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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四章 回京

    李妙真知道这位三师兄痴迷于模仿许七安,按照他的说法,许七安是人前显圣的集大成者,且每次都先他一步,抢他机缘。

    倒不是杨千幻冤枉人,他是有依据的,比如佛门斗法时,监正刻意把他关进观星楼底,然后推许七安出来,代表司天监出战。

    又比如李妙真和楚元缜天人之争,杨千幻当时“恰好”又被关在楼底。

    他要是知道许宁宴做的事,一点羡慕的捶胸顿足吧.........李妙真不打算现在告诉他,至少得等稳住许七安的伤势。

    于是她收敛笑容,抱拳,诚恳道:“麻烦杨师兄了。”

    杨千幻颔首,对于天宗圣女这副恳求的姿态,他很满意。

    当即从储物袋取出瓶瓶罐罐,以及针线,只见杨千幻撬开许七安的嘴,然后“啵”一声,弹开瓷瓶木塞,把四五个瓷瓶口塞进许七安嘴里。

    灌药方式堪称粗暴,没几下,昏迷中的许七安脸色涨的紫红,一副要被憋死的样子。

    “你干什么?”李妙真柳眉倒竖。

    “他受了很重的伤,沉疴下猛药!”

    杨千幻义正言辞的解释,一拍许七安的下颌,让他把药咽下去。。

    沉疴下猛药是这个意思么?你确定不是在报复?飞燕女侠斜了他一眼。

    用完药,杨千幻又给他缝了伤口,勉强止住血,然后说道:

    “我只能稳住他的伤势,想要救他,得老师亲自出手。”

    “连你都不行?”李妙真吃了一惊。

    在她看来,杨千幻是司天监的扛把子。除了监正之外,李妙真没见过司天监有比杨千幻品级更高的术士。

    ........杨千幻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是这小子作死,和我能力无关。”

    李妙真的说辞,在“天不生我杨千幻,大奉万古如长夜”的杨师兄看来,是赤果果的挑衅。

    他顿了顿,继续道:

    “他必然使用了儒家的言出法随,呵,没有浩然正气护体,竟敢使用儒家的法术。看他身上这惨烈的伤势,他用儒家的法术换取了什么?”

    李妙真沉吟许久,道:“或许和战力、状态有关。”

    “强行提升战力吗........真是不怕死啊。”杨千幻啧啧一声:

    “儒家的四品都不敢这么玩。”

    “是吗?”李妙真问。

    “当然!”

    杨千幻撇撇嘴:

    “云鹿书院那几个四品,平时打架只敢念叨几句“裤子掉了”“退去一百里”这些效果强,但又不会造成太大杀伤力的手段。

    “这是因为浩然正气能抵消的反噬是有限度的,不然,儒家岂不是无敌?”

    李妙真道:“儒家全盛时期? 不正是无敌吗。”

    杨千幻就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了,他咳嗽一声? 道:“等他初步吸收药力? 缓解疼痛,我们就带他回去。呵,不要小看了疼痛? 也许会把他活活疼死。”

    他大步往外走:“我出去转转。”

    司天监的杨千幻杨大师来了? 怎么能深藏功与名呢? 肯定要出去人前显圣一把。

    “吱........”

    他敞开瓮城的大门,出现在外头的众守军眼前。

    守军们冷不丁的见到一位白衣人士出现,有些茫然。

    杨千幻藏在帷帽下的目光,徐徐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语气沉稳? 透着世外高人的镇定? 宣布道:

    “本座是司天监杨千幻? 监正三弟子。”

    司天监的术士........监正的三弟子.........

    短暂的沉默后? 瓮城外的守军,突然爆发强烈的欢呼声。

    咦? 竟然如此欢迎?这,这不太合理啊........不? 这很合理!杨千幻不禁挺直腰杆? 然后转了个身,倔强的用后脑勺对准众人。

    尽管后脑勺隐藏在帷帽里。

    这时,他听见喧闹的欢呼声里,远处的士卒在问:“什么情况,大伙这是怎么了?”

    有士卒回答:“那人是司天监的术士,监正的三弟子。”

    “什么?这太好了,太好了啊.........”

    “是啊是啊,许银锣有救了,许银锣终于有救了。”

    有人喜极而泣。

    身为大奉子民,谁不知道司天监的术士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们欢呼的原因是,是,许七安有救,而不是我?!

    杨千幻听的心里一沉,依旧背对着众人,抬起手,往下一压。

    见到他的手势,士卒们逐渐安静下来。

    杨千幻沉声道:“许七安,他,又做了什么?”

    他知道许七安在大奉声望很高(窃取了他杨千幻的机缘),但这群只认军功的大头兵就算对许银锣崇敬,眼前的这一幕也还是太夸张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银锣义薄云天,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一人下沉凿阵。”有士卒说。

    呵,和菜市口斩国公一个路数,他还是那么懂得笼络人心!杨千幻点评,心里并不羡慕,一副早就看透许七安的姿态。

    “许银锣单枪匹马,两次打的敌军溃逃,斩杀近万人。”

    杀敌万人,两次打的敌军溃逃..........杨千幻听的渐渐呆住,目光慢慢失去了焦距。

    “许银锣凭借一己之力,于万军从中,亲手斩了炎君努尔赫加。”

    “许银锣是无敌的。”

    “这辈子只愿追随许银锣。”

    说着说着,士卒们高呼起来,双目通红。

    杨千幻默默关上了瓮城的大门。

    李妙真听见关门声,走出来一看,只见杨千幻背靠着门,缓缓滑到在地,帽子都歪了.........

    “你还好吧。”

    李妙真一脸“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圣女,再好笑都不会笑”的模样。

    “我错了,我还是低估了许七安,我原以为菜市口斩国公已经是他人生的巅峰,没想到他这次做的更加,更加........”

    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他分明是怕我抢他风头,故意跑到边境来,就是为了避开我,真是个卑鄙无耻的人啊.........两次打溃敌军,杀敌近万,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他许七安何不乘风起,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羡慕的嗓音发抖。

    李妙真险些捂着脸,发出猪叫声。

    骂了一会儿,杨千幻双眼燃烧起熊熊斗志:“请告诉我,炎国的国都在哪里。”

    李妙真抿了抿嘴,压住笑意:“你要去炎国?可许七安是在一万多守军面前打退的敌人,你独自去炎国有什么用呢?”

    “巫神教总坛呢?”

    “那里已经被魏渊攻陷。”

    “........我还有机会吗?”

    “没了。”

    李妙真毫不留情的打消他的想法,然后说道:“许七安状态似乎好了许多,咱们回京吧,找监正救他。”

    帷帽里,传来杨千幻生无可恋的,充满疲惫的回复:

    “没救了,等死吧!”

    ...........

    军营里的张开泰被欢呼声惊醒,纵身跃上城墙,得知了杨千幻到来的消息,万分惊喜的进了瓮城。

    “杨千幻呢?”

    他左顾右盼,没见到人影。

    李妙真指了指角落,张开泰顺势看去,杨千幻蹲在墙角,背对着他们,安静的像一个摆设。

    “他怎么了?”张开泰传音道。

    “他刚得知许七安的事。”李妙真传音回复。

    ........张开泰再看杨千幻背影时,充满了怜悯。

    “我会安排我的副将随你们一起返回京城,将这里的事汇报给朝廷。哪怕是八百里加急,也得好几天才能到京城。

    “炎康两国联军虽然退去,损失惨烈,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希望朝廷早做部署。”

    张开泰道。

    而且阵亡的将士也得向朝廷汇报,再就是许七安一人独挡八万敌军的功劳,同样要转告朝廷。

    李妙真颔首:“好。”

    ...........

    巳时初,内阁。

    议事厅,首辅王贞文捧着热腾腾的养生茶,听着各殿大学士激烈讨论。

    “陛下这是何意啊,为什么商讨了两天,他都没有表态?”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皱眉道。

    连续两天朝会,都在商讨善后事宜,但对于这场战役的定性,以及后续巫神教可能出现的报复防范,元景帝表现出极度消极的态度。

    细枝末节的事说了一大堆,正事绝口不提,不管诸公如何进谏,他都不理。给事中这两日上蹿下跳,昨天写奏折,今日直接在殿上怒斥元景帝。

    然后一起被拖出去庭杖。

    “陛下看起来,似乎不愿给魏公一个身后名。至于东北边境三州的调兵一事.........”

    说到这里,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停顿一下,没有往下说。

    换成任何一人,这般作为,都可以打上通敌叛国的烙印。

    但陛下是一国之君,自然不可能,只能说是近来昏聩了。

    笃笃!

    王首辅敲了敲桌子,等大学士们看过来,他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且温和:

    “午膳后,我去一趟观星楼,见一见监正。”

    他的嗅觉比其他人更敏锐,自从魏渊战死后,王贞文按照传回来的情报,复盘了这件事。

    他察觉到此事不仅是涉及两国,更涉及品级巅峰的隐秘,而后者是他们这些文臣无法涉猎的领域。

    但监正绝对知道。

    大学士们缓缓点头,建极殿大学士陈奇低声道:“不妨求监正压一压陛下。”

    这话如果传出去,会成为政敌攻讦的理由,大学士之位都未必能保。但他还是说了,只想着元景帝能迅速给出决策。

    可见如今局势有多紧张。

    这时,一名内阁官员来到议事厅门口,汇报道:“几位大人,一位自称是张开泰副将的人求见,他要见首辅大人。”

    “张开泰得副将,他不去兵部,来内阁作甚?”钱青书皱了皱眉。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说道:“许是去过兵部了,另有要事求见首辅大人?”

    王贞文沉吟一下,道:“让他进来。”

    内阁官员退下,俄顷,领着一位风尘仆仆,甲胄遍布刀痕、血迹的中年将领进来。

    这........穿成这样怎么进的皇城?

    大学士们吃了一惊。

    “末将李义,张指挥使副将,见过诸位大人。”李义抱拳。

    王首辅颔首,问道:“你不在边境军中呆着,回来作甚?何时回来的?”

    李义回答:“末将昨日还在襄州玉阳关,今晨刚回京城,司天监杨千幻带末将回来的。”

    众大学士面面相觑,满脸疑惑,王首辅则问道:“八百里加急的情报属实?”

    李义沉着脸,点头。

    一瞬间,王首辅眼里最后的希冀消散,他沉默许久,道:“你求见本官所为何事。”

    李义道:“前日,炎康两国联军八万,攻打玉阳关。”

    “什么?!”

    众大学士悚然一惊。

    王首辅捧着茶杯的手猛的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

    ps:继续码下一章,先更,再改错字。

第两百四十一章 什么?许银锣一剑斩了数十万敌军?

    “魏渊不是刚攻陷巫神教总坛?不是凿穿炎国腹地?”

    钱青书惊的瞪大眼睛。

    按照诸公们的预估,损失惨重的巫神教极可能忍气吞声,养精蓄锐。

    亦或者,初步安抚了百姓,修缮了城池,再调兵遣将,而这些工作,没几个月,乃至半年时间,根本别想完成。

    战火发生在巫神教疆土,百姓难逃,城池沦陷,连总坛都被攻陷、破坏。

    战后的重建、安抚等等事宜,可是一个漫长且麻烦的过程。

    谁想,距离魏渊攻陷靖山城,也就一个月不到,炎康两国竟集结八万军队,攻打玉阳关?!

    这不符合战争常态的行为,让在座的几位大学士又惊又怒又茫然。

    王贞文面沉似水:“战况如何........”

    顿了顿,他改口道:“襄州被攻占了几座城?”

    两国联军八万,敌军裹挟着复仇的烈焰,必然舍生忘死。而边境守军经历了魏渊的战死,士气低迷是可想而知的。

    数量又悬殊,加之李义回京.........等等信息都在告诉王贞文,玉阳关沦陷了,襄州百姓正遭遇着铁骑的践踏。

    这让城府深厚的老首辅有些焦虑,以致于坐立难安。。

    闻言,李义本能的露出了笑容,眼里闪过一丝憧憬。

    他笑了.........赵庭芳等人神色略有呆滞,而后便听李义说道:

    “幸好当时许银锣在,他几乎以一人之力,助我们挡下了敌军。”

    听到这里,大学士们本能的松了口气,鉴于许七安以往的办事能力,他总能把事情解决,不管是通过暴力还是其他极端手段。

    旋即觉得不对,许七安的修为水平,“一人之力”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王贞文眉头微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义道:“许银锣单人凿阵,杀穿敌军,共斩敌军万余人,杀康国统帅苏古都红熊,于千军之中一刀斩杀炎君努尔赫加..........”

    听着李义娓娓道来,大学士们都惊呆了? 一张张老脸上凝固着相同的表情。

    王首辅捧着的茶杯缓缓歪斜? 滚烫的茶水再次流淌,然后把他给烫的惊醒过来,整个人几乎一颤。

    “属实?!”

    王首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卑职不敢谎报军情? 卑职已经将塘报送到兵部了? 来此? 是受了张指挥使之托,希望首辅大人和诸位大人能尽早做决断? 派援军前往三州边境。”李义道。

    王首辅缓缓点头? 道:“你且去外头等候? 我等商议片刻。”

    等李义走后? 议事厅一时沉默。

    众学士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京察之年,那个小铜锣的身影。彼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依仗魏渊宠幸? 上蹿下跳的小人物。

    而今魏渊战死,他却成为能独挡一面的传奇人物。

    物是人非。

    赵庭芳感慨道:

    “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 短则五年? 长则十年? 取代镇北王,成为大奉第一武夫不成问题。”

    城下杀敌近万,一刀斩了炎君努尔赫加。

    仅凭这份功劳,封侯爵不在话下。

    可惜这样的人物,当初一刀砍断腰牌,不再当官。

    性格火爆的钱青书冷哼道:

    “陛下为了淮王? 为了皇室颜面,彻底与他决裂。他不可能再入朝为官。而且以许七安的性格,就算陛下既往不咎,他也不会再回朝廷。”

    可惜,太可惜了!

    华盖殿大学士低声道:“魏渊死后,他也许会离开京城..........”

    大学士们沉默了。

    钱青书一拍桌子,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骂出那两个字。

    王首辅扫了一眼这位至交好友,扯开话题:“没想到,巫神教的报复来的如此迅捷,这并不合理。”

    建极殿大学士陈奇,思考片刻:“努尔赫加可能被仇恨冲昏头脑,但康国不至于,其上更有巫神教的高品巫师。

    “靖国在北境交战,炎国损失惨重,急需休整,也就康国兵力保存尚好。这般汹涌而来,或许能逞一时之快,但大奉一旦反应过来,调兵遣将,对于炎国来说,会有灭国的风险。”

    现在的局势是,北境的靖国有妖蛮牵制,靖山城总坛沦陷,中低品巫师死伤惨烈。

    只要大奉咬咬牙,再跟巫神教打一场大型战役,炎国就会有灭国的危险,康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王首辅才提议从各州再调兵马,但被元景帝否决。

    大学士陈奇环顾众人:“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南侵?”

    “或许监正能告诉我。”王首辅沉声说,接着看向钱青书,道:“青书,把那位将军请进来。”

    李义重新进入议事厅,王首辅语气温和:“还有什么事?”

    李义犹豫了一下,道:“陈婴可有抵达京城?”

    王首辅略一回忆,想起陈婴是谁了,摇头道:“不曾,此中还有何事?”

    看来他没这么快..........李义顿时露出愤慨之色:

    “除了出征时所带的粮草,后勤部队就再没送粮草支援过一次,大军在敌方厮杀,三州户部却断了我们的补给。我们撤回后,找三州户部官员质问,才知道军粮没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大学士们脸色大变,钱青书“蹭”的就站了起来。

    王首辅指头疾点桌面,语气更急:

    “什么叫军粮没了,大军出征前,押往边境的粮草呢?三州户部没有清点吗?你们没有清点吗?押运官呢?粮草督运呢?”

    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粮草排第一位,十万人,人吃马嚼,没粮草是要哗变的。

    “我们自然是派人清点过的,但等我们撤回来时,才发现粮草没了,早已被人偷偷运走。押运管和粮草督运等负责的官员不知所踪。

    “陈婴找户部官员质问,那些狗官只说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说。所以........陈婴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全砍了。”

    李义低着头,说完这一切。

    轰!

    犹如五雷轰顶,大学士们身子一晃。

    “奉命行事,奉了谁的命?奉了谁的命?!那,那个陈婴.......谁让他把人都砍的,他把人砍了,我们问谁去?

    “莽夫,该死的莽夫!”

    性格暴躁的钱青书气疯了。

    唯有王首辅枯坐不动,久久的沉默着,等大学士们吵的差不多了,他默默的把手边官帽拿起,戴好,缓步往外走。

    “我去见监正。”

    他的声音无喜无悲。

    ............

    此时的兵部衙门,兵部尚书坐在堂中,审视着塘报的内容。

    上面记载两件事,其一,炎康两国联军攻打玉阳关,为许七安一人所败,斩万敌,杀炎君,联军溃败!

    其二,粮草无故失踪。

    除了塘报之外,还有张开泰手书一份,恳请兵部尚书和张行英等御史帮忙救陈婴。

    杀户部官员,已经形同哗变。

    自古哗变,士卒可恕,领头者必死。

    兵部尚书是魏渊一手提拔的人,是魏党的骨干。

    兵部尚书沉吟许久,召来心腹,道:“把塘报内容泄露出去,只说其一,不说其二。”

    粮草的事,尚未有定论,且关系重大,现在不宜泄露。

    但许七安的事迹可以传播,目的是宣扬此战的胜利。陛下不是犹豫不决吗,不是不愿给魏公身后名吗?那他就推一把。

    ............

    很快,许七安一人独挡炎康两国的事迹,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在京官口中,以及市井之中开始传播。

    内城某座高档酒楼里,一群京官结伴而入。

    进了包间,点好酒菜,大肆谈论着,一名京官小酌几杯后,说道:

    “刚才兵部的一位好友那里得知消息,前日,炎康两国联军集结八万精锐,攻打玉阳关。”

    同僚们脸色大变:“襄州沦陷了?”

    “没有没有。”

    那京官摆摆手,环顾众人,绘声绘色道:“恰好许银锣在场,一人一刀,杀了两万多敌军,杀了康国的统帅,连那炎君都被他斩了。”

    “胡说八道,多吃点菜,少喝酒,尽说醉话。”同僚们不信。

    “此事啊,千真万确。索性这么大的事你们迟早会知道,我骗你们作甚。难道苏某的名声不值钱?”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说..........”

    包间外,伺候着的小二听的清清楚楚,当即就跑下楼,兴奋的面红耳赤,去找了掌柜。

    “掌柜的,掌柜的,出大事的。”

    柜台后的掌柜脸色一变:“有客人打架?”

    小二连连摆手,然后手舞足蹈,大声道:“炎康两国八万联军攻大边境,被,被许银锣一个人杀了个精光。连炎君都死了。”

    喧闹的酒楼大堂,瞬间一片寂静。

    ...........

    某座勾栏。

    “你听说了吗,许银锣在襄州边境独挡炎康两国十万大军,杀的片甲不留。”

    “许银锣不是在京城吗?”

    “谁告诉他在京城的,这是朝廷机密情报,我是一个亲戚在朝为官,才知道这件事的。整整十万大军啊,好家伙,尸体堆起来都比城墙还高了。”

    ............

    巷子口。

    有人大声吆喝:“大家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讲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你们可以不信,但我能保证,句句属实。”

    “什么事?”

    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吆喝者宣布道:“昨日,许银锣在玉阳关,一人独挡巫神教十五万大军,一刀一万,十五刀后,敌军灰飞烟灭。”

    “此言当真?”有行人不信。

    “我也听说了,但据说是二十万大军,不是十五万,你莫要抹黑许银锣的功绩。”

    “咦,不是二十五万吗。”

    “这是谣言吧?”

    “什么谣言,如果是许银锣,那肯定能做到的。你们忘了?去年云州时,许银锣便一人独挡两万叛军,以一己之力平定叛乱。”

    人群里,不断有人出声。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京城民间迅速传播。

    京中百姓喜闻乐见,一脸“不愧是他”的表情,有人兴高采烈,认为天佑大奉。

    有人则愁眉苦脸,认为许银锣再这样下去,人间就容不得他了,他要上天去了,大奉承受不了这个损失。

    ............

    皇宫。

    太子从心腹官员那里得知第一手消息,呆若木鸡,心中震惊程度,不亚于听闻魏渊战死。

    得知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临安。

    临安和许七安互有情愫这件事,太子在福妃案时,就已经察觉出来。尤其是他那个不知人心险恶的胞妹,说一句情根深种也不为过。

    随着许七安表现出的能力越来越强,太子心情万分复杂,一方面是他得罪了父皇,注定死路一条。

    另一方面是他实在太好用了,好用的让太子觉得,如果把姓许的招揽到麾下,自己的皇位都会更加稳固。

    别的不说,一位修为高绝的巅峰武夫,如果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忠,那起码他安危无虞。

    现在,太子愈发认定这个事实。

    出了东宫,很快就来到距离不远的韶音苑,在侍卫的通知下,他在后花园看见了穿红裙子的胞妹。

    她脸蛋圆润白皙,五官精致如刻,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总给人含情脉脉的感觉,妩媚却不妖冶,顾盼间风情万种,却不轻浮。

    作为兄妹,太子对临安的美貌有天生的免疫力,但此刻,只觉得临安的美貌、内媚,实在是一件绝佳的武器。

    “太子哥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临安坐在凉亭里,赏着秋景,回眸一笑百媚生。

    太子大步入内,爽朗笑道:“来与妹妹分享一件大事。”

    把许七安在玉阳关的壮举说了一遍。

    顿了顿,试探道:“临安啊,许七安真是难得的俊杰人才,你对他是什么看法?”

    虽然他的这番话,有利用妹子笼络人心的嫌疑,但身为太子,这是基础的操作。

    临安呆住了,漂亮的鹅蛋脸许久没有表情。

    过了好久,她低声道:“他去东北边境了呀........”

    “是啊,一人凿阵,斩杀万人,吓退五万敌军,大奉史册中都罕见的壮举啊。”太子兴奋道。

    临安却只觉得心疼,是什么让他不远万里赶往边境,身先士卒凿阵拼杀?

    魏渊的死,想必对他打击很大吧。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最先考虑的,永远是他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因为他所带来的荣耀和辉煌。

    当然,临安同时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芳心。

    那个男人,已经具备挑翻天宫,带着天界公主下凡的能力。

    ...........

    御刀卫所在的军舍里,许平志收到了一位位同僚、上级庆贺。

    “恭喜许大人,许家真是一门忠烈,二郎随军出征,大郎独守边境,立下汗马功劳。”

    “要我说,还是许大人的眼光好,早看出许银锣是天纵之资的武道奇才。”

    “是啊是啊,亏我以前还暗骂许大人不当人子呢。”

    这句话就不用说了,你这个粗鄙的武夫........许平志心情复杂的微笑应酬。

    ..........

    观星楼。

    一袭绯袍的王贞文登上八卦台,记忆中,他登上观星楼顶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他见监正的次数,同样不超过五次,这位大奉的守护神,坐观人间五百载的神仙人物,明明身在红尘,却发现脱离了红尘。

    自打王贞文入朝为官以来,真正见监正出手干预朝政的,只有上次逼元景帝下罪己诏。

    你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呢..........王贞文叹息一声,而后道:

    “令徒.........可是身子有恙?”

    不远处,杨千幻蹲在那里,背对着两人,不停得碎碎念,王贞文隐约间听见几个字:

    “我没有嫉妒,我没有嫉妒..........可恶的许宁宴,可恶的许宁宴,可恶的许宁宴.........”

    “不必理会。”

    仙风道骨的监正,似是噎了一下。

    王贞文点了点头,把两份塘报的事说了一遍,作揖道:“请监正教我。”

    前一份塘报是魏渊战死,后一份塘报是粮草的事。

    监正背对着他,手里捻着酒杯,轻笑道:“首辅大人觉得,这大奉,谁能断十万大军的粮草。”

    ......

    ps:更迟但到,先更后改。

第两百四十二章 他在笑(求订阅)

    秋季风大,呼啸着卷过八卦台。

    王首辅的身子,似乎被风吹的摇晃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淮王屠城案,他也有份,对吗。”

    监正没有回应,沉默,代表着默认。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脸庞一点点的惨白下去,眸子一片死灰。

    “您,为何从不阻止?”王首辅声音嘶哑。

    “这江山是他的,不是吗。”监正笑着反问。

    王首辅无言以对,眼里中浓浓的不解和困惑,正因为江山是那人的,这才更令人无法理解,难以理解。

    直到踏入观星楼之前,在这番对话之前,王首辅依旧对自己的猜测持怀疑态度。。

    监正继而补充道:“但这座江山,也是黎明百姓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

    王首辅走到八卦台边缘,眺望皇宫方向,目光中悲痛愤怒困惑哀伤失望皆有。

    陛下,何故造反?!

    王首辅再次作揖,这次却没有询问,而是转身离开了。

    ...........

    观星楼七层。

    卧房里,许七安半死不活的躺在床边,一位白衣术士正在给他换药。

    宋卿带着一干仰慕许公子的白衣术士在旁边观看。

    “啊,这,伤势这么严重啊。”

    “伤的这么重,就算是痊愈,也会留病根的吧。”

    “咱们不如给许公子换一具身体吧,我觉得会很有意思。”

    “然后,这具身体留给宋师兄做生物炼金术实验?”

    “许公子一生痴迷炼金术,想必也很乐意为炼金术献身的。”

    白衣术士们交头接耳。

    你们是魔鬼吗?!李妙真瞪大眼睛,险些要拎着剑赶人。

    宋卿压了压手,阻止了师弟们的喧闹,没好气道:“胡闹,怎么能把许公子的身体用来做实验。咱们至少要问一声他的意见,这是基本的礼貌。”

    “去去去!”

    李妙真啐了一通,把这些讨人厌的术士都赶走。

    “监正的徒弟没一个正常的。”

    她朝着桌边的褚采薇抱怨道。

    褚采薇闻言,深有同感的点头:“老师亲传的几位师兄师姐里,我是最聪慧最正常的。”

    敢问姑娘,何来自信?李妙真看了她一眼。

    ...........

    皇宫。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老太监绘声绘色的汇报着坊间的流言。

    “市井之间,都在传颂许.......许七安那狗贼的事迹,有说他杀敌十万的,有说是十五万的,有说二十万的,甚至有人说是五十万精兵呢。”

    老太监嗓音阴柔:“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啊,甭管好事坏事? 传的多了,就边样儿了。不过这许七安虽然可恨可杀? 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元景帝看了一眼喜色暗藏的大伴? 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把袁雄和秦元道给我叫来。”

    老太监很懂得察言观色,见陛下似乎并不高兴? 便识趣的退下。

    元景帝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中泼天的怒火。

    巫神教竟如此不济? 八万精锐被一个小子杀的损兵折将? 连两名主将都先后死于他手。

    屠不了襄荆豫三州,便磨灭不了大奉气运? 坏他好事。

    “魏渊啊魏渊,看来是命中注定,要让你死后遗臭万年!”

    元景帝神色阴沉的喃喃自语。

    半个时辰后,老太监进来复命:“陛下? 秦元道和袁雄在外恭候。”

    元景帝颔首:“先让秦元道进来。”

    “是!”

    老太监退下? 俄顷? 领着兵部侍郎秦元道入内。

    “你做的很好!”

    元景帝坐在铺设着黄绸的大案后,望着下方的秦元道。

    他没有说是何事,但君臣俩心知肚明。

    元景帝继续说道:“内阁大学士乃国之栋梁? 朕考察许久,认为还是秦爱卿能胜任啊。”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元景帝摆摆手,说道:“秦爱卿莫要推辞,等魏渊之事了结,这朝堂局面,也该变一变了。”

    秦元道深深作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陛下分忧,乃为人臣子的本分。”

    元景帝满意颔首:“你退下吧。”

    转而看向老太监,道:“让袁雄进来见朕。”

    很快,袁雄进了御书房。

    元景帝脸色柔和不再,冷着脸,淡淡道:

    “都说为官之道,最讲究的不是为国、为君、为民,而是“和光同尘”四个字,袁右都御史深谙其道啊。”

    袁雄大惊,双膝跪倒,高呼:“微臣知罪!”

    元景帝冷哼道:“哦?你有什么罪,不妨与朕说说。”

    袁雄官场历练多年,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诚惶诚恐:“不能为陛下分忧,就是臣最大的罪。”

    元景帝这才缓和了脸色,道:

    “如今魏渊战死在巫神教总坛靖山城,打更人不可群龙无首,需要一个人来统御打更人,以及御史。朕,原本是属意袁爱卿的。”

    袁雄几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激动的情绪汹涌澎湃,但他表面依旧平静,不露分毫,作揖道:

    “微臣,定为陛下肝脑涂地。”

    元景帝顺势道:“东北战事,袁爱卿怎么看?”

    袁雄朗声道:“请陛下明示!”

    ...........

    次日,朝会照旧召开。

    这三天来,朝廷都在积极商议善后事宜,但众臣心知肚明,真正的重头戏,并没有开始。

    这场名为援助妖蛮,攻打巫神教的战役,总归是要定性的。

    定性之后,才可以昭告天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史官也要知道该如何落笔,是赞誉,还是抨击。

    元景一直拖着,部分心思敏锐的官场老油条,这几天已经揣摩出了点东西。

    陛下在等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只是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首当其冲者,必遭骂名。

    文官哪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这件事与普通的党争不同,要是搞砸了,分分钟被打上奸臣的烙印,而后遭受清算,或贬或革,然后史书还得给你记上一笔。

    天色未亮,诸公在震荡的钟声里,依次从午门的侧门进入,过金水桥,进金銮殿。

    漆金的蟠龙烛成排,烛光照亮金碧辉煌的大殿。

    诸公入殿,等了一刻钟,元景帝一身黄袍,缓缓而来。

    君臣商讨一番战后事宜,户部尚书出列道:

    “陛下,抚恤之事不宜再拖,请早日顶多,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给阵亡将士的家属一个交代。”

    这一次,元景帝没有避开话题,俯视着朝堂诸公,缓缓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御史张行英出列,朗声道:“陛下,魏公攻陷巫神教总坛,屠灭靖山城,开中原王朝未有之先河,臣恳请陛下追封魏公为一等魏国公,谥忠武。”

    这绝对是武宗皇帝以后,最高的荣耀。

    一等魏国公,是最高爵位。

    忠武,则是武将最高谥号。

    魏渊毕竟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没有功名在身,否则,张行英敢开口要“文正”谥号。

    朝堂诸公面面相觑,罕见的没有反驳,这其中包括往日的政敌。

    换成以前,文官们现在肯定跳出来集体打脸。

    但现在,没必要。

    首先,魏渊的功绩足以匹配这些荣耀。其次,人死如灯灭,给他一个身后名又如何,岂不正好彰显他们这些正统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的大度。

    魏党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张行英。

    元景帝不语,看了一眼右都御史袁雄,后者心领神会,出列,大声道:

    “一派胡言,张行英等人一派胡言,陛下,切不可被这**臣蛊惑。”

    殿内小小的哗然,诸公们战术后仰,心说这家伙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元景帝也很不高兴,皱眉道:

    “袁爱卿何出此言?魏渊是我大奉军神,功于社稷,为国捐躯,他生前,更是朕的心腹。追封爵位是应当的。”

    “陛下!”

    袁雄大喊一声,道:“魏渊此人,死不足惜,他是祸国殃民的莽夫,而非功臣啊。”

    “混账东西!”

    左都御史刘洪大怒。

    他是魏渊一手提拔的心腹,与兵部尚书一样,都是魏党的骨干,张行英都是他的下属。

    啪!

    刘洪的怒斥声,换来的是老太监更响亮的鞭子,以及呵斥声:“不得喧哗。”

    有人撑腰,袁雄一点也不慌,对诸公或冷漠或敌意或打趣的目光视若罔闻,感慨激昂的说道:

    “没错,魏渊确实攻陷了巫神教总坛,开历史之先河,单凭这一条,魏渊的罪,便馨竹难书。”

    张行英眯着眼,冷笑道:

    “攻陷巫神教总坛是罪?陛下,袁雄勾结巫神教,叛国通敌,请斩此獠狗头。”

    袁雄丝毫不怵,哼道:

    “大军出征的目的是援助妖蛮,阻止巫神教吞并北境的野心。可是,诸位看看魏渊做了什么?他率军打到了巫神教总坛靖山城,害得我大奉八万多将士埋骨他乡。

    “魏渊分明是为了一己之私,贪功冒进,这才造成如此重大损失。陛下,整整八万多的将士啊,他们上有双亲要奉养,下有子女要抚养。

    “就因为魏渊贪功,害得将士们战死异乡,此等祸国殃民之徒,怎可封爵?怎可谥号忠武?”

    王党的钱青书出列反驳:

    “袁雄,你少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要援助妖蛮,让巫神教撤兵,还有比攻陷总坛更好的办法?魏渊攻陷总坛后,靖国便立刻撤兵,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者,沙场征战,死伤难免,攻陷巫神教总坛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岂容你污蔑。”

    袁雄“呵”了一声:“污蔑?想要逼靖国撤兵,有的是法子,攻下炎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攻下靖国国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

    “魏渊是兵法大家,这些道理他不会不知道,但他偏偏选择了靖山城,最后导致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逃回一万多人。

    “为什么?他魏渊不就是想开历史之先河,青史留名吗。”

    殿内诸公再次议论起来,交头接耳。

    袁雄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的。

    此次出征是为牵制靖国,逼其退兵,魏渊只要打残炎国,围城,再打残来救援的康国,靖国还能不撤兵?

    魏渊已经做到的,兵临炎国国都,接下来围点打援就成。

    或者,直接奇袭靖国国都不是更好吗。

    可他偏偏选择攻打靖山城,最后与巫神教总坛同归于尽,这固然开历史之先河,但同样葬送了军队。

    那一万八千残部,大半是从炎国撤回来的,靖山城一役中幸存的将士,不足五千。

    要说魏渊没有贪功冒进的想法,在场诸公不信。

    见火候差不多了,兵部尚书秦元道出列,沉声道:

    “陛下,臣觉得,袁御史所言极是。魏渊的贪功冒进,不但葬送了八万大军,甚至还惹来巫神教的报复。若非许七安当时恰好在襄州玉阳关,恐怕此事,襄州已经化作废土,百姓惨遭屠戮报复,重演四十年前的惨状。”

    这........魏党众官员脸色微变。

    秦元道竟用这件事来攻讦魏公,而这确实属实,叫人无法反驳。

    一旦玉阳关沦陷,襄州百姓遭遇报复屠杀,那么魏公的所作所为,再无半点功劳可言。

    王首辅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这次炎康两国联军攻打玉阳关,简直就是再为陛下扼杀魏渊的功劳做铺垫。

    仅仅是为了一个身后名,不至于,背后必然还有隐情。或者,扼杀魏渊的功绩只是目的之一.........王首辅心里一沉,出列道:

    “实不相瞒,我已见过许七安,他告诉臣,之所以前去玉阳关,是受了魏渊之托。魏渊知道巫神教必定报复,因此留了后手。”

    漂亮!

    张行英等人眼睛一亮。

    秦元道用许七安的功绩来攻讦魏公,王首辅这一招,相当于釜底抽薪。

    这是无法求证得事,因为不管真假,许七安必然都会站在魏公这边。

    姜还是老的辣。

    袁雄反驳道:“既已算到巫神教报复,为何不通知朝廷,反而托付一个在野的草民?首辅大人莫非当陛下是三岁孩童,随意糊弄?”

    袁雄和秦元道的“爪牙”纷纷附和,支持这位右都御史的看法。

    三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

    这时,一位宗室郡王跨步而出,哽咽道:

    “陛下,魏渊贪功冒进,以致于我大奉损失惨重,便是妖蛮,也没我大奉损失惨烈。这是在援助妖蛮吗?这是在自削国力啊。靖山城固然沦陷,但我大奉又何来的胜利?

    “妖蛮此时恐怕乐开了花,他们反而坐收渔翁之利,来年若是再入侵楚州边境,该如何是好?”

    这位郡王的意思很简单,靖山城虽然攻下来了,但大奉在战略上已经输了。

    魏渊该死!

    又有数名勋贵宗亲出列,支持兵部侍郎秦元道和右都御史袁雄。

    “好了!”

    元景帝露出哀伤之色,沉声道:“魏渊是朕的心腹,陪伴朕二十多年,他为国捐躯,朕深感痛心。此事明日再议吧。”

    他旋即起身,大步离开。

    背对着诸公时,元景帝嘴角缓缓勾起。

    他在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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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大奉女团有活动,字数有点多,我就不再正文里发了,详情请看下面的作者说。

第两百四十三章 告御状

    元景帝深知朝堂争斗如烹小鲜,文火慢炖,才能炖出一个满意的味道。

    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循环渐进。过程中,需要给敌人反扑和发泄的机会,一点点消磨对方的锐气和斗志。

    如果他这个一国之君力排众议,强行给魏渊定罪,最后导致的,是重演淮王死后群臣围堵午门的情况。

    群臣围堵午门,不正是他火力过猛的原因吗。

    后续的操作和布局,一点点扭转楚州案的性质,则完美符合文火慢炖的理论。

    元景帝漫步在宫廷中,抬头望了远蔚蓝的天空,只不过那是他要保住气运均衡,不能外泄。而现在,他要做的是动摇气运。

    炎康两国既然如此不济,那他就自己动手。

    当天,尽管没能给这场战役定性,但朝堂上终究有了不同的声音,对于嗅觉敏锐,擅长分析朝堂局势的京官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要站队的,现在就要做出选择了。

    不站队的,那就乖乖闭嘴,静观其变。

    此后两天里,大朝会小朝会开了数次,前魏党成员寸步不让,联合王党与袁雄和秦元道的党羽激烈辩驳。

    元景帝如同过去几十年一般,高举宝座,观虎斗。

    最让人意外的是王首辅,这位和魏渊斗了半辈子的老首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度,坚定不移的站在前魏党成员一方,为魏渊的身后名,为这场战役的定性,已是竭尽全力。

    ............

    城北某个小院前。

    一辆高档奢华的马车缓缓停靠在街边,穿着常服的中年人从马车里下来,在扈从的簇拥下,敲开了小院的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布裙的清秀小媳妇,一见门口杵着这么多男人,吓了一跳,连忙关门。

    扈从伸手挡住,训斥道:“不得无礼,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谁吗。”

    小媳妇无法关门,有些慌乱的后退,朝屋里喊了一声:“娘,有客人.........”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出来? 警惕的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老妇人也是大富大贵过的? 仅是扫了一眼? 便从中年男人的面料昂贵? 做工考究的服饰? 以及腰间挂着的玉佩,辨识出来者身份不同寻常。

    这让老妇人愈发警惕。

    那些朝廷走狗的目标非常明确? 就是敲诈勒索,虽然可恨? 好歹是明着来。而且,现在家里家徒四壁? 日子艰苦,那般没人性的走狗都不屑再来了。

    眼前这个身份必定高贵的中年男子? 又是所为何事?

    肯定不是为了银子。

    中年男人站在院中,角落几只咕咕叫的母鸡? 以及空气中淡淡的鸡屎味让他眉头微皱。

    “你是陆震南的发妻?”他问道。

    陆震南是鹿爷的本名。

    老妇人突然爆发出响亮的哭嚎声,拐杖一丢地上一坐,发挥悍妇惯用手段? 总之先卖惨叫屈,把自己放在道德至高点准没错。

    老妇人没读过书也不识字? 这些都是市井中历练出的经验和道理。

    但是中年男人一句话,让老妇人的哭声瞬间卡壳,像是被人一把掐住脖颈的老母鸡。

    “你想不想为陆震南翻案?”

    姓陆的拐卖人口,奸淫良家,还是翻案?老妇人既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是愣愣的看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笑了笑,用尽量能让市井妇人理解的措辞:

    “把你儿子流放的大官,叫魏渊,打更人衙门的头儿。他呢,现在死在沙场上了。有人啊,就想着为那些被魏渊陷害的无辜之人翻案,还他们一个清白,还吏治一个清明。

    “只要你午膳后,去午门敲登闻鼓,状告魏渊敛财无度,污蔑良民,我可以而保证,你那个流放边陲的儿子,今年春祭之前,能回来与你团聚。”

    老妇人眼睛骤放光明,神采奕奕。

    旋即又有些害怕,小声嘀咕:“告御状是要挨板子的。”

    大奉律法规定,越诉者,笞五十。

    胜了,后续无碍。败了,判徙二千里甚至丢掉性命。

    老妇人这样的年纪,笞五十,别说打官司了,当场就和死鬼老头团聚,夫妻双双把胎投。

    中年男人嗤笑道:“放心,我们会保你无恙,你死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扈从。

    扈从丢下一锭金子,一份状书。

    中年男人道:“状书已经给你写好,这件事办好了,不但你儿子能回来,事后,还有五十两黄金的报酬,足够你们一家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老妇人牙一咬心一横:“多谢老爷为民妇做主!”

    中年男人满意点头:“告御状的流程和方法,我现在就教你..........”

    ..............

    当日,午门外鼓声大作,一名老妇人带着儿媳和小孙子,在午门外敲响了登闻鼓,状告魏渊敛财无度,污蔑良民。

    怠政二十一年的元景帝,闻言大怒,责令都察院严查此事。

    这条消息在京官中迅速传播,京城官场暗流汹涌。

    老妇人当即被都察院的御史带走,她被带到都察院的审讯室,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市井妇人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

    “底下可是陆李氏?”

    大案后,传来主审官威严的声音。

    “民妇就是。”老妇人颤声道。

    “抬起头来。”那威严的声音又说。

    老妇人缓缓抬头,看清了高坐大案后的官老爷的模样,惊的差点叫出来,这位官老爷,正是不久前登门拜访,教导她告御状的那个中年男人。

    “本官袁雄,你有何冤情,如实说来。”

    “民,民妇要说的,都写在状书上了。”

    “不够,得再详细一些。本官问你,你回答,不可隐瞒,明白吗。”

    “是.........”

    “你丈夫陆震南,可有略卖人口,掳掠良家、孩童以及成年男子?”

    “绝无此事,民妇的丈夫是做布料生意的小商人,勤勤恳恳的良民,怎么会略卖人口呢。”

    “那为何人牙子组织的刀爷,一口咬定陆震南是组织里的头目?”

    “民妇不知,民妇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再说,当时我丈夫已经病故,全靠他们一张嘴污蔑,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哦,欲加之罪。”袁雄点点头,又问:“陆家被抄之后,你们又遭遇了什么?”

    “那些打更人,三天两头的来家里闹事,索要钱财。”

    “哦,敲诈勒索,鱼肉百姓。还有什么?”

    “他们还调戏我儿媳妇。”

    “哦,玷污了你儿媳妇,奸淫良家。”

    ...........

    很快,袁雄带着审讯结果,进宫向元景帝汇报。

    元景帝当即召集诸公,在御书房开了一个小朝会。

    “砰!”

    元景帝猛一拍案,龙颜震怒:

    “打更人敛财无度,欺榨良民,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后,仍不愿放过,敲骨吸髓,玷污民女.........胥吏之祸,积弊已久,没想到本该监察百官的打更人,竟已腐烂至此。朕,深感痛心。朕,对魏渊很失望。

    “朕以国士待他,他竟做了个国贼。”

    左都御史刘洪出列,急道:“陛下,事关魏公,此等大案,理当三司会审,不可听信袁雄一人之言。”

    他是魏渊的心腹,这件案子,他是要避嫌的,魏党成员都得避嫌,被元景帝排除在外,不得插手此案。

    元景帝冷笑道:“三司会审,你们审的出结果吗?福妃案时,你们审太子,审出什么来了?尽是些上下推诿的东西。”

    诸公一时无言以对。

    王首辅出列,沉声道:“陛下,此案重大,这不合规矩,请三司会审。”

    兵部侍郎秦元道立刻站出来反驳,道:

    “京察之时,打更人衙门上至金锣,下至铜锣,便曾因贪污受贿入狱。**风气由来已久,如今魏渊已死,这群贪赃枉法的败类没了庇护。臣认为,正好是彻查打更人,扫出沉疴的绝佳时机。”

    元景帝却不再看他,凝视着袁雄,道:

    “袁爱卿,朕现在就把打更人衙门交给你,你好好的查,务必一扫沉疴,还朕一个干干净净的打更人衙门。”

    袁雄欣喜若狂,没让情绪流于表面,高声到:“是!”

    ...........

    诸公散去,兵部尚书疾步追上王首辅,低声道:“首辅大人,眼下如何是好?”

    很明显,陛下是要借此抹黑魏公,当打更人衙门的种种“黑暗”浮出水面,身为打更人领袖的魏渊能干净到哪里?

    届时,什么忠武,什么公爵,想都别想。

    王首辅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沉默得人越来越多了。”

    兵部尚书脸色一变。

    王首辅淡淡道:“看好你自己的人吧,官场人走茶凉,千百年来颠不破的道理。”

    这位老人回头,看了一眼皇宫,满脸疲惫。

    .........

    袁雄乘坐马车离开皇宫,既没回御史台,也没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直奔打更人衙门。

    “最熟悉打更人的,肯定还是打更人,想要最快办成事,少不了那人的帮忙。”

    袁雄眯着眼,手指悄悄敲击膝盖。

    车轮辚辚,他出了皇城,在内城行驶半个时辰,抵达了一座府邸。

    朱府!

    ........

    ps:这章字数少点,明天字数补回来。

第两百四十四章 许七安苏醒(万字大章)

    京察之年,打更人银锣朱成铸因为试图玷污无罪少女,被铜锣许七安一刀斩成重伤,后因伤势过重,修为半废。

    许七安则被魏渊关进打更人大牢,判处七日后腰斩。

    恰好桑泊案爆发,在魏渊的暗示下,怀庆向元景帝举荐许七安为主办官,元景帝准他戴罪立功。

    桑泊案结束后,许七安从容脱罪,朱成铸的父亲,金锣朱阳心中不忿,投靠齐党,出卖打更人。

    这个报复行为,因为气运之子许七安无意中撞破齐党和巫神教巫师的密谋而告终。

    事件结束后,朱阳被革职,赶出打更人衙门。原本按照魏渊的意思,朱阳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但元景帝强行保了下来,给了一个兵部掌故的闲差,一直到现在。

    袁雄踏着木凳下车,抬头看了一眼朱府的匾额,内心感慨万千:“陛下真是布局深远啊。”

    来到朱府大门,自报身份,袁雄目送门房进府。。

    俄顷,身材魁梧,气息内敛的朱阳亲自出门迎接,爽朗的笑容中暗藏着惊诧,道:

    “袁都御史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袁雄笑着点头,“打扰朱大人了。”

    目光看向府内。

    朱阳当即道:“快快请进。”

    两人进了会客厅,朱阳命下人端上最好的茶水,主客抿了一口茶,袁雄问道:

    “令郎的身体状况如何?”

    开口第一句,聊的是这个。阅历丰富的朱阳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奈摇头:

    “犬子当日被姓许的小子斩成重伤,伤了心肺,伤势痊愈后,便落下了病根,断了武道之路。”

    朱成铸当时是初入练气境,修为不算高,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受这么重的伤,肯定是要落下病根的。修为越高,生命力越强? 换成朱阳自己,那点伤势? 不出三天就痊愈了。

    “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袁雄嘿了一声? 开门见山道:“魏渊战死巫神教总坛之事,朱大人想必听说了吧。”

    朱阳眼中闪过快意和仇恨,冷笑道:“死的好? 这就叫天理循环? 报应不爽。”

    朱成铸是他天赋最好的一个儿子? 他曾指望这个儿子继承衣钵,成为下一任金锣,为此倾力栽培。二十三岁便是练气境,将来前途光明一片。

    全毁在许七安手中。

    朱阳是魏渊一手提拔的,从山海关战役时被魏渊赏识? 而后一步步晋升? 踏入四品? 成为金锣。魏渊是对他恩重如山? 但正因如此,他才越恨魏渊。

    鞍前马后效忠了这么多年? 竟不如一个铜锣?

    玷污一个犯官的家眷怎么了,芝麻绿豆的小事? 他魏渊的心却偏向一个外人? 枉顾多年情分。

    当日听说魏渊战死在靖山城,朱阳仰天狂笑,与儿子朱成铸大醉一场。

    “魏渊的报应来了,打更人的报应也要来了。”

    袁雄捏住茶盖,嗑了嗑杯沿,“朱大人,也是你该翻身了。”

    朱阳眯着眼,灼灼的凝视着袁雄:“袁都御史大人,此言何意?”

    袁雄笑眯眯的望着他:“陛下让我接替魏渊的位置,掌管打更人衙门,顺便肃清打更人内部的贪腐之风。众所周知,打更人衙门是魏渊的一言堂,他牢牢拽在手里二十年,外人连个苍蝇都放不进去。”

    朱阳缓缓点头。

    袁雄无奈道:“我虽然要肃清风气,但手下没兵的将军,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得留一部分,抓一部分,这就需要朱大人帮忙了。”

    朱阳作为难状,无奈道:“魏渊把我革职,赶出打更人衙门,不过这是我和魏渊的恩怨。与衙门里的兄弟无关,袁大人,你这会让我很为难的。”

    那你当日卖兄弟卖的如此干脆利索?袁雄抿了一口茶,笑呵呵的说:

    “这次来找朱大人,还有一事,当初你父子二人遭魏渊迫害,不得不离开打更人衙门。如今魏渊已死,该平的冤可以平,该反的案,自然也要反。

    “本官打算上请陛下,助你官复原职。也希望朱大人能助本官管理好打更人衙门。”

    朱阳终于露出笑容:“袁大人想留哪些人,想抓哪些人?”

    袁雄悠然道:“自然是贪腐成风之人,本官相信,那些人想来都是魏渊的心腹。”

    两人相视一笑。

    ...........

    打更人衙门。

    巡街的铜锣三三两两,陆续返回衙门。

    宋廷风和朱广孝也在其中,他们是被衙门的吏员召回的。

    原因暂且不知,吏员只说赵金锣召集在外的所有打更人回衙门。

    “赵金锣召我们回来作甚?”

    “可能是有急事,必然是急事。”

    “真是多事之秋啊。”

    铜锣们低声交谈,没有太多言语。

    魏渊的死,对打更人来说是一场难以接受的打击,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主心骨。

    以致于连日来,衙门的气氛极为凝重。

    那个男人,尽管平日里从不出浩气楼,可只要他还在,打更人头顶的天,就塌不下来。

    如今已经是炼神境的宋廷风喝了口茶,没来由的想起许宁宴还在时的日子。

    那时候,他,朱广孝还有许宁宴,三个人白天巡街(逛街),趁着午膳休息的一个时辰,进勾栏听曲,那段时间虽然腰包空空的,鸡儿蔫了吧唧的,但却是真的快乐。

    用许宁宴的话说,年少不风流,老来空流泪。

    这家伙明明是个粗鄙的武夫,却总能冒出几句让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话。

    上回他说的“到底行不行”,宋廷风至今也没咀嚼透彻,他去勾栏扶持家境贫寒的可怜女子,就问她们:

    “到底行不行?”

    姑娘们总说:“行啊行啊。”

    可当他提上裤子不给银子,姑娘们就不行了。

    许银锣如何靠着这五个字白嫖浮香姑娘大半年,在打更人衙门里,至今还是一个谜题。

    现在,就连浮香姑娘也病故了。

    短短一年间,物是人非。

    兴许打更人还没全部返回,宋廷风和朱广孝在春风堂一坐就是两刻钟。

    宋廷风现在是炼神境了,在打更人衙门里,可谓少有的年轻俊彦,虽然远不如许七安惊艳,但魏渊还在时,衙门打算培养宋廷风。

    每一位天赋杰出,且无太大劣迹的打更人,魏渊都会倾力栽培,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

    不过,宋廷风资历和功劳都不够,所以一直在铜锣职位混迹。

    “广孝啊,下半年能盼的也只有你的婚事了。”宋廷风感慨道。

    原以为过了京察之年,日子会安稳起来,谁想京察只是一个开端,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年初的云州案,年中的淮王屠城案,以及秋收后的这场动荡。

    宋廷风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院内枯黄的树叶,喃喃道:

    “多事之秋,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啊。广孝,咱们兄弟俩会挺过去的。”

    愈发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嗯”了一声。

    正说着,演武场传来鼓声。

    “赵金锣在召唤我们。”

    两人当即离开春风堂,与李玉春一起,随着衙门内的一众打更人,朝着演武场集结。

    宋廷风来到演武场,目光一扫,愕然发现集结在此的打更人比预想中的多,那些休沐的,竟都被召集了过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看一眼身边的朱广孝和李玉春,两人也有相同的疑惑。

    春风堂三人沉默入列,等了近两刻钟,忽然听见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闻声侧目,竟是一群刀甲鲜亮的禁军,数量极多,初步目测,至少五百人。

    禁军?宋廷风暗暗皱眉。

    禁军队伍汹涌而入,将打更人团团包围,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众打更人正困惑,便见远处缓步走来几人。

    居中的是一个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穿着绯袍。他的左边是面无表情的赵金锣,右边那人则是朱阳,朱阳身边是朱成铸。

    别说是李玉春宋廷风和朱广孝,便是其他打更人,见到这对父子,脸色都是一变。

    临的近了,袁雄双手负在背后,来到众打更人面前。

    赵金锣扫了眼下属们,没什么表情的朗声道:

    “奉陛下之命,自今日起,袁都御史接替魏公的职务,掌管打更人衙门,还不快见过袁公。”

    打更人们骚动起来,或面面相觑,或低声议论。

    “狗屎,他凭什么掌管打更人?”有银锣嘀咕道。

    “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也配执掌打更人?”

    “就算是接替魏公的位置,那也是左都御史刘洪刘大人吧。”

    袁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

    赵金锣看了一眼这位新官上任的上级,心里一沉,喝道:“统统闭嘴!你们想造反吗?”

    他愤怒下属不懂得察言观色,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就是刺头,越不服管束的,越容易杀鸡儆猴。何况,袁雄这次就是来“查案”的。

    赵金锣同样是魏渊的心腹,金锣都是魏渊的心腹,包括朱阳也曾经是。

    他之所以能高枕无忧,不被“株连”,四品武夫的修为是重要原因。

    在大奉,乃至九州任何一个势力,四品都是中高层的人物,尤其武夫,攻击强防御高破坏力大,只要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朝廷对四品武夫通常是采取怀柔政策。

    袁雄需要足够多的四品金锣撑场面,于是招安了他。

    在赵金锣看来,既然皇命不可违背,那除了随波逐流,还能怎么做?他在这里守着,总好过把打更人衙门全数交给朱阳。

    朱阳是抱着报复的心态重临打更人,和他是不一样的。

    魏公既然捐躯了,认清现实才是关键。打更人是魏公半身的心血,他至少还能替魏公守一守。

    袁雄对打更人的非议置若罔闻,朗声道:

    “今日午时,有民妇路李氏于午门前,敲鼓告状,状告魏渊敛财无度,诬陷良民,打更人敲诈钱财,玷污她的儿媳妇。

    “陛下龙颜震怒,特命我接手打更人衙门,肃清歪风邪气,惩治以权谋私之人。”

    怒骂声和叫喊声瞬间炸开。

    打更人们不知道陆李氏是谁,但不妨碍他们口吐芬芳。

    魏公敛财无度?

    整个衙门,谁不知道魏公最廉洁公正,一个民妇竟敢状告魏公敛财,迫害她家人,也不想想,她配吗?

    魏公就算真要敛财,难道会像普通胥吏一样,去敲诈百姓?

    铜锣银锣们不傻,立刻意识到有人要构陷魏公。而这个人,多半便是眼前的右都御史袁雄。

    他是魏公的政敌。

    “太吵了!”

    袁雄淡淡道。

    赵金锣正要出声呵斥,朱阳抢先一步,一脚踏出,四品高手的气机汹涌而出,霎时间,在场打更人站立不稳,脸色发白。

    喧哗声顿时一滞。

    袁雄满意颔首,高声道:“本官已经收到秘密举报,绝不姑息贪赃枉法之徒,接下来,报到名字者出列。”

    “张栋梁。”

    没人响应。

    “张栋梁!”

    还没无人响应,打更人在无声的反抗

    袁雄不再说话,轻飘飘的看一眼身侧的朱阳。

    后者心领神会,目光早已锁定人群中的某位银锣,张开手臂,掌心对准那人,骤然一个抓摄。

    一个粗壮的方脸的汉子被迫“挤”出人群,他双脚杵着地,脚尖拖出两道痕迹,竭力对抗,但又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被拉出来。

    袁雄笑眯眯的说:“本官奉旨办案,违令,便等于违抗圣旨。死罪!”

    赵金锣害怕朱阳再次抢先出手,慌忙抢过张栋梁,抱拳道:“大人,这莽夫无意冒犯,请手下留情。”

    张栋梁脸色憋的紫红,脖颈青筋暴突,沉沉低吼一声:

    “老子不服,赵金锣,不必求他,魏公若还在,他袁雄敢踏入衙门半步?其他金锣还在,朱阳刚回来?我只遗憾当日没有追随我头儿一起出征。他能随魏公战死在靖山城,是幸事,总好过我,死在自己人手里。”

    袁雄淡淡道:“朱大人,打更人是有官职在身的,生杀予夺,都得陛下决定。”

    朱阳点了点头,嘿道:“明白。”

    他气机一拽,把张栋梁拉了过来,一拳捣在这位银锣胸口,噗!张栋梁后背的衣衫登时开裂。

    众人听见了胸骨碎裂的声音。

    张栋梁缓缓萎顿在地,仅一息尚存。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到了这个可怜虫身上。

    “锵!”

    拔刀声传来,有银锣拔刀了。

    锵锵锵!

    周遭的禁军纷纷拔刀,随时准备镇压打更人。

    朱阳眯了眯眼,跨前一步,以四品武夫之身威慑众打更人。

    “都住手!”

    赵金锣暴喝道:“你们想造反吗,脑子不想要了?”

    “赵金锣。”

    “头儿........”

    打更人们反应很激烈。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是在清洗我们,不管我们有没有罪,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赵金锣,魏公不在了,衙门里只有你能为兄弟们做主,你不能给这个袁雄当狗啊。”

    “头儿,你忍心看着兄弟们被诬陷吗?”

    至少你们能活........赵金锣额头青筋凸起,一字一句道:“把——刀——收——好——”

    打更人们心凉了半截,有愤怒有不甘有悲凉,仍就不肯收刀。

    袁雄见状,笑道:“诸位的家眷都在京城吧。”

    杀人诛心!

    打更人的录用条件是,祖上三代以上都是京城人士,家世清白。

    为什么?就是防备这些武夫以力犯禁。

    魏公战死,其余金锣要么战死,要么未归,他们便是有心抵抗,也没人撑腰。

    “如果许宁宴还在.........”有人低声喃喃道。

    众打更人恍惚了一下,不由想起了那位挥刀斩腰牌,从此不当官的同僚。

    是啊,如果许宁宴还在的话,以魏公对他的恩情,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性格,朱阳和袁雄还敢这么嚣张吗?

    袁雄等人也听见了,不作回应,也不屑回应。

    朱成铸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许七安,当初的那个卑微铜锣是毁了他前途的罪魁祸首。

    他对此人恨之入骨,可是短短一年,物是人非,那个卑贱的铜锣已经成为他无法企及的大人物。

    纵使许七安得罪了陛下,依旧不是他能干预、报复的。

    于是,这股复仇烈焰在心中燃烧,却找不到宣泄口,日日灼烧着他的灵魂,让他心性出现轻微的扭曲。

    .........

    “李玉春!”

    “楚洪河!”

    “闵山!”

    “唐有德!”

    “........”

    一名名银锣出列,被解除武装,被禁军双臂拧到背后,捆绑双手。眨眼间,在场的银锣,几乎去了一半。

    那些银锣或面无表情,或冷笑,或吐口水。偏就没有害怕和求饶的。

    名单中没有铜锣,作为打更人的底层,通常来说,铜锣是没站队资格的。

    当然,不代表袁雄不会处理他们。

    这位意气风发的右都御史,朗声道:“打更人衙门遭逢巨变,职位多有空缺,本官值此危难之际接手衙门,手底下正好缺人,需提拔忠良之士。

    “明日黎明前,你们中只要有人写信举报贪污受贿、敲诈百姓的同僚,本官就提拔他。”

    用心险恶。

    在场的打更人们面无表情,不作回应。

    袁雄却知道,猜忌和野心的种子已经在这群人里种下来。

    对于这些铜锣来说,晋升是非常困难的事,既要有相应的修为,也要有足够的功绩。因此,有部分早已是炼神境的铜锣,迟迟得不到晋升。

    但凡有野心,有上进心,谁不想升官?

    现在打更人衙门动荡不安,对一些有野心的,渴望晋升的人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袁雄不再去看沮丧的打更人们,转而望着朱阳和赵金锣,笑道:“两位金锣,随本官去浩气楼观赏一番。”

    他无比渴望进入那里,取代魏渊的位置。

    赵金锣点点头,扫了一眼众打更人,道:“都散了。”

    朱广孝耳边传来宋廷风的嘀咕声:“低头,快低头,离开这里.........”

    情绪沮丧的朱广孝微微一愣,本能的照做,随着同僚们往演武场外走。

    没走几步,他便听见一道声音传来:“站住!”

    众人纷纷驻足,一边心惊胆战,一边望了过去。

    出声喝止的是朱成铸,当初的银锣,在场的打更人几乎都认识他。

    朱成铸不理会其他人,指着宋廷风和朱广孝,咧嘴笑道:“你俩出来。”

    宋廷风心里一沉,硬着头皮上前,道:“朱银锣,恭喜朱银锣官复原职,朱银锣喊小的有何事?”

    他向来是个八面玲珑的,说起阿谀奉承的话,眉头都不皱一下。

    朱成铸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高声道:

    “袁公,我要举报,这两人贪赃枉法,卑职亲眼所见。”

    宋廷风吓的脸色一白。

    袁雄微微颔首,道:“那就交给朱贤侄处理吧。”

    他没有停顿,与两名金锣继续往并肩走着。

    赵金锣看向朱阳,善意提醒:“那两人,是许七安的至交好友。”

    这既是在警告朱阳,也是在保朱广孝和宋廷风两人。

    朱阳尚未说话,袁雄便已开口,淡淡道:“魏渊死了,没了这个靠山,你道许七安还能蹦跶多久?”

    朱阳跟着笑了笑。

    赵金锣不再说话。

    这一边,宋廷风点头哈腰的求饶:“朱银锣,以前的事,是卑职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朱成铸像是猫戏老鼠般的问道:“你哪里不对?”

    宋廷风一愣,他心眼活泛,立刻捶胸顿足,懊恼道:“我宋廷风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结交了那许七安。现在悔不当初。”

    他和朱成铸没有仇,之所以被刁难,属于恨屋及乌。

    这个时候,只需要表现出墙头草的姿态,越软弱可欺,越容易打消朱成铸的火气。让对方觉得他当初和许七安结交,只是因为对方受魏渊重视,从而巴结。

    双方之间不存在深刻的情谊。

    果然,朱成铸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但他随后的一番话,让宋廷风如同五雷轰顶。

    “你不想进大牢也成,从我胯下钻过去。”

    朱成铸分开腿,笑容充满恶意:“钻过去,我就不计较你和许七安以前的交情。”

    旁观的打更人纷纷看向宋廷风,在一簇簇目光下,他的脸色慢慢的苍白了下去。

    “朱银锣,这,这,您可真爱开玩笑..........”

    啪!

    当众掌掴。

    宋廷风脸颊迅速红肿。

    朱成铸疾言厉色:“开玩笑?你当我在和你开玩笑?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看你自己。我只给你三息时间。”

    宋廷风身躯微微发抖起来,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终究是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跪了下来,双手撑地,慢慢从朱成铸胯下钻了过来。

    朱成铸狂笑。

    他转而看向朱广孝:“该你了,是进大牢,还是从小爷胯下钻过去。”

    刚才那一瞬间,他扭曲的心态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朱广孝眸光暗沉,他宁死也不会受这种羞辱。

    “我,我来,我替他来........”

    宋廷风满脸谄媚,道:“我喜欢钻朱银锣的胯,卑职今日是祖坟冒青烟了吗,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果然是个墙头草,你当初就是这样取悦许七安的?”朱成铸羞辱道。

    “是是是.......”

    宋廷风慌不迭的点头,又从朱成铸的胯下爬了过去。

    “不错,你小子有意思,本大爷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喜欢钻跨的。”

    朱成铸拍打着宋廷风的脸,冷笑道:“这就是交友不慎的后果。”

    他不再理会这个贱骨头,大步朝父亲消失的方向追去。

    过了一阵子,演武场人走光了,只剩下朱广孝和宋廷风。

    “狗东西,仗势欺人!”

    宋廷风“呸”了一声,看向朱广孝,一脸无所谓的笑道:

    “你小子,跟许宁宴待久了,本事没学会,臭脾气反倒见长了。你年底就要成亲了,这个节骨眼被关进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后还是得革职。到时候哪什么娶人家姑娘?

    “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想娶的姑娘,愿意嫁你的姑娘,不容易的。许宁宴那狗贼,天天混教坊司,不也没遇到这样的姑娘吗。”

    朱广孝眼里泪光闪烁。

    宋廷风啐了一口,没好气道:

    “矫情什么,我油滑惯了,别说钻跨,叫人家爹都不碍事。你看大家不也一脸的“这就是我干得出来”的表情吗。换你的话,估计都没脸做人了。”

    他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朱广孝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演武场再没其他人了,宋廷风捂着脸,双肩簌簌颤抖,指缝间传出压抑的哭声。

    奇耻大辱!

    ...........

    次日,朝会。

    袁雄上书,弹劾魏渊十大罪,其中便包括纵容下属贪污,敲诈百姓;贪功冒进,导致八万将士埋骨他乡等等。

    元景帝在朝会上,当着诸公、以及殿外百官的面,怒斥魏渊误国。

    朝野震动。

    ...........

    左都御史刘洪府,书房。

    刘洪愤怒的摔碎一只古董花瓶,这位黑发中掺杂些许银丝的正三品大员,愤慨怒骂,大声咆哮:

    “无耻小人!

    “老夫与袁雄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宽敞的书房里,坐着御史张行英,兵部尚书,以及几名前魏党骨干。

    大家都是一筹莫展。

    在朝堂上,没人能跟一个年富力强,完全掌控权力的皇帝扳手腕。

    尤其是这个皇帝麾下还有许多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猎犬。

    “事已至此,仅凭我等,恐难以挽回大局。”一位骨干成员叹息道。

    张行英神色难掩悲凉,道:

    “魏公朝堂为官二十年,兢兢业业,说他以权谋私,敛财无度,可有人知道,他在浩气楼住了二十年。这京城繁花似锦,却没有一处是他家。

    “这些年他时常与我等讨论新政,试图革新,挽救国力日衰的朝廷。他无儿无女,举目无亲,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献给了朝廷,没有魏公,陛下这二十年修道能修的这般安稳?

    “为什么陛下连身后名都不愿意给他?”

    沉重和哀伤的气氛在书房里蔓延。

    兵部尚书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保全自身,等魏公的事情了结,就该清洗我们这些魏党成员了。呵,秦元道又开始盯上我的位置了。

    “至于魏公的案子,只要我们不倒,只要我们中有人挺过来,来日,来日自有翻案的机会。”

    一时的成败不能说明什么,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既然元景朝不能更改,那就等新君上位。历史上儿子打老子脸的例子比比皆是。

    很多冤案错案,都是在十几数十年后,才沉冤昭雪。

    “也只有这样了。”刘洪叹一口气,旋即道:“只是,太子将来登基,未必会替魏公翻案。”

    “对了,许七安呢?”兵部尚书突然问。

    张行英抹了抹眼角,声音低沉:“我前些日子派遣去看过,许府大门紧闭,人去楼空。宁宴他,大概已经离京了。”

    刘洪苦笑一声:“走了也好,他不走,谁都保不了他。我们也保不了他。唉,他大概是对朝廷彻底失望了。”

    ...........

    这天,魏渊贪功冒进,以致八万大军葬身敌国的消息,终于传到民间。

    百姓对此反应极为激烈。

    “都说了不要支援妖蛮,妖蛮吃我大奉百姓,骚扰边境,为何要支援妖蛮,这下惹怒祖宗,降下惩罚了吧。如今可好,死了整整八万将士,咱们大奉二十年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败仗。”

    “要我说,都是这个魏渊该死,要不是他贪功冒进,怎么会打败仗?”

    “这天杀的狗贼,一个宦官领兵,这不是儿戏吗,皇帝陛下信错人了。”

    “混账东西,魏公是你们可以随便羞辱的?二十年前,要没这个宦官,你们能有现在的太平日子?”有老人站出来鸣不平。

    “老倌,你没听说吗,这魏渊是个大贪官啊。”

    “哼,谁说的?”

    “朝廷说的。”

    “朝廷还说淮王是英雄呢,朝廷还说楚州是妖蛮屠的呢,最后呢?老夫早就不信朝廷了,不如信许银锣。”

    四下哑然。

    经历了楚州屠城案后,京城百姓,乃至大奉各州百姓,不可避免的对朝廷产生信任危机。

    “那,那许银锣不也没说话嘛。”

    ...........

    皇宫。

    老太监缓步入内,停在床榻边,躬身,细声细气道:“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元景帝闭目打坐,沉稳回应:“不见!”

    老太监低声补充:“首辅大人在外头跪着呢,说如果您不见,他便不走。”

    元景帝嗤笑一声,没有回应。

    老太监便不敢在劝,安分的侍立在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瞬过了一个时辰,老太监看了眼兀自打坐的元景帝,小步离开寝宫。

    人刚走,元景帝就睁开眼,从蒲团起身,站在寝宫内,他蹲下身,手掌贴着地面。

    几秒后,元景帝隐约听见耳畔传来凄厉的龙吟。

    “还不够,还不够!”

    元景帝没有说话,体内却传来某个声音。

    “等明日,宣告对巫神教战役失败,便够了。”元景帝笑道。

    另一边,老太监出了寝宫,高高的台阶下,一袭绯袍跪着。

    “首辅大人啊,你这是何必呢?说出去你和陛下面子上都不好。”

    老太监躬身着,苦口婆心的劝:“回去吧,老奴伺候了陛下大半辈子,陛下的脾性老奴还是知道的。你就算跪死在这里,也休想动摇陛下的决心。”

    王首辅脸色发白,眼皮半睁半闭,似乎随时都会昏厥。

    这个年纪,能跪一个时辰,大概只能说意志力惊人了。

    “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提醒。”

    王首辅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挣扎着起来,身子一动,却斜斜摔倒。

    “哎呦,您小心,首辅大人身子金贵,您要出了问题,谁来替陛下分忧。”

    老太监急忙搀扶他起来。

    王贞文呼出一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了正衣冠,然后,朝着御书房深深作揖。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老太监瞠目结舌的举动。

    王贞文摘下官帽,轻轻放在台阶上。

    起身时,他的眸子是亮的。

    王贞文起身,不再留恋,大步离去。

    无官一身轻。

    ..............

    观星楼。

    两架马车缓缓驶来,俱是紫檀木所造,玉片包边,明黄绸缎装饰。

    马车在观星楼外的广场停下来,两列骑乘骏马的侍卫随之勒住马缰,与马车一同停下来。

    车门敞开,车厢里各自钻出一位女子,穿素色宫裙的丽人犹如冰山雪莲,矜贵冷艳;穿火红宫裙的女子,戴着小凤冠,玉簪珠钗等昂贵首饰。

    像一只高贵的金丝雀。

    而她的美貌和妩媚,完美的驾驭这些奢华的首饰,让人觉得像她这般姿色天成的内媚女子,就该是这副华丽打扮才对。

    撇下侍卫,两位公主进了观星楼。

    “怀庆,你来啦!”

    褚采薇等在一楼大堂,开心的迎向好姬友。

    裱裱则不顾公主仪态,提着裙摆,“噔噔噔”往楼上跑。

    跑了几步,猛的反应过来,回头喊道:“他在几楼?”

    “七楼!”

    褚采薇应了一声,笑容甜美的和怀庆说话,从鹿皮小包里摸出肉干:“吃吗?”

    怀庆摇头。

    裱裱跺脚道:“还不带路!”

    褚采薇领着两位公主来到七楼,推开卧房的门,满屋子的药味,裱裱的目光瞬间落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

    桃花眸子登时染上一层水雾。

    “他,他为什么还没醒,他还有没有危险呀.........”裱裱哽咽道。

    怀庆不说话,看向褚采薇。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他被送回来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离死不远呢。身体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守城时,他使用儒家的法术,遭到反噬。另外,腰上的伤也很麻烦,久久没有愈合。”

    大眼萌妹露出愁容,解释道:“老师说他的意太霸道了。”

    怀庆问道:“他的“意”是什么?”

    褚采薇摇头:“老师只说伤人伤己,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怀庆微微动容。

    许七安在晋级四品时,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状态,又是怎样的心境,让他踏出了这一步?

    裱裱已经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帕子,哭成了泪人。

    她想呼唤许七安,摇醒他,又担心这样对他不好,就只有哭了。

    裱裱抽抽噎噎的说:“父皇都不让他做官了,他还这么拼命,魏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要是醒来,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父皇怎么能如此绝情,我虽然不喜欢魏渊,但也知道他做的是了不得的大事。”

    “魏,魏公........”

    裱裱正哭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

    裱裱大喜过望,怀庆和褚采薇也跨前一步,靠近床边,看见许七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此时已经睁开。

    “呀,你终于醒了。”

    褚采薇开心的叫了一声,道:“我去给你取一些滋补的药丸。”

    脸蛋笑逐颜开,匆匆的跑出房门。

    许七安凝眸,望着两位公主妍态各异的容颜,略作沉默,道:“我在司天监?”

    裱裱连忙点头:“嗯嗯!”

    她长长的睫毛润湿一片,白嫩的脸颊挂着两行泪痕。

    许七安朝她笑了笑,旋即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看来李妙真把他救回来了。

    “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还是太冒险了,我这段时间应该一直在鬼门关反复横跳。”他心说。

    想要在万军丛中斩杀努尔赫加并不容易,首先,他得凿穿大军,然后斩杀一位双体系四品巅峰。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任何体系的四品高手能办到。

    其次,努尔赫加兼修巫师体系,拥有很多控制手段,他的玉碎版天地一刀斩,未必能成功斩出。

    因此,需要李妙真的金丹护持。

    最后,儒家法术的使用方式也是一个关键点,他用言出法随换来短暂的状态巅峰,其实比“元神增强十倍”

    代价要小很多。

    当初可是直接魂飞魄散了,幸好气运之子命不该绝,身边恰好有一位天宗的美少女战士。

    而这一次,他显然没有当场去世,不然睁开眼看到的就不是裱裱和怀庆,而是产婆和下辈子的生父。

    不多时,褚采薇捧着木盘子,摆满瓶瓶罐罐,脚步轻盈的返回。

    “你醒了就好,你能醒过来,证明那两股磨灭你生机的力量已经彻底消散,以你现在四品的体魄,两三天便能痊愈。”

    褚采薇显得很开心,许宁宴重伤卧榻期间,她吃小鱼干都不香了,每天都郁郁寡欢,一餐只能吃两碗饭,人都消瘦了。

    现在许宁宴苏醒,她又可以快乐的享用美食,不用在为他担忧。

    在褚采薇的指导下,他服了几粒药丸,只觉腹部暖融融的,阻塞的气机重新在经脉中运行,气色红润许多。

    并且,腹中饥饿感也消散了。

    他又喝下裱裱递来的温水,在她的“服侍”下从床上坐起,靠着床头,背后垫着软枕。

    “我刚才听临安殿下说到魏公了..........”

    临安立刻看向怀庆,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

    怀庆略一沉吟,轻声道:“陛下不愿给魏公一个身后名,便是有,可能也是恶谥。”

    一颗心挂在许七安身上的裱裱并没有注意到,姐姐怀庆对父皇的称谓用的是“陛下”二字。

    恶谥就是含贬义的谥号。

    谥号,对于这个时代的臣子而言,是对一生功绩、品性的盖棺定论。

    恶谥,相当于是把魏渊的一生,打上了“坏人”的标签,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怀庆把这几日来的事详细的告之许七安。

    “这样啊,意料之外,倒也情理之中。”

    许七安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而后便是沉默。

    许久后,他说道:“魏公是死在靖山城的,这一点很好,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强。不过他要是没死,哪些跳梁小丑也不敢拿他怎样。

    “回头想想,他这一生都挺悲苦的,祖籍豫州,年少时家族被巫神教给屠了。到京城投奔世交,因为和那家的姑娘相恋,私奔不成,被净身了。看着心爱的姑娘嫁做人妇,自己还得在她身边守护,对男人来说,这是最大的耻辱吧。

    “他这一生无儿无女,举目无亲,临了,还要这样对他。不应该的.........”

    许七安红着眼,强笑道:“怀庆啊,你帮我把贞德的案子,把魏公的事,详细的告诉楚元缜。问他明日之前,愿不愿意回京。”

    他再看向临安,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殿下,帮我研磨。”

    “哦!”

    临安全程旁听,似懂非懂,唯有一件事很清晰很明白,他现在很难过。

    许七安掀开被子起身,坐在桌边,提笔写信。

    好一会儿,信写完,他收入信封中,看向褚采薇:“妙真还在观星楼吗?”

    妙真........裱裱微微蹙眉,认为这个称呼过度亲密了,她听着不太舒服。

    “在的,我帮你喊她。”褚采薇当即出门。

    李妙真此时正在自己的卧房里打坐,听说许七安醒了,那个高兴,匆匆奔过来。

    推开门,迎面撞见两位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公主。

    飞燕女侠收敛喜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桌边的许七安,颔首道:“醒了就好,找我何事。”

    许七安把信封交给她,声音略有嘶哑:

    “帮我把这封信送给武林盟的老祖宗,他在武林盟后山,有犬戎守护的那座石门。

    “你去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亲手交给他,不能假托任何人,包括现任盟主曹青阳。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老盟主手里。报我名字便成,曹青阳会带你去见他的。”

    “我能看吗?”天宗圣女大大方方得询问。

    你说呢?许七安摇头:“不要看。”

    “噢。”

    李妙真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许七安则看向两位公主,双手撑在桌沿,颇为虚弱的站起身:“两位殿下稍等片刻,我去见一见监正。”

    ............

    ps:这章错字肯定很多,因为追求速度。先更后改。另外,这章1.1万字,我还有四千字的任务。

第两百四十五章 揭开阴谋

    许七安披上袍子,独自攀登,来到八卦台。

    秋风萧瑟,像一把把细细的小刀,刺在面皮。

    他再次见到了这位大奉守护神的背影,与以往悠然端坐案前不同,这一次,监正负手站在八卦台边缘,望着皇宫方向。

    “你的“意”是什么?”监正问道。

    “玉碎!”

    许七安直截了当的回答。

    “玉碎.......”

    监正缓缓咀嚼这两个字,微笑颔首:“与天地一刀斩的特性相符,不枉费我把这份绝学送到你手里。”

    你这个老银币.........许七安早就猜到这件事,但还是首次得到监正的承认。

    监正又说:“你知道《天地一刀斩》的来历吗?”

    许七安摇头。

    “他来自一位一品武夫,那位一品武夫试图用手里的刀战斩破天地牢笼,然后他就殒落了。”监正笑着说。。

    那说明他用错了武器,换成一把斧头,他说不定就成功了..........哪怕是在这么糟糕的处境里,许七安依旧忍不住于心里吐槽。

    “一品武夫叫什么?”他趁机补充知识,问出心底的好奇。

    监正摇头:“当年儒圣划分境界,将各大体系分为九品时,唯独在一品武夫处留白,没有取名。有趣的是,武夫体系的超品,儒圣取名为武神。

    “更有趣的是,自神魔时代总结,一品武夫虽凤毛麟角,但十几万年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总是会冒出一两个。唯独武神从未出现过。”

    这确实有些意思,已经出现过的品级,儒圣留白,而没有出现过的品级,儒圣却命名为“武神”。许七安脑子里闪过一串问号。

    同时,他思忖监正把《天地一刀斩》赠予他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希冀他一刀劈开天地牢笼吧。

    我又不是盘古.........他心里嘀咕,说道:“能说说贞德的事吗?我有几点好奇。”

    “说他作甚,扫兴!”

    监正摇摇头,语气就像路人在街上踩到一坨狗屎,叫一声:卧槽!

    然后嫌弃的走开。

    监正挥了挥手,一枚乳白色的丹丸隔空浮在许七安面前:“吃了这枚丹丸,你的伤势很快就能痊愈。”

    许七安接过丹丸吞下,往前走了几步,道:“监正,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

    云鹿书院。

    清光闪烁,一道白衣身影带着许七安来到山脚下,这位白衣身影面朝石阶,后脑勺对准许七安。

    “多谢杨师兄。”

    许七安对逼王奉上诚挚的感谢,道:“有空请你去勾栏喝酒。”

    “大可不必!”

    杨千幻冷哼一声,身形一闪? 消失不见。

    少顷? 他又闪现了回来,后脑勺灼灼的盯着许七安:“如果你能找一个病入膏肓的教坊司花魁? 我可以考虑。”

    为什么是病入膏肓的教坊司花魁..........许七安一时难以理解,杨师兄竟有如此古怪的性癖?

    他喜欢对姑娘施针?

    杨千幻见他不说话? 便当他答应了,脑袋后仰了两下,表示点头,复而消失不见。

    “杨师兄总是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许七安嘀咕道。

    想了想每天想着搞事情的某位炼金狂人,某位瑟瑟发抖的可怜虫,某位美食家,他顿时心如止水。

    许七安抬头? 望了眼山顶,缓步登山。

    他刚来到半山腰,一扭头,看见石阶边的凉亭里,坐着一位花白头发凌乱,儒衫浆洗褪色的老儒生。

    院长赵守。

    “你来啦!”赵守笑着说。

    许七安不接梗,在凉亭边坐下,想了想? 问道:“院长知道先帝贞德的事吗?”

    赵守沉默许久,“出征前,魏渊与我提过此事,那时他并不确定。”

    魏公对此,果然是心里有数的,即使没有实证,但不乏相应的猜测,而即使这样,他还是一意孤行的攻打总坛,封印巫神..........

    他在信里说过,此事涉及到超品之上的某个隐秘..........

    许七安沉吟道:“魏公为何封印巫神?”

    赵守没有正面回答他,“你有没有听说过南疆蛊族里流传的,关于蛊神的传说?”

    许七安皱了皱眉,脑海里旋即浮现丽娜说过的话:

    天蛊部的先知预言,蛊神迟早会复苏,届时,将给九州世界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整个九州,会变成蛊的世界。

    许七安悚然一惊,现如今,他知晓了巫神也被儒圣封印,蛊神同样被儒圣封印,那么按照蛊神的传说来解读,巫神解开封印,是不是也会带来相似的灾难?

    这就是魏公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封印巫神的原因么.........许七安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

    “你对贞德了解多少。”

    “我隐居清云山清修多年,先帝的事了解不多。魏渊虽然意识到贞德可能还活着,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查。”赵守顿了顿,分析道:

    “但我们根据他的行为,可以一定程度的猜测其目的。”

    许七安摆摆手:

    “我对他的了解,或许比您更深刻。贞德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长生,不,应该是当一个长生的帝王。

    “魏公曾与我说过,战争会动摇气运,影响国本。败仗打的越多,气运流逝越严重,直至亡国。”

    道理不难理解,国家一直吃败仗,一直在死人,领土一直被侵占,久而久之,当然亡国。

    赵守颔首,接过话题:“所以贞德勾结巫神教杀魏渊,试图让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是为了磨灭大奉气运。

    “炎康两国的大军不合常理的攻打玉阳关,同样是为了屠戮襄州,荆州和豫州,磨灭大奉气运。

    “如今,他不愿给魏渊身后名,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区区一个身后名,他是要借此将战争定性为惨败。这一场战,大奉打输了,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要昭告天下,百姓信以为真,这同样是对国家气运的一种动摇。”

    许七安点头,这点不难理解。

    他望着犬儒院长,皱起眉头:“我有一个疑惑,不过在此之前,我得问一问题,是不是将气运削弱到一定程度,就能抵消“气运加身,不可长生”的天地法则?”

    “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如果仅是少量的沾染气运,不会受到天地规则的禁锢。可贞德不行,除非大奉灭国,不然他仍然是一国之君,那他的寿命必然会有尽头,并不会比常人长寿。”

    赵守相当笃定的语气给出答复。

    这样啊,那我的那套无限削弱气运,打破天地规则的猜想就不成立了...........许七安凝眉道:

    “既然如此,他到底想忙活什么?嗯,皇室成员皆有气运,贞德身为帝皇,气运最隆,他是想亡国灭种,以此摆脱气运束缚?

    “但这和元景帝表现出来的,对权力的渴求和留恋互相矛盾。”

    两人旋即进入沉默,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赵守说道:“我大概有一个猜测。”

    许七安立即坐直身体,摆出聆听讲课的姿态:“您说。”

    赵守缓缓道:“贞德和巫神教联手,灭十万军队,杀魏渊,前者是为了磨灭大奉气运,后者是为了保住巫神。双方在这场合作中各取所需。

    “那么,巫神教后来派兵攻打玉阳关,态度非常迫切,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仅是报复大奉,以巫神教现在的惨状,休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胜败乃兵家常事,报复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这么拼命。如果是为了盟友或者承诺,呵呵,两国之间只有利益不谈感情。”

    许七安眼睛一亮,隐约间把握到了什么:“这其中,必然有巫神教无法拒绝的诱惑。”

    赵守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接着说下去:

    “按照你所说,贞德的目的是成为长生久视的皇帝,那么,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既当皇帝,又能长生?咱们换个说法,你或许就能明白了。

    “你了解巫神教附属三国的统治结构吧。”

    那是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国都。许七安当然知道,回答道:

    “他们的国君掌控军权,臣子们掌控政权。而在两者之上,有一名三品灵慧师维系平衡,但平时不会插手军政事务。”

    赵守起身,走出凉亭,眺望东北方向,幽幽道:“三国君王其实是藩王,真正的中枢,是靖山城。真正的皇帝,应该是大巫师萨伦阿古。

    “可是,萨伦阿古活了几千年了。”

    轰!

    仿佛一道闪电劈入许七安的脑海,劈的他目瞪口呆,劈的他浑身发颤。

    萨伦阿古是大巫师,是靖山城最高领袖,巫神被封印的一千多年来,他才是巫神教真正的话事人,地位等同了中原朝廷的皇帝。

    而,萨伦阿古,是古时代活到现在的一品高手。

    “院长的意思是,贞德想效仿萨伦阿古,不,是成为第二个萨伦阿古?”

    许七安眼里的震惊慢慢收敛,语气变的冷静:

    “对,只要把大奉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他就能成为第二个萨伦阿古。萨伦阿古管着东北三国,他贞德可以管中原十三洲。

    “他依旧是皇帝,区别只在于头顶多了一位巫神。但巫神已经被封印了,无人能制衡他,即便巫神解开封印,那位超品巫师能让萨伦阿古管东北,未必不会让贞德管中原。

    “贞德的修为至少二品,这样的高手,巫神教会给予最大的尊重。对巫神教来说,把大奉变成他们的附属国,是大奉开国皇帝承诺过的事,是巫神教梦寐以求的事。

    “所以他们迫切的攻打玉阳关,与贞德里应外合,动摇大奉气运,这样一来,贞德和巫神教的行为,就有了完美解释...........想把中原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要先削弱大奉气运,这点我可以理解,但,但具体又是如何操作?

    “气运玄而又玄,中原人杰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百姓不同意,必定揭竿而起,管你是巫神教还是佛门........但这或许正是巫神教希望看到的?”

    他一边神经质得喋喋不休,一边看向赵守,征求他的看法。

    “我们的猜测相同,至于怎么把中原变成巫神教附属国,这或许是超品的另一个隐秘,我并不知晓。至少儒圣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探索。”赵守沉声说。

    “巫神凝聚东北三国气运,又是如何长生的?”许七安皱眉。

    “没有任何人说过,也没任何文字记载,巫神凝聚了东北三国气运。这个问题,也许监正应该能回答你,术士修行与气运有关、监正活了五百年,而术士体系脱胎与巫师。”

    赵守如此回答。

    所以超品巫师,也能像术士一样,摆弄气运?许七安沉默一下,凝视着犬儒院长:

    “我这次来,是想取走魏公留给我的东西。”

    赵守没有点头,而是看着他:“你决定了?”

    许七安缓缓点头:“我以前不明白监正为什么总是冷眼旁观,明明有能力,却什么都不做,尤其在知道贞德的存在后,我因为无法理解,乃至对他产生怨恨。

    “魏公死后,我犹如绝境之人,退无可退,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复盘了很多细节。忽然发现,答案其实早就给我,只是我没有醒悟而已。”

    说着,他望向了清云山顶峰某一处,感慨道:“钱钟大儒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只有气运,才能打败气运。

    儒家修行与气运有关,那位二品大儒携民怨撞散大周龙脉,国亡,人也亡。

    监正要杀贞德,便如钱钟撞龙脉。

    玉石俱焚。

    赵守袖子徐徐扫过凉亭内的石桌,石桌上便多了一只锦盒。

    “这就是魏渊送你的东西。”赵守笑道。

    ..........

    ps:十二点前,15000字成就达成。

第两百四十六章 魏渊的后手(感谢“青宁子”的白银盟)

    许七安的目光停留在檀木锦盒,盒子被一股力量封禁着,清光隐隐。

    他缓缓伸出手,按在锦盒上。

    赵守声音透着低沉,道:“我必须要提醒你,打开这个盒子,你就正式入局了。”

    许七安脸色平静:“我已有觉悟。”

    他旋即打开了盒子,一抹凄艳的猩红映入瞳孔,锦盒内,一粒鸽子蛋大小的血丹静静躺着。

    秋风里,四周的草木“沙沙”摇晃,亭外的枯枝吐出新嫩的绿芽,地面钻出尖尖的草色,虫豸从地底钻出,成群结队的涌向亭子。

    但被一道清光气罩挡在亭外。

    许七安嘴唇微动:“血丹.........”

    赵守颔首:“魏渊走之前,留了一部分血丹在这里。他与我合作推演过,这部分血丹留与不留,都不影响到靖山城的胜率。

    “于是,魏渊把血丹分出一部分,交给了我保管。。他说,巫神教的战场由他来摆平,京城的战场,交给许七安。”

    说到这里,赵守笑了笑,声音温和:“我问他,如果许七安无法在那个时候晋升四品,又当如何?他没有回答我。现在看到你,我才明白他当时是何等的自信。”

    魏公已经料到这一步了...........许七安眸子似乎幽深了一下,低头看着血丹:

    “吞了它,我能进晋升三品?”

    赵守给予肯定的答复,道:

    “三品叫不死之躯,归根结底,本质是远超凡人的强大生命力。能断肢重生,只要不当场死亡,怎么样的伤势都能复原。

    “正常的修行之法,是日复一日的锤炼体魄,若能辅以丹药等天材地宝,那是最好。通过修行,让身体出现蜕变,让血肉充盈生命力。

    “当然,他有一个捷径,那就是吞噬气血,以庞大的气血催化体魄蜕变? 蜕去凡人之躯。镇北王当日就是想炼制血丹? 将体魄推到三品大圆满,提升晋级二品的几率。”

    许七安缓缓点头,淮王炼制血丹? 是为了采补王妃做准备?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晋升二品,最关键的是王妃的灵蕴。

    淮王只是想增加成功率,因此炼制血丹,强行提升到三品大圆满。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三品这个境界? 核心确实是生命精华。

    赵守轻轻挥袖,将亭外密密麻麻的虫豸震成齑粉,接着说道:

    “理论而言? 只要晋升四品? 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生命精华? 就能迅速晋级三品。但也有失败的,血丹只是引子? 四品武夫要做的不是吸收它,凡人之躯吸收这么庞大的能量? 只会爆体而亡? 就如那些虫豸。

    “正确的做法是利用它的生命能量,洗练肉身,刺激肉身,让你的身体产生蜕变,超脱凡俗。

    “等你身体得到蜕变,踏入超凡,再吸收血丹之力修复伤势。”

    血丹的作用是敲门砖,利用那股生命能量冲开超凡之门,那时候必然濒临死亡,但也具备了吸收血丹精华的能力,可以利用血丹恢复状态,修复创伤..........许七安颔首:“这不难理解。”

    “我在亭中设了结界,不妨在此晋升,即便失败,我也能保你一命。”

    赵守这话的意思很直白,走这种偏门的武夫,失败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失败的概率很大。

    许七安问清楚炼化细节后,没有犹豫,抓起血丹,吞入腹中。

    轰!

    血丹刚入喉,他就感觉到一股暖流冲入腹中,然后小腹像是爆炸了一样。

    剧痛中,许七安看见前方的地面溅满鲜血,才知道这不是错觉,小腹真的炸了。

    噗,噗,噗.........血洞在他体表接连炸开,胸口、后背、腰部等,他就像故事里的大魔王,被侠士们塞入炸药,身体正逐渐走向崩溃。

    “收束意念,炼化血丹。”

    赵守的声音仿佛蕴含某种力量,让他纷乱的意念得以收束,摆脱混乱。

    许七安屏息凝神,以调息之法,尝试牵引体内混乱狂暴的生命精华。

    但根本没用,这股生命精华走到哪里,就把毁灭带到哪里,一根根经脉断裂,一个个细胞撑爆,一道道可怕的伤口出现,在他体表走出蛛网般的裂缝。

    “不是吸收,是通过这股力量,让我的细胞超凡,具备不死特性,但是,该怎么样让细胞焕发新的生命力?”

    眼见生机被一点点磨灭,许七安内心泛起无法掩饰的恐惧。

    “........等等,这和神殊赐予我精血的方式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神殊提前磨灭了精血里的意志力。”

    许七安霍然想起,他和普通武夫不一样,他有过两次吸收高品武夫生命精华的例子。如果按照院长所说,我前两次就应该死亡。

    “寻常武者必须在生命层次得到蜕变后,才能吸收血丹之力,但我早就有类似的行为,不妨试一试直接吸收..........”

    在院长言出法随之力的加持下,他念头澄澈,一边以意念控制生命精华,让它们不那么狂暴,一边尝试吸收,温养细胞。

    湮灭的细胞重生焕发生命力,然后在血丹之力摧残再次“死亡”,复而重生,每一次湮灭和重生,细胞就如同凡铁得到淬炼。

    许七安惊喜起来,他确实具备直接吸收血丹之力的基础,他早就是半步超凡。在神殊的护持下,两次吸收精血的先例,为他打下深厚的基础。

    监正,这也是你的馈赠之一?

    他不由的想到神殊以前说过的话,温养是相互的,既成全神殊,又成全了他。监正想必也心里清楚吧?

    他早为我铺好道路了?

    强行摒除对老银币的恐惧和忌惮,他耐心的吸收起血丹之力。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股生命精华被吸收后,许七安体表的伤口早已痊愈。

    衣衫染血,身体却晶莹如玉,无瑕无垢。

    赵守眯着眼,微笑道:“恭喜许银锣,晋升三品,踏入超凡之境。”

    院长是三品,我也是三品,不知道我能不能吊打他.........哦,赵守是三品巅峰,距离二品只差一步,那没事了.........许七安恭敬回礼:

    “多谢院长相助。”

    赵守笑着摇头:“帮助你的不是我,是魏渊,是.........”

    他望了一眼京城方向。

    ...........

    许七安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来到二叔家住的院子。

    院子里不见铃音和丽娜,二叔和许玲月坐在石桌边喝茶,婶婶蹲在花圃边给花草松土、浇水。

    “老爷,书院真神奇,这里的花四季不败。以前二郎与我说,我还不信呢.........”

    婶婶娇声道。

    许二叔惊喜的起身,看着进入院子的侄儿。

    比他更早一步的是乳燕投林的许玲月,过完年就是十九岁大姑娘的妹妹,身段发育的愈发玲珑浮凸。

    “大哥!”

    许玲月哽咽道,悲喜交织。

    李妙真回京后,来书院告之过许七安的详情,重伤未愈,昏迷不醒,差一点就死了。

    许二叔如释重负。

    婶婶扭头一看,见侄儿毫发无损,脸蛋瞬间明媚,旋即收敛表情,撇撇嘴:

    “老爷,我就说这小子的命又臭又硬,不用为他瞎担心。”

    二郎的傲娇就是从婶婶这里遗传的。

    寒暄一阵,许七安取出准备好的房契和地契,道:

    “二叔,我在剑州买了一栋宅子,明日卯时,你便带着婶婶和妹妹们启程。”

    他没有留银子,许家现在有钱,不缺盘缠和后续的开支。

    另外,如果他遭遇不测,会有人把他的存款送给许二叔。

    许二叔张了张嘴,没有接,深深的看着侄儿:“你呢?”

    许七安以一种平静的语气,笑着说:“我没有退路了。”

    许二叔这才接过房契和地契:“好。”

    顿了顿,他低声道:“你的事我早就管不了了,二叔只是遗憾,没看见你娶妻,至少,至少也得给大哥这一脉留个种啊,你这个不孝的狗东西。”

    他情绪变的激动。

    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白嫖..........许七安在心里奉上最诚挚的歉意。

    “二郎那边,我会做好安排的,你们放心。”

    许七安说完,挥别了家人。

    ............

    【一: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私聊中,一号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转告给楚元缜。

    元景就是先帝.........先帝勾结巫神教杀了魏渊........先帝想把这场战役定性为失败,进一步动摇气运.........

    楚元缜脑子一片混乱,这些信息里,有一部分他早就得知,但先帝勾结巫神教杀魏渊的事,他是刚刚听说。

    【四:眼下,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怀庆没有回答他。

    她不知道,即使聪慧如皇长女,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有些茫然和困惑。

    在她看来,这种事只有询问监正,也只有监正能处理这个层次的问题。

    【四:意难平,意难平啊。】

    隔着地书,也能体会到楚元缜激荡的书生意气。

    【四:许七安是什么意见。】

    【一:他拖我问你,明日黎明前,能否返京。】

    楚元缜悚然一惊,却没有立刻回答,心里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恰好此时,地书里浮现许七安的传书,没有私聊,而是公开传书:

    【有些事,我想和诸位说说。】

    除了闭关的金莲,以及处在掉线状态的七号和八号,地书碎片持有者们,不约而同的取出了地书碎片。

    【三:关于先帝贞德的谋划和目的,我现在可以回答诸位了。】

    他,他已经查出贞德的真正目的了?他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啊,不愧是你啊..........李妙真精神一振,又是期待又是佩服。

    这........我还没消化一号说的信息呢!楚元缜神色复杂,目光牢牢盯着地书碎片,生怕漏掉接下来的信息。

    先帝的真正目的.........怀庆深吸一口气,内心激荡。

    恒远大师在清云山某处僻静的山林里打坐,捧着地书碎片,专注的看着。

    连丽娜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收束念头,盯着地书碎片。

    当下,许七安把自己和院长赵守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之地书聊天群众人。

    晴天霹雳。

    地书碎片持有者们久久未曾回应。

    让大奉成为巫神教的附属国,以此来避开气运加身不可长生的规则,并成为巫神教在中原的代言人,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皇帝、主宰........

    祖宗的江山,拱手让人,先帝他入魔太深了.........

    该死的贞德,我现在就想刺死他........

    虽然没怎么听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阿弥陀佛..........

    天地会众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有愤怒,有愕然,有恍然大悟,只觉得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一:先帝他,已经疯了。】

    **人人都有,但为了**不顾一切,做到这一步,只能说先帝受到地宗道首的污染,入魔太深,执念成魔念了。

    【四:我不明白的是,如何让大奉成为附属国?】

    楚元缜的话,引来众人激烈探讨。

    【一:散国运,天下大乱,巫神教趁势挥师中原?】

    【二: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经历了魏渊的横扫,以及玉阳关战役,巫神教损失极大。就算大奉乱了,便宜的也是西域佛门吧。】

    恒远和丽娜没有发表看法,一个是不擅长分析这些,一个是纯粹的智商不够用。

    【三:贞德还会有行动的,动摇气运并不是最后一步,接下来他做的事,才是最关键的。但我不会给他机会了。】

    【你打算怎么做?】

    众人几乎一起发了这条信息。

    许七安沉默许久,缓缓书写:

    【我要弑君!】

    地书碎片中,一片寂静。

    我要弑君........看到这四个字,每个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怀庆脑子一片混乱。

    楚元缜当年不满元景修道,辞官练剑,行走江湖,虽然言语间和态度上,处处表达出对元景的不满和不屑。

    但他从未想过弑君二字。

    生活在这个时代,不管承不承认,思想都会受到“君臣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理念的影响。

    弑君,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的事。

    李妙真是天宗圣女,没接受过儒家教育,但同样生活在这个时代,知道君王二字的概念和意义。

    她以前说刺死元景,更多得只是发泄情绪。

    【三:人无道,天伐之。君无道,我伐之。诸位,可愿帮我?】

    许宁宴,真是个无法无天的武夫啊.........众人内心情绪激荡。

    【二:好。】

    【四:好。】

    【五:好。】

    【六:好。】

    隔了好久,终于传来一号的传书:【.......好。】

    【三:金莲道长,你说呢。】

    等了片刻,没等到金莲道长的回复,许七安放心了,传书道:【我详细与你们说说计划。】

第两百四十七章 事前筹备(感谢“于洋0711”的白银盟)

    天地会,金莲可真是个取名鬼才............许七安内心感慨一声,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楚元缜忽然觉得不对劲,传书道:

    【慢着,你凭什么当主力?就算你晋升了四品,也不可能是贞德的对手。】

    众人霍然反应过来。

    尤其是见证许七安晋升四品的李妙真,没有人比她更懂许七安。

    他在四品境界再怎么无敌,四品终究是四品,还是凡人,距离三品这个卡住无数武夫的境界,差的太远。

    而贞德是道门二品。

    两个大境界,云泥之别。

    许七安传书道:【我三品了。】

    ???

    天地会众人再次受到狂潮般的冲击,满脑子都是问号。

    我听到了什么?这小子三品了?!他是不是和儒家的人混久了,染上了吹牛皮的恶习........楚元缜懵了。。

    混蛋,太欺负人了啊,当初在云州初见,你只是个八品的小铜锣!!李妙真身体的小灵魂在尖叫。

    其他人有着各自的震惊。

    这一刻,天地会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初三号刚得到地书碎片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被紫莲道长吓的战战兢兢的小人物。

    那时候,是去年十月份。

    满打满算,差点刚好一年,他只用了一年,就跨出了凡人的领域,成为真正的,超越凡俗的存在。

    三品武夫生命力强悍,寿元漫长,活个几百年毫无问题。

    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真有人能在一年之内,从八品晋升三品吗?当年的儒圣,恐怕都没有这份实力吧.........

    天地会里,每一位都有各自的机缘,每一位都是天赋异禀的年轻天骄,但他们得承认,自己在许七安面前,委实有些平庸。

    怎么不说话了,都自闭了么.........见许久没人说话,许七安传书道:

    【楚兄,你回京城时,记得把二郎一起带回来。送他去云鹿书院与我二叔婶婶会合。】

    剑州的房契和地契,是他当日去犬戎山时,暗中偷偷买的,谁都没告诉,当时他一个人去的犬戎山.........

    想到这里,许七安皱了皱眉,发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

    当时曹青阳约我去犬戎山赴宴,我便一个人去了,然后途中买了宅子,然后见了武林盟老祖宗..........嗯,没毛病啊。

    【四:明白,我会连夜返回京城。你让司天监替我准备好补气的丹药。】

    如果拼上力竭而亡,全力御剑,他能在三个时辰内返回京城。那时候是深夜了,他还可以小憩片刻,服丹回气,不会耽误大事。

    结束群聊,许七安收好地书碎片,反手抽出太平刀,噗!切下了自己的小指头。

    “就算不施展金刚不败,仅凭太平刀的锋利,也很难伤我肉身了,必选辅以气机转化为刀气!”

    许七安点点头,对自己现在的体魄无比满意。

    旋即? 他感觉到小指出的伤口? 细胞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分裂,试图修复伤口。

    他强行忍住了这种“本能”,附身捡起小指,凑到断口处。

    血肉蠕动见? 小指重新接续,恢复如初,不见伤疤。

    他审视自身:“三品武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庞大的生命气息,如果有显微镜的话,我的细胞和普通人类的细胞应该是不一样的。

    “额,这样会不会让我绝育啊?!应该不至于,这个世界是有半妖的,说明生殖隔离规矩管不到这个世界,看宋卿可怕的生命嫁接术就知道了,当时我吓的没往这方面想.........

    “四品武夫吞噬血丹晋升几乎是九死一生,不,十死无生,难怪几乎没有人敢走这条路,难怪大奉武夫这么多,却只有镇北王一位三品。

    “而且以数万乃至数十万活人炼制血丹的手段,粗鄙的武夫不懂,道门掌控这个秘术,淮王当初就是得了地宗道首的帮助。至于巫师和术士懂不懂,暂且未知。

    “至于像我这样,有巅峰武夫主动舍弃部分精血凝练血丹助我晋升,只能说,爸爸真好。嗯,监正也有功劳,没有他的安排,我不可能提前打下基础。

    “魏公的馈赠是出于感情和传承,监正的馈赠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嘿,不就是杀皇帝嘛。王朝是术士的根基,监正杀皇帝,必遭气运反噬。

    “我不一样,我只是武夫,而且,本身就身怀气运,不怕反噬。但杀皇帝,终究是会因果缠身的吧。”

    他把玩着自己的小指,回想起刚才的身体状态。

    “三品之后,武夫不但能断肢重生,还可以接续残肢,前者是在消耗自身精血,如果一直断肢重生,迟早会力竭,被生生磨死。

    “后者则消耗极少,毕竟不需要重生再造机体。另外,三品初期,脑袋被斩了也会死。因为元神还不够强。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三品中期,元神追上肉身,那时就算脑袋被砍下来,也可以再长出一个新的脑壳,元神归位即可。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元神被巫师或道门高手针对,殒落的风险还是很大。

    “另外,如果被分尸,各部位不能迅速回归,就算是三品,也会因为本能的修复,而造成精血流失过多,很快失望。换而言之,分尸是杀死高品武夫最好的方式。

    “嘶~这么看来,神殊得有多可怕啊?”

    神殊就是被分尸的,而且封印在桑泊五百年,五百年里,精血竟然没有流失殆尽,依旧具备生机。另外,神殊的元神也撑了五百年没被磨灭........

    修为越高,越明白神殊的可怕。

    巅峰境界的神殊有多强,一拳一个老监正?

    许七安一步踏空,在气机“轰”的爆炸声里,破空而去。

    三品武夫能依靠气机御空飞行,在各大体系的御空手段中,这属于强行御空,消耗最大,速度也最慢。同境界飞行速度最慢。

    不过要是在陆地上,武夫的速度是最快的。

    哪怕是掌控传送的术士,除非一口气传送到十几里,或数十里,否则,否则近距离的传送,很容易被武夫的爆发力追上。

    然后贴身一套连招带走。

    很快,京城在望。

    许七安降落于地,变装成前世那个大帅逼,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位。

    他回到观星楼,一起跃上八卦台,狂风呼啸中,“啪嗒”一声,稳稳落在监正身边。

    “杨师兄呢?”许七安问老监正。

    “怕他受不了打击,关到地底去了。”监正面无表情的说。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就不能让我在杨师兄身上找找乐子么.........许七安嘀咕一声,然后说道:“我已入三品,麻烦监正了。”

    监正颔首,一巴掌拍在许七安头上。

    ...........

    车轮辚辚。

    紫檀木打造的豪华马车停在灵宝观外。

    易容打扮后的许七安从临安的马车里钻出来,内媚小御姐提着裙摆,在许七安的搀扶中稳稳跳下。

    裱裱仪态大方的走到灵宝观门口,微抬下颌,声音甜美:“本宫要见国师,嗯,我父皇在吗?”

    “陛下不在观内。”

    守门的小道童立刻进观内通报,过了一阵,疾步返回,道:“殿下,国师有请。”

    裱裱就领着许七安入内。

    “殿下,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恨我........”

    裱裱扑闪着勾人的桃花眸,娇声道:“不会.........你是不是要定亲了?!”

    声音陡然拔高。

    许七安摇了摇头,想握住她的手,想想又作罢,大鲨鱼可能已经“看”过来了。

    一个成熟的海王,手里握着钢叉,要懂在正确的时机,插正确的鱼儿。

    现在明显不合时宜,血腥味会激发里头那个大鲨鱼的凶性。

    临近洛玉衡的清幽小院,留下临安在外头等候,他进入小院,推开洛玉衡静室的门。

    成熟冷艳的国师盘坐蒲团,双眼微闭,眉心一点朱砂,把她绝美的容颜衬出几分清冷的仙气。

    “我入三品了。”许七安低声道。

    洛玉衡猛的睁开双眼,灼灼的盯着他。

    她芳心剧颤,险些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让白皙冷艳的脸庞出现剧烈的情绪变化。

    “你怎么办到的?”

    洛玉衡无意识的压低声音,像是在讨论某个秘密。

    “魏公出征前,留了一枚血丹给我。”许七安传音道:“另外,先帝贞德的案子,我已经查清楚了。”

    他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告之洛玉衡。

    洛玉衡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半吐息半叹气的说道:“原来如此。”

    许七安直言了当的说:“我要弑君,但以我一人之力,恐怕不是先帝的对手,请国师出手相助。”

    弑君,杀的不只是元景,还有贞德。

    洛玉衡没有应答,嗓音冷脆悦耳:

    “监正不会对帝王出手,这是因为术士与王朝不可分割,杀帝皇的代价,是监正无法承受的。要不然,历代帝王不会对监正如此放心。

    “但是,三品之后的高手,不管是哪个体系,都不愿意对人间帝王出手。因为灭杀一位有大气运之人,同样会受到气运反噬。

    “我到了相当关键的时刻,承受不了这个反噬,你.........你脱裤子作甚?!”

    洛玉衡柳眉轻蹙,这小子竟然脱了外套,当着她的面解腰带。

    “国师不是一直想与我双修吗,鸡不可失。”许七安一本正经。

    然后,他看见这位人宗道首,大奉国师,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脸蛋浮起两团红霞。

    洛玉衡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了.........”

    许七安点头:“是金莲道长告诉我的。”

    不管金莲是民是狼,先坑一把。

    洛玉衡柳眉倒竖,目光看向一边,淡淡道:

    “我虽有,有此打算,但........也不是非你不可,道侣之事岂可儿戏。”

    她表情冷淡,语气冷淡,但不太利索的吐词出卖了她。

    国师还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小女孩啊,不可儿戏,嗯,我当然也会洗澡,该有的步骤不会少..........许七安心里吐槽,停止了解裤腰带的行为,笑道:

    “弑君之后,我就是国师的人了。”

    他此举只是为了和洛玉衡坦诚相见,你馋我身子,我求你出手帮忙,当然,我也有点馋你身子.........这更像是利益交换。

    不过许七安对洛玉衡的观感不差,不介意先**做的事,再培养感情。

    古人云:日久生情!

    洛玉衡眸子里水光闪烁,同时有着罕见的羞恼,淡淡道:“我明日自会出手,滚!”

    许七安躬身作揖,退出静室。

    出了院子,裱裱迎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你和国师谈了什么?”

    许七安如实回答:“想邀国师双修,但她拒绝了。”

    裱裱翻了个白眼。

    许七安又说:“她认为道侣之事不可儿戏,得要我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裱裱小母鸡似的“咯咯”娇笑:“还没出灵宝观呢,小心国师听见,怪罪下来。”

    许七安看了她一眼,将来你就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带我去一趟王府。”他说。

    ...........

    王贞文回家后,就开始让家人收拾行礼,从随身衣物到古董、家具、字画,一股脑儿的收入箱子。

    家人茫然不已,但心知是遇到大事了。

    王二爷壮着胆子问了几次,没得到回复,便不敢再问。

    一个劲儿的怂恿最受宠的妹妹去打探情报。

    王思慕通过最近朝堂局势,以及父亲竭力为魏渊争名声的事,心里有了判断。

    两种可能,一,父亲打算辞官。二,陛下打算让父亲辞官。

    这座府邸是皇家御赐,地处皇城,和世袭罔替的勋贵不同,文官一旦辞官还乡,这种御赐的府邸朝廷要收回去的。

    不像勋贵,死了老子,爵位有嫡子接替,御赐的府邸可以一直传下去。

    按说不该啊,以父亲和魏渊的关系,纵使英雄相惜,终归也是政敌。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王思慕愁眉不展,呵斥道:

    “二哥你烦不烦?一边呆着去。”

    王二爷顿时熄火,撇撇嘴,拂袖而去。

    恰好这时,下人来报:“大小姐,临安公主来了。”

    王思慕有些意外,立刻起身出门相迎,和临安算半个好姬友,双方时有往来。

    来到会客厅,一眼便见红裙子二公主,鹅蛋脸桃花眸,一如既往的内媚动人。

    “殿下!”

    王思慕欠身行礼,观察着临安得情绪,说起来,她和临安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怀庆公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临安公主喜欢作妖,婊里婊气,但本身除了撒娇,懂的讨元景帝欢心,自身没有厉害手腕。

    直到认识王思慕,便有了狗头军师,经常要求王思慕出点子,为难怀庆。

    尽管大多时候,王思慕的点子都会让临安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偶尔能对怀庆造成不小杀伤力。

    “思慕!”

    临安笑吟吟的打招呼,问道:“本宫要见王首辅。”

    说着,看了一眼易容乔装的许七安。

    观察细微的王思慕立刻注意到这个细节,审视了一遍许七安。

    平平无奇,外貌和气质平庸的很。

    但这个男人既然能被临安殿下带在身边,想必身份不简单。

    这时,她听见这个外表平庸的男人笑道:

    “呦,弟媳妇。”

    ...........

    ps:这才第二卷呢,离完结还早。我说过,第二卷是整本书的一个转折,你们往下看就知道了。第二卷结束后写个单章和大家聊聊。

第两百四十八章 忠什么君?(第一更)

    “许,许银锣?”

    王思慕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确实是辞旧大哥,许七安的声音。

    裱裱侧目看一眼狗奴才,诧异道:“弟媳妇?”

    王思慕是二郎的小姘头.........许七安笑眯眯道:“思慕小姐与二郎情投意合,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迟早的事。”

    王思慕“啐”了一口,又羞又气又甜蜜,从许银锣的话中可知,许家对她是相当满意的。

    而父亲从未明确阻止过她和许二郎交往,甚至持默认态度,不然,当日她从许府回来,父亲也不会特意问询许府的情况。

    呀,这不是亲上加亲了?裱裱顿时开心,桃花眼弯成月牙儿。

    许七安直入主题,道:“思慕小姐,我想见一见王首辅,对了,方才进来,看见下人在收拾东西,这是何故?”

    王思慕略有犹豫,低声道:“父亲可能要辞官!”

    辞官?许七安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魏公死后,元景帝清洗朝堂局势,平衡党派势力,所以要把王首辅赶下台。

    但这几天元景在努力抹黑魏公,为这场战役盖棺定论,应该没时间搞王首辅。

    这时候辞官,是不是太早了?

    还是王首辅自知仕途将尽,索性提前辞官,还能得个好结局。

    “许银锣呢,找我父亲有何事?”王思慕眼波柔媚,盯着他。。

    “叫银锣就见外了,叫一声大哥吧。”许七安岔开话题。

    他来找王首辅,是寻求帮助。

    王思慕对这种没正经的男人毫无办法,无奈道:“我领你们过去。”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七安和临安跟在她身后,一路穿廊过院,走向王府深处。

    王思慕穿了一件浅粉色褙子,长及膝盖,下身是百褶长裙。行走时,裙摆与褙子晃动,柔美飘逸。

    许七安审视了一下,这位弟媳妇身段高挑,臀腰肩比例极好,姿色也是上佳,加之首辅千金,秀外慧中,她和许二郎倒是天作之合。

    唯一不好的地方? 聪明、个性强? 身份又高贵,这样的女子普遍都很有占有欲。

    二郎将来想纳妾就难了。

    不过也好? 好男人? 就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七安很认同这个道理? 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好男人。

    眼见就要来到王首辅的书房,许七安突然道:“我去上个茅厕。”

    进了茅厕,取出一页望气术纸张,燃尽? 两道清光从他眼中激射而出? 继而缓慢收敛。

    等他回来时? 临安和王思慕不见踪影? 只有一位下人原地等候。

    见许七安返回? 小人迎上来? 恭声道:

    “小姐让我在此等候? 说她和临安殿下去闺房玩耍,您自行进去便好? 她已通知老爷。”

    感情不错嘛? 挺好的,有王思慕这个弟媳妇出谋划策,裱裱不怕被欺负了...........许七安颔首,走至书房前,敲了敲门。

    “进来。”

    书房里传来王贞文醇厚温和的嗓音。

    许七安轻轻推开门房,采光极好的书房里,宽敞雅致,黄花梨木制的大案后,王首辅寂然而坐,他浑浊而疲惫的双眼,他沉凝又严肃的表情.......种种细节都在昭示着这位老人的状态极差。

    “听思慕小姐说,首辅大人准备辞官?”许七安笑道。

    “知道瞒不过她!”

    王首辅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明日朝会,我会乞骸骨,按照规矩,他会象征性的挽留几次,然后准许我告老还乡。”

    “您是自己想辞官?”

    许七安盯着他。

    王首辅点头:“是。”

    望气术给出的反馈是真话,不曾说谎,首辅大人这是激流勇退啊..........许七安还是问道:

    “为何如此?”

    望气术纸页是见完二叔后,找大儒张慎要来的,没要其他法术,四品及四品以下的法术,对一位道门二品来说,根本不会有效果。

    道门四品金丹,就能万法不侵了,何况二品。

    至于院长赵守那里,那本儒家法术书籍是他唯一的存货,早已被许七安消耗,拿不出其他。

    非要记录的话,倒是可以记录儒家体系的法术,只是三品大儒的言出法随,许七安不敢用,用了,未必能杀死二品贞德,但绝对会让他死翘翘。

    挂逼如他,两次鬼门关之旅后,对儒家的吹牛逼**有了些许心里阴影。

    “既无力改变,不如辞官。”王首辅淡淡道。

    “只是因为魏公,怕不止于此吧。”许七安皱眉。

    王首辅略有犹豫,摇头道:

    “其中另有隐情,你不必知道,对你没有好处。老夫已然心灰意冷,不愿在朝中久留,可惜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要亡于那昏.........”

    王首辅果断闭嘴。

    他辞官当然不只是因为魏渊之事,当今圣上不当人子,当今监正冷眼旁观,他虽位极人臣却只是一介书生,能做什么?

    徒呼奈何!

    既然如此,这朝廷不待也罢。

    只是这些隐秘,许七安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夫,不必知晓,知道太多,反受其害。

    王首辅心灰意冷的端起茶,喝一口热茶,暖一暖哇凉的心。

    “你知道断粮是元景一手操纵的?”许七安试探道。

    “咳咳.......”

    王首辅惊的噎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这口茶没暖到心窝,烫嘴了。

    “你也知道?”

    首辅大人震惊的审视着他。

    “此来是想请首辅大人帮个忙!”

    许七安内蕴望气术的眼睛,专注的盯着他。

    ...........

    直到黄昏,许七安才离开与临安离开王府。

    送走两人后,王思慕径直走向书房,明亮的烛光从纸糊的格子门里透出来。

    咚咚!

    她抬起手,青葱纤细的手指,扣了两下。

    “进来!”

    王贞文的声音传来。

    王思慕推开门,闻见了一股纸页燃烧的味道,侧头一看,父亲王贞文坐在圆桌边,大腿上搁着一叠书,几幅画,几幅墨宝,正一份份的往脚边的火盆里丢。

    “爹,你在烧什么?”

    王思慕莲步款款,靠拢过去。

    “烧一些年少无知写的东西。”

    王贞文低着头,凝视着火光吞噬纸张,他的双眼也仿佛有火光跳跃。

    “爹,我帮你。”

    王思慕在他身边坐下,不由分说,拿起一幅墨宝,展开,愕然道:

    “这,这是爹你以前写的诗,陛下还夸赞你诗才惊艳呢。”

    王贞文的诗写的很不错,年轻时常常混迹诗会,大半辈子下来,也有几手很得意的好诗。

    这是一首写忠君的七律,写的荡气回肠。

    被元景夸赞后,王贞文很得意,裱起来挂在墙上,一挂便是近三十年。

    “烧了吧。”

    王贞文从女儿手里夺过那幅诗,丢入火盆,火光瞬间高涨,吞噬了这幅年纪比王思慕还要大的墨宝。

    王思慕大急,扭头一看父亲,愣住了。

    王贞文老泪纵横。

    “爹?”

    王思慕颤声道。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一时间只觉得天塌了。

    王贞文盯着火盆里的火焰,低声道:“爹和魏渊斗了大半辈子,胜负皆有。对他的品性,爹没什么可以指摘的,说实话,很佩服!

    “爹不认同的是他治理天下的理念,太霸道,太不讲情面。官场不是一个人的,是一群人的。拉拢一批人,才能打压一批人。那怎么拉拢人?你要让别人听你的,就得喂饱他们。

    “贪官无所谓,能做事就行。袖手空谈的清官才误国误民,即能做事,又刚正不阿的官太少,治理国家,不能指望这些凤毛麟角。

    “魏渊就是这样的凤毛麟角,他能忍小贪,却忍不了大贪。他能忍小恶,却忍不了大恶。前些年,他要整治胥吏风气,被我给推回去了,这不是胡闹嘛,你要整治底下的人,首先得把上面的人给扫干净了。

    “可上面的人是扫不干净的,思慕,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思慕抿了抿嘴,试探道:“陛下?”

    王贞文没点头,也没摇头,叹息一声:“而今魏渊战死了,一个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大奉的人,陛下却连身后名都不愿意给,薄情了些。

    “但爹今天烧这些,不是因为他薄情,最是无情帝王家,坐那个位置,再怎么冷酷都没问题。像魏渊这样的人,史书上不会少,以前有,以后还会更多。

    “爹痛心的是,爹什么都做不了,八万多将士为大奉捐躯,留下八万多户孤儿寡母,一旦此战定性为战败,抚恤减半.........”

    王贞文伸出右手,盯着常年握笔生出的厚厚茧子,心力交瘁:

    “握了几十年的笔,连把刀都拿不起,忍看他把祖宗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却无能为力。平时风光,手里没兵权,所有的权力都是皇帝给的,随时能拿回去。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爹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通篇都是忠君忠君忠君,爹想问一问程亚圣,忠他娘的什么君?”

    他忽然起身,一脚把火盆踢飞,火星骤然爆开。

    “忠他娘的什么君!”

    ............

    卯时,天蒙蒙亮,元景帝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垂下珍珠的皇冠,气度森严。

    他负手而立,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观星楼。

    许久后,他转身返回寝宫,老太监正要跟着进去,耳边传来元景帝威严且冷淡的声音:

    “不必跟来。”

    老太监遂驻足在外。

    进入寝宫后,元景帝行走在光洁的地板上,低着头,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十几步后,他停下来,元景帝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流淌。

    在地面自行游走成一座扭曲的,古怪的阵纹。

    阵法形成后,元景帝从怀里取出一颗透明的珠子,拳头大小,珠子里有一只眼球,瞳孔幽深,冷漠的注视着元景帝。

    这是巫神教的至宝,封印着巫神的一只眼睛。

    内蕴巫神的一丝力量。

    元景帝松开珠子,它不落地,悬于半空,并洒下一道道半透明的能量。

    这些能量刚一落下,便被元景帝鲜血汇成的阵法染成鲜红。

    隐约间,元景帝听见了地底传来痛苦的龙吟,阵法中心,一道金光亮起,旋即,缓缓探出一颗金色的龙头。

    珠子里,那只眼球骤然幽深了许多,仿佛化成旋涡,产生巨大的吸扯之力。

    金龙不停的甩动脑袋,竭力抗拒那股吸力,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只有特殊人才能听见的龙吟。

    “气运散到现在,龙脉不稳了,但还差一点,得再动摇动摇。敲定了魏渊的事,便立刻昭告天下,昭告京城。

    “京城三百多万人的谩骂和怨恨,三百万人对战争失利的恐慌,足够珠子抽出龙脉之灵。魏渊,给你定什么恶谥好呢?”

    元景帝嘴角一挑,霍然转身,往寝宫外走去。

    ...........

    卯时,天没亮。

    值夜一宿的宋廷风和朱广孝,舒展腰肢,结伴走向衙门大门。

    这个点,正好是点卯的时间,不停的有铜锣银锣进来,一路上,看宋廷风的目光怪怪的。

    昨日,他忍受胯下之辱的景象历历在目。

    好歹也是炼神境,挺有天赋的一人,可惜骨头太软,这样的人修为再高,也当不了领袖。

    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只觉得不够稳重,现在看啊,根本是不堪大任。

    察觉到周遭同僚的目光,宋廷风目光黯了黯,旋即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保持着吊儿郎当的姿态。

    朱广孝眼神藏着悲伤。

    原本,他也该经受一次胯下之辱,是宋廷风故意耍贱,把脸丢在地上,才让他躲过朱成铸的刁难。

    朱广孝知道自己的性格,宁死也不受胯下之辱。

    他年底就要成亲了,成家立业,未来美好的人生等待着他,宋廷风不想让好兄弟的美好人生毁于一旦,于是他把自己的尊严给撕了下来,丢在地上给人狠狠践踏。

    看着宋廷风故作轻松的模样,朱广孝又想到了许七安,他走的干脆利索,魏公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他便再没踪迹。

    许府人去楼空。

    将来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浪迹江湖了吧。

    “如果宁宴在这里,不会看着你受辱。”朱广孝咬牙切齿道。

    “然后跟我一起死吗?”

    宋廷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魏公死后,京城就容不下他了,走了正好,他不走我也要赶他走。不走就不当兄弟了。”

    朱广孝咧嘴一笑:“也是。”

    宋廷风忽然“呸”了一声,骂道:“也不知道留地址,唉,希望此生还有再见之日。”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腰胯佩刀,穿着银锣差服的朱成铸。

    宋廷风和朱广孝一低头,快步疾走。

    “站住!”

    朱成铸冷不丁的出声,半转身子,睥睨二人,问道:“衙门点卯,你们二人要去哪儿?”

    该死!宋廷风暗骂一声,脸上堆起谄媚笑容,点头哈腰道:

    “朱银锣,我们俩昨夜值守,正要回去休息。”

    朱成铸诧异道:“你们昨晚夜值?本银锣怎么不知道。”

    朱广孝眉毛立刻扬起。

    昨夜值守的命令,还是朱成铸下达的,李玉春进了大牢,朱成铸“热情”的接纳了他们俩。

    很显然,朱成铸是刻意刁难他们。

    “是是是,那许是我们记错了。”宋廷风连连点头,卑躬屈膝:“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朱成铸本来还想借机教训一下这俩家伙,见姓宋的如此卑贱,摇头失笑。

    他再次喊住两人,悠悠道:“今夜值守,就麻烦你们两个了,辛苦点。两位和大奉的英雄人物许七安是好友,都是手段高超之辈,能者多劳嘛。”

    这是不让人休息,要把他们活活累死?

    宋廷风拳头几次握紧,复而松开,面皮微微抽搐,但他不敢得罪对方,躬身道:“明白,明白。”

    他当即转身,带着朱广孝往衙门内走。

    身后,传来朱成铸的嗤笑道:“废物。”

    周遭,渴望宋廷风男人一回得打更人满脸失望,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们没有那个玉石俱焚的勇气,便指望别人有,用别人的牺牲来满足他们不甘不忿的心理。

    就在这个时候,衙门口,传来“啧啧”声:“好大的官威啊,朱银锣。”

第两百四十九章 造反(第二更)

    前头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骤然僵硬,整个人愣在原地。

    周遭的打更人亦是差不多的反应。

    朱成铸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曾经出现在他梦里无数次,犹如梦魇。

    他一边痛恨着,诅咒着,一边又恐惧着,沮丧着,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复仇的希望。

    现在,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他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脚步声缓缓靠近,朱成铸双腿微微发抖,脊背沁出冷汗。

    谁知,脚步声略过了他,走向宋廷风和朱广孝。

    穿着一袭青衣,手里拎着那口似剑似刀武器的许七安,各自踢了宋廷风和朱广孝一脚,嘲笑道:

    “你俩的日子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朱广孝满脸激动,热泪盈眶。。

    宋廷风赌气没有回头,哽咽骂道:“狗东西,你怎么还没走,你嫌命太长了?”

    周遭的打更人又惊喜又困惑,以及焦急,许宁宴竟还没走,还敢回打更人衙门,他不知道朱家父子已经回来了吗,他不知道袁雄接任魏公之位,成了袁公吗?

    对,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昨日。

    “许宁宴,你赶紧走啊。”

    人群里,有人小声提醒。

    这时候,朱成铸像是挣脱了某种枷锁,重新掌控双腿,发疯似的朝衙门深处狂奔而去。

    这下,打更人们没了顾虑,七嘴八舌的劝说:

    “许宁宴,你不该回来,赶紧走,快出城。”

    “宁宴,打更人衙门现在归袁雄统领,他重新录用了朱阳父子,赵金锣都快被架空了。”

    “现在打更人衙门是袁雄和朱家父子的天下? 朱阳是四品,你速速离开。”

    许七安听在耳里? 面不改色的看向宋廷风和朱广孝:“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与我说说?”

    “不如我来与你说说,如何?”

    朱阳人未至,声先达。

    大院内? 众人眼前一花,出现朱阳穿打更人差服? 胸口绣金锣的昂藏身影。

    再过几秒? 朱成铸追了过来? 指着许七安? 疾言厉色道:

    “爹? 这小子竟然还敢回衙门? 杀了他? 现在就杀了他。”

    朱阳未动,与许七安对峙片刻? 直到赵金锣赶来。

    不情不愿........朱阳心理冷哼一声,淡淡道:“赵金锣? 你与我合力擒杀此贼,袁公和陛下才会真正重用你。袁公在观星楼瞭望台看着呢。”

    赵金锣回望一眼? 只见远处浩气楼的七层,瞭望台? 一袭绯袍孑然而立,正俯瞰着这边。

    赵金锣收回目光,神色复杂的说道:“你何苦回来?”

    许七安嘴角一挑:“回来要债!”

    关注这边动静的打更人越来越多,而现场的打更人却越退越少。

    四品高手的战斗,说不准会拆了衙门,许七安修为如何,他们不知道,但绝对不差。

    只是,这里毕竟是京城,两位金锣合力对付他不难,若是别处高手再来,许宁宴死路一条。

    “他怎么回来了?”

    “魏公死了,谁还能给他撑腰,他把陛下得罪死了,回来作甚。”

    “糊涂啊,许宁宴回来作甚,可恶,同僚一场,实在不忍看他殒命。”

    “我们只是小人物,不忍心又能如何,你还能不顾一家老小的命帮他啊?”

    “是啊,没看见赵金锣都妥协了么,打算和朱阳联手对付许宁宴,袁雄在浩气楼看着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打更人也是一样,魏公的时代过去了,再也不会来了。”

    一众打更人在远处观望着,议论着,或唏嘘,或不甘,或无奈。

    朱阳拇指一弹,佩刀铿锵出鞘,当空闪过雪亮的刀芒。

    在场每一位打更人只觉心里一寒,被刀光刺激,手背汗毛竖起。

    朱阳一步跨出十几丈,顺势挥出刀锋,直取许七安项上人头。

    不管玉阳关的流言是不是真的,许七安今时今日的修为,都足以和四品斗一斗,单凭他一人未必能吃死此獠。

    但只要身后的赵金锣跟上,两人合力,擒杀许七安不在话下。

    许七安反手一巴掌!

    啪!

    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炸裂,骨块、脑浆、血肉、眼珠迸射而出,在大院的青石板地面溅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朱阳的身躯踉跄前奔几步,颓然倒地。

    霎时间,打更人大院,死一般的寂静。

    朱阳的铜皮铁骨,竟然挡不住他的一巴掌,那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我也挡不住,我也会被一巴掌拍死..........赵金锣瞳孔收缩成针孔,宛如突遇强光。

    朱阳,四品的金锣,就这样被拍死了?他,他在玉阳关一人一刀斩敌人数十万,是真的?!远处观望的打更人们,集体失声,霍然醒悟凡间流传并非夸张,竟是实打实的战绩。

    宋廷风和朱广孝神色恍惚,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时常与自己出入勾栏、教坊司的同僚,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如此可怕的人物。

    一巴掌把一名四品金锣扇的脑袋爆碎,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

    许宁宴,他,他现在是几品?

    众人心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旋即死死按住,不让它冒头,因为这太疯狂太荒诞太颠覆常理。

    朱成铸脸色煞白如纸,嘴唇轻轻颤抖,他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摆的树枝,不停的颤栗着。

    他奉若神明的父亲,他全部的依靠,他四品武夫的父亲,被这个人,一巴掌拍死了。

    并不比拍死蝼蚁难一些。

    巨大的恐惧在朱成铸心里爆炸,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一股浑浊骚臭的液体从他裆部流下来。

    “退回去,我不杀你。否则,朱阳就是你的下场。”

    许七安看向赵金锣。

    赵金锣强忍着恐惧,抱拳躬身,迅速离开。

    许七安转而看向宋廷风,指着朱成铸:“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信步往前,朝着浩气楼走去。

    一道道目光追随着他,想跟上,但缺乏勇气,直到许七安的背影消失,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宋廷风。

    宋廷风走到朱成铸面前,岔开双腿:“想活命的话,从这里钻过去。”

    “我钻,我钻.........”

    朱成铸慌不迭的跪下,诚惶诚恐,边爬边求饶,从宋廷风胯下钻了过去。

    边上的朱广孝突然抽刀,狠狠斩下,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落。

    朱成铸脸上凝固着惊恐,眼角闪着泪,嘴唇动了动,最终归于永恒的死寂。

    “哈哈哈哈哈!”

    宋廷风捂着脸,边哭边笑,宛如疯魔。

    一吐胸中郁垒。

    这时,有人指着浩气楼高处,惊叫道:“许宁宴要杀袁雄.........”

    豁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第七层瞭望台,许七安揪着袁雄的领口,把他半个身子压到了外面。

    ...............

    “袁雄,哦不,袁公!”

    许七安笑眯眯的审视着脸色发白,不停挣扎的袁雄。

    “听说袁公呕心沥血,列了魏公十大罪,将打更人衙门的**分子押入大牢,肃清打更人风气,对揭露魏公这个误国罪臣,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袁雄从他眼里看到了森然的杀意,沉声道:“许七安,本官乃朝廷命官,正三品大员,你,你不能杀我。”

    见许七安目光依旧冷冽,他审时度势,迅速转变态度,哀求道:

    “是陛下强迫我做的,我没有选择,为人臣子,如何拒绝?我真的没有选择,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原谅我,许七安,原谅我好不好。”

    天色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吹的袁雄浑身冰凉,心里也一片冰凉。

    “你现在立刻离京,本官,本官替你拖延时间。晚了,下面那些狗东西就会举报你,城门一关,你就出不去了。”

    他不愿放弃求生的机会,只想着先卑躬屈膝躲过一劫,回头再通知陛下,诛杀此獠。

    “原谅你是魏公的事,我的任务,是送你去见他。”

    许七安松开手。

    袁雄仰面栽倒,从七楼疾坠而下,“嘭”的一声传来,他仰面,双目暴突,死死望着天空。

    当场身亡。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打更人瞠目结舌。

    “许宁宴,他,他是要造反啊.........”

    一位三品大员,说杀就杀,这是真正的大人物,位列诸公之一。

    “早他娘的看不惯他们了,杀的好。”有人压低声音,小声发泄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后........

    “杀的好。”

    “打更人是魏公的打更人,他袁雄是什么东西。”

    “朱家父子背叛衙门,早被革职了,呸,杀的好。”

    自昨日开始的压抑,至此尽数宣泄。

    许宁宴还是那个许宁宴,无法无天,他回来了,一切怨愤和不甘都将烟消云散。

    .............

    许七安返回茶室,这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只是再也不会有一袭青衣坐在桌边,目光温和的等待着他。

    翻开茶杯,茶壶里的水竟然还是热的,想来是袁雄晨起时命人烧的。

    许七安倾倒茶壶,倒了两杯水,抿一口,摇着头说:“喝茶无趣,今儿我要喝酒,魏公,你觉得呢?”

    对面空空荡荡,茶室安静,无人应答。

    他取出地书碎片,从中倒出一坛早就准备好的美酒,拍开泥封,举坛畅饮。

    第一口豪迈干云,第二口就喝的慢了,小口小口喝着,很快就喝去大半。

    许七安一边喝,一边碎碎念着往事。

    他渐有几分醉眼朦胧,小酣而未大醉,人生至境。

    恍惚间,许七安好像看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青衣,坐在对面,双眼蕴含着岁月沉淀出的沧桑,温和的望向自己。

    “魏公,卑职为你高歌一曲。”

    你一直想听,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他拎着酒坛,缓步走到瞭望台,此时晨风凄厉,迎面扑来,他回忆着往事,高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他并指如剑,睥睨京城,声音陡然拔高: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接着,他缓缓扭头,望向皇宫,望向后宫,声音温柔: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

    “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泪向天冲,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

    “归去斜阳正浓.........”

    举坛,一饮而尽。

    许七安把酒坛抛下高楼,回身,看向那袭青衣,大笑道:“魏公,卑职唱的如何?”

    耳畔,似乎响起了那个温和的嗓音:“甚好。”

    许七安哈哈大笑,泪水却夺眶而出,不敢再看那边,踉跄离开茶室。

    此去欲何?

    踏碎凌霄。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

    金銮殿。

    元景帝高坐龙椅,表情肃穆的俯瞰殿内诸公。

    他目光扫过某一个空位,沉声道:“袁爱卿为何没到?”

    袁雄并没有请假,朝会竟然缺席,按照大奉律法,朝会迟到、缺席,罚俸三月,笞十五。

    十五个板子下去,文弱书生就真得在床上趴十天半月了。

    元景帝倒不是因为袁雄缺席而生气,只是接下来,他还需要袁雄这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随着时间推移,元景帝已经不指望袁雄了,看了一眼兵部侍郎秦元道。

    袁雄不在,冲锋陷阵的事,自然是他这个皇党核心成员之一来做,当即出列,作揖道:

    “陛下,对巫神教战事,对魏渊身后事,拖延至今,不能一拖再拖,阵亡将士的家属,还等着抚恤呢。”

    元景帝缓缓点头,问道:“秦爱卿意向如何?”

    秦元道痛心疾首:“魏渊贪功冒进,不顾大局,强行攻打靖山城,以致八万多将士牺牲,害我大奉损失八万精锐。魏渊,他死不足惜啊。

    “靖山城之役后,炎康两国大军兵临玉阳关,虽最后退去,但精锐依在,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襄州荆州豫州情况危急,随时可能被巫神教军队攻陷,三州百姓危在旦夕,为今之计,是派使者奔赴巫神教和谈,以弥补魏渊造成的灾祸。

    “至于魏渊,臣死谏,请陛下,谥号‘厉’。”

    武厉,残忍凶厉之意。

    元景帝扫过诸公,悠然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无人说话,有人看向了另一个空缺的位置,那是一国首辅王贞文的位置。

    在诸公看来,王首辅这是放弃了。

    既然首辅都不再管此事,他们也不必为魏渊和陛下死磕。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这些天来的局势变化,哪里会看不出元景帝的谋划。

    魏渊现在名声臭了,再出面为他求爵位,求忠武,没有意义。

    你还得先给他翻案,关键是,龙椅上这位不允许。

    徒呼奈何!

    至于前魏党成员,则早对元景失望,把目标转向了新朝,等新君登基,再替魏公翻案。

    元景帝嘴角一挑,语气却很低沉:“好,就按秦爱卿所言.........”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哗然声。

    声浪层叠起伏,连绵不绝。

    一片大乱。

    “何事喧哗?”

    诸公大惊,身在殿内,听着外头群臣们失态的哗然声,以及作鸟兽散的奔跑声。

    这让诸公们意识到情况不妙,却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诸公带着困惑,纷纷奔到殿门口,只见下方广场,衣冠禽兽们亡命奔逃,四处乱窜。

    一袭青衣持刀杀上金銮殿,他身后,伏尸一地,皆是宫中禁卫。

    诸公心头剧震,涌起荒诞不真实感。

    大奉开国六百年,除了那位夺位的武宗皇帝,可还有人杀入皇宫,杀上金銮殿?

    没有!

    这一刻,即使是这群大奉权力巅峰的文臣,官场老油条,城府手段皆绝顶的诸公,此时,也难以用所谓的“胸有静气”来稳定自身情绪。

    一个个脸色大变,或惊怒,或惶恐,或绝望,或恐惧..........

    那袭青衣持着刀,刀柄用红绳坠着一枚小巧的八卦铜盘,他跨入金銮殿的大门,在诸公仓惶避退中,朝龙椅之上的君王,掷出了手里得刀。

    伴随着雷霆般的咆哮:

    “狗——皇——帝——”

    长刀呼啸而去。

    诸公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许七安,造反了!

    ...........

    ps:本来是一个大章,鉴于大家反馈:不要大章。

    我就拆开发了。今天没了,困,早睡。大家晚安。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青州故人?

    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错过便错过了,再怎么后悔都无法挽回。

    错失一炮而红的红袖娘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概要好些天才能领悟这个道理,然后在很长时间的忧闷中自我调节。

    红袖花魁哭成这样,只能退出打茶围,魏公子等人不愧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非但没有抱怨责怪,反而安慰红袖好生歇息。

    送走红袖之后,魏公子等人继续喝酒,教坊司这种地方,本就是社交、应酬场所。

    美人在侧是锦上添花,不在也无妨。男人之间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

    “刚才,不是说有打更人来打茶围吗?”魏公子心里一动,想起这个细节,问身边陪酒的丫鬟:

    “方才红袖娘子说,其中有人自称,浮香是他相好?”

    “好像是的。”丫鬟说。

    魏公子内心隐约有了猜测,不再喝酒,郑重其事的盯着丫鬟:“那...铜锣叫什么?”

    “公子,奴家不知道。”丫鬟摇摇头,心说这我就没在意了。

    其他公子哥都是聪明人,联想到红袖娘子方才的异常,吃了一惊:“那,那许宁宴来禹州了?”

    纲运使的案子今天才发生,还没在禹州传开,这群学子里,只有魏公子有官场背景,但要知道这些事,也得一两天之后。

    “明日可以去驿站看看,若是那位打更人住在驿站,少不得要拜访一番。”

    ....

    驿站!

    马车减速,停靠在驿站外。

    张巡抚从马车下来,脸色严肃,与随行的姜律中一起返回驿站。此时已经是圆月高悬的夜晚。

    张巡抚看了眼稍远处的马棚,只有零星几匹马拴在那里,进了驿站,问过驿卒,才知道打更人几乎都在外面鬼混,没有回驿站来。

    本就心情沉重的张巡抚怒道:“荒唐,我等皇命在身,岂可如此懈怠,贪图享乐。”

    姜律中笑道:“他们在船上憋了这么多天,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巡抚大人无恙,其他人怎么着都无所谓。”

    两人上了楼,黑漆漆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穿裤衩的家伙,大冷天的抱着肩,瑟瑟发抖。

    姜律中拥有夜视能力,盯着来人,纳闷道:“你整什么幺蛾子。”

    “我刚洗完澡,冷水澡。”

    没有夜宿教坊司的许七安回答。

    “然后?”

    “这里是南方。”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忽然叹息道:“找一找以前的感觉....姜金锣张巡抚你们回来啦。其他人留宿教坊司去了。”

    张巡抚点点头,自顾自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没留宿教坊司?”姜律中审视着许七安,据他所知,这小子也是个花场老手。

    “鳝虽然不是个正经的鳝,但也是有要求的,任何与银子挂钩的交易都是低俗的,是罪恶的。鳝坚决抵制这种行为。”许七安脸色严肃的说完,径直走远了。

    姜律中望着他的背影,心说,这小子是喝高了吧。尽说些糊涂话,而且,炼精境的武者早已寒暑不侵,却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

    许七安进了房间,关上门,自娱自乐的发抖,快速奔上床,把被子一卷,假装自己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南方。

    按照地理位置来说,禹州虽然不是沿海,但也是南方了。与京城的刮骨寒风不同,禹州的冷是贴着肌肤,钻入毛孔的。

    这让许七安想起上辈子生活的南方,大冬天的洗澡,关热水抹香皂,一边抹一边发抖。

    洗完澡穿衣服,穿着穿着,鼻涕就流出来了。

    可惜练气境武者体魄强悍,等闲是不会觉得冷了。即使泡在冰水里,顶多也是感觉冰凉。

    裹着被子,许七安安心进入梦乡。

    ....

    烛光如豆,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张巡抚坐在案前,提笔,书写折子:

    “臣路过禹州,无意中察觉到一起贪污案,禹州漕运衙门纲运使严楷,指使当地帮派黄旗帮杀害护船卫队,贪墨铁矿,偷偷运往云州....

    “臣查阅禹州漕运衙门沉船卷宗,发现十年内,沉船次数总共四十三起,丢失铁矿两百万斤,数额之巨,令人发指。国贼无声无息间,榨取大奉国祚,敲骨吸髓,叫人不寒而栗。

    “禹州一州之地,十年内便丢失两百万斤铁矿,大奉十六州累积的话,又将是何其庞大的数额?臣请陛下彻查大奉各州漕运衙门的趸船倾覆事件。

    “前工部尚书勾结巫神教,暗中扶持云州匪患,恐有谋逆之举。

    “此外,铜锣许七安机敏过人,能力出众,乃国之栋梁。此番破获趸船案,此人当居首功。

    “云州之行凶险莫测,微臣必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次日黄昏,一行人离开禹州,继续乘船赶赴云州。

    白天许七安带着虎贲卫和打更人同僚,在城里采购了一些时令蔬菜、酒水、米粮等物资。

    走的是漕运衙门的账,相当于白嫖了。

    当天夜里,船上伙夫给钦差队伍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酒足饭饱后,许七安盘坐在房间里吐纳。

    “宁宴啊,你昨儿没睡禹州教坊司的花魁,真是太可惜了。”宋廷风都替同僚感觉可惜,那么好的鲍,说不要就不要。

    “嘿,那红袖娘子看不起咱们这种粗俗的武夫。”许七安说。

    “那是你没表露身份,你要告诉她你就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大才子,她还不急着自荐枕席。”宋廷风回答。

    许七安就有些纳闷:“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帮我说?”

    宋廷风冷笑:“狗屎,老子嫉妒都来不及,替你扬名,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又睡花魁?”

    “你不也天天风流快活。”

    “能一样吗。”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是吹了灯吧。”宋廷风纠正道。

    油灯是用来吹的,关灯是几个意思?

    朱广孝同样在吐纳,听到这里,暂停了一下,睁开眼说:“除了教坊司的花魁,我看府衙那位吕捕头也很中意宁宴。”

    宋廷风一下子更酸了,“你怎么做到的?撩拨良家的本事太强了,教哥哥几手?”

    “哥哥?”

    “教弟弟几手。”

    “你得叫声爹。”

    “滚!”宋廷风一口拒绝,他以前被许宁宴用同样的套路给骗过一次。

    “叫不叫?”

    “爹。”

    许七安笑了,“这姑娘们呢,就像沙子,强握是握不住的。你得把她们弄湿,不仅能握住,还能摆出各种姿势。”

    “什么意思?”宋廷风和朱广孝没听懂。

    “要走心啊,不要走肾。”许七安道。

    “好像有点道理,但你真的有资格这么说吗。”宋廷风说完,忽然怒道:“你又骗老子一个爹,赶紧喊回来,不然我宰了你。”

    他说着就扑过去,准备强人锁男。

    这时,三人耳廓一动,听见外头传来呼救声。

    “出事了...”许七安一脚蹬开宋廷风,顾不得穿靴子,冲出了房间。

    两个同僚紧随其后。

    几乎在同时,修为高深的银锣们也冲了出来,随后是铜锣。

    夜里没有行船,停泊在一处水流平缓的地带,漆黑的水面,一个虎贲卫的汉子使劲的扑腾,时而沉入水中,时而用力钻出来。

    他看起来是会游泳的,但水底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死命的把他往水里拖。

    “哼!”

    船舱里,传来姜律中的冷哼声。

    那落水的虎贲卫一下子像是解除了束缚,浮上水面,没有继续往下沉。

    甲板上的打更人丢下绳索,把他拉了上来。

    这个时候,又有许多虎贲卫从舱底冲了上来,披坚执锐,神情紧绷。

    “没事了,只是有人落水。”许七安扭头安抚了一句,接着,转头审视着落水的汉子,看见了他脚踝处,有一个青紫色的手印。

    “怎么回事?”一位银锣问道,他是姜律中麾下的银锣。

    本次带队的是金锣姜律中,除了许七安这个被魏渊指派历练的,其余打更人都是姜律中麾下。

    至于宋廷风和朱广孝,则是许七安拉着一起来的,因为出差的补贴太诱人了。而且又有立功的机会。

    那汉子吐了几口水,很快就恢复了,只是脸色有些惨白,估计是被吓的。

    “卑职喝多了酒,刚才跑到上面来放水...突然听见水里有人叫我,低头一看,是已故的老母。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老母亲抚养我长大的点点滴滴,悲恸万分,就跳了下去。

    “落水后卑职就清醒了,即使老母亲化作了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可那东西死死抓住我的脚,把我往水底拖....”

    “是水魅,”一位经验丰富的船工,有些惊恐的说道:“人死后尸体化作的阴物,经常诱拐路人落水。这运河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阴气日积月累,催生出水魅在所难免。

    “大人们夜里还是不要出来了,水魅从不上岸,只要不到甲板上,就不会有事儿。我们出船时,每到夜里,吃喝拉撒都在舱里。这是行规。”

    众人不由的扭头,看向了漆黑的水面,大晚上遇到这种事儿,怪渗人的。

    有了这个插曲,虎贲卫的甲士夜里便不再出来解决新陈代谢问题,打更人该怎样还是怎样。

    就说许七安,每次夜里都故意跑到甲板上一泻千里,但没遇到传说中的水魅。

    并不是许七安胆子大,想让水魅放产假,他只是想看看水猴子长什么模样。前世就是听着水猴子的故事吓大的。

    这天,钦差队伍终于抵达了青州码头。

    到青州之后,就要改走旱路,走旱路就得有马车、马匹,这些东西钦差队伍是没有的。

    需要找青州官府帮忙调度。

    下了船,张巡抚笑呵呵的走到许七安身边,道:“青州知府是云鹿书院的大儒,杨恭杨子谦。”

    许七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巡抚补充道:“号紫阳居士。”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位小大人是...

    是他啊....许七安恍然大悟,想起了那个白嫖自己诗词的大儒。

    杨恭是谁不认识,但说起紫阳居士,那就如雷贯耳了。这货趁着自己忘记那首送别诗的名字,在二郎吟诵诗词后,强行安排了诗名。

    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许七安后来用诗词吊着书院三位大儒,然后心安理得的白嫖他们,就是受到了紫阳居士的启发,并且一点点愧疚心理都没有。

    人在江湖飘,不是你白嫖,就是我白嫖。

    在码头附近雇了一辆马车,张巡抚坐进去之后,掀开车窗帘子,继续说道:“紫阳居士是元景14年的状元,次年致仕,在书院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许七安心里一动:“次年致仕?”

    状元能进翰林院,而翰林院的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也就是说,状元是能角逐首辅之位的。

    次年致仕,血亏!

    “是受到了朝堂党争的倾轧,别看如今各党派争斗激烈,但面对云鹿书院读书人时,矛头一致对外。”张巡抚叹息一声:

    “紫阳居士中状元后,便被丢到了犄角旮旯,无人理会。他因此消沉了一年,日日流连教坊司,次年便辞官而去,回云鹿书院教学。”

    ....这个我听说过,白嫖了近一年。许七安由衷的羡慕。

    对于紫阳居士遭受朝堂各党派倾轧这件事,张巡抚除了叹息,没有多余的解释。

    因为有一个云鹿书院小老弟的许七安,心里门儿清。

    两百年前的争国本事件,让皇室对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又忌惮又厌恶,于是程姓亚圣崛起,创立国子监,取代云鹿书院为朝廷输送人才。

    可以说双方之间既有利益冲突,又有道统之争,若非元景帝是个平衡狂魔,紫阳居士恐怕至今还在书院里教书育人。

    “紫阳居士才华与手腕可谓当世一流,他初到青州,以雷霆之势清扫了布政使司衙门,而后一月之内,共罢黜、入狱贪官污吏一百七十八位,让整个青州官场震动。”张巡抚语气里透着钦佩。

    这么鲁莽的吗?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一个京城外放的大员,即使想肃清青州官场,也应该徐徐图之....紫阳居士接受朝廷委任,成为青州布政使才多久?

    许七安心里疑惑,皱眉道:“朝堂各党容他这般大动作?”

    张巡抚笑着说道:“京察期间,朝堂各党斗争激烈,无法再合作,又有魏公的牵制....”

    他给了许七安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接着说:“况且,紫阳居士莽中有细啊,该拿到的罪证都拿到的,该说的话也让一干犯官吐出来了...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最擅长讲理,不是吗。”

    大人口中的这个“理”是物理的理吧....许七安心领神会,与张巡抚相视一笑。

    抵达青州官办驿站后,张巡抚特意带上许七安,前往布政使司衙门,拜访紫阳居士。

    许七安此时已经意会张巡抚主动攀谈的原因,这位老辣干练的巡抚害怕紫阳居士不买账,因此拉上他一起。

    毕竟这个巡抚,巡的是云州,而非青州。

    有了许七安跟着,紫阳居士绝对会给面子,有求必应。

    进了布政使司,吏员引着一干人进了内厅,看茶入座。

    “布政使大人去各大衙门视察戒碑之事。”

    接待他们的是布政使司里的左参政,从四品官员。

    张巡抚沉吟道:“是前院立着的那块石碑?”

    左参政笑着点头:“布政使大人欲立戒碑,告诫青州百官,为官当廉正,当造福一方。”

    张巡抚点点头,这是清扫官场风气之后的余波,“布政使此举用心良苦,只是戒碑上为何空无一字?”

    左参政无奈道:“布政使大人还没想好刻什么,近日苦恼此事。并要求我们集思广益,提供灵感,连带着我们都劳神受累。”

    紫阳居士很秀嘛,懂得搞征文活动...许七安心说。

    布政使主管行政事宜,相当于许七安前世的高官。

    大奉版图划分为十六州,许七安把州理解为省,但不是每个州都是省,也有很多小州。

    比如青州下辖有十几个州,此外还有府、县等。

    .....

    此时的布政使杨恭,领着青州一众官员进入了青州府衙,府衙的知府大人谦恭的陪在一侧。

    一身绯袍的杨恭,站在石碑前,满意的点点头:“众位大人,对于碑文可有提议?”

    短短数月,他身上那股教书育人的儒雅之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为政一方的官威。

    “下官觉得,可以将布政使大人肃清贪官,匡扶正风的事迹刻在碑上,警戒后来者。”青州知府作揖道。

    杨恭有些意动,如此一来,碑文必定会被载入青州地方志,供后人传唱。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提议:“碑文不宜过多,否则便是繁杂亢长,不够醒目。”

    “那就刻诗词吧。”一位官员下意识的说。

    然后,他就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平静...

    这位官员干笑几声,不说话了。

    对于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而言,写诗倒是不难,谁年轻时没有几首作品,能不能登大雅之堂就是另一回事。

    像这种铭刻碑文之上的诗词,不但要写的好,还得有警世作用,岂是说写就写。

    商谈之中,布政使司的一位吏员骑马来到府衙,小跑着进来,站在不远处,抱拳道:

    “布政使大人,京城来了一位巡抚,已经到布政使司衙门了。”

    巡抚?今年的巡抚来的这么快吗?庚子年是京察之年,按照惯例,应该是等京城那边的京察出了结果,京中再派巡抚下来。

    这里面涉及到官场的潜规则,京城那边结束了京察,也意味着各党派争斗有了结果,谁赢谁输已成定局。

    之后才会派下巡抚,将败者阵营的官员拔除。

    提前几日便收到传书的杨恭解释道:“非是为青州而来,是去云州的,途中路过我们青州罢了。”

    云州啊...众官员一脸意会的表情。

    杨恭看向吏员,道:“转告巡抚,本官有要务在身,便不见了。有什么需求,叫他找左右参政。”

    杨恭是云鹿书院的大儒,与朝堂诸公尿不到一壶,更别说什么交情。自己还为碑文的事苦恼呢,懒得搭理不熟悉的巡抚。

    “是!”吏员先应了一声,随后补充道:“巡抚大人还托小人带句话给您。”

    杨恭和众官员望来。

    吏员道:“铜锣许七安随行。”

    铜锣许七安,谁啊?众官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杨恭反应过来了,因为他始终有关注京城动向,始终与云鹿书院的大儒们保持书信往来。

    “起轿,速回布政使司。”杨恭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语气里透着急迫和欣喜:

    “快快起轿。”

    说罢,撇下众官,径直往府衙外行去。

    这...青州众官面面相觑,茫然的望着杨恭的背影。

    “铜锣许七安是何人?名字听着颇为耳熟。”青州知府皱眉道。

    “不如一起去布政使司看看,接待一下京城来的巡抚。”

    “有理,走走走。”

    官员们结伴出了府衙,一架架轿子出动,前往布政使司。

    .....

    许七安在布政使司没等多久,便等来了一位穿绯袍的大人,此人面容古拙,蓄着中老年人流行的山羊胡,眸子灿灿有神,神态不怒自威。

    是个极有气势的大人。

    胸口绣着锦鸡....是二品大员,布政使似乎是从二品。

    许七安只认衣冠不认人,猜测出这位气势十足的绯袍,应该就是青州布政使,云鹿书院大儒,白嫖了他送别诗的紫阳居士。

    与张巡抚作揖示意后,紫阳居士将目光转向玄色差服,胸口绑法器铜锣的许七安,无声的审视。

    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激动了,温和中透着威严。

    ....只有他一位铜锣,想来便是许辞旧的堂兄了....单看外表,兄弟俩毫无相似之处....与辞旧相比,差距有些大...杨恭笑道:

    “你便是许宁宴?”

    许七安连忙抱拳:“正是卑职。”

    “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可以学生自居。”杨恭脸上笑容扩大,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输辞旧。”

    紫阳居士眼光真好...许七安欣喜道:“大人谬赞。”

    一番客套之后,杨恭问起了京城的近况,尽管他通过书院传书,了解到不少内幕。

    带着许宁宴拜访,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否则布政使大人就不是这般态度...张巡抚叹息道:“京城局势混乱,党争依旧激烈...”

    当下,从桑泊案一直说到工部尚书的云州案。

    紫阳居士听的冷笑不断,却没有过多的评价朝堂局势,主要是张巡抚不是自己人,如果仅是许七安在此,他就有话直说了。

    黄昏后,紫阳居士在雅致的小院里宴请张巡抚,姜律中也受邀参加,此外还有青州知府等一众高官。

    小院内灯火通明,帷幔低垂,官员们列案而坐,把酒言欢。

    从教坊司请来的乐队、舞姬在寒冷的庭院里翩翩起舞,为大人们助兴。

    其实最初的教坊司就是纯粹的文娱部,专在官场酒席上歌舞助兴,后来才渐渐演变成官办妓院。

    小姐姐们从卖艺到卖身,被迫营业。

    宴席的中心人物是布政使杨恭,以及巡抚张行英。至于姜律中,虽说金锣本领高强,但打更人和文官天生敌对,没什么人爱搭理他。

    许七安本来觉得,自己也是如此,乐得悠闲,不用理会官场上的应酬。

    谁知,一位穿绯袍秀云雁的官员,朝着许七安举杯示意,试探道:“这位小大人,可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作诗人?”

    ......

    ps:上章写错了,紫阳居士是布政使,不是知府,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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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感谢“败笔的人生”盟主大人,这位也是朕后宫里的老人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诗惊四座

    青州知府问话的时候,其余官员停止了交谈和饮酒,面带微笑的关注着这边。

    大就是大,小就是小,又大有小的是金箍棒和筋搏....许七安心里吐槽这位四品官员对自己称呼,表面上回以微笑:

    “卑职当不起大人这般称呼,那诗确实是卑职写的。”

    哦,果然是他....众官员露出恍然之色。

    刚听到许七安这个名字时,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但也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这么长时间过去,反复思量后,对这位奇怪铜锣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随着许七安几首传世名作的流传,尽管官场和儒林没有刻意宣传他的名声,但在座的都是一州高官,有相应的渠道做打听。

    难怪了,布政使大人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绵羊亭送紫阳居士之青州》,早已传遍大江南北,这位大儒刚一出仕,就有这首名作打头阵,可谓占尽人和之利。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眼前这个叫许七安的铜锣。

    “久仰大名,果然是相貌堂堂,人中龙凤。”

    青州知府哈哈大笑起来,以光明磊落的姿态说着吹捧的话,抬人的水平如火纯青。

    过奖过奖...不但是人中龙凤,还是丁中龙凤。许七安不得不承认,如果换一个位置,自身成为焦点,那么令人厌恶的官场应酬一下子变的生动有趣起来,并想着如果能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

    青州知府喝完酒,余光瞥向主位的布政使杨恭,这位手腕能力俱是一流的大儒,此时收敛了令人压抑的官威,神态轻松。

    这一刻,青州知府忽然想起了令人头疼的戒碑,其实写诗词是最优选择,简单醒目,又发人深省。

    只是诗才难得,所以不作考虑。可现在不同了,许七安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

    许七安此人颇有诗才....布政使大人恰好为碑文烦恼,连着我们都头疼....是不是可以让这位大才子替我们伤脑筋呢?嗯,布政使大人未必没有这种想法,只是身为一州之尊,碍于颜面,不好说出口....青州知府脑筋活泛。

    想到这里,知府大人笑着抬了一句:“许大人在京城还有什么佳作?”

    他本是随口一问,如果对方推脱说没有,他就借此将许七安推到风头浪尖,联合众官员起哄,怂恿他现场作诗,然后自然而然的给出“题目”。

    类似的手段在酒桌上司空见惯,只不过平时用来劝酒,现在用来作诗,目的不同而已。

    ....又想白嫖我的诗?许七安想推脱说“没有”,谁知张巡抚抢先一步接过话题,笑道:“还真有。”

    在场的官员饶有兴致的看过去,包括紫阳居士。

    读书人哪有不好诗词的?

    张巡抚轻易就夺回了焦点,喝一口小酒,笑道:“不过只有半首,刚在京中流传不久,想必诸位还没有听说。”

    “哦?只有半首?”

    “巡抚大人快说,下官洗耳恭听。”

    众官不因半首而轻视,反而愈发好奇,这半首必然是极品佳作,否则仅靠半首如何在京城流传。不好的话,也不值得巡抚大人当众拿出来说。

    半首....杨恭不禁看了眼许七安,重新看回张巡抚。

    张巡抚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做足了派头,才环顾着众人,朗声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此时,恰好一舞结束,乐曲缓缓消散。

    酒席上陷入了死寂,众官员品味着这半首诗,只觉一股超然世外的潇洒迎面而来,不计较功名利禄,不计较利益得失。

    一场大醉后,躺在乌篷船里,望着头顶的星河,七尺身躯压着另一条星河,洒脱之气油然而生。

    有人摇头晃脑,如痴如醉。有人不禁看向了院子里的小池,那里生长着一簇簇火红的莲花,可惜池子太小。

    紫阳居士击掌道:“此诗立意之高远,当为本朝近两百年诗词之巅峰。妙哉妙哉。”

    他一连喝了三杯酒,以酒伴诗,快慰之极。

    喝完,他双眼明亮的凝视着许七安,“此诗可有名?”

    艹...你嫖我一次还不够?老子没有尊严的吗....许七安差点就想喷他一脸盐汽水,沉声道:“已有。”

    紫阳居士有些失望,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喃喃自语,如痴如醉。

    见差不多了,青州知府端起酒杯,奉承道:“巧了,布政使大人正欲在各衙门前院立戒碑,碑文未定,不知许大人可否赋诗一首?”

    此言一出,几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许七安。

    紫阳居士既没附和也没阻止,笑而不语的看着小铜锣。

    一杯酒就想要我的诗,我不是那样的人...许七安叹息一声:

    “卑职随巡抚大人前往云州查案,前途未卜,忧心忡忡,哪有精力与心情写诗?抱歉了,几位大人。”

    青州的官员们顿时失望不已,青州知府一急,忙说:“许大人诗才惊艳,莫要推辞。”

    许七安无奈摇头,端杯饮酒。

    紫阳居士略一沉思,取下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沉声道:“云州匪患严重,此行的确危险。宁宴,这枚玉扳指你收好,本官佩戴多年,以浩然正气温养,可辟邪。”

    许七安目光顿时落在扳指上,隐约看见清气一闪即逝,想起了褚采薇曾经说过的一席话。

    世间有三种法器:一种是司天监阵师炼制;一种是机缘巧合之下,自然孕育;最后一种是沾染了高品强者的气息,日积月累,具备一定的神异。

    这玉扳指就是第三种。

    大佬,今晚别把我当人....许七安慌忙接过,慎重的收入怀中,沉吟一下,道:“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灵思泉涌,偶得了一首诗。”

    不是说没心情写诗吗?众官员茫然的看着他,几秒后,渐渐有了明悟,于是眼神古怪了许多,但默契的心照不宣。

    紫阳居士笑容未变:“本官洗耳恭听。”

    许七安点点头,心里早有了选择,他准备用当初资质测试时,在问心关里使用的那四句诗。

    因为没有比这首诗更适合用在此处,没记错的话,这首诗也叫《戒石铭》,恰是用来警示百官的。

    他喝了口酒,脑海里浮现那首诗,心情仿佛回到了问心关时的豪情壮志。

    忍不住站起身,先看向紫阳居士杨恭,轻声道:

    “尔食尔禄。”

    再看向张巡抚:

    “民脂民膏。”

    接着,他缓缓扫过在场的官员们,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

    “下民易虐。”

    最后,是抬头望天,整个人仿佛激动起来,大声说:

    “上天难欺!”

    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里融入了佛门狮子吼,响在众官员耳畔,犹如暮鼓晨钟,震耳发聩。

    哐当...酒杯摔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不少官员或心虚或羞愧的脸色,面对一位没有品级的铜锣,竟仿佛面对严厉的上级,大气都不敢喘。

    少数问心无愧的,则挺直了腰杆,心神激荡。

    “好诗,好诗!”

    紫阳居士拍桌而起,这位大儒的情绪有些失控,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老辣干练的一方大员,而是初入官场的年轻学子,充满着朝气和正气。

    “当年我若能在朝堂喝骂出此诗,一吐心中郁垒,何至于消沉一载?许宁宴啊许宁宴,你是真正的读书种子。”

    院子里,忍受着寒风的舞姬们,眨巴着眸子,好奇的打量着酒席上唯一的年轻人。

    这份心气,怪不得能做出刀斩银锣的举动....这首诗不知道吓到了多少人....张巡抚喟叹一声,见场面有些僵凝,他出言转移话题:

    “布政使大人所言极是,宁宴,可惜了你当初没有读书。”

    许七安打着酒嗝,无奈道:“二叔觉得我更适合习武,便没让人继续读书。”

    众官员一听,心里颇为愤懑,心说,你二叔那厮不当人子,白白浪费了一个读书种子。许宁宴若是读书人,大奉文坛不寂寞。

    ....

    酒席在深夜里散去,有些小醉的许七安来到水池边,采摘那些红艳艳的莲花。

    这种莲花品种极其古怪,只有六瓣,每一瓣都饱满晶莹,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

    “此莲叫红莲,也叫寒莲,是青州独有的莲花。”紫阳居士走了过来,背负着手,站在一侧:

    “十月才开花,一直到来年开春凋零,结出的莲子性温,可入药。”

    ....冬天开花的莲花,我上辈子没见过。许七安笑着说:“隆冬时开花结果,性温,恰好与季节相反。这些红莲不能移植中原?”

    “活不了。”紫阳居士似有所指,道:“云州匪患,亦是云州独有,换了任何一州,都无法长存。此结症在何处,你可知?”

    这不是历史遗留问题吗.....许七安心里一动,正身作揖:“请先生指教。”

    他没喊大人,而是先生。以学生的身份自居。

    .....

    ps:这几天本章说功能关闭了,全站关闭,5号恢复。大家照常发本章说就行,5号之后就可以显示出来了。哎,没有本章说的书是没有灵魂的,等日子过了,我再回来看本章说。主要是...工具人不能捉虫了。我先发完,然后重新看一遍,自己修改错字。

第一百九十章 许七安的七封信(为盟主“陨落星辰”加更)

    夜色中,寒风吹拂,满池的红莲摇摇晃晃,宛如涌动着的火海,煞是美丽。

    许七安无声的深吸一口气,嗅到了芬芳的幽香。

    “云州多山,但不像南疆那般林莽苍苍,瘴气弥漫。山中盛产草药,物产丰富。”紫阳居士望着满池的红莲,继续道:

    “云州同样拥有肥沃的良田,水量充沛,每年产的米粮虽不及豫州、漳州这两个被誉为大奉粮仓的地域,然而云州每年的米粮养过两州之人,绰绰有余。”

    ...听起来,云州应该是丘陵地形。许七安恍然的点头。

    五大陆地基本地形中,丘陵是最肥沃、物产最丰富的。上辈子所谓的鱼米之乡,便是在江南丘陵。

    豫州、漳州这两个大奉粮仓属于平原,而南疆是山脉地形,遍地都是高山,良田很少。

    紫阳居士沉声道:“云州还有一个地理优势,它紧靠着南海,不用担心腹背受敌的情况。退一步说,实在不行,也可以出航。

    “巫神教与大奉在边境摩擦日渐严重,他们如果想制造内乱,让大奉自顾不暇,选择云州是个明智之举。”

    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这趟云州之行是团灭之旅?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不用担心,”仿佛看穿了许七安的担忧,紫阳居士笑道:“大奉虽然问题很严重,但大抵还算平静,朝廷的威严还在。

    “即使巫神教在云州谋划着身,也只敢躲在暗中,不会明着来。这段时间闲来无事,熬了几只鹰,回头送你一只,若是云州出现突发情况,可以用鹰传书。比走驿路要快。”

    可再快,一来一回也得好些天吧....果然,没有手机的世界就是没有安全感,如果人手一块地书碎片就好了...许七安感激道:“谢老师厚爱。”

    顿了顿,他问道:“去了云州,我该做些什么?”

    “好好查案便是,保护好张行英,至于官场上的交际,你不必管。”紫阳居士笑呵呵道:

    “既然魏渊委任张行英为巡抚,此人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许七安点点头。

    正事说完,紫阳居士沉吟片刻,道:“我与谨言常有书信往来,信中时时提到你。你也算半个云鹿书院学子....我听说书院数月前清气冲霄?”

    谨言是谁?哦哦,是二郎的老师,大儒张慎....因为不习惯称呼字,许七安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谨言”是哪一位。

    紫阳居士这话是什么意思....云鹿书院没有告诉他真相?还是说他知道是我干的,说这番话是为了给我暗示,但没暗示的必要啊....是书信往来无法保密,所以云鹿书院的大儒们只是在信中提及,却未告知真相?

    他斟酌道:“此事似乎被书院列为最高机密,亚圣学宫至今还被封禁,任何人不得进入。”

    说到此处,许七安不由想起了那位指鹿为马的亚圣,真是一位伟大的男人,因为他永远站在妻子身后。

    紫阳居士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许七安反而有些事想请教这位大儒,他想了想,打算先问第一个问题:

    “老师,前段时间因为桑泊案,我挑战夜读,翻阅史书,发现当初咱们一脉的首辅灭佛前,喊出过“佛门不灭,天下皆佛”的口号。

    “随后,那位首辅晋升立命境。学生想,佛门即使有种种弊端,它总归是名门正统。佛门不灭,天下皆佛....是否过于偏激?”

    许七安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佛门和前世佛门有什么差别,这个世界没有佛祖,只有一位佛陀。

    但不管如何,佛门都不至于是邪教吧。

    “此事关乎隐秘,我亦不知。”紫阳居士道。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关乎隐秘?许七安这口槽强行忍了下来。

    紫阳居士“呵”了一声:“院长知晓。”

    许七安的第二个问题是,南疆极渊里为什么会有儒家圣人的石塑,但他又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身在京城的许七安不应该知道极渊底下有儒家圣人的雕塑,即使“我有一个朋友”这样的托词也不行。

    这事儿连打更人衙门都不可能知道。

    .....

    回到驿站,许七安洗了个冷水澡,而后回房间盘坐吐纳,观想法相图。

    青州毗邻着云州,从此地出发,快马加鞭的话,三五天就能到云州,即使考虑到张巡抚身子骨弱,一个星期左右也能到青州边界。

    “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冲击一下炼神境。不就是十天不睡觉嘛,老子当年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在网吧达成爆肝72小时的成就....”

    第二天,布政使杨恭召集石匠,在青州各个衙门前院的戒碑上刻下了警示百官的四句诗。

    上至青州知府,下至普通吏员,每日进出衙门,就能看见这四句诗。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好诗啊,老子没读过书,只能说一句:娘咧,写的真好。是咱们布政使大人写的吧,大人真是大清官。”

    “不是布政使大人,是一个叫许七安的人,嗯,边上还有小字:师杨恭。哦哦,是咱们布政使大人的学生。”

    这首诗是许七安作,那便他所作,但紫阳居士有骚操作,他让人在许七安的大名左侧,刻了三个小字:师杨恭。

    云鹿书院的三位大儒若是在场,会一边吐血一边咆哮:无耻老贼,这也能蹭?

    不少为官清廉的官员,因这首诗而拍案叫绝。默默记下了许七安这号人物。

    许七安的大名,在青州官场迅速传播,随后很多学子、官吏突然发现,原来这位在碑文提诗的人物,便是写出那几首号称大奉文坛两百年前诗词之光的大才子。

    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并非读书人,而是一位打更人。

    但不管是青州官员还是学子,对许七安心服口服,仰慕他的诗才,更仰慕他诗中表露出的意气。

    而教坊司的姑娘得知这个消息时,激动与兴奋填满了她们的胸腔。一个个恨不得烧香拜佛,祈祷许大才子能临幸她们,并留下一两首诗句。

    叫她们倒贴她们都愿意。

    ....

    青州城外。

    紫阳居士携青州一众高官,亲自送巡抚队伍出城。

    “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老师保重。”许七安以弟子身份行礼。

    紫阳居士微微颔首,有些唏嘘,刚认了一个学生,揣怀里还没焐热,就要走了。

    “此番去云州,好好办案,要时刻牢记,报效朝廷,为天下百姓。”杨恭沉声道。

    为天下百姓....许七安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

    .....

    数日后,青州边界,驿站。

    凌晨两点,结束吐纳和观想后,已经七天没有睡觉的许七安,提着蜡烛走出了房间。

    夜深了,驿站内部静悄悄的,他顺着走廊来到尽头,再沿着楼梯下楼。

    大厅的柜台边,一盏油灯静默的燃烧,驿卒趴在桌上酣睡,嘴角流出晶莹液体。

    官办驿站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有些官员会因为紧急公务连夜赶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投宿驿站了。

    咚咚...

    许七安轻扣了两下柜台,发出沉闷的声音。

    驿卒惊醒,边抹着嘴角边起身,“大人,有何吩咐?”

    “给我几张信封和信纸,本官要写信。”许七安提出要求。

    驿卒当即从柜子里抽出一张信纸和信封,许七安摇头:“不够。”

    “您要多少?”

    “七个信封,信纸越多越好。”

    驿卒第一次见有人一口气写七封信的,无声的嘟囔着什么,顺从的递了七张信封和信纸。

    接过信封和信纸,许七安转身上楼,回到房间。

    他把信封摆在书桌上,从玉石小镜中取出红莲花瓣,将五片花瓣压在五张信封上,然后铺开纸张,压上镇纸,研磨写信。

    第一封信。

    “怀庆公主: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抵达青州边界,即将进入云州。离京时,本想与殿下商议,听一听殿下的高见。

    “却不想卑职不知何处得罪了殿下,令殿下如此狠心,闭门不见。

    “途径禹州,卑职勘破了一起贪污案....从此案中可见,巫神教对朝廷侵蚀已久,暗中培养了许多谍子。所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不得不防。望殿下能规劝陛下,励精图治,重振朝纲。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隆冬季节盛开。红莲之风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让卑职想起了殿下,抱歉,卑职知道此言是对殿下的大不敬。然殿下之风华绝代,乃卑职平生仅见。您与红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卑职采摘了一瓣莲花,与信一同寄给殿下,聊表心意。”

    第二封信。

    “临安公主: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殿下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响在耳畔,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云州之行并不寂寞,途中发生了许多有趣且光怪陆离之事,原来运河里是有水鬼的,途中一位虎贲卫夜里登上甲板,忽闻故去母亲呼唤,于是鬼使神差的跃入水中。

    “水鬼死死拽住他的脚踝,欲将他拖入河底。幸好卑职及时察觉,奋不顾身跃入河中,与水鬼激斗三百回合,打的浊浪涛涛,方才救下可怜的虎贲卫。

    “青州至云州途中,路过一座村庄,村庄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某户的媳妇死后尸变,整日整夜绕着房间游走,长出森森白牙,青黑指甲,见人就咬....

    “幸儿卑职路过,一眼便瞧出女子尸变必事出有因,严查之后方得出真相。原来那家丈夫与村头寡妇偷情,欲休妻另娶,妻不愿,便残忍杀害。

    “妻子含怨而死,阴魂不散,这才发生尸变。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妖艳如火,总能让卑职想起殿下身穿红裙的绝代风姿。

    “它就和公主一样婊里婊气(划掉)它是那样的明媚如风轻盈似箭,然一阵风吹来时,它羞怯的低头,我心里油然而生一句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卑职唐突了,无意冒犯公主,只是公主之美,乃卑职平生仅见。”

    第三封信。

    “采薇姑娘: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掐指算来,我们也有半月未见。鸡精炼制的如何?可有顺利晋升炼金术师?

    “禹州有一种美食,叫黄芽菜煟火腿,火腿是南方独有的美食,北方难觅。

    “做法也很简单,用好火腿削下外皮,去油存肉。先用鸡汤将皮煨酥,再将肉煨酥,放黄芽菜心,连根切段,约二寸许长;加蜜、酒酿及水,连煨半日。上口甘鲜,肉菜俱化,而菜根及菜心丝毫不散。汤亦美极。

    “青州有数种美食,且容我一一道来....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叫红莲。此花明媚活泼,迎风绽放,随风摇摆时,仿佛是一张张明媚的笑脸。不由的让我想起采薇姑娘。

    “你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划掉)你就是这样一个带给人快乐的女孩,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拥有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见之忘俗。”

    第四封信。

    “浮香姑娘:

    “半月未见,我很想你。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奈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划掉)

    “半月未见,我很想你,此时的我已抵达青州边界,明日便到云州。这一路来,同僚也曾邀请我去教坊司,但我拒绝了,因为没有你的教坊司,是那般的无趣。

    “不由的想起,你我二人日夜缠绵,情到浓处,我在你耳畔低语:我射不亦精乎。你含羞带怯的点头。那是我们美好的时光。

    “云州之行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耗时耗力,我们相见之期甚是遥远,我知你想我想的发狂,相思难耐之时,请记得修一修指甲。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此花灼灼似火,如你一般热情如火,让人流连忘返。”

    许七安写完了给备胎们的信,吹干墨迹,看着涂涂改改的信纸,无奈叹息。

    手写就是这样的,写着写着就会写错字,或者写出一些不该写的东西。他年少写作文的时候,就已经犯这样的错误。

    无所谓啦,这些都是与他知根知底的女子,不会因为他的字迹难看而嫌弃。

    内容方面还是很满意的,针对备胎们不同的性格,写不同的内容。比如怀庆喜欢时政,他就写案子。

    临安喜欢听故事,他就写沿途的怪闻奇事。

    褚采薇是个吃货,就跟她聊美食。

    至于浮香,滚过那么多次床单,写信更像是在**,足矣。

    接下来是写给家人的信,许七安留到最后,反复斟酌后,蘸墨提笔。

    第五封信。

    “玲月妹妹:

    “为兄在外头甚好,就是有点想你,从小到大,为兄都未离开你超过三天。当然,也没离开过二叔和婶婶。

    “可还适应内城的生活?内城物价昂贵,不比外城,但千万不要委屈自己,多出门走走,去绸缎铺子和首饰铺逛一逛。

    “我离开时,给婶婶留了三百两银子,够家里花销一段时间。嗯,大哥不在家,二郎又在书院,有些事情要记得自己拿主意,不要什么事都听你那个愚蠢的娘。

    “如果婶婶再提议让你嫁人,你就让她把三百两银子还给我,让她把绫罗绸缎还给我。大哥不希望回家后,发现你定亲了。

    “对了,青州有一种花,名红莲,如你一般清丽脱俗,温柔美丽。”

    第六封信。

    “婶婶:

    “请照顾好铃音,完毕!”

    第七封信。

    “二叔:

    “我在外面很好,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抵达青州边界,在云州会发生什么事,暂时未知。

    “不用担心,男人嘛,总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的。你和我爹不就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嘛。

    “我最近在冲击炼神境,希望我回京时,二叔你也顺利晋升炼神境了。届时,我许家一门双神,听着便很气派。

    “哦,还有,我忽然想起你大字不识几个,该不会没给辞旧写信吧?我一直以为你这个当爹的心里自然记挂儿子,便没有给他写信告诉他我们搬家了...罢了,反正都半个月过去了,辞旧现在应该知道家搬到哪儿了。

    “希望是我多虑。”

    写完信,许七安把信纸折好,连带着红莲的花瓣,逐一装进信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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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敌

    大奉地理志记载,云州纵横六万里,物产丰富,农桑、瓷器、草药等等。武宗皇帝揭竿而起之前,云州的富庶程度,在大奉各州可以排进前五。

    官道迢迢,蜿蜒着通往天边,两边是黑土田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阳光刚升起没多久,空气中残留着昨夜的低温,一百多人的队伍缓缓在官道前行。

    马蹄“哒哒”声里,夹杂着车轮辚辚。

    “元景初年,云州总人口达五百万之数。而后,黄册每十年编造一次,人口逐步锐减,元景30年,云州人口三百五十多万。现在是元景36年,再有四年就是重造黄册之年,不知道这云州还剩多少人口?”

    张巡抚掀开帘子,感慨着说道。

    30年里人口缩减150万,非常恐怖,而真实缩减人口只会比这更多。因为云州土地肥沃,不闹天灾的情况下,是不用考虑饥荒问题。

    也就是说,30年里正常繁衍生息,人口是可以稳步增长的。

    ....从500万到350万,可不是简单的做减法,实际缩减人口至少再翻一倍....许七安嘴里飙出一声国骂:“什么鬼地方。”

    张巡抚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损失的人口,一半是因为赋税太重,弃田当了流民,或进城另谋生路,或落草为寇,这些人都是不记在黄册里的。

    “再就是匪患严重,烧杀劫掠,雪上加霜。有时候山寨土匪为了补充劳力,会主动下山劫掠百姓。呵,山匪当然也不在黄册之内。”

    许七安目光无声的眺望远方,耳边听着张巡抚的话,心里则在分析。

    ....元景初年还有五百万人,元景十年的时候,人口还是缩减,到元景30年,没了一百五十万人,真是人数还要更多....云州是在这二十多年里急转而下,差不读就是元景帝修道的开始....

    因为大奉皇帝痴迷修道,因此让巫神教感觉有了可乘之机?巫神教图谋二十多年,绝对不会小打小闹,大奉和巫神教统率的诸国,必定要有一战。

    想着想着,他头一歪,差点睡过去。

    “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张巡抚审视着他,皱眉道:“怎么了?”

    巡抚大人记得,许七安这一路来,安分守己,没有流连教坊司,理当不至于这般亏空疲惫。

    许七安扭着头,朝巡抚大人苦笑道:“没怎么了,就是成了时间管理大师而已。”

    这是他不眠的第八天,大脑突突的疼痛,血管仿佛要爆开,今早吃饭时,甚至出现了轻微幻觉,以为许铃音在抢他的肉包子。

    眼球布满血丝,眼圈是黑青色的,这让许七安想起了自己生活在996的福报社会里,偶尔还要体验一把007,也是这般凄惨模样。

    “还有两天,熬过这两天我应该就能晋升炼神境了吧。不能让自己睡过去,否则功亏一篑...怎么感觉心脏跳的好难受....”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摘下水囊浇在头上,借此刺激身体,振作精神。

    ....

    一列三百人的商队在官道跋涉,一辆辆平板马车拉着货物,防水布底下盖着的是云州盛产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胭脂水粉。

    在就是一些云州的特产,比如蛇涎砚、黄晶石等。

    商队的东家是一位满脸横肉的汉子,叫赵龙,早年也是云州江湖赫赫有名的豪杰,黑白两道通吃。

    过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靠着早年闯下来的名头,以及人脉关系,做了商队生意。

    他总能打点好沿途的山寨,四平八稳的离开云州,将货物散到各地,赚的盆满钵满。

    时间久了,很多商人都愿意花重金加入赵龙的商队,求个平安。

    赵龙的商队发展至今,演变成了半商半镖。

    杨莺莺就是躲在这棵大树下乘凉的一份子,不过她是以散人身份离开云州,花了二十两银子请求商队庇佑。

    毕竟她这样的弱女子,根本不可能独立离开云州,指不定哪天就在官道上被拦路土匪劫走,当了压寨夫人。

    以她的姿色,当个压寨夫人绰绰有余。

    杨莺莺本是云州教坊司里的女子,年轻时也是位花魁,后来有幸遇到了良人,为她赎了身,便被养在院子里,成了外室。

    而今年过三十,姿容不减,反而是身段愈发的丰腴,更增添了成熟妇人的魅力。她有一双明亮的杏眼,望着人时眼波盈盈。

    骑在马背上的杨莺莺,察觉到周围镖师们火辣的目光,忍不住紧了紧斗篷,把脑袋埋的更低。

    她的手乍一看是护着丰满的胸脯,避免被某些汉子的目光亵渎,其实她护的是怀里的一个物件。

    正是这个物件,迫使她离开云州。

    一位镖师垂涎欲滴的看着杨莺莺的背影,骑在马背上,罗裙贴着身体,那紧绷的臀部轮廓可真诱人啊。

    身体强壮的镖师一夹马腹,追上杨莺莺,咧嘴笑道:“美人儿,晚上陪大爷耍耍。大爷这次出行挣的银子都归你。十两银子呢。”

    杨莺莺置若罔闻,不回应也不拒绝,权当没他这个人。

    镖师又说了几句,见美人儿不理,骂咧咧的走了。

    与他相熟的几个镖师哄笑起来,一阵奚落。但每个人眼里都有失望。这女人油盐不进,他们也一样没机会。

    几个手头有着人命的镖师眼里闪过狠辣,这种独自出行的水灵妇人,要不是碰到了赵老大,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商队前头的赵龙抬手做了个手势,镖师们立即抽出兵器,如临大敌。但刀只出鞘一半,这是走镖不成文的规矩。

    大家混江湖求的是财,除非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否则不会死磕。更何况,赵老大在黑道向来有几分薄面,否则也不会吃这碗饭。

    小道两旁密林中哗啦啦跳出七八十号人,刀矛鲜亮,岔路上更杀出二十余骑,皆是人强马壮。

    赵龙有些纳闷,这条路他每年都要走好几遍,哪条路段需要打点,哪个山头需要孝敬,他一清二楚。

    这片林子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群剪径悍匪....赵龙压了压手,示意手下的镖师稍安勿躁,策马往前走了一小段,朗声道:

    “在下赵龙,朋友们之前是混哪条道的...”

    靠的近了,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群悍匪腰间挂着军弩,手里握着制式长刀,这些都是军中装备。

    赵龙听说过,某些大寨子不缺军需,军刀军弩甚至火铳,一应俱全,但那都是顶级的土匪大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

    “宁宴,你看起来就像被女子掏空身子的病夫。”宋廷风与许七安齐头并进,趁机打趣嘲讽。

    许七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个朋友,问我有没有司天监壮阳补肾的药丸。”

    宋廷风笑容一僵。

    “我那个朋友就是朱广孝,广孝啊,你都有未婚妻的人,何苦那么拼命呢。”宋廷风把锅甩给朱广孝。

    朱广孝闷不吭声的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不甘心,反驳道:“我是怜香惜玉的,你吃相太难看,每次早上,陪你睡觉的姑娘都下不来床。

    “你自己不知道节制,亏空了身子。”

    武夫体魄强悍,精力旺盛,可就算是牛魔王,天天从晚耕到早,日子长了,也会气血亏空的。

    “我这是厉害。”宋廷风不服气,骄傲的笑道:“只有教坊司的姑娘能尽情的配合我,尽管她们也疲于招架。”

    “廷风啊...”

    宋廷风听见许七安喊他,转头看过去:“干嘛?”

    “不是你厉害,而是人家能容忍你的渺小。”

    “你滚。”

    嬉笑怒骂之间,带队的姜律中沉声道:“前方有血腥味,全员准备。”

    锵....刀刃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虎贲卫、打更人同时抽出了佩刀,并摘下了军弩。

    “突进!”姜律中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巡抚队伍瞬间进入行军状态,速度极快,且有条不紊。

    行军十分钟,前方出现密林,风带来了浓郁的血腥味。

    当进入密林的刹那,利箭从两侧射来,袭击狂奔中的打更人和虎贲卫。

    姜律中抬起手,往下一按,箭雨撞在看不见的气墙上,无力坠落。

    他挥了挥手,道:“虎贲军,入林杀敌。”

    说话的时候,姜律中看向前方,官道上横尸数百具尸体,鲜血染了一地。马匹被难逃毒手,这支商队运送的货物散落一地。

    他立刻分析出情况....因为自己提前嗅到了血腥味,命令队伍奔袭,这群剪径土匪听到马蹄声时,已经来不及撤退,于是在林子里埋伏。

    密林中传来激烈的战斗声,虎贲卫是京城五卫之一,虽不如禁军那般骁勇善战,但远胜地方军队。

    双方人数相差不大,箭矢和刀锋交错,打的有来有往。

    姜律中愣了愣,有些意外,扭头看向许七安:“宁宴,杀过人没?”

    “杀过一个,重伤一个。”许七安望着横尸一地的商队,随口汇报战绩。

    姜律中“嗤”笑一声:“毛没长齐的小子。”

    打更人们哄然大笑。

    除了许七安这个加入打更人两个月不到的菜鸟,其他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武者,杀人都不眨眼的。

    姜律中指着林子,道:“去,练练手,最少杀十个。”

    许七安收回目光,缓缓吐了一口气:“好!”

    ....

    ps:后台好像小崩了,我早更新了,半天没刷新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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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