七安摇摇头。

    “你当然得去请援兵,去通知朝廷,李道长能御剑飞行,速度很快。在援兵来之前,我会尽量守住的。

    “我就不走了,魏公留在了这里,我的兄弟们也留在了这里,我也该留在这里。我们要是走了,后方的百姓怎么办?四十年前,巫神教曾经屠杀过襄荆豫三州,不能重蹈覆辙。”

    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坦然而平静。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都是好归宿。

    没有援兵的,不会有援兵的,至少,你们看不到了..........许七安张了张嘴,终究是不忍心把这个真相告诉他。

    这时,他看见一名将领单手按刀,在城头缓步前行,边走边吼道:

    “玉阳关外,就是襄州的百姓,我们已经退无可退。这是巫神教最后的反扑,只要撑过这一次攻城,就能奠定胜局。我们还有朝廷的援兵,一定要撑到援兵的到来。”

    那名将领旋即看到许七安,振奋道:“有许银锣在,巫神教就休想攻城。那努尔赫加明日再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周遭的士卒们,眼神骤然亮起。

    今日许七安力战努尔赫加,击杀苏古都红熊,并敌军打退,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不愧是许银锣,那一剑真是漂亮啊。

    有许银锣在,巫神教就不足为虑。

    他总是那么让人安心,他总是能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他从未让大奉百姓失望。

    在一簇簇期盼的目光里,许七安默默前行,他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俯瞰着远处安营扎寨的敌军,愣愣出神。

    刚才那些士卒崇拜的目光,让他有些惭愧。

    “你走吗?不走的话,可能会死。”

    身后,一袭潇洒道袍的李妙真出现。

    许七安沉默了许久,笑着回应:“我像是会走的人吗?”

    “你犹豫了!”

    李妙真摇摇头:“你刚才没有拒绝张开泰,不是吗。”

    一本书丢在她面前。

    李妙真低头看去,是一本薄薄的,几乎只剩封皮的书。

    “没了,只剩一页了。”许七安望着远处,低声道:

    “我不想走,但我没有底牌了,人得承认自己的缺陷,我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够强。”

    赵守赠他的法术书籍,已经濒临耗尽。

    只剩一页是儒家的言出法随。

    再好用的东西,也终有耗尽的一天。从奔赴楚州之后,他尽管已经很节省,但用了这么久,耗的差不多了。

    “你在菜市口斩杀两个国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觉得自己不够强?”

    李妙真清晰的看见,眼前这个男人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她望着他,目光里有着怜惜和哀伤:

    “魏渊死了之后,你的脊梁就像断了一样。虽然你装的发若无其事,但我能感觉到,你慌了,没了这个靠山,你做什么事都没信心了。”

    夜风呼啸,带着丝丝刺骨的寒意。

    许七安轻声道:“你说的没错,以前我能意气风发,是因为我有太多的依仗。魏公总能帮我摆平朝廷方面的压力,帮我挡住官场上的阴谋阳谋,给我最好的资源。

    “我有什么疑问,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不解的困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包括当初紫莲妖道锁定我.........

    “魏公统统都替我摆平了,有他在,我做事就无所顾虑。斩杀国公后,皇帝对我一忍再忍,现在想来,不止是因为监正,其中也有魏公的在为我遮风挡雨。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他倚重的心腹。皇帝也得忌惮他。”

    “可他突然说走就走,我,我很痛心,很茫然.........”

    那道身影依旧笔挺,但在李妙真眼里,却又显得孤单。

    细数下来,乍一看他外挂很多,靠山很多,其实真正能依靠的,只有魏渊而已。

    监正目的不明,信不过。神殊借他躯壳温养断臂,说沉睡就沉睡。只有魏渊,会不计回报的有求必应,为他遮风挡雨。

    他的风光,他的声望,他的意气风发,都是建立在有人为他抵挡压力的前提下。

    李妙真咬了咬唇。

    顿了顿,他声音嘶哑的说:

    “根本不会有援兵,先帝肯定会从中阻扰,一拖再拖,即使最后有援军到来,这些人也看不见了。可我不敢说,我一说,军心就彻底涣散了。

    “可我确实打不过努尔赫加,那些普通士卒,什么都不懂,天真的以为我所向披靡........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原来那个男人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啊,重要到失去了那个男人,他的瞬间垮了。

    他是守城士卒们的信仰和依靠,可他的依靠呢?

    他的依靠坍塌了,他变的慌张,变的惶恐,变的不自信。

    再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

    李妙真走了,带着黯然和失望。

    许七安坐在城头,眺望着远方夜色。

    远处篝火熊熊,星罗棋布。

    火光中,隐藏着一位位刽子手。

    他在凄冷的夜里中凝立许久,摸出了魏渊的信。

    魏渊死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熄灭,终于可以看遗言了。

    ..........

    “许七安,不出意外,这是我的绝笔。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残酷。

    此次带兵出征,是为了封印巫神,儒圣当年封印巫神,涉及到超品的一个隐秘,我不能在信里告诉你太多。儒圣逝世后,一千多年来,巫神积蓄力量,初步冲破了封印。

    这对中原,对人族,甚至对九州,都是一场灾难。儒家衰弱至今,已无力封印巫神。自山海关战役后,监正便不问世事,我始终看不懂他想做什么。

    大奉国力衰弱至今,封印巫神,舍我其谁。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你说的,赵守带我去过亚圣殿。

    说的真好,不愧是我选中的继承人。

    此战后,巫神教或许会倾力反扑,我仿佛预见了襄荆豫三州血流成河,他们是为了动摇大奉的气运,与先帝里应外合,散去大奉最后的气运。

    以你的能力,想必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吧。你是我看重的人,我对你始终抱着最高的期待。

    中原动荡已在所难免,你是大奉最后的希望,大奉一半气运在你身上。如果你心里有了某个决定,你去找赵守吧,我有东西在他那里。”

    许七安视线似乎模糊了,他翻过这页信纸,看向第二页。

    ............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往事吗,人生不如意事十**,可与言者无二三,便与你说说这二三。

    我祖籍豫州,父亲是豫州知府,四十年前,巫神教攻陷襄荆豫三州,彻夜不息的屠城。我全家死在了那场屠杀里。

    母亲把我推进枯井中,得以逃过一劫。我在井中吃着苔藓和虫蚁,躲了七天才敢出来。巫神教撤兵了,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尸骨,我亲手埋葬了家人。

    那时候浑浑噩噩,不知道人生该如何走下去,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但仇恨的火焰支撑着我咬牙撑下去,我徒步走了数千里,去京城投靠了上官家。

    上官裴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也是同窗,两人年少时结伴游学,曾遭过山匪,是我父亲舍生忘死救了他一命。

    来到上官家的第一天,我相逢了一生中的挚爱,那是一个美好的春天,鲜花开满花园,空气中夹杂着让人舒心的芬芳。

    树影下,有姑娘拈花微笑..........那一刻,我如遭雷击,这将是我一生要守护、珍惜的姑娘。

    她叫上官惜雪,也就是后来的皇后,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此生求而不得的女子。

    也许我的命运,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在上官家的几年里,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光。

    上官裴待我如子,不,比亲儿子还好,我跟着他读书,日夜不辍,渴望将来考取功名,迎娶她过门。

    贞德三十年,贞德帝驾崩,元景继位,皇帝选妃。

    上官裴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当时的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御史,渴望着往上爬,姿色倾城的惜雪是他重要筹码,他打算把惜雪送进宫。

    无奈之下,我和她试图私奔,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我愿意抛弃前程,她愿意抛弃荣华富贵。

    可我当时只是一介书生,出逃没多久,就被抓了回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上官裴,这个我父亲曾经舍命救下的人,这个我父亲的至交好友,这个口口声声说我是魏家独苗的男人,他让人把我净身了。

    你不是爱她吗,那我就让你永远陪她,后宫凶险,步步杀机,你真爱她的话,就守着她吧.........这是上官裴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奇耻大辱,不过如此。

    我并不甘心接受命运,痛定思痛,开始苦学武道,希冀能做一个完整的男人,希冀能强大到带她离开皇宫。

    元景6年,我与她的往事被人告之元景,污蔑我与她对食,元景大怒,要废后杀人。恰好当时,北方的独孤将军逝世,蛮族入侵,北境大乱。

    我便立下军令状,不凯旋,人不归。那是我发迹的开始.........

    此后,我修为越来越高,元景将她牢牢握在掌心。山海关战役凯旋后,我已举国无敌,元景偷偷将她藏了起来,并召见我,以她性命威胁,逼我自废修为。

    我答应了。监正骂我为情所困,目光短浅,我并不反驳。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是她照亮了我的世界,她就是我的光啊。

    而后二十年间,我亲手杀了上官裴,借福妃案杀了国舅,断了上官家的血脉。前尘往事,也便一笔勾销了。随着权力的增加,我渐渐开始想着为大奉做些事,为百姓做些事。

    我以宦官之身屈居朝堂二十年,试图挽救这个江河日下的国家,渐渐的不去看她..........丈夫能许国,是幸事。

    说起来,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我原以为此生将孑然一身,直到京察之年,你的出现,让我欣喜,我终究是不孤独的,快哉。

    唯一的遗憾是,最后还是没能听见你唱那首歌,很有意思的歌。不过我的人生有太多的遗憾,便不纠结这些了。

    愿,魏渊之后,大奉还有一个许七安。

    魏渊!”

    呼.......信纸燃烧,许七安张开手,让风把它带走。

    他在城头枯坐一夜。

    ...........

    黎明,第一缕晨曦照在荒凉的平原上,照在染血的城头。

    咚咚咚.........

    沉闷又响亮的鼓声回荡,苍凉的号角吹响,炎康两国的步卒再次攻城,黑压压的宛如蚁群。

    努尔赫加坐在马背上,

    大奉守卒惊醒过来,拎着武器就上了城头。

    靠着女墙休息的士卒,睡觉还握着刀,此刻纷纷醒来,脸上带着疲倦,眼里燃烧着杀意。

    瓮城内,张开泰提着佩刀,大步昂扬的冲出来。

    迎面就看到一袭青衣,站在墙头

    这一刻,他险些惊呼出声,以为印象中那袭青衣活了过来。

    “许七安,你........”张开泰神色复杂。

    “不能再让努尔赫加他们登上城头,这样我们损失太大,根本守不了多久。”许七安没有回头。

    这个道理张开泰当然知道,但不守,难道到城下死战?

    整整七万精兵,杀也杀到手软,更何况还有努尔赫加等高手。下城头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他听许七安说:“我去,我去凿阵,这样能减轻将士们的压力。”

    张开泰大怒:“你疯了?”

    许七安摇头:“我没疯,不但能减轻将士们得压力,还能鼓舞人心。如果可以,我会杀了努尔赫加。”

    杀了努尔赫加?

    张开泰觉得,他真的疯了。

    “身后是魏公的故乡。”

    他旋即补充了一句,让张开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妙真踏着飞剑掠上城头,面无表情,眉眼阴郁,她先俯瞰下方喊杀震天,冲锋而来的敌军。

    而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侧头,看向了站在女墙上的一袭青衣。

    “妙真,借你金丹一用。”

    他目光清亮,气质沉凝,眉宇间那股张扬的意气重现。

    李妙真瞪大了眼睛。

    身负天宗心法的她,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男人隐约间有了蜕变。

    李妙真愣愣道:“你........”

    他笑容璀璨:“我入四品了。”

    男孩要走多少路才能成长?也许是一生,也可能,是一夜之间。

    一夜入四品。

    四品的许七安有多强大?没人知道。

    李妙真一瞬间视线有些模糊:“好!”

    失去金丹,对于道门修士来说,等于暂时了根基,失去了修为。

    再多的金丹,也敌不过他展颜一笑。

    城头上,爆发出一声意气张杨的咆哮:

    “大奉武夫许七安,前来凿阵!”

    大奉民间传说,银锣许七安,在云州独挡数万叛军,以一己之力平定叛乱。

    他岂能让百姓失望。

    天地间,一袭青衣吞下金丹,纵身跃下城墙。

    ..........

    ps:写了一个通宵,本来写了一万多字,后来感觉不怎么好,把稿子给朋友一看,两人商议了一下,删除重来。

    于是天就亮了........

第两百四十二章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快哉!

    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咆哮声,城头的守卒,纷纷愕然。

    马道上搬运檑木、弩箭的士卒和民兵们,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不顾一切的扑向女墙。

    许银锣要凿阵?

    七万多敌军,来势汹汹,杀个三天三夜也杀不完,尽管士卒们对许银锣奉若神明。

    他们和市井百姓不同,久经沙场,知道人力的极限。凡人怎么可能做到一人独挡七万余人。

    站着不动给你杀,也杀的手软,杀的力竭,何况是敌方精锐部队。

    “别探出头,你们想死么!”

    一位将领见状,勃然大怒,咆哮道:“守城!这是你们的任务,开炮,都他娘的给我开炮,别愣着。许银锣是凿阵是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你们就算死,也得给我守住。”

    “是!”

    山呼海啸般的应喝声。

    士卒们一个个红了眼眶,咬牙切齿。。

    能跟着许银锣保卫疆土,死也无憾。

    古时有天子守国门,今有许七安一人凿阵,皆是可载入史册的壮举。

    军心前所未有的凝聚。

    .............

    “轰!”

    那道腾起金灿灿光芒的身躯,以粗暴不讲理的姿态,重重砸落在城下,大地猛的一颤,炸起的冲击波把方圆十几米内的敌军化作肉块。

    破损的甲胄、残破的刀刃,被震的浮空。

    许七安左手一压,气机笼罩甲胄刀刃等碎片,瞥了眼两侧、前方挥舞钢刀杀来的敌军,袖子用力挥舞。

    甲胄、钢刀、长矛等物,朝着四面八方激射。

    前头冲锋的士卒脑袋突然炸裂,手臂砰的折断,胸口出现拳头大的空洞........死状各不相同。

    但这并不能让敌军畏惧,依旧奋不顾身的冲杀上来。

    许七安起初挥舞出刀芒,将四面八方涌来的敌军砍瓜切菜般的斩杀,无人能近身。

    很快他就改变了战法,气机含而不发,以金刚神功的体魄,化劲武夫的身手以及太平刀的锋芒与敌军肉搏。

    身陷敌营,环顾皆敌,气机能省一点是一点,四品终究是人,人就有极限。

    以一人之力凿阵,想杀穿数万敌军,他需要顾虑的首先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体力。

    魏渊曾经和他叨唠过,当年山海关战役中,其实大部分高品武夫都是死于力竭。

    战法一变,瞬息之间? 起码有数十把钢刀从四面八方斩来? 武者对危机的预感让许七安捕捉到每一位敌方士卒的动作,却无从躲避。

    这便是真实的战场,乱刀砍死高手的战场。

    噗噗噗........许七安或刺或挑,或砍或挥,收割着一名名敌卒的性命。

    当!

    一名敌卒纵身跃起,钢刀狠狠砍在许七安头顶? 精炼钢刀瞬间卷刃? 许七安反手挥出太平刀? 把这名敌卒腰斩。

    他没有回头? 坚定不移的向前挺进? 凭借武夫体魄? 硬抗刀枪剑戟。

    死了两三百人后,敌卒悍不畏死? 前仆后继。

    死了五六百人后? 敌卒双目赤红? 反被激起凶性。

    死了七八百人后,渐渐的,有人开始游击、缠斗,摘下腰间军弩射击,而非持刀硬上。

    “走开!”

    火器营的营长勃然大怒,一把推开炮兵,紧接着一脚踢在炮架,踢的数百斤重的重炮调转了炮头。

    这位营长亲自填装炮弹,校准,点燃引信。

    炮身亮起一枚枚扭曲的符文,从炮身向着炮口蔓延,蓄力完毕,而后,“轰”的一声,整座重炮猛的往后一退。

    炮弹激射而出,沿途撕裂士卒身躯。

    许七安提前捕捉到了危机,但是没有躲,挥舞太平刀斩向炮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围攻许七安的士卒被这股可怕的气浪撕的四分五裂。

    滚滚尘烟中,一袭青衣染血的大奉银锣巍然不动,除了衣袍遍布焦痕,毫发无损。

    他持着刀,缓步前行,前头的敌卒面露惧色,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纷纷推开,竟不敢挡他去路。

    许七安抖了抖刀锋血迹,狂笑道:“康炎两国的孬种,竟无一人是男儿?”

    城头,大奉将士热血沸腾,怒吼着回应,吼的面红耳赤,青筋怒绽。

    一时间士气如虹,竭力的抛下檑木,射出弓箭、床弩和火炮。相比起昨日,有了许七安一人一刀凿阵,守卒们的压力确实减轻了许多,到目前为止,伤亡极小。

    远处,骑在马背观战的努尔赫加皱了皱眉,城下有一个体魄无双的莽夫凿阵,城头有火炮、弓弩辅助,仅是这一刻钟不到,己方的伤亡有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攻城本就是以十命换一命的苦差事,再给这小子杀下去,损失惨重倒也罢了,士卒们被杀破胆才是重大损失。

    他的底牌不知道还有多少............努尔赫加环顾四周,大喝道:“炎康两国的勇士们,谁去斩此獠首级?”

    “冲锋营第二营,愿去杀敌!”

    步卒阵营中,一位将领大吼道。

    这位将领穿着漆黑重甲,手中提着一口重大八十斤的陌刀,康国的将领都喜欢使这种兵器。

    努尔赫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里白。”

    那将领大吼道。

    “好,准你带两营出列,将此獠的人头提回来见我。”努尔赫加朗声道。

    营长阿里白一夹马腹出列,调转马头,望着身后的士卒,咆哮道:

    “你们是不是孬种?”

    亲眼目睹许七安凶威,内心难免产生惧怕的康国士卒,听到质问,眼里瞬间燃烧起怒火。

    沙场征战之人,最不缺血气。

    阿里百手持陌刀,继续咆哮:

    “大将军战死城头,我等若不攻下此城,回去也是一个死字。破了城,斩了这个嚣张的大奉匹夫,回去就能加官进爵。”

    士卒们的热切之情瞬间点燃。

    阿里白仍旧不满足,怒吼道:“大将军便是死于此獠手中,奇耻大辱,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那两千步卒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

    “奇耻大辱,不得不报。”

    见状,阿里白不再说话,一夹马腹,冲锋!

    两千步卒紧随其后,声势浩大,仇恨军功交织出悍不畏死的士气。

    城头,张开泰等将领脸色微变,不可遏制的生起担忧情绪。

    “我得去帮他,不能让他一人凿阵。”张开泰顺势登上城头。

    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巫神教军队的军级制度,与大奉相差不大,十人一伍,伍长必是炼精境。十伍一队,百夫长必是练气境。十对一营,到了营长,则按照兵种的不同,以及军功的多寡来安排。

    火器营这样的部队,因为不需要身先士卒,营长的修为通常炼神境便够了,撑死了铜皮铁骨。

    骑兵营和步兵营的高级将领才注重修为,身先士卒,最容易牺牲。

    其中尤以步兵最危险。

    因此,阿里白虽是营长,修为却是实打实的五品化劲。

    可想而知,许七安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围攻,是怎么样的一群高手。

    加之周遭被他杀怕了的第一波攻城士卒,肯定也会借此机会反扑,争人头抢军功。

    “你不能去!”

    李妙真蹙眉,拦住了冲动的武夫,摇头道:

    “你这一去,努尔赫加率高手攻城怎么办?我没了金丹,无法牵制他。你终究是要回来救援的。

    “另外,敌军还有三座万人步卒阵没动。还有骑兵没动,你这一去,努尔赫加哪怕拼的损失惨重,斩了你,也是赚的。”

    许七安一人凿阵,本就是送死的行为。

    炎康联军巴不得大奉高手下城,求之不得。他们还省了攻城的麻烦。

    李妙真继续道:“许七安为什么要独自凿阵,是为了让你下城去的?他是为了牵制下方的敌军,减轻你们的压力,减轻伤亡。而努尔赫加忌惮他的底牌,会试图让军队耗尽他的气力,逼他施展底牌。

    “他凿阵,才能让对手忌惮,明白吗。他是在用自己的安危,减轻你们的伤亡。别意气用事。”

    顿了顿,李妙真幽幽道:“现在守军认为他所向披靡,士气正旺,你这一去,就是救援,在守军们看来,许七安的无敌之姿就坍塌了。”

    闻言,远处奔过来的将领停了脚步,打消了随张开泰下城助阵的冲动,李妙真说的话句句切中要害。

    李妙真环顾众将领:“你们安心守城便是,他精疲力竭后,自然会回来。到时候,才要依仗你们对付努尔赫加等高手。”

    张开泰默然,缓缓扫过周遭士卒,他们脸色亢奋,他们斗志昂扬,热血沸腾的和城下的那人一起战斗。

    这股无敌意气,一旦破了,再想树立,难如登天。

    张开泰被李妙真说服了。

    一定要回来........几名将领霍然转头,看向那道金光灿灿的身影,独自一人,朝着千军万马,发起了冲锋。

    ..............

    狂奔中,许七安甩出太平刀,暗金色刀光化作一线,一气斩甲十八,最后被一名炼神境的百夫长挥刀嗑飞。

    太平刀回旋一圈,最终落回许七安手中,他疾冲数十步,骤然跃起,化作旋转的螺旋刀光,宛如电钻一般,迎接这两千名士卒。

    噗噗噗!

    当当当!

    手持重盾的士卒,身躯连带铁质盾牌一同被绞碎,许七安以蛮横不讲理的姿态,清出一条血色之路,杀入了敌军腹地。

    而后旋身挥刀成圈,涟漪形的刀光扩散,斩灭一个个血肉之躯,再次清出一片无人地带。

    康国的士卒们迅速散开。

    阿里白调转马头,骑乘战马冲锋,陌刀的刀口朝下,借着马匹的冲锋之势,狠狠一挑陌刀。

    当!

    脆响声里,陌刀一分为二,半截刀冲天抛飞。

    两名百夫长掩杀而来,一人手握长枪直刺许七安后庭,一人正面冲锋,挥刀斩他双眼。

    角度刁钻。

    纵使是铜皮铁骨,也不是真的无懈可击,浑身上下总有些防御稍稍薄弱的地方。

    许七安一脚踩下枪头,以此为轴,旋身再一脚将那名百夫长的头颅从脖子上踢飞,而后借着旋身之势,用力劈出太平刀。

    刀气一闪即逝。

    那名百夫长身躯骤然分成两半,肠子、内脏流淌一地。

    他身后,数名士卒身体同步裂开。

    潮水般的士卒蜂拥而上,乱刀劈砍,看的金光闪耀,砍的脆响不断。

    三名伍长隐藏在普通士卒中,趁着许七安换气之际,悍不畏死的扑上来,一人抱住他双脚,一人抱住他身躯,一人抱住他的握刀的右臂。

    这一刻,武者对危险的预警仿佛失效了,因为危险太多太多,数百把刀,数十根长矛,以及一根根冷箭,方寸之外,皆是敌人。

    无穷无尽的危险让许七安无法提前预判到三名伍长的出手,瞬间被抱住。

    呼呼呼.....

    十几名士卒甩动着绳索,甩向许七安,套住他的脖颈,套住他的双手。

    更多的士卒甩动绳索,套住许七安。

    这些绳索都是用韧性极强的材料编织而成,它主要用于拉拽攻城车,拖火炮上城墙等重型作业。

    五品化劲以下的武夫,想要凭蛮力扯断几乎不可能。

    而就算是五品化劲,也不可能扯断十几根这样的绳索。

    何况,许七安现在是脖子和双手全被套住。

    “太平!”

    许七安松口手。

    太平刀呼啸着飞行,试图斩断绳索,但旋即就被一个伍长扑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连就个士卒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压下这把绝世神兵。

    “把他脑袋拧下来!”一名百夫长大喝。

    士卒们纷纷弃刀,合力拉绳,每一根绳索,都有数十名悍卒拉拽。

    如何围杀一名高品武者,这群身经百战的步卒经验丰富。

    许七安脖子不可避免的后仰,一根根肌肉凸起,脖子粗壮了一圈。

    他鼓动气机,双臂竭力合握,绳索的另一边,是数十名精壮士卒,咬牙切齿的跟他角力。

    此时此刻,许七安是在三条线上,一百多名精壮士卒角力。

    士卒们咬牙切齿,脸庞青筋暴突,竭尽全力,可就算是这样,双脚还是一点点的往前滑去。

    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的膂力太可怕了。

    阿里白摄来一把佩刀,灌注磅礴气机,盯着与众士卒角力的大奉银锣,冷笑道:

    “狗东西,杀我这么多兄弟。你姓许的是魏渊的心腹,学他穿青衣?老子现在就用这把刀骟了你,破你的金身,让你跟他一样做个没种的阉狗。”

    许七安双眼瞬间赤红。

    他沉沉咆哮一声,脖子再粗一圈,身躯肌肉随之膨胀,撑起青衣,滚滚气机倾泻而出。

    嘣嘣嘣........三根绳索被硬生生拽断,士卒东倒西歪,成片成片的倒地。

    一袭青衣掐着阿里白撞出步卒包围圈,人影抛飞。

    阿里白面露惊恐之色,挥拳打向许七安面门,同时踢起一脚,竭力反抗。

    但让他无奈的是,对方的金身坚不可摧。

    “你也配辱他?”

    许七安摘下了他的脑袋,拎在手里。

    阿里白双目圆瞪,嘴唇微微开阖,临死前似乎想说求饶的话,亦或者叫骂,但许七安没给他机会。

    冲锋营营长,阿里白,阵亡!

    死伤大半的冲锋营士卒惶惶不可终日,仓皇逃窜,再没有半点斗志。

    许七安拄着刀,剧烈喘息。

    他的身后,城头上,是大奉士卒的欢呼声。

    “许银锣,无敌!”

    “许银锣,无敌!”

    “许银锣,无敌........”

    方才见许七安被绳索缠住,他们心里瞬间揪起,刚才有多紧张,现在就有多畅快。

    不愧是许银锣,不愧是大奉的英雄,他果然是无敌的。

    此时的城头,除了少数几处有敌军攀爬上来,突破防线,大部分区域都守的稳稳当当。

    隐约之间,许七安和守军们仿佛形成了一股“默契”,前方凿阵的人不倒,后方就稳如泰山。

    死,也要守的稳稳的。

    许银锣一人独面大军,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怕死?

    ............

    “好!”

    众将士一边指挥守城,一边露出了由衷,敬佩的笑容。

    同样是四品,经历了这么久的凿阵厮杀,如果是我,气机差不多耗了大半..........张开泰心里感慨,旋即一愣,他这位资深的四品尚且如此。

    “该回来了,他该回来了。”

    张开泰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即使许七安天赋异禀,不能以寻常四品视之,但再如何天才,气机强沛程度也不会比资深的四品强到哪里。

    也就是说,许七安现在气机消耗过半,该回来了,不然,被努尔赫加率大军、高手缠住,就得被活活磨死。

    阵前,努尔赫加脸色骤然阴沉。

    四品,没看错的话,那小子四品了。

    五品不可能挣脱绳索,气机不可能如此充沛,他与许七安交手过,对这位大奉传奇人物的实力有几分把握。

    一夜入四品,这是何等的天赋。

    努尔赫加不管是一国之君的身份,亦或者双体系四品巅峰的修为,都有着一股三品之下舍我其谁的自负。此时对那位大奉的后起之秀,破天荒的升起妒意。

    如日中天的声望,坚不可摧的金身,以及超绝的让人悚然的天赋。

    此人不杀,十几二十年后,必将成为巫神教的心腹大患。或许,还真会让大奉再多一个魏渊。

    努尔赫加眯着眼,审视着胸膛起伏的许七安,不禁森然一笑。

    一人凿阵,你许七安有多少气机可以沸腾?

    三品之下皆凡人,凡人就有极限。

    等士卒磨平了这股意气,便是他的死期。

    努尔赫加有丰富的沙场经验,在他看来,现在攻城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围杀许七安。

    大奉守军士气如虹,舍生忘死,最大的因素就是姓许的始终屹立不倒。

    杀了许七安,就等于打垮了大奉守军的信念和斗志,就如同阿里白的死,让冲锋营剩余的步卒仓皇逃窜,再无战意。

    就如同昨日苏古都红熊战死,康**队险些大乱。

    努尔赫加深吸一口气,声如惊雷:“谁能斩下许七安头颅,赏黄金千两,食邑千户。斩下手足,赏金百两,食邑百户。”

    轰!

    声浪如潮,两国联军沸腾了。

    黄金千两,八辈子也花不完。

    食邑千户,便是封千户侯,在炎国,千户侯是仅次于万户侯的大爵位,子子孙孙,荣华富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破阵营请求出战。”

    “骑兵营请求出战。”

    “陌刀军请求出战。”

    “..........”

    两国联军战意勃发,跃跃欲试,那位拄刀而立的武夫,此刻仿佛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咬下一口,就能子子孙孙荣华富贵。

    就算抢不到脑袋,抢条胳膊也够了。

    努尔赫加脸色严峻,大手一挥:“准!”

    叫嚣的大军反而一窒,一时间估摸不准炎君的意思,到底是那支部队出战?

    突然,骑兵营的统领暴喝一声:“随我冲锋!”

    一骑绝尘而去。

    他一动,后方的骑兵立刻跟上,人潮在马背上起伏,气势汹汹。

    陌刀军统领大急:“都愣着做什么,随老子冲。”

    陌刀军的将士纷纷意会,随着自家统领冲出阵列。

    下一刻,那些请求出战的部队倾巢而出,争先恐后,唯恐被抢走军功。

    那些没有请求出战的部队,又气又急,像是媳妇给人抢了似的。

    “足足两万人马,看你死不死。”

    一名统领泄愤似的呸了一声,懊恼无比。大奉的那姓许匹夫注定死无全尸,怎么刚才就不够机灵,没请求出战,白白便宜了这些狗娘养的家伙。

    城头,张开泰等将领神色狂变,居高临下俯瞰,只见黑压压的人潮宛如鼠群,宛如潮水,尘埃滚滚。

    而在这千军万马前方,是一道血染的青衣。

    这一幕,让城头的众将士头皮发麻。

    咕噜........一名守卒喉结滚动,惶恐不安的说道:

    “许,许银锣能挡住吗?咱们,咱们下去救人吧。”

    “许银锣会撤回来的.......”

    “现在开城门,城下的敌军就会蜂拥而入,我们根本救不了人。”

    一个士卒大声说:“可,可不能看着许银锣有危险不顾啊,他需要援兵,需要援兵........”

    看起来,许银锣势不可挡的英姿彻底激怒了敌军,以致于他们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斩杀许银锣。

    守卒们清晰的看见,冲锋而来的部队里,有冲阵无敌的骑兵;有一刀之下,人马俱碎的陌刀军;有人手持盾身穿重甲的破阵军.........

    全是一等一的精锐。

    而这些精锐明显不擅攻城,所以,这是冲着许银锣去的。

    就算是许银锣,面对这么多的精锐部队,也打不过吧..........守卒们心里忐忑,再怎么崇拜许七安,此时也忍不住为他担忧,提心吊胆。

    后方一群人为他担忧,反而是许七安本人,竟巍然不动,似乎在等待敌军的到来。

    许七安上头了........包括张开泰在内,武夫们心里同时生起这个念头。

    这并非个例,武夫体系和其他体系不同,随着修为的增强,心念也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瞻前顾后的人是成不了高品武夫的。

    基于这个原因,沙场杀敌时,很容易热血沸腾,不管不顾,许多武夫就会杀着杀着,身陷敌营,回不了头。

    张开泰心里陡然一沉,惶恐担忧的情绪在内心翻涌,顾不得维护许七安无敌的形象来鼓舞士气,看向众将领: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救许七安。”

    “指挥使大人,我们与你一同去。”

    几位高级将领不同意他单独出战。

    张开泰摇摇头:

    “你们得留在这里,咱们都下去了,虎视眈眈的努尔赫加必定出手。我去救许七安,我去,他是我打更人衙门的后辈,我要替魏公护着。”

    这一次李妙真没有阻拦,眼波盈盈的望着许七安的背影。她的金丹告诉她,那人还有余力,足够撑到张开泰去救人。

    ............

    敌军汹涌而来,宛如鼠群,双方距离不断拉近。

    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冲锋在前的各部统领,面露狰狞。骑兵们甩动着绳索,陌刀军扬起了重型军刀,破阵营高举盾牌,加快冲锋。

    没人看到,许七安的指缝间,紫色的粉末纷纷扬扬,随风飘散。

    监正赠予他屏蔽气运的法器,被他亲手粉碎。

    再无东西能挡他磅礴气运,也再无东西,能影响他摄取众生之力。

    许七安缓缓收刀入鞘,坍塌了所有气机,收敛所有情绪。

    以楚元缜教导的养剑意之法,调动众生之力,是他在佛门斗法中领悟的奥义。

    核心就是借众生之意,养吾刀意。

    身后的一万多名大奉士卒,凝聚出的无敌意气,此刻,尽数归于许七安体内。

    真当我许七安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某一刻,许七安睁开了眼。

    锵!

    天地一刀斩!

    暗金色的刀光席卷天地间。

    冲锋的骑兵失去了自己的下半身,与战马的头颅一起滚落。

    持盾的步卒不受控制的扑倒,然后和自己兀自前奔的下半身撞在一起,双双跌倒。

    号称一刀之下人马俱碎的陌刀军,自己先被一刀俱碎了。

    两万精锐,在这一刀之下,直接折损了三分之一。

    一刀斩下,天地间多了七千条战魂。

    明明是数万人的战场,此刻,却陷入了死寂,短暂的没了声息。

    几秒后,狂勒马缰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幸存的骑兵、陌刀军以及破阵步卒,同时停止了冲锋,然后,仓皇逃窜。

    黄金千两也好,千户侯百户侯也罢,在这一刻如同梦幻泡影。

    那一刀的威力,让他们吓破了胆,恐惧在心里炸开。

    更远处,努尔赫加身后的敌军,一阵骚动。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打到现在,两国联军的士气坍塌已经不可避免,被一个大奉武夫,活活打散。

    三品,三品?!他果然还有底牌.........努尔赫加瞳孔阵阵收缩,心脏剧烈跳动,有恐惧,有心痛,有燃烧一切的怒火。

    这一刀斩的,是炎康两国要花数年,乃至十几年才能培养出的精锐。

    努尔赫加脸色阴沉的掐动手指。

    别说康炎两国联军,就连城头的大奉士卒,都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幕。

    没有欢呼,没有叫好,一个个像是失去言语功能,沉浸在极度的震撼里。

    李妙真睁大美眸,有些痴了。

    张开泰站在女墙间的缝隙里,保持着要跃下城墙的姿态,却在这一刻化作雕塑。

    突然,张开泰如梦初醒,脸色大变,沉沉低吼一声:“快,救人!”

    他记起来了,他记起许七安的绝招了。

    天地一刀斩。

    一刀之下,敌死我废。

    李妙真浑身一震,终于有了害怕和恐惧,尖叫道:“去救人。”

    ............

    阵前,努尔赫加停止掐动手指。

    卦象显示,上上大吉。

    他当即召唤巨鸟虚影,勾住双肩,腾空飞起。

    炎君须发飘飘,于空中暴喝:“许七安,本君今日把你挫骨扬灰,祭奠阵亡的将士。”

    他居高临下的俯瞰,那袭青衣的气息迅速衰弱,眼神黯淡无光。

    此刻,炎君无比确信,对方底牌耗尽。

    武者的危机预警没有反馈,卦象显示上上大吉。

    而以他三品之下几乎无敌的修为,斩了这名大奉年轻银锣,十拿九稳。

    磅礴的气机压力从天而降,炎君尚未抵达,可怕的气压已让许七安有些站立不稳。

    许七安抬起头,望着裹挟着杀意和怒意的双体系四品巅峰高手,他笑了起来。

    真以为我凿阵,只是单纯的拖延时间?

    嗤.........最后一页纸张燃烧,一股清气将他包裹,许七安轻声道:

    “我的状态,恢复巅峰。”

    刹那间,枯木逢春,强大的气机从这具疲惫的身躯中诞生。

    许七安收回刀,坍塌了所有气机,收敛了所有情绪,体内仿佛有一个漩涡。

    危险!危险!危险!

    炎君脸色大变,武者的危机预警给出回馈,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着危险,每一根神经都在催促他逃命。

    这时,炎君感觉自己被一道念力锁定了,死死的锁定。

    我的卦术明明是上上大吉,为什么炼神境的危机预感会给出这样的回馈..........炎君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两者产生了矛盾。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至少,在武夫身上从未有过。

    巨鸟的虚影消散,佛门僧人的虚影无缝切换,炎君伸出双臂,双手掌心对准许七安。

    “放下屠刀。”

    佛门戒律。

    “死!”

    咒杀术。

    许七安体表荡起淡金色的光辉,让两个法术宛如泥牛入海。

    炎君的脸色“唰”的苍白,他知道为什么卦象显示上上大吉,因为许七安体内有道门金丹,一颗金丹破万法,卦术是算不了拥有金丹的目标的。

    咒杀术、佛门戒律同样对金丹无效。

    僧人虚影消散,巨鸟虚影无缝切换,勾着努尔赫加撤离。

    逃,赶紧逃。

    再高一点,飞的再高一点,粗鄙的武夫无法长久腾空,飞上天就安全了..........

    许七安抬头,蔚蓝的天空中,极远处,一只苍鹰振翅腾空。

    魏公,你该走的路,已经走完。

    而我的路,才刚开始。

    我会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斩杀一切敌..........我已退无可退。

    这一刻,太平刀、天地一刀斩、心剑、狮子吼、养意,在此刻融为一炉。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爆发。

    一抹极致璀璨的刀华腾空,一闪而逝。

    高空中,那抹消逝的刀光突然出现,将努尔赫加腰斩,残肢于两国联军眼中,无力坠落。

    元神肉身一并斩之。

    这一刀斩断的,是一位国君生死荣辱的甲子年华,是一位三品之下近乎无敌的强者,六十载的极致修为。

    许七安周身血雾爆开,金身破碎,出现了一道几乎将他拦腰斩断得狰狞伤口。

    意名:玉碎!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

    此意,发于心,出于刀,只为玉碎,不为瓦全。

    伤人伤己。

    魏公,我已入四品,这一刀,我取名为玉碎。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许七安眺望东北方向,默然不语。

    随后,他拄着刀站稳,睥睨敌军,狂笑道:

    “炎康两国的孬种,无一是男儿。有错?”

    炎康两国大军溃散,仓皇逃窜,兵败如山倒。

    张开泰终于赶到,探手接住了仰头栽倒的年轻人。

    他咧了咧嘴,满嘴鲜血,不高兴的说:“怎么是你,李妙真呢,李妙真那臭娘们怎么不来接着我。”

    张开泰张了张嘴。

    他旋即皱了皱眉:“好吵.........”

    张开泰死死捂住他的伤口,强笑道:“是将士们的欢呼声,他们在为你欢呼,又哭又叫的,嘿,老子还没看见过他们这副模样。”

    许七安沉默了一下,“没给魏公丢人吧。”

    原本在魏渊死后,强忍悲伤不曾哭泣的张开泰视线瞬间模糊,泣不成声。

    魏公,这是你的传承。

    .............

    ps:这章质量应该还行,这两天,两个大章,质量都不错,比较耗神,写的比较慢,大家见谅。

第两百四十三章 杨千幻到来

    深夜!

    城头的瓮城里,炭火静谧燃烧着,驱散秋夜里的寒意。

    铜壶滚水汩汩,李妙真把染血的汗巾浸在温水里,轻轻涤荡,铜盆瞬间一片殷红。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继续这般流血,熬不过今晚!”

    张开泰在厅内焦虑的来回踱步。

    其他将领或坐,或站,或抓耳挠腮,急的愁眉苦脸,却束手无策。

    张开泰把许七带回城头后,他已经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撕了衣服检查伤口,众人悚然一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遍布裂痕。

    那些瓷器皲裂般的伤口里,不停的沁出鲜血。

    尤其是腰部那道险些把他腰斩的狰狞伤势,让张开泰等人头皮发麻,就算是他们,受这么重的伤,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很可能不出一个时辰就身亡了。

    四品武夫不具备三品的不死之躯,也不像巫师的血灵术,能激活气血,治愈伤势。

    李妙真身为道门弟子,医术方面,还是有涉猎的,毕竟想炼丹,就得精通药理。而她随身携带了一些治疗外伤的丹药。。

    可是这些丹药对许七安的伤势,丝毫起不到作用。

    吞服,不见效。

    磨成粉末敷在伤口上,毫无作用。

    “这样下去不行,得带他回京城,只有司天监能救他。”李妙真叹息道。

    腰部那道险些致命的伤,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浑身皲裂如瓷器的现象,李妙真估测和儒家的言出法随有关,来源于法术的反噬。

    就如当日他逞强打败自己和楚元缜,结果魂飞魄散。

    李妙真回忆了一下,当初许七安是利用儒家法术增强元神,所以元神遭受反噬。这一次,身体皲裂流血不止,应该是增强了气机吧。

    “麻烦李道长了。”

    张开泰精神一振,目光急迫的盯着她。

    李妙真缓缓摇头,神色黯然:“我的金丹在他体内? 金丹一定程度上稳住了他的伤势,不然? 他可能已经..........”

    不收回金丹? 她如何御剑飞行?

    收了金丹,也许还没到京城? 这个男人就撒手西归了。

    张开泰等将领,脸上泛起深深的绝望。

    她温润的手指轻轻拂过许七安的脸颊,心里涌起澄澈的悲伤? 你拯救了玉阳关? 拯救了这一万四千名将士,可我该拿什么拯救你?

    她难过了片刻? 忽然有了想法,一边伸手入怀取出地书碎片,一边往瓮城外走,道:

    “你们帮忙照看他? 我去去就回。”

    李妙真打开瓮城的门? 忽然愣住了? 她的视线里,尽是黑压压的人影。

    马道上,以瓮城门口为中心? 人潮向着两侧蔓延,一直到视线看不到的黑暗深处。

    全场寂寂无声,几千上万人,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是怕吵到里面沉睡的人。

    “你能救许银锣的,你能救许银锣的,对吧.........”

    人群里,一名士卒满脸哀求的说道。

    里头的对话,他们全听见了。

    李妙真再看他们时,才发现一个个刀口舔血的汉子,竟都红了眼眶。

    这一刻,李妙真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胸口如遭重击”。

    “我会的........”她轻轻颔首,又退回了瓮城。

    关上门,她没有转身,背对着张开泰等人,取出地书碎片,传书道:

    【诸位,我和许七安在襄州边境玉阳关,他重伤垂死,命悬一线...........】

    李妙真分三段,言简意赅的讲述了许七安的情况。

    最后传书问道:【现在如何是好?】

    【六:许大人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吗!阿弥陀佛,贫僧现在想去东北超度这些蛮夷。】

    隔着地书碎片,大家也能感觉到恒远大师的焦虑和担忧,以及无能狂怒。

    【一:你的金丹在他体内,暂时吊住一口气?】

    似乎每次涉及到许七安,怀庆就变的很积极,一改沉默寡言的风格..........李妙真暗暗皱眉,传书回复:

    【是的,没了金丹,我便无法御剑飞行。若是去了金丹,许七安坚持不到回京了。我,我不能拿他的命冒险。】

    什么叫不能拿他的命冒险,按照你飞燕女侠的性格,不应该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老娘这就带你回京,是死是活看老弟你的造化了,这样的吗..........楚元缜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

    【一:能吊多久?】

    【二:明日正午前不会有性命之虞,但取出金丹,可能最多只有一个时辰能活,甚至更短。】

    不等怀庆回复,楚元缜率先开口,传书道:

    【那这就好办了,你回不去,就让司天监的人过来。杨千幻的传送阵法比御剑飞行还快,他有足够的时间从京城赶过来,应该能在明日正午前返回京城。】

    李妙真眼睛一亮。

    这个主意很简单,她竟然没想到,看来是关心则乱啊。

    楚元缜继续传书:【现在宵禁了,丽娜和恒远无法在内城行走。一号,这件事只能交给你。】

    一号在朝中位高权重,想来宵禁困不住他。

    【一:好。】

    丽娜送了口气,也传书道:【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大家一起处理问题,解决困难,真好。】

    你似乎什么事都没做吧,这种好像自己是重要参与者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天地会众成员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吐槽。

    【一:四号,北境战事如何?】

    【四:靖国骑兵撤军了,原以为还会再打数月,没想到魏公竟在短短一旬,打到巫神教总坛........】

    他传完这条内容,忽然不再说话。

    过了几秒,一号怀庆岔开话题:【李妙真,现在可以说说具体情况了吗?】

    楚元缜心里哀叹一声,积极参与新话题,道:

    【现在可以和我们说说具体情况了吧,他是被努尔赫加打伤的吗,我记得炎国的国君是双体系四品巅峰,差不多是三品之下最强一档。】

    李妙真只说炎康两国八万大军攻城,没时间和心情去详细描述事情经过,楚元缜觉得,以许七安的金身和战力,普通四品不至于把他打的濒死。

    放下了心头大石的李妙真,不像刚才那么急迫,传书说道:【许七安一人凿阵受的伤。】

    这条传书发过去,她正要继续书写,楚元缜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传书:【胡闹!】

    【一:怎可如此胡闹?】

    怀庆眉头紧皱,心生恼怒,这确实是许七安会做出来的事。但这和怀庆因为担忧而恼怒并不矛盾。

    【六:许大人实在太冲动了,这和送死何异?】

    确实是送死,结合许七安此时的现状,若没李妙真金丹庇护,他已经魂归黄泉。

    丽娜抱着地书碎片,皱了皱纤细的眉头,早知道当日就随他一起去玉阳关,管你千军万马,统统砸死。

    真是的,让别人把话说完啊..........李妙真撇撇嘴,冷静传书:

    【他一人凿阵,几乎挡住了敌军的所有精锐,两次杀的敌军军心溃散,仓惶逃命。守军战后清理尸体,粗略估计,他今日一战中,至少杀了九千人。

    【昨日守城中,他杀了苏古都红熊,今日凿阵后,独自斩杀炎君努尔赫加,吓退剩下的五万敌军。】

    地书聊天群里,一片寂静。

    天地会成员们脑海里只剩一连串的问号。

    一个人,斩敌九千,连杀两名巅峰四品,而其中一位号称三品之下最强一档?这是假的吧,这肯定是假的..........读书人胸有静气,楚元缜还是游历九州数年的侠客,有足够的见识和,但他现在只想扯着李妙真的领口,让她不要开玩笑。

    丽娜也不信,她虽然不是很聪明,可要是涉及到打架和修行,那她就来劲了。

    恒远无法相信李妙真的话,这样的战绩,恐怕只有三品才能办到。

    她记得许七安是五品化劲,五品的修为,别说斩敌九千,斩敌两千就该力竭了。

    李妙真不会说谎,尤其说这个谎没有意义..........怀庆心里一动,传书道:【他有什么底牌?】

    【二:他一夜入四品。】

    可惜是隔着地书碎片,不然李妙真就能听见恒远楚元缜等人的叹息般的吐出一口气。

    楚元缜既感慨又同情,他记得出征前,许七安一直困在“意”这一关,始终无法突破,他本人也不是特别着急,按部就班的修行,一副能顿悟是好事,不能顿悟就慢慢来的姿态。

    说好听点是心态好,说不好听是怠惰。

    没想到魏渊死后,他反而一夜之间晋升四品。

    那个男人的死,想必对他打击很大吧。

    这一刻,怀庆眼里似有泪光闪烁,他一人凿阵,不顾生死,何尝不是一种痛彻心扉。

    地书群里忽然没了声音。

    李妙真等了许久,见无人说话,知道他们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不愿再继续传书。

    她收好地书碎片,反身走回简陋床榻边,道:

    “黎明之前,司天监的杨千幻会过来。”

    张开泰长长吐出一口气,竟有些大喜大悲后的疲倦。

    众将士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许银锣死在这里,会是他们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余生都将活自责和愧疚里。

    张开泰冷峻的脸庞挤出笑容:

    “好了,出去通知兄弟,赶紧散了,该休息的休息,该包扎的包扎,别在那里杵着,打了一天的仗,都累了。”

    将士卒们不肯走,尽是些耿直固执的莽夫,不见到许银锣好转,他们就是不走。

    几个硬茬子甚至梗着脖子和张开泰顶嘴。

    也就由着他们了。

    ............

    玉阳关百里之外的荒野中,一道白衣身影接连闪烁,脚下亮起一道道清光阵纹,他闪烁的频率很快,以致于清光阵纹绵密衔接,像雨点打在水面上。

    不多时,这座边境雄城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血光之气冲天,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

    白衣身影语气低沉,宛如悲天悯人的世外高人。

    又一阵闪烁传送后,他来到了城头,转头四顾,诧异的发现马道上巡逻的士卒竟寥寥无几?

    当他看向瓮城方向时,终于明白原因,原来士卒都聚集在瓮城附近。

    白衣身影难免有些困惑,大半夜的不休息,也不守城,这群粗鄙的大头兵在干什么。

    “人有些多,还好我早有准备!”

    白衣身影轻笑一声,透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和淡然。

    ...........

    趴在桌边打盹的李妙真心里莫名一凛,旋即惊醒,抬起头,看见一身白衣站在屋子里。

    他带着帷帽,帷帽之下是一张面具,面具底下似乎还蒙着布帛。

    “杨千幻?”

    李妙真试探道。

    “想不到,我已做了这番低调打扮,却还是不能掩盖与生俱来的光辉。李道长,看来杨某在你心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象呐。”

    杨千幻欣喜的说。

    是我让人请你来的.........李妙真也很欣喜,这杨千幻虽然性格古怪,但做事非常靠谱,从来不缺席不迟到。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打扮?”她困惑道。

    “这里人太多,不管我站什么方位,都会有人看见我的脸。这并不符合我世外高人的风范,以及背对苍生的孤独。”杨千幻声音低沉。

    李妙真直呼内行,监正的这个三弟子对后脑勺见人有着难以想象的执念啊。

    她没有废话,忙说:“你快看看许七安怎么样?”

    杨千幻坐在床边,审视着许七安,抓起他的手腕把脉,许久,惋惜的叹口气,摇了摇头。

    李妙真心里陡然一沉,刚才泛起的喜悦宛如被冷水破灭的火苗。

    “他,他没救了?”

    “哦不是,他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李妙真愣愣得看着他:“那你刚才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杨千幻一本正经的回答:“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这样,更能显示出我的重要性不是吗。关键时刻,还得我出手。”

    李妙真想砍人了。

    “他怎么伤成这样的?”杨千幻问道。

    ..........李妙真眯着眼,幽幽道:“你不知道?”

    杨千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知道,难道你也和采薇师妹一样,觉得我在模仿他?”

    李妙真笑了。

    ...........

    ps:今天要早睡,所以不能熬夜攒明早九点的稿子了,所以,明早九点的更新,推到下午,或晚上。当然,明天还是双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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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