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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边二十一章 朝廷要犯

    “福顺镖局?”

    侍立在不远处的朱广孝,求证似的问了一句,吸引了包括张巡抚在内的,众人的目光。

    张巡抚皱眉问道:“你知道这个镖局?”

    朱广孝回答道:“福顺镖局就是我们来云州的路上,遇到的那伙被劫匪血洗的商队。福顺镖局还有一个名字,叫福顺商会。”

    说着,他看了眼宋廷风和许七安两个贱人。当日就是这两人上下推诿,最后把活儿甩到他头上。

    他负责把商会东家赵龙的遗物送还给家人,循着地址,找到的就是这个福顺镖局。

    “许是知道巡抚大人视察归来,他们特意来感谢的吧。”一位银锣猜测道。

    若非他们剿灭山匪,夺回货物,福顺镖局这次恐怕得赔的底儿掉。

    因此,镖局的其余镖师和赵龙的家属,前来求见巡抚大人,表达感谢是可以理解的。

    这是张巡抚初来云州,做的第一件善举,他抚须轻笑道:“那便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三个穿着青色厚棉衣,同色腰带紧束,脚穿黑色靴子,头戴鼠皮帽的中年人,在虎贲卫的引领下进来。

    他们胸口用绣着绯色的“福顺”两个字。

    三人两手空空,武器在门口时便被收缴。

    许七安眯着眼,扫过三人,为首的络腮胡汉子是练气境,其余两个汉子是炼精境。

    “草民赵锐,福顺镖局新任当家,见过张巡抚。”络腮胡汉子躬身抱拳。

    在儒家的礼仪里,只跪天地君亲师,民见官只需行礼,无需下跪。当然,对簿公堂时例外。

    难怪是练气境,原来是镖局的新任当家....也只有练气境才能撑起一个大镖局....许七安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张巡抚颔首,道:“你与赵龙是什么关系?”

    赵锐痛心道:“赵龙是我兄长,听闻他的噩耗,家中哀声不绝。草民叩谢巡抚大人,为家兄报仇雪恨。”

    说罢,这才跪地磕头。

    张巡抚坦然的受了跪拜,想着安慰几句,然后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就把人给打发走。

    不料赵锐起身后,说道:“草民来此,除了感谢巡抚大人的恩情,再就是走镖来的。”

    走镖?!

    众人一愣,重新打量着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穿的是镖师的劲装,而不是便服。

    张巡抚斟酌道:“何出此言?”

    赵锐抱拳:“昨日,有一位神秘客人来到镖局,说要寄一个“物件”给巡抚大人。客人还说,那,那是朝廷通缉要犯,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巡抚大人...

    “草民知道此事不合规矩,通缉要犯,应当转交衙门。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朝廷通缉要犯....张巡抚扭头,看了眼姜律中和许七安,姜律中眼中既有愕然又有期待,想来是意识到什么。

    而许七安的眼神浑浊,瞳孔涣散,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宁宴在这种时候选择晋升炼神境,实在不智....张巡抚心里腹诽,旋即又想到,常人一旬是极限,正常来说,许宁宴本该在抵达云州时,顺利晋升。

    谁能想到他那么优秀呢。

    “带上来!”张巡抚沉声中。

    赵锐领命,带着两名同伴出了驿站,直奔停在门口的马车,马车边守着十几个青壮镖师。

    见到赵锐出来,青壮镖师们心领神会,从马车里拖出一个头套麻袋的男人,押着他进驿站。

    男人似乎脚受过伤,一撅一拐的,行走极为不便。

    进了驿站,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头套麻袋的男人,其中尤以许七安几个知道梁有平底细的人最为炙热。

    张巡抚站了起来,指着头套麻袋的男人,语气有些急促,高声道:“快,快,把麻袋摘下来...”

    不用虎贲卫上前,张锐抢先扯掉麻袋,露出辣个男人的真容。

    脸庞瘦削,皮肤粗糙,浅褐色的双眼,扫视之间极为锐利。

    梁有平,都指挥使司,经历司的经历。

    那个在逃的齐党,将账簿交给许七安的家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巡抚喃喃道,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验明正身!”

    一位铜锣上前,捏着梁有平的脸,仔细查验,回禀道:“是本人。”

    寻常走江湖常用的易容术,无非就是人皮面具,这种面具在目光毒辣的人眼里,很容易看穿。

    因为僵硬,缺乏表情。

    至于更高端的易容术,往往涉及到高品强者,等闲人做不到。

    呼...张巡抚轻舒一口气,看向张锐等人,面带微笑的说道:“此人确实是朝廷的通缉要犯。”

    他侧目,看了一眼许七安。后者心领神会,噔噔噔的上楼,把三个宅男术士揪出来。

    “你们看着楼下三个镖师,确认他们有没有说谎。”

    “好的,许公子。”

    楼下,张巡抚问道:“那位神秘的客人是什么身份?”

    “草民不知道。”赵锐摇头,“那人穿着斗篷,带着兜帽,看不清身份。”

    “没说谎!”白衣术士们眼中清光流转。

    这个答案倒也在情理之中,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进镖局时肯定做了伪装,这年头也没有发快递要登记身份证的规定。

    镖师作为当代的快递小哥哥,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商业保险,要是还不懂规矩的话,说不得刚问出口:请你亮明身份,登记一下。

    可能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把铡刀。

    “赵镖头!”

    楼上的许七安忽然喊道。

    楼下大厅里,众人纷纷仰头看来。

    许七安斟酌道:“那位寄快递...的神秘客人,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赵锐抱拳说:“就是让我们把此人送来驿站,交给巡抚大人,并说他是朝廷通缉要犯。”

    “还有其他吗?”许七安提醒道:“比如说: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赵锐一脸懵:“没有。”

    “那有没有背对着你们?”

    “没有。”赵锐有些郁闷,这问的都是什么奇怪问题?

    许七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许七安怀疑这一切都是逼王干的,但他没有证据。

    尽管两个问题都被否决,但这不代表就不是逼王杨千幻。因为梁有平送达驿站后,我们肯定会旁敲侧击“寄件人”的身份。

    逼王虽然感觉脑子有问题,但不是傻子,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让许七安困惑的是,逼王为什么不直接现身?按理说,这种力挽狂澜的机会,是逼王最渴望的时机。

    试想,就在案子陷入瓶颈,巡抚等人抓耳挠腮之际,他突然跳出来,亢长悠扬的说道: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背对众人,脚下还踩着一个梁有平!

    瞬间暴涨好吗。

    全场最佳,mvp!

    是有不得以的苦衷,不能现身?

    张巡抚又旁敲侧击了几句,然后就让虎贲卫送客了。

    “把人带到我房间,本官要亲自审问。”张巡抚双手负后,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张巡抚上楼,路过许七安的时候,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许七安摇摇头,又道:“他们没说谎。”

    张巡抚“嗯”一声,“随我进屋。”

    许七安带着三位白衣术士,跟着张巡抚进了房间。姜律中拎着梁有平随后进来,把瘸子仍垃圾一样仍在地上,反身关门。

    梁有平双手被捆绑着,他也没起身,认命般的坐在地上。

    “你就是梁有平?”张巡抚坐在案后,威严的盯着瘸子经历。

    “巡抚大人似乎对下官颇有了解。”梁有平“嘿”了一声。

    “你杀害黄伯街,丁15号狗肉铺老板,伪装成接头人,将账簿交给我们,是为了嫁祸给杨川南。你的背后还有谁?一五一十的交代。”张巡抚沉声道。

    “我要是交代了,巡抚大人能饶我一条性命?”梁有平冷笑道。

    “死罪难逃,但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姜律中坐在一边,手里捧着茶,笑容阴冷:

    “打更人折磨犯官的手段,你可以尝试一下。”

第两百二十二章 畏罪自杀

    在打更人衙门里,主掌刑讯的是南宫倩柔,这个死人妖非常歹毒,自创了数百种惨无人道的刑讯手段,命工匠打造的新型刑具多达百余件。

    为大奉的刑讯手段添砖加瓦。

    其中有一件叫做站刑,把大铁陀挂在犯人的脖子上,时间久了,犯人的脖子会一点点的酸胀、疼痛,无法支撑。

    但偏偏不让犯人休息,强迫犯人站着,可谓痛不欲生。不出两天人就在无止休的痛苦中死去。

    像许七安这样爆肝修仙的刑法也有,据说就是在晋升炼神境中得来的灵感,这种刑法多痛苦,许七安感同身受。

    他依靠打坐和冥想,已经痛苦不堪,寻常人就可想而知。

    在南宫倩柔所著的《刑法大典》中,这类钝刀割肉的刑法足足有上百条。

    姜律中虽然不是南宫倩柔那种精通一百零八种姿势的审讯狂魔,但耳濡目染之下,一些个折磨人的酷刑他还是了然于胸的。

    梁有平沉默的与姜律中对视,两人的目光俱是锐利如鹰,不过没什么修为的梁有平很快败下阵来。

    他挪开目光,自嘲的笑道:“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

    张巡抚和姜律中都没开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这人既然落到手里,就算是石头,也能让他开口说话。

    梁有平看了眼许七安,拍着自己瘸掉的腿,悠悠道:“我没骗你,这条腿的确是人打断的,只不过救我那个人不是周旻。

    “我出生在云州,从记事起,就知道云州匪患严重,百姓深受其害。年少时的梦想是习武,成为一名仗剑江湖的豪侠,专杀山匪。

    “但穷文富武,贫苦的家境根本供不起我习武,只好读书。考了两次举人没中,我便投笔从戎,参军去了。”

    梦想还没开始,就被现实给打败了......幸好我有二叔每年上百两银子喂着,不然也只和二郎一样读书了......婶婶讨厌我是应该的。

    许七安内心感慨。

    而以许大郎的资质,读书能有什么出息?大概不会比许铃音强到哪里去。

    “有一年,我在白帝城见到一个衙内当街欺凌民女,怒而出手,但寡不敌众,被他的扈从打断了腿。那衙内觉得扫兴,不愿放过我,命人将我带出城活埋,就是这个时候...

    “那位大人出现了,他让随行的侍卫救下了我,并缉拿了衙内,给了我一个公道。”

    许七安几人意识到,那位大人,应该就是梁有平效忠之人,十有**便是幕后黑手。

    梁有平昂起头,迎着张巡抚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云州布政使,宋长辅。”

    “......”

    房间里一片寂静。

    张巡抚的表情颇为奇怪,既惊讶,但又不惊讶。毕竟白帝城内,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巡抚大人心里早有准备,不会有“大吃一惊”的反应。

    “是他....”

    不过张巡抚内心依旧万分沉重,都指挥使杨川南已然涉案其中。现在又多了一位布政使。

    云州官场真是从头烂到根了。

    “谁抓的你?”许七安趁着空隙,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梁有平摇头,脸上浮现茫然:“那天你们走了没多久,我驱散铺子里的私娼,锁门离开。刚走出黄伯街,我就被人敲晕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头套着麻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吃喝拉撒都在小黑屋里,有人给我定时送饭。再后来,我就被带去镖局,给送到你们这里来了。”

    “没看清那人的长相?”许七安追问。

    梁有平摇头。

    ....梁有平是在我们离开后失踪的,然后,三天之后,巫神教的人入梦审讯,试探梁有平是否落入打更人手中....因为这三天里,宋布政使陪着张巡抚外出视察,所以没有发现梁有平失踪,直到返回白帝城,才知道小老弟失联了....对了上啊。

    许七安恍然大悟。

    张巡抚指头敲击桌面,“继续说。”

    “自那以后,我便跟了宋布政使,当时他还不是一州布政使....”说起往事,梁有平眼中流露出追忆:

    “随着宋长辅的官越做大,我一个瘸子也跟着平步青云,成了如今的经历司经历,做到了正六品。

    “也是宋长辅引荐之下,我加入了齐党。但这个身份是不见光的,周旻是打更人衙门的暗子,我则是齐党的暗子。

    “齐党为山匪输送军需,必须得过经历司这一关。这些年,我一直在替宋布政使做事,偷改账册,侵吞军需....”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梦想成为大侠,杀尽山匪。现在却成了助纣为虐的恶人。”许七安忍不住嘲讽。

    梁有平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对于许七安的嘲讽,梁有平选择了沉默。

    张巡抚眯着眼,问道:“那杨川南是怎么回事?他也是齐党,为何你们要陷害他。”

    梁有平摇头:“这些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和齐党走的并不近。宋布政使透露过,杨川南本就是齐党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随时都可以舍弃。”

    背锅的...许七安在心里个杨川南做了定义。

    “如果没有周旻的话,云州的密谋会一直下去。”梁有平摇头失笑:“这或许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起来,我与周旻关系不错,散值后经常一起喝酒。

    “只是没想到他是打更人的暗子,我是齐党的暗子,要不怎么说人心隔肚皮呢。”

    梁有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用张巡抚审问,自己就吧啦吧啦将知道的事吐了出来。

    “周旻是个很聪明的人,对数字极其敏感,我们察觉到他发现账簿不对后,我曾出面拉拢过他,许以重诺....”

    姜律中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拒绝了?”

    “没有。”梁有平嘿然道:“他一口答应了下来,愿意同流合污。只是他没想到,所谓的拉拢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是对他试探,试探他都发现了什么。

    “周旻同样是缓兵之计而已,扭头就写密报把事情抖了出去。”

    这才是一个智商在线的暗子的操作嘛....换成电视剧里的套路,周旻肯定义正言辞的拒绝....许七安借着吐槽让自己大脑保持活跃,忍不住说道:

    “其实他已经预感到你们要杀人灭口了。”

    “聪明人自然有聪明人的觉悟,他本来可以逃的,虽然也逃不掉。”梁有平昂起了下巴。

    这话似乎是在说他自己,他同样是那个预感到自己命运的聪明人,既然逃不掉,就懒得逃了。

    “东窗事发后,宋布政使就按照既定的计划,把杨川南推出去顶锅。一边暗中布局,一边等待巡抚大人的到来。”

    张巡抚听到这里,质疑道:“那么,为什么你要亲自留在丁15号狗肉铺?账簿里应该有对宋布政使不利的罪证吧。”

    “是的,账簿里有几笔军需是从布政使司转运到都指挥使司的。至于我为什么留在丁15号,我收到的命令就是这个。”梁有平回答。

    ...这不合理啊!

    许七安皱了皱眉,看向三位白衣术士:“他的话可信吗?”

    三位白衣术士摇摇头:“看不透,他的气数被掩盖了,望气术无法窥探。”

    望气术无法窥探....许七安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醒悟,梁有平身上被人动了手脚,有人替他掩盖了气数。

    四号说过,术士有手段克制巫师,正是因为这种屏蔽,才让梁有平避免了咒杀和占卜。

    “宁宴,你有什么想说的?”

    尽管许七安智力严重下滑,张巡抚还是希望多听一听他的意见。

    “让梁有平等在狗肉铺里,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觉得以宋布政使的老谋深算,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许七安侃侃而谈:

    “当然,不排除这是挑衅,毕竟如果没有那位神秘高手中途掳走了梁有平,我们即使知道问题不对,也查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拿着切实的证据,把杨川南带回京交差。”

    是挑衅还是别有原因,暂时无法确定,除非当面对质宋长辅。

    倒是那位神秘高手,许七安有怀疑人选,那就是逼王杨千幻。首先,他只认识这么一位高品术士。其次,虽说外头有散修术士的存在,但能屏蔽气数,能瞒过姜律中的感知,这份实力可不是一般的散修能达到。

    这就好比前世,能进中科院的绝对是高学历人才,不可能存在自学成才的野生学士。

    至于为什么是杨千幻,因为许七安只认为这位。

    嗯,这个猜测还有待确认......

    “想知道原因还不简单。”张巡抚冷笑一声:“即刻传令,全员出动,缉拿布政使宋长辅。记住,兵贵神速!”

    依然是对待杨川南的那一套,但很好用。突击行动能够让敌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做出应对。

    没多久,虎贲卫全员出动,张巡抚只带了姜律中和寥寥几位打更人。其余银锣铜锣留守驿站,看管杨川南。

    许七安也留在了驿站,理由是休养生息。

    他刚在城外开了无双,这会儿身体虚弱,不宜行动。

    .......

    砰!

    布政使府邸的大门被破开,姜律中带着虎贲卫杀进府中,把反抗的府卫一一制服。

    出乎意料的是,宋布政使没有如杨川南一样现身,虎贲卫在卧室里找到了他,他已经死了。

    宋布政使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淌一地,浸染了衣衫和半张脸。

    “巡抚大人,他死了。”

    虎贲卫检查过后,恭声汇报。

    “畏罪自杀了吗?”张巡抚走到尸体边,脸色严肃。

    宋长辅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去府衙,传唤经验丰富的仵作过来验尸。”

    ......

    仵作很快赶过来,随行的还有云州知府,知府大人满脸惶恐不安,在卧室见到宋布政使的尸体后,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巡抚大人,这,这...”知府脸色惨白,嘴皮子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慌什么慌?”张巡抚看了一眼宋长辅的尸体,只好先把知府带出卧室,来到书房,给他讲述案子的反转。

    原来宋布政使才是勾结巫神教,为山匪输送军需的罪魁祸首?

    知府目光呆滞,半天都没消化这个惊天大消息。

    “此事应该尽早告示下去,免得云州官场人心浮动。”

    位置决定思路,张巡抚此刻想的是如何安抚官员,维持稳定。

    换成许七安在这里,首先做的是对尸体和案子吹毛求疵,直到没有疏漏。

    正说着,虎贲卫进来通报:“大人,仵作已经验尸完毕。”

    “传他进来。”张巡抚道。

    仵作脚步匆匆进来,低着头。

    “报吧。”

    “是!”仵作这才说话,道:“死者宋长辅,年四十五岁,身高六尺一寸,尸体的头部,发肤、骨骼均无损伤。四肢、躯干除胸口刀伤外,无其他损伤。

    “口腔、咽喉无异味异色,非中毒而死。经检验,死于胸口刀伤,是自杀。”

    张巡抚颔首道:“妥善保存尸体。”又扭头对知府说道:“召集白帝城六品以上官员至布政使司衙门。本官有话要说。”

    做完安排,张巡抚皱着眉头,沉思许久,招来一名铜锣,吩咐道:

    “你速回驿站,将这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许七安,听取他的意见,回禀本官。对了,包括仵作的验尸报告。”

    .....

    驿站。

    “什么,宋布政使死了?!”

    听到消息的许七安,惊的瞪大眼睛。

    “巡抚大人想问问你的意见。”那位传话的铜锣大大咧咧的坐在桌上,脚踏着长凳,手里捏着茶杯,喝了一口,唠嗑道:

    “姓宋的倒是识趣,听到我们破门而入的动静,知道在劫难逃,畏罪自杀了。巡抚大人让我回来问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元芳,你怎么看......许七安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这句名台词。

    宋长辅畏罪自杀是他没有想到的,还以为有机会让梁有平与宋长辅对簿公堂。

    许七安精神异常疲惫,想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想:

    是巡抚大人的“兵贵神速”策略起到了作用,让宋长辅觉得大势已去,选择了自尽?

    但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这又不是打游戏,感觉有点劣势就五分投....死的有点过于冲动,嗯,也有可能是那位始终不曾现身的梦巫杀人灭口。

    不对啊,梦巫杀人灭口的前提,得是东窗事发吧....可他怎么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刹那间,宛如一道闪电劈入脑海。

    “驿站附近肯定有宋长辅的眼线,时刻监视着这边的动静。没准就是那位四品梦巫。福顺镖局的镖师押着梁有平进来时,虽然有套着麻袋,但瘸子走路的特征很明显。”

    “宋长辅早就知道梁有平已经落网....”许七安心里做出判断,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在驿站里审了梁有平半个多小时,之后巡抚带队冲入布政使府邸,即使以虎贲卫的奔行速度,从驿站到布政使府邸,少说也得四十分钟。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宋长辅会坐在家里等死吗?

    可是宋长辅的确死了,仵作已经验明正身......卧槽!

    “不好,中计了!”

    许七安脱口而出。

    .......

    ps:这章四千多字,所以更新晚了。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第两百二十三章 许七安的无奈之举

    死的不可能是宋布政使,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逃走,根本没理由坐在家中等死。

    梦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还没到需要灭口的地步,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完全没必要走极端。

    那为什么要伪装出畏罪自杀假象?

    许七安有两个猜测:一,宋布政使也是个替罪羊,杀他灭口,等于把线索掐断。同时捏造出畏罪自杀的假象来迷惑张巡抚。

    二,宋布政使在拖延时间。

    此前商讨案情时,许七安和张巡抚等人就有一个共识,一旦将对方逼到穷途末路,那绝对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张巡抚两次都是不按规矩的突击,就是不想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但这一次,似乎是对方提前了一步。

    “如果是拖延时间的话,那么宋布政使的尸体就是假的,作为经验丰富的仵作,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易容呢。除非仵作是个狼人....”

    基于这个推测,那么巡抚大人就危险了。

    此时张巡抚身边只有虎贲卫和姜律中,大部分打更人留守驿站,姜律中固然厉害,但不要忘了,对面也有一位四品梦巫。

    一旦姜律中被梦巫缠住,单凭虎贲卫,任何守护巡抚大人的安全?

    战力彪悍的银锣铜锣才是本次卫队里的中流砥柱。

    宋布政使在白帝城经营多年,杨川南而今成了阶下囚,他一家独大,再没有本土势力能遏制他....虽然他调动不了卫所军队,但城里的五城兵马司是听布政使司号令的....

    想到这里,许七安当即招来驿站内所有打更人,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们。

    打更人们一听,脸色无比严肃,尽管还有人将信将疑,但事关巡抚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留下四人在驿站留守,其余人跟我走。”一位银锣喝道。

    他看了眼许七安:“许宁宴,你就守在驿站吧。”

    许七安的状态大伙都知道,不适合高强度作战,去了也发挥不出太出众的战力。

    牵来马匹,十余位打更人快马加鞭,奔向宋长辅的府邸。

    .....

    “宁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变成这样?”

    宋廷风脸色难看,眼里充斥着不安和焦虑。

    他的铜锣身份是接触不到案件机密的,在宋廷风以及其他打更人看来,案情的进度是断裂的,是跨越性的。

    出去视察回来,许七安解开谜题了,张巡抚把都指挥使杨川南逮捕了。

    李妙真来驿站拜访之后,案件似乎发生了反转,但具体过程他们依旧不知道。

    紧接着,就是今天,一伙镖师送来一个瘸子,巡抚大人密审之后,原来宋布政使才是幕后黑手。

    直到刚才,许七安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众打更人,他们才豁然贯通。

    宋廷风现在已经知道案情的进展,以及眼下面临的情况,只是消息突如其来,他还需要

    点时间消化。

    “有句话说,战场瞬息万变。查案也是这样的,敌人不会等着你一步步搜集证据,准备妥当,然后束手就擒。”

    许七安还算镇定,毕竟有姜律中这位高品武夫,以及一众修为强悍的打更人。

    “廷风,你现在立刻出城,去找李妙真,把城内发生的事告诉她。”

    为了稳妥起见,许七安决定请求飞燕军的帮助,李妙真的私军极其强大,汇聚了五湖四海的江湖高手,战力彪悍。

    “好!”

    宋廷风起身就往外走,又快速折返回来,噔噔噔跑上楼,几分钟后,换了一身平平无奇的便服。

    聪明...许七安暗暗称赞,同时自省,我竟然没有提醒他换便服,san值降的这么厉害?

    宋廷风骑上一匹不会堵车的小母马,哒哒哒的走了。

    可是半小时后,他又策马狂奔着回来了,大步冲进驿站,脸色难看:“宁宴,城门关闭了。”

    ...许七安无声的望着他,一颗心倏地沉入谷底。

    “我感觉要出事了。”

    许七安坐不住了,起身在大厅里踱步。

    “能出什么事?姜金锣可是四品武者,仍在江湖上,那可是一方枭雄。而且,其余同僚也过去了。”宋廷风宽慰道。

    他同样也在宽慰自己,给自己增加信心。

    即使以大奉的国力,目前来说,也只有一位镇北王是三品武者。四品境界,确实可以在江湖上横着走。许七安在京城见惯了四品高手,但那是京城,大奉的核心。

    当然,江湖水深,可能藏着一两位千年老王八。

    “其他三处城门肯定也关闭了,宋布政使.....或者他背后的巫神教,摆明了要关门打狗。”许七安来回踱步:

    “你想过没,他们当然知道姜金锣是四品,仍敢这么做,说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没准从他们入梦审问你和广孝的时候,就已经在筹谋了。我们没有锁定宋布政使,他们就可以忍,按兵不动。

    “可一旦我们知道宋布政使才是幕后黑手,那他们会毫不犹豫掀了棋盘。”

    “然后呢?”宋廷风声音有些颤抖:“就算杀了巡抚大人,他们不怕朝廷发兵围剿吗。”

    “齐党和巫神教谋划这么多年,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许七安看着他,“不为了谋反,人家搞那么多破事干嘛。”

    宋廷风心里有些慌乱,不过他好歹是资深打更人,也是见过风浪的,不至于六神无主。

    “一定要想办法把信息传出去,调动卫所的军队。”他说。

    “巡抚大人原本计划今夜派姜金锣杀了徐虎臣等一干将领,他们也算命大,躲过了一劫。”

    许七安回应了一句后,便陷入了沉思。

    老宋有一句话说的对,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云州终究不是姓宋,不然齐党和巫神教没必要这般偷偷摸摸,各郡县暂且不论,这白帝城中,至少杨川南统领的卫司,就可以和宋布政使掰掰手腕。

    宋布政使陷害杨川南,未必就没有铲除异己的想法,祸兮福之所倚嘛.....许七安不由想到了这个可能。

    但杨川南目前是阶下囚,自身嫌疑还没彻底洗清。而且,就算许七安想用他,重伤在身的老杨也不可能出城去。

    “杀出城去,怎么样?”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朱广孝闷声道。

    这条路很危险,但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现在驿站里只有四个铜锣,要面对数百名城防军,乃至更多....非常勉强。”宋廷风摇头,否决这个提议。

    城防军不是乌合之众,装备精良,有弓有火铳。其中想必也有几个好手。单靠他们四人,即使能杀出城,也要耗费一番功夫。

    等赶到军营,通知飞燕军,再杀回来....恐怕白帝城内的动乱都已经结束了。

    还有一个办法!

    许七安摸了摸怀里的玉石小镜,心里感慨:我真不想社会性死亡啊。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通知飞燕军。”许七安说完,连忙摆手:“你们不需要多问,廷风广孝,你俩留在驿站看守杨川南和梁有平,倘若他俩有任何异动,斩立决!”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廷风一愣。

    “我要赶去巡抚大人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好的预感。”许七安低声道。

    说完,他走出驿站,牵了马,赶往宋布政使的府邸。

    街上人流如织,百姓们照常活动,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剧变即将拉开序幕。

    不过,这与他们本身也没关系。云州不管换不换主人,他们照常生活。

    许七安一手拽马缰,一手掏出玉石碎片,他没有直接传书二号,而是先了金莲道长。

    【三:金莲道长,伤势痊愈了吗?】

    他估摸着金莲道长的伤也该治愈了,上次替他去洛玉衡那里求药,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伤要是再没好,那就是为难我胖虎。

    【九:多谢关心,已经痊愈多时。】

    “呼.....”

    许七安松了口气,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三:请替我屏蔽其余人,我找二号有要事相商。】

    三号有什么事找二号,这么神秘?

    分散在天南地北的“天地会”成员,盯着镜面的传书,好奇心充盈了胸膛。

    但等待许久,发现地书碎片不再传来任何信息,他们意识到手里的地书碎片被短暂的屏蔽了,无法再接收任何信息。

    这种秘术只掌握在地宗的道士手里,当初那位紫莲道长就是用了同样的手段,将他们所有人都屏蔽。

    “这种秘术真让人火大啊...”

    南疆的小蛮妞恼火的把玉石小镜往地上一摔,“轰”一声,地面剧震,玉石小镜嵌入地底。

    【九:三号,你可以说话了,除了我和二号,没人能看到你的传书。】

    他们已经断网了么....道长,其实我也不想你看到我的传书啊,虽然你一直冷眼旁观我的操作,但社会性死亡的时候,现场能少一个是一个...许七安边吐槽,边减缓马速,以指代笔,传书道:

    【二号,能看到吗?】

    正等待着的李妙真秒回了他的传书:【你有什么事与我商量?】

    凭借女人的第六感,她认为三号接下来要说的事,有可能与他的堂兄许七安有关。

    否则,一个在京城云鹿书院,一个在云州白帝城,相隔数万里不止。能有什么事商量?

    【九:需要我退避吗?】

    【三:好的道长,谢谢道长。】

    【九:呵,看起来是极其重要的事,放心,贫道不会外传的。】

    ....你特么的!许七安脸庞呆滞。

    道长你喜欢上猫的习惯还在吗?在的话一定要保持啊,将来我肯定给你曝光出去....许七安深吸一口气,传书道:

    【二号,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很重要,你不要有任何犹豫和质疑,听我说完后,立刻行动。】

    也不要过分在意我的社会性死亡,许某人要脸的。

    ....

    ps:先更后改。

第两百二十四章 梦巫现身

    三号的话很奇怪,明明远在京城,却仿佛情况紧急到就发生在我身边似的....李妙真细长而精致的眉毛轻轻蹙起。

    她今晚其实有事,经过了白日兵谏的风波,出于天宗修行者的敏锐直觉,她隐约察觉到张巡抚笑容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杀意。

    因此,打算黄昏之前去一趟驿站,周旋一二,看事情能否有回旋的余地。

    但三号是她非常看重的网友,正直勇敢,聪明睿智,是一个令人敬佩的读书人。三号有事,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玉石小镜的镜面,缓缓浮现一行文字:

    【云州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宋布政使,张巡抚破解了谜团,原本打算以雷霆之势缉拿宋长辅。

    但宋长辅提前察觉到了危险,设计迷惑张巡抚和打更人,并暗中封锁了城门。现在白帝城处处杀机,巡抚队伍恐遭不测。二号,你速派兵驰援。】

    幕后主使是宋布政使?!

    李妙真像是被一柄重锤砸在脑门,懵了一会儿,宋长辅才是幕后黑手,也就是说勾结巫神教的齐党是宋长辅。

    宋长辅是齐党的人?

    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了,如果正如三号所言,那么白帝城的动乱一触即发,不,甚至已经展开激战。

    张巡抚要是出了意外,整个云州都会滑向不可控的深渊,姜律中是四品武者,一旦开战城中百姓难免会被波及。

    而这只是动乱的开端,明年开春,朝廷绝对会派大军进攻云州,战火之下,多少百姓会生灵涂炭。

    李妙真豁然起身,手已经抓起了靠在桌边的银枪,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僵住。

    脑海里闪过一连串大大的问号,然后汇成一句话:三号怎么知道这些事?

    三号远在京城,又是怎么知道云州发生的事?

    她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在她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震惊程度丝毫不比宋布政使兵变来的小。

    于是,李妙真顿住,站在原地,手指略带颤抖的传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传书发出去后,半天没有人搭理。

    李妙真眉梢一扬,扭头朝坐在床榻边,低头看书的女鬼苏苏说道:“传我命令,集结飞燕军。”

    苏苏低头看书的风情,像极了温婉知性,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那种温雅是镌刻在骨子里的。

    如果看的书不是《xx艳史》,那就完美了。

    “噢!”

    苏苏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小刘备,扭着盈盈一握的小腰,往帐篷外走。

    她有些郁闷,书里的男主人公清一色的俊秀书生,温文尔雅,学富五车。

    而她将来重塑肉身的话,要给许七安这个好色之徒当小妾。

    差距也太大了。

    目送女鬼女仆出去调兵遣将,不耽误时间的李妙真,沉着脸,传书威胁:【你若不说,我绝不派一兵一卒。】

    这当然只是威胁,李妙真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白帝城。

    【三:其实我领了书院的任务,秘密赶往云州。】

    【二:你当我是傻子?】

    三号是云鹿书院学子,众所周知,开春后就是春闱,是天下读书人鱼跃龙门的时机。四号之前提及过三号要参加春闱,三号也没否认。

    云鹿书院和云州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什么事情会让三号舍弃备考的宝贵时间南下?书院人才济济,又为什么非得是三号。

    云鹿书院的学子奉师命南下,却对云州案了解的透彻清晰,未免也太不合理。除非有人给他泄露...许七安确实会向堂弟泄露,假设三号是那位堂弟的话。

    那么验证三号有没有说谎,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询问一号,让他(她)去云鹿书院打探。

    不过那太耗费时间,现在的情况,时间就是生命。所以二号直接开口询问,她希望三号能说实话。

    【三:好吧,摊牌了,我是许七安,我就是三号。】

    三号是许七安!?

    李妙真当场石化,俏丽的瓜子脸呆滞如石刻。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坍塌,轰隆隆的分崩离析。

    正直善良,胸怀正义的读书人(x)

    卑鄙无耻,虚伪好色的打更人(√)

    三号的形象,在她心里进行了坍塌、重组等一系列过程。

    乍闻噩耗,李妙真内心是出离了愤怒的,她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被玩弄了感情,被当做猴耍。

    说实话,他对三号很有好感,三号不像一号那样心思深沉,总爱窥屏。也不像四号那样看似温和,实则骄傲无比。

    至于五号六号和九号,各有各的特点,但从观感上来说,都不如三号。

    可是,一切都是骗人的。

    这一刻,李妙真在脑海里回忆起了三号对许七安的评价。

    “臭不要脸,简直臭不要脸啊....”她紧紧握着银枪,胸脯起伏剧烈。

    这要搁在现代,李妙真就是今日说法里的女主角了,标题是:《十八岁少女被网友欺骗感情》

    等等!

    愤怒中的李妙真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如果三号就是许七安的话,那天她一脸诚恳的在地书群里求助,请求他们帮忙分析案情。

    第二天,有点小骄傲的在张巡抚和许七安面前,吹嘘说自己破案了....想到这里,李妙真胸脯起伏愈发剧烈,脸蛋憋的通红,产生拔剑自刎的冲动。

    当时的许七安,心里恐怕在嘲笑自己吧。

    她双手捧住脸,声音颤抖:“贱人...”

    ......

    遥远的京城,金莲道长盯着地书碎片,等了好久,三号和二号没有继续交流。

    “密谈结束也不说一声。”金莲道长抱怨道。

    许七安这小子,平时吹牛不打草稿,现在好了吧,身份曝光,无地自容了吧。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金莲道长修道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失态的。

    “库库库....”

    几分钟后,一声橘猫跳上院子里的围墙,警惕的往里张望,似乎打算潜入厨房偷吃。

    但这时,橘猫忽然僵住,愣在墙头不动了,几秒后,琥珀色的瞳孔恢复灵动,翘着尾巴,开心的走了。

    屋子里,金莲道长躺在床上,眉目安详。

    ....

    许七安最后看了眼玉石小镜,二号没有嘲讽、指责、谩骂,诡秘的保持了沉默。

    有些意外,但又有所预料。

    “她应该也想起那天,一时心态飘了说的话,这就是大家一起死的好处啊。”许七安感慨。

    接着,他沉淀精神,抱元守一,在识海里呼唤神殊和尚:“大师,大师....”

    “大师,在下遇到危机了,希望能得您的帮助。”

    call了神殊和尚半天,竟然没有回复。

    许七安有些慌了,之所以敢一马当先的赶去现场,他是有底气的,神殊和尚就是他的底气。

    当初两人约法三章,许七安把身子贡献出来,温养断臂。神殊和尚则要在危机关头出手相助。

    但现在,外挂商好像跑路了?

    “向死而生。”

    脑海里,传来神殊大师缥缈的声音。

    向死而生?什么意思,你这个回复是救我,还是不救?

    许七安忙在脑海里沟通神殊,但狗日的和尚又沉睡了,call不醒。

    ....

    布政使司,后院。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那是虎贲卫在搜查罪证。张巡抚与姜律中站在院中,云州知府恭敬的侯在一旁。

    张巡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与梅花不同,是从未闻过的花香。

    顾盼之中,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朵花,一朵洁白的花,看起来与路边的野花没任何区别,但它散发的幽香浓郁悠长。

    “寒冬腊月的,竟还有花?”张巡抚诧异道。

    知府大人闻言,扭头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摇头:“许是什么特殊品种吧,下官也不认识,不过宋布政使...宋贼倒是个爱花之人。”

    张巡抚微微颔首。

    虎贲卫没有搜罗到有用的证据。

    “奇怪...”张巡抚皱了皱眉。

    宋府和布政使衙门太干净了,干净的就好像特意收拾过一番,没有留下任何罪证。

    不过,宋长辅做事隐蔽,可能另有根据地,收集不到证据也不奇怪。

    没多久,派人传唤的官员在布政使衙门齐聚。

    .....

    大堂,张巡抚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负手而立,庭院里,十几名高官分列两侧,沉默的投来注目礼。

    “诸位!”

    张巡抚眼神锐利,扫视着左右两列高官,沉声道:“宋长辅勾结巫神教,贪墨军需,养寇自重。云州四围民生凋敝,变乱频发。

    “本官奉圣上旨意,严加查察。事发之后,宋长辅畏罪自尽。

    “自今日起,云州一切军政要务,由本官负责处理。凡附逆此贼者,即刻到本官处言明状况,视情节轻重予以处分。”

    “谨遵钧命!”

    众官员俯首。

    这时,在张巡抚的视线里,看见一伙打更人正从大堂的门口冲进来,气势汹汹。其中一位银锣,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堂内的官员们闻声看去。

    “他们怎么来了?”张巡抚望向身侧的姜律中。

    姜律中摇摇头。

    “巡抚大人,大事不妙。”

    那位手里拎着人的银锣,人还没到,口中已经高呼起来。

    姜律中眯着眼,看清了银锣手中的人,吃了一惊,那是府衙的仵作。

    “怎么回事?”

    张巡抚目光落在仵作身上,脸色顿时无比严肃。

    那银锣将手里的仵作,交给身边的铜锣,快步上前,附耳低声诉说。

    听完许宁宴的分析后,一众打更人快马加鞭赶到宋布政使府邸,结果扑了个空,巡抚已经离开。

    问询府里之后,得知巡抚去了布政使司。

    经验丰富的银锣们没有即可离开,谨记着许宁宴的分析,于是重新查验了宋布政使的尸体。

    这才发现,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其实是一张人皮面具。

    死的果然不是宋长辅。

    打更人们当即捉拿了仵作,火急火燎的赶来布政使司。

    “原来如此!”

    张巡抚脸色几经变化,从震惊到凝重,再到现在沉淀情绪后的面无表情。

    他缓缓扫过众官员,望向仵作,道:“谁指使你的?”

    仵作惊恐难安,目光频频望向侧后方,那是云州知府所立的位置。

    “回禀巡抚大人,是下官。”知府作揖拱手,竟坦然的承认了。

    张巡抚冷哼一声,也不废话,挥手道:“拿下....”

    他的手没挥出去,简单的一个挥手动作,却艰难的仿佛是抬起千斤之物。

    紧接着,他软绵绵的摔在地上,身边的姜律中下意识的想扶,没想到一个踉跄,堂堂四品武者竟然被张巡抚带着一起跌倒。

    “中毒了...”姜律中心里一凛。

    “姜金锣,巡抚大人。”打更人大惊失色,纷纷靠拢过来。

    庭院里,一众官员惶恐不安,此刻的云州知府在他们眼里竟如此陌生。

    “混账!”

    一位铜锣抽出佩刀,就要斩杀知府。

    知府面无表情,抬手结了个印。

    “赫赫...”那名被丢弃在地的仵作忽然变异,浑身肌肉膨胀,双眼化作红瞳,喉咙里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头撞向抽刀的铜锣。

    噗!

    刀锋斩在肩膀上,把仵作整条胳膊斩断,他恍然不觉,结结实实的撞入铜锣怀里。

    众人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铜锣倒飞出去,手里的佩刀“哐当”落地。

    打更人们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但这无法改变结局,那位铜锣眼里的瞳光迅速黯淡,生命之火熄灭。

    “梦巫!”姜律中沉声道,“原来你就是巫神教那位四品梦巫,周旻是你杀的?”

    知府笑道:“正是!”

    “哗...”众官员迅速后退,警惕的看着知府。

    那位神秘莫测的梦巫,原来一直就隐藏在身边?他用的什么手段克制司天监白衣的望气术?

    红瞳中只剩狰狞,失去人性的仵作,默默捡起了断臂,按在断口处。

    猩红浓郁的血管闪烁,血色丝线缠住断臂,重新接续。

    血灵傀儡!

    这是九品的巫师就掌控的秘术,能够将活人炼化为傀儡,并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将傀儡催化成悍不畏死,战力无双的死士。

    因此,九品巫师又叫“血灵”。

    当然,九品的巫师对傀儡的战力增幅有限,更做不到接续断臂的程度。

    “我中的是什么毒?”姜律中似乎不甘心。

    “这种毒叫松花白虫,白虫尸体燃烧,会产生无色无味的毒,这种毒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但会潜伏在身体里长达十天。

    “这十天里,中毒者一旦闻到一种叫做松花的花香,身体就会软绵无力,成为待宰的羔羊。这是南疆蛊族毒部的毒方。”

    “姜律中,为了对付你,本座真是煞费苦心啊。你是高品武者,普通毒药对你无效,且很容易识破,唯有这种组合式的蛊毒,且药性温柔绵长的毒,才能让你中招。”知府大人神色得意。

    张巡抚虚弱喘息,“是后院那朵花?”

    “没错。”

    “所以,你特意引着我们去后院。”

    “巡抚大人的聪明才智,来的晚了些。”知府讥讽道。

    “那,白虫的毒呢?”

    “你们天天烧的蜡烛,便是了。你们千防万防,没想到毒会在蜡烛上吧。巡抚大人外出视察时,驿站里的蜡烛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偷换。”

    驿站不可能时刻都有人守着,尤其外出视察期间,偷换蜡烛防不胜防。

    张巡抚强撑着问:“宋长辅在哪儿?”

    “等你们死了,他自然会接手云州官场。”知府冷笑道:“接管白帝城后,囤积在各处的山匪便会进攻各府郡县,京察年尾,云州将从大奉割裂出去。”

    这时,众人听见了杂乱又响亮的脚步声,正有大队人马逼近。

    “毒药会在两炷香之后缓解,可惜你们活不到那时候了。”知府大笑道。

    ....

    ps:抱歉,卡文没有好转,写的慢了。另外,这章四千六百字,三千字的早就更新了。下一章在凌晨后,不过千万别等,肯定是两三点了,甚至更晚。

    先更后改。

第两百二十五章 许七安牺牲了(三章合一)

    喊杀声旋即响起,守在外头的虎贲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叛徒展开交战,弓弦声,火铳发射声,兵器碰撞声......

    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远有叛军,近有梦巫,这堪称绝境的情况,让一众打更人脸色难看,一颗心沉入谷底。

    好在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打更人,见惯了血腥和厮杀,心志坚定。

    “保护姜金锣和巡抚大人进内堂。”姓赵的银锣大喝道,他随之抽出了刀。

    姜律中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位银锣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道:

    “头儿,我懂,梦巫不擅长近身战,只要注意不被他得到发丝和血肉,他就无法发动咒杀之术。”

    唐银锣咧嘴道:“是啊,头儿。四品的武夫我们打不过,四品的梦巫难道还不行?那也太丢人了。”

    铜锣们见顶头上司如此有底气,心里不禁一松。

    梦巫手段怪异离奇,不擅长正面战斗,这一点,他们身为铜锣只是略知一二。

    出乎铜锣们意料,姜律中竟然没放手,这位平日里宛如神明的金锣,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但他依旧死死拽住那位银锣的衣袖。

    “走!”姜律中说。

    赵银锣回过头来,咧嘴道:“头儿,你让我们带巡抚大人走,这可不行。”

    姜律中摇头:“带着巡抚你们走不掉,我是让你们走。”

    “姜金锣,不打一场怎么知道会输?”一位铜锣说,似乎是为了给自己鼓气,他说的很大声。

    赵银锣猛的拽回了袖子,拽的姜律中一个踉跄。

    唐银锣扶住了他,叹口气:“......等回了京城,头儿你请我们喝酒吧。”

    最后那位银锣没有说话,朝着姜律中抱拳。

    赵银锣一手扬刀,一手摘下腰间的军弩,扣动扳机,弓弦“嘣”的一声,利箭怒射而去。

    嘣嘣嘣...

    其余打更人默契的抬弩射击。

    成为傀儡的仵作,低吼着挡在知府面前,任凭一根根弩箭射入身体,箭尖从背后透出。

    “给老子死!”

    赵银锣高高跃起,在青砖崩裂声里,横飞过十几丈,手中的制式长刀迸发出扭曲空气的气机。

    噗。

    仵作傀儡当场斩成两半,血线狂舞,努力的想把他再拼凑起来,但没有成功。

    梦巫知府灵活的避开了刀芒,那道锋锐的刀气撕裂大地,一直蔓延到大堂门口处的台阶,发出“砰”一声巨响。

    其余两位银锣的攻击尾随而至,他们俯身狂奔,拖曳出残影,彼此配合杀向梦巫。

    攻击的同时,两位银锣脑海里浮现巫师体系的资料。

    大奉与巫神教偶有冲突,四品以下,包括四品的巫师情报,打更人衙门里非常详细。

    九品巫师能将生人炼制成傀儡,辅以秘术激发潜能,燃烧精血,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拥有极强战力,提升越多,精血燃烧速度越快,直至油尽灯枯。

    同时,九品巫师还可以激发身边同伴的潜力,同样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因此被称为“血灵”。

    八品巫师掌握的能力是诅咒,根据生辰八字、贴身之物,以及血**液等物体为媒介,咒杀目标人物。因此,八品巫师被称为“咒师”。

    优点是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缺点是只能咒杀境界低于自身的目标。

    七品巫师的称号是“灵媒”,能操纵尸体和鬼魂,不管是大奉还是北方的妖族,在战场上都吃尽了灵媒的苦头。

    六品巫师叫做“卦师”,精通卦术,趋吉避凶。这个境界的巫师可以用两个字形容:苟、稳当!

    用一句话形容:稳如老狗。

    出门不需要看黄历,只需要算上一卦,就能知道今日吉凶。

    五品巫师叫“祝祭”,可以通过仪式召唤来先祖的战魂,附身于己,被召唤的战魂如果是武夫,那么祝祭就是一名武夫。如果道士,那么祝祭就是道士,以此类推。

    限制是,只能召唤同等级的战魂。

    四品巫师就是眼前这位知府的境界,“梦巫”,行走于梦境之中,杀人于无形。遇到梦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要睡觉。

    “不给他布置仪式的机会,不给他请战魂附身的机会,就能赢!”赵银锣心里鼓舞着自己。

    这时,他听见了呢喃般的声音,猛的扭头看去,那是一名被忽略的官员,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以鲜血在地上画出古怪复杂的阵纹。

    口中念念有词着晦涩深奥的音节。

    赵银锣心里一沉。

    下一刻,一股强盛的气机从知府体内诞生,他的头顶浮出一道袅娜的黑烟,隐约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与此同时,两位银锣的刀锋斩来。

    长刀割裂衣衫,斩在知府身上,爆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他头顶黑烟晃动了一下。

    铜皮铁骨。

    “谁告诉你们,仪式必须要巫师本人才能布置?其实,傀儡也可以。”

    顶着知府大人面孔的梦巫,讥笑一声,抬起手,握住了两位银锣的脖颈。

    随着“咔擦”一声,两位银锣瞬间殒命。

    四品武者杀两个银锣,可不就是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嘛。

    “混账!”

    大堂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像是一只老兽濒临绝境的咆哮。

    那是无能狂怒的姜律中,他双眼赤红,面目因愤怒而扭曲。

    活着的铜锣们吓的肝胆欲裂,终于意识到,几位银锣刚才只是鼓舞士气而已。

    巫师确实不擅长近身战,但四品就是四品,鸿沟一般的境界差距。所谓的不擅长近身战,是相较同品级其他体系而言。

    “怂什么?”

    赵银锣大喝一声,震的铜锣们一个激灵。

    此时此刻,这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银锣,依旧扬着他的战刀,宛如坦然赴死的勇士。

    “两炷香时间,我们要为姜金锣争取两炷香时间,现在还早着呢。”赵银锣喝道。

    “聒噪。”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伪装成知府的梦巫,抬起手,气机汇聚于掌心,用力往下一按。

    震波在空气中诞生,涟漪扩散。

    包括赵银锣在内,众打更人胸口如撞,吐血倒飞。

    仅是一招,便将一众打更人打废。

    姜律中对这一切似乎早已了然,他闭上了眼睛,此时反而没有了愤怒,因为大家很快就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梦巫再次握住了拳头,请战魂附身的时间有限,他并不打算和姜律中多说什么废话。

    毕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掌控白帝城,召集山匪,攻打各府郡县,必须得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把云州打下来。

    巫神教图谋数年,今日便是摘取果实之时。

    一拳打出,气机摩擦空气,发出沉雄的咆哮,直撞大堂方向。

    一道人影拦在了中间,是赵银锣,他双手合握长刀,沉腰下跨,怒吼着斩出一刀。

    这理当是他人生中最巅峰的一刀。

    刀气崩溃,长刀炸碎,胸口的法器铜锣破裂,可怕的气机推着赵银锣飞进大堂,整座大堂“轰隆”一震。

    姜律中心中也是一震,他惶急的爬过去,把奄奄一息的下属抱在怀里。

    触摸到赵银锣的瞬间,姜律中就知道回天无力了,他浑身骨骼没有一处完好,脏腑也是如此。

    司天监或许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但云州没有。

    之所以还没立刻死去,大概是武夫最后的倔强。

    赵银锣一直是个很倔强的人,总是一意孤行,屡次违逆姜律中的命令,就像刚才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姜律中低声道。

    赵银锣沾满血污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满牙床的血,断断续续道:“头儿,我今年其实又养了一房小妾,十八岁,可嫩了。

    “但我怕你知道,没敢养在家里。你经常召我们几个银锣密会,三令五申,每年贪的银子不能超过五百两,贩夫走卒一次勒索不能超过十文,商铺酒家一次不能超过三钱。

    “你知道吗,我们几个私底下都笑话你,连贪污都要制定条例,全天下也只有你了。我们几个银锣,表面上听你的话,其实背地里该怎么贪还是怎么贪。不然哪养的起这么多小妾呢....抱歉啊,头儿,让你失望了。

    “所以,不用为我们这种人伤心,按照魏公制定的规矩,我应该被拖到菜市口斩首。

    “老唐喜欢喝酒,如果你能活下来,记得每年的清明,要多给他倒两杯酒....

    “最后,最后一个要求.....我,我不想死在异乡,带我,回京....”

    赵银锣瞳孔里的神采散去。

    “哎!”张巡抚长叹一声,自责道:“是本官大意了,是本官大意了....”

    “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话,姜律中是笑着说的,但眼里的悲伤藏也藏不住,汹涌的流淌出来,化作滚滚热泪。

    梦巫缓缓走来,畅快的笑着:“说实话,我们其实并不打算割裂云州,扶植山匪,囤积军队,只是一手有备无患的暗棋。它应该用在最需要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这样。

    “虽然姓周的经历查出了账簿问题,但按照我们的计划,不过就是把杨川南推出去顶罪。

    “没想到齐党竟如此愚蠢,暴露了与我们合作的秘密。招来了你们。

    “更让我意外的是,区区一个铜锣,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不得以,只能对你们下手,提前占领云州。要恨就恨那个姓许的铜锣吧,若非他坏事,你们原本不用死。

    “现在,你们先走一步,我会把那个铜锣揪出来,杀掉。”

    话音方落,忽然有两道劲风袭来,梦巫抬了抬手,便将两枚冷箭震碎。

    围墙上,站着一个挺拔昂扬的铜锣,手里握着司天监宋卿赠予的法器军弩,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凡物。

    它的一生,只能射三次。

    “我许七安就这么没排面吗,一口一个“那铜锣”?”

    他身上有血,但都是别人的血,一路杀进来的。

    许七安说完,目光落在死去的两位银锣身上,落在重伤不能再战的铜锣身上,那玩世不恭的跳脱气质倏地沉淀。

    眸光暗沉,面无表情。

    .......

    西城门,一道银光从天而降,轰隆钉在城墙上,碎裂的砖块四射,尘埃扬起。

    穿着鱼鳞软甲,扎着高马尾,身后一件猩红披风烈烈鼓舞,李妙真站在枪杆上,盯着弯弓搭箭的一众士卒。

    沉声道:“为什么关城门?”

    三号.....许七安那贱人说的没错,城门确实关闭了,但李妙真没有鲁莽的破城杀人,亲自降临城头质问。

    “锵.....”一位将领拔出刀,戟指李妙真:“杀无赦。”

    竟然不解释,直接动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李妙真眸光瞬间凌厉。

    崩崩...弓弦震动的清越声里,数十枚箭矢射向李妙真。

    她不闪不避,一拍锦囊,一股股阴风钻出,缠绕住箭矢,改变它们的飞行规矩。

    箭矢擦着李妙真掠过,弓箭手们变成了人体描边大师。

    “铿!”

    李妙真腰间的飞剑出鞘,化作银色的闪电呼啸,游走过一位位守城士卒的脖颈,肆意收割着生命。

    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传来,飞燕军疾驰而来,尘烟滚滚。

    四名铜皮铁骨境的百夫长,率领着炼神境的什长,杀上城头,配合着李妙真的飞剑收割守城士卒。

    “主人,你好久没使用飞剑啦....”女鬼苏苏轻飘飘的落在枪杆上,从后面搂住李妙真的腰。

    这把飞剑是道门天宗赐予李妙真的法器,平时几乎不用,但每次出鞘,都意味着李妙真情绪很糟糕。

    “我很生气。”李妙真说。

    “是因为巡抚大人遇刺?”

    “不是,是因为一个贱人。”

    “.....”

    苏苏皱起好看的眉头,欲言又止,她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天宗圣女这件事了?天宗宗旨太上忘情,不喜不悲,可下山这几年,李妙真变的越来越冲动,越来越嫉恶如仇。

    硬生生把自己混成了急公好义的飞燕女侠。

    飞燕女侠的称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把飞剑轻盈似燕,杀人无影。其次才是她急公好义,哪里有不平事,她就飞到哪里。

    飞燕军再次展现出了攻无不克的彪悍战力,迅速清除城头守卫,接着,一位铜皮铁骨的武夫,一头撞开了城门。

    李妙真轻轻跃起,身形下坠,然后握住了长枪,用力拔出,与它一起坠地。

    在她的带领下,飞燕军杀入城中。

    ......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梦巫短暂的错愕后,大笑起来。

    啪嗒!许七安跃下墙头,握着监正送他的黑金长刀,咬牙切齿道:“该下地狱的是你,你这婊子养的。”

    “许宁宴,你来干什么?”姜律中脸色大变,“你特娘的送死吗,你救不了我们的,走,快走。”

    我还走的掉吗....许七安心说。

    他确实走不掉,因为梦巫锁定了他,正缓缓握拳,头顶的黑烟微微鼓荡,像是在蓄力。

    “宁宴,你...”张巡抚闭上了眼睛,“你这是何必呢。”

    许七安一点都没慌,心里沟通神殊和尚:

    “大师,快助我杀了此人。”

    “大师?”

    “卧槽,大师你还在不在?你别玩我啊。”

    “大师我草泥马的...”

    拳罡扑面而来,耳边风雷怒吼。

    当是时,一声叹息传遍全场:“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许七安脚下,一道阵纹亮起,升起半透明屏障。

    “轰!”

    气机在屏障表面炸开,爆炸声震耳欲聋,铺在地面的青砖第一时间掀起,声势骇人。

    布政使司的大堂,轰隆隆的坍塌了半边。

    漫长的耳鸣过去,许七安听见姜律中的怒吼:“杨千幻,你也在云州,你为什么袖手旁观,你刚才为什么没出手?”

    许七安豁然回首,看见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

    对于杨千幻的出现,他心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想说:你这死鬼,你终于来了。

    许七安早就怀疑那个掳走梁有平的术士就是司天监的某位师兄,极有可能就是杨千幻。

    果不其然。

    我杨某人一生行事,何需向他人解释?杨千幻心里浮现这句话,但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来云州是身负师命,方才不在此处。”

    监正给他的任务是:看好许七安。

    许七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几位银锣遇害时,他并不在现场。

    “我带你们走。”杨千幻脚下阵纹扩散,笼罩向许七安,笼罩向张巡抚等人。

    “哼!”

    梦巫一脚踏裂阵纹,“杨千幻,想在本座手中救人,你还不够格。”

    杨千幻的回复是:“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狂妄!”梦巫山羊须颤动,似乎生气了。

    “走不走?”许七安耳畔,响起杨千幻的传音,“我只能带你走,人数太多,阵纹无法成型便会被破坏。”

    许七安嘴角一挑:“你还有一个办法,带这家伙走。”

    “外头有数百名叛军。”杨千幻警告道。

    “我知道。”许七安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杨千幻道:“好。”

    他用力跺脚,阵纹迅速扩散,这次,只笼罩了梦巫一人,在他刚刚反应过来时,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带出城去打。”许七安朝着天空喊道。

    没有得到回复。

    许七安把两名银锣的尸体带进了大堂,轻轻放在姜律中脚边,“抱歉,我来晚了。”

    “你不该来。”姜律中沉声道。

    我还是来了....许七安很想玩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苦涩的笑。

    铜锣们互相搀扶着进了内堂,打坐吐纳,抚平伤势。

    姜律中扫了一眼幸存的铜锣们,眼里多少有些欣慰,但外头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已经进入尾声,这让他意识到大伙没有脱离险境。

    “外头什么状况?”张巡抚望向大堂之外。

    “大概还有四五百叛军,我杀进来的时候,虎贲卫已经折损殆尽了。”

    铜锣们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充斥着绝望。

    “罢了,罢了......”张巡抚惨笑一声:“看来在劫难逃,本官有负皇恩,有负魏公的嘱托。”

    “你不负他们的,你负的是这三位死去的银锣。”许七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门槛处。

    “宁宴,你走吧,以你的战力,从后堂离开,能脱身的。”姜律中红着眼眶,催促道:

    “滚滚滚,赶紧的,老子今天就和部下一起死在这里了。你是魏公看中的人,你要死在这里,魏公会刨我坟的。”

    “有希望的,只要撑下去,我们会有救兵的。”许七安的视线里,已经看见叛军的身影了,他们攻进来了。

    他回首,朝张巡抚拱手:“巡抚大人是个好官,虽然也有一肚子的坏水,但心里终究是把百姓摆在前头的。我讨厌这个世界,但能看见你这样的好官,我很欣喜。所以我不想让你死。”

    他接着朝姜律中拱手:“姜金锣是个好上级,教坊司喝花酒是一把好手,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去教坊司,看上哪个花魁尽管说,浮香不行。”

    他看向三名银锣的尸体:“不管他们生前是怎样的人,至少在死之时,没有辜负打更人三个字。”

    最后,他抱拳,抬到头顶,“魏公待我恩重如山,处处优待,没道理享受福利的时候冲在最前头,遇到危险又龟缩在后。”

    说完,他关上了大堂的门。

    姜律中微微动容,嘶哑的喊道:“宁宴!”

    一位铜锣嘴皮子颤抖,喃喃道:“不行的,不行的,他在冲击炼神境,他根本撑不住的....”

    张巡抚颤巍巍的起身,虚弱的风一吹就倒,但他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朝着许七安的背影,深深作揖。

    外面的情况他们看不到了,但在弓弩发射的声音里,在兵器碰撞的声音里,在嘈杂的喊杀声里,传来少年激昂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

    许七安守在庭院入口,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叛军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甲胄在这口监正出品的长刀中,脆弱的仿佛纸糊,更何况是血肉。

    起初还感觉到不适,对于双手染血充满着恐惧,但杀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叛军中,多以普通人为主,偶尔有几名炼精境的高手。对于气机浑厚,半只脚踏入炼神境的许七安来说,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但架不住人海战术,且自身状态实在糟糕,一气斩杀十几人后,许七安渐渐力竭,胃里翻江倒海,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最麻烦的还是弓弩,这些玩意密集攒射,根本不是一把刀能扛住。

    好在胸口绑着法器铜锣,等闲刀枪剑弩无法伤他,许七安尽量嗑飞射向面门的冷箭,其余地方也就随它了。

    一气斩首五十人后,许七安到达了第一个极限,体内气机枯竭,双眼发黑,精神宛如干涸的池塘,下一刻就会昏迷过去。

    当他撑过这个极限后,诧异的发现,干涸的池塘涌出了新泉,滋养着元神。

    周遭的景物变的清晰,士兵们狰狞的面部表情,鼓起的肌肉,挥舞战刀划出的轨迹......一切细节都准确无误的被捕捉,烙印在脑海里。

    ....这就是炼神境,能东西周遭一切的炼神境?

    不,还没到极限,还可以继续突破。

    向死而生!

    许七安忽然明白了神殊和尚的意思。

    不眠不休的压榨元神,本身就是一种向死而生。但还不够,如果把元神比喻成一块铁胚,普通武者晋升炼神境,相当于锤子只砸一次。

    许七安现在做的是反复捶打,淬炼元神,一次次在生死边缘突破极限。

    斩首一百人,他再次面临极限,强撑过去后,新泉汩汩冒出,精神力再次突飞猛进。

    “不行了,快撑不住了......臭和尚,老子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可别耍我啊.....老子京城里还有一大群想通的妹子呢......”

    一气斩杀两百人后,新泉没有继续涌出,因为许七安力竭而亡了。

    元神的飞速成长,与肉身并没有关系。他一次次压榨元神,其实也是一次次压榨肉身,元神有新泉涌出,但肉身没有。

    这个杀神终于停止挥刀,拄着而立。但叛军没有继续进攻,他们握着战刀,面目狰狞,警惕着,恐惧着,他们被杀的胆寒了。

    “拿弩箭射他。”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喊。

    嘣...弓弦震动,弩箭激射而出,不知道是体力耗尽,还是情绪紧张,原本射向眉心的弩箭竟然偏了,擦着许七安的头皮飞过。

    但叛军们欢呼起来。

    “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这狗日的终于死了。”

    “剁碎他,剁碎他为兄弟们报仇。”

    一拥而上。

    但就在这时,一口飞剑破空而来,绕着人群一划,将最前方的几名士卒斩杀。

    紧接着,四名宛如神魔般的武夫撞破围墙,率领一群甲士杀了进来。

    此时叛军还有三百余人,但面对这支天降奇兵,不比韭菜好到哪里。一条条生命被收割,一个个士卒倒下,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清理完叛军的飞燕军,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庭院入口处,一个少年傲然而立,身上插满了箭矢,脚下是横陈的尸体,他站在尸山上,拄着刀。

    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披着猩红披风的李妙真,站在他的面前,背影竟有些落寞。

    原本满腔怨气和怒气,幻想过再次见面,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李妙真,此时此刻,竟如鲠在喉。

    李妙真红着眼圈:“对不起,我来晚了。”

    “妙真...”

    一位百夫长走过来,目光却停留在许七安身上。

    “哗啦啦。”他原地站直,鳞甲碰撞,朝着许七安抱拳。

    哗啦啦......鳞甲碰撞声响成一片,四百多名飞燕军同时抱拳,整齐划一。

    他们甚至不知道庭院入口站着的这位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但他们发自内心的敬重。

    “进去看看,巡抚是死是活。”

    李妙真的声音略显空洞。

    “是!”

    百夫长绕过许七安,奔进了庭院。

    人群之后,倾国倾城的苏苏,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怔怔的看着许七安。

    “你是笨蛋吗....”

    .....

    哐...

    百夫长推开门,看见盘膝坐了一地的打更人,看见了完好无损,但脸色惨白的张巡抚。

    众人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百夫长一愣,忙说道:“在下飞燕军百户,李虎,你们得救了。”

    飞燕军?!

    打更人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飞燕军为何会出现在此,但外头的喊杀声确实是停了。

    他们得救了。

    绝境逢生。

    “呼....”张巡抚一个踉跄,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他用力扶着桌子,才没让自己摔倒。

    “宁宴呢.....”张巡抚问道:“外头那位,那位铜锣呢?”

    死里逃生的打更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百户忽然有些闪避,不敢看他们的眼神,他们眼里有着希冀,有着从自己口中得到好消息的渴望。

    “他.....战死了。”

    ......

    张巡抚连滚带爬的冲出大堂,穿过庭院,来到了许七安面前。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具残破的人形,浑身插满了箭矢,布满了刀伤,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没来由的,他耳畔回响起少年最后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一诺千金重....

    这一刻,巡抚大人瘫坐在地,老泪纵横。

    .....

    城外。

    一排排床弩攒射,弓弦声清越回荡,一架架火炮发射,轰隆声震耳欲聋。

    杨千幻脚下亮起一道道阵纹,功能各不相同,有时是狂风裹挟着箭矢,增加它的穿透力,或者改变运行规矩,追击敌人。

    有时是召来火焰,增添炮弹爆炸的威力。有时则是纯粹的召来天雷,轰杀敌人。

    “我精通三十六种阵法,其中二十中是攻杀之术,杀你这蝼蚁,不过弹指之间。”杨千幻冷哼道:

    “但你要是收回之前那句话....”

    “什么话?”

    已经数次召唤战魂的梦巫,身形狼狈,尽管他战力无双,却无法触及到掌握了传送阵法的杨千幻。

    “你刚才说,我要在你手中救人,还不够格。男人,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怒火。”

    “收回又怎样,不收回又怎样。”

    “收回就留你全尸,不收回就让人化作灰灰。你们巫师不擅长攻杀,尸体堆积如山的战场才是巫师的主场,至于这里,我说了算。”

    “我想走你一样拦不住。”

    梦巫隔空一掌,拍的炮弹炸裂,他被狂热的气浪推的踉跄后退,嘴角沁出血丝。

    “现在张巡抚和姜律中已经死了,等山中囤积的大军赶来,你也只有灰溜溜逃回京城这条路。”

    说到这里,梦巫忽然心悸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一边后退,一边掐指运算。

    对于卦师而言,心悸就意味着冥冥中的预兆。

    “怎么可能....”梦巫失声惊呼。

    他算到了危险,危险来源于姜律中。可是,他现在本该死去,没有任何生机才对。

    行动之前,他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今日都会非常顺利。可如今再算,一切都已经变的不同。

    卦象显示,大凶之兆。

    是谁屏蔽了天机?

    “轰轰轰....”

    地平线尽头,一道身影狂奔而来,他前一刻还在遥远的天边,下一刻已近在眼前。

    是面目狰狞,双眸赤红的姜律中。

    狂暴的气机如海潮翻涌,昭示着主人的无边怒火。

    ......

    驿站,大厅。

    宋廷风和朱广孝守在大厅里,楼上只留一位铜锣看管犯人。

    两人的佩刀放在桌上,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枯坐,这样的气氛已经维持了半个时辰。

    突然,两人耳廓齐齐一动,听见了车轮辚辚的声音,在驿站门口停下来。

    宋廷风和朱广孝抓起佩刀奔了出去,在院子里看见了张巡抚,看见了铜锣们,看见了高马尾的李妙真。

    他们脸上镌刻着悲伤,沉默不语。

    “宁宴呢?许宁宴呢?”宋廷风在人群里张望,没有看见同僚的身影。

    “在外面。”一个铜锣低声说。

    宋廷风心里“咯噔”一下,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然后,他在驿站外的马车里看到了许七安。

    他脸上盖着一件袍子,宋廷风能认出他,是因为那口与众不同的刀。

    宋廷风伸出手,颤抖着,扯下了袍子。

    半个时辰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同伴,现在已经没有了表情,永远的没有了。

    宋廷风站在那里,低着头,也许有个五六秒。突然,“啊....”撕心裂肺的嚎了出来。

    “节哀...”一名铜锣走过去,眼里含泪。

    “滚!”朱广孝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宋廷风还在那里哀嚎,“我去你娘的节哀,老子兄弟没了,你让我节哀....你们还我兄弟,还我兄弟....嗷嗷嗷....”

    ......

    灰蒙蒙的世界中,许七安再次见到了那座小庙,庙里盘坐着一个俊秀的年轻和尚。

    “大师......”许七安悲愤道:“我好像死了,我想问候一下你全家女性,不知是否方便?”

    .....

    ps:这章九千字,三章合一。

    昨晚我码字,码着码着,就睡着了。五点半起来的,然后洗了把脸,继续码字。因为剧情原因,不好断章,最好是能连续读完才有阅读体验。所以我想,干脆一口气写完吧。于是就写了九千字。

    嗯,下一章收尾,云州案就结束了。回京城泡公主去。

    记得帮我抓虫,我去补觉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 春祭日复苏(8000字大章)

    许七安很愤怒,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愤怒。

    要不是知道打不过,许七安早就上前找麻烦了,一手拎着领口,一手抡巴掌,一边打一边质问:

    不是说好的救我吗,你这个坑货,你特么还我一条命!

    这臭和尚完全辜负他的信任了啊,说好我把身体献给你,你帮我杀敌的呢?虽然咱俩是口头协议,但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

    这时候,许七安很应景的想到一首歌:

    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能活吗?是要转世投胎,还是夺舍重生,这个世界有轮回吗?”

    许七安怀着忐忑的心情,压住所有情绪,好言好语的和神殊和尚商量。

    事已至此,翻脸已经没用了,应该考虑如何面对未来。这不是怂,这是成年人的思维方式。

    转世和夺舍重生两个选择,许七安更倾向于后者,毕竟8d成长到8====d,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困在婴儿身体里,没几年他就因为过于无聊而发疯了。

    许七安浮想联翩之际,神殊和尚睁开眼睛,眉眼祥和,道:“你似乎在怪我?”

    不,不怪你,只怪我信错了人.....许七安心里吐槽。

    “你对武夫体系了解多少?”神殊和尚面带微笑。

    许七安想了想,道:“勥烎菿奣?”

    神殊大师表情微微一顿,像是没听见,淡淡道:“武夫锤炼自身,以人力对抗天地之力。这个“身”不单是指肉身,精气神三者是一体的。”

    你这臭和尚都不会接梗,不好玩.....许七安恍然的点头:“所以,大师即使被封印在桑泊五百年,元神依旧不灭,便是此理?”

    这才合理嘛,如果只是锤炼肉身的话,那武者的短板也太明显了,像道门这种专修元神的体系,岂不是分分钟可以夺舍武者?

    武者虽然没有各大体系那般花里胡哨,但感觉后期最稳,至少比道门要稳。

    看看道门三宗都是啥德行,干啥啥不行,崩坏第一名。

    神殊和尚颔首,“但三品之下,武者以打熬肉身和吐纳练气为主,唯有七品炼神境是锤炼元神。”

    听到这里,许七安猛的意识到不对劲,既然精气神三者比例相等,为何只有七品这一个品级锤炼元神?

    “你现在知道炼神境的重要性了吧。”神殊和尚讲解道:

    “寻常武者炼神,只是初步摸索到极限,此为下等。在绝境中不停的突破极限,此为上等。你在这个阶段打下的基础越扎实,将来到了高品,你的底蕴越深。”

    “大师,七品炼神,是为哪一个品级打基础?”许七安心里一动。

    “二品合道。”

    这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这辈子能不能达到那个高度还难说呢....许七安心里腹诽,“道理是这般,可,可我终究还是死了。”

    他觉得,为了虚无缥缈的二品打基础,白白赔上一条性命,太亏了。

    “向死而生,不死,又怎能生?”神殊和尚笑道。

    “那我是转世还是夺舍重生?”许七安追问,沉吟道:“如果能选择,我希望夺舍重生,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嗯,首先一定要俊美无俦。

    “其次,得是显赫世家的嫡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当然了,修为最好是练气境,千万不要炼精境,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以手抚阴坐长叹的苦日子。

    “最后,要有一个双十年华的狐媚子姐姐,会嘤嘤嘤那种。”

    神殊和尚无视了他的要求,脸庞仿佛镌刻着万古不变的祥和,道:

    “三品武者能断肢重生,极难杀死,修至最高境界,号称不死不灭。贫僧侥幸达到了此等境界。”

    许七安心里一动,便听神殊和尚说道:“你死之前,我将你最后一缕生机攫取保留,我借你身体温养残躯,亦能反馈于你。贫僧赠你一滴精血,你将之炼化,自可起死回生。”

    那一缕生机就是现在的我吗.....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许七安问道:“多谢大师,那我何时能苏醒?”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神殊和尚道。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火葬,不然唢呐一响叔婶白养.....难怪神殊大师没有出手救我,原来向死而生是这个意思......你早说啊,我当时可以多喊几句口号,装个清醒的**.....确认自己能复活后,许七安心情明媚起来,愉快的吐着槽。

    .........

    城外!

    粗鄙的武夫迎面扑来,梦巫呼吸一窒,仿佛直面了山倾,直面了海啸。

    此时此刻,困惑和懊悔都是无用的情绪,杀敌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梦巫双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身体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气息节节攀升。

    血灵术,已燃烧精血为代价,短暂提升战力。

    姜律中无双拳意已至。

    梦巫以拳对攻。

    两只拳头撞在一起,最开始的那个瞬间是无声的,但在几秒后,轰隆隆的巨响宛如焦雷爆炸。

    两人脚下地面同时一沉,尘埃瞬间扬起,笼罩方圆数百米。

    杨千幻闪避不急,仓促间一脚跺地,一道道阵纹亮起,化作一道道屏障,但又在下一刻纷纷破碎。

    逼王感觉后脑被人用力敲了一闷棍,后背被马车狠狠撞中,疼的差点叫出声,但忍住了,因为不符合身份。

    砰砰...

    之后又是两拳,梦巫体表血光溃散,头顶黑烟炸散,他宛如炮弹倒飞了出去。

    姜律中已经被愤怒冲垮了理智,现在的他反而无比契合武者心境,斗天斗地,无所畏惧。

    突然,姜律中大脑像是被钢钉扎入,心脏仿佛被刀刃剖成两半,他“哇”的喷出一口血,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他无法继续追击。

    咒杀术!

    刚才那一瞬间,梦巫窃走了他的一片衣角,以贴身之物发动了咒杀术。

    若是低品武者,此时已命丧当场。

    在高品强者的对战中,这类干扰几乎可以分胜出了,胜机就在刹那之间,但梦巫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对方是武夫。

    铜皮铁骨。

    各大体系很讨厌武夫,觉得他们是粗坯,除了武夫手段单调,只会施展暴力。还有一个原因:武夫很难杀。

    他们可以失误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你杀不掉他们,只能慢慢磨。

    而你只要失误一次,他们就会把你的脑浆子打出来。

    可能还会掀起你的天灵盖,看一眼你的脑子,然后失望的走掉。

    呸,粗鄙的武夫。

    咒杀术生效后,梦巫快速撤离,朝远方逃遁。

    “砰!”他随后撞在了无形墙壁上。

    “杨千幻!!”梦巫愤怒的咆哮。

    “我精通的阵法中,其中六种是困敌之术,你赶紧破阵,后面还有五个阵法等着呢。”杨千幻出现在不远处,背对着梦巫。

    此情此景,只看背影,任谁都会感慨一声:世外高人!

    梦巫没有破阵的机会了,他不是武夫,容错率太低太低。姜律中杀到,战魂在刚才的三拳中崩溃,此时的梦巫不再是一名“武者”。

    众所周知,论近身战,各大体系在武者面前就是弟弟。

    “噗!”

    姜律中一拳打在梦巫脸上,头颅炸开,红的白的,碎裂的骨块四射。

    无头尸体一下子僵直,随后缓缓萎顿。

    “混蛋,混蛋....”

    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俯瞰着姜律中和杨千幻,面孔扭曲。

    那是梦巫的元神,高品强者死后,元神能短暂停留数日,更何况在元神领域,巫师仅次于道门。

    “这家伙该怎么处理?”杨千幻道。、

    姜律中摇摇头:“我对元神无可奈何,杀他不死。更困不住他。”

    如果是肉身的话,一拳轰杀,但元神比较特殊,免疫拳头攻击。震荡气机确实能对元神造成伤害,不过效果有限,这个时候,如果梦巫的元神想逃,姜律中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千幻骄傲的说:“我可以困住他!城里有一个姑娘是天宗的人,她有办法炼化这只鬼。”

    说完,他悠悠道:“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轰!

    元神之力肆意奔涌,梦巫自爆了。

    姜律中缓缓扭头,盯着白衣术士,一字一句道:“他自毁了。”

    “......忒心急了。”杨千幻郁闷道。

    “问题的重点难道不是你废话太多,耽误了时机?”

    “告辞!”

    “杨千幻....”姜律中大喊,但白衣术士已经没了身影,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许七安牺牲了。

    ........

    深夜,驿站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明亮的烛光驱散了黑暗,却照不透人们内心的阴霾。

    现在是子时三刻,重伤的铜锣们留守在驿站。巡抚大人不在,杨川南也不在,因为他被释放了。

    巡抚大人亲自释放。

    当模样狼狈,却面无表情的张巡抚返回,来到他的面前,问他: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杨川南立刻就答应了,不是因为急于脱罪,而是这一刻,杨都指挥使从这个读书人眼神里,看到了令他心悸的暴风雨。

    杨川南随即离开驿站,奉命调动卫司军队入城,与飞燕军配合,剿灭了其余三门的叛军。

    剿杀叛党的过程中,朱广孝和宋廷风身先士卒,大开杀戒,身中数箭,不得不返回驿站养伤。

    接管白帝城后,杨川南和李妙真率军包围五城兵马司,上至正六品“指挥”,下至吏员,尽数缉拿。

    再之后,张巡抚强行召集白帝城所有品级在身的官员,命白衣术士逐一审问,揪出宋长辅逆党三十四人,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吏员,以及俘虏的士卒,共计四百零八人。

    没有后续的审问,也没收监,张巡抚独断专行,将一干逆党押至邢台斩首。巡抚有便宜行事之权,但不包括私斩犯官。

    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任何逾越之举,事后都能用清剿逆党来解释。只要张巡抚平定云州叛乱,朝廷只会嘉奖他。

    邢台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事情还没结束,按照那位被姜律中一拳爆头的梦巫的说法,逆党的计划是先杀巡抚,再夺白帝城,然后与山匪配合攻陷云州。

    张巡抚已经派遣信使前往各府郡县,让当地卫所严阵以待,警惕山匪的袭击。

    李妙真和杨川南积极筹备守城事宜,征调民兵,搬运、维修守城器械,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敌人。

    可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见半个身影,派出去的斥候同样没有回来复命。

    南门,建在城墙上的瓮城里。

    张巡抚、姜律中、杨川南以及李妙真,坐在桌边议事,姜律中眯着眼,盯着城防图研究。

    李妙真神色郁郁,沉默寡言。

    张巡抚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最后看向杨川南,虚心求教:“都指挥使大人,是不是山匪收到兵变失败的消息,取消了行动?”

    他是个读书人,虽也读过几年兵法,不过纸上谈兵不值一提,在座的两个武夫,一个道门弟子,都是经验丰富的悍将级人物。

    杨川南脸色依旧苍白,胸口隐隐作痛。

    好在他是个将才,修为暂时被废,但沙场上调兵遣将的能力比个人武力更重要。

    有用的时候喊我都指挥使大人,没用的时候一口一个逆党.....杨川南心里难免腹诽,表面稳重凝肃,道:

    “多线作战的话,消息传递速度不会那么快,即使进攻白帝城的军队得到消息,但其余各路兵马不可能信息同步。

    “按说,如果真的如那位梦巫所言,眼下各府郡县应该已经爆发战争。再等一个时辰,如果没有叛军进攻白帝城,我们就出兵支援各郡县。”

    杨川南看向交情甚笃的飞燕女侠,“妙真,你怎么看?妙真,妙真.....”

    李妙真“啊”了一下,似乎才回神,反问道:“什么事。”

    杨川南把问题重复一遍,然后关怀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李妙真摇摇头,脑海里又浮现那个年轻铜锣,半步不退,守在庭院入口的画面。

    悲壮又凄凉。

    但真正让李妙真念念不忘的,并非单纯的画面冲击,而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她以为好色无耻的男人,竟然能够做到这一步。

    在大家濒临绝境的时候,在其余铜锣选择吐纳疗伤的时候,真正站出来的却是那个好色之徒。

    巨大的反差所产生的冲击感,才是最强烈的。

    每次回忆他拄刀而立的画面,李妙真就有些难过,也许经年之后,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依旧鲜明深刻。

    “杨千幻呢?”张巡抚问道。

    “走了,我留不住他。”姜律中说。

    他有些迁怒杨千幻,只要想起三位下属的牺牲,姜律中便会产生无能狂怒的情绪,憎恶自己,也会迁怒杨千幻。

    尽管杨千幻有过简洁的解释。

    自责和悔恨会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岁月洗涤中解开心结,他才能与自己“相逢一笑”,把过去抛却。

    “他为什么来云州?”张巡抚皱眉。

    姜律中摇头。

    突然,姜律中耳廓一动,扭头看向漆黑的夜幕。李妙真慢了一秒,也随之扭头。

    “来了!”姜律中沉声道。

    众人当即奔出瓮城,来到城墙上,极目远眺,看见连绵的火光出现在远处的黑暗里,缓缓浮动,宛如一条流淌的河。

    呜呜呜....咚咚咚.....

    号角声和鼓声同时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寒夜里。

    靠着女墙打瞌睡的士卒,纷纷惊醒,抓起身边的长矛、弓弩、盾牌等武器,进入作战状态。

    李妙真站在墙头,眯着眼眺望远处,忽地一凛,喝道:“小心!”

    话音方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枪尖在空气中擦出尖锐的啸声。

    四品武者!

    而且是巅峰的四品武者!

    李妙真大惊失色,娇躯紧绷,云州竟然有这种品级的高手?山匪里有这种品级的强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姜律中竟主动迎了上去,不紧不慢的伸手去接银枪。完全没有应对强敌该有的严肃和警惕。

    更让她意外的是,那看似凶悍无匹的银枪,实则绵软无力,主动把自己送到姜律中手中。

    李妙真凝眸看去,这是一杆沉重的银枪,枪身的银漆斑驳,透着岁月的沧桑,但枪尖寒光凛凛,血迹未干。

    比起她手里的普通银枪,这杆枪是真正的战兵。

    李妙真的本命武器是飞剑,之所以使枪,主要是因为参军后,得有一件与身份匹配的武器。

    远处“轰”一声巨响,一道身影在数百米外跃起,于空中划过高高的弧线,砸在城墙的马道上。

    此人穿着玄色打更人差服,胸口绣着一面金锣,表情冷硬,宛如雕刻。

    “你怎么来了。”姜律中既意外又惊喜,将银枪丢了过去。

    “奉义父之名,赴云州剿山匪。”杨砚接过长枪,回答的言简意赅。

    张巡抚一愣,似乎把握到了什么,追问道:“魏公与你说了什么?”

    “义父说云州山匪会作乱,命我秘密前来。”杨砚说道:

    “我已在数日前秘密掌握云州各处卫所的兵力,原本打算过段时间清剿山匪,不料今日黄昏,有十几股山匪四处作乱。我刚带队剿灭,猜测白帝城可能出事,就立刻赶过来了。

    “在白帝城六十里外,遇到一股两千人的兵马,刚杀完。”

    李妙真瞄了一眼枪尖,心说难怪上面还有血迹。

    张巡抚如释重负,原来我们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魏公暗中还有部署。

    杨砚目光扫过众人,在人群里搜罗了一遍,皱眉道:“许七安呢?”

    张巡抚脸色骤然凝固,姜律中眼中的惊喜,渐渐消退。

    杨砚心里一沉,本就面瘫的脸,愈发的冷硬。

    “他......”张巡抚眼睛里流露出悲伤,道:“他,战死了。”

    李妙真微微垂头,叹息一声。

    咔擦.....杨砚脚下的石砖骤然崩裂,一股股气机不受控制的溢出,昭示着这位金锣的情绪失控了。

    他眸子锐利如刀,常年面瘫的脸,罕见的扭曲起来,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死的。”

    张巡抚把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杨砚,最后说到许七安为了保护大家,死守不退时,巡抚大人眼睛发红:

    “他身中三十一箭,刀伤六十余处.....他至死都是站着的,说不退就不退....一诺千金重,一诺千金重啊。”

    姜律中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张巡抚悲恸的模样,有些不忍,沉声道:

    “是我失职,对不起....”

    杨砚手中的长枪毫无征兆的横扫,枪杆弯曲,重重的砸在姜律中胸口。

    砰!

    天地间,爆发出洪钟大吕般的震响。

    姜律中撞碎女墙,抛射了出去。

    杨砚一脚跺塌半个城头,冲天而起,怒吼声遥遥回荡:“姜律中,你这个废物,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

    驿站里,大厅。

    许七安和三位银锣的尸体,停放在大厅正中央,身上盖着白布。

    许七安身上的箭矢已经扒掉,沾满血污的脸也清洗干净,深夜无眠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默契的下楼来,搬来两张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许七安身边。

    也不说话,就默默坐着,陪着。

    男人的悲伤是沉默的。

    期间,宋廷风说了两句话:“就当是给你守灵了。”、“来生再做兄弟。”

    朱广孝说了一句话:“到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人。”

    蜡烛渐渐烧到尽头,烛泪一滴滴滑落、凝固,在这个悲伤的气氛中,宋廷风和朱广孝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沉声的脚步声从驿站外传来,一队打更人来到驿站,为首的是杨砚,杨金锣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狼狈不堪。

    身后,跟着他来云州的几位银锣,宋廷风和朱广孝都认识。

    许七安也认识,比如曾经一起查过桑泊案的闵山和杨峰,比如......三人的顶头上司李玉春。

    李玉春此时像极了行尸走肉,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向许七安,走的很慢,短短十几步,竟仿佛布满了荆棘,踩一脚就会有钻心的痛。

    李玉春伸出手,掀开了白布.....他身子一晃。

    “头儿。”

    宋廷风和朱广孝连忙去扶。

    李玉春低头,看着许七安的脸,说道:“我听说宁宴战死了,但怎么死的,具体过程我还不知道,你俩能给我说说吗?”

    宋廷风和朱广孝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头儿太平静了。

    宋廷风把事情经过告诉李玉春,后者很安静的听完,缓缓点头,“不愧是我带出来的铜锣,好样的,没给我丢脸。

    “他做事一直很合我心意的,就像当初砍姓朱的那个小杂种。他从来不贪钱,这点比你们俩都好,你们要向他学习。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修行太散漫,再就是巡街时经常偷摸着去勾栏听曲,有人好几次到我这里来告状。”

    他叨叨叨的说着散碎的小事,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大抵还算平静,这让宋廷风和朱广孝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头儿很重视、欣赏许七安,当初因为刀斩银锣的事,他都敢当众削魏公的脸面。

    可是,当他掀起白布,检查许七安的衣着时,忽然暴跳如雷:

    “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衣襟没对称啊,衣襟没对称啊.....”

    他破口大骂,一副愤怒的要拔刀砍人的姿态,似乎只要这样,别人就会忽略他眼里汹涌的泪水。

    “头儿。”宋廷风喊了一声。

    “衣襟没对称,衣襟没对称。”李玉春双手捧着脸,肩膀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

    李妙真返回了白帝城内的府邸,一个人在书房静坐许久,手边放着玉石小镜。

    她几次想要拿起,告诉大家三号的死讯,但又忍住了。

    就当是最后为他保留一点颜面吧.....李妙真叹息一声,还是拿起了玉石小镜,传书道:

    【道长,我有事要单独与你说。】

    深更半夜的,突然被传书的悸动惊醒,天地会众成员心里非常恼怒,看到二号传书的内容后,更加恼怒了。

    又来?

    【九:我已经屏蔽其余人。】

    【二:道长,云州的事已经平息了。】

    【九:这是好事。】

    【二:我已经知道三号就是许七安。】

    金莲道长呵呵一笑:【九:这是好事。】

    【二:许七安战死了。】

    【九:???】

    【二:我会想办法取回地书碎片,来年开春后,我会离开云州,去一趟京城。】

    【九:你确定许七安战死了?】

    【二:嗯。】

    【九:这不可能。】

    【二:道长何出此言?】

    【九:许七安是有大福缘的人,绝非短寿之人。】

    【二:可他确实死了,我亲自殓的尸体。】

    金莲道长问道:【可有元神散出?】

    李妙真皱了皱眉:【我赶到时,他已经死去。而且,他还不是炼神境,元神不算强大,受到煞气和血气的冲击,很可能当场便消散了。】

    再说,以她天宗圣女的水准,一具尸体还有没有生机,她会看不出来?

    金莲道长许久没有回复,过了几分钟:【我知道了,地书碎片你不必管。许七安是死是活,我会亲自验证。】

    李妙真扬了扬眉,金莲道长显然不相信她的判断。不过她也没反驳,消息已经传达,信或不信,是道长的事。

    不过地书碎片是地宗至宝,李妙真觉得金莲道长处理的方式太随意,不够重视。

    结束屏蔽,一号立即传书:【二号,是不是云州的案子结束了?】

    李妙真回信:【你想知道具体情况的话,可以用等价的消息交换。】

    【一:好,没问题。】

    【二:真正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的是布政使宋长辅,东窗事发后,他封锁白帝城,召集叛军围杀张巡抚,虽然失败,但打更人亦是损失惨重。

    【我们....传书时常说的那位许七安,牺牲了。】她终究还是没有公布许七安就是三号的事实。

    三号再也不会出现了......李妙真心里补充了一句,有些难过。

    许七安牺牲了?

    天地会内部,反应最激烈的是六号恒远,其次是四号,不过四号纯粹是惋惜人才。

    恒远和尚不同,他再次体会到了师弟恒慧死去时的悲恸。

    【二:开春之后,我要去一趟京城。一号,我要知道人宗年轻一代所有弟子的情报。】

    一号再也没有回复她。

    .......

    云州现在是一堆烂摊子,白帝城官场大动荡,人心惶惶。

    作为朝廷委派的巡抚,张巡抚是走不了的,他把云州案的经过,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然后留在云州主持大局,等待朝廷的指令,等待新的布政使抵达云州,他才能回京。

    姜律中和杨砚留在云州剿匪,以及护卫张巡抚的安全。

    但许七安以及三名银锣的尸首要运回京城,他们是英雄,不应该埋骨异乡。寒冬腊月,尸体短期内不会腐烂,但也不能长期留在云州。

    护送四人尸体回京的任务交给了闵山闵银锣。

    李玉春三人决定留在云州参与剿匪,宣泄无处安放的悲郁。同时,内心深处,他们不敢带着许七安的尸体回京,害怕面对他的家人。

    张巡抚为四位牺牲的打更人准备了棺材,深深作揖,很长时间没有起身。

    封棺时,张巡抚把四封京城寄来的信,放在了许七安的胸口。

    .......

    2月2日,春祭日。

    这个世界没有春节,但有一个与春节相似的节日,叫做春祭日。

    这一天,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大奉最重要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会跟着祭天,烹羊宰牛,即使是再忙碌的人,都会在春祭日归家,与亲人团聚。

    春寒料峭,运河上浮着薄冰,官船缓缓北上,踏上归途。

    许七安在春祭日苏醒了。

    .......

    ps:昨天月票激增,重返月票榜第4,我很欣喜,感谢大家的支持。嗯,空口说没诚意,大章奉上,另外,感谢“.asxs.八百万大雕骑士总教头”的盟主打赏。

    对了,我还欠着三个盟主加更,“败笔人生”“沛谦哥”“总教头”。有空加更哈。这个大章不算加更,是月票榜的感谢。

    我不会嚷嚷着“多少月票加一更”这样的话,从来没有,因为感觉这样会让你们产生压力,但如果大家投的月票多了,我会自觉加更的。

第两百二十七章 备胎们的回信(为盟主“败笔的人生”加更)

    好黑....我在哪里....我是谁?

    他迷迷糊糊的想,记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呜呜呜.....

    咚咚咚.....

    许七安听见了号角声,擂鼓声。渐渐的,他听见了其他声音,排山倒海的喊杀声,沉雄又杂乱的马蹄声,以及爆炸声,刀刃碰撞的锐响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于许七安脑海构成一幅清晰的画面。

    是战场!

    他刚这么想,眼前的黑暗便劈开,光明穿透进来,视线里果然是一片战场。

    黑压压的大军冲杀,宛如密密麻麻的蚂蚁,高品武夫在战场中肆虐,就如同人类踩踏蚂蚁窝。

    这个战场里不是只有人类,还有两层楼高的巨兽,几十米长的大蛇,盘绕在天空猛禽....

    有盘坐在高空诵经的高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族;有悍不畏死的死尸大军;有成排成排的火炮军;有骑乘凶兽的骁勇骑兵.....

    “这是什么战场?太夸张了吧,死的人太多了吧。”许七安茫然的想。

    他的目光掠过战场,掠过死尸大军,掠过火炮兵,望向了战场后方的高空,那里有一群悬空的飞兽。

    一袭青衣傲立在兽头,背负双手,漠然的俯瞰着厮杀正酣的战场。

    “魏渊?!”

    许七安心头一震,忽然记起自己是谁了,也就是这个瞬间,战场画面崩溃,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七安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黑暗。

    我去,好闷.....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凝神细感应,接着,他“看见”了黑暗的船舱,看见了整齐排列的五口棺材,看见了缓速航行的官船,看见了波光荡漾的运河。

    这是他踏入炼神境后获得的神异。

    不知道其他炼神境武者是怎么样的,反正许七安的精神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充当眼睛。

    哪天即使钛合金狗眼瞎掉,他也丝毫不怵。

    “我刚才看见的梦境....不,应该不是单纯的梦,梦哪有这般清晰?什么死尸大军、佛门高僧....这些我都没接触过,怎么会梦到?”

    “梦里为什么会有魏渊?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至少两鬓没有斑白,我爸爸年轻时可真帅,跟我一样帅.....”

    许七安躺在棺材里,回忆着梦境里看到的画面,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大军,参战人数规模庞大。

    多方势力混战。

    再结合魏渊的出现,以及他的事迹,许七安心里当即有了猜测——山海关战役。

    魏渊的事迹里,最出名的就是山海战役......诸国混战,规模庞大,完美契合史书记载的山海关战役.....只是我为什么会梦到山海关战役?二叔这只弱鸡竟然能活下来,肯定趴在尸体堆里装死了吧.....许七安心里想着,推开了棺材盖。

    新鲜的空气涌入,他深吸一口气,翻身坐起,突然,昏暗的船舱里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

    许七安被吓的一抖,这才发现,左侧三米外盘坐着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好了,身份揭晓了,杨千幻。

    这货是唯一一个让许七安只看背影就能认出的男人。

    没有立刻回应,他沉吟着措词几秒,才说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杨千幻语气颇为轻快,显示出他心情极好:“回京的路上,哦不,水上。”

    “云州的案子结束了?”许七安脸上喜色浮动:“哎,这破案子终于完结了,老子终于不用熬夜爆肝。

    “我死了一回,也不知道宋廷风和朱广孝有没有为我伤心,可能更伤心五次白嫖的机会没有了吧....

    “哎,最后还是没有把苏苏骗回家当纸片人老婆,李妙真恐怕想砍死我的心都有了,幸好老子早死一步,不然还挺尴尬的....”

    杨千幻耐心的听他唠嗑。

    “对了,你怎么也在船上?”许七安问道。

    ....杨千幻想了想,说道:“我奉师命来云州办事,现在事了,自然就回去了,恰好打更人送你们的尸骨回京,我便偷偷溜上来。

    “随后,我就发现你身上的刀伤箭孔,竟诡异的修复,我便料定你没死。等了一旬,嘿,还真就活过来了。”

    杨千幻说的很平淡,但其实心理历程远比语气要跌宕起伏的多,得知许七安战死的消息后,他心说完了完了,回京后老师要把我镇压在摘星楼底,永世不见天日了。

    恐慌的差点脱离师门跑路。

    同时觉得很可惜,辣么有趣的一个小子,怎么就战死了呢,怎么就想不开呢,竟然用自己20岁的生命去换一个老头子的命。

    张巡抚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子了。

    他一路尾随,潜入官船,打开了许七安的棺材板,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拨开云雾见青天。这小子身上的伤势竟离奇恢复,心跳渐渐复苏,居然是否极泰来的气象。

    于是,杨千幻便开心的守在棺材边,屎都没时间拉。

    当然,这些事是不能让许七安知道的。

    .....他是不是揭我棺材了?不然怎么知道我身上的伤势修复.....好端端的揭我棺材干嘛.....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许七安心里腹诽,脸上却露出微笑:

    “监正大人派你来云州做什么?”

    恰好这时,杨千幻问道:“你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

    问完,两人望着彼此,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心虚的他们又默契的同时岔开话题:

    “今天天气不错。”

    “今天风儿甚是喧嚣。”

    许七安和杨千幻又沉默了下来。

    有些尴尬....就在许七安想着岔开话题,聊一聊别的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怀里揣着四份信函。

    谁的信?

    棺材存放在舱底,只有微弱的光从甲板缝隙里穿透进来。

    甲板居然透光,这船应该好好修缮了.....许七安吐了个槽,随手拆开信封,接着微光阅读起来。

    而今他的目力,已经能做到黑夜中视物,毫无障碍。

    踏入炼神境后,身体各方面属性得到提升。

    “大哥:

    寄回来的信,家里收到了。娘和爹都很开心,铃音也很开心,尤其是娘,没想到大哥竟会给她写信,娘高兴的直拍桌呢。知道大哥在外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字迹娟秀,是玲月妹子的寄来的信。

    婶婶怕不是拍桌骂我已故的娘吧.....那你有没有开心啊,小妹子.....许七安心里浮现许玲月清丽脱俗的瓜子脸,想着她微微低头,含羞带怯的姿态,不由的翘起嘴角,继续

    “你离京没多久,铃音就被迫去塾堂,一切都是二哥操办的。现在,铃音已经会背诵三字经的前九个字了,爹和娘刚得知时,险些喜极而泣。”

    铃音竟然能背九个字了?许七安险些喜极而泣。

    “不过她好像被人欺负了,娘给她买的玉镯子,价值十两的玉镯子,前几天不见了踪影。她的手腕有浅浅的淤青,显然是被人硬拽下来的。

    “铃音傻乎乎的,问她是谁干的,她也不说,完全不当一回事。大概在她心里,除了吃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春祭将近,爹每日都归家都很晚,要么就宿在外营,没时间管理家里的事。娘没敢告诉他,自己去找塾堂先生质问,但先生推说不知道,兴许是铃音自己弄丢了。娘气的浑身发抖,但又无可奈何。

    “如果大哥在家里,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吧。如果二哥在家,肯定骂的先生无地自容。

    “不过二哥最近很生气,听爹说,他在寒风里冻了半宿,第二天回家拿钱粮时,就不跟我们说话了。二哥真小气,忘记给他写信又不是大哥的错,大哥也是很忙的呀。”

    妹子,二郎好歹是你亲哥,你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你这是连胸都拐到我这里了....请继续保持....许七安看到这里,险些伸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好可惜,没能目睹二郎狼狈模样,库库库....

    “对了,娘说开春后,就要给我找夫婿,娘真讨厌,她怎么不自己嫁。铃音很想你,天天嚷嚷着要找大哥。我,我....也很想你。”

    说什么傻话,婶婶怎么能改嫁?婶婶生是我许家的人,死是我许家的鬼.....嗯,大哥也很想你们。

    看完了,许七安心满意足的折叠好信纸,装回信封里。

    他看了眼杨千幻,这货依旧背对着他,安静的像个木头人。

    “你看我做什么,我还能在哪?”杨千幻没好气道。

    许七安不搭理他,低头,拆开了第二封信。

    “许郎:

    与君一别,已是两旬,思君之情,如烈火烹油,愈发炽烈。我在教坊司一切安好,就是总爱瞌睡,醒来便摘摘梅花,四处走走。我酿了一坛梅花酒,盼君归来,举杯共饮。”

    这是花魁娘子的回信。

    “偶尔也会出去陪客人小酌几杯,听他们高谈阔论,其实奴家是想听到关于你的消息,然云州与京城相隔万里,消息传递不易。

    “那些臭男人,自诩读书人,其实大多都是酒囊饭袋,才华平平,不及许郎万一。奴家常常想,能遇见许郎,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前些日子,倒是丫鬟带回来一个消息,听说许郎在青州新作一首诗,被紫阳居士奉若至宝,铭刻在碑文上,警示世人。奴家与有荣焉,喜不自胜。

    “许郎,奴家夜夜想你,指甲修的干干净净啦。”

    想我就想我,不要弄的满手都是.....许七安嘿嘿一笑,小心的折叠好信纸,收回信封。

    最后还有两封信,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养的备胎们:褚采薇、怀庆、临安。

    分明是三个人呀,哦不,三个胎呀,怎么只回了两封信。

    许七安有些生气,心说谁没给我回信?是我养胎技术不够好,还是本海王的钢叉,插的不够准?

    他随便选了一封信,展开阅读:

    “狗奴才:

    云州的案子何时结束?本宫不是想你,只是觉得春祭在即,好多侍卫都休沐回家啦,身边没几个可用的奴才了。”

    开篇第一句话,一股子婊里婊气的娇蛮傲娇扑面而来。

    公主殿下还会缺侍卫吗......嗯,裱裱还记得给我回信,不错不错.....许七安继续看下去。

    “你发明的五子棋在本宫手里发扬光大啦,人人都夸我是兰心蕙质,聪明绝顶,就连讨厌的怀庆也对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私底下与我说:临安智慧远胜与我,怀庆甘拜下风。

    “但是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承认的啦,我随口告诉你一声,你也别记在心里,怀庆毕竟是公主,留她几分薄面。

    “本宫也不占你便宜,春祭将近,父皇送了我一些金银玉器,绸缎首饰。等你回来,随便去本宫库房挑几件。”

    哈哈哈,临安这个傻妞儿,我哄她说二叔为了供我习武,四处举债,日子过的艰难,她竟然就当真了,变着法子送我银子,太特么天真了吧.......请继续保持啊。

    许七安开心的笑了。

    “那个鸡精是怎么回事啊,不是你发明的吗?为什么外头都在传,说是司天监的褚采薇发明的。本宫气的要死,就跑司天监闹了一场。

    “司天监的白衣不敢对我出手,竟跑去父皇那里告状,本宫被父皇狠狠臭骂了一顿。等你回来,本宫再带你去讨回公道。”

    额.....其实鸡精还真是采薇做出来的,我只是给个思路。嗯,她要利用鸡精来凝聚炼金术士的位格,这件事早就与我知会过了。

    许七安有些小感动,裱裱还是很护犊子的。

    他把临安的信塞回信封,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后一封信。

    怀庆和采薇,你俩到底谁是叛徒,现在就见分晓了。

    “许铜锣

    云州环境复杂,匪患由来已久,齐党与巫神教既以秘密谋划多年,想必在云州积蓄了不小的势力。

    “切记小心行事,即使有姜律中一位四品武夫,也不是万分稳妥。若是锁定目标,一定要以雷霆之势缉拿,不给对方应对的时间。

    “我猜魏公暗中布局,但多半不会与你们碰头,或许张巡抚知晓,或许不知。你虽断案如神,奈何实力有限,切莫单独行动。”

    信是怀庆的啊。

    许七安心情很复杂,失望和喜悦都有,失望的是大眼萌妹竟是个渣女,枉费我一往情深,将她收入鱼塘,而她如此绝情。

    喜悦的是怀庆没有当渣女,心里还是惦记着本铜锣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对这样的结局,许七安喜忧参半。

    “怀庆真可怕啊,智商未免太高了吧......不,这不仅仅是智商,还有对局势的分析,对人心的把控,她连魏公的心思都能把握到.....完了,以后出轨很容易被抓。”

    怀庆公主似乎还是魏渊的半个弟子,有这份本事倒也不奇怪....许七安眯着眼,继续往后阅读:

    “前些日子,采薇来我宫苑用膳,闲聊时说起了你,她说最近在烦恼怎么给你回信,因为她不爱读书,怕写的不好让你笑话。

    “她还说:许宁宴真有心,从青州寄了一片红莲花瓣给我。说我与红莲一样明媚如风。

    “采薇与本宫说起时,眼角眉梢挂着笑意.....我便与采薇说:本宫替你执笔回信。她欣然同意。

    “呵,许大人真是风流倜傥,一花赠两人,说辞各不同,偏还形容的恰到好处。

    “本宫佩服。”

    ......许七安脸色呆滞的看着信纸。

    “你怎么了?”杨千幻问道。

    “翻车了.....”许白嫖老脸一红,羞耻的想要跳进运河,游回白帝城。

    卧槽,忘记褚采薇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她和怀庆关系又好,与好闺蜜分享这种事完全没心理障碍啊。

    怀庆本来就对我有偏见,离京时都不肯见我,如今采薇姑娘这波偷家......怀庆肯定把我打上渣男标签了吧。许七安臊的面红耳赤。

    许某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有脸回京.....哦,我已经死了,那没事了。

    同时又觉得庆幸,因为裱裱、浮香、玲月妹子的信,怀庆是看不到的。

    后两者不用说,与怀庆没有交集,裱裱虽是她姐妹,但两人势如水火,不可能分享这种闺房密信。

    炫耀就更不可能了,裱裱再天真无邪(婊里婊气),她也是皇家出生的公主,不会傻到把这种信拿出来到处说。

    还好我知道褚采薇是个榆木脑袋,没有与她**,说的都是些沿途的美食.....恐怕正是如此,怀庆公主心里不悦,但还是写信提点我。毕竟我写给她的是情(舔)书,写给采薇的是正常书信。

    嘿嘿,想不到吧怀庆,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是谁写的信?”

    见许七安终于看完,杨千幻又打开了话匣子。

    “京城的朋友寄来的信。”许七安面不改色。

    “是相好的吧。”杨千幻道。

    许七安一下警惕起来:“你偷看我的信?”

    杨千幻冷笑道:“我杨千幻不屑做这等龌龊之事。”

    毕竟是四品术士.....许七安颔首,道:“话说回来,你家的采薇师妹真是个榆木脑袋,到她那年纪,也该少女怀春了吧。我愣是撩不动,给她写信,她还.....”

    许七安长叹一声。

    杨千幻赞同道:“采薇师妹的确开窍的晚,她只是当成了寻常朋友的书信往来,才告诉怀庆公主的。也不是完全对你无意,至少你在她心里是很有重要的朋友。”

    许七安目光骤然犀利:“你特娘的怎么知道她告诉怀庆了?”

    “......”杨千幻。

    逼王好半天没说话,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顿时,他也体会到了许七安刚才的羞耻感。

    你不但偷看我的信,你特么还给粘回去了.....

    “算了,看在你帮我抓住梁有平的份上,我也懒得计较。”许七安告诫道:

    “但你千万不要把信的事外传。”

    事已至此,杨千幻看都看了,他还能让时光倒流不成,不如假装大方。

    杨千幻一愣:“我没帮你们抓梁有平啊。”

    甲板缝隙里,一阵寒流扑进来,吹在许七安脖颈。

    他缓缓打了个冷战,汗毛一根根竖起,连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

    冬日的暖阳高挂,南宫倩柔驾车抵达宫城外。

    停泊好马车,他把缰绳丢给迎上来的羽林卫,弯腰摘下木凳,打开马车的门,道:

    “义父,到了。”

    穿着奢华的大青袍,两鬓斑白的魏渊,钻出马车,踏着木凳下来。

    两人进了宫城,往御书房行去。

    “义父,听说今早有八百里加急?”南宫倩柔问道。

    大奉情报等级,分为三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以及最高的八百里加急。

    其中八百里加急的情报,直接送入内阁,由内阁转送皇帝。在送入内阁前,除传送情报的驿卒外,任何人不得经手。

    否则视为谋逆。

    魏渊脸色凝重的点头,八百里加急文书送进宫后,没多久,陛下就在御书房召开了小朝会。

    八百里加急的,必然是大事,只是不知来自哪一个州。

    “真是多事之秋!”魏渊轻叹一声,顿了顿,又道:“让你准备的犀甲,进展如何?”

    “材料已经收集完毕,就等拿去司天监炼制了。”南宫倩柔酸溜溜的语气。

    犀甲是魏渊要送给许七安的礼物,犀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再请司天监的炼金术师和阵师出手,炼制成法器。

    那就是一件防御无双的至宝,哪怕是五品境的武者,也休想轻易攻破。

    南宫倩柔知道魏渊的想法,他要为许七安补足最后的短板,为这株尚未长成的树苗保驾护航。

    临近御书房,南宫倩柔被禁军拦下,魏渊独自一人前行。

    魏渊跨过门槛,进去御书房。

    他随意扫了眼两侧的群臣,眉头顿时一皱。

    众大臣都在看他,以一种晦涩莫名的眼神。

    元景帝也在看着魏渊,不过老皇帝心思深沉,不露喜怒。

    “陛下。”魏渊作揖行礼,自然而然的入列,站在自己的位置。

    ps:感谢“倚剑拄刀的老人”、“社会逼你坚强”、“狂歌~”的盟主打赏。会加更的。

    这章六千字其中三千字是正常更新,另外三千字是盟主加更。

    ps:明天早上的更新留到晚上,本卷结束了,开启第二卷,我要构思一下。

第两百二十八章 抚恤金

    魏渊在官场屹立不倒几十年,气氛稍稍变味,他就能敏锐的分辨出来。

    尽管元景帝只是在他进来时,瞥他一眼,尽管群臣此时已经收回了目光,但魏渊知道,本次小朝会,多半与自身有关。

    春祭刚刚结束,再过几天京察就要出结果了。这段时间,各州的吏部纷纷传来考察名单,就等着元景帝大笔一挥。

    而京城内的考察结果,已经在吏部尚书的主持下,渐渐成型。

    这份考察名单的成型,过程中伴随着怎样的腥风血雨,堂内的诸公、元景帝心知肚明。断然不会在此时此刻,推到重来。

    既然不是京察之事,还会有什么重大要事涉及自身?

    魏渊心思电转,脑海里浮现两个字——云州!

    八百里加急情报来自云州......看来云州真的叛变了,以姜律中和杨砚能力,有张行英此前做的努力和铺垫,云州乱不起来.....魏渊沉吟着。

    又等了一刻钟,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大臣们陆续到齐。

    元景帝俯视堂下众臣,道:“今早,有一份云州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云州案已经有了结果。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输送军需者,为云州布政使宋长辅。”

    仿佛一颗炸弹砸下来,群臣们炸开了锅,骇然失色。接着,就是难以自控的议论声,怒斥声。

    不过,其中有部分人并不惊讶,比如王党。

    加急文书要先经内阁之手,由内阁转交通政司,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

    是专门为皇帝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的衙门。

    内阁是王首辅的地盘,内阁当然是没权利私拆加急文件,但皇帝阅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文件内容告之内阁,然后开会。

    所以王党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

    “肃静!”

    元景帝身边的大伴,连喝数声,才让群臣们安静下来。

    “众卿听一听吧。”元景帝道。

    头发花白,穿蟒袍的大太监看了眼角落里的宦官,微微颔首。

    那宦官抬步上前,展开手里的文书,朗声念道:

    “臣张行英,扣上:

    云州案结于一月二十四日,逆贼宋长辅、杨侑、陈明......三十四人,皆以伏诛。”

    一连串的名字,全是有品级的官员。

    “今云州归治,大案结陈。此乃朝廷教化有功,乃陛下厚德神明之功。

    “金锣姜律中,一路护臣周全,兢兢业业.....

    “金锣杨砚,身冒百死,率军痛击叛军,平叛有功,使叛军未能烧杀掠夺,荼毒云州百姓,居功至伟....

    “银锣赵彬、唐山狐、李运,三人为保护微臣,死于巫神教梦巫之手,死亦无悔,其心之忠烈,气概之沛然,微臣痛惜之至.....”

    “铜锣宋廷风、朱广孝,在查案过程中屡做贡献,助许七安找到证据,为保护证据,不惜以身饲鬼,以至气血大亏......剿杀叛党过程中,身先士卒,不惧生死,报国之心令人感动.....”

    从金锣到铜锣,张巡抚逐一表功,写的极为详细,非常用心。

    魏渊沉默的听着,即使听到三位银锣殉职,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权臣,始终面无表情,不露情绪。

    “铜锣许七安,在南下过程中,勘破铁矿走私案,此事前表已具,不再详陈。但在云州案中,许七安几以一人之力,破解种种线索,找出罪证.....亦是他察觉出宋长辅的阴谋,令案情反转,使臣没有错怪忠良。

    “东窗事发后,宋长辅狗急跳墙,召集叛军关闭城门,围杀微臣于布政使衙门。臣身处绝境之际,许七安一人一刀,与数百叛军死战,斩敌两百余人,终力竭而亡。

    “微臣斗胆,求谥爵位。

    “臣身在云州,冀能早日面圣。张行英再拜顿首。”

    念完,宦官收拢长长的折子,退了下去。

    元景帝扫了一眼止不住哗然,交头接耳的群臣,目光最后落在魏渊身上。

    这位身负传奇,被誉为大奉五百年来最强大国手的宦官;这位打赢山海关战役,压服周边各国的五军左都督;这位统率打更人,监察百官,名声狼藉的魏阉.....

    此时此刻,竟在朝会上走神了。

    “张行英所奏之事,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啊?”元景帝问道:“魏渊,魏渊,魏渊....”

    连喊了三声,一次比一次大声。

    魏渊浑身一震,似乎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轻轻的“啊?”了一声。

    元景帝嘴角一挑:“魏爱卿似乎精神不佳,张行英扼杀云州叛乱于摇篮之中,这也是你的功劳,莫非魏爱卿不高兴?”

    魏渊不答。

    礼部给事中,左都给事跳出来呵斥:“魏渊,陛下问你话。”

    魏渊依旧不答。

    “罢了!”元景帝心情好着呢,摆摆手,与群臣商议折子的事,对一干打更人论功行赏。

    到了许七安的时候,对于谥爵位有了分歧,小部分大臣赞同授予爵位。更多人则表示不妥。

    其实并无不妥,爵位不是官职,是对有功之人的“奖励”,是朝廷拉拢人心的手段。

    许七安这种情况,属于死后封爵,仅是身后荣誉。

    但许七安是魏渊的心腹,和魏渊抬杠是文臣们的本能,其次,许七安树敌太多。从税银案到桑泊案,再从平阳郡主案到云州案。

    因为他,王党的户部侍郎倒台了;梁党废了;王党的礼部尚书倒台了;齐党的工部尚书诛了九族.....

    恨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即使是身后荣誉,也不愿给他。

    其中以同为齐党的大理寺卿和礼部侍郎最激动,慷慨陈词,点明弊端,总之就是一句话:

    许七安不配。

    大理寺卿虽是齐党,但勾结巫神教的工部尚书,没有证据指明大理寺卿也勾结了巫神教,他得以置身事外。

    所谓党派,只是政治盟友,而非亲属家眷。

    礼部侍郎是王党的人,顶头上司在桑泊案中被许七安搞垮了,最可恨的是新任礼部尚书是魏渊的人。

    群臣的态度让元景帝有些犹豫,从他的角度来说,那个总是看不顺眼的铜锣殉职,当然不足以让堂堂天子兴奋狂喜,但说实话,还挺舒坦。

    就像赶走了嗡嗡的苍蝇。

    不过,对于给予爵位,元景帝是赞同。因为许七安确实立了大功,封爵能彰显他的赏罚分明。

    元景帝对死人最是宽容。

    但是如果大部分臣子都不同意,那元景帝也不会坚持己见。

    元景帝正要宣布结束话题,驳回张行英的建议,忽然看见魏渊出列了。

    大宦官径直走向礼部侍郎,抬手,“啪!”一声。

    响亮的耳光响彻御书房,瞬间压过了群臣的争执声,一道道诧异的目光望来。

    “啪!”

    大理寺卿也挨了一巴掌,踉踉跄跄的跌倒,发冠脱落,披头散发。

    “哗....”

    诧异的目光变成了喧哗,御书房炸开了锅。

    大奉历史上,脾气暴躁的大臣们,在朝堂之上动手斗殴的例子倒是不少。更何况这里是御书房。

    但打人者是魏渊,这就显得荒诞离奇了。

    在群臣心里,魏渊以宦官之身执掌打更人衙门、都察院,窃居高位,身上的标签有:阴险狡诈、腹黑歹毒、狡诈深沉、善谋等等。

    但绝对没有“冲动鲁莽”,这么容易落人把柄,早给人玩死了。

    魏渊又有什么阴谋?故意的?

    朝堂诸公念头浮动间,职业喷子给事中就不用想这么多,六部的几位“左都给事”仓惶奔出,高呼道:

    “陛下,魏渊当堂打人,目无陛下,目无王法,请陛下将旨,斩了此獠。”

    给事中不用想这么多,逮着把柄死磕就行。

    当即,不少大臣纷纷附议。

    对于众臣的控诉,魏渊丝毫不理,作揖,沉声道:“陛下,齐党之事尚未完结,工部尚书虽已处置,但同党依旧蛰伏朝堂。桑泊案中,礼部尚书勾结妖族,同党亦是尚存。

    “恰逢京察,微臣提议,延缓考察,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

    几个意思?

    众臣悚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渊,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延缓京察,他还想搞事情?!

    自年初以来,京城官场经历了风声鹤唳蛰伏,小心翼翼的观望,以及年中至年尾的勾心斗角和人人自危,早已疲惫不堪。

    即使是最好斗的阴谋家,也想着早点结束京察,休养生息。

    魏渊这厮,竟要把斗争延续下去?

    他,他疯了?

    就连首辅王贞文都忍不住侧头,愕然的审视着魏渊。魏青衣面无表情,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身为老对手,王首辅发现自己此刻居然无法揣测出魏渊的用意。

    一时之气?

    不,魏渊怎么可能会被情绪左右。再说,气从哪里来?

    元景帝盯着魏渊,看了片刻之后,恍然意识到,那个叫许七安的铜锣,在魏渊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他压了压手,待众臣安静下去,缓缓道:“如此错综复杂的悬疑奇案,许七安旬月便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此等人才殉职,乃我朝廷的损失。就按张行英所奏吧。

    “魏渊当堂殴打朝廷命官,目无法纪,罚俸一年。至于京察之事,依照祖制,不必更改。”

    众臣对于元景帝轻描淡写的处罚,倒是没什么意外,尽管心里失望,但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扳倒大宦官。

    以魏渊的重要性,陛下对他的容错率极高,殴打朝廷命官一两次,受些处罚已是极限。

    令他们惊讶的事,魏渊竟不再纠结京察之事,闭口不谈。

    这让群臣意识到,所谓延缓京察,只是魏渊泄愤的借口。

    相比起不轻不重的处罚,魏渊失态的原因,让群臣们极为在意。原来无懈可击的魏阉,也有令他在意,让他失态的存在?

    随后,就许七安追封爵位之事,多方展开激烈讨论。

    一番扯皮后,许七安的爵位定下来了:长乐县子。

    子爵!

    无法世袭罔替。

    ........

    小朝会结束,诸臣散去,魏渊一言不发的前行,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步伐极快,走在群臣面前,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义父。”

    南宫倩柔迎上来,正要询问小朝会内容,询问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可他忽然愣住了。

    魏渊的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轻易读出了伤感,那双沉淀着岁月洗涤出沧桑的眼眸里,竟有着深深的萧索。

    没有打招呼,连颔首都没有,魏渊沉默的走来,沉默的与南宫倩柔擦身而过,沉默的继续前行。

    青袍下摆,轻轻摇晃。背影萧索孤寂。

    出了什么事.....南宫倩柔一愣,他看了眼后方走来的诸臣,忍住了试探的想法,大步跟上魏渊。

    车轮辚辚,返回打更人衙门的路上,南宫倩柔忍了一路,临近衙门时,终于出口问道:

    “义父,发生了什么事?”

    车厢里,魏渊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许七安殉职了。”

    这.....南宫倩柔神色凝固。

    他扭头,悄悄的打量了车厢一眼,尽管车门挡着,但他还是不自觉的放缓动作,害怕被魏渊发现。

    整个打更人衙门都知道魏公重视许七安,但只有南宫倩柔和杨砚知道,何止是重视,义父对许七安抱着极大的期望,就像匠人发现了一块完美的璞玉。

    爱不释手,心心念念要把他雕琢成举世无双的美玉,玉成之日,震惊天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南宫倩柔心里清楚,这份期待和重视,已经胜过他这个义子很多很多。

    现在许七安殉职了,义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南宫倩柔心里叹息一声。

    他原以为自己会暗暗高兴,许七安的出现让他嫉妒,让他心里不平衡,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家伙从没出现就好了。

    义父最关注的还是我。

    如今听说了许七安的死讯,南宫倩柔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反而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手里的缰绳忽然脱落,南宫倩柔吃了一惊,才发现掌心的缰绳,不知何时被他捏成了齑粉。

    回到衙门,南宫倩柔随着魏渊进了浩气楼,登上七层,魏渊在茶室口顿住,低声道:

    “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南宫倩柔欲言又止,躬身退走,但没有离开,而是候在茶室外。

    茶室安静,午后的阳光洒在瞭望台,宽敞明亮。、

    魏渊照常翻阅公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宦官。

    日头渐渐西移,黄昏的阳光是橙红色的,照的西边云朵如烧。

    魏渊手里的公文,一页都没翻过,他枯坐了两个半时辰。

    合上公文,捏了捏眉心,魏渊喊道:“倩柔。”

    “义父......”南宫倩柔闻声进来,精致的俏脸布满担忧。

    “召集在衙门内的所有金锣。”魏渊道。

    南宫倩柔退走,不多时,带着六名金锣返回。

    此时,魏渊负手站在茶室中央,无声的目光审视着金锣。

    “魏公。”金锣们抱拳。

    魏渊微微颔首,缓缓道:“传令散布在外的所有暗子,渗透东北方各国。夏初之前,本座要得到巫神教的西南方的边防布局图,不惜一切代价。”

    金锣张开泰吃了一惊:“魏公....”

    其他金锣同样吃惊。

    魏渊淡淡道:“秋收之后,本座要打巫神教。”

    果然....几位金锣小心翼翼的观察魏渊,终于察觉到了这位大宦官细微的不对劲,以前的魏公,始终是智珠在握的超然姿态,有着与身份地位相匹配的静气。

    但今日的魏公与往日不同,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里,燃烧着锐利的锋芒和斗志。

    这种斗志和决心,只有在当年山海关战役时才有。

    金锣们齐齐低头,用上了正规的回复:“谨遵钧命。”

    几位金锣告退,出了浩气楼,一位金锣皱眉道:“朝廷恐怕不会轻启战端。”

    南宫倩柔冷笑一声,朝廷不轻启战端,但巫神教会,东北诸国会。只要主动把机密情报通过秘密渠道送过去,就不怕巫神教不上钩。

    等边境受到侵扰,陛下和朝堂诸公就不会视而不见。

    以义父的手段,想打巫神教,只取决于他愿不愿意打,而不是陛下想不想打。

    张开泰看向南宫倩柔,皱眉问道:“今日朝堂是不是出事了?魏公有些反常。”

    南宫倩柔颔首:“今早有一封八百里加急,云州张行英递回来的。如义父所料,云州果然叛变了。”

    顿了顿,他扫过众金锣,不自觉的沉声道:“许七安殉职了。”

    众金锣猛的抬头,看向浩气楼。

    ........

    此时,许七安还在水上漂着。

    掳走梁有平的不是逼王?!

    许七安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惊悚,就如同在废弃的宅子里自拍,照片拿回家洗出来后,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

    那种惊悚感,叫人脊背冰凉,头皮发麻。

    “梁有平真不是你掳走的?”许七安求证道。

    “我杨千幻何曾说过谎话。”逼王淡淡道。

    老师给他的任务是暗中看护许七安,尽管逼王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但他向来是个守规矩的弟子。

    做事很靠谱!

    答应看护许七安,就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云州案跟他也没啥关系,破案与否,是巡抚的事。后来许七安自投罗网,他才不得不出面救助,暴露了自身。

    滚,你刚才还骗我说没偷看信件.....要不是实在没心情,许七安当场就把逼王的脸给打肿。

    梁有平不是杨千幻掳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案子都要推到重来了.....会不会,幕后黑手并非宋长辅,而是另有他人,比如杨川南?

    云州的案子,原本只是暗子周旻查出杨川南侵吞军需,扶植山匪.....直到我误打误撞,发现齐党与巫神教勾结,这才引出了后续的巡抚入云州查案。

    这个案子的真相会不会是这样的:

    杨川南发现自己的图谋被打更人暗子曝光,于是让梦巫杀周旻灭口,并破解暗号,找出罪证......然后设下了这个苦肉计,翻盘的点就是梁有平。

    他先故意让梁有平在狗肉铺里等我,然后又借李妙真道破梁有平身份,引来我的注意.....随后让人把梁有平送到张巡抚手中,利用这个反转,让我们彻底相信幕后主使是宋长辅,自己从容脱身?

    梁有平当时确实被屏蔽了气数,司天监的望气术无法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许七安品了许久,否定了这个推测,理由有如下三点:

    一,没必要这么麻烦,费尽心机把案子搞的这么复杂,只会暴露更多破绽,越简单的案子越难破。正所谓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案子也是此理。

    杨川南只要毁掉证据,即使大家都觉得是他做的,但张巡抚没有证据,就动不了一个二品的都指挥使。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二,张巡抚等人,包括许七安,之所以对梁有平说的话深信不疑,主要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出手相助的人是杨千幻。

    回顾一下案情,梁有平被送到驿站时,对于梁有平的供词,张巡抚等人将信将疑。当时,张巡抚的应对措施是先缉拿宋长辅,与梁有平对峙。

    结果宋长辅“畏罪自杀”,紧接着云州各军就叛变了。事件衔接的太紧密,根本没时间去核实案件的真相。

    直到杨千幻的出现,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术士是杨千幻,合情合理。

    于是梁有平的“自投罗网”,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奈何杨千幻帮助姜律中击杀梦巫后,就立刻离开了,后续的核实无法进行。

    许七安把这一点列为理由,是因为杨川南不可能知道杨千幻来到云州。那么这个诡异出现的术士,在张巡抚等人心里是无法解释的疑点。

    尽管他可以用随后而来的叛变抹杀张巡抚,可是,既然都能抹杀张巡抚等人了,还至于搞的这么花里胡哨?

    反而是梦巫的说法才合理,之所以隐忍,是想推杨川南顶罪,直到事情败露,才不得不实施最后计划——杀人灭口。

    三,如果杨川南是幕后黑手,那群跟着他叛变的逆党早就把他给供出来了。云州官场里的那些逆党,会不知道自己是跟着哪个老大的?

    这是造反,又不是古惑仔混社会。

    “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宋长辅无疑,但是,那个凭空出现的术士是怎么回事?”

    “野生术士能修到这种境界?要知道,术士体系才出现六百年左右,不像武夫和其他体系,存在时间已久,有大量的野生修行者。”

    “而就算是渊源流传的儒家等体系,对修行之法的管控依然很严格,只有没爹的(超越品级)武夫,才遍地开花,这也是各大体系看不起武夫的又一个原因吧。”

    “还有,那个不知根脚的术士,为什么要帮助我?他有什么目的?”

    许七安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税银案中的术士,炼制出假银的术士与云州案中的术士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或者,同一个势力?

    倘若如此,帮助我这个选项就可以排除了.....这帮龟孙,差点害的老子流放千里,害二叔问斩....许七安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司天监,没那么简单啊。

    “咳咳...”许七安咳嗽一声:“有件事要告诉杨师兄。”

    “说。”

    许七安便把无名术士的存在,原原本本告诉杨千幻,然后问道:“咱们司天监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咱们司天监?”背对着他的杨千幻反问。

    “反正采薇姑娘迟早是要嫁给我的嘛。”

    “呵。”杨千幻嘲讽了一下,接着,语气严肃的说道:“司天监确实有些秘密,比如老师从来不说师祖的事,但我心里清楚,老师曾经弑师。”

    弑师....许七安回顾了一下前文,想起桑泊案的调查中,那位初代监正的相关信息。

    初代监正是支持五百年前旧皇室的,原本的平海王,后来的武宗皇帝篡位后,监正就变成了如今的监正。

    关于初代监正的信息,被从历史中抹去。

    抹的干干净净,即使是怀庆公主这种可以修历史的女学霸都找不到点滴信息,还是通过佛门五百年前的传教,侧面突破。

    原来监正真的弑师了,当初还只是猜测,现在实锤....许七安道:“杨师兄的意思,云州出现的这位术士,与初代监正有关?”

    杨千幻摇头:“这个我不知道,莫要问这么多啦,术士体系你不了解,即使是我这种世间难有的奇男子,也不知道一品和二品术士叫什么。”

    许七安现在已经不是小萌新了,通常来说,这种情况就意味着,知道一品和二品的信息,就能知道很多术士体系的秘密,而这种秘密,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那你知道能屏蔽气息的术士是第几品吗?杨师兄你能做到吗?”许七安不甘心的试探。

    “这倒可以与你说,”杨千幻说道,“屏蔽气数的话,正常的术士都可以做到,不难。能为他人屏蔽气数,得六品以上。

    “但真如你所言,那个梁有平能屏蔽四品梦巫的占卜和咒杀,术士里只有一个品级能做到,梁有平被屏蔽的不是气数,而是命数,是天机。”

    顿了顿,他说:“三品术士,天机师。”

    ....三品?!云州案中的那个术士是三品?!许七安懵了一下,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云州案竟然牵扯到三品术士!

    如果是这样的话,四品阵师的杨千幻当然做不到了,可恶,要是早点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我.....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许七安心说,三品术士的谋划,即使看穿了也不能说破。

    这不是怂,是成年人的思维模式。

    要相互给面子的。

    “你记得保密,不要外传,尤其是老师弑师的事。”杨千幻顿了顿,补充道:

    “我不是害怕老师,我是觉得,他一把年纪了,不能晚节不保。我得给他留点做人的体面。”

    你越解释,越显的你心虚好嘛.....我哪敢乱说啊,监正一指头就能捏死我......许七安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应该给监正几分体面。”

    杨千幻微笑道:“你果然是个有趣的男人,与我一般。”

    司天监的历史不久,很多事情其实很好查,不像道尊和儒圣那样,后者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前者干脆是脱离了历史记载。

    许七安打算回京后秘查司天监,顺便查一查苏苏的家事,绝不是馋人家身子,人家没有身子。

    “咕噜咕噜....”

    许七安的肚子有些饿了,他旋即从棺材里出来:“我去找点吃的。”

    杨千幻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解释自己死而复生之事?”

    许七安忽然僵住,是啊,他怎么解释死而复生之事。

    京城里的大佬可不是好忽悠的,而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长乐县小快手,哦,今年还是小快手。

    是当初那个小快手。

    许七安默默躺回了棺材里:“我先不露面,等到了京城,再问问我爸爸的意见。杨师兄,伙食的事,就劳烦您啦。”

    杨千幻点点头,表示没问题,接着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自幼父母双亡,被二叔养大的吗?”

    “其实我是魏渊的私生子啦。”

    “什么?!”杨千幻大惊失色。

    许七安是魏渊的私生子,魏渊竟然有私生子?

    .......

    内城,许府。

    第二天早上,南宫倩柔带着两名铜锣,敲开了许府的大门。

    其实侧门已经开了,但以他金锣的身份,自然是要走中门的。

    门房老张打开中门,看见三位打更人,连忙低头,道:“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因为大郎是打更人的缘故,他对打更人的等级、差服,有一定的了解。

    这位女子打更人胸口绣着金色的铜锣,一看身份地位就比大郎要高。

    此时,天色刚亮,南宫倩柔扫了眼老张,目光望向府内,道:“御刀卫百户许平志,可在府中?”

    他是奉义父之命,给许七安松抚恤金的,三百两纹银。

    铜锣的身价就这么多,规矩就是规矩。

    但南宫倩柔知道,以后许家人能吃到的红利,绝对是难以估量的。比如御刀卫百户的官职,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那位即将参加春闱的云鹿书院读书人,将来的仕途不会是被打发到偏远外县。

    “在的,在的,老爷和夫人此刻在后厅用餐。大人您先到前厅用餐,小人去喊老爷。”

    门房老张恭敬的引着三位打更人进了前厅,吩咐下人端上热茶。

    两位铜锣客气的致谢,态度非常友善。

    南宫倩柔没有接茶,道:“不必浪费时间,领本官过去。”

    .....

    ps:上一章我写了五口棺材,有些读者没理解,我在这里解释一下:上上一章有失误,死的是五个人,还有一位龙套铜锣被我忽略了,所以最后送回去的是五口棺材。

迟来的卷尾总结和更新问题。

    第一卷结束了,想一想,还是写一章总结吧。

    第一卷是京察风云!

    主题就是政治斗争和连环案件,以及人物的塑造和铺垫。

    桑泊案我觉得写的还不错,该有的剧情有了,该出场的人物出场了,该做了伏笔做了。

    云州案的话,总体不够精致,主要是高强度的更新,让我没时间去揣摩案子的细节、埋设伏笔。说白了,就是慢工出细活嘛。高强度的更新,难免要损失一部分“精致”。

    我觉得网文是可以适当粗糙的。毕竟不可能像传统作者那样,写三年,修三年,改来改去又三年。

    哈哈哈。

    但就算是这样,云州案的伏笔和铺垫,以及反转,我自觉也写的很不错了。这高强度更新的网文里,这水平应该还行吧(谦虚一下)。

    再就是结尾这几章,算是画龙点睛,为这个案子增添色彩,挽回颓势。这几天追订涨的不错,月票也涨的很好。谢谢大家。

    第二卷,国士无双。

    与第一卷不同,第一卷案件是核心。

    第二卷的前半卷,会以日常、琐碎事件,以及书里的配角、主角等人物刻画为主。嗯,许白嫖不用刻画了。

    当然,为了增添剧情的张力和丰满,案子还是会有的,只是占据的篇幅不大。

    后半卷不剧透。

    如果说第一卷是本书的基石,那么第二卷就是本书的一个转折了。这一卷的剧情跌宕程度,以及重要性,会远胜第一卷。

    敬请期待。

    哦,更新问题说一下,虽然我这几天总是一更,但真特么的长啊,字数比以前更多。

    如果大家觉得大章好,在这里留个言。

    如果大家觉得三千字一章,每天两章,那在这里留个言。

    咱们皿煮写书,积极采纳正版读者的意见。

    ps:今天的更新没了,其实写了两千多字,但太短,不好意思发。想留到明天凑个大章一起发。

第三章 脱胎换骨

    前一刻,许氏族人还在惋惜大郎英年早逝,惋惜许氏的大族梦破灭,心里黯然悲伤。

    可当他们看见许大郎真的从棺材里坐起来,两条腿动的比脑子还快,哗啦啦.....全涌到远处,战战兢兢的旁观。

    “诈尸了啊,许大人真的诈尸了,快报官,快报官......”

    “报什么官,这里哪一个官都比县令老爷大。”

    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许氏族人又惊又怕,但因为院子里公主和几位身份显赫的大人,他们心里有底气,这才没有撒腿逃走。

    有人惊恐的往后退,也有人下意识的就往前靠,但又有所忌惮、茫然,搞不清楚状况。比如许二郎、许玲月、褚采薇、怀庆等人。

    好痒......许七安感觉头皮一阵阵的瘙痒,就像有虱子在爬。

    他伸手抓了几下,抓下一大片带着头发的头皮。

    “啊!!!”

    胆小的婶婶吓的尖叫一声,把身边的许玲月推出来当挡箭牌。

    许玲月也吓的要死,即使是最喜欢的大哥,突然揭棺而起的情况下,玲月也有些头皮发麻,出于本能的想要尖叫,想要逃走。

    但她没有,她泪流满面,颤抖着声线,哭道:“大哥,大哥你是有什么遗言没有交代,心里不甘心么.....”

    妹妹悲从中来,哭的梨花带雨。

    经历了短暂的惊愕和茫然后,在场中有几个人迅速反应过来,意识到许七安现在的真正状态。

    他们分别是练气境的怀庆公主、司天监的褚采薇、高品武夫南宫倩柔和张开泰,以及二叔许平志。

    褚采薇有望气术,能分辨生人和死人,再联想到监正老师说的一番话,即使这个丫头不太聪明,此时也想通了一些东西。

    ......这是脱胎丸的效果?难怪老师要说,我把脱胎丸送给了许七安,可老师怎么知道许七安会复活......许七安又是怎么服用的脱胎丸.......褚采薇想不太明白。

    至于许平志等人,纯粹是武夫敏锐的听觉,以及犀利的目光,听见了许七安的心跳声,看见了呼吸时胸膛细微的起伏。

    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又有共同之处,既惊讶又惊喜。

    许平志缓缓睁大了眼睛,平平无奇的脸庞交织着狂喜和悲伤,一个大老爷们,当着众人的面,竟泪如雨下。

    张开泰激动又欣喜,情绪全写在脸上,许宁宴复生了?他活过来了?

    踏入许府以来,保持清冷矜持的怀庆,素白的脸蛋瞬间温柔起来,眼角眉梢藏着的喜色,如果是熟悉她的人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

    南宫倩柔神色狐疑。

    遗言吗......许七安心里一动,想起婶婶昨晚哭着说他长的最丑,于是凄切低沉,带着颤抖的语气说:

    “婶婶对我不好,我要她道歉......”

    婶婶“哇”一声哭出来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没有武夫敏锐听觉,也没有术士的望气术,只是儒家八品修身境的许二郎以为大哥真的是尸变,跨步而出,口中念念有词。

    他要用儒家“言出法随”的雏形之力,让大哥重新躺好。

    “去!”

    但身边的父亲忽然一巴掌把他拍翻,许平志悲喜交织的扑到棺材边,就像迎上世间罕见的珍宝。

    “等等。”

    南宫倩柔拦住了许平志,眯着眼,审视着不停抓耳挠腮,抓下一片片皮肉的许七安。

    “身体活了,人还是不是那个人,就难说了。”南宫倩柔冷笑道。

    众人悚然一惊,联想到那只古怪的橘猫,当即意识到不对劲。

    橘猫跃过他的尸体,结果许大郎真的复活了,这难免让人产生联想——复活的并非许大郎,而是另有他人。

    南宫倩柔、怀庆公主几个,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元神夺舍这类操作,没看见也听说过。

    “不,他一定是大郎。”许平志语气坚定。

    没有理由,他只接受大郎死而复生的事实,其他的原因是他不能面对,也无法承受的。

    刀子已经在心里扎过一次。

    “二叔,是我啦。我没死。”许七安说。

    咦.....声音怎么变了?许平志脸色微变。

    这声“二叔”,嗓音清亮,富有男子磁性,比大郎以前的声音好听多了。

    许二叔的心当时就是一沉,握住拳头,盯着死而复生的侄儿:“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许七安。”

    许平志质问的语气,让原本便心怀疑虑的众人,更加警惕。

    幸好我没有妈,不然还得证明我妈是我妈........他心里吐着槽,沉吟片刻,道:“青橘又酸又涩,但二叔觉得皮汁另有妙用。”

    许平志脸一下子僵住。

    许二郎依旧不相信大哥死而复生了,看了眼神态不对的父亲,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问道:

    “你真的是大哥?”

    此时的许七安,脸上嫩肉与老肉交错,狰狞可怕,但看着小老弟的目光深沉而隽永,充满感情的说道:

    “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心里默默补充一句:一朝女眷不在家,影梅小阁三人行。

    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听到这样的话,二叔婶婶心里愈发确定,苏醒的就是许大郎,因为这些生活中的细小琐事,如果不是亲生经历,是不可能知道的。

    灵堂内,其余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到许新年身上。

    褚采薇想的是,这句话千万不能被杨师兄听见,不然自己以及司天监的师兄弟们,恐怕每天都要来一次洗脑循环。

    这和杨千幻那个蠢货的口癖,不相上下.....南宫倩柔和张开泰皱了皱眉,觉得许家这个读书人口气太狂傲了,武夫最听不得嚣张跋扈的宣扬。

    怀庆公主没说话,但用一种很内涵的目光,审视着许新年。

    “.....”

    许二郎俊美的脸庞憋的通红,连耳根都红了。这些话被家人听去犹觉羞耻尴尬,被大哥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念诵出来,这份羞耻感已经超过许大郎年纪该承受的极限。

    他恨不得推开大哥,自己躺进棺材里,一了百了。

    呼....

    见儿子吸引了火力,成为众人的视线焦点,许二叔松了口气,有些开心。

    “真的是大哥!”许玲月欢呼一声,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搂住大哥的脖颈,嘤嘤嘤的哭泣。

    “大锅大锅......”许铃音高兴坏了,站在棺材边蹦蹦跳跳,张开双臂,希望大哥也能抱他。

    但许大郎搂着妹妹柔软的娇躯安慰着,完全没注意小豆丁。

    许平志也激动的上前,抱住女儿和侄儿,用力抱住,害怕一放松,又没了。

    许二郎抬起脸,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大庭观众之下,这种矫情的举动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哼!”

    婶婶尖俏雪白的下颌一甩,别过头去,满脸不屑,但紧接着,她又捂着嘴哭了。

    南宫倩柔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脱落的死肉,不是死皮,而是一块块的死肉。皱眉问道:

    “你怎么复活的?”

    “我根本没死......”许七安刚想解释,便听褚采薇抬了抬手,鹅蛋脸的大眼美人,脆生生道:

    “是吃了我送你的脱胎丸吗?”

    许七安微微一愣,刹那间恢复如常,配合着做出感激的姿态,“采薇姑娘大恩大德,许宁宴没齿难忘,恨不得以身相许。”

    “呸!”

    褚采薇脸蛋一红,其实她有些羞愧,萌吃货不擅长撒谎,有很强的道德底线。

    不像许七安,撒谎成性,养鱼技术也差强人意,几次险些淹死在小池塘里。

    许七安望向众人,知道他们需要一个解释,沉吟片刻,道:

    “当日云州叛乱,贼军围困布政使司,巡抚等人命悬一线,我自知此战生死难料,想起采薇姑娘赠予的脱胎丸,于是就赌了一把......呵呵,当时情况危急,没得选。

    “想来是巡抚大人以为我战死了,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脱胎丸,原来是这样.....南宫倩柔等人恍然点头。

    怀庆望向依旧茫然不解的许平志等人,淡淡道:“脱胎丸是司天监监正炼制的灵丹妙药,服用此药,宛如蝉蛹结茧,褪去旧躯壳,诞生新身体。

    “即使是受了致命伤,也能破茧成蝶,收获一具全新的身体。”

    脱胎丸的药力,便是以旧身躯为养料,孕育新身体。就像蝉蛹化作蝶。

    缺陷也很大,比如“造价昂贵”,比如使用条件苛刻。药效在半个时辰后发作,服用丹药的人必须在半时辰后死亡,你不死亡,它便会强制你死亡。

    很容易造成千里送人头的惨剧。

    如果脑袋被人砍掉了,或者当场去世了,脱胎丸是救不回来的。

    总而言之,就是命悬一线之际,恰好药效发作。

    深知脱胎丸药效的南宫倩柔等人,也只能感慨许七安命大了。

    在许家人听来,大郎能死而复生,完全是司天监的采薇姑娘赠予了起死回生的仙药。

    “采薇姑娘,大恩不言谢。”许平志抱拳道:

    “大郎欠你一条命,以后上刀山下油锅,你只管吩咐,他要不愿意,我这个二叔的,绑也把他绑去。”

    什么都没做,就赚了我一条命。妈蛋,褚采薇才是主角模板吧........许七安配合着抱拳,千恩万谢。

    “好了,玲月,快扶你大哥出来了,活人别一直躺棺材里,晦气。”许平志心情大好。

    “嗯。”许玲月应了一声,但没有立刻搀扶大哥,而是帮他揭脸上一块块干枯的血肉。

    揭掉脸上和头上的皮肉后,许七安感觉脑门一阵清凉,顿时内心咯噔一下,完犊子了,老子蓄了二十年的秀发毁于一旦。

    旋即,他发现许玲月痴痴的看着他。

    “我的脸怎么了?”许七安心里一沉,连忙抚摸自己的脸。

    许玲月漂亮的小脸浮起两抹晕红,垂头不语。

    许七安只好自己跨出棺材,面向怀庆南宫倩柔等人,然后,清晰的看见他们都是一愣。

    眼前这个许七安,脸庞线条堪称完美,有着男子的阳刚之气,浓眉,高鼻,双眸湛湛有神,嘴唇的弧度和形状恰到好处。

    五官没变,但更精致更完美了。

    这,这是我养大的小子?婶婶红润的小嘴微张,难以置信的盯着许七安看。

    南宫倩柔“切”了一声。

    情窦未开的褚采薇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觉得脱胎换骨之后的许宁宴,变的更好看的。

    怀庆公主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微微扭头,掩耳盗铃似的移开目光。

    “大哥真好看。”许铃音开心的说,虽然大哥不抱她,但她对大哥的拳拳爱心是不变的。

    “我年轻时也这般的。”许二叔欣喜的说。

    说完,见一家人沉默的看着自己,许二叔顿时有些尴尬,补充道:“差不多,差不多嘛.....”

    “大郎没死?”

    许氏族人里,一位年迈的老人,远远的喊了一声。

    许二叔当即过去,告诉族人许大郎死而复生的喜讯,以及缘由。

    许氏族人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尸变,许大郎根本没死,是司天监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救了他。

    京城的平民百姓对司天监不陌生,城里好多药铺、医馆都是司天监的产业,九品的术士为了修行,隔三差五到医馆坐诊,医术高超又便宜。

    解释完,许二叔拉着许七安,给长辈们行礼。许氏族人也很高兴,族里晚辈死而复生本身便是值得高兴的喜事。再者,见识到了许七安的潜力和关系,族人们当然希望他越爬越高。

    霎时间,丧礼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安抚好族人,许七安送走两位金锣,送走褚采薇,送走怀庆公主,转身去了澡房。

    许氏族人留在许府,帮忙撤除丧礼的布置。

    .........

    往浴桶里倒满水,许七安两手撑着浴桶边缘,俯视水面中映出的脸。

    “帅啊,这才有代入感嘛,尽管和我前世相比还有点差距。”许七安拍案叫绝。

    此时此刻的他,五官依稀还是原来模样,但更加精致完美,颜值暴涨。

    躺入冰凉的水中,许七安舒服的呻吟一声,然后惆怅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

    这时,一只橘猫顶开了门缝,迈着优雅的猫步,翘着尾巴,走进澡房。

    “啧,早闻脱胎丸效力不凡,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竟让平平无奇的你,变的英武不凡。”

    原来在道长你心里,我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铜锣吗......许七安有些伤心,于是说道:

    “道长竟养成了上猫的恶习。”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金莲道长抬起爪子,拍了一下地面。

    橘猫跳上浴桶边,用来放置干净衣物的凳子,蹲坐着,口吐人言:

    “贫道一开始就不信你会殉职,今日得知你发丧,便过来看看。果不其然,身体虽无半点生机,但分明有细微的元神波动。”

    这细微的元神波动,武夫感应不到,唯有修阴神的道门弟子才能察觉。

    “贫道就住你一把,让你早日元神归附。”

    “多谢道长。”

    许七安诚恳致谢,要不是道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飞起来嗷唠一嗓子,他就算死而复生也没什么意思了。

    果然,吉人自有天相,鱼塘主得天庇佑。

    “可妙真说你身上无半点元神波动,死的很是通透。”金莲道长说道。

    “通透”是这么用的吗?许七安沉吟道:

    “从云州回京这一路上,我没有半点知觉,也是昨夜才恍恍惚惚的恢复意识。”

    他的意思是,细微的元神波动是近期才出现的,是复苏的征兆。

    金莲道长颔首,低头,爪子按在地书碎片上,“啧”了一声:“魏渊竟没有收回地书碎片。”

    魏渊在钓鱼?许七安一愣,便听金莲道长继续说道:

    “不过,让你加入天地会,对他来说只是随手落的一步棋,善谋者,布局深远。你死了之后,他许是有些灰心了,不愿意再掺和天地会的事情。地书碎片随你陪葬也好,被我取走也罢,都无所谓了。”

    道长你和魏渊果然是心照不宣啊,但当着我的面子,揭露我双面二五仔的身份,我还是会有点尴尬的.......许七安干笑一声。

    “对了,我复活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李妙真?”许七安拨弄着水花。

    金莲道长用琥珀色的猫眼,直勾勾的望着他:“要诚实啊年轻人。”

    妈蛋,谁还没在网上吹过牛皮呢......我以前逛逼呼的时候,就喜欢伪装成高学历人才,口头禅是:谢邀,人在米国,刚下飞机。

    许七安又干笑几声,想起了云州发生的事,问道:“道长,云州案背后有术士参与的痕迹,而且至少是三品术士。您对司天监了解多少?”

    他把云州案中,那位神秘术士的事迹告诉金莲道长。

    金莲道长很快就意会了许七安的意思,沉吟道:“司天监只有一位三品术士,叫孙玄机。

    “但我觉得云州出手的术士不是他,另有其人。”

    “谁?”许七安连忙追问。

    金莲道长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要你何用,许七安笑道:“道长在我心里,一直是睿智的长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还是个老银币。

    金莲道长摇摇头,纠正道:“上知天文的是术士,下知地理的是儒生。

    “不过,监正肯定是知道那位术士根脚的,只是这老东西的心思,谁都猜不透。”

    说完,金莲道长审视着许七安,啧啧道:“气血、气机旺盛了数倍,神完气足。如今的你,与离京时相比,进步很大。脱胎丸效果不凡啊。”

    就是太贵了......金莲道长惋惜的想。

    “侥幸侥幸,三个月就踏入炼神境,资质愚钝了,资质愚钝了啊。”许七安谦虚道。

    .....橘猫扭头就走,留下一句话:“去找魏渊吧,铜皮铁骨境的资源,你倾家荡产也买不到,但他能给你。”

    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物,许七安骑马出府,直奔打更人衙门。

    ..........

    ps:今天字数最少一万。晚上还有。错字晚上再改,白天先出门浪一浪,终于有假期了,苦逼的社畜啊。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四章 请陛下赐死

    浩气楼。

    回到衙门的南宫倩柔和张开泰,第一时间进了浩气楼,有南宫倩柔这个义子带领,不需要通传,可以径直登楼见到魏渊。

    魏渊站在一张横挂的地图前,背负双手,眯着眼,一言不发。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半个时辰了。

    这是整个东北方的俯瞰图,图中标志着巫神教的总部,以及东北各国的位置。这种地图缺乏精度,只能宏观上看个大概,因此不算珍贵。

    再精确些的地图,就是各国打破狗脑子也要抢夺、保护的机密物件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接着是南宫倩柔和张开泰的声音:

    “义父。”

    “魏公。”

    魏渊没有转头,沉声道:“许七安的尸骨在运河飘了一旬多,不宜久放......让他亲属早日下葬吧。”

    仔细听的话,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沉痛。

    南宫倩柔很清楚义父为何不看一眼许七安的尸体,义父是掌权者,是谋略者,他的心肠应该是硬的,是冷酷的,只有冷酷无情的人才能无敌。

    魏渊就应该是一个无敌的人,不会被情感左右。

    衙门里的打更人,甚至外界,都希望魏渊是这样一个人。

    “义父.....”南宫倩柔清了清嗓子,道:“许七安,还没死。”

    魏渊霍然转身,动作幅度之大,青袍随之鼓荡。

    这一刻,大宦官的脸色是复杂的,眼神也是复杂的,错愕、不解、欣喜、希冀......南宫倩柔从未在义父脸上看到过这么复杂的情感。

    但只是刹那间,大宦官就恢复了从容镇定,缓缓踱步到案边坐下,有些严厉的语气问道:

    “怎么回事?”

    南宫倩柔便将许七安的说辞,转述了一遍。

    魏渊静静听完,立刻说道:“让他速来见我。”

    南宫倩柔点了点头,看向那张巨大的,东北方的俯瞰图,“那谍子的事.....”

    许七安死而复生,巫神教还要不要打?

    “秋收后打巫神教,计划不变。”魏渊的表情冷冽,语气充斥着强大的自信。

    南宫倩柔和张开泰告退,前者打算再去一趟许府,结果刚出衙门,就碰到了策马而来的许七安。

    “你倒是挺识趣,”南宫倩柔啧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义父又收了一个螟蛉。”

    许七安反唇相讥,啧啧道:“老阴阳人了。”

    南宫倩柔勃然大怒,误以为许七安在嘲讽他男生女相,柳眉倒竖:“你怎么没死在云州。”

    话音方落,许七安脑海里旋即捕捉到一个画面:南宫倩柔抬起右手,抡着手臂挥舞巴掌.....

    许七安福至心灵,腰一沉,头一低,毫厘之间躲过南宫倩柔的巴掌,一溜烟的逃进了衙门。

    “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我去见魏公了。”

    在四品金锣面前,秀一波操作已经是极限,再不溜,就要被按在地上捶了。

    南宫倩柔略显呆滞的望着他的背影,接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躲开了?

    炼神境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能轻易察觉到周遭的敌意、埋伏,即使蒙上眼睛,也能在乱军中厮杀。武者到了炼神境,个人战力将达到一个小巅峰。

    但,以南宫倩柔四品的修为,尽管出手有所保留,但赶在一位炼神境武者察觉到危机做出规避前,让巴掌命中目标,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怎么可能.....”南宫倩柔柳眉轻蹙。

    .......

    许七安一路上收到无数诧异的目光,打更人也好,吏员也罢,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铜锣许七安殉职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衙门,这几日,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用前世的标题来写:

    #震惊!铜锣许七安返回,魏公都惊呆了#

    #前途无量的铜锣在云州做了什么事,竟毁了他的一生#

    可是现在,看见死去半月的许七安,生龙活虎的出现在衙门,还热情的挥手和大家打招呼,打更人们满脑子的问号。

    “大白天的,鬼魂也能进咱们衙门?话说人死了之后,竟变的如此英俊?”

    “怎么办啊,这是许宁宴的鬼魂,咱们不好出手吧?魂飞魄散了就不好了。”

    “你是瞎子吗?鬼魂会有影子?那可能是许宁宴的胞弟,许宁宴哪有这么一表人才。”

    许七安在一片议论声中,来到浩气楼,守卫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我要求见魏公,速去禀告。”

    守卫一步三回头的进楼了,片刻后下来,“魏公有请......许大人,您不是,不是......”

    许七安摸了摸自己的脸,用醇厚的声线回复:“我是许七安的胞弟,奉魏公之命,接替兄长的职务。”

    “原来如此,许大人高姓大名?”

    “许倩。”

    侍卫心说,怎么听着像个娘们的名字。

    表面上恭恭敬敬,道:“您请进。”

    进了浩气楼,登上七楼茶室,许七安见到了月余未见的魏渊,他依旧穿着华丽的青袍,两鬓斑白,眼角有着浅浅鱼尾纹,儒雅俊朗,是一枚气质与外表俱佳的老帅哥。

    以我现在的颜值,将来老了,肯定不比魏渊差......许七安抱拳,朗声道:“卑职参见魏公。”

    魏渊有些恍惚,温和道:“坐吧。”

    破天荒的,魏渊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悠悠道:“好好说一说云州的事。”

    此事说来话长,许七安把云州的经过,巨细无遗的告诉魏渊,包括李妙真二号的身份、天宗圣女的身份。

    除了神殊和尚关系重大,其余的事他没有任何保留。

    主要是魏渊太聪明,隐瞒太多会被察觉。再就是大宦官是真的重视他,栽培他,许七安投桃报李,对魏渊很信赖。

    果然,魏渊喝了一口茶,说道:“杨千幻一直跟着你。”

    许七安先是一愣,有些错愕,他也不傻,立刻意会到了什么,问道:“杨师兄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跟着你,依我对此人的了解,除了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其余事他是不上心的。”魏渊笑容莫测,“但如果是监正的意思呢。”

    监正知道我的秘密......如果是他授意的,那也合情合理。

    许七安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下魏渊,大智若妖的魏渊,会不会也察觉出一些端倪?

    魏渊没有执着于这位话题,继续道:“至于那位三品术士,暂且当他是三品吧,我不认为他是司天监的孙玄机。

    “不过,这件事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别的。”

    许七安精神一振:“请魏公解惑。”

    还是魏公靠谱啊,金莲道长那个老银币,说话藏着掖着。而魏渊对我几乎没什么保留。

    “你和司天监的褚采薇相熟,和宋卿也熟,你知道他们各自的身份吗。”

    “监正的亲传弟子?”许七安不太确认的反问。

    司天监的白衣们,并非全部都是监正的弟子,就如同云鹿书院的大儒,时常开堂讲课,但真正的亲传弟子却很少。

    宋卿和褚采薇,还有杨千幻就是监正的亲传弟子。

    “杨千幻是监正的三弟子,宋卿是四弟子,褚采薇是六弟子,白衣术士们喊她小师妹。”魏渊道。

    .....这有什么问题?许七安没听懂。

    “但,监正一共只有五位亲传弟子。”魏渊幽幽道。

    这.....许七安瞳孔微缩,终于明白了魏渊的意思,监正只有五位弟子,可褚采薇却是六弟子,那其中还有一位呢?

    那一位去了哪里?

    杨千幻是三弟子,宋卿是四弟子,褚采薇是六弟子......那位孙玄机不知道是第几位。

    “孙玄机是二弟子。”魏渊道。

    “那么,大弟子和五弟子暂且未明。”许七安说。

    一时间,两人没有继续交谈,茶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一杯茶见底,魏渊才继续说道:“你醒来的不是时候。”

    “魏公何出此言?”许七安没懂。

    “张行英上书请奏,希望朝廷为你追封,陛下和诸公商议之后,封你为长乐县子。再过几日,圣旨就会下来。”

    魏渊无奈道:“你既已活了,内阁多半会驳回圣旨,陛下多半也会欣然接受。”

    “这有什么的,只要该赏的银子不少我就成。”许七安无所谓的耸肩。

    长乐县子,应该是子爵,听起来就是个弟弟爵位……不,儿子爵位。

    以后遇到长乐县户籍的官员,大家相互介绍,对方说:宁好,我是长乐县xxx

    许七安说:我是长乐县子。

    不懂行的还以为我是人家儿子。

    魏渊看他一眼:“银子只是身外之物,爵位象征的意义岂是银子可比?你即使成了银锣,手里有权有势,但你的地位依旧上不得台面。

    “唯有爵位,才是你彻底脱离民籍,成为王朝权贵的凭证。你若被封爵,许家便不是寻常人家,而是权贵。

    “将来娶妻,平民女子就没资格嫁你。必是豪门千金才能与你般配。”

    “能娶公主吗?”许七安小声问道。

    .....魏渊颔首:“理论上可以。”

    公主是不可能嫁给平民的,未来的夫婿,必定是权贵。子爵虽然不高,好歹也是爵位。

    “不知为何,陛下对你不喜,他若不愿,谁都没办法。”魏渊说完,笑了起来:

    “幸而你非一无是处之辈,还有回旋的余地。”

    “魏公教我。”

    “前些时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福妃意外身亡,衣衫不整的从阁楼坠落下来。当时屋内只有太子一人,且是醉酒。此案甚是棘手,既关乎皇室颜面,又牵扯废立太子一事,三法司都不愿意卷入其中,必定消极办案。”

    .....我的妈诶,太子凌辱皇帝的后妃?

    许七安连忙摇头:“魏公,你这不是害我吗,皇家丑事,岂是我能插手。”

    “无妨。”魏渊摆摆手:“这事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多你一个不多。你能查出来最好,查不出来,推掉便是。

    “能力未及,顶多受点惩罚,纵使陛下不喜欢你,没犯大错的情况下,子爵也不是他说斩就斩的,勋贵集团不会同意。”

    了解了,魏公的意思是,如果皇帝撤销对我的封爵圣旨,以后找我办事,我就装死不接受。先哄着元景帝把爵位封给我。

    然后,再以能力不及的理由抽身而退,到时候顶多受点惩罚,白赚一个爵位。

    魏公真是.....足智多谋(老银币)啊。

    “太子是临安的胞兄。”许七安忽然想起自己养的那条妩媚多情的小鱼儿。

    夜店小女王现在肯定又伤心又无助。

    “你与临安公主,没什么纠葛吧?”魏渊眯着眼,审视着他。

    “没有没有。”许七安连忙摇头。

    魏渊放心的点头。

    ........

    次日,御书房。

    “三日之期已过,你们给朕的答复,就是一句“案情复杂疑点颇多,请求多宽限几日”吗?”

    元景帝把几份折子,狠狠砸在三位大臣身上。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魏渊递交的折子,出奇的一致,好像互抄作业似的,抄的还是错误答案。

    元景帝气的直拍桌子。

    刑部尚书惭愧道:“陛下,此案疑点颇多,迷雾重重,微臣已经竭尽全力了。请陛下再宽限几日。”

    大理寺卿则说:“微臣能力不足,请求告老还乡。”

    “你们......”元景帝大手一挥,把桌上的折子、笔墨纸砚通通扫翻在地,气的浑身发抖:

    “朕要斩了你们。”

    三位大臣立刻跪倒,高呼:“微臣死不足惜,陛下保重龙体。”

    这是对过台词的吗?

    元景帝气炸了。

    两侧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向喜欢和魏渊抬杠的给事中们也不说话了。

    这案子当然还是要处理的,不过各方的意见尚没统一,太子一派想着如何般这位储君脱罪。

    其余派系则思考着如果废掉太子,未来的储君是皇子中的哪一位。

    想法各不同,但有一点是大家默认的,就是先把事情拖一拖。福妃的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案子之后牵扯的国本之争。

    那会是一场不啻于京察的腥风血雨。

    各党派需要花时间斟酌,去站队,去布置。

    像这种朝堂目的一致的情况,即使元景帝也只能无能狂怒,除非他不要真相,当场废太子......但多半会被内阁驳回。

    “陛下稍安勿躁,微臣有事禀告。”王首辅出列,轻描淡写的把福妃案暂且揭过,道:

    “据微臣所知,打更人衙门的铜锣许七安,并未殉职。于昨日诡异的复生,封爵之事,请陛下撤回。”

    御书房内,响起大臣们的窃窃私语。

    那姓许的铜锣还没死?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心情复杂。

    元景帝愣了一下,收敛怒火,望向魏渊,沉声道:“魏卿,首辅之言是否属实?”

    “的确属实。”魏渊作揖。

    当即,就有一位给事中出列,大声道:“张行英谎报案情,欺瞒陛下,请陛下治罪。”

    元景帝没搭理,看着魏渊,继续问道:“为何如此?”

    “许七安并未死去,与叛军死战之前,服用了司天监的脱胎丸,力竭之后进入假死状态,直到昨日方才苏醒。张行英误以为许七安殉职,这并不怪他。”魏渊解释道。

    脱胎丸.....元景帝一听,像是吃了苍蝇似的膈应。

    当初他像监正求取此药,监正不给,推说已经没了。

    可如今,一个区区铜锣,居然吃到了他求而不得的灵丹妙药。

    “他是怎么得到此药的。”元景帝嘴角一抽。

    “司天监的褚采薇赠予。”魏渊回复。

    元景帝沉吟几秒,缓缓点头:“封爵之事撤回。另,着铜锣许七安,速来见朕。”

    魏渊不动声色的点头,作揖道:“是。”

    ........

    许七安收到传召,赶在午前,快马加鞭的抵达皇宫,经羽林卫验明正身后,放他入宫。

    城门内,大青衣负手而立,等待多时,身边侯立着南宫倩柔。

    许七安快步迎上去,喊道:“魏公。”

    魏渊颔首:“陛下召见你,是为福妃一案。”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封爵之事撤回了。”

    还真撤回了啊,这条消息都发出来三天了,这也能撤回,不守规矩......许七安心里吐槽,道:

    “我明白了。”

    随着魏渊来到御书房,元景帝不在,穿蟒袍的老太监说道:“陛下在灵宝观,随国师打坐,午后才回来,且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

    灵宝观,结束了打坐,精神抖擞的元景帝睁开眼,叹息道:“国师,朕何时才能结成金丹?”

    道袍下,难掩丰腴身段,容貌倾国倾城的洛玉衡,闭着眼睛,声音悦耳磁性:“陛下何时能放下政务,潜心修道,金丹指日可待。”

    元景帝盯着眼前的绝美道姑,她五官艳丽,有着勾人心魄的魅力,眉心的一点朱砂更衬托着宛如仙子。

    可以亵渎的仙子。

    元景帝又叹了口气,其实只需要双修,他便可更进一步。只是,即使是一国之君,他也无法强迫人宗道首。

    且不说对方是二品高手,纵使武力可以压制,但双修之事,需两人心法配合,无法强求。

    “国师何时能入一品?”元景帝问道。

    洛玉衡微微摇头。

    “唉,监正的心思,朕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当日朕向他索要脱胎丸,他不给,谁料今日朕得知,一个小小铜锣,都能享用此灵丹妙药。”

    洛玉衡睁开眼,好奇的问道:“铜锣?”

    元景帝摆摆手:“此人不值一提,朕先回宫了,明日再来与国师打坐悟道。”

    他摆驾回宫,收到许七安已在御书房等待的消息,仍没有即刻过去,一番精细的沐浴后,终于姗姗来迟。

    御书房内。

    许七安朗声道:“卑职拜见陛下。”

    元景帝目光锐利的盯着他,没提脱胎丸之事,也没夸赞这个铜锣在云州立下的功劳,直截了当的说道:

    “前些日子,福妃坠阁身亡,此案背后另有隐情,朕给你三天时间,查清此案。否则,严惩不贷。”

    许七安立刻作揖,九十度弯腰不起,高呼道:“请陛下赐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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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更后改。

第五章 恒远:三号,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元景帝噎了一下,他没料到许七安竟是这样的答复。

    每次被他刁难,就高呼着“臣乞骸骨”是官场老油条的风格。谁料,这小铜锣更干脆利索,竟求死。

    元景帝脸色刷的阴沉下去,上位者喜欢说重话来彰显威严,上至皇帝,下至县令,都喜欢说:给朕(本官)如何如何,否则叫你怎样怎样。

    这本没什么,毕竟尊卑有别,臣子和下人只能受着,乖乖领命。

    没想到,这个铜锣竟然给顶回来了,顶的元景帝一阵难受。

    尤其看着变化巨大的许铜锣,元景帝心里更不高兴了,同时感慨脱胎丸不愧是百年罕见的灵丹妙药。

    监正一甲子也才炼出三粒。

    元景帝厉声道:“许七安,你以为朕不会杀你?”

    元景帝在位三十六年,帝王威严极盛,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降低了些许,几名宦官立刻低头,不敢仰视龙颜。

    能在皇帝面前,泰然自若的只有魏渊。

    许七安当然不会继续顶撞,心里不慌,一改刚才冲拳出击的风采,变的唯唯诺诺,道:

    “陛下恕罪,卑职在云州保护巡抚大人,与叛军戮战,斩敌两名人。

    卑职在云州呕心沥血,破了布政使宋长辅勾结巫神教一案,还都指挥使杨川南清白。

    “以上种种俱微不足道,卑职绝对不会拿出来邀功。至于桑泊案和平阳郡主案,卑职早就忘了,绝不会旧事重提。

    “只是卑职元气大伤,神思衰竭,醒来之后便时常头疼,实在无力为陛下分忧啊。”

    元景帝盯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狠话。

    这小铜锣故意扯一大堆的案子来凸显自己的功劳,先把自己功臣的位置巩固,再以身体不适来搪塞推脱,已经深谙朝堂官话的技巧了。

    魏渊当即道:“陛下,许七安不过一个铜锣,即使能力再强,但精气神耗损严重,他的生死自然不足为惜,但耽误了案情,让福妃无法沉冤得雪,那才是大事。”

    顿了顿,他看向许七安,道:“你且回去安心养伤,陛下不会差遣饿兵的。”

    皇帝不差饿兵......

    元景帝看了魏渊一眼,略作沉吟,道:“许七安,司天监养神的方子要多少有多少。灵宝观同样不缺灵丹妙药,你身体不适,朕可以赏你几枚丹药。

    “你在云州的功劳,朕记在心里,有意封你为子爵。皇恩浩荡,莫要辜负。”

    说到底,许七安只是一个小人物,还不值得元景帝刻意刁难,内阁提议撤销封爵,元景帝便顺水推舟。

    但眼下要用许七安,元景帝不介意给点好处。不过心里很爽,他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

    “谢陛下隆恩,陛下英明神武,千古一帝。”许七安大声说。

    元景帝微微颔首:“朕要尽快得到案情真相。”

    “卑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小铜锣如此识趣,元景帝心里舒服了些,淡淡道:“退下吧。”

    ........

    与魏渊并肩离开御书房,走在空旷的广场上,魏渊眯着眼,目视前方,笑容淡淡:“学到没?”

    “学到了。”许七安道。

    他是真的学到了,而不是以前读书时,老师站在讲台敲击黑板,问:你们都学会了吗。

    他睁眼说瞎话的大声回复:会了!

    魏渊要交他的道理很简单,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有弱点,也有受规矩束缚,不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同时,皇帝不是万能的,皇帝也有需求,只要你拥有他“需要”的东西,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就比如这次,三法司上下推诿,拖延案情,元景帝能怎么办?顶多就是惩罚,但不可能真的罢官,或者斩首。

    在这样的背景下,连破数起大案,得罪许多官员的许七安,正是绝佳的查案人选。

    既然皇帝想用你,那么合理的为自己争取利益是必要的操作。

    而一旦成为子爵,许七安象征性的做一些努力,但因为“能力不足”没能破案,也合情合理。

    毕竟他又不是仙人。

    那时,元景帝的愤怒是可以预见的,但彼时已是子爵的许七安,顶多就是受些惩罚,杖责啊,罚俸啊,甚至降职。

    但爵位不是说剥夺就剥夺的,爵位是朝廷笼络人心的手段,必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才能被授予。

    相应的,剥夺爵位的条件也很严格,绝不是皇帝说剥夺就剥夺。否则,爵位就太廉价了,如何服众。

    至于元景帝会不会赖账,许七安和魏渊没想过,堂堂一国之君还不至于这般无赖。即使元景帝想赖账,许七安一样可以拖着案情。

    上有计策下有对策。

    “许大人请留步。”

    身后传来尖细的叫声。

    许七安和魏渊驻足回望,是元景帝身边的老太监,小跑着追上来,手里握着一块金牌。

    “这是陛下御赐的金牌,许大人可以随时入宫查案,不过必须有宫里的当差陪伴。”老太监奉上金牌。

    许七安接过,掂量一下,分量很足嘛。

    这块金牌和他以前收到的金牌不同,金牌正面多了一个“内”字,是可以在皇宫内行走的金牌,级别更高。

    “劳烦公公了。”许七安拱手。

    老太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返回。

    “公公稍等。”许七安又喊住他。

    老太监回身看来。

    “陛下隆恩浩荡,本官今日就要开始查案,请公公派个当差于我。”许七安道。

    当差是级别最低的太监......用“太监”这两个词不准确,太监是一种身份、职位。

    当差是级别最低的......斩草除根之人。

    老太监很欣赏许七安积极的工作态度,脸上笑容顿时浓郁了几分,问道:“咱家多嘴问一句,许大人准备从何查起?”

    许七安咧嘴笑道:“从临安公主身上查起。”

    老太监返回御书房,俄顷,一位年轻的小宦官奔出来,对着魏渊和许七安行礼。

    许七安点点头,送魏渊到宫城门口,然后在当差的陪伴下,转道去了临安公主的韶音苑。

    .........

    韶音苑。

    萧条的后花园,临安坐在亭子里,望着沉凝的池水发呆。

    池子里的水昨夜结了冰,此时在暖阳的照射下,渐渐融化,只有几块浮冰残留。

    半旬时间,临安清减了许多,圆润的鹅蛋脸都显得有些瘦削,桃花眸原本是水灵灵的,略带迷蒙,看谁都是媚眼如丝的。

    现在缺了些神采。

    从小到大,除了被怀庆揍过,她一直无忧无虑,顺风顺水。

    因为元景帝修道的早,子女虽不少,但也算不上多,皇子皇女之间的勾心斗角没那么厉害。

    再加上胞兄是太子,自身又会撒娇,婊里婊气懂的讨人喜欢,所以一直顺风顺水。

    但这几天接连不断的噩耗,让她心里积郁,大受打击。

    今天刚在母妃那里哭过一场,母女俩忧心太子的前途,回来后临安就坐在亭子里想事情。

    如果是怀庆的话,肯定无比坚强,她是那种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的女人.......太子哥哥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但谁会陷害他呢.......四皇子,怀庆的胞兄?

    临安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她是没怀庆聪明,读书差,背经书还要太傅用竹条打着板子威胁,才肯委委屈屈的噙着泪背几篇。

    但她不蠢,在笃定太子哥哥是冤枉的前提下,只要动动脑筋,想一想太子哥哥被废的话,谁得利最大,

    可疑人物就立刻浮出水面。

    一念及此,临安眸子稍稍灵动起来,积极开动脑筋,想到了很多问题。

    比如,四皇子是怎么暗中杀害福妃,嫁祸太子哥哥。比如,他的同党是谁,皇后?怀庆?

    等等。

    然后,越想越困惑,越想越混乱,泄气的一拍脑袋。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肯定“唆”一下就能破案。”临安跺了跺脚丫子,怒道。

    但下一刻,她脸色突然垮下来,眉毛耸拉,失去了精气神。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啊。

    “殿下,殿下。”

    一名佩刀侍卫,脚步匆匆的奔来,在亭子顿足,抱拳道:“铜锣许七安求见......在前院等着。”

    临安的反应,就像是被人敲了一棍,懵住了,大概有个三四秒,她霍然起身,疾步走到侍卫面前,美眸死死瞪着:

    “你,说什么?”

    “铜锣许七安求见。”侍卫重复了一遍。

    血气一下子冲到面门,临安前所未有的暴怒,奋力抽出侍卫的佩刀,咬牙切齿道:

    “狗东西,连你也敢戏耍本宫了?太子还没被废呢。”

    她暴怒的真正原因是侍卫拿许七安开唰。

    侍卫连忙后退,这要是被砍了,那也太冤枉了,边退边解释:“真的是许公子,许公子来了,就在前院,殿下一看便知。”

    临安手里的刀都没丢,急匆匆的奔向前院。

    远远的,许七安先发现了红衣似火的裱裱,一看她提刀上阵,气势汹汹的架势,吓了一跳。

    心说我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闯出来,姑奶奶您打算把我送回去?

    他立刻收起取悦临安的小玩意,躲到假山后面。

    “许七安在哪里,许七安在哪里?”

    临安提着刀,在前院左顾右盼,根本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明亮的眼睛,逐渐黯淡。

    “殿下,许大人,在假山后面呢。”当差的宦官低声道。

    临安的桃花眸瞬间亮起,殷殷期盼的走向假山后面,果然看见了那个......许七安?

    她愣了一下,眼前这个人,阳刚俊朗,眉毛飞扬,眸子灿灿有神,鼻子高挺,嘴唇线条如刻。

    紧接着,临安就被许七安手里的两个提线人偶吸引了。

    那是一男一女,女子是大家闺秀的穿衣打扮,男子是一位穿甲的英武大将军。

    许七安咳嗽一声,操纵着英武大将军,沉声道:“殿下,卑职从韩国整容回来了。”

    接着,他换上尖细的声音,操纵着女子:“韩国是哪里呀。”

    英武大将军:“哦,是云州,卑职说错了。”

    女子:“你不是死在云州了吗。”

    英武大将军:“本来是死了,但卑职心心念念着公主殿下,感动了阎王爷,便回来了。”

    女子:“哎呀你讨厌死了。”

    临安觉得有趣,噗嗤一笑,忽然感觉脸上冰凉,不知不觉间,泪水无声漫过脸颊。

    她觉得丢脸,急忙转过身去,羞怒解释:“今日的风有些大,卷着沙子迷了眼睛。”

    作为一个性格活泼,娇气,爱撒娇的姑娘,她其实很吃这一套。又因为缺乏感情经历,辨识渣男的水平差劲,所以浑身上下都透着招渣气息。

    当然,许七安绝对不是渣男。

    许七安笑道:“奇怪了,沙子怎么只迷公主的眼睛,莫非是因为公主生的漂亮?”

    被揭穿的临安怒道:“狗奴才。”

    “卑职不是狗奴才。”

    “你就是狗奴才,狗奴才许七安。”

    “狗日的临安。”

    “狗,狗什么?”临安公主不知道“日”是一个动词。

    “没什么。”许七安欺负她听不懂家乡话。

    “你刚才是骂本宫吧?”临安板着脸。

    “不,那是我对公主最深切的期盼。”许七安一本正经的回答。

    ........

    从假山后出来,裱裱把刀还给侍卫,带着许七安进了大厅,那名当差的跟在身后,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二公主。

    二公主漂亮灵动的眸子红肿,明显是刚哭过。

    入座,宫女奉上茶水、点心,许七安挥了挥手,道:“小公公,你先退下,本官与公主有密事相商。”

    “这.....”小宦官有些犹豫。

    “滚滚滚!”裱裱柳眉倒竖,娇斥道:“本宫与许大人有话要说,轮得到你旁听?信不信将你拖出去杖责一百。”

    小宦官无奈告退。

    “他怎么跟在你身边?你怎么活着回来的,怀庆不是说你死了吗。”

    裱裱看着小宦官的背影跨出门槛,消失不见,把目光转移到许七安身上,漂亮的小脸露出笑容。

    “他是来监视卑职的。”许七安喝了口热茶,吃着糕点,在御书房等了一个多时辰,错过了午膳。

    “至于怎么活着的,这个就说来话长.....”

    他把云州案的经过讲给临安公主听,稍稍做了改编,当然,改编不是乱编,所以许七安只是美化和凸显了自己的作用,降低了其他人的存在感。

    临安最喜欢听书了,开始津津有味,渐渐身临其境,听到许七安彻夜不眠的解开了暗子周旻留下的谜题,她小手猛拍桌面,大声叫好。

    她身子前倾,托着腮,专注的听着。

    许七安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公主殿下的胸脯,难免有些失望,临安和她长姐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不能让桌子承受压力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听到有女鬼来迷惑许七安等人,两位同僚惨遭迷惑,而许七安凭借自身的坚定意志,不为所动,裱裱表示很欣赏,夸赞说:不愧是本宫看重的人呐,本宫当初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

    许七安表示谢过公主殿下的慧眼识珠,心里吐槽,你不是为了和怀庆争风吃醋才强行招揽我的吗。

    最后,许七安开始讲述自己一人直面千军万马,被数千人围困,面临箭矢如雨,枪戈如林的困境,半步不退,斩敌两百,最终撑到援军到来。

    裱裱听的潸然泪下,鼻子都哭红了。

    “殿下,你是没看见当时的场面,卑职一声吼,那千余叛军吓的肝胆欲裂,是硬着头皮与我缠斗的。要不是我当时状态不对,他们一个都别活。”

    裱裱用力点头,很相信。

    毕竟许七安的事迹,她之前听皇兄说过,大家都说许七安是壮烈殉职,拯救了巡抚和打更人衙门的金锣。

    吹完牛逼,许七安想起了正事,道:“对了,我这次进宫,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彻查福妃案的。”

    裱裱眼睛骤放光明,喜滋滋道:“本宫就知道,你回来就好啦,你回来就能为太子哥哥洗刷冤屈。”

    “我永远为公主效力,做牛做马。”许七安诚恳道。

    刷了一波临安的好感度。

    “有几个问题想问公主,福妃长的如何?”

    “自然是极美的。”

    元景帝真是暴殄天物啊.....许七安心里感慨,又问道:“太子,好色吗?”

    “当然不好色。”临安一口否决,道:“除了太子妃之外,太子哥哥的侧妃、庶妃、姬妾等等,加起来也就十六人。”

    “......”

    许七安心说,我特么果然是好男人,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许七安!

    “有酒后闹事的先例吗?”

    “没有。”

    “喝的是什么酒?”

    “百日春,补肾壮阳的酒。是皇后送到我母妃那儿的,你说是不是她陷害的?”临安小声说。

    许七安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了。”

    临安大喜,娇声道:“你明白什么了?许宁宴你破案了吗。”

    .........

    许府。

    心力交瘁的许二郎没有立即回书院,今日是二月十日,再过五天就是春闱,完全没有回书院的必要。

    这几天安心待在家里,等待科举来临。

    午膳过后,帮父亲许平志送走许氏族人,心力交瘁的许二郎一点都不想读书,只想回房间大睡一觉。

    但门房老张匆忙忙的跑进来,说道:“二郎,门外来了一个和尚,自称恒远,想要见您。”

    “恒远?”许二郎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了。

    他一个儒家弟子,不信佛,与佛门也没任何交集。

    “他还说,和您是熟人。”门房老张补充。

    许二郎“呵”了一声,看向许平志:“爹,许是见咱们家有白事,来做法事的。您准备些铜钱打发了吧,我要回房歇息了。”

    门房老张取了一钱银子,走出府门,把银子递给魁梧的中年和尚,道:

    “大师,府上不需要做法事,您请回吧。”

    恒远大师一边摆手:“贫僧不是来化缘的。”

    一边诚实的接过银子,道:“府上二公子,真的不见贫僧吗?”

    三号怎么回事?

    虽说素未谋面,但屡次相助之恩,以及他堂兄许七安的情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见自己一面,让自己进去看许大人最后一面。

    嗯,他可能觉得自己身份依旧是秘密,觉得贫僧未曾意识到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故作不识?

    呵,真实小觑贫僧的智慧了。

    恒远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一边,从怀里摸出地书碎片,以指代笔,传书道:“金莲道长,可否为我屏蔽其余人,我有话想对三号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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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更后改。

第六章 验尸

    明白你的太子哥哥是个好色之徒.......许七安随口应一句而已,裱裱误以为他破案了。

    “太子殿下是不是冤枉,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许七安摇头。

    所谓酒后乱性,男人喝多了酒,就是容易飘,会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如果真像临安描述的那样,太子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越是压抑,醉酒后爆发越凶猛。

    “为什么殿下会觉得是四皇子和皇后陷害太子?”许七安问这话,既有吃瓜,也是为查案。

    四皇子是怀庆的胞兄,都是皇后所出。虽然四皇子不是嫡长子,但他是嫡子。按理说,怎么也比临安的胞兄更名正言顺。

    不过,因为两百年前争国本的事,至今还写在历史里,成为大奉读书人心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国本之争有心理阴影。

    所以,元景帝立庶长子为太子,也没什么毛病。

    “皇后当然是想让四皇子当太子呗,我与你说啊,众皇子哥哥里,就四皇子和太子哥哥最关心国事。四皇子若不是想当太子,会这般热忱?”

    “有嫡子的情况下,陛下立庶出的长子,确实不太合规矩。”在裱裱面前,许七安也就不避嫌了。

    这些话,即使有奉命查案的光环罩着,他也不好问的。但在裱裱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的开口。

    都是自己人。

    “因为我母妃当年最得宠,也最漂亮。”裱裱骄傲的昂起下颌,脸蛋漂亮如画。

    就依照我在祭祖大典时看见的,明显是皇后比陈贵妃更胜一筹,那气质,那容貌,即使早过了女子最风华绝代的年纪,眉眼间的韵味,依旧远胜寻常的美人.......皇后要是年轻二十岁,姿容恐怕还要胜过临安和怀庆......

    不过,受宠这种事,也不是单靠颜值的,还有很多方面的因素,比如性格,比如手腕,比如吞吞吐吐之类的技巧.....总之因素很复杂。

    元景帝那么不喜欢皇后吗?立一个庶出的长子为太子?

    见许七安沉吟不语,裱裱忽然有些警惕:“你说这件事背后,会不会有怀庆暗中操纵?”

    许七安望着二公主桃花般明媚的容颜,反问道:“如果是呢。”

    裱裱先是扬起秀眉,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母鸡,下一刻又泄气了,耸拉着眉眼:

    “本宫还是得承认的,怀庆心机深沉,卑鄙无耻.....”

    她委屈道:“我斗不过她。”

    嗯,能在我面前坦然的承认斗不过宿敌怀庆,说明公主殿下越来越信赖我了......许七安微微颔首,有些满意。

    这时,他忽然心悸了一下,知道地书聊天群有人冒泡了。

    “殿下,我去一趟茅厕,您稍等。”许七安起身,离开大厅,径直离开。

    侯在外面的小宦官见他出来,立刻抬脚跟上,但看许七安往茅厕方向行去,顿住脚步,放弃跟随。

    进了茅厕,掏出玉石小镜,查看传书内容。

    【六:金莲道长,可否为我屏蔽其他人,我有话想对三号说。】

    恒远找我做什么......

    天地会成员看到六号的传书,心情各不相同,经过之前的传书,有些人已经猜到三号就是那位殉职在云州的许七安的堂弟。

    大概只有五号心如止水,心思剔透,没有那么多“杂念”。

    四号心想:那位叫许七安的铜锣刚殉职,恒远便找三号“密谈”,看来他也猜到三号的真实身份了。

    二号李妙真看到这则传书,心里有些难过,他们都以为三号是许七安堂弟,其实三号是他本人。

    而他,已经殉职在云州了。

    天地会再也没有三号了。

    一号窥屏,没有发表意见。五号则完全没想那么多,扫了一眼传书内容,便把地书碎片丢一边。

    【九:好。】

    李妙真一愣,接着恍然,金莲道长大概是要私底下和六号解释这件事。

    天地会里,金莲道长是唯一知晓所有人身份的。

    许七安等了几秒,看见玉石小镜传来恒远的传书:【三号,我想见许大人最后一面。】

    你见就见呗,发我信息做啥.....嗯,恒远还不知道我复活了......许七安斟酌着回复:

    【他已经复活了,你想见他,可以去打更人衙门寻他。】

    那边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传来三个字:【真的吗。】

    短短三个字,许七安能体会到恒远大师激动狂喜,又难以置信的心情。憋了这么久,才憋出三个字。

    【嗯。】

    许七安的回复同样简单有力。

    【难怪你不肯见我,贫僧方才甚至心怀怨愤,罪过罪过。许大人是好人,好人就会有好报,阿弥陀佛,贫僧欣喜至极,欣喜至极。】

    当下,许七安把“堂兄”复活的经过,简洁的告之恒远大师。

    【大师,我不想身份被公平。希望将来我们偶遇的话,能相逢一笑。】

    【贫僧知晓。】

    嗯,你对着二郎笑去吧,抱歉啊大师,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不想再社会性死亡了。

    收好地书碎片,返回大厅,裱裱抱怨道:“那么久。”

    “刚才在养案子,想着想着就入神了。”许七安随口解释,道:“殿下,我接下来要去看一看福妃的遗体,您去吗?”

    裱裱立刻起身:“嗯嗯。”

    ........

    福妃的遗体存放在皇宫的冰窖里,看元景帝的架势,案子不查清,福妃是难以入土为安了。

    许七安手持金牌,在裱裱和小宦官的带领下,来到冰窖,当值的宦官引着几人进去。

    寒冷的冰窖里,福妃盖着白布,安静的躺在木板上。

    裱裱缓缓打了个冷战,紧了紧狐裘大氅。

    “公主,不如到外面等着吧?”许七安既怕她感染风寒,也考虑裱裱可能没见过尸体。

    裱裱倔强的摇头,“我也想参与其中,为太子哥哥做点事。”

    许七安吩咐小宦官去揭白布,然后,趁着每人主意,一下握住了公主的柔荑,气机绵绵灌输。

    裱裱娇躯一僵,下意识的做出甩手动作,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

    但那只粗糙温暖的大手,就像铁箍一样,紧紧握住。娇羞的情绪从心里涌起,她堂堂二公主,冰清玉洁的千金之躯,何时被一个男人给亵渎过。

    他怎么这样.....裱裱又羞又怒又委屈。

    下一刻,温暖的气流从掌心涌来,顺着藕臂流淌,温暖了四肢百骸,冰窖的寒冷尽数驱散。

    她不再感觉寒冷,甚至想慵懒的舒展腰肢。

    耳边传来狗奴才低沉的声音:“殿下,冰窖酷寒,您若是不走,那卑职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查案虽是头等要事,但与殿下的千金之体想必,根本不值一提。”

    他握我的手是为了驱寒......和我的身体相比,查案不值一提......裱裱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心里一下就不生气了,但还是害羞。

    做贼心虚的看了眼前头的两名宦官,轻轻啐了一口,然后不动声色的靠近许七安,利用宽敞的大氅,遮挡视线,掩盖自己被握住的手。

    妈诶,公主的小手真软,真滑,真嫩......许七安心想。

    撩女孩子一定要主动,要大胆进攻,时不时的撩拨一下,时间久了,就会在她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当然,只适合一些单纯的女孩,如果对方是一辆高公里数的汽车,车身挂满了备胎,那就不适合用这一招了。

    方式倒是简单,直接用豪华名车的车头撞她的车尾灯。

    “许大人,您看。”

    小宦官掀开了白布,不敢多看福妃的遗体,退到一边。

    许七安松开临安的柔荑,走到尸体边,审视着遭遇不测的妃子。

    这是一个漂亮的妇人,尽管惨白的脸折损了她的容颜,但五官颇为艳丽,穿着白色的单衣,身段浮凸。

    许七安伸手去解福妃的衣衫,但被小宦官拦住,表情惊恐的摇头:“许大人,不可.....”

    果然还是不行.....我还想解剖她的呢.....许七安心里有数了,看向守护冰窖的宦官,道:

    “把验尸格目和卷宗拿给我看看。”

    宦官当即离开,俄顷,取了格目过来,递给许七安。

    没有被奸污的痕迹......手腕和胳膊有掐出来的青紫淤痕......死时衣衫不整,有被暴力撕扯的现象......死时秀发凌乱,附和抵抗暴力的特征......

    强奸未遂,坠楼死亡.....许七安初步做出判断。

    继续往下看,一条不显眼的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死时面朝天!

    嗯?死时面朝天?

    通常来说,人跳楼自杀,是面对着地面,纵身一跃。电视剧里那些面朝群众,花里胡哨的后仰跳楼,其实不常见。

    因此,坠楼的人死后,是背朝天,面朝地。

    当然,如果是高楼大厦,人体下坠过程中受到空气阻力、风力的影响,是会翻转的。

    但福妃坠落的阁楼,根据卷宗记载,两层半的高度,那么跳楼时是什么姿势,坠地多半也是什么姿势。

    是被太子推下去的?

    这与福妃不愿受辱,跳楼身亡的判断不符.......太子既然想尝一尝他老爹专属的鲍,那没道理推人家下楼,嗯,不排除恼羞成怒,醉酒后有暴力倾向。

    想到这里,许七安再次把手伸向了福妃的尸体。

    “许大人!”小宦官拦住,告诫一声,“不可惊扰福妃的遗体。”

    这是陛下的女人,即使死了,遗体也不是臣子能亵渎的。

    “滚你妈的。”许七安一脚踹开他,“老子奉旨查案,这不让碰,那不让碰,你跟我说个鸡。”

    说鸡不说吧,是许七安最基本的素养。

    小宦官挨了一脚,不敢吭声了。

    许七安托起福妃的后颈,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双手一路往下,从肩膀到背脊,再到臀部,因为臀肉丰满,他为了摸骨,不得不按捏了几下。

    按照人体的结构,仰面坠楼,最先与地面接触的是头部和肩胛,再就是最外凸的臀部。

    毕竟是皇帝的女人,不能脱衣服,许七安无法检查臀部的血肉是否受损,只能通过触摸来确认。

    “确实是仰面坠楼的......”他确认完毕。

    这就排除有人在福妃事后,摆弄身体,伪装现场的可能了。

    “你有什么发现?”裱裱立刻问道。

    许七安把自己的发现和想法,告之裱裱,其实也是说给监督他的小宦官听的。

    “就是说,福妃不是自己跳楼死的?”裱裱立刻提取出了核心内容。

    还不算太笨.....许七安钦佩道:“公主聪明绝顶,非常人能及。”

    裱裱一听就很开心。

    离开冰窖,在宦官的服侍下净了净手,许七安带着临安离开。

    “殿下,天色不早了,今天先查到这里,明日我再来。”许七安看了一眼日晷。

    申时一刻(下午3:15分)。

    按照大奉制度,春分后,散值(下班)时间是申时正。秋分后,散值时间是申时初。

    虽然春祭已过,但春分未至,所以散值还是申初。而现在,下班时候已经过了一刻钟。

    元景帝又不给老子加班工资,下班了下班了......他挥挥手,告别了临安。

    ..........

    此时此刻,元景帝正坐在寝宫里专研道经,看的津津有味。

    相比起枯燥无味的奏折,以及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手里这本蕴含着长生至理的道经,更让元景帝向往、沉迷。

    世界上最让人着迷的东西是什么?

    是权力!

    但凡人的寿命有限,不过数十个寒暑,即使手握权力,俯瞰四海,又能如何?

    最后还是要败给时间,化作一捧黄土。

    唯有长生久视,才最让人向往。因为这代表着可以永远手握权力。

    元景帝放下书本,闭眼咀嚼、思索书中奥秘。然后端起参茶喝了一口,幽幽吐息。

    趁着这个空隙,大太监禀告道:“陛下,许七安离宫了。”

    元景帝思索片刻,道:“他今日在皇宫都做了什么?”

    毕竟刚刚委任了许七安做主办官,元景帝对这个小铜锣会怎么查案还是很关注的。

    老太监立刻去传唤小宦官,带着他进了寝宫。

    小宦官低着头,躬着身。

    元景帝坐姿慵懒,轻飘飘扫了小宦官一眼,道:“许七安都做了些什么?案情可有进展?”

    老太监当即道:“你与陛下一五一十交代。”

    .......

    ps:这章四千字,少了一千字,明天上午六千字补。

第七章 见太子

    小宦官低着头,道:“许公子先去了一趟临安公主的韶音苑,两人在假山后面说了许久的话,出来时,临安公主眼眶通红,似乎刚哭过.....”

    听到这里,元景帝皱眉打断:“他们去假山后面作甚?”

    老太监看了一眼元景帝的表情,知道陛下不悦了。公主和许铜锣到了僻静的假山背后,然后公主红着眼圈出来。

    这着实引人遐想。

    “从实说来。”老太监瞪眼。

    “是......是因为临安公主当时提着刀出来的。许铜锣一见,就躲到假山背后了。还是奴才告诉公主殿下,许铜锣藏身假山。”小宦官连忙解释,战战兢兢,不敢隐瞒。

    老太监立刻看向元景帝,见陛下眼中的厉光已然收敛,顿时松了口气,道:“你继续说。”

    “而后许大人便与公主进了厅,奴才被赶了出来,殿下与许大人在厅里谈了两刻钟。谈话内容奴才并不知晓。”小宦官说到这里,终于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委屈:

    “奴才不是渎职,只是,只是许大人态度太过强硬。”

    说完,他用眼角余光,小心的瞄了眼元景帝。

    让他失望了,元景帝没有任何表情,小宦官只好继续说道:“而后许大人带着奴才和临安公主,去看了福妃娘娘的遗体。

    “过程中,许大人欲触碰福妃娘娘的遗体,奴才竭力阻拦,未能成功,还挨了他一脚。”

    要不怎么说小鬼难缠,那一脚,小宦官牢牢记住心里,就等着这时候给许七安上点眼药。

    果然,元景帝皱了皱眉。

    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太监,代替主子问道:“怎么验的?”

    “就是反复摸了许久。”小宦官答道。

    他不敢夸大其词,因为如果元景帝震怒,只需要找人核对,找许七安质问,谎言立刻戳破,欺君之罪,小宦官可不敢犯。

    老太监问道:“然后呢?”

    “然后.....便离开了。”小宦官说:“不过许大人与临安公主说,福妃的死另有蹊跷。”

    “另有蹊跷?”元景帝终于再次开口,坐姿端正了些,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小宦官。

    “许大人说,正常坠楼,应该是面部朝下,而非背部朝下,可福妃确实是背部朝下而死。极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小宦官把许白嫖的分析,原原本本的复述给元景帝听。

    被人推下去摔死的......元景帝眯着眼,视线仰望天花板,沉吟了许久,道:

    “退下吧。”

    小宦官告退离开。

    老太监谄媚笑道:“这许七安果然名不虚传呐,三法司连查多天,束手无策,他一来,立刻便发现端倪。破案之期,指日可待。”

    元景帝冷哼一声:“三法司不是不会办案,只是不想办。不过,许七安确实有些本事。”

    他还是满意的。

    顿了顿,元景帝道:“传朕口谕,让内阁起草诏书,重启许七安封爵之事。”

    老太监领命退出寝宫,没有即刻去内阁,而是找来监督许七安办案的小宦官,甩手“啪”一巴掌。

    “干爹?”

    小宦官委屈的捂着脸。

    “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耍心眼?你以为陛下听不出来吗,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老太监疾言厉色:

    “福妃的事,陛下心里正烦躁,你在这个时候,在陛下面前耍小眼睛,你今天没出事纯粹是命大。

    “让你监督许七安,你就好好监督,不要夹带私货,他在后宫中接触的人,做的事,都是涉及妃子、公主和皇子们的。你不能有一点一滴的偏见和看法,否则就是置喙天潢贵胄。”

    许七安做过什么事,陛下会自己判断,小宦官灌输自己的私货,那就是置喙皇帝的家眷。

    小宦官低头,战战兢兢道:“儿子知道了。”

    老太监哼了一声:“许大人把你赶出去,是为了你好,真听了不该听的话,结案之日,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小宦官先是一愣,几秒后,他想通了,脸色倏地惨白,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对许七安那一脚的记恨,烟消云散。

    ........

    黄昏。

    许七安坐在马背,心爱的小母马“哒哒哒”的小跑着,他眯着眼,迎着橘色的阳光,嘴里轻快的哼着:

    “走的是人间的道;扛的是顶风的旗,不嫖不贪做好官,百姓心中有了你.......”

    小母马哒哒哒,进了教坊司的胡同。

    进了胡同口,许七安翻身下马,把缰绳抛给守在胡同口的青衣小厮,顺带丢过去一粒碎银。

    影梅小阁院门紧闭,竟然闭门歇业了?

    许七安看了眼西边的余晖,心说这个时辰点,教坊司理当营业了呀。

    “啪啪啪.....”

    他抬头猛敲影梅小阁的院门,没多久,门开了,刚露条门缝,里头的青衣小厮就说道:

    “影梅小阁不接待酒客了,客人还是去别院........”

    院门打开,青衣小厮看见许七安后,先是一愣,结结巴巴道:“你,你是......”

    “我是你们娘子的许大官人。”许七安挑了挑眉梢。

    “鬼啊!”

    青衣小厮尖叫一声,拔腿就逃,两条腿迈的飞快,然后发现自己在原地踏步,后衣领被许七安拎住了。

    “瞎叫唤什么,我还活着呢。”许七安另一只手抬起,啪啪给了他两个不疼,但响亮的巴掌,问道:

    “本官的巴掌是不是热乎乎的。”

    火辣滚烫的触感,青衣小厮相信眼前的许七安是活人了,只是奇怪他怎么模样大变,还戴着貂皮帽。

    “您可算回来了,浮香娘子日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人都清减了许多。”青衣小厮连忙为自家主子刷好感度。

    尽管很好奇许七安死而复生的原因,但不敢开口问。

    “我立刻去通知她,说您回来了。”

    “你就跟她说来客人了,问她出不出来陪酒。”许七安道。

    青衣小厮连忙进了院子深处,站在浮香的卧室外的庭院中,喊道:“娘子,有客人来了,问您出不出去陪酒。”

    浮香没有应答,屋子里传来丫鬟的呵斥声:“娘子身子不适,不陪酒。谁让你开的门,狗爪子想不想要了。”

    许七安咳嗽一声,“浮香娘子不陪客啊,那我走咯。”

    屋里猛的一静,接着传来浮香颤抖的声音:“许郎?”

    他声音变化极大,浮香一时不敢确认。

    许七安笑道:“是我。”

    屋里传来“乒乓”的声音,似乎是撞翻了什么东西,接着是丫鬟的惊呼声:“娘子,慢些......”

    下一刻,房门打开,穿着白色长裙,赤着雪白玉足,乌黑秀发随意披散的浮香,粗暴的推开门冲了出来。

    一人站在檐下,一人站在院内,画面仿佛凝固。

    许七安无奈道:“外头冷,回屋里。”

    浮香这才哀鸣一声,奋力扑到他怀里,凄厉的痛哭起来。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不但没死,反而因祸得福,获益颇多。”

    许七安坐在桌边,喝着教坊司里的美酒,向浮香解释自己复生的来龙去脉。

    浮香坐在床榻边,裙摆分叉,露出一条白蟒般的大长腿,小腿处白皙的肌肤有一块淤青,丫鬟帮忙涂抹药膏。

    这是刚才跑的太急,给撞了。

    浮香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有难以掩饰的悲伤和心悸,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只要一想起许郎殉职,奴家心里就还是空落落的。”

    “没事没事,待会你就会觉得好胀。”

    太阳彻底落山时,一列丫鬟送进来满桌的美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

    两人坐在桌边饮酒,话题随性,没有主题。

    “其实京城儒林,许多读书人是很敬佩许郎的,昨日丫鬟从教坊司客人口中打听到您殉职的消息,那些读书人扼腕叹息,说天绝许宁宴,便是绝了大奉诗坛的未来。”

    “说起来,我当日面对数千叛军,孤身力战,力竭之际,确实写过一首词。”许七安捏着酒杯。

    浮香妙目闪闪发亮,脸庞绽放明媚笑容,无比期待:“奴家想听许郎的新作。”

    总感觉当文抄公有些羞耻啊......我果然是个正直的男人......许七安心里这么说,但该装逼的时候,绝不含糊。

    他沉默了几秒,让自己气质变的沉静,徐徐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浮香痴痴的看着他,美眸中荡漾的水光,妩媚又迷离。

    心里品味着这首词,虽然是残缺的词,但脑海里闪过他面对数千叛军,视死如归的画面。

    她对这个男人越发痴迷,不可自拔。

    “别光顾着发呆,我跟你说它是有目的的。”许七安指头敲击桌面。

    “目的?”

    浮香回神,报以茫然的目光。

    “帮我宣扬出去,教坊司最适合宣扬这些光辉事迹。”

    张巡抚竟然没有在上禀的奏折里添上他的词,简直糊涂。搞得京城官场、儒林到现在都没有拜读他的佳作。

    他们得有多心急啊。

    “......哦。”

    晚膳结束,丫鬟烧好热水,准备服侍许大官人沐浴。

    “你退下吧。”许七安把丫鬟打发走,留浮香一个人在屋内。

    等浮香披着薄纱,迈进浴桶后,许七安扯掉了自己头上的貂帽。

    光秃秃的一颗大卤蛋。

    “噗.......”

    浮香没忍住,笑出了声,趴在浴桶边缘,笑的花枝乱颤。

    有什么好笑的,我虽然变秃了,可我也变强了.......许七安瞪了她一眼。

    他这头发估计要小半年才能长回来。

    .......

    浮香的胸不是胸,当许七安脑袋枕上去时,它就变成了脑垫波。

    如果许七安再翻个身,它就叫洗面奶。

    洗完澡的两人躺在床上,说着话,浮香有些气闷,呼吸不畅,娇嗔着推开胸口的大光头。

    “噗!”

    许七安弹出一道气机,熄灭了蜡烛。

    次日,在花魁娘子的服侍下穿好衣衫,许七安告别了恋恋不舍但黑眼圈深重的浮香。

    影梅小阁的丫鬟们,看着许七安的背影跨出院门,窃窃私语起来:

    “许公子太厉害了吧,我觉得娘子房里的床该换了。”

    “是啊,它现在一坐就响,都快散架了,真是辛苦娘子了。”

    “快去烧水,娘子要沐浴。另外,准备些枇杷膏,娘子声音都嘶哑了。”

    离开影梅小阁,春寒料峭,迎面扑来的寒流让许七安振作了精神,他往马棚方向走。

    突然,脚下踩到了硬疙瘩,低头一看,是一个荷包。

    踏入炼神境后,直接升级成捡荷包了吗......许七安有些欣喜,自然而然的弯腰捡起,打算收入怀中。

    他突然愣住了。

    这荷包,和他腰上挂的荷包一模一样,针脚细密,绣的是一株松柏,是玲月妹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二叔?

    念头浮现的同时,许七安看见马棚方向匆匆跑来一个穿儒衫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唇红齿白,眸若星辰,五官俊美,完美的遗传了他娘的优良基因。

    这我是真没想到......许七安心说。

    那俊美年轻人目光一直在地面飘来飘去,最后飘到了许七安身上,然后,他傻住了。

    许七安嘴角一抽,抬手打了个招呼:“早啊。”

    ......许二郎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早....”

    兄弟俩沉默对视,片刻后,许七安主动打破尴尬的气氛,走过去,把荷包还给二郎:

    “仔细些,还好是我捡到了荷包。”

    许二郎平静的接过,点头道:“谢谢大哥。”

    兄弟俩一时找不到话题,只好并肩走向马棚,牵来各自的马匹,哒哒哒的走出教坊司。

    此时天刚亮,除了摊贩和货郎,行人还很少。

    “昨日与同窗一起......”

    “昨日与同僚一起......”

    兄弟俩异口同声。

    许七安回头看了眼教坊司胡同,斜眼注视小老弟,道:“同窗呢?”

    许新年目视前方,淡淡道:“同僚呢?”

    兄弟俩又没了话题。

    许七安想起了当初出狱回家,许新年因为“大奉万古如长夜”而社会性死亡,羞愧的假装昏迷。

    再看现在,被他在教坊司当场撞见,却面不改色。

    不是我一个人在成长,二郎脸皮也厚了许多啊......嗯,也许是在我面前死了太多次,死着死着就习惯了......许七安看见路边有卖青橘的,忙勒住马缰:“等一等。”

    许新年随之勒马缰,不解的看来。

    许七安买了一斤青橘,招呼许二郎下马,一边剥皮擦拭衣衫,一边说道:

    “教坊司姑娘们的脂粉味太重,用青橘皮汁液掩盖一下,鼻子再灵光的女人也嗅不出来。”

    许二郎一边手脚利索的照办,一边逮住机会开启毒舌属性,嘲讽道:

    “大哥心思活络,不去读书真是可惜了。”

    许七安看他一眼,“二叔教我的法子。”

    许新年好像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认真的用青橘皮汁涂抹衣衫。

    完事后,许七安把青橘递给许新年,道:“我要进宫办案,你把橘子带回家。”

    二郎皱眉道:“办案?你又要办什么案。”

    “福妃的案子听说了吧,皇帝老儿把它丢给我了。”许七安解释。

    “这狗屁案子你掺和什么?”

    云鹿书院有专门的消息渠道,京城发生的事,瞒不过书院的耳目。

    “我又推脱不掉。”

    许新年冷笑一声:“你让爹给你一闷棍,再以养伤为理由,案子自然就推脱掉了。再说,这案子必然难查。”

    二郎果然适合走官场啊,腹黑程度达标了.....许七安笑道:“其实,宫里的案子最好查。”

    因为宫里高手如云,是元景帝的老巢,那些花里胡哨的体系无法插足。福妃的案子,大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办过的最“正常”的案子。

    许新年点点头,嫌弃的看着青橘:“青橘又酸又涩,家里没人会吃。”

    “买了不能浪费,给铃音吃。”

    “好主意。”

    .........

    大理寺。

    气派的衙门口,许七安坐在马背,看了眼“大理寺”三个鎏金大字。

    大理寺掌管刑狱案件审理,相当于许七安前世的最高人民法院。与都察院和刑部并称三法司。

    通常遇到重大案件,皇帝会让三法司会同打更人审理。由此可见,同时掌管打更人衙门和都察院的魏渊,是何等的权势滔天。

    元景帝只用他一人,便制衡住了文武百官。

    同样,可见许七安的运气有多好,恰好加入打更人,恰好得魏渊赏识。从一个长乐县快手,变成在京城可以横着走的人物。

    “速去找大理寺卿,让他出来见本官。”许七安亮出金牌,冲着衙门口值守的衙役说道:

    “他若不出来,本官就进皇宫向陛下告状,说他刻意刁难,阻挠办案。”

    衙役匆匆进去。

    一刻钟后,大理寺卿带着两位少卿,以及一干大理寺官员迎了出来。

    “许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大理寺卿笑呵呵的出来。

    许七安胯下马背,热情的迎上去:“哎呀,怎么惊动裴大人亲自出来,下官惭愧,惭愧啊。”

    许七安让大理寺卿出来接见,就是要给他难看,削他面子。堂堂九卿之一,亲自出衙门口接见一个小铜锣,面子丢大了........大家可是有过节的,逮着穿小鞋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应该的,应该的。”

    大理寺卿引着许七安往内走,说道:“许大人回来的正好,福妃的案子非你莫属。不过本卿得提醒一下许大人,此案凶险,可别弥足深陷啊。”

    这是在幸灾乐祸。

    福妃案,办成了得罪太子党。办不成得罪元景帝。

    至少我换来一个子爵,得罪老皇帝算什么.......许七安笑呵呵道:

    “无妨无妨,陷进去之前,一定把那些碍眼的老家伙一起带走。反正有金牌在手嘛,先斩后奏的权力,不用白不用。”

    大理寺卿眯着眼,“许大人真会说笑。”

    “许大人此番来大理寺,是为太子而来?”

    “正是。”

    ..........

    许七安在“囚房”里见到了太子,所谓囚房,其实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布置不算奢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太子被幽闭在房间里,案子没查清之前,不能离开。

    不愧是太子啊,坐牢都和普通人不一样......许七安心说。

    等关门的吏员退走后,他抱拳道:“卑职许七安,见过太子殿下。”

    “你是来审本宫的吧,父皇让你主审此案了?”太子坐在桌边,打量着许七安。

    “三法司搪塞推脱,都不愿插手此事,只有找我这个滚刀肉了,反正我得罪的人已经够多。”许七安耸耸肩,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的这些动作都被太子看在眼里。

    “请太子殿下详细描述当日之事。”

    太子微微颔首,措辞片刻,缓缓道:“当日本宫在母妃的住处用完午膳,积雪尚未融化,我带着侍卫返回东宫,路上遇到了福妃身边的一位宫女,那宫女说,福妃邀请本宫过去一叙。

    “我便随她去了清风殿,清风殿是福妃的寝宫。进了清风殿后,宫女领着我上阁楼,让我在外厅等待,说福妃在更衣。

    “我当时喝多了酒,口渴的很,便喝了桌上的茶水解渴,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睡去。

    “再然后就被尖叫声惊醒,没想到竟是福妃坠楼身亡,而本宫成了最大疑犯。”

    许七安没什么表情的问道:“当时阁楼里没有宫女?”

    “外厅没有,里面不知。”

    “那位宫女呢?”

    “失踪了。”

    失踪了啊......许七安眸子闪过犀利的光,双臂撑在桌面,死死盯着太子:“太子殿下怎么知道宫女失踪了。”

    有那么一刻,太子竟被这个小铜锣犀利的气势给震慑了。

    “本宫虽身在牢狱,但自有办法打听外面的事。”太子冷着脸,淡淡道。

    他为自己刚才一刹那的震慑而感到恼怒。

    联系太子见到自己时平静的表现,许七安相信了他的话。

    “福妃平时与太子有交集吗?”许七安问道。

    “自然没有。”

    太子一口否认,身为东宫,不可能也不该和皇帝的妃子有什么私底下的交集。

    “那为什么福妃派人邀请太子,太子连想都没想,就赴约了呢?”许七安一针见血。

    “本宫.....当时喝多了酒,思虑不周了。”太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呸,还不是馋人家的身子。

    其实太子的心理,作为男人的许七安很明白。福妃是位容貌与气质俱佳的美妇人,太子往日未必没有遐思。

    恰逢那天喝多了酒,偏又是壮阳补肾的酒.....有喝到微醺经历的人心里都清楚,那种状态下,人是很飘的。平时不敢想的事,现在敢直接去做。

    平时不敢说的话,嘴皮子一碰就脱口而出。

    恰逢福妃相邀,甚至都没有邀请,脑子一动,就过去了.....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给太子殿下设套。”许七安分析道。

    “自然是有人陷害本宫,许大人也是这般认为的吧。”太子舒了一口气。

    “不不不,办案不能这么主观。我只是阐述了其中一个可能,还有另一个可能。”许七安再次撑着桌面,俯身凑近太子,一字一句道:

    “那日太子殿下喝多了酒,心猿意马,不由想起了觊觎已久的福妃。反正陛下沉迷修道,不近女色。太子殿下便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调头去了清风殿,企图玷污福妃。

    “岂料福妃贞烈不屈,抵死不从,争执之中,你失手将她推下阁楼,不慎摔死。随后你派人暗中除掉一位宫女,伪造自己是被嫁祸的。”

    “胡说八道!”

    太子殿下拍桌而起,怒不可遏:“许七安,你敢诋毁本宫,你敢诬陷本宫。”

    “太子殿下别急,这只是卑职的猜测,真相如何,还有待考证。”许七安笑容满面的恭维。

    啧,太子的城府还是不够深啊,是太在乎位置了吗?这水平将来怎么当皇帝?

    太子和临安这对兄妹,都不是聪明绝顶的人。许七安愈发怀疑,元景帝立庶出的长子为太子,是别有用意。

    等太子冷静下来后,许七安又问道:“司天监的术士可有来看过殿下。”

    “此事涉及本宫,涉及福妃,涉及大奉国本,你觉得父皇为相信司天监的术士吗?”太子冷笑反问。

    许七安点点头,在京城混了这么久,他也能看出一些门道。

    司天监虽然要依附皇室,依附王朝气运,这一点从褚采薇晋升六品需要京城百姓“认可”中能窥见一二。

    但一品的监正实在太强,因此司天监不是纯粹的附庸,和大奉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

    涉及到储君的案子,元景帝未必信得过司天监。而司天监也未必愿意插手这种破事。

    “卑职还需要查看太子殿下的身体,希望太子殿下配合。”

    许七安抓住太子的手,检查了他的手腕、手臂,然后是脖颈处.......没有爪痕和挠痕。

    “卑职会尽快查清真相,若太子是冤枉的,自然还你一个清白。”许七安起身,抱拳。

    “等等!”

    太子殿下喊住了他,沉声道:“许大人与临安,是不是走的太近了?”

    ........

    ps:这章七千字,所以更新晚了点。抱歉抱歉。晚上还有一更。

    另外,求个月票,大老爷们。

第八章 许七安:姐妹花真好呀

    这叫什么话?男女之间,只要距离不是负数,就是清清白白.......许七安心里吐槽的同时,脸色微微一沉。

    男女之间有没有搞事情的苗头,其实双方心里有数,即使再迟钝的人,慢慢也会回过味来。

    裱裱在感情方面是有些迟钝的,首先是经验浅薄,再就是本能的回避自己的内心。

    所以她也许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小铜锣有了情愫。

    但许七安会不知道?

    不可能!

    许七安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感情经历丰富的男人。裱裱这种花信少女,时不时表露出的信赖、亲近,都在向他传达一个信息:

    这姑娘有想知道我长短的苗头。

    太子也是男人,所以许七安在他面前否认没有意义。

    “太子觉得呢?”许七安反问。

    “听说父皇原本打算封你为长乐县子,但得知你复生后,又取消了?”太子道。

    “陛下答应我,只要找找查福妃的案子,我封爵指日可待。”许七安回答。

    太子沉吟道:“子爵位置终究是低了些,你若是能还本宫一个清白,本宫可以帮你再往上抬一抬。你要知道,有些事,子爵是不够的。”

    许七安哂笑道:“殿下不如直接赏我黄金千两,也比画大饼要实在。”

    太子眉梢一挑:“你不信本宫?”

    “不是不信,而是太子能给我的,魏公也能给我。太子给不了我的,魏公依然能给我。”

    “许七安,魏渊是孤臣,纵观史书,哪个孤臣有好下场?”太子沉声道。

    许七安躬身作揖,离开了房间。

    ..........

    许府。

    “大锅呢,大锅怎么又不见了。”许铃音嘴里塞着肉包,左顾右盼。

    “你大哥不在。”婶婶边回答,边给幼女脖子套上小布包。

    “大锅不在,我就不走,我要大锅。”许铃音生气的说。

    “少给老娘来这套,你不就是想找个借口不去塾堂吗。”婶婶用指头戳着小豆丁的脑门。

    小豆丁吃了一惊,自己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办法,竟然被娘一眼就看穿了。

    娘这么聪明,为什么还经常被大哥气的嗷嗷叫。

    “娘,那我留在家里跟二哥读书好不好。”许铃音娇声道。

    “长的最丑,想的最美。”婶婶骂道:“你二哥马上要参加春闱了,哪有时间管你这个笨孩子。”

    “春闱是什么啊。”

    “就是科举。”

    “科举是什么啊。”

    “就是考试。”

    “考试是什么啊。”

    “许铃音你要气死我吗。”婶婶被气的嗷嗷叫。

    这时,许二郎拎着一袋青橘进了府,看见母亲在教训妹妹,也没在意,随手把橘子递过去:

    “铃音,给你带塾堂去吃。”

    许铃音开心的接过,一看是青色的橘子,小脸拧巴成一团,竖着小眉头:“二哥,这个橘子不好吃的。”

    许二郎一愣:“你吃过?”

    婶婶解释道:“上次你爹买过这种青橘。”

    .....许新年深深的看了眼婶婶,道:“娘.....”

    婶婶疑惑的看着他:“有事说事,吞吞吐吐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许二郎随口道:“我昨天看到大哥给了爹五十两银子,您早点给收过来,免得他出去花天酒地。”

    婶婶一听,柳眉倒竖:“这个许宁宴,可恨。”

    其实许二郎是骗婶婶的,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娘榨干爹的私房钱。为了安抚娘,爹咬紧牙关也会交出私房钱,这样就没法出去花天酒地了。

    然后,讨厌的大哥会很长一段时间被娘记恨。

    一箭双雕,完美!

    许二郎满意的回书房读书去了。

    ........

    皇宫。

    手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来到韶音苑,接裱裱一起去破案。

    临安公主今天穿着火红色的宫装,颜色如昨天一致,但款式不同。她开心的蹦跳过来,鹅蛋脸扬起甜美的笑容,桃花眸里洋溢着明媚的风情。

    认识临安之后,许七安才知道,狐媚子不是只有尖俏的瓜子脸,有一种鹅蛋脸女人,也可以很妩媚和勾人。

    可惜时代限制了临安的发挥,不然烫一头大波浪,穿着牛仔短裤和吊带衫,妥妥的妩媚女神啊。

    在夜店很混得开那种。

    裱裱蹦跳过来,轻盈旋身,裙裾飞扬。这是刻意在许七安面前展示美貌,可能她自己没意识到。

    许七安纳闷道:“你怎么老穿红色的裙子.....”

    话音方落,裱裱脸色瞬间垮下来。

    “哼,狗奴才,你不是说本宫穿裙子特比漂亮吗?”

    许七安忽然捂住眼睛,惨叫起来。

    裱裱关切道:“怎么啦?”

    “殿下实在太美,光辉万丈,闪瞎卑职的眼了。”许七安大声说。

    裱裱一听,转嗔为喜,许宁宴说话真好听,真有意思。

    “殿下,我今天准备去清风殿看一看。”许七安道。

    临安点了点头,娇声道:“本宫要等一个人。”

    她眉眼间有得意的神采,昂起下颌,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许七安心里徒然一沉,心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跟我想的一样吧。

    也就一刻钟,穿着白色宫裙,清冷绝丽,行走间风情妙不可言的怀庆来了。

    许七安:“......”

    临安公主掐着腰,小母鸡似的气昂昂,娇声道:“怀庆非要跟着我们主仆长长见识,本宫就做主满足她的需求,狗......许宁宴,你觉得如何?”

    她特意把“主仆”两字咬的极重,似乎在宣示某人的所有权。

    许七安在心里怒吼道:我觉得很淦!

    我什么时候成你仆人了.......他表面微笑道:“卑职都无所谓。”

    怀庆公主清亮的眼波扫来,淡淡道:“那本宫就承许大人的情了。”

    长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临安清清白白的,我还是你的牛马。许七安嘴角抽了抽。

    他没想到怀庆会参与福妃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在所难免之事。

    首先,怀庆对查案破案很有兴趣,只是身为千金之躯的公主,她以前没理由也没环境去接触。

    桑泊案时,怀庆就常常召许七安入宫询问案件详情,还陪着他一起埋首史书,寻找线索。

    现在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怀庆有所关注,并产生浓厚兴趣,这是可以理解的。

    先前主办机构是三司,怀庆插不上手,而今主审官变成了许七安,怀庆自然就来了。当然,许七安怀疑其中还有裱裱作妖的成分。

    比如屁颠颠的跑到怀庆面前说:本宫的狗奴才回来了,狗奴才最听本宫的话......等等,反正怎么炫耀怎么来。

    三家姓奴的许七安很尴尬,于是前往清风殿的路上,他沉默的坠在两位公主身后,一言不发,降低存在感。

    马德,裱裱老是这么搞,我总有一天会因为脚踏两只船而劈叉,扯到蛋.....

    途中,让当值的侍卫去寻来了昨日的小宦官。

    小宦官态度转变极大,与怀庆临安恭敬行礼后,他又朝着许七安行礼:“许大人,昨日奴才有冲撞之处,请许大人莫要见怪。许大人的好意,奴才都记在心里的。”

    许七安一愣,心说我哪有的好意,你在说什么?

    但他没有表露情绪,不动声色的“嗯”一声。

    一行人朝着清风殿走去,两位公主行在最前头,白衣对红衣,都是极为出彩拔尖的美人,她们的美可不仅仅在容貌和气质,身段也是美人不可或缺的硬件基础。

    临安的屁股没有怀庆大.......

    腿也没有怀庆那么修长,怀庆比临安还要高半个头.......

    哎呀,裱裱你怎么什么都比不过姐姐?没用的东西。

    怀庆不愧是我心目中的职场高冷女神,很让人有征服欲,想弄哭她.......

    许七安第一次可以这样静静欣赏姐妹花,赏着赏着,发现论臀型的丰满,似乎怀庆公主更胜一筹。

    但行走间小腰扭动,裙摆晃动的幅度,却是临安更夸张一些。这说明裱裱比怀庆更会扭屁股。

    怀庆有修为在身,宽松的宫装之下,应该有一个小蛮腰,性感小腹肌那种。但裱裱的水蛇腰像没有骨头似的,扭啊扭,扭啊扭。

    她是一个内媚的女人,不会刻意的搔首弄姿,但她有时不经意的举动;身体某处春光一泄的风韵,比那些精通媚术的女人要诱人无数倍。

    比如那双含着春情的,妩媚的桃花眸,看人时总是带着迷离。再比如她现在柔弱无骨的水蛇腰,摇曳风情的屁股蛋。

    许七安初见时,觉得她无比契合夜店小女王的形象,不是武断的判断,而是开过的车子太多,积累下来的丰厚阅历。

    很快,一行人抵达清风殿。

    清风殿已经被宫中侍卫封锁,宫女宦官被禁足在大院内。

    临安和怀庆两位公主的面子不管用,还是许七安亮出金牌,自报身份,侍卫才放行,恭敬的引着他们进去。

    所谓清风殿,其实是一座两进的宫苑,前院住着低等宫女和宦官,后院住着福妃娘娘的心腹。

    主殿是一座两层高的阁楼,飞檐斗角,气派恢弘。

    二楼的眺望台,护栏断了一截,福妃想必就是从这里坠楼身亡的。

    许七安目测了一下高度,大概有个六七米,这种高度摔下来,基本看阎王爷收不收你。

    像福妃这样后脑勺着地的,可以解释成阎王爷觊觎她美色,召她下去陪伴,谁都救不了。

    主殿也被封闭了,四名侍卫守在门口,保护现场。

    “当时福妃是死在哪个位置?”许七安问侍卫小头目。

    小头目指着临安的落脚处,道:“福妃娘娘就摔在那个位置。”

    裱裱像只敏捷的,受惊的兔子,“噌”一下蹦开。

    许七安站在福妃尸体摔落的位置,抬头看了眼阁楼,收回目光,道:“阁楼从未有人进过?”

    “三法司的人进去过。”

    “有没有拿走,或破坏过什么?”

    “没有,卑职一直在旁盯着。断裂的护栏也被保留库房里,没有被三法司的人带走。”

    有人在旁监督......现场证物不允许带走.......元景帝不愧是权术高手,直接杜绝太子党帮太子“善后”的可能性。

    许七安道:“开门,本官要上来。”

    进了阁楼,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许七安和怀庆公主目光锐利,仔细的扫视现场每一处角落。裱裱看了两人一眼,也装模作样的摆出“认真搜索”的姿态。

    首先被他们注意到的,是桌边倾翻的圆凳;桌上一杯早已冰凉的茶;凌乱的床榻;被撕下一角的床幔;东侧墙壁脱落的字画.......

    许七安抽动鼻子,四处乱嗅。

    “你在闻什么?”裱裱装不下去了。

    “别吵,我在闻脱氧核糖核酸的味道。”

    “脱什么酸?”裱裱懵了。

    许七安没搭理,其实他只是闻一闻空气里会不会有残留着某种气味,并不一定是脱氧核糖,毕竟过去这么多天,气味不可能保留下来。

    但该做的甄别还是要做。

    “脱氧核糖是什么?”怀庆主动问道。

    来自一个女学霸本能的知识欲求。

    是咱们的子孙......许七安心里口嗨了一句,指着卧室的床榻,问小头目:“床榻就是这么乱的?”

    “有被三法司的人翻找过,不过,他们第一次来时,也是乱的。”小头目回答。

    可惜验不了dna,不然直接可以破案了.......还是上辈子的科技好啊.......他边吐槽,边来到瞭望厅。

    检查完护栏的断口,许七安便在瞭望厅盘坐下来,闭着眼,强大的精神力让他的侧写能力暴涨。

    根据目前的现场细节反馈,他在脑海里勾勒出动态的图像:

    太子醉醺醺的登楼,福妃在桌边倒了被热茶,帮他解酒,但太子没去碰茶杯,而是碰了福妃的小手,或者其他地方,导致福妃大惊失色,撞翻了凳子。

    然后太子霸王硬上弓,拉拽着福妃到床榻,激烈颤抖中,床榻一片混乱,一角床幔被撕下。福妃不知怎么挣脱了太子的控制,冲向瞭望厅呼救,沿途碰落了挂画.....

    太子一见情况不妙,恶向胆边生,将福妃推下瞭望厅。接着,来到外室昏睡,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许七安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始终关注着他的怀庆和临安,立刻开口道:“有什么发现?”

    “案子其实也不难,但有几点我要先做确认。”许七安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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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