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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分莲子

    橘猫猛的一僵,保持弓背姿势,僵硬了几秒,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满地打滚。

    它的一只瞳孔化作漆黑,一直瞳孔染上纯粹的赤金,既妖异又神圣。

    橘猫的叫声凄厉嘶哑,四肢乱蹬,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许七安不再耽误,屈指一弹,将曹青阳的魂魄弹入眉心,然后转身向橘猫靠近。

    白莲道姑拦住了他,环顾众弟子,娇斥道:“别傻愣着,速结太上阵法,渡送功德。”

    说话间,她抛出一道金丝编织而成的细绳,把橘猫捆绑的结结实实。

    橘猫尖叫声愈发凄厉。

    天地会弟子们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橘猫围在中央,他们手捏道诀,口中念念有词。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

    声音起初嘈乱,后渐渐整齐,化作同一个声音,再过片刻,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念诵声。

    许七安清晰的看见,天地会弟子们眉心溢出一缕缕晨曦般的金光,轻柔如春雨,洒向橘猫。

    橘猫左眼的金光炽盛,压过了右眼的漆黑,它渐渐停止了挣扎和惨叫,静静趴伏在地,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边,曹青阳刚恢复意识,就听见了层层叠叠的浩大吟诵,他有些茫然的打量四周,而后看向武林盟众人:

    “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我最后输给了人宗道首,魂飞魄散。”

    他一时间分不清之前的经历是幻觉还是真实。

    见他醒来,武林盟众人如释重负。

    万花楼的楼主嫣然道:“曹盟主,是许公子保住了您。”

    “国师只是摄出了您的魂魄,刚才,许公子把你的魂魄带回来了。”

    杨崔雪等人纷纷解释,言语中暗示许银锣的“求情”起到至关重要作用,才让国师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

    武林盟的帮众脸上挂着笑容,看向许七安的眼神充满感激和认同。

    虽然这次莲子没有争到手,但不打不相识,武林盟和许银锣结下交情。对于这些暗中崇拜许七安的帮众而言,心里一片火热。

    曹青阳缓缓点头,给人正气凛然的脸庞转向许七安,抱拳道:“多谢许银锣高抬贵手。”

    许七安还了一礼,“曹盟主言重了,是我要谢曹盟主才对。”

    顿了顿,他沉声道:“我看曹盟主并非贪婪之辈,为何对九色莲花如此执着?”

    曹青阳没有回答,淡淡道:“今晚曹某在犬戎山设宴,希望许银锣赏脸。”

    意思是这样说话不方便..........曹青阳有结交我的意思,想把关系更进一步..........许七安点头:

    “那就叨唠了,对了,请盟主为我驱赶一下周围的江湖散人。”

    见他答应下来,武林盟众人脸色旋即露出笑容。

    曹青阳颔首:“我会在山庄外围留下一部分人下来,防备地宗道士趁机折返。”

    紧靠天地会的战力,如果地宗和淮王密探杀回来,恐怕难以抵挡。

    曹盟主不愧是老江湖,经验丰富,滴水不漏...........许七安拱手:“多谢。”

    等武林盟众人退出月氏山庄,许七安等人静等片刻,不多时,天地会弟子们吟诵声减弱,继而消失。

    呼........

    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大战,吐气声四起,弟子们不断擦拭额头汗水。

    橘猫依旧趴伏着,毫无动静。

    许七安边看着橘猫,边靠向白莲道姑,问道:“怎么回事?”

    楚元缜南宫倩柔几个外人,好奇的看过来。

    “金莲师兄和黑莲的一缕神念相融了,暂时难分胜负,方才我们在为金莲师兄渡送功德,助他压制黑莲的魔念。”

    白莲道姑解释道,“这本就是之前就定好的计划。”

    许七安诧异道:“金莲道长能和地宗道首的一缕魔念纠缠?”

    他心说这不科学啊,地宗道首的分身是三品,金莲道长撑死了四品,不可能是三品,他怎么做到的?

    “师兄使的是地宗秘法。”白莲道姑笑容不变的解释。

    许七安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所以,对于地宗道首的分身,金莲道长早就有应对的计策,地书碎片持有者的任务是对付武林盟以及其他人,不,在金莲道长看来,李妙真和楚元缜都是添头,他真正看中的是我啊...........

    白莲道姑皱了皱眉,说道:“刚才,他们是想夺曹青阳的肉身,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夺舍了一只猫。”

    天地会弟子们也赶到疑惑。

    为什么?大概是他对猫爱的深沉吧.........许七安耸耸肩,假装自己不清楚。

    这时,橘猫尾巴轻轻一动,似乎恢复了意识,它慢慢起身,蹲坐,一黑一金的双眼,缓缓扫过众人。

    “是我!”

    橘猫口吐人言,传来金莲道长略显沧桑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

    “我暂时压制住它了,嗯,九色莲花在何处?”金莲道长有些迫不及待。

    “在我这里。”李妙真道。

    橘猫微微点一下猫头,温和道:“把莲子和莲藕交给白莲,白莲师妹,我们准备去下一个藏身地点。”

    就在这时,橘猫漆黑的右眼,突然闪过幽光。

    “嘶啊.......”

    橘猫龇牙咧嘴,猛的扑向白莲道长,体内传来阴冷邪异的声音:“白莲师妹,随我回地宗双修吧。”

    啪!

    许七安挥舞刀鞘,把橘猫拍翻在地。

    “嘶啊嘶啊........”

    橘猫挣扎片刻,左眼金色瞳孔亮起,旋即恢复理智,优雅的蹲坐,咳嗽道:

    “我虽然压制住了他,但偶尔会被他占据主动。白莲师妹,你不要介意。”

    白莲道姑光洁的额头布满黑线,面皮抽搐了一下,淡淡道:“蝉衣,驱赶一下山庄里所有的母猫。”

    金莲道长抬起一只前爪,用力拍打地面,略显慌张的语气:“没,没必要这样........”

    白莲道姑柔声道:“金莲师兄自然不会做出道德败坏的事,我们要防备的是妖道黑莲,他已入魔道,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是在给金莲道长挽尊么.........许七安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

    他这一带头,顿时........

    “噗!”

    “噗!”

    “噗........”

    楚元缜李妙真丽娜几人没憋住,跟着笑出声。

    天地会弟子又悲伤又想笑,表情异常古怪。

    “对了金莲道长,有件事要与你商议。”许七安看向李妙真,示意她取出九色莲花。

    天宗圣女取出地书碎片,镜面朝下,轻扣镜背,一大一小两截暗金色莲藕,以及莲蓬掉落出来。

    “道长,莲藕被削了一小截。”许七安道。

    “无妨,”橘猫看了一眼,“温养十几年便能恢复。”

    许七安顺势说道:“这小截莲藕.......能给我吗?”

    “你要用它炼药?”橘猫反问。

    额,是小姨让我要的.........许七安想了想,道:“受人之托。”

    疯狂暗示。

    橘猫恍然的点了点头:“莲藕离开主根,十二个时辰后枯萎,二十四时辰后断绝生机,此时,方可入药。”

    许七安心里一动:“不能养活吗?”

    橘猫笑呵呵道:“地宗传承数千年,莲藕只有一根,你道是为什么?”

    也对,如果能养活的话,早就大面积养殖了,天材地宝之所以称为天材地宝,很大原因是因为它的罕见。许七安“嗯”了一声,弯腰去捡莲藕。

    “嘶啊......”

    俯身的瞬间,他听见耳边传来橘猫的嘶吼声,想都没想,本能的伸出手,一按。

    橘猫的脑袋被他按在地上,两只爪子奋力的挠着他手臂,嘴里传来黑莲的咒骂:“莲藕是我地宗至宝,不准带走,不准带走........”

    地宗道首还挺萌的!许七安一巴掌把它拍飞。

    橘猫柔软的翻滚,卸力,改变了目标,竖起尾巴扑向秋蝉衣:“小姑娘挺标致的,快随本座回山双修。”

    秋蝉衣吓的发出尖叫声,然后一脚踢飞了橘猫。

    它体内的力量似乎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无法施展神通道法,因此与平常的猫没什么区别.........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说万恶淫为首.........看着锲而不舍的进攻秋蝉衣,想要保住她疯狂输出的橘猫,许七安心里升起这样的明悟。

    不止是地宗道首,其余入魔的妖道,总是最先把十八禁的话题挂在嘴边。从这一点能看出,人类最大的恶,就是一个“淫”字。

    冲锋中的橘猫突然顿住,略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众人,然后,它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淡淡道:“分莲子吧。”

    道长,话题转的太生硬了啊.........许七安默默捂脸。

    按照之前的约定,许七安得两颗,楚元缜,李妙真,丽娜,恒远,南宫倩柔各得一颗。

    白莲道姑修长白嫩的手指剥开暗金色莲蓬,分发给众人,提点道:

    “若是要点物品的话,将莲子剥开,与物件一起呈放在玉盒中,三个时辰即可。若是开窍明悟,直接吞服。”

    “多谢!”

    地书碎片持有者们抱拳致谢。

    白莲道姑转而看向许七安,柔声道:“许公子,你与我来,贫道有话单独与你说。”

    两人并肩离去,到了无人的僻静处,白莲道姑袖子里滑出一块玉石小镜,道:

    “这是金莲师兄拖我保管的,他料到自己战后会有麻烦,便将它交给了我。叮嘱我事后还给你。”

    许七安连忙接过地书碎片,扫了一眼镜面,见花纹位置没变,这意味着没有人碰过里面的黄白俗物,他如释重负。

    两人返回后,白莲道姑便召集天地会弟子,带上金莲道长的肉身,准备启程,离开剑州,去往下一个据点。

    剑州肯定不能待了,幸好狡兔三窟,天地会在外地有别的据点。

    “楚兄,妙真,恒远大师.........你们护送一程吧。”许七安看向李妙真等人。

    天人两宗的杰出弟子颔首。

    “许公子。”

    少女的声音宛如檐下风铃,秋蝉衣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红着脸,把一只香囊塞进许七安手里。

    对于这一幕,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天地会弟子们含笑看着,有人还在起哄,地宗并不禁婚嫁。

    李妙真眉梢一挑。

    楚元缜笑而不语。

    恒远和丽娜没什么看法。

    南宫倩柔则一脸冷笑,他习惯用冷笑来对待一些不屑的事情,比如某个风流好色之徒又勾搭了一位清纯少女。

    少女情怀总是湿啊..........许七安欣慰的收好香囊,欣喜自己池塘里的鱼又多了一条。

    “你似乎很高兴?”

    突然,他收到了李妙真的传音。

    “新交了一个朋友,当然高兴。以后混江湖,这些都是人脉。”许七安传音回复。

    “呵,我有个师兄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李妙真嗤笑一声。

    她没有解释,踩着飞剑,载着丽娜,随天地会众人升高,呼啸而去。

    那你的师兄现在一定混的如鱼得水,许七安心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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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点化佩刀

    “我待会去一趟犬戎山,吃酒喝肉睡女人,你什么打算?”

    许七安笑眯眯的看向南宫倩柔。

    南宫倩柔皱了皱精致的眉头,嗤笑道:“一个江湖组织,有什么好应酬的。”

    许七安收敛笑容,轻声说:“我已经不是银锣了。”

    南宫倩柔眼里的戏谑和不屑缓缓收敛,似乎一下失去了交谈的兴致。

    良久,他淡淡道:“去凑个热闹。”

    咦,这不像南宫二哥的风格啊,莫非是担心我,害怕这是武林盟设下的鸿门宴?许七安心里嘀咕。

    .............

    犬戎山陡峭,云雾缭绕。

    此山是剑州有名的洞天福地,林莽苍苍,鹤鸣猿啼,从山腰处开始,一座座院子、阁楼星罗棋布,一直延伸到山顶。

    “犬戎山是剑州风景名胜啊,主峰雄奇,侧峰秀美,主峰有一挂数十丈的大瀑布,雨季时,山洪爆发,就算是六品高手,也经不起瀑布的冲刷。”

    “听说武林盟总部有八千骑兵,是当年那位逐鹿中原的武夫嫡亲部下。”

    穿过山脚高大的牌坊,许七安啧啧感慨:“八千骑兵,可以横扫剑州了,为何这么多年,朝廷一直容忍武林盟的存在?”

    南宫倩柔听着他喋喋不休,大多话题都不感兴趣,到了最后一个话题,忍不住说道:

    “因为当年那位匹夫和高祖皇帝有过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许七安满脸好奇。

    “我怎么知道,义父没说。”南宫倩柔白眼道。

    许七安继续侃大山:“剑州万花楼的美人,个个千娇百媚,有没有兴趣带一个回去做妾,想必萧楼主会很乐意。”

    南宫倩柔干脆不搭理他。

    “如果换成是我的话,能把萧楼主带回京城,当个妾室,那就完美了。”

    “你似乎没有娶妻吧,你若还是打更人衙门的银锣,确实不适合娶一个江湖女子为妻,至于现在嘛,她当你正妻绰绰有余。”南宫倩柔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许七安连连摆手。

    “为何?”南宫美人眉头一皱。

    “正妻的位置,我要留给临安殿下,或怀庆殿下。”许七安一本正经。

    “滚!”

    南宫倩柔怒道。

    不信就算........

    很快,两人来到犬戎山主峰的大院里,经盟中管事通传后,他们被引进会客厅,厅中端坐着五官端正,神态威严的紫袍盟主曹青阳。

    简单寒暄后,曹青阳道:“南宫金锣稍等片刻,我有话要单独与许银锣说。”

    他从座位起身,默然前行,离开会客厅。

    许七安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去,穿过生活区,朝后山行去,渐渐远离了建筑群。

    “老祖宗想见见你。”

    曹青阳带着他进入密林,沿着小径深入,说道:“你放心,老祖宗不是嗜杀凶狂之辈,只是听说了你的事迹,很感兴趣。”

    许七安先自省了一番,监正给的玉佩戴了,神殊沉睡了,他现在只是平平无奇的许白嫖。见一见大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主要的是,对方是个武夫,即使有些许小问题,想必也看不出来。

    其实他来犬戎山赴宴,多少也抱着几分侥幸,没准能见一见那位武林盟老祖宗呢。

    嘿,我果然是有大气运的人.........他心情复杂的自我调侃。

    在林间小道穿梭了一炷香时间,曹青阳带着他来到一块巨大的山壁前,方甫踏出密林,许七安的汗毛没来由的竖起,头皮发麻。

    下意识的看向危险的源头,崖壁之上,一只巨大的怪兽垂下头颅,两只水缸般的猩红凶睛,幽幽的注视着两人。

    那只怪物通体漆黑,长着粗硬的短毛,形状似狗,却有一张类似人的脸庞。

    异兽犬戎........犬戎山因它得名.........很强大的异类,我打不过........许七安心里闪过种种念头。

    这时,犬戎缩回了脑袋,消失在崖壁。

    “犬戎是武林盟的守护神兽,它当年曾追随老祖宗征战四方,就像灵龙与人皇。”曹青阳微笑道:

    “灵龙你应该是知道的,京城里有养着一条,吞吐紫气,是顶尖的异兽。不过它只和皇室的人亲近。”

    不用解释的这么清楚,那只是一条卑微的舔狗.........许七安心里吐槽。

    他跟着曹青阳,在崖壁的石门前停下来,听着紫袍盟主恭声道:“老祖宗,许银锣到了。”

    石门里传来苍老的声音:“根基扎实,神华内敛,不错。”

    许七安顺势抱拳,语气恭敬:“见过前辈。”

    苍老的声音再次从门内响起:

    “我听说了你的事,聪明人就该尽早离开京城,有没有兴趣来我武林盟做事,老夫可以收你做弟子,呵呵,你已经用行为证明了自己的品性。

    “再历练几年,做武林盟下一任盟主绰绰有余。”

    怎么每个人都想做我爸爸.........许七安不卑不亢的回绝:“京城事情未了,而且,晚辈已经有师父了。”

    “是魏渊吧。”石门里的老人一针见血。

    许七安默然。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武林盟老祖宗没有纠结拜师的问题,颇为洒脱。

    前辈您可真上道。许七安正好有一些疑问,当即开口:

    “晚辈看过一些关于您的卷宗,知道您当年是能和高祖皇帝一较高下的强者。六百年悠悠而过,为何高祖皇帝早已宾天,而您却能与国同龄。”

    回应他的是沉默。

    就在许七安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石门缝隙里传来苍老的叹息声:“以你现在的品级,这些事的层次过高,其实不该让你知道。”

    几秒的停顿后,武林盟老祖宗说道:“大奉皇室中,高手众多,其中不乏高祖皇帝、武宗皇帝,以及镇北王这样的人物。

    “但他们没有一个能活到现在,你可知为何?”

    “请前辈解惑。”

    “气运缠身者,不得长生。”

    这个回答,就像一记重锤敲在许七安脑袋,打的他脑袋“嗡嗡”作响。

    “这是为何啊?”他喃喃道。

    “那老夫就不知了,或许是天地规则吧,具体缘由,你可以向儒家请教,或者司天监的监正。”老人笑道。

    儒家知道这个隐秘.........许七安瞳孔收缩,骇然道:“所以,儒家圣人是真的死了?”

    一直以来,许七安心里始终有一个猜测,儒家圣人其实没有死,只是假装自己已经死了,毕竟一位超越品级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活八十二岁,这不是侮辱人吗。

    “儒圣也不能例外。”老人回答。

    如果这位老祖宗说的是真的,那圣人不可能还活着了,大奉皇室没有长生的强者这件事,侧面证明了这位老祖宗没有说谎。

    儒圣真的死了啊.........

    许七安心里难掩惋惜,同时,他心里解开了一些疑惑,难怪元景帝对镇北王如此“宽容”,要说气运加身最多的人物,那必然是皇帝,而镇北王是纯粹的武夫,他肯定.........

    “不对!”

    许七安脱口而出。

    曹青阳疑惑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似乎想到了什么事?”老人说道。

    对于一位巅峰武夫的搭话,许七安置若罔闻,他低垂着眸子,脸色木然,但大脑里的信息素,却如同沸腾的滚水。

    第一:气运加身者,不得长生,这并不足以成为元景帝信任镇北王的理由,因为镇北王是大奉亲王,同样无法长生。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元景帝那般信任镇北王,背后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原因。

    第二:元景帝贵为一国之君,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可他明知道气运加身不可能长寿,依旧二十年来修道不辍,渴望长生,这里就存在悖论了。

    难道他认为,自己能比高祖皇帝、武宗皇帝更加优秀?难道他认为,儒圣都无法抵抗的天地规则,他区区一个元景,能比儒圣更惊才绝艳?

    元景帝这人虽然不当人子,但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很有智慧。

    念头纷呈间,他低声问道:“前辈对元景帝修道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老人沉吟道:“他或许,自以为开辟出了一条既可以长生,又能坐龙椅的方法。呵,帮他的人,应该是人宗道首。”

    不可能是洛玉衡吧.........许七安皱了皱眉。

    这不是他偏爱小姨,主要是想起了一些细节,元景帝最初修道,是自己摸索。几年之后,才封洛玉衡为国师,封人宗为国教。

    身为京城土著,许七安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如果不是洛玉衡,那会是谁?嗯,不排除是洛玉衡暗中蛊惑了元景帝修道,回京后问问魏公........

    “听说您当年和高祖皇帝有过约定?”许七安抓紧时间套取信息。

    “呵呵,只是口头约定罢了,当年大周覆灭后,各路义军逐鹿中原,我那时其实已经无心争夺皇位。因为我找到了晋升二品的道路,与皇位相比,我更渴望长生。

    “也是性格使然,我出身贫寒,年少时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身上的江湖气太重,更渴望无拘无束的生活。

    “之所以造反,是因为当年百姓过的实在不是人该过的日子,生活没了盼头,自然就要造反。他和我不同,他有野心,有壮志,渴望一统中原。反而对长生不感兴趣。

    “我记得他常说,人生在意,追求的应该是宏图伟业,而不是长生。长生没意思,当皇帝才有意思。

    “那一战我输了,并不是放水,输的心服口服。当时与他有过口头约定,将来如果他的不肖子孙重蹈大周覆辙,就由我先揭竿而起,推翻腐朽朝廷。”

    每一位开拓者都怀着赤诚之心,但后世子孙往往会在纸醉金迷中走向衰败............许七安心里感慨。

    “前辈如今,晋升二品了?”许七安试探道。

    问完,他连忙补充:“是晚辈唐突了。”

    “如果不像镇北王那样屠戮生灵,单凭自身,想要晋升二品,过于困难。我闭关五百年,依旧没能踏出最后一步。”

    老人不甚在意的说道:“青阳为了助我破关,想夺来地宗的莲藕,供我服用。”

    许七安立刻看向曹青阳,心说你对各大门派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为武林盟夺来莲藕,以后大家每一个甲子都有莲子吃。

    曹青阳回应他的目光,道:“我可以养一截莲藕。”

    “养不活的。”许七安提醒。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曹青阳淡淡道。

    “.........”

    许七安不搭理他了,看向石门:“莲藕能助前辈晋升二品?”

    老人回答道:“几率极大。”

    就算这样,他也没有亲自出手,只是给了曹青阳一滴精血,这位武林盟的老祖宗状态很不对劲啊!

    许七安目光闪烁。

    “希望有朝一日,能助前辈一臂之力。”他说。

    告别武林盟老祖宗,他随着曹青阳返回主峰。

    黄昏后,犬戎山大摆宴席,各大帮主、门主参加宴会。

    许七安理所应当成为了宴会的主角,对于这样的场面,许白嫖如鱼得水。

    他前世没少陪领导喝酒应酬,下海经商闯荡,同样没离开过酒桌,来到这个世界后,宫门修行,教坊司里的常客。

    酒席应酬的修为,堪比一品!

    三两下就和武林盟的门主、帮主打成一片,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万花楼楼主萧月奴。

    杨崔雪等人也很开心,没想到许银锣这么上道,酒场好手,酒到杯干,毫不含糊,还能不避讳的和大家说一说朝廷里的秘闻。

    比如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姿色倾国,很青睐许银锣,有意召他做驸马。

    比如他是两位公主殿下府中常客,还能像模像样的说出公主府的布局,两位公主的一些私密小事。

    比如司天监的监正也有苦恼,监正的五位弟子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监正为他们操碎了心。

    比如王首辅的嫡女,对许银锣的堂弟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为了他,不惜和王首辅反目成仇。

    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教坊司的奇闻趣事。

    浮香花魁琴艺好,但更擅长箫技。明砚花魁舞姿无双,身段柔软。小雅花魁饱读诗书,却古道热肠........

    喝到微醺,酒席才散去。

    许七安拎着自己的佩刀,脚步虚浮的进了安置他的院落,进入房间。

    眼里的醉意立刻消失。

    “处理完京城的事,查完元景帝,我就来剑州,提前打好人脉,以后才能在剑州混的开........”

    他点上油灯,坐在桌边,抽出黑金长刀横在桌上。

    接着,取出玉石小镜,倒出一粒莲子,剥开,把莲子轻轻嵌入刀锋。

    他没有玉盒,就算有,也放不下一把四尺长的刀。

    钟璃说过,他这把刀,就缺一个器灵。而莲子能点化出器灵,把这把刀推向绝世神兵行列。

    .............

    ps:我最近在调生物钟,然后很悲催的发现一件事。每天按时睡觉,第二天醒来,头脑昏沉,一个白天都无精打采。

    然后,十点钟之后,灵感泉涌........以前我都是三更半夜的码字。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为刀取名

    莲子嵌入刀锋,就像贴在了刀上,如此就不需要玉盒了..........许七安嘿了一声,我真是个小机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七安坐在桌边,眼巴巴的盯着。防止莲子掉在桌面,这要是把桌子点化了,那玩笑就开大了。

    以后小母马不用骑了,坐在桌子上出行,四条桌子灵活的翻山越岭?

    他手肘撑着桌面,托着腮,愣愣出神,受到莲子功效的启发,不由的发散思维,想到一些有趣的笑话。

    如果用莲子点化右手,右手会说:装逼还得靠我。内裤说:你把我放在哪里?

    香烟说:你俩都闭嘴,含我。

    刀鞘说:你特么的再插我一下试试?

    想到这里,许七安捧腹大笑。

    “唉!只能自娱自乐,无法分享.........”

    他慢慢收敛笑容,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的指头无聊的敲击桌面,感觉自己颇有“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氛围。

    圆月高挂,清冷的月辉被纱窗挡在屋外,尖细的虫鸣此起彼伏,彰显着夜的静谧。

    窗边的木架上摆着一尊兽头香炉,焚烧着驱蚊的香料。山中蚊虫多,夜里不烧驱蚊香料,根本没法睡人。

    当然,六品以上的武者不必在意蚊虫的叮咬。

    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了,月光消失不见,窗外天色青冥。

    这个过程中,许七安看着莲子一点点的枯萎,看着黑金长刀慢慢蜕变,它没有变的锋利,但给人的感觉不再是死物,它仿佛活过来了。

    白嫩的莲子彻底萎缩,掉落在地。

    “嗡!”

    黑金长刀鸣颤中,自行飞起,绕着许七安飞舞。

    它似乎很亲近许七安,就像幼崽亲近自己的父母。

    好奇妙的感觉,虽然它还是一把刀,但给我的感觉却是活的,像孩子,也像宠物...........许七安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看着黑金长刀在房间里游窜飞舞,许七安不由的想起自己前世养的那只二哈,也是这般跳脱,高兴的时候还会不停的用狗头顶自己。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看见黑金长刀一个漂亮的飘逸,刀尖对准了他,咻的射过来。

    别别别,要死的..........许七安脸色大变。

    叮!

    来不及闪躲,只能开启金刚神功,胸口被便叮的撞了一下,就像被针狠狠戳了一下,刺痛无比。

    黑金长刀的力量暴增了啊,以前我试过割我自己,完全不疼的.........许七安黑着脸,转了个身,默默承受佩刀爱的“拱卫”。

    叮!叮!叮!

    黑金长刀就像撒欢的二哈,不停的用“脑袋”撞着许七安的后背,表示亲昵。

    我要是没修成金刚神功,可能成为第一个被自己佩刀“爱死”的主人,还好我有这门护体神功,嗯,这也是气运的一部分。

    过了好久,黑金长刀亲热够了,轻轻落在桌面。

    许七安抓起刀柄,横在身前,注视着刀身,低声道:“接下来就是为你赐名了。”

    根据钟璃的说法,赐名是认主中很重要的一环,有灵性的绝世神兵,一旦拥有了名字,就不会再更改。

    谁给它赐名,谁就是它的主人。

    镇国剑的名字叫“镇国”,是那位开国皇帝赐的名字。

    因此,镇国剑存在的意义,便是镇压国运。所以,许七安能使用它。

    取名字,对绝世神兵有着超乎想象的意义,相当于是给它的存在定义。

    而对主人来说,这也是一次问心,一次发宏愿。

    取什么名字好呢..........许七安沉吟许久,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有种热血澎湃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与天地交感。

    他有种预感,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决策在等待他。

    他莫名的觉得房间太小,屋顶太低,装不下他的一腔意气。

    哐!

    他推开房门,离开院子,一路往外,行至一处崖壁顶。

    此时天色青冥,山风呼啸,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角,整个人都仿佛飘了起来,随时御风而去。

    “我是异界游客,在这方世界里,不敬神不礼佛,不拜君王和天地,只有一个夙愿,那就是世上少一些不平事,黎民苍生能过的更像人,而不是牲口,不希望楚州屠城案再次发生.........

    “就叫你“太平”吧,跟着我,斩尽不平事,为苍生开太平!为万世开太平!”

    他高举长刀,只觉得心如琉璃,念头清明。

    咔擦!

    监正送的,用来屏蔽气运的法器玉佩,出现了裂纹。

    这一刻,太平刀有感,爆发出冲天刀意,直入云霄,绽破了犬戎山顶的云层。

    这一刻,犬戎山异象突起,狂风大作,吹散了终年不散的云雾,吹起无数的枯枝绿叶,林莽摇晃,从远处看,仿佛整座山都在摇晃。

    这样的动静,惊动了犬戎山武林盟总部一位位高手,包括歇在山上的杨崔雪萧月奴等门主帮主。

    “发生了什么?”

    “敌袭,是不是有敌袭,快叫醒所有人。”

    “如此可怕的异象,来的是何方神圣,莫非是三品?”

    “会不会是地宗道首的报复!”

    一位位高手冲出房间,甚至都来不及点蜡烛。

    当!当!当!

    悠扬又密集的钟声回荡在天地间,回荡在犬戎山每一个角落。

    这是最高警戒钟声,告诉山里的部众们,防备敌袭。

    武林盟的高手纷纷冲出房间,来到空旷处,亲眼见到了可怕的异象,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狂风,一股股气流朝上逆卷,卷起碎石、绿叶、枯枝等等。

    如此可怕的天地异象,早已超过凡人的极限。

    萧月奴披着一件粉红色的袍子,盖住玲珑浮凸的身段,她里面穿着白色的里衣,事发突然,根本没时间穿戴繁复的罗裙。

    首饰也被排除,仅用一根鹅黄缎带扎起青丝。

    她翩然跃上屋顶,环首四顾,看到了杨崔雪几个熟人。

    “怎么回事?”萧月奴声音清冷,攥紧手里的银骨折扇。

    “要么是老祖宗破关了,要么是敌袭。”傅菁门沉声道:“我也刚出来。”

    众门主帮主脸色严肃,严阵以待。

    “是地宗道首?”萧月奴眉梢一挑,做出判断。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扇子。

    傅菁门等人脸色同时一沉,如果是地宗来袭,肯定是为了月氏山庄,但旋即发现月氏山庄人去楼空,恼怒之下,便来报复武林盟。

    武林盟在江湖中虽是庞然大物,可比起道门三宗,仍然相差甚大,除非老祖宗亲自出手。

    而就算这样,巅峰强者的战斗,对于犬戎山而言,仍是一场大灾难。

    这时,杨崔雪道:“盟主!”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袭紫衣的曹青阳从主院跃出,在屋脊几个起落,停在众人面前。

    “是老盟主破关了吗?”

    “是不是敌袭,曹盟主?”

    门主帮主们纷纷上前询问。

    曹青阳脸色凝重,沉声道:“不是老祖宗........”

    众人面面相觑,再也不抱任何侥幸。

    曹青阳没再说话,很快锁定风暴源头,率先御风而去。

    杨崔雪等人跟随而去。

    很快,他们离开建筑群,绕到主峰左侧,那里有一座峭壁。

    峭壁之上,傲立一位挺拔年轻人,手里擎着长刀,刀气贯穿云霄,煌煌如天威,一股股气流缠绕在刀气周遭。

    “许银锣?!”

    愕然声响起,武林盟众人带着几分茫然、惊愕的看着这一幕。

    这么大的动静,竟是许银锣造成的?

    他,他手里的刀..........曹青阳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那把暗金色的长刀上。

    “咕噜.......”

    有人吞了口唾沫,一脸垂涎的看着长刀,眼里闪烁着艳羡。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把绝世神兵,江湖中人,对神兵最没有抵抗力。

    越来越多的人群聚而来,目睹了少年傲立绝巅,擎到冲破云霄的一幕。

    “不是敌袭?”

    “许,许银锣这是在干嘛..........”

    人群里议论纷纷,但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

    但从今天起,江湖上会多一则流言:元景37年仲夏,许七安于犬戎山顿悟,天生异象。

    许久之后,刀气收敛,狂风平息,恰好此时,东边第一缕晨曦,照在许七安身上,照亮他俊朗的侧颜。

    当场,不知道多少女子怦然心动。

    许七安收回刀,插入刀鞘,他无声的吐了口气,忽然顿悟了自己的使命一般,浑身舒畅。

    他逐一扫过曹青阳、杨崔雪,以及远处围观的武林盟部众,朗声道:“心有所悟,惊扰大家了,还..........”

    话音方落,后山传来略显急促的呼唤声:“你来,你来.........”

    许七安和曹青阳对视一眼,知道那是武林盟老盟主的声音。

    其余人也听见了。

    “什么声音,是谁?”傅菁门环首四顾,喝道。

    “傅门主,不得无礼。”曹青阳训斥道:“那是老祖宗。”

    闻言,武林盟的部众哗然,激动的议论起来。

    “老祖宗,是老祖宗的声音?”

    “从小父亲就说后山住着老祖宗,可我自打出生,便没听过老祖宗的声音。”

    “老祖宗千秋万代,庇佑着武林盟呢。”

    武林盟一直宣称开山老祖还活着,但江湖人中却从未见过那位与国同龄的人物,包括武林盟的部众,从小就长辈说后山是禁地,是老祖宗潜修的地方。

    一代传一代,却从未有人真正见面,甚至连声音都没听过。

    “老祖宗在喊曹盟主呢,曹盟主,您快过去啊,别让老祖宗久等了。”

    众人见曹青阳杵在原地,心急的催促:

    “曹盟主?老祖宗喊你呢。”

    “曹盟主快去啊。”

    那两声“你来”,不用想,肯定是呼唤曹盟主的。武林盟里,犬戎山上,只有曹青阳一人有资格面见老祖宗。

    因为他是盟主,是这一代的话事人。

    曹青阳还是没动,朝着许七安颔首。

    许七安当即朝后山行去,相比起之前,他忽然间再害怕气运的秘密被曝光,只因此刻荡胸生层云,洒脱磊落。

    一道道目光,略显呆滞的望着许七安的背影。

    老祖宗喊的不是曹盟主?

    老祖宗沉寂数百年,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出声,喊的竟然是许银锣?

    ............

    石门前,许七安拎着佩刀,恭声道:“前辈,找我何事?”

    “你是谁?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气运?”

    苍老的声音问道,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浓浓的武夫风格。

    正如昨夜他和许七安交流,气运的秘密,历史的往事,直言了当,从不卖关子。

    我还是喜欢和武夫一起玩,监正金莲魏渊什么的,心都脏的很,羞于他们为伍.........许七安心里感慨着,说道:

    “我只是大奉一个平平无奇的百姓,不过我身上确实有气运,准备的说,是国运。”

    石门里没有回复,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一位神秘术士伙同蛊族天蛊部的首领,窃走了大奉一半的国运。那份国运最后落到了我身上。

    “但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选中.........”

    许七安简短的说了一遍关于气运的事情,以及自身的遭遇。

    很奇怪,他面对魏渊和金莲时,绝口不提气运,哪怕金莲道长有所了解。

    但对这位老匹夫,他却没有隐瞒的想法。

    归结原因,大概有两点:一,对方是个直肠子武夫,有话直说,不像金莲魏渊这些,心思太重,与他们相处,也会不由的想太多,顾虑太多。

    二,里面那位武夫与国同龄,见多识广,刚才那一幕,根本瞒不过人家,他如此火急火燎的召唤,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所以许七安不如大方一点,把秘密说出来。

    “难怪这二十多年来,大奉国力衰弱的如此迅速,既有皇帝修道的缘故,也有气运被窃取的原因。”老人恍然道: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许七安便将莲子点化佩刀,助它晋升绝世神兵的事情告诉老人。

    “刀名呢?”

    “太平,寓意天下太平。”

    老人笑了笑,声音里透着了然:“儒家三品叫立命,晋升之时,天生异象。那是因为儒家大儒身负人族气运。

    “你虽不是儒家体系,但本质是一样的。因此,才会造成方才的异象。这里给你一个忠告,牢记今日的念头,你将来若是堕入魔道,会死于气运反噬。”

    “我明白。”许七安点头,不忘请教道:

    “前辈,您对于我的处境,有什么看法?”

    “看法?嗯,你不要加入武林盟了,我不要你了。”老匹夫说。

    呸,粗鄙的武夫..........许七安心里啐了一口,心说翻脸翻的也太快了,知道我是监正和神秘术士的棋子,您立刻就怂了。

    “当然,如果我能晋升二品,武林盟可以庇护你。呵呵,二品武夫,就算打不过其他体系的一品,但也不惧。”

    石门里的老人笑道:“你不必对我抱有戒心,我有志武道登顶,就绝对不会碰气运。不然,五百年前就跟你们大奉的高祖不死不休了。至于现在,我又不造反,要气运也没用。”

    “但如果有大气运伴身,也许,前辈就能否极泰来,晋升二品呢?”许七安试探道。

    老人沉默了。

    就在许七安暗骂自己愚蠢,打开了一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话题时,老人幽幽道:

    “是什么给了你武夫能摆弄气运的错觉?”

    ........许七安躬身作揖:“是晚辈草率了。”

    对哦,就算这位老祖宗馋他的气运,但粗鄙的武夫怎么会懂得汲取气运?

    到头来,还不是处男看见毕加索,干瞪眼瞎着急。

    沉默了一会儿,许七安不甘心,道:“前辈还有什么指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元景帝:朕的莲子呢

    石门里,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首先要弄清楚当代监正在谋划什么。初代监正不杀你,是因为要窃取气运,若是你死了,气运就会还给大奉,那个叫姬谦的人是这么说的,对吧。”

    许七安颔首。

    老人继续道:“但这个说法有漏洞,若是如此,当代监正只需把你杀了,便可挫败对方的阴谋。”

    许七安“嗯”了一声:“所以,当代监正还有其他目的,或者,姬谦的认识是错误的。”

    老人赞许道:“你果然是极有智慧的人,我们是武夫,以武夫的脾性,遇到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犹豫,直接掀桌子。”

    “掀不了呢?”许七安沉声道。

    “那就积蓄力量,先夹缝中求生存。不管两代监正有多强,有一点是事实,气运在你体内,它是你的力量,它将成为你的依仗。这是监正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是聪明人,该明白我的意思。”

    老人说道。

    “那积蓄力量的环节里,不知道有没有前辈您呢?”许七安笑了起来。

    老人沉默了一下,嘿然道:“你来犬戎山赴宴,就是为了这个吧。”

    许七安点点头,又摇摇头:“碰运气而已,恰好,我浑身都是运气。”

    老人笑道:“可以,你若非能为寻来九色莲藕,我便出手助你!”

    许七安沉吟道:“一小截可以吗?”

    老人反问:“一小截莲藕,能助我晋升二品?”

    看样子是要整根莲藕啊,至少要大部分,这样的话,我手头的莲藕就没用了..........而九色莲藕是地宗至宝,金莲道长肯定不会送给我的,这个不用想。

    “可有其他东西代替吗?”许七安没有纠结莲藕。

    “或许!”老人道。

    沉默片刻,许七安问道:“您可见过五百年前那位监正?”

    “见过!”

    老人给予肯定的答复,继而笑道:“那时候他还没有开创术士体系,说来有趣,那家伙当年可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年郎,嗯,和你带上山的那个年轻人一样。

    “整天和大奉的高祖皇帝形影不离,是个聪慧到极点的人,重情义,重信用,但有一些刚愎自用。对了,两个人的志向是一样的,不求长生。”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初代和高祖基情满满啊...........许七安心里吐槽。

    漂亮的跟女人一样,重情义,重信用,刚愎自用,不求长生!

    他默默记下这些要点,抱拳行礼:“前辈若是没事儿了,那晚辈先行告退。”

    身后,传来老匹夫的声音:

    “如何摆脱自身即将迎来的厄运,你可有想好?”

    “前辈且等着吧,也许再过不久,许银锣就会成为历史。也许,他将做一件震惊九州的大事。”许七安头也不回。

    “拭目以待。”老人笑道。

    ............

    出了后山,金红色的阳光洒满山头,他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此时曹青阳已经驱散了部众,带着杨崔雪等四品高手,在院子口等他。

    “老祖宗和你说了什么?”

    “许银锣,方才的刀气是怎么回事.........”

    “许银锣,你的佩刀能给我看看吗。”

    门主、帮主们一窝蜂的涌过来。

    万花楼主萧月奴,裹着粉色袍子,矜持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一双神韵天成的美眸静静看着许七安,饱含期待。

    “老前辈与我说的是机密,不能告诉外人,至于它嘛.........”

    许七安把挂在后腰的太平刀取下来,竖在地上,扬眉笑道:“你们谁能拔出它,尽管一试。”

    “一把刀而已。”

    一位使刀的四品帮主,眼神火热的走上前,搓了搓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没拔出来。

    再一用力。

    还是没拔出来。

    这........众人一脸惊奇,围了上来。

    “走开走开。”

    那位帮主把众人斥退,觉得有些丢人,手臂肌肉膨胀,气机猛的炸开。

    锵!

    太平刀出鞘,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下一刻,那位帮主触电似的缩回了手,掌心刺痛无比。

    太平刀似乎有些恼怒,刀锋一转,对准那位帮主,咻的一声刺了过去。

    一人一刀展开追逐。

    “绝,绝世神兵.........”

    “这刀是绝世神兵?之前怎么没感觉出来?”

    “神兵有灵,非主人不能拔,非主人不能用,老孙靠蛮力强行拔刀,激怒它了。”

    众人看傻了,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想过许七安的佩刀是绝世神兵。尽管刚才目睹了天生异象,但没人把它和佩刀联系起来,都以为是许银锣有所顿悟。

    这几个四品武夫,有一个没一个,望着太平刀,都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神色。

    绝世神兵啊。

    这是法器之上的武器,每一把绝世神兵都有独立的意识,已经一定程度上脱离了武器的范畴。

    更像是同伴。

    同时,绝世神兵还能自己积蓄刀气,自己迎战敌人。

    套用许七安上辈子的话:我已经是一把成熟的兵器,我能自己打架了。

    对于江湖散修来说,一把法器可以当做传家宝,老子传儿子,儿子穿孙子。而对于一个江湖组织,绝世神兵可以当做镇派之宝。

    绝世神兵之上,还有法宝。

    区分绝世神兵和法宝,不是看攻杀手段,而是特殊性和唯一性。

    太平刀是武器,功效唯一,因此它是绝世神兵,不是法宝。

    镇国剑既是绝世神兵,又是法宝,因为它能镇压一国气运,这是它与众不同之处。

    又比如地书碎片,它的功效目前只有两个:传书和储物。

    但这不是“地书”的真正功效,是碎片的功效。

    完整的地书拥有什么神异,金莲道长一直没有告诉碎片持有者。

    许银锣竟然有一把绝世神兵.........

    “回来。”

    许七安淡淡道。

    太平刀就像一只不听话的二哈,又追着孙帮主砍了一会儿,才愤愤不平的回到许七安身边,绕着他转圈圈。

    “灵智初生,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后续你多用气机温养,最好能用它养意。它会慢慢蜕变。”曹青阳眼里闪着艳羡。

    武林盟法器不少,绝世神兵一件没有。

    而且,他修的是刀意,正好附和他的需求,纵使贵为盟主,他也没法保持淡定。

    这时,萧月奴柔柔道:“我听说绝世神兵是要赐名的,名字与刀有着不可分割的意义。不知道许银锣这把刀叫什么?”

    杨崔雪等人立刻看着许七安。

    “萧楼主见多识广。”

    许七安握住刀柄,弹了弹刀脊,道:“刀名太平,寓意天下太平,若有不平,便由它来斩之。”

    众人肃然起敬。

    天下太平,斩尽天下不平事.........萧月奴表情微微恍惚,有些复杂的看一眼许七安。

    ...........

    用过午膳后,许七安和南宫倩柔拜别武林盟众人,骑上两匹马,不疾不徐的踏上官道。

    “南宫啊,你见识比我多,有没有听过许州?”

    “没听过。”南宫倩柔淡淡道。

    回答的这么快,一看就没诚意..........许七安心里腹诽,两人在官道上跑了许久,始终不曾见到李妙真和楚元缜返回。

    这两货是不是把我给忘了?骑马回京城,我得花半个月的时间,哪有飞剑快啊..........许七安打算靠自己隐形的翅膀飞回去。

    于是说道:“骑马太慢了,不如我们飞回去吧。”

    南宫倩柔嗤笑道:“你这把破刀可载不了人。”

    小看人了不是。许七安当着南宫美人的面,取出儒家法术书卷,撕下一页,抖手点燃:“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南宫倩柔清晰的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荡,隐约出来振翅的声音,仿佛有一双翅膀霍然展开。

    “你为什么不直接瞬移?比如说:我所处的位置,是京城城门口。”南宫倩柔迟疑了一下,给出自己的意见。

    “并不是我不够聪明,召唤来一双翅膀,我顶多是歪几天脖子。但如果按照你说的做,我们确实能立刻回到京城,但族人又得来我家吃饭了。”许七安幽默的自嘲一句。

    他抓起南宫倩柔的肩膀,冲天而起。

    两人飞飞停停,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抵达了中原首善之城。

    许七安脖子不可避免的歪了,看人都是斜着眼睛看。

    这样的姿态去见魏渊,有失体统,许七安打算先回家歇息一天,明天再去和魏渊玩真心话大冒险。

    刚回到府上,许铃音闻讯而来,开心的说:“大锅大锅........”

    一见许七安两手空空,热情减了大半。

    许铃音歪着头,问道:“大锅,你没带礼物回来吗。以前大锅出去玩,都会带礼物回来的。”

    许七安歪着头:“这次大哥有事,没带礼物,你为什么歪着头?”

    “我在学大锅啊。”许铃音依旧保持着外头姿势。

    许七安歪着头看她。

    许铃音也歪着头看他。

    受不了,真是个愚蠢的小孩子,不知道让她吃一颗莲子,会不会变聪明?

    不行,那样太浪费了。

    “我师父怎么没回来,我给她藏了好多鸡腿,大锅也有。”许铃音歪着头问。

    这时,婶婶从厅里出来,没好气道:“你藏鞋子里的鸡腿我给扔了,那能吃吗?你不怕拉肚子?”

    小豆丁歪着头,不甘心的蹦了蹦,大声说:“扔哪里了,我要捡回来给师父和大锅吃。”

    你的孝心已经变质了........许七安说:“大哥就不要了,捡回来给丽娜吃吧。”

    ...........

    次日。

    天机和天枢终于返回了京城,他们先是由地宗的道士驾驭飞剑送了一路。

    但地宗道士缺乏耐心,性情暴躁,只把他们送到紧挨着京城的江州地界,就把淮王密探们抛弃,自己走了。

    经过一夜的水路,密探们终于回到京城。

    进了皇城,天机和天枢从皇宫南门进入,南门平日里鲜少有人进出,因为这片区域紧挨着宦官们的宿舍。

    此时,元景帝刚用完早膳,正打算出宫,去灵宝观寻国师做早课。

    宦官匆匆来报,说是前往剑州执行任务的密探回京了,刚进了宫,在外头等待召见。

    “召他们来御书房。”

    元景帝脸上露出笑容,看向身边的大伴,悠然道:“听说地宗的莲子,能点化万物,就算石头也能开窍。

    “大伴啊,你说朕要是服了莲子,是不是就能弥补天赋方面的不足?”

    老太监笑容可掬:“陛下天资举世无双,何须莲子呢,不过老奴还是要恭喜陛下,吃了莲子,如虎添翼。”

    元景帝畅快大笑。

    他按捺住情绪,等了一刻多钟,这才领着老太监,慢悠悠的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里,穿着黑袍,戴着纯金面具的天机、天枢,静静站着,低着头,一声不吭。

    元景帝扫了两人一眼,脸上笑容不减:“莲子呢,快快给朕呈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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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真心话大冒险

    天机和天枢相视一眼,齐齐跪倒:“陛下恕罪,我等未能夺来莲子。”

    元景帝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变的深沉,缓缓道:

    “二十门火炮,二十六名高手,以及你们两个四品。有地宗的道士和你们配合。朕给你们解释的机会,倘若真的事出有因,朕可以宽恕尔等。”

    天机扭头看了一眼同伴,沉声道:“陛下,此次剑州风起云涌,除了我们与地宗,还有武林盟的高手几乎倾巢而出,争夺莲子。”

    元景帝面无表情:“所以,败给了武林盟?”

    天机感受到了一丝寒意,连忙道:

    “不是武林盟,窝藏九色莲花的那一系地宗道士,请了几个帮手,他们分别是:天宗圣女李妙真、前银锣许七安、人宗记名弟子楚元缜,司天监杨千幻,以及一个和尚,一个南疆力蛊部的小姑娘.........”

    保持沉默的女子密探天枢,敏锐的察觉到陛下听见“许七安”三个字时,忽然略有些急促。

    她没有抬头去窥视龙颜,但也能猜到陛下现在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

    元景帝的脸色何止是不好看,他面沉似水,额头青筋微微凸起,极力能耐怒火的模样。

    “没想到啊,当初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现在已经变成会咬人的狗。”

    元景帝的冷笑声从牙缝里挤出来:“朕刚下罪己诏,原还想着过了风波,再找他清算。许家全族都在京城,看朕如何炮制他。”

    顿了顿,他问道:“你继续说。”

    天机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陈述了一遍,其中包括背景神秘的公子哥和许七安的冲突。当然,对于这一部分,他的观点是,那位神秘公子哥是某个势力的嫡传,因嫉妒许七安的名声,想踩着许七安成名,这才刻意针对。

    这符合逻辑。

    “许七安怎么会和地宗的道士搅和在一起?”元景帝忽然发问。

    “属下还未来得及查。”天机回禀道,见元景帝恢复了沉默,他略过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元景帝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天机说到,许七安甩出护身符,高喊“国师救我”,而国师真的驾驭金光而来...........老皇帝的脸色霍然大变。

    “国师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他怎么可能召唤,他凭什么召唤国师..........”

    元景帝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表情时而狰狞,时而阴沉。

    国师她,为何要响应许七安的求援,两人什么时候有了牵扯?

    难以描述的情绪涌上心头,元景帝表情突然狰狞,产生了立刻除去许七安的想法,立刻打死这个会咬人的恶狗。

    不顾罪己诏,不顾群臣意见,不顾天下人看法.........

    不是因为忌惮他的成长速度,天资好的人杰元景帝见多了,楚元缜不也是吗,但元景帝甚至懒得搭理。

    而是因为许七安向国师求援,国师响应了他!

    “摆驾,去灵宝观!”元景帝一字一句道。

    .............

    浩气楼。

    许七安穿着天青色的锦衣,绣着浅蓝色的回云暗纹,环佩叮当,束发的是一个镂空金冠,脚踏覆云靴。

    乍一看去,他比皇子还有贵气,兼之身材挺拔,容貌俊朗,双眸深邃有神,眉宇间的那抹跳脱........形成了世家豪阀贵公子和市井轻佻少年郎杂糅在一起的独特气质。

    魏渊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略有恍然,笑道:“看惯了你穿打更人差服,偶尔换换装,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我妹子给我做的,一针一线缝的。”

    许七安捧着茶杯,回忆了一下许玲月当时痴迷的眼神,笑道:“魏公,我这副模样去勾搭怀庆殿下,您说有没有希望?”

    魏渊平静的看着他,双眼内蕴着岁月洗涤出的沧桑,“这不是你平日里说话的风格,有话便直说吧。”

    “查福妃案的时候,我从国舅口中得知,魏公和皇后娘娘是青梅竹马,对怀庆视如己出,就想着如果能做驸马,魏公肯定也会把我当女婿看待吧。”

    许七安笑了笑,道:“魏公待我是极好的,恩重如山,无亲无故却悉心栽培,只因为那问心三关..........”

    魏渊表情温和:“这趟剑州之行,你似乎有额外的收获。”

    许七安放下茶杯,从袖子里取出三个骰子,逐一摆在桌上,轻声道:

    “在我家乡........嗯,以前在长乐县当快手的时候,我从市井之徒中学了一个行酒令,叫真心话大冒险。

    “以骰子的点数为论,点数小的,要么回答一个问题,要么喝一杯酒。草民想和魏公玩这个游戏,不喝酒,只说真心话。”

    他神色平静的望着青衣,“如果魏公不愿意,草........卑职这就走人。从此以后,再不会叨扰您了。”

    这一次,魏渊脸上没有了笑容,凝视着他很久很久。

    “想清楚了?”

    “嗯。”

    魏青衣点头,抬起拢在袖中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呼.........许七安松了口气,却又不可避免的紧张。

    他抓起茶杯,轻轻一抹,将三枚骰子卷入杯中,当当当!骰子在茶杯中碰撞、打转,随着许七安往下一扣,归于平静。

    他打开茶杯,六六六!

    我就知道,就凭我的气运,往骰子天下无敌,尤其是监正送的玉佩裂开,气运外泄的状态下.........许七安心说。

    魏渊拿起茶杯,随后一抹,摇晃片刻,把茶杯倒扣在桌上,没有卖关子,直接揭开。

    二、五、六。

    他温和笑道:“想问什么?”

    许七安沉吟道:“您和皇后娘娘是什么关系。”

    他选择这个问题,绝不是单纯的八卦。首先,魏渊和皇后的关系如何,决定了魏渊和元景帝的翻脸程度。

    其次,临安的生母陈妃是神秘术士的暗子,皇后和魏渊的关系,决定了神秘术士会不会故技重施,通过皇后来布局,陷害魏渊。

    最后,出于lsp的直觉,许七安认为皇后和魏渊的关系不简单。

    “你知道的不少啊。”

    魏渊收起温和的表情,内蕴沧桑的瞳孔锐利了几分,专注凝视片刻,道:“我和皇后的事,以后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呵,你也没说要现在说出来。”

    你这个漏洞钻的就没意思了.........许七安点头:“好。”

    魏渊的话,其实变相的承认了他和皇后的关系不一般,也算是一种回答。

    第二轮,许七安又是六六六,魏渊是五五一。

    许七安垂眸,看着魏渊面前的骰子,停顿片刻,视线缓缓上移,凝视着他:“魏公,你知道当年山海关战役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魏渊淡淡道:“如果你指的是窃取大奉气运的话,那我知晓。”

    他果然知道大奉国运被窃取这个秘密...........许七安心里的惊讶刚涌起,就被他强行按了回去,脸上波澜不惊。

    魏渊的视线略有低垂,道:“每逢战争开启,便是国运动摇的时候。胜了,国运涨一分,败了,国运削减一分。

    “越是规模宏大的战役,国运动摇就越大。大周中叶,藩王叛乱,叛军打到大周国都。史书记载,当时人心浮动,士大夫阶层惶惶不安。

    “后虽平定叛乱,却成了大周衰败的转折点。山海关战役,各国混战,投入的兵力总数超过百万。规模之大,史书罕见。国运动摇之剧烈,想来是远胜当年武宗皇帝清君侧的。

    “想要窃取气运,山海关战役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惜我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

    魏渊指的兵力投入超过百万,是真正的精兵,不算民兵杂役。史书上经常会有十万大军出征,三十万大军出征这类描写。

    但其实水分很大,包含了后勤民兵。真正上战场厮杀的士兵数量,可能连总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山海关战役,大奉、佛国、南北蛮族、妖族、巫神教,这些势力投入的,真正能上战场厮杀的精兵,超过百万。

    原来如此,难怪初代和天蛊部的前任首领要谋划这样一场战争,是为了撬动中原正统王朝,大奉的国运..........许七安恍然大悟。

    他虽然知道山海关战役里,大奉国运被窃走,但并不明白其中原理。

    第三轮。

    许七安运气爆表,又摇了一个666,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魏渊揭开茶杯时,竟然也是666。

    “难得!”

    魏渊笑道:“不如各提一个问题?”

    许七安点头,表示同意,率先提出自己的问题:“魏公知道窃取气运者乃何人?有何目的?”

    魏渊摇了摇头:“各大体系中,与气运息息相关者,只有术士和儒家,人宗算半个。而能撬动国运者,只有术士和儒家。

    “当今儒家体系,品级最高之人是云鹿书院的院长赵守。他想要撬动大奉国运,差了些。那么就只有术士。

    “术士能屏蔽天机,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呢。即使知道,也早就“忘”了。”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是初代监正。”

    说完,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魏渊,期待从他眼里看到“脸色大变”这样的反应。

    果然,魏渊眼神陡然间暗沉下去,搭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紧紧的盯着许七安,身子竟不受控制的前倾,语气略显急促:“说清楚些,你都知道什么,你掌控了什么情报。”

    许七安说道:“魏公,这就是你的问题?”

    出乎意料,魏渊摇了摇头,收敛情绪,又恢复云淡风轻的姿态。

    魏青衣摇了摇头,温和的问道:“我的问题是: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你体内吧。”

    晴天霹雳。

    ............

    灵宝观。

    元景帝坐在熟悉的静室里,看着对面毫无瑕疵的美人,洛玉衡是他见过的,最让人心动的女人之一。

    不管他的心情怎么变化,对女人的喜好怎么变化,洛玉衡都能时刻满足他的审美,不会产生审美疲劳。

    这个女人,尽管从未答应与他双修,但在元景帝心里,早就是禁脔。

    更何况,他梦寐以求的长生大计,还得靠这个女人来实现。

    因此,任何男人与洛玉衡来往密切,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可以对我不屑一顾,她可以敷衍我,可以搪塞我,这些都没关系。但她如果对别的男人展现出青睐,特别关照。

    那个男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元景帝对许七安充满了杀意,就算罪己诏的风波没有过去,他也有无数种办法针对许七安。

    皇帝要对付一个匹夫,很难吗?

    一点都不难。

    之前无视他,任由他上窜下跳,是因为元景帝从未把他当做对手,没资格。他的敌人是朝堂诸公,是监正,是赵守。

    许七安不过是风波中一个马前卒罢了。

    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把许七安视作敌人,原想着等风波过后,再秋后算账。

    没想到这只恶狗咬了不该咬的肉。

    那么,就算付出一些代价,也要打死恶狗。

    元景帝凝视着女子国师,沉声道:“听淮王密探回来禀告,国师也插手了剑州之事?”

    俏脸素白,宛如无暇美玉的洛玉衡,微微颔首。

    “国师为何插手此事?”元景帝追问道。

    “九色莲花是我道门至宝,岂容外人觊觎。”洛玉衡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反倒是陛下,为何要谋夺莲子?”

    元景帝耐着性子解释:“朕修道天赋愚钝,迟迟未能结丹,心里着急万分。得知九色莲子能开窍明悟,这才派人去取。”

    他说完,见洛玉衡颔首,接受了自己的解释。突然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仿佛闲聊的语气:

    “听说许七安燃烧符箓,召唤了国师。呵,朕其实很赏识他,有天赋,有志气,有正义感。只是年纪太轻,不懂得大局为重。

    “还得再磨砺几年啊,这次将他贬为庶民,正好打磨一下他的性子。不过朕倒是没料到,他和国师竟有这般交情。”

    洛玉衡皱了皱眉,冷漠的语气说道:“区区一个匹夫,与本座有何交情可言。”

    元景帝目光精光一闪,连忙追问:“既是如此,为何他能召来国师?”

    ............

    ps:这章写的有点累,主要是第二卷后半卷的细纲做了很久。嗯,摇着屁股求月票,大佬们。爱你们呦。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保护

    洛玉衡表情冷淡,像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贫道赠了一枚护身符给楚元缜。”

    说完,便半阖着凤眸,不再解释,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是赠楚元缜的.........元景帝脸色稍霁,这样的话,谁使用符箓召唤国师,便不是关键了。

    不过元景帝并没有完全打消怀疑,沉声道:

    “国师,你和地宗虽有同门之谊,但你也是大奉的国师。人宗是大奉的国教,你明知道朕派人争夺莲子,你还..........”

    他露出几分怒容。

    面对元景帝的质问,洛玉衡沉默片刻,忽然叹息一声:

    “实不相瞒,地宗近年来出了意外,地宗道首因果缠身,堕入魔道,影响了大部分弟子。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弟子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受其影响。这群逃出来的弟子,成立了一个叫天地会的组织。暗中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试图清理门户。

    “九色莲子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前阵子,天地会的人托楚元缜联络我,希望我能出手相助。

    “保持三宗的香火延续,是我们的共识,即使太上忘情的天宗,也怀着同样的想法。”

    顿了顿,洛玉衡盯着元景帝,似笑非笑的语气:“陛下莫非不知?”

    她之所以出手,是这个原因啊.........护身符是赠予楚元缜的,和许七安没有关系,是我太敏感了?而许七安掺和九色莲花之事,很可能是欠了楚元缜和李妙真的人情,当日两人曾出手阻拦朕的禁军.......元景帝念头转动,面不改色的摇头:

    “地宗秘辛,朕如何得知?”

    两人结束交谈,如往常一般,打坐修道。而后,由洛玉衡阐述道经奥义,讲述长生至理。半个时辰后,元景帝起驾离开了灵宝观。

    返回寝宫,元景帝喝着宦官奉上的养生茶,吩咐道:

    “去办两件事:一,让天机去查一查那个和尚的来历,尽量活捉。二,召兵部侍郎秦元道进宫见朕。”

    老太监点了点头,试探道:“老奴斗胆,请问陛下准备如何对付那许七安?”

    他觉得,多半会从许七安的二叔堂弟或其他家人方面下手。

    元景帝摆摆手:“魏渊的一条狗罢了,朕自有打算。”

    陛下不说,就是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许七安,或暂时没这想法..........老太监有些困惑,出宫前,他还一副要灭许七安九族的阴沉模样。

    如今却又是云淡风轻的做派。

    .............

    卧槽!!!!

    许七安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是崩的,是垮的,是瞠目结舌的..........

    许七安身上有三个秘密:穿越、气运、神殊。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这三个秘密,初代和当代监正是棋手,也是事件中人,没法瞒,也不需要隐瞒。

    除此之外,许七安只对武林盟的老匹夫透露过气运的事。两个原因:太平刀的动静太大,瞒不住;他想抱大腿,为自己增加抗争的资本。

    至于魏渊,许七安是信任的,但因为看不透这位睿智深沉的国士,所以一直不敢坦诚布公。

    没想到,魏渊竟然早就知道神殊和尚在他体内。

    “魏公.......怎么知道的?”许七安声音有些嘶哑。

    魏渊淡淡道:“摇了骰子再说吧。”

    许七安苦笑道:“没必要摇骰子了。”

    确实没必要了,魏渊没有问初代监正的情报,而是问了桑泊底下的封印物,这是在告诉他,你的秘密我都知道。

    直接打明牌吧。

    深吸一口气,许七安说道:“在剑州时,我遇到一个叫姬谦的年轻人,我们发生了冲突,我把他给宰了。问灵之后,发现他原来是五百年前的皇室一脉,武宗皇帝清君侧后,他们被初代监正保了下来,而后一直蛰伏至今。

    “山海关战役是初代监正和天蛊部首领煽动的,目的是窃取大奉国运,然后扶持五百年前那一脉,重新登上皇位。

    “他们一直隐藏在一个叫许州的地方,我怀疑那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脱离了朝廷的掌控........”

    他把问灵的过程,转述了一遍,暂时隐瞒自己身怀气运的事。

    魏渊默默听完,徐徐道:“所以,初代监正才联合蛮族,对付镇北王。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许七安心服口服:“是的。”

    魏渊叹了口气:“初代监正没死,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提醒了我,当年武宗皇帝夺位之后,曾暗中派遣亲信,满世界的寻找着什么。为此不惜扬帆出海。这件事不记于正史中,但被一位大儒写在传记里了。”

    “初代隐忍这么久,一来是没有除去镇北王和我,二来是暂时收不回你体内的气运吧........咦,你往桌底下钻干嘛?”

    魏渊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在找魏公的腿,容我抱一会儿.........”

    许七安说着俏皮话,来掩饰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波动。

    笃笃!魏渊敲了敲桌面,沉声道:“出来!”

    许七安从桌底钻出来,正襟危坐:“魏公,你都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

    魏渊叹息一声:

    “你是我看中的人,但凡我要培养的人,我都会仔仔细细的调查,监视。你超乎寻常的修行速度,监正对你的青睐,灵龙对你的态度,佛门斗法时儒家刻刀的出现,斩杀护国公时刻刀的出现,嗯,你这不停摇出满点的骰子不也是证明吗。还有很多很多,你身上的破绽太多了。这些零散的情报单独拿出来看,不算什么。

    “但我对你太了解了,所有线索拼凑起来,结合我本就知道的一些隐秘,简单复盘,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当日你打赢天人之争后,跑来问我山海关战役的详情,我曾经问过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以为你会和我坦白,但你选择了隐瞒。”

    许七安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略显沮丧的说:“那桑泊底下封印物的事呢?”

    “佛门斗法同时暴露了你气运加身,以及身怀封印物的事实。当然,光凭这个还不够,还得有其他证明,比如北行时,你是怎么杀死四品蛮族首领,把王妃抢过来的?”

    魏渊嗤笑一声:“我既知你气运加身,那么剑州那位能使用镇国剑的神秘高手是谁,也就不用猜了。其实北行之前,我并不确定“封印物”在你身上。

    “你瞒的倒是挺好,就那么信任监正,信任那个佛门的异端?”

    许七安摇头:“监正是神仙人物,我信与不信意义不大。至于封印物,他法号神殊,我答应过他,要守秘。”

    他把和神殊的约定也说了出来:寻找神殊的过去。

    魏渊沉吟道:“监正默许了妖族解开桑泊封印,估计是为你而布局的,用他来震慑初代。那位神殊在你体内一日,初代就不敢动你,不出意外,他现在是积极寻找破解的方法。

    “关于这位佛门异端的身份,我有一些猜测,多半和万妖国有关,和当年的甲子荡妖有关。将来你远走江湖,可以去一趟南疆的十万大山,去那里寻找真相。”

    啊?神殊和当年的甲子荡妖战役有关?这是许七安没有想到的。

    “所以,魏公准备怎么处置我?”许七安试探道。

    说完,他死死盯着魏渊,害怕从他眼里看到杀意。

    “我倒是想杀了你,如果可以的话。”魏渊双手拢在袖子里,目光低垂,看着桌面,声音低沉而平缓:

    “夹在两代监正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干脆与我坦白,你的目的,就是想搏一搏,得到我的庇护。”

    一针见血!

    许七安有些惭愧,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要问监正值不值得信任,我无法给出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至于初代监正那边,你更不用怕,与他博弈的是当代监正,出招和拆招的人不是你。你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晋升品级,积累资本。”

    停顿了一下,魏渊眼神转为柔和,低声道:“我会帮你的。”

    听到这句话,许七安才真正的如释重负,感觉心里一下踏实起来。

    他脸上露出笑容,道:“那正好有件事要请教魏公。”

    魏渊颔首。

    许七安嘿了一声:“如何晋升四品。”

    魏渊表情一顿,愕然道:“你晋升五品了?”

    许七安点头。

    一年不到,五品化劲.........魏渊恍然失神,良久,他瞳孔微动,恢复过来,喟叹道:

    “也对,身负大气运的话,一品有望。可惜将来少不得要走高祖、武宗的旧路。你可能不知道,气运是把双刃剑。”

    “得气运者,不可长生。”许七安说。

    “你知道的还不少!”魏渊表情复杂。

    魏公,你现在的样子,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偷偷瞒着我补课了!

    许七安笑了起来。

    “四品对于武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品级,它决定了你将来要走的路。精于剑者,领悟剑意,精于刀者,领悟刀意。不可更改。”魏渊道:

    “四品的核心在于“意”这个字,意也可以称为道,武夫将来要走的道。所以,武夫二品,又叫做合道。许七安,你想好自己要走的道了吗。”

    魏公,请问这世上,有没有一种意,它叫做白嫖.........许七安试探道:“斩尽天下不平事,算不算?”

    “这是志向!”魏渊没好气道:“你逢人就喊一声:斩尽天下不平事!然后人家就会屈服在你的志向之下?”

    “.........”

    “所谓意,需要依赖武夫的暴力,准确的说,是攻杀手段。刀枪剑戟拳等等。你是使刀的,自然就是刀意。”

    “如何修出刀意呢?”许七安虚心求教。

    “我以前和你说过,五品开始,一切都需要靠悟!你的天赋不错,悟性也高,能在极短时间内掌控自身,晋升五品。而有些人天资差,一辈子都无法完全掌控肉身力量,无法晋升。

    “至于如何领悟刀意,我能教你的只有经验。首先,你要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简单来说,便是领悟刀的奥义。这需要你结合自身对刀法的感悟。日积月累才行。

    “其次,你要把自己的信念融于刀中,你修行的天地一刀斩,就是创造此功法之人的信念。”魏渊语重心长的教导。

    对啊,我的《天地一刀斩》就是刀意的一种,那位前辈的信念是:没有什么是一刀斩不断的,如果有,那就逃跑。

    “魏公,是不是说,我本身就领悟了半个刀意?那我是不是能在《天地一刀斩》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东西。让它成为独属于我的“意”?”许七安有些惊喜。

    “孺子可教。”魏渊笑道。

    谈话到了尾声,魏渊忽然说:“记得我们第一次初见吗?”

    “观星楼里那次?”许七安不太确定。

    “嗯!”

    魏渊点点头:“你当时唱的曲儿挺有意思,我至今还记得..........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他哼的还很标准。

    “后续呢?我很喜欢这首曲子。”魏渊笑道。

    这,我从小最害怕的就是被老师请上讲台,当众唱歌...........许七安就说:“等将来魏公告诉我您和皇后娘娘的故事,我再给您唱吧。”

    ...........

    离开打更人衙门,许七安骑乘着心爱的小母马,进了勾栏,在勾栏里用药水改变了容貌,这才骑上小母马重新上路。

    绕了许久,确认无人跟踪,他这才悄咪咪的敲开外室的院门。

    “吱~”

    院门打开,是个身子发福的老妇人。

    “??”

    许七安脑子里闪过一串问号,我的王妃呢,我辛辛苦苦偷来的人妻王妃么,我的大奉第一美人呢?

    怎么变成了一个老妈子?!

    “你谁啊。”

    老妈子狐疑的盯着许七安,神色颇为不善。

    ........许七安简化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说道:“我叫许倩,这位婶婶,为何会在我家中?”

    “你家?”

    老妈子眼神更狐疑了,道:“你稍等!”

    也没关门,转身就进去了。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老妈子拎着扫帚,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叫骂道: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竟追到这里来了。天子脚下,不是你这种狗东西能撒野的。”

    老妈子一扫帚打过来,许七安头一低,躲了过去,顺势钻进院里。

    老妈子气的嗷嗷叫,追着他一通乱打。

    主屋的门打开了,王妃小手捧着一碗花生,靠着门,乐滋滋的看戏。

    老妈子一看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才意识到其中的猫腻,拄着扫帚,疑惑的看一眼许七安,又看一眼王妃。

    “我真是她男人。”

    许七安解释了一句,看了眼穿着素色布衣,头上插着廉价玉簪的少妇,走过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个板栗:“好玩吗?”

    这位镇北王遗孀,大奉第一美人,挨了揍,重新冷着脸。

    倔强的不搭理他,只是柔声道:“张婶,你先回去吧。”

    张婶嘀咕了几句,把扫帚靠在墙边,走出了院子。

第一百九十章 许七安:我鱼塘里没有废鱼

    张婶离开后,许七安把小母马牵进院子,拴在小榕树的树干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短短几天里,原本萧条的院子,竟开满了妍态各异的鲜花,蜜蜂和蝴蝶在花丛间起舞。

    空气中夹杂着清新的花香。

    许七安大致扫了几眼,看到了许多名贵的品种,其中有几株价格高达十几两白银。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名贵品种的价格,是因为家里的婶婶天天撅着屁股摆弄盆栽,开春后,在这方面投入白银两百多两。

    许七安当然不会过问婶婶花了多少银子买名贵花种,反正又不是花他钱。主要是婶婶的心爱盆栽总是时不时被许铃音打翻。

    每次婶婶都要暴跳如雷的教训她,然后叨叨叨的说:你知道这些花值多少钱吗,你这个死孩子。

    “这些花是怎么回事?”许七安不动声色的问道。

    “院子太单调了,我就买了些花种在院子里。”王妃语气平静。

    我给你的银子,可买不起这些花..........许七安心里嘀咕,表面平静的“哦”一声,表现出随口一问,对花没有兴趣的样子。

    心里则在想,如果是买的种子,那就能合理解释了。半旬的时间里,把种子催生成鲜花满院的场景,这是花神的能力?把这女人丢到沙漠去的话,那就是造福全世界啊。

    顺着这个思路,他想到了那一小截莲藕,如果让王妃来培育莲藕,能不能让它起死回生?

    金莲道长说天材地宝无法单独培育,但如果培育的人是花神呢?

    想到这里,许七安有些激动,但很好的保持住了心态。

    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王妃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的张婶怎么回事?”许七安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

    他循着香味进了屋,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锅里煮着盐水花生,还放了一些香料。

    “住在附近的,前些天她在咱们家.......我家外头摔了一跤,瞧着可怜,就帮了一把。打那以后,就经常过来帮我忙,花生也是她送来的。”

    王妃坐在小木扎上,小碗搁在大腿上,说道:

    “她儿子是做药材生意的,据说在内外城有好几家铺子。因为儿媳妇不喜欢她,她儿子就在附近买了栋小院安置老母亲。她逢人就说自己儿子多孝顺,给她买宅子。”

    许七安靠着灶台,吃着盐水花生,把花生壳砸她脚丫子上,哼道:“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王妃缩了缩脚,怒目相视,冷笑道:“我说我丈夫死了,隔壁的一个小痞子觊觎我美色,几次三番的在想要动粗,占我便宜。

    “我便卖了宅子,搬到这里。没想到他有寻上门来,还说要隔两天过来住一次。”

    许七安不屑道:“觊觎你美色?王妃啊,您照照镜子再说。”

    王妃气道:“不许你吃我花生。”

    “就吃。”

    “不许吃。”

    “就吃。”

    整个上午,许七安就在王妃的小院里度过,坐在院子里替她编竹篮,修补木桶,做小锄头,劈柴.......还在院子里给她砌了一个烧水的小灶台。

    他干活的时候,王妃坐在竹椅上看着,有些失神。

    等时间差不多,她默默起身进了伙房,敷衍的烧了几碟菜。

    “好吃吗?”

    餐桌上,她手托着腮,眨巴着眸子看许七安。

    真尼玛难吃.........许七安虚伪道:“厨艺有进步。”

    王妃顿时笑起来,眼睛像是月牙儿,哼哼道:“那你全部吃完。”

    “那你呢?”

    “我不饿,花生吃饱啦。”

    许七安点点头,埋头吃饭,不多时,就把她烧的菜吃的一干二净,就差舔盘子,王妃愣愣的看着他,有些意外。

    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清楚的,毕竟舌头不会骗人。

    “生活就是这样的嘛,粗茶淡饭才是真实。”

    许七安说话的时候,瞄了一眼傲娇王妃,她似乎有些感动,目光柔和许多,但又很好的藏了起来。

    见状,伸手进怀里,轻扣镜面,倾倒出小截莲藕。

    “我这趟呢,去了剑州,不是故意食言不陪你的。”许七安诚恳道歉。

    “谁要你陪。”王妃撇撇嘴,别过头去。

    “倒也不是白走一趟,找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许七安把莲藕放在桌上,道:“是一个前辈赠予我的。据说是个宝贝,但已经枯萎了。”

    莲藕色泽暗淡,表面出现很多皱纹,整体呈现萎缩。

    “这是什么东西?”王妃注意力被吸引了。

    “不太清楚,反正说是宝贝。”许七安感慨一声:

    “这东西对我还挺重要,但似乎养不活了。不过就算枯萎,也是一种药,总算不是白跑一趟吧。”

    慕南栀对自己身份很敏感,许七安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看破她真身,免得引起她不必要的恐慌。

    王妃想了想,拿过莲藕,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露出小白牙,啃了一口。

    许七安猝不及防,来不及阻止。

    王妃嚼了几口,吞下去,颇为开心的评价道:“还挺香甜的。嗯,它还活着,养一阵子就好。”

    “!!!”

    许七安心头一震,巨大的喜悦将他吞没,没想到随意的一个尝试,竟能得到这样的回复。

    如果这小截莲藕能够培育成功,世上就有第二株九色莲花,它能自己生长,结莲蓬..........

    莲子的神异许七安是见识过的,而从今往后,每过一甲子,他就能得到二十四颗莲子。

    这,这.........

    另外,莲藕能成长起来的话,武林盟老祖宗的破关条件就满足了。他如果能借莲藕晋升二品,那就欠了自己一个泼天大的人情。

    将来和神秘术士摊牌,武林盟老祖宗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底牌之一。

    许七安的心悄然火热起来,极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平静道:“那你可以试试,嗯,如果没养活,记得把它还给我。我另有作用。”

    如果没养活,我就拿去向国师交差。

    王妃点点头。

    等等,国师为什么让我去讨要这截莲藕?她是人宗道首,应该知道九色莲藕难以培育,所以目的很可能是炼药。

    可炼药的话,为什么要特意交代由我去讨要?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目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一眼王妃。

    不应该啊,洛玉衡不可能知道她被我偷偷养起来了。额,我和国师也不熟,对她不太了解,不能草率定论。

    原以为王妃是吉祥物,只要美丽就好了,没想到给了我如此大的惊喜,我鱼塘里的每一条鱼都是有用的呀..........许七安由衷的感慨。

    这时,王妃犹豫了一下,有些嗫嚅的说:“我,我银子花完了.........”

    说到这里,似乎不习惯问男人伸手要钱,这样会显得她是人家养在外头的小妾,于是别过脸,细若蚊吟的说:

    “能,能再给一点吗。”

    我离开前不是才给了你十五两么,五天就快花完了?许七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察觉到他的沉默,王妃霍然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又扭过脸去,冷冰冰道:“你不给就算了。”

    她有些委屈。

    许七安从地书碎片里倾倒出五枚银锭,一锭十两,逐一摆在桌上,然后把它们像烧饼一样掰碎,捏成一粒一粒。

    “你一个妇道人家,最好不要用官银和银锭,碎银就够了。这样不容易招来外人惦记。我刚才想的是,上次给你银锭时,没有考虑到这个,我很自责。

    “既然没法一直陪着你,就应该注意好这些细节。这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了。”

    他语气诚恳,表情真诚。

    王妃依旧看着门外,但声音有些娇柔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不生气了。

    ...........

    之后的半天里,许七安带着王妃逛闹市,买了胭脂水粉,添了菜米油盐,还有漂亮的衣裙,黄昏前,牵着冷落了半天的小母马离开。

    他前脚刚走,张婶后脚就来了。

    看着屋子里大包小包的物件,张婶吃惊道:“慕娘子,你家男人走了啊?啧啧,买这么多东西,得好几十两吧。”

    张婶扫了几眼,发现都是女儿家的用品、物件,惊叫连连:“哎呦,你家男人对你真好。”

    王妃就有些小得意,眉眼弯了弯,但在外人面前,她决不暴露本性,端庄温婉的说:

    “我家男人是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平日里不回来,即使回来了,黄昏前也得回去。早上我气他冷落我,跟你说谎了,张婶别见怪。”

    说着,递了一包羊肉,一盒胭脂。

    张婶连忙摆手:“我一个老婆子哪需要这些,羊肉我便收下了。”

    老婆子脸上笑容热切了许多。

    她并不怀疑慕南栀的话,如果换成是一个娇俏的美人,张婶可能会怀疑这是某位大老爷养在这里的外室。

    但这位慕娘子身段虽然丰腴有致,但这张脸委实平平无奇了些。便是市井里登徒子,也不会对这样姿色平庸的女子产生非分之想。

    ............

    许府。

    许七安穿着黑色劲装,牵着小母马回家,那件锦衣在勾栏时换下来了。

    他也懒得再换上去。

    餐桌上,许二叔喝着酒,问道:“这次去了哪儿。”

    许七安低头吃饭:“剑州,帮朋友打了一架。”

    “天宗圣女还有丽娜她们也去?”

    “嗯。”

    许二叔抓住机会,教训侄儿:“别老是打打杀杀的,一山更有一山高,剑州是大奉武道圣地,高手不计其数。

    “看你这样子,说明你那朋友没有惹上强人,否则........”

    许新年咽下米饭,道:“剑州啊,就是有武林盟那个州?”

    “可不是,剑州武林盟势力庞大,当地官府都要低头。而且,他们特别团结,惹了一个就会带出一群。”

    “武林盟的盟主叫曹青阳,江湖武榜前三,对吧爹。”

    “是啊,剑州可是江湖恶人的禁地,与云州恰好相反。那曹青阳在江湖中是一代枭雄。”

    婶婶一个妇道人家,听的津津有味,就问:“那比宁宴还厉害?”

    倒霉侄儿在婶婶心里,就如同天下第一高手,她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服气的。

    二叔沉吟一下,摇头道:“宁宴还是差远了,再练五年,或许能与那位盟主争锋。而且他们不买官府的面子。”

    他知道侄儿是六品。

    婶婶一听,连忙说:“还好宁宴没有惹上人家,好端端的怎么跑剑州打架去了。”

    许玲月替大哥说话,柔柔道:“爹,大哥做事有分寸的。武林盟那么厉害,他不会去招惹。”

    许七安闷不吭声的吃饭。

    晚餐结束,许新年放下碗筷,说:“大哥,你来我书房一趟。”

    兄弟俩并肩走出前厅,进了书房。

    许新年关上门,径直走到书桌边,抽出厚厚一沓纸,说道:“元景帝登基至元景20年,二十年间的所有的起居记录都在这里。”

    许七安扫了一眼,闭了闭眼,无奈道:“你这是草书.........不对,短短五天,你收集了元景帝二十年的起居录?”

    许二郎迎着大哥震惊的目光,抬了抬下巴,一副很得意,但强行淡定的姿态,说道:

    “我晋升七品了,儒家的七品叫仁者,想要踏入这个品级,就必须领悟仁义。仁者,兼爱天下,是道德典范。仁者,才能养浩然正气。所以七品仁者,是四品君子境的基础。

    “当然,我距离四品还差的远,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微微的一小步。”

    不值得高兴,那你还叨叨叨的说这么多.........许七安心里吐槽,想了想,问道:

    “仁者有什么战力加成吗?”

    许二郎脸色陡然一僵:“没有,只是让我记忆力和体魄变强了。”

    噗,那不还是个弱鸡..........许七安忍着笑意,把起居录拿起来,仔细

    这草书真的是.......草了。许七安看了片刻,想骂娘。

    古代的草书,就类似于他上辈子的明星签名,不是给人看的。当然,读书人是看的懂的,因为草书有固定形体。

    但许七安不是读书人。

    “你给我念吧。”

    “......好吧。”

    兄弟俩一个听,一个念,蜡烛换了两根。

    期间,许二郎不停喝茶润嗓子,去了两次厕所。

    皇帝的起居录,记的是一些日常生活中、议事过程中的言行举止。

    许二郎并没有全部记录下来,一些明显没有意义的日常对话,他自动做了删减。

    直到后半夜才全部念完。

    许七安兀自闭眼,长达一炷香时间,等完全消化了内容,睁开眼,有些失望的说道:

    “没有什么价值,至少我现在看不出来。”

    许二郎问道:“你到底要查元景帝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有问题,嗯,不是觉得,是确实有问题。从剑州回来后,我更确定咱们这位陛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但到底哪里有问题,我说不准,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只能尽量搜集他的相关事迹,看看能否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许七安说道。

    “元景权术登峰造极,哪里简单了?”

    许二郎吐槽了一句,然后说道:“他有没有问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份起居录有问题。”

    许七安一愣,“起居录有什么问题。”

    ............

    ps:我感觉自己码了四万字,结果才四千。头秃了,六千字果然是人类极限,而我每天都在超越极限,我日更八千。

第一百九十一章 暗流汹涌

    起居录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字写的太特么草了..........问完,许七安心里腹诽。

    许二郎喝了一口,润润嗓,解释道:“起居郎一般由一甲进士担任,是真正的天子近臣,清贵中的清贵。

    “三年一科举,因此,起居郎最多三年便会换人,有些甚至做不到一年。我在翰林院翻阅这些起居录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有意卖了个关子,见大哥斜着眼睛看自己,连忙咳嗽一声,打消了卖关子想法,说道:

    “元景10年和元景11年的起居记录,没有标注起居郎的名字,这很不正常。”

    许七安沉吟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是记录中出了纰漏,忘了署名?”

    许二郎摇头:“起居郎官属翰林院,我们是要编书编史的,怎么可能出这样的纰漏?大哥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翰林院了。

    “再说,历任起居郎都有署名,偏就元景10年和11年没有?这也太奇怪了。我推测,10年和11年都是同一个人。”

    元景10年和11年的起居记录没有署名,不知道相应的起居郎是谁..........如果这不是一个纰漏,那为什么要抹去人名呢?

    如果起居记录有问题,那应该是修改这份起居记录,而不是抹去起居郎的名字。

    许七安念头转动,分析道:“会不会是这样,起居记录有问题,你抄录的那一份是后来修改的。而那位起居郎,因为记录了这份内容,知道了某些信息,所以被杀人灭口,除名。”

    许二郎摇头:“不对,按照大哥的推测,就算杀人灭口,也没必要抹去名字吧。真正有问题的是起居记录,而不是起居郎的署名。只需要修改起居记录便成。”

    “你说的对。”

    许七安点头,主次关系不能乱,真正重要的是起居记录,只要修改了内容,那么,当时的起居郎是罢官还是灭口,都不必抹去名字。

    “那么,是这个起居郎自身有问题。”许七安做出结论。

    “这个起居郎和元景帝的秘密有关?”

    许二郎压低声音,夜深了,他却双眼明亮,炯炯有神,显得无比亢奋。

    “他和元景帝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想起了一件事.........”

    许七安揉了揉眉心,没想到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件与术士有关的事。

    如果问题出在起居郎本身,而他的名字自行消失,这么熟悉的操作,和苏苏父亲的案子一模一样,和术士屏蔽天机的操作如出一辙。

    苏航的案子,背后有术士操纵的痕迹,而这位起居郎的名字同样被抹去了........两者之间必定存在联系。

    当年的朝堂之上,肯定发生过什么,而且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件。

    “我怎么感觉忽略了什么?对了,离开剑州时,我曾经托大理寺丞和刑部陈捕头查过苏航的卷宗.........”

    许七安吃了一惊,如果不是二郎的这份起居记录,让他重新审视这件事,他几乎忘记了苏航卷宗的事。

    而以他五品化劲的修为,记忆力不可能这么差。

    看来我得随时写日记了,免得好不容易查出来的线索,自动遗忘.........许七安心说。

    “怎么查这个起居郎?最有效最快捷的办法。”许七安问。

    “自然是找官场前辈打听。”许辞旧想也没想。

    如果是屏蔽天机的话,不可能有人记得.........许七安摇头:“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去吏部查,吏部案牍库里保留着所有官员的卷宗,自开国以来,六百年京官的所有资料。”许二郎说道。

    他旋即摇头:“这些都是机密,大哥你现在的身份很敏感,吏部不可能,也不敢对你开放权限。”

    除非不相干了。

    要让元景帝知道,直接卷铺盖滚蛋都是慈悲的,没准罗织罪名下狱。

    “吏部尚书好像是王党的人吧,你未来岳父可以帮我啊。”许七安调侃道。

    “大哥休要胡言乱语,我和王小姐是清白的。再说,就算我和王小姐有交情,王首辅也从未认可过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许二郎摆摆手,拒绝了大哥不切实际的要求。

    “要你何用,”许七安批评小老弟:

    “你要是早点把王家小姐勾搭上床,把生米煮成熟饭,哪还有那么麻烦。我明儿就能进吏部查卷宗。二郎啊,你这点就做的不如大哥,要换成大哥,王家小姐已经是老司姬了。”

    许二郎“呵”了一声,没好气道:“大哥除了睡教坊司的花魁,还睡过哪个良家?”

    许七安脸色顿时呆滞。

    大哥笑了二哥,二哥嘲讽了大哥,打成平手。

    空气沉默了许久,兄弟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讨论。

    许七安沉吟道:“必须要想办法去一趟吏部,这很重要。二郎,你帮大哥去查一查先帝的起居记录。”

    历代皇帝的起居录是撰写历史的重要依据,而翰林院就是负责修史的。许二郎想要查起居记录,易如反掌。

    许辞旧没问原因,点了点头。

    怎么进吏部?这件事就算魏公都办不到吧,除非师出有名,不然魏公也无权进吏部调查卷宗.........而吏部我又没人脉,额,倒是勉强有一位,但那位的侄儿已经被我放了,没法再要挟他。

    许七安揉了揉眉心,愁眉不展。

    “对了,辞旧知道许州吗?”

    许七安定了定神,换了个话题,没忘记初代监正这条线,向学识丰富的小老弟打探消息。

    许新年皱着眉头,回忆许久,摇头道:“没听说过,等有闲暇了,再帮大哥查查吧。每个朝代都会有更改州名的情况。

    “另外,民间对州的叫法也不同,比如剑州别名武州,这是因为武林盟在剑州势力庞大,压过了官府。所以,最开始是戏称为武州,后来这个叫法渐渐流传下来。

    “大洲还好,名称变来变去都容易查,州中小州,数量驳杂,需要很长时间。”

    剑州别名武州,那许州是不是也是其他州的别名?许七安思考起来,道:“有劳二郎了。”

    .............

    次日,许二郎骑马来到翰林院,庶吉士严格来说不是官职,而是一段学习、工作经历。

    成为庶吉士后,许二郎还得继续读书,由翰林院学士负责教导。期间参与一些修书工作、协助学士为书籍做注、替皇帝起草诏书,为皇帝、皇子皇女讲解经籍等等。

    因为许七安的缘故,许二郎的前途大受打击,起草诏书、为皇帝讲解经籍这些工作与他无缘。

    也是因为许七安的缘故,他在翰林院里如鱼得水,颇受礼待。

    翰林院的官员是清贵中的清贵,自视甚高,对许七安的作为极是赞赏,连带着对许二郎也很客气。

    听完翰林院大学士马修文的讲学后,许新年进了案牍库,开始查阅先帝的起居记录。

    皇帝的起居记录并非机密,属于资料的一种,翰林院谁都可以查阅,毕竟起居记录是要写进史书里的。

    而史书是给人看的。

    相比起将来史书记载注定过大于功,注定争议颇多的元景帝,先帝的一生可谓平平无奇,既不昏庸,也不强干,在位49年,仅发动过两次对外战争。

    还是南北蛮族逼迫的太紧,不得不出兵讨伐。

    翻着翻着,许二郎看到一段对话,发生在正元28年,对话的主角是先帝和上一代人宗道首。

    先帝说:“自古受命于天者,未能长存,道门的长生之法,能否解此大限?”

    人宗道首说:“长生可以,长存不行。”

    先帝又说:“闻,道尊一气化三清,三宗伊始。不知是三者一人,还是三者三人?”

    对话到此结束。

    “咦,后面怎么没了?”许二郎嘀咕一声,继续翻开。

    据说在两百年以前,儒家大盛之时,皇帝是不能看起居录的,更没资格修改。直至国子监成立,云鹿书院的读书人退出朝堂,皇权压过了一切。

    打那时候起,皇帝就能过目、修改起居录。

    当然,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也不是毫无风骨,也会和皇帝据理力争,并一定程度的保留真实内容。

    许二郎没有在意这个细节,接着往下看,边看边记。

    不知不觉,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许二郎出了案牍库,到膳堂吃饭,席间,听见几名五经博士边吃边谈论。

    “今日朝堂真是精彩纷呈啊。”

    “左都御史袁雄弹劾王首辅收受贿赂,兵部侍郎秦元道弹劾王首辅贪污军饷,还有六科给事中那几位也上书弹劾,像是商议好了似的。”

    “呵,王首辅因为镇北王屠城案的事,彻底恶了陛下,此事摆明了是陛下要针对王首辅,在逼他乞骸骨。”

    “魏渊高兴坏了吧,他和王首辅一直政见不合。”

    “今日只是开端,杀招还在后头呢。王首辅这次悬了,就看他怎么还击了。”

    “除非他能联合朝堂诸公,但朝堂之上,王党可做不到一手遮天。”

    许二郎皱了皱眉,莫名的有些烦躁。

    先是想到了王思慕,而后是觉得,京察之年党争激烈,京察之后这半年来,党争依旧激烈。

    党争之后又党争,党争之后又党争。

    有几人是真正在为百姓做事,为朝廷做事?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正是那位沉迷修道的九五之尊。

    ............

    第二天,事情果然发酵了。

    左都御史袁雄再次上书弹劾王首辅,细数王首辅贪赃六大罪,并罗列出一份名单,涉事的王党官员总计十二位。

    兵部侍郎秦元道则继续弹劾王首辅贪污军饷,也罗列了一份名单。

    元景帝“勃然大怒”,下令严查。

    这场风波起的毫无征兆,又快又猛,正如剑客手里的剑。

    王党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官场暗流汹涌。

    许二郎请了半天假,骑着马哒哒哒的来到王府,拜访王家大小姐王思慕。

    王府的门房已经熟悉许二郎了,说了句稍等,一溜烟的进了府。许久后,小跑着返回,道:

    “许大人请随我来。”

    许二郎被引着去了会客厅,见到了端庄温婉的王家小姐。

    她依旧既往的秀丽灵动,但眉宇间有着浓浓的愁色。

    王思慕挥退厅内下人后,许二郎沉声道:“这两天朝堂的事我听说了,恐怕不是简单的敲打,陛下要动真格了。”

    “二郎果然聪慧。”王思慕勉强笑了一下,道:

    “爹昨日在书房苦思一夜,我便知道大事不妙。”

    “首辅大人处事老辣,经验丰富,必有对策。”许二郎安慰道。

    王思慕苦笑摇头:“此次危机来势汹汹,恐无时间筹备。今日入狱了一批官员,明日也许就是我爹了。陛下不会给我爹反应的机会。

    “我听爹说,前日陛下召见了兵部侍郎秦元道,左都御史袁雄,他们是有备而来。

    “楚州屠城案中,爹和魏渊联合百官,逼迫陛下下罪己诏,而今陛下事后报复了。”

    许二郎沉默了一下,道:“首辅大人为何不联合魏公?”

    王思慕摇了摇头:“魏公和我爹政见不合,素来敌对,他不落井下石便谢天谢地啦。”

    许二郎一时无言,这又不是当初楚州案的形势,百官同一阵线,对抗皇权。

    对于其他官员,包括魏渊来说,王党倒台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这意味着有更多的位置将空出来。

    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利益,是切实的利益。

    趁着王党倒台壮大自身,才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做更多的事。

    “除非我爹能短期内联合各党,才有一线生机。可对各党而言,坐等陛下打压我爹,便是最大的利益。”王思慕叹口气,柔柔道:

    “二郎,这该如何是好?”

    许二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

    浩气楼。

    南宫倩柔陪坐在茶几边,气质阴冷的美人,此时带着笑意:“义父,这次王党即便不倒,也得损兵折将。从此以来,再没人能挡您的路了。”

    王贞文和义父政见不合,处处阻扰义父推广新政,斗了这么多年,这块绊脚石终于要没了。

    “阻拦我的从来都不是王贞文。”魏渊低着头,审视着一份堪舆图,说道:

    “不过倒了也好,倒了王党,我至少有五年时间.........”

    他突然不说了,过了许久,轻叹道:“再过两个月就是秋收,我的战场,不在朝堂之上了,随他们吧。”

    义父这是打算重掌兵权啊..........南宫倩柔精神一振。

    他旋即意识到不对,秋收后打巫神教,是义父早就定好的计划,但他这番话的意思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朝堂之上。

    这意味着,打巫神教不是小打小闹,义父打算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南宫倩柔心里闪过一个疑惑。

    理由呢?

    ..........

    ps:有点卡文,更新晚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许七安:二郎,大哥教你养鱼套路

    义父最初提出要打巫神教,是许七安死在云州。

    南宫倩柔猜测,义父当时的心情,既有倚重的心腹折损的痛心,也有巫神教发展壮大过快,需要打压的想法。

    后来,许七安回京复活,巫神教也一直安分守己,既然如此,便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了。

    对于巫神教,只需要打压一番。

    可义父的意思,这是要掀起规模浩大的国战啊。

    “义父,会不会,太激进了?”南宫倩柔有话直说。

    大奉国力衰弱的如今,一场规模浩大,耗时数年的国战,是不可承受的负担。

    “杨砚在北边传回来急报,巫神教攻打北方妖蛮。烛九独木难支,退出了原本的领地,携带妖族与蛮族会师,准备往西北撤退。”

    魏渊低头钻研堪舆图,语气平淡:“淮王的谋划虽然失败,但巫神教的目的却达到了。烛九和吉利知古任何一位战死,都会让北方妖蛮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

    “但楚州同样遭受重创,失去了一位三品,无力北征,白白便宜了巫神教。”

    南宫倩柔一惊,恍然大悟:“所以,义父才不管朝堂之事,因为陛下极有可能派你前往北境?”

    同时,他心里揣测,陛下在这个时候打压王首辅,乍一看是不顾平衡,实际上恰恰是平衡之道。

    朝堂没了魏渊,可不就是王首辅一家独大?

    “就算义父重心不在朝堂,但距离秋后还远,为何不趁王党的这次危机攫取好处,将来出征更加没有后顾之忧。”

    南宫倩柔提出自己的看法。

    魏渊笑道:“你觉得王党倒了好,还是不倒好?”

    南宫倩柔毫不犹豫的说:“倒了最好。”

    魏渊颔首:“是啊,倒了最好,不倒也很好。如果不是战事开启,我会落井下石。王贞文一倒,我至少有五年时间做事。陛下想扶持一个新党与我为敌,不是一朝一夕能成。

    “眼下这种情况,王党不倒也有不倒的好处,王贞文和我斗了这么多年,算是知根知底。朝堂上有一个熟悉的对手,好过一个不熟悉的路人。”

    这时,吏员来报,恭声道:“魏公,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求见。”

    钱青书是王贞文的心腹.........南宫倩柔看向魏渊。

    魏渊摆摆手:“不见,让他回去。”

    吏员躬身行礼:“是。”

    “义父?”南宫倩柔心说,义父最后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么。

    “我出手就没意思了。”

    魏渊笑道:“这个人情要留给合适的人。”

    南宫倩柔没听懂,但也不问,相处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义父的语言风格。

    “你先出去吧。”魏渊忽然说。

    等南宫倩柔走后,他取出几张信封,提笔,书写。

    ............

    皇宫,景秀宫里。

    太子殿下吃着冰镇梅子,脚边放着一盆冰块,享受着宫女扇动的凉风,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轻松,说道:

    “当日我便劝过王首辅,莫要与父皇较劲,莫要与魏渊同流,他偏不听。如今可好,父皇要整治他了。”

    太子与王首辅并无太大交集,但王党里,有不少人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

    王贞文若是倒台,这些人也会受到牵连,变相的削弱了太子在朝堂的影响力。

    陈妃和临安在旁听着,都有些忧虑,从京察之年开始,太子的位置就一直左摇右晃,怎么都坐不安稳。

    陈妃皱眉道:“魏渊那边是什么态度。”

    太子沉声道:“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今早去拜会了魏渊,没见着人。”

    陈妃愁容满面:“魏渊和王首辅是政敌,恐怕就等着落井下石。”

    太子看向了胞妹,说道:“临安,那许七安不是你的心腹么,他是魏渊倚重之人,不如试着从他那里突破?”

    临安坐在软塌上,红艳艳的长裙繁复华美,戴着一顶金灿灿的发冠,圆润的鹅蛋脸线条优美,桃花眸子妩媚水灵。

    静默时,宛如一个精致无暇的玉美人。

    “他都很久没来找我了.........”

    临安脸色黯然,小声说道。

    楚州屠城案后,半个多月时间过去,许宁宴从未寻过她,临安嘴上没说,但内心敏感的她一直觉得许宁宴因为那件事,彻底厌恶皇室。

    连带着也讨厌她,所以刻意的疏远自己。

    一想起他们以前的快乐时光,临安心里就一阵阵的酸楚。

    “这个简单,你悄悄派人去许府递信,约他见面,他若是应了,便说明他的心思还在你这里。”太子笑眯眯的出主意。

    陈妃补充道:“要记得隐秘,让临安府的下人去做,不要遣宫中侍卫。不要让你父皇知道你与许七安有任何来往。”

    临安用力点一下脑袋,脸上露出忐忑又期待的表情:“我这就让人去办。”

    ............

    午膳时,左都御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进了内城一家酒楼。

    同行的还有几位相同阵营的官员。

    午膳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京城衙门的膳堂是出了名的难吃,不至于清汤寡水,但大鱼大肉就别想了。

    除了底层官员在膳堂用餐,高官们都是上酒楼的。

    袁雄举起茶杯,笑道:“先恭喜秦侍郎,入内阁有望。”

    秦元道举杯回应,道:“袁大人独占都察院指日可待,届时,别忘了照拂一下我等。”

    都察院权力极大,有监察百官之责。袁雄一直想独掌都察院,把魏渊的党羽踢出去。

    而秦元道因为无望兵部尚书之位,想着另辟蹊径,入内阁。

    两人共同谋划了科举舞弊案,最后已失败告终,现在卷土重来。与上一次不同的是,那会儿陛下是冷眼旁观,这次却是在身后鼎力支持。

    “王贞文这次就算不倒,也得伤筋动骨,他把持内阁多年,先前要靠他制衡魏渊。现在嘛,陛下有意让魏渊担任楚州总兵,远去楚州,那么王贞文就得动一动了。”

    “而且我听说,钱青书今晨拜访魏渊,吃了个闭门羹。”

    “上次若不是那姓许的小杂碎,咱们位置早就挪了。”秦元道咬牙切齿。

    一位官员举杯,笑道:“秦侍郎无需恼怒,那许七安自身难保,得罪了陛下,迟早要被清算,先打了大的,再收拾小的,他离死不远了。”

    “喝酒喝酒。”

    推杯换盏,纵声谈笑。

    ............

    “大郎,外头有人送信给你。”

    前厅里,门房老张呈上密信。

    正把许铃音当毽子踢上踢下的许七安,放下幺妹,边伸手接信,边问道:“谁送的信?”

    门房老张摇头:“人在外面,没说替谁送的,他还说等您回信。”

    “大哥,继续玩呀!”

    许铃音享受过飞一般的感觉,就不再甘心当一个生活在地上的蠢小孩了。

    八爪鱼似的抱住许七安的腿,死活不松。

    许七安踢了踢,没踢飞,心说这傻小孩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太平!”

    他喊了一声。

    呼啸声传来,太平刀从房间里飞出,连刀带鞘,悬在许七安面前。

    许铃音惊呆了,昂着小脸,一脸蠢样。

    许七安把她抱起来,让她像骑魔法扫帚的女巫一样骑上太平刀,然后一拍许铃音的小屁股蛋,大声道:

    “去吧,魔法少女小豆丁!”

    太平刀带着她飞出前厅,空中传来小豆丁的没心没肺的笑声。

    许七安展开信纸阅读,信是临安送来的,讲述了近几日朝堂之争的情况,委婉的请求能不能请他去探一探魏渊的口风。

    这不像是临安的风格,是陈妃还是太子怂恿...........我记得魏公说过,王党里有不少太子的支持者,说起来,斩了两个国公后,我就一直没去看望过临安。

    哎,主要是事情太多了,一件接一件,疏忽了她........

    临安和怀庆不一样,怀庆不需要哄,但临安是很希望陪伴的女孩子。

    “你让他转告主子,就说我知道了。”

    许七安打发走门房老张,坐在圆桌边,不由回想起了今早魏渊说的话:

    这件事我不会管。

    昨天许二郎散值回府,与他说过朝堂上的事,许七安留了个心眼,今早去打更人衙门找魏渊探口风,才知道这不是一场寻常的争斗。

    元景帝要动王首辅。

    “对我来说其实是个机会,二郎虽然和王小姐眉来眼去,却并没有进入王首辅的视线里。而且,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以及我的缘故,他很难在官场更进一步,除非投靠王首辅。

    “但王首辅出身国子监,天生抗拒云鹿书院学子。现在,不正是一个机会么。我手头掌握着很多官员和曹国公贪赃枉法的罪证,这些政治筹码本来就是一部分要给魏公,一部分给二郎。

    “现在不正好有用武之地吗,而且,如果能收获王首辅的人情,对我查元景帝帮助很大。我正好想进吏部案牍库查卷宗。

    “我已经向魏公坦白了曹国公密信,他又说不管这事,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魏公最近似乎对朝堂之事比较消极?他又在谋划什么东西?”

    许二郎一脸沮丧的回府用膳,刚穿过前院,就看见幺妹骑在一柄刀上,在小院里盘旋飞舞,笑出猪叫声。

    娘和玲月在底下担忧的看着,时不时尖叫一声,一叠声的说:小心些,小心些!

    婶婶气道:“许宁宴,你赶紧让你的破刀下来,铃音要是摔伤了,看老娘怎么教训你。”

    婶婶掐着腰,站在院子里,朝着前厅喊。

    “娘,刀怎么会飞?”许玲月有些惊奇,有些害怕。

    “谁知道呢,一准儿是你大哥施的妖法。”婶婶说。

    娘俩见过踩着飞剑高来高去的李妙真,只当这没什么大不了,但许二郎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愣住了,呆住了。

    “绝,绝世神兵........”许二郎喃喃道。

    这时,许七安从前厅走出来,招呼道:“太平,下来。”

    太平刀降低高度,悬停不动,婶婶立刻把宝贝女儿抢过来,啐道:“什么破刀。”

    说完,她就看到许新年三步并作两步,停在太平刀前,双眼发直的伸出手,似是想握住刀,但又不敢,整个人无比激动。

    许二郎作为儒家正统体系出身的读书人,自然识得绝世神兵。

    见儿子这般姿态,婶婶狐疑道:“二郎,这刀有什么问题?”

    许二郎喃喃道:“此刀绝世罕见,价值连城,不,这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婶婶怦然心动,惊讶的打量着太平刀,试探道:“那到底值多少银子?”

    婶婶需要一个具体的数目来衡量它的价值。

    “这么说吧,大哥如果把它拿去换爵位,至少能换来伯爵,换个侯爵都有可能。”

    侯爵仅次于公爵,在大奉公爵差不多是异性爵位的巅峰。

    婶婶张了张小嘴,再看太平刀时,就像看亲儿子,不,比亲儿子还要灼热。

    “我还要玩。”许铃音攀爬太平刀。

    “去,死孩子,这么金贵的东西,碰坏了老娘打死你。”婶婶一巴掌拍开小豆丁。

    许七安微笑的看着这一幕,喊道:“二郎,你进来,我有事与你说。”

    许二郎进了前厅,坐在桌面,然后,他的视线被放在桌上的一叠密信吸引,不是临安派人送的密信,而是曹国公私宅搜出来的密信。

    “王首辅的遭遇我已经知道了,二郎,如果你有能力帮他渡过难关,你会施以援手,还是冷眼旁观?”

    闻言,许新年微微皱眉,坦然道:“我担心思慕,但对王首辅的遭遇,本身并无多大感触和焦虑。而如果没有思慕,我现在大概会和大哥把酒言欢。”

    大奉好女婿.......许七安心里吐槽,笑道:“但如果你能帮忙,相信王首辅会愿意接纳你,至少,不会抵触你。”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密信。

    带着疑惑,许二郎翻开密信,一份份看过去,他先是瞳孔微缩,露出震惊之色,然后是激动,双手微微颤抖。

    这些密信如果如果落在有能力的人手里,成为其手中的利器。那么,不知道多少京官会因此获罪,整个京城官场会迎来大地震。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密信会被统统毁掉,因为牵连到的人实在太多。

    “这些密信,我只能给你一小部分,我们需要挑选出几个对王首辅有用的人。”许七安把密信逐一摆开。

    所谓有用的人,不能王党,不能是袁雄一流。后者有皇帝撑腰,这些密信对他们无法造成致命效果,至少现在的局面里,无法一击毙命。

    很快,兄弟俩挑出了八个人物。既位高权重,又不属前两者。

    “散值后,你去一趟王府,把这些密信亲手交给王首辅,记得,要先去找王小姐,由她引荐。”

    大哥的意思是要我向王首辅暗示我与思慕的关系.........许新年“嗯”了一声,刚揣好密信,就看见大哥撩起袖子。

    “大哥这是要作甚?”

    “揍你!”

    砰!

    许二郎俊美的脸蛋挨了一拳,惨叫着摔倒,许大郎顺势骑上去,左右开弓。

    “大哥,别打脸啊........”许二郎惨叫。

    “不打脸,怎么显示出你的牺牲呢,怎么让王家小姐感动呢。你为了救老丈人,不惜和大哥反目成仇。”

    “这,这会不会有些卑劣?”

    “这不是卑劣,这是套路。来,摆好姿势,大哥再揍几拳。”

    .............

    景秀宫。

    临安府那边很快传回来消息,没有回信,只有一句:我知道了。

    太子看了一眼临安,摸摸鼻子,感慨道:“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倒也真实,不当官了,知道自己惹怒父皇了,就懒得经营咱们兄妹这边的关系咯。”

    临安被他说的眼圈一红。

    陈妃皱着眉头,训斥道:“少说几句,他不帮忙也正常,魏渊再倚重他,就能听他的?”

    太子无奈道:“我知道,只是他的态度让人不悦。”

    临安嘴唇紧抿,闷闷道:“我回韶音宫啦。”

    ............

    王府。

    内厅里,气氛有些凝重。

    王思慕陪坐在王夫人身边,柔声说着闲话,试图缓解母亲的焦虑。

    在户部任职的王家大公子一发不言的喝着茶,经商的王二公子性子急躁,于厅内团团乱转。

    “大哥,我听相熟的朋友说,陛下这次要对我们王家赶尽杀绝?”王二公子边走边说,语气急促。

    王夫人眼里忧虑更重,用求证的目光看向长子。

    王大公子放下茶杯,声音沉稳:“是有些麻烦,袁雄和秦元道列了不少罪证,其中最麻烦的一件是私吞军饷。

    “还记得前户部侍郎周显平吧,他是父亲的人,也确实私吞了军饷。抄家时,周府上下竟只有几千两。银子哪去了?都说在我们王家。”

    “简直一派胡言。”王二公子气的咬牙切齿。

    王大公子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的叹口气:

    “以前父亲简在帝心,自是无碍,楚州屠城案时,父亲把陛下得罪的太狠了,这才是问题的结症。”

    王夫人忧心忡忡道:“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王思慕连忙安慰母亲,旋即蹙眉道:

    “你俩少说几句,若不能想出应对之策,便不要在这里倒苦水,除了增添母亲的忧虑,还有什么?”

    她接着安慰母亲,柔声道:“爹担任首辅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心里有数的。这不是在书房与叔伯们商议了吗。”

    王大公子看了眼妹妹,摇摇头,以前固然有过危机,但从未如这次一般凶险,与政敌斗,和与陛下斗,是一回事?

    正说着话,管家匆匆来报,扫了眼厅内众人,看向王思慕:“小姐,许大人在外头,想见您。”

    王二哥冷笑道:“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谈情说爱?”

    王夫人和王大公子纷纷皱眉。

    那许二郎和自家闺女走的近,他们是知道的,王思慕个性极强,聪慧过人,家里除了王贞文,谁都驾驭不住。

    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去。

    但现在王家遭了危机,许二郎还频繁上门,莫名的让人生厌。

    王思慕斜了眼二哥,盈盈起身,道:“引他去外厅。”

    她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径直离开,穿过内院,走过曲折的廊道,王大小姐在会客厅见了许二郎。

    他坐在椅子上,以袖遮面,闪闪躲躲。

    “二郎这是怎么了?”王思慕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都被他躲掉。

    “无妨.......”

    许二郎说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着,另一只手指了指茶几,王思慕才发现茶几上摆着一摞信件。

    王思慕带着好奇,展开信件看了几眼,娇躯一颤,漂亮的大眼睛布满震惊。

    “这,这些密信,二郎从何处得来?”她微张小嘴,花容失色。

    “从我大哥处得来。”许二郎回答。

    许七安那里拿来的?他是魏渊的心腹,怎么可能帮我爹.........王思慕眸子一转,再看许二郎躲躲闪闪的模样。

    心里顿时一沉,劈手拽开他的衣袖。

    “啊........”

    王思慕惊叫一声。

    只见许二郎脸颊肿胀,鼻梁淤青,嘴唇破了几道口子,一副被人痛殴后的模样。

    “是你大哥打的?因,因为这些密信?”王思慕嘴唇颤抖。

    “是我自己摔的。”许二郎矢口否认。

    王思慕眼泪“唰”的涌了出来,啪嗒啪嗒,断线珍珠似的。

    “他,他竟把你打成这样..........”王大小姐泣不成声。

    大哥的套路真管用啊........许二郎心里感慨,嘴上解释:“真是我自己摔的。”

    他没有浪费时间,说道:“这些密信是大哥给的,但他有条件,我需当面和首辅大人说。”

    王思慕从袖中取出锦帕,细细擦干泪痕,看着许二郎的目光,充满爱意。

    她点了点头:“我这便带你过去。”

    ...........

    宽敞的书房里,檀香袅袅浮动,王首辅捧着茶,凝眉不语。

    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建极殿大学士陈奇,刑部孙尚书等心腹齐聚一堂,神色凝重。

    “看陛下这意思,再过几日,就轮到我们了?”钱青书沉声道。

    建极殿大学士陈奇脾气暴躁,拍着桌子怒骂:“楚州屠城案本就是淮王丧心病狂,岂可容忍?老夫大不了致仕。”

    吏部尚书冷哼道:“你若致仕,岂不是正中姓秦的下怀。”

    王首辅坐在主位,品尝香茗,默默听着同僚们争吵。老人宦海沉浮半生,从未有过气急败坏之时。

    见争吵声稍息,王首辅问道:“魏渊那边什么态度?”

    “吃了个闭门羹。”钱青书沉着脸。

    “不意外。”王首辅点头:“陛下还要用他,魏渊的作用可比我们强多了。”

    吏部尚书冷笑道:“陛下会容忍他一家独大?”

    王首辅喝了口茶,语气沉稳:“很多年前,我就觉得他厌倦朝堂争斗了,他想重新掌兵。我没料错的话,淮王的死,有他的功劳。

    “孙尚书,你执掌刑部,要把好关,不能让大理寺和都察院把罪定下来。”

    刑部孙尚书点头。

    “徐尚书,我知道你拥戴太子,支持太子,正好借这个机会联络一下其他太子党。”

    吏部尚书点头。

    接着,王首辅语气平静,环顾众人:“致仕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急流勇退,总好过惨淡收场。再者,致仕后可以起复,君子要学会趋利避害,当退则退。”

    这时,敲门声传来,王思慕轻柔悦耳的嗓音响起:“爹,女儿有事求见。”

    ..........

    ps:回来了,继续码下一章。这章手机码了一半,错字可能有点多,帮忙捉虫。

第一百九十三章 见临安

    王贞文眉头微皱,沉声回应:“进来!”

    他知道以嫡女的识大体,没有要事,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

    书房门推开,王思慕站在门口,盈盈施礼,姿态拿捏的恰到好处:“爹,许大人有紧急的事求见。”

    以为王思慕口中的“许大人”是许七安的孙尚书等人,眼睛猛的一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根搅屎棍虽然讨厌,但他搞事的能力和手段,早就赢得了朝堂诸公的认可。

    许七安这时候拜访王府,是何用意?

    王贞文亦是精神一振,道:“请他进来。”

    王思慕扭头,看向一侧,几秒后,鼻青脸肿的许二郎从门侧走出来,跨入门槛,作揖道:“下官见过诸位大人。”

    原来是他........钱青书等人摇摇头。

    许辞旧是极不错的人才,学识、胆识都出类拔萃,但比起他大哥,委实差了太多。

    许辞旧在他们眼里,是很优秀很有潜力的后辈。而许七安在他们看来,则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对手。

    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王贞文眼里闪过失望,旋即恢复,颔首道:“许大人,找本官何事?”

    许新年从袖子里摸出一叠密信,健步行到桌边,推给王首辅:“这些东西,想必对首辅大人有用。”

    王首辅扫了一眼,不甚在意的拿起,翻看一眼,目光倏地凝固。

    他迅速扫完第一份密信,有些迫不及待的展开第二封,第三封..........

    尽数看完后,王首辅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像是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刑部孙尚书和大学士钱青书对视一眼,后者身子微微前倾,试探道:“首辅大人?”

    吏部尚书等人也在交换眼神,他们意识到这些信件非同一般。

    王首辅把几份密信收拾了一下,递给最近的孙尚书,见他伸手来拿,忙叮嘱道:“注意些。”

    孙尚书一愣,似乎有些错愕,点点头,而后注意力集中在信件上,展开

    看着看着,他徒然僵住,微微睁大眼睛。

    沉默了几秒,忽然有些急促的展开其他信件,动作粗鲁又急躁,看到王首辅眉毛扬起,生怕这老小子弄坏了信件。

    而孙尚书的表现,落在几位大学士、尚书眼里,让他们愈发的好奇和困惑。

    迫切的想知道信件里记载着什么。

    “好,好啊!有了这些东西,我们不需要退让利益,就能拉拢一大批势力。陛下不是想查吗?呵,就算查到明年,他也查不出东西。”

    孙尚书冷笑连连。

    “给本官看看。”

    吏部尚书率先抢过信件,展开阅读,十几秒后,他激动的连说三声“妙”。

    “我想过搜罗袁雄等人的罪证来反击,但时间太少,而且对方早已处理了首尾,路子行不通。这,这正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书房里,大佬们逐一看完信件,一改之前的沉重,露出振奋笑容。

    王思慕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父亲和叔伯们从脸色凝重,到看完信件后,振奋大笑,她都看在眼里。

    虽然信件是属于许七安的,但二郎送信的人情,父亲怎么也不可能无视的...........她悄然松了口气,对自己的未来愈发有了把握。

    王首辅收回信件,放在桌上,然后注视着许二郎,语气温和:“许大人,这些信件从何处而来?”

    孙尚书、徐尚书,以及几位大学士,纷纷看向许二郎。

    许二郎作揖道:“家兄处。”

    果然是他..........孙尚书心情复杂,复杂到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感受。毫无疑问,他是恨许七安的。

    桑泊案中结下的梁子,那小兔崽子几次三番与他作对,最绝的一次是写诗骂他,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对,不是绑架他儿子,是写诗骂他。

    按照官场规矩,这是要不死不休的。事实上,孙尚书也恨不得整死他,并为此不断努力。

    直到云州屠城案,是一个转折点。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恨不得他死,却难免会因为某些事,由衷的敬佩。

    而现在,王党危急存亡关头,许七安竟送来了如此重要的东西,要知道,这东西落入他们手里,这次的危机相当于有惊无险。

    这份人情很大,孙尚书偏偏无法拒绝。

    钱青书等人既惊讶又不惊讶,这些密信是曹国公留下来的,而曹国公死在谁手里?

    惊讶则是不相信许七安会帮他们。

    王首辅吐出一口气,脸色不变:“他想要什么?”

    许二郎作揖:“等明日解决了朝堂之事,大哥会亲自拜访。”

    王首辅沉吟几秒,颔首:“好。”

    这时,王思慕轻声道:“爹,为了要到这些信件,二郎和他大哥差点反目,脸上的伤,便是那许七安打的,二郎只是不居功罢了。”

    王首辅一愣,细细的审视着许二郎,目光渐转柔和。

    钱青书等人看一眼许二郎,又扭头看一眼王思慕,神色颇为怪异。

    都是官场老油条,立刻品出很多信息。

    那许七安如果不愿意,许辞旧便是豁出命也拿不到,他退出官场后,在有意识的给许家找靠山.........钱青书想到这里,心头一热。

    在他看来,许七安愿意投来橄榄枝是好事,尽管他是魏渊的心腹,尽管魏渊和王党不对付,但在这之外,如果王党有需要用到许七安的地方,凭借许新年这层关系,他肯定不会拒绝,双方能达成一定程度的合作。

    许七安是一件趁手的,好用的工具。

    京察之年后,绝大部分朝堂诸公都有类似的概念。

    王党若能掌握这件工具,将来肯定有大用。

    此子唇枪舌剑极是厉害,若是能扶持上去,将来骂架无敌手,嗯,他似乎和思慕侄女有暧昧.........最关键的是,收了许辞旧,许七安这个工具就能为我们所用........吏部徐尚书沉吟着。

    其他人的念头都差不多,迅速权衡利弊,揣测许新年和王思慕的关系。

    王首辅咳嗽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把密信分一分,咱们各自奔走一趟。”

    他没再看许新年一眼。

    ............

    王思慕赶在黄昏前,把许新年送出了皇城,送了一大堆治跌打的药酒、药粉给许二郎,回府后,听见大哥二哥还有母亲在厅中说话。

    王二哥语气颇为轻松的说道:“爹和叔伯们似乎有了对策,我看他们离去时,脚步轻盈,眉宇间不再凝重。我追出去问,钱叔说不用担心。”

    王大哥笑道:“爹还刻意让管家通知厨房,晚上做油炸肉,他为了养生,都很久没吃这道菜了。”

    王二哥一击掌:“这说明爹心事尽去,浑身轻松。”

    王夫人在旁听着,也露出了笑容:“思慕说的对,你们爹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莫要担心。”

    看见王思慕进来,王二哥笑道:“妹子,爹刚出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钱叔说找到破局之法了。”

    顿了顿,他旋即说道:“那小子呢?二哥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他一番,看是不是能共患难的。你带我找他去,我就说王府遭逢大难,前途渺茫,看他对你会是怎样的态度。”

    他说的正起劲,王思慕冷淡的打断:“比起只会在这里夸夸其谈的二哥,人家要强太多了。”

    王二哥瞪眼睛:“妹子,你怎么说话的?”

    王大哥心情很好,乐意捧一下二弟,微笑道:

    “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品性是值得放心的。不过你二哥也是一番好意,他要试,便由他试吧。”

    王思慕抿了抿嘴,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徐徐道:“爹和叔伯们的破局之法,便是朝中几位大人贪赃枉法的罪证。”

    “你怎么知道?”王大哥一愣。

    “因为这是许二郎带来的,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王思慕既甜蜜又心疼。

    “那许二郎带来的........”王二哥喃喃道。

    “这,这是一笔丰厚的筹码,他就这样贡献出来了?”王大哥也喃喃道。

    王夫人看着两个儿子的脸色,意识到女儿中意的那个许家小子,在这件事上做出了举足轻重的贡献。

    ............

    接下来的三天里,京城官场暗流汹涌,起先,中立派冷眼旁观王党遭受皇权倾轧,王党上下人心惶惶。袁雄和秦元道代表的“皇权党”则磨刀霍霍。

    但随着事态的发展,先是大理寺选择了投靠王党,联合刑部洗白入狱的王党官员,与都察院展开拉锯战。

    随后,六科给事中不少人倒戈,弹劾秦元道和袁雄党同伐异,滥用职权。战火一下烧到两人头上。

    紧接着,勋贵集团中也有几位实权人物上书弹劾袁雄、秦元道。

    短时间内,各路人马跳出来力保王党,而刑部和大理寺卡着“王党犯官”,审不出结果,也就断了袁雄等人的后续计划。

    审又审不出结果,朝堂上弹劾奏章如雨,官场上开始流传元景帝在秋后算账的流言,当初逼迫他下罪己诏的人,统统都要被清算。

    一时间人心浮动,流言四起。

    这还没完,六科给事中和张行英为首的御史们,宛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的上书弹劾,弹劾元景帝狭隘报复,有损皇室体面、皇帝威严。

    给事中最开心的事就是挑皇帝的错,然后写奏折喷他。这代表着他们是忠臣,同时还能迅速出名,在官场、士林博取名望。

    到了第五天,元景帝在寝宫大发雷霆之后,叫停了此事,释放被关押的王党成员。

    袁雄被降为右都御史,原右都御史刘洪接任其位。

    兵部侍郎秦元道气的卧床不起。

    ...........

    这天休沐,全程旁观朝局变化的太子,以赏花的名义,迫不及待的召见了吏部徐尚书。

    东宫,花园里。

    太子坐在凉亭中,抿了一口小酒,问道:“这几日朝局变化令人咋舌,本宫至今没看明白,请徐尚书为本宫解惑。”

    吏部徐尚书既是王党,又是太子的支持者,召他来最合适不过。

    徐尚书穿着常服,吹着花园里微凉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有些惬意的笑道:

    “此事倒没什么大玄机,前阵子,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送来了几封密信,是曹国公留下的。”

    当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之太子。

    太子呼吸略有急促,追问道:“密信在何处?是否还有?一定还有,曹国公手握大权多年,不可能只有区区几封。”

    倘若他能拿到那些密信,势力将大涨,太子之位愈发稳固。

    “微臣也是这般认为,可惜那许七安是魏渊的人........”徐尚书笑了笑,没有往下说。

    太子念头一下子活泛,王党拿不到,不代表他拿不到啊。

    现在想来,临安当初那封信是起到作用的,不然,许七安何必借堂弟之手,把密信转交给王首辅?

    许七安不回信,是在避嫌,毕竟他身份敏感。

    我得去一趟韶音宫,让临安想办法联系许七安,探探口风,也许能从他那里拿到更多密信.........太子只觉得酒水寡淡,屁股如坐针毡。

    耐着性子,又和徐尚书说了会话,把人给送出宫去。

    他立刻转道去了韶音宫。

    ...........

    韶音宫。

    用过午膳后,临安睡了个午觉,穿着单衣的她坐起身,慵懒的舒展腰肢。

    炎炎夏季,衣衫单薄,她虽谈不上胸怀伟岸,但规模其实不小,只是和怀庆一比,就是个杯伤的故事。

    舒展腰肢时,露出一小截雪腻的细腰。

    水蛇腰曲线优美,两个腰窝性感可爱。

    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繁复华美的宫裙,茶水漱口,洁面之后,临安摇着一柄美人扇,坐在凉亭里发愣。

    被许七安拍过臀的贴身宫女,捧着话本念着,趁着换气的间隙,她偷偷打量一眼公主殿下。

    相比起前几日的郁郁寡欢,殿下近来恢复了许多,但仍有些无精打采。

    “你说,书中的小姐如果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那穷酸书生还会喜欢她吗?”临安轻轻摇着扇子,出神的望着远处,冷不丁的问道。

    宫女想了想,道:“会吧,毕竟书生带她私奔了。”

    临安摇摇头,轻声说:“可有人告诉我,书生是故意带富家千金私奔的,这样他就不用给天价彩礼,就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不应该这样。”

    宫女就问:“那应该怎么样?”

    临安抬起头,有些凄婉的说:“本宫也不知道,本宫以前认为,是他那样的.........”

    这时,侍卫从外头走来,停在不远处,抱拳道:“殿下,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求见。”

    临安愣了一下,隔了几秒才想起许新年是那人的堂弟。她眉头微皱,自己和那位庶吉士素无交集,他能有什么事求见?

    沉吟几秒,道:“你去接他进宫。”

    一刻钟后,穿着天青色锦衣,踩着覆云靴,金冠束发,易容成小老弟模样的许七安,随着韶音宫的侍卫,进了会客厅。

    裱裱在案后端坐,挺着小腰杆,一本正经,吩咐宫女上茶,语气平淡的说道:“许大人见本宫何事?”

    ..........

    ps:这是昨天的,码出来了。错字明天改,睡觉。

第一百九十四章 索要报酬

    恍然间,许七安仿佛回到了初识临安的场景,那会儿她也是这样,像一个高贵的金丝雀,漂亮而高傲。

    这是她面见外人时一贯的态度。而后来,她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展露出单纯活泼的一面,明明战五渣,却像个好斗的小母鸡。

    就像公主脱下沉重的甲胄,让你见到了里面的小女孩。

    临安还是临安,一直没变,只不过我是被偏爱的..........许七安模仿着许二郎的声线,行了一礼,道:

    “下官是受兄长所托,来探望殿下。”

    临安保持高冷矜持的姿态,多情的桃花眸子,黯了黯,声音不自觉的柔弱起来:“他,他自己不会来吗。”

    许七安摇头:“殿下这话说的,大哥他怎么敢来见你,他刚踏入宫中,或者皇城,陛下转头就能砍了他。”

    就算不来见我,为什么连回信都不愿意...........临安轻轻点头,轻声道:“你大哥,近来可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神专注,表情认真,并非客套性质的问候,而是真的在乎许七安近来的状况。

    临安是个情绪化的姑娘,你逗她,她会咯咯咯的笑。你捉弄她,她会张牙舞爪的挠你。不像怀庆,智商太高,清清冷冷。

    你逗她,只会自己尴尬。

    所以,许七安忍不住就想欺负她,逗弄道:“大哥啊,近来可好了,每天除了修炼,就是四处玩,前阵子刚去了趟剑州。”

    “那就好,那就好........”

    临安矜持的点点头,抿了抿嘴,像一个不甘心的小女孩,试探道:“他,他这几天有没有提及最近的朝堂之争?嗯,有没有为此烦恼?”

    她还想问,有没有去求过魏渊?

    但考虑到许二郎平日里在翰林院当值,未必知道这些事。

    不过,如果许七安真的把她的请求记在心里,肯定会多方打听,思考计策,而在朝当官的许二郎,肯定是询问的对象之一。

    见她一副期待的模样,许七安摇头:“大哥已经不是银锣了,他说懒得管朝堂之事。殿下为何突然问起?”

    “本,本宫只是随便问问。”

    临安勉强一笑,她感受到了男人的敷衍,感受到了他的疏远和冷淡,心里一下子变的很难过,很沮丧。

    她记得许七安说过,要一辈子给她做牛做马,尽管那些话有玩笑成分,但他展露出的,对她的重视,在当时的临安看来是不打折扣的。

    一个你青睐的男人,把你放在心里重要位置,这是开心且幸福的事。

    可突然间,你发现那个男人之前说的话,做的事,可能是敷衍的,是骗人的。他现在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

    鼻子酸涩,泪水差点滚下来,临安心里刺痛,强撑着说:“本宫乏了,许大人若是没其他事........”

    话没说完,宫女踏着小碎步进来,声音清脆:“太子殿下来了。”

    临安有些慌乱的低下头,收拾一下情绪,再抬头时,笑吟吟的不见悲伤,忙说:“快请太子哥哥进来。”

    太子怎么来了,别到时候把我赶走,那就完犊子了,裱裱恨死我了..........许七安有些想骂娘。

    锦衣华服的太子殿下大步而入,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临安,而是许七安,这就像漂亮女人最先注意的永远是比自己更漂亮的同性。

    太子现在也有这种感觉。

    虽然身为储君,身份高贵,自身血统优异,皮相极佳,但和这位庶吉士相比,就有点泯然众人。

    尤其他今天穿着天青色华服,贵气傲气半点不输自己,而精气神则胜自己许多。

    “许大人也在啊。”

    太子面带微笑,转头就把那点小不快抛弃,只是有点诧异,他不记得胞妹和许新年有什么交集。

    正好,他是许七安的堂弟,我先把他拉拢到阵营里,届时,许七安还能不买我的账?

    太子当即入座,热切的与许新年展开交谈。

    闲谈之后,太子不经意般的把话题带到朝堂之事,笑道:

    “打眼了,打眼了,原以为王党这次要伤筋动骨,没想到事后竟有反转,袁雄被降为右督察御史,兵部侍郎秦元道气的卧病在床..........”

    他开了个头,然后看着许七安,期待他能顺着话题说下去。

    喜欢指点江山,点评朝堂之事,是年轻官员的通病。尤其是初出茅庐的新科进士。

    许七安笑容平淡,随口敷衍:“朝堂之争,波诡云谲,发生什么样的反转都有可能。”

    临安百无聊赖的听着,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但这里是韶音宫,身为主人,她得陪席,自行离场丢下“客人”是很失礼的事。

    看来还是有戒心..........太子目光一闪,不再打机锋,开门见山道:

    “本宫听说,王党之所以能集结群臣,顺利过关,全是许大人的功劳。”

    裱裱猛的扭头,直勾勾的盯着许七安。

    太子殿下真是王牌捧哏...........许七安瞄了一眼临安,不动声色的回应:“并非我的功劳,是我大哥的功劳。”

    果然,临安听了他的话,呼吸猛的急促一下:“许大人,你说什么?什么叫都是你大哥的功劳,前,前阵子的朝堂争斗,许,许宁宴他也有参与?”

    太子接过话题,说道:

    “临安,你还不知道吧,据说曹国公生前留下过一些密信,上面写着他这些年贪赃枉法,私吞贡品等罪行,哪些人与他合谋,哪些人参与其中,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许七安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些罪证,正是因为这些罪证,王党才能度过这次危机。为兄说的这些都是机密,临安千万不要外传。”

    临安身子微微前倾,她目光紧紧盯着许七安,一眨不眨,语气急促:

    “狗........许宁宴为何要帮王党?”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砰砰的狂跳,就像心心念念盼着某件事,却又害怕看到结果。既忐忑又期待。

    哈,临安心跳这么快?我要是说:大哥是为了和王首辅结盟,她会不会当场哭出来?

    许七安笑道:“大哥说,因为临安殿下派人来传话了,临安殿下要做的事,他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哪怕已经不是银锣,那么能力有限。”

    为了我,为了我.........临安喃喃自语。

    她就像迷失在荒野里的路人,看见了灯光,心忽然安定了,眼睛弯了,嘴角翘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太子瞟了眼霍然间明媚如花的胞妹,面不改色,转而发出邀请:“明日本宫在宫外设宴,许大人能否赏脸?”

    太子露出笑容,见“许新年”没有离开的意思,心想,待明日再与临安说也不迟。

    当即起身,道:“本宫闲来无聊,过来坐坐,还有事务处理,先行一步。”

    临安起身,与许七安一起送太子出院,目送太子离去的背影,她昂了昂圆润的下颌,浅笑道:

    “许大人还有事么?”

    许七安用自己的声音,细若蚊吟道:“殿下,卑职想死你了。”

    临安娇躯骤然僵硬,多情的桃花眸里,闪过惊喜、愕然和激动,圆润白皙的脸蛋涌起醉人的红晕。

    浓密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按捺住喜悦和激动,强行镇定,道:“许大人,本宫还有好些事要问你,进屋说。”

    返回会客厅,她声调平静的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侍立在厅里的宫女行了一礼,退出会客厅。

    待人退去,裱裱立刻变脸,掐着小腰,瞪着眼儿,鼓着腮,气冲冲道:“狗奴才,为什么不回信?为什么不来看本宫?”

    “殿下是不是想我想的牵肠挂肚,想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许七安不再伪装,笑嘻嘻的说。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本宫才会想你呢。”

    临安连忙否认,她是未出阁的公主,是冰清玉洁的临安,肯定不能承认思念某个男人这种羞耻的事。

    许七安盯着她,柔声道:“可是,我想殿下想的茶饭不思,想的夜不能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宫来。

    “就算陛下弯弓,把我射下来,只要能见到殿下,我也死而无憾。”

    裱裱的俏脸,唰一下红了,面红耳赤,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不能这么跟本宫说话。”

    她忽然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这么大胆露骨的表述,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感觉自己是被逼迫到墙角的小白鼠。

    “殿下,来,我与你说说这几天在剑州的趣事。”

    许七安抓住她的小手,拉着她在案边坐下。

    临安小小的抗拒了一下,便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微微低头,一副窃喜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直到宫女站在院子里呼唤,临安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她太需要陪伴了。

    “午膳不能留你在韶音宫吃,明日我便搬去临安府,狗奴才,你,你能再来吗?”她柔媚的眼波里带着期待和一丝丝的恳求。

    “我会的。”许七安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

    临安顿时笑起来,有着动人心魄的娇媚,她是个内媚的姑娘。

    “你等下,我有东西给你。”

    她提着裙摆起身,离开会客厅,许久后,让宫女们捧着一盘盘的金银玉器返回。

    “你们先退下。”

    挥退宫女后,她叽叽喳喳的说:“你而今没了官身,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其他谋生手段,多备些金银总是好的。韶音宫里值钱的物价很多,我也用不着。

    “怀庆说,你今后可能会离开京城,我,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你..........”

    她没有说下去,看了他一眼,其实想再看看他的模样,但他现在易容成堂弟的样子。

    这里是韶音宫,是皇宫,又不能任性的让他解除伪装。

    临安只好把期盼放在心里。

    “对了,这个话本挺有意思的,你,你拿回去看看吧。”犹豫半晌,她鼓足勇气,把藏在袖子里的话本取了出来。

    许七安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装入地书碎片,迈步走到厅门口,略作犹豫,伸手,在脸上抹了片刻。

    “殿下!”

    他含笑回身。

    天青色的锦衣,绣着浅蓝色的回云暗纹,环佩叮当,束发的是一个镂空金冠,脚踏覆云靴。

    临安一时有些痴了。

    .............

    次日,许七安和许新年,乘坐王家小姐的马车,进入皇城,由车夫驾着驶向王府。

    许七安坐在铺羊毛的软塌上,手里翻看话本。

    “情天大圣,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大哥怎么看起这些闲书来了。”许新年好奇道。

    大哥这个粗鄙的武夫,可是从来不看书的。

    “书里说的是一个妖族的小人物,爱上天界公主的故意。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爱情,所以妖族小人物被贬下凡间,做牛做马。后来妖族小人物杀上天庭,把公主抢回凡间,两人一起过着粗茶淡饭的故事。”

    许七安笑容有些复杂。

    这是临安给他的话本,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谈话间,马车在王府门外停下来。

    王府的管事早在府门候着,等马车停下,立刻引着两人进了府。

    许新年留在会客厅,由王思慕陪着说话。许七安敏锐察觉到王大小姐看他的目光,透着几分埋怨。

    你这是怪我痛殴了你心上人么,呸,我打我自己的小老弟关你什么事............他心里吐槽,随着管家,一路来到王首辅的书房。

    奢华宽敞的书房里,头发花白的王首辅,穿着深色常服,坐在桌案后,手里握着一卷书。

    “首辅大人。”许七安作揖。

    “许大人请坐。”

    王首辅放下书卷,略显沧桑的双眼望着他,面带微笑:“许大人是习武之人,老夫就不和你卖关子了。”

    不是,你这句话明显透着对武夫的鄙夷啊........许七安心说,他今日来王府,是向王首辅索要“报酬”的。

    “有什么是老夫能够帮忙的,许大人尽管开口。”

    许七安措辞片刻,说道:“两件事,第一,我要去一趟户部的案牍库,查阅卷宗。第二件事,有一桩旧案,想询问王首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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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消失了起居郎

    “你去吏部案牍库做什么?”王首辅眉头微皱。

    “查一个人。”

    许七安吹了口茶沫,边喝茶,边悠悠道:“放心吧,我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首辅大人无需担心。”

    王首辅点点头,案牍库里能闹什么幺蛾子,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烧卷宗,但这样对许七安没有好处。

    他只是好奇许七安想做什么。

    “我在查案。”许七安说。

    查案?他已经没有官身,还有什么案子要查..........王首辅眼里闪过好奇和诧异,沉吟片刻,淡淡道:

    “老夫能听一听?”

    “当然,说起来,这件事还和首辅大人有关。”许七安微笑。

    王首辅一愣,原本松弛的坐姿悄然变的笔挺,脸色略显严肃,似乎进入议事状态。

    然后,他看见许七安的袖子里滑出一封密信,掌心轻轻一托,密信飘落在他面前。

    怀着困惑的心情,王首辅展开信件阅读,他先是一愣,继而眉头紧皱,似乎回忆着什么,最后只剩迷茫。

    王首辅把信件放在桌上,望着许七安,“老夫,不记得了..........”

    果然!许七安沉吟道:“那信中的苏航,首辅大人有印象?”

    “老夫对此人,同样没有印象。”

    王首辅摇头,说完,眉头紧锁,有个几秒,然后看向许七安,语气里透着郑重:“许公子,你查的是什么案子,这密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

    他并不记得当年与曹国公有过这样的合作,对信件的内容保持怀疑。

    许七安想了想,于心里权衡之后,决定稍稍透露一些机密,颔首道:

    “信件的内容准确无误,至于首辅大人为何会遗忘,是因为此事涉及到术士,被遮蔽了天机。所以相关人员才会失去记忆。”

    涉及术士,抹去了天机.........王首辅脸色微变,他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身子微微前倾:

    “许公子可否说的再清楚一些?”

    当即,许七安把苏航旧案说了一遍,只说自己答应一位朋友,替她追查当年父亲斩首的真相。无意中发现了曹国公的密信,从那个被抹去的字迹,以及过往的经验判断,此案背后牵扯甚大,以致于需要高品术士出手,抹去天机。

    王首辅听完,往椅子一靠,久久未语。

    “司天监有能力遮掩天机的,只有监正。”王首辅捏了捏眉心,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问:“监正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在查么.........许七安摇头。

    “老夫给你一份手书,你可以凭此出入吏部。以后需要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王首辅凝视着许七安,道:

    “不过老夫有个条件,如果许公子能查出真相,希望能告之。嗯,我也会暗中查一查此事。”

    当年朝堂上发生过一件大事,而那件事被屏蔽了天机,自己这个涉事人毫无印象,遗忘了此事。

    能让监正出手屏蔽天机的事,绝对是大事。

    许七安点点头,礼貌性的道了声谢。

    ...........

    送走许七安后,王首辅喊来管家,语气平静:“许家二郎还在府上?”

    昨日,他与王思慕说过,想留许二郎在家中用晚膳。

    “在的,老奴这就喊他过来。”

    管家立刻明白了老爷的意思,躬身退下。

    俄顷,穿着白色长衫,唇红齿白的许二郎跨入门槛,不卑不亢的作揖:“首辅大人。”

    王首辅正提笔,在铺开的宣纸上写字,没有抬头,说道:“二郎的志向是什么?”

    这声二郎叫的自然而然,丝毫不显尴尬。

    “嗯?”

    没等到答复的王首辅抬头,发现许二郎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盯着自己.........

    王首辅嘴角一抽:“好志向。”

    他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笑道:“如果不是你大哥仗义出手,老夫恐怕得致仕了。在官场上,最重要的是要懂进退。

    “不管你权术如何高明,党羽有多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能一言决你生死。前首辅能安度晚年,只因为他吸取了前人的教训。”

    前首辅?那个只知道贪污银两,逢迎陛下的败类.........许新年心说。

    王首辅继续道:“两百年前争国本,云鹿书院从此退出朝堂。程圣在书院立碑,写了仗义死节报君恩,这些都在向后世子孙表明同一件事。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拿捏住这个分寸,你才能在朝堂平步青云。”

    许二郎皱了皱眉,问道:“若我不愿呢?”

    王首辅朗声大笑:“不愿,那你当什么官。”

    许二郎作揖道:“学生明白了。”

    他饱读史书,很容易就能理解王首辅的话,历朝历代,权臣数不胜数。但如果皇帝要动他,即使手握权力再大,最好的下场也是致仕。

    王首辅忽然感慨一声:“你大哥的为人和品性,让人佩服,但他不适合朝堂,莫要学他。”

    大哥近日来,常常向我请教,我何须学他?许二郎有些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道:“学生知道。”

    王首辅点点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

    吏部,案牍库。

    易容成许新年的许七安,在吏员的帮助下,搬出元景10年新科进士的名单。

    出乎意料的是,元景10年的状元竟然是首辅王贞文。

    榜眼叫吕安。

    探花则是一片空白,没有署名。

    找到他了.........许七安盯着空白处,许久未语。

    “那位被抹去名字的起居郎是元景10年的探花,一甲进士,他到底是谁,为何会被屏蔽天机?此人现在是死是活?既然入朝为官,那就不可能是初代监正了。

    “只能是当代监正做的,可监正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名字的起居郎和苏航又有什么关系?苏航的名字没被抹去,这说明他不是那位起居郎,但绝对有所关联。”

    根据手头已有的线索,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假设:

    当年朝堂上有一个党派,苏航是这个党的核心成员之一,而那位被抹去名字的起居郎,很可能是党派魁首。

    这个党派很强大,遭受了各党的围攻,最后惨淡收场。苏航的下场就是证明。

    但许七安想不通的是,如果只是寻常的党争,监正又何必抹去那位起居郎的名字?为何要屏蔽天机?

    这里面,肯定还有更深一层的隐秘。

    “直觉告诉我,这件陈年往事很重要,额,这是废话,当然重要,不然监正怎么会出手屏蔽。唉,最讨厌查陈年旧案,不,最讨厌术士了。钟璃和采薇两个小可爱不算。”

    许七安离开吏部,骑着心爱的小母马,哒哒哒的走在街上。

    小母马很善解人意,保持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让许七安可以趁机思考事情,不用专注驾驶。

    “当初查桑泊案时,也涉及到了初代监正,史料上毫无记载,最后是冰雪聪明的怀庆,通过五百年前的佛寺衰弱,把线索锁定了青龙寺,让我意识到神殊与佛门有关,与五百年前佛门在中原昌盛有关。

    “怀庆的方法,同样可以用在这位起居郎身上,我可以查一查当年的一些大事件,从中寻找线索。”

    敲定思路后,他接着思考起元景帝的事。

    他之前要查元景帝,仅仅是出于老刑警的嗅觉,认为只是为了魂丹的话,不足以让元景帝冒这么大的风险,联合镇北王屠城。

    毕竟魂丹又不是肾宝,三口长生不老,根本不至于屠城。

    经历了剑州之行,他愈发肯定元景帝有问题,得气运者无法长生,那老皇帝还在瞎折腾什么?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高祖和武宗就是例子。

    “现在只能从起居录是寻找蛛丝马迹,而且得是先帝的起居录,如果元景帝真的有秘密,他肯定会处理掉。

    “但他无法完全抹去痕迹,比如先帝那里,或许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又不起眼,或者旁人无法发现,必须是掌握一定情报的人看了才能明白。

    “如果先帝那里也没有线索,我就只有找小姨了。小姨教元景帝修道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端倪吧?”

    “再然后,就是初代监正的破事了,我得先把许州这个地方找出来。嗯,魏公和二郎会帮忙找,对了,明天和裱裱约会的时候,让她帮忙托口信给怀庆,让她也帮忙查许州。

    “要合理的利用学霸们来替我做事。对了,参悟“意”的进度也不能落下,虽然我还没有任何头绪。明天先给自己放过假,勾栏听曲,有点想念浮香了.........”

    事情真多啊.........许七安骑在小母马身上,有节奏的起伏。

    ............

    回到许府,远远的看见苏苏坐在屋脊上,撑着一把红色的伞,宛如美艳的山中鬼魅,诱惑着赶山路的人。

    不,她本来就是鬼魅。

    她们回来了啊...........许七安跃上屋脊,坐在女鬼身边。

    “干嘛!”苏苏没好气的给他一个白眼。

    许七安戳了戳她的胸,只听“噗”的一声,破了。

    他顿时有些失望:“你也该去司天监找宋卿要肉身了吧?”

    “呸,登徒子!”

    苏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啐了他一口,哼哼道:

    “我才不去要肉身呢,主人说了,现在要了肉身,一准而被你拖进房间里睡了。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所以,等你哪天查明我父亲案子的真相,我就去要肉身。”

    “你主人纯粹是污蔑我。”

    “真的?”苏苏狐疑的看着她。

    “真的,我在这里也可以睡你,谁说非要拖进房间里。”

    “去去去。”苏苏啐了他一通。

    许七安跃下屋脊,穿过院子,看见伙房外,厨娘在杀鹅。扎着两个包子般发髻的许铃音,蹲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她师父,南疆来的小黑皮,也蹲在一边看着。

    一大一小,对比鲜明。

    “铃音,大哥回来了。”许七安喊道。

    小豆丁不搭理他,专心致志的看着鹅被杀死,拔毛..........

    她是不是在幻想着从哪个部位开始吃了?这个蠢小孩,眼里只有吃..........许七安心里吐槽,进了内厅。

    李妙真和婶婶坐在堂内说话,桌上摆着几块剩下的晶莹剔透的糕点。

    婶婶看侄儿回来,昂了昂尖俏的下颌,示意道:“桌上的糕点是铃音留给你吃的,她怕自己留在这里,看着糕点忍不住吃掉,就跑外面去了。”

    许七安猛的扭头,看向门外,笑了起来。

    “二郎呢,今儿休沐,你们一起出去的,他为何没有回来。”婶婶探头望着外面,问道。

    “王首辅设宴招待他,今儿估摸着不回来了。”许七安笑道。

    黄昏后,皇城的城门就关了,许二郎今天不可能回来。

    “首辅大人设宴招待他.........”婶婶大吃一惊。

    虽然大郎不久前,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二郎和王家小姐的“私情”,但婶婶没料到进展这么快。

    更没料到王首辅竟还设宴款待二郎。

    “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哎呀,真是..........”婶婶有些气恼,有些无奈:“娶一个首辅家的千金,这不是娶了个菩萨回来吗。”

    “婶婶,你是当家主母,这媳妇进了门,就靠你来调教了。”许七安拱火道。

    以王思慕的脾性和手腕,将来进了门,天天把婶婶欺负哭,那就有意思了..........许七安有些期待以后的生活。

    婶婶挺了挺胸脯,顾盼自雄,道:“那是自然,就算她是首辅的千金,进了许家的门,也得乖乖听我的。”

    李妙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

    黄昏,教坊司。

    影梅小阁的主卧,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丫鬟坐在屋檐下,守着小火炉,听着娘子的咳嗽声从里头传来。

    浮香娘子病了有一阵子,半个多月前,影梅小阁就不打茶围了,那会儿起,娘子就卧病在床,日渐憔悴。

    妈妈请了好多名医来给浮香娘子看病,但都不见好,慢慢的,妈妈也不再请大夫来了。

    从起先的女儿长女儿短,到后来的冷冷淡淡,最后干脆就不来探望了,甚至还调走了院里清秀的丫鬟和护院扈从。

    也没必要让他们守着一个只剩半口气的病秧子了不是。

    “娘子以前多风光啊,教坊司头牌,第一花魁,许银锣的相好。如今算是落魄了,也没人来看她。许银锣也没了音讯,很久很久没来教坊司了。”

    “哼,一定是哪个贱人那纸人扎我家娘子。”丫鬟坐在火炉边,一边抹着泪,一边愤愤的想。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卖身契

    因为李妙真和丽娜回来,婶婶才让厨房杀鹅,做了一顿丰盛美味的佳肴。

    烛火通明,内厅的四角摆放着几盆冰块用来驱暑,饭前的甜品是每人一碗冰镇甜酒酿,甜滋滋的,清冽爽口。

    小豆丁也捧着一碗咕噜噜的喝,这娃子自从跟着丽娜修行力蛊部的锻体法,饭量更大了,肠胃的消化系统强的可怕。

    别说甜酒酿,就算是烈酒,她都能喝好几大碗。当然,这种会让小豆丁怀疑孩生的成人饮料,她是不会喝的。

    席间,不可避免的谈论到剑州的事。

    许二叔利用自己丰厚的“学识”和经验,给几个晚辈讲述剑州的历史背景,别看剑州最稳定,但其实朝堂对剑州的掌控力弱的可怜。

    那里江湖匹夫扎堆,当代盟主曹青阳是你们这些晚辈无法对付的。

    婶婶听了半天,找到机会插入话题,说道:“老爷,宁宴那把刀是绝世神兵呢,我听二郎说价值连城。”

    许二叔边喝甜酒酿,边点头:“绝世神兵当然价值连城..........噗!”

    他一口酒酿喷在旁侧的小豆丁脸上,瞪眼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是绝世神兵么。宁宴那把刀锋锐无双,但不是绝世神兵,别胡乱听了一个词儿就乱用。”

    小豆丁伸出小胖手,抹去脸上的甜酒酿,忍不住舔了口掌心,又舔一口,她默默的舔了起来........

    婶婶不服气,美眸圆睁,气冲冲道:“二郎是这么说的,它还会飞呢,不信老爷问大郎去。”

    许二叔立刻看向许七安,死死的盯着他。

    许七安打了个响指,召唤道:“太平!”

    咻.........太平刀飞进厅里,在众人头顶一圈圈盘旋。

    许二叔昂着头,表情呆滞的看着太平刀,像一尊不会动弹的石雕。

    “真,真的是绝世神兵啊.........”半晌,二叔叹息般的喃喃道。

    “都说了价值连城,以后就是咱们许家的传家宝了。”婶婶喜滋滋道。

    “对,对,传家宝,这就是传家宝。”二叔激动的快拿不稳碗。

    李妙真低着头,捧着碗,小口吃菜,听着一家子喋喋不休的议论。

    她有些羡慕许七安,虽然这家伙自幼父母双亡,总调侃自己寄人篱下,婶婶对他不好。

    在许府住了这么久,李妙真看的很明白,这位主母就是心态过于少女,所以欠缺了慈母的气质。但其实对许宁宴真的不差。

    就是性格要强了些,许宁宴对她没有尊重之心,她就很生气,嘴上就不说他好,左一句倒霉蛋,右一句混小子。

    其实吃穿住行用,一直记得侄儿的那一份。

    许二叔性格大大咧咧,一听到妻子和侄儿斗嘴就头疼,所以喜欢装傻,但李妙真能看出来,他其实是家里对许宁宴最好的。

    许二郎的性格和他母亲差不多,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一边嫌弃大哥和父亲是粗鄙武夫,一边又对他们抱着极深的感情。

    许玲月的话,李妙真觉得她对许宁宴的仰慕之情太过了,大概以后嫁人就会好多了,心思会放在夫君身上。

    至于许铃音,她同样很依赖许七安,下午的马蹄糕含泪舔了一遍,最后还是牙一咬心一横,留给大哥吃了.........

    嗯,这件事不能告诉许宁宴。

    “李妙真啊李妙真,这些都是业障,若想与天同寿,长盛不衰,就必须挣脱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要适当的学着冷漠,嗯,情深不寿。”她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

    几秒后,她又想,许宁宴这个王八蛋,曹国公私宅搜刮出来的财宝还没分给我,我要开粥棚救济贫民了..........

    婶婶喝了半碗甜酒酿,觉得有些腻,便不想喝了,道:“老爷,你替我喝了吧,莫要浪费了。”

    许二叔正专注的打量太平刀,闻言,想也没想,把婶婶的半碗甜酒酿推给许铃音。

    许玲月擦了擦嘴唇,期待的看向许七安:“大哥,我也喝不下..........”

    “大哥帮你,”许七安接过碗,放在小豆丁面前:“帮你给铃音。”

    小豆丁开心坏了。

    丽娜看着徒儿,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已经大亮,教坊司里,丫鬟小梅又一次被浮香的咳嗽声惊醒。

    她揉着眼睛起床,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脚步轻盈的走到床榻边,轻声道:“娘子,喝口水吧。”

    脸色苍白如纸的浮香,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喝了口水,声音虚弱:“梅儿,我有些饿了。”

    “娘子你先歇着,我去伙房盛碗粥。”

    梅儿披上外衣,离开主卧,到了伙房一看,发现锅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早起做饭。

    影梅小阁有歌姬六人,陪酒丫鬟八人,杂活丫鬟七人,看院的扈从四人,门房小厮一人。

    浮香花魁而久病不愈,那些扈从、歌姬和陪酒丫鬟送去了别院,杂活丫鬟也只留下一个。

    那杂活丫鬟近日来偷奸耍滑,处处抱怨,对自己的遭遇怨愤不平。去了别院,杂活丫鬟时不时能被打赏几钱银子。

    留在影梅小阁守着一个病秧子,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梅儿气冲冲的闯进杂活丫鬟的房间,她躺在床上,舒服的睡着懒觉。

    “起来,你给我起来!”

    梅儿冷着脸,把她从床上拽下来,大声质问:“娘子风光时,对你们也算仁至义尽,哪次打赏银子不比其他院子的丰厚?

    “她眼下病了,想喝口热粥都没有,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杂活丫鬟掐着腰跟她对骂:“都说了是以前,以前娘子风光,我们跟在身边伺候,做牛做马我也愿意。可现在她就要死了,我凭什么还要伺候她。”

    梅儿大怒,“娘子只是病了,她会好起来的,等她病好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杂活丫鬟反唇相讥:“得了吧,教坊司谁不知道她快死了。但凡有一点可能,妈妈也不会把人都调走。”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梅儿姐姐,你衣不解带的伺候娘子,其实就是为了娘子的那点积蓄吧。你也别恼羞成怒,教坊司里有什么情义可言,姐妹们哪天不是在逢场作戏?

    “因为都知道男人只是要咱们的身子,真要以为和那些嫖客有真情,那是傻子。浮香娘子就是这样的傻子。

    “许银锣当初成宿成宿的歇在阁里,还不花一个铜板,娘子为了他,连客人也不接待了。还自己倒贴钱上交教坊司。别人抬她几句,她还真以为自己和许银锣是真爱,你说可笑不可小。

    “现在她病了,快死了,那人有来看过她?”

    这话说到梅儿的伤心处了,她咬牙切齿道:“贱人,我要撕了你的嘴。”

    两人扭打起来。

    “住手!”

    门外,浮香穿着白色单衣,虚弱的似乎站立不稳,扶着门,脸色苍白。

    扭打停了下来,杂活丫鬟低着头,一言不发,尽管这个女人已经病恹恹的,似乎风一吹就倒,但她当初是那么的风光,以致于留下的印象深刻的无法磨灭。

    “回去........”

    刚说完两个字,浮香身子一晃,晕倒在地。

    檀香袅袅,主卧里,浮香幽幽醒来,看见年迈的大夫坐在床边,似乎刚给自己把完脉,对梅儿说道:

    “气脉虚弱,五脏衰竭,药石已经无用,准备后事吧。”

    梅儿低着头,低声啜泣。

    ............

    京城第一名妓浮香时日无多了..........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教坊司。

    有人暗戳戳的高兴,也有人唏嘘感叹。

    午膳后,青池院。

    铺设着织锦地衣的会客厅里,穿着霓裳羽衣的花魁们,坐在案边喝下午茶。

    桌案上摆着瓜果,冰镇梅子酒等吃食。

    妆容精致的明砚花魁,扫了眼在场的姐妹们,加上她,总共九位花魁,都是和许银锣缠绵床榻过的。

    “想她当初何等风光,许银锣一首咏梅让她成为京城第一名妓,外面的老爷们为见她一面豪掷千金,外地的风流才子千里迢迢赶来京城,烈火烹油不过半载,竟已剩余烬。”

    穿着靛青色罗裙,戴着玉簪,气质斯文的小雅花魁,感慨一声。

    小雅花魁饱读诗书,颇受读书人追捧。

    “红颜薄命,说的便是浮香了,实在令人唏嘘。”

    说话的是一位穿黄裙的瓜子脸美人,花名冬雪,声音悦耳如黄鹂,歌声是教坊司一绝。

    “当初我还嫉妒她独受许银锣宠爱,现在看她这般境遇,难受的吃不下饭。”又一位美人感慨。

    “说起来,许银锣已经很久没有找她了吧。”

    “我记得,许银锣三月份去了楚州后,便再没来过教坊司,没去过影梅小阁。”

    “仔细算来,许银锣从楚州回京那段时间,恰好是浮香卧病..........”

    众花魁叹息一声,浮香卧病在床,久不见好,许银锣自然就不会来了。

    男人来找她们,是寻欢作乐来的,不然,总不可能是病榻前伺候吧,许银锣也只是普通男人。

    明砚花魁轻叹道:“浮香姐姐对许银锣一往情深.........”

    她转而看向身边的丫鬟,吩咐道:“派人去许府通知一声吧,许府离教坊司不远,速去速回。”

    丫鬟小碎步出去。

    明砚秋波扫过众花魁,轻声道:“我们去看看浮香姐姐吧。”

    ..........

    “你我主仆一场,我走之后,柜子里的银票你拿着,给自己赎身,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教坊司终归不是女子的归宿。

    “记得把我留下的东西交给许银锣,莫要忘了。”

    浮香靠在床榻上,交代着后事。

    梅儿坐在圆凳,一边啜泣一边点头。

    轻盈又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明砚小雅等花魁缓步入屋,盈盈笑道:“浮香姐姐,姐妹们来看你了。”

    浮香苍白如纸的脸上挤出笑容,声音嘶哑:“快快请坐。”

    众花魁入座,平静的闲聊了几句,明砚忽然掩着嘴,啜泣道:“姐姐的身子状况我们已经知道了.........”

    浮香洒脱一笑:“对我来说,只是结束了生命中的一段旅程,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像离开这里了。”

    众花魁闻言,感同身受,房间里弥漫着哀戚的气氛。

    明砚柔声道:“姐姐莫怪,妹妹自作主张,让人去通知许银锣了。”

    浮香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急:“你喊他来作甚,我并不想见到他,我不想在此刻见到他。”

    梅儿站在床边,哭道:“那也是个没良心的,打从去了楚州,便再没有来过一次,定是听说了娘子病重,嫌弃了我家娘子。他还是银锣的时候,常常带同僚来教坊司喝酒,娘子哪次不是尽心招待.........呜呜呜。”

    花魁们面面相觑,轻叹一声。

    明砚柔声道:“姐姐还有什么心事未了?”

    浮香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窗外,天地广阔。

    教坊司的女子,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能脱离贱籍,离开这个烟花之地,抬头做人。

    花魁们看懂了她的意思,却只能叹息。

    浮香的赎身价格高达八千两。

    影梅小阁大概是很久没这么热闹,浮香谈兴极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开始心不在焉。频频往门外看,似在等待什么。

    花魁们都知道她在等谁。

    日日思君不见君。

    明砚花魁看了一眼屋里的水漏,秋波明眸闪过一丝哀伤,那个男人终究是不会来了。

    “时候不早了,妹妹们先,先走了.........”她眼里的泪水险些夺眶:“浮香姐姐,保重。”

    泪水模糊见,明砚发现浮香的目光直勾勾望着门外,苍白的脸涌现出醉人的红晕。

    明砚陡然间娇躯一僵。

    小雅花魁抿了抿嘴。

    其他花魁也注意到了浮香的异常,她们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慢慢的,回过身看去。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人,穿着月白色儒袍,腰间挂着一块翠绿翡翠,质地不好不差。

    “袍子不合身了,我让府上的婢女改了改。”他声音温和。

    浮香泪水夺眶而出,这一身打扮,是他们的初见。

    去年十月,一个穿月白色儒袍的年轻人来到影梅小阁,闯入了她的生活。

    人生若只如初见。

    许七安笑容温暖,声音温和:“到教坊司之后,去办了件事。”

    他走到桌边,把一个物件轻轻放在桌上。

    众花魁目光落在桌上,再也无法挪开,那是一张卖身契。

第一百九十七章 舞

    价值八千两的卖身契..........明砚花魁秋波凝固,不由泛起欣慰、欢喜、嫉妒等情绪,五味杂陈。

    众花魁心情同样复杂,八千两啊,足够在内城豪华地段买一座奢华府邸,教坊司号称销金窟,但花整整八千两为名妓赎身的例子,着实凤毛麟角。

    官老爷们是不敢,商贾富豪则是肉疼银子。

    可许银锣做到了,他轻描淡写的一放,放下的是整整八千两白银。

    最让花魁娘子们内心感触深刻的是,浮想娘子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所以这八千两白银,买的仅仅是一个风尘女子的心愿。

    世上,哪个男子能为她们这样的女子做到这一步?

    许银锣和其他男子是不一样的..........众花魁心都快软化了,痴痴的看着穿儒袍的年轻人。

    “许郎.........”

    望着桌上的卖身契,浮香笑了起来,笑的满脸泪痕。

    本就是欠你的.........许七安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浮香柔柔的看着他,俏脸酡红,哽咽道:“你不必来的,我,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

    许七安伸手触摸她的脸颊,神色有些复杂。

    “我还有个心愿。”

    浮香转动螓首,望着众花魁,道:“我想最后为许郎献上一舞,恳请妹妹们伴奏。”

    众花魁点头。

    浮香露出笑容,而后看向许七安:“许郎,你去外厅稍等片刻..........”

    人离开后,浮香换上一件层叠华美,绣红艳梅花的红裙,梅儿为她梳理头发,盘上发髻,戴上奢华的发饰。

    眉笔描出精致的弧度,唇脂抹出烈焰红唇,腮红让她苍白的脸恢复了颜色。

    浮香凝视着镜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展颜一笑。

    六年前,一位绝色少女来到教坊司,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沦落风尘,却怀着特殊的目的。

    她苦练琴艺,研读诗文,成为了教坊司的花魁,艳名远播。

    六年弹指而过,她该结束这段人生了,可是一个年轻人闯入了她的世界,就像一道光,劈开了昏暗的天空。

    这段旅程的最后,那个年轻人没有缺席,为她画上圆满的句号。

    浮香翩然起身,提着裙摆,奔出了房门,从主卧到外厅,她跑过长长的廊道,就像跑过了一段六年的时光,在终点,遇见了他。

    大厅里,丝竹管乐声悠扬。

    红裙独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尾声里,她跌坐在许七安怀里。

    怀里的美人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凄楚欲绝:“许郎,我要走了,以后..........”

    我所盼的不过是在你心中留下痕迹;我所怕的,是自己无足轻重,转瞬既忘。

    许七安搂着她,轻声道:“以后,不来教坊司了。”

    因你而起,因你而终。

    对于许七安来说,这也是人生某一段旅途的终点。

    浮香笑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明媚动人,如梅花般婉约的风情。

    一缕幽魂飘散,袅袅娜娜的去了远方。

    厅内,明砚、小雅等花魁低声哀泣,泪水涟涟。

    .............

    浮香花魁香消玉殒,这位名动一时的名妓彻底洗尽铅华,挥别了教坊司的生涯。

    但她的结局并不凄凉,许七安今日出现在教坊司,花了八千两白银为她赎身,帮她脱了贱籍。消息瞬间传遍整个教坊司。

    花八千两赎一个病入膏肓的风尘女子,即使是话本也写不出这样的剧情。

    相比起许七安一掷千金,只为了却美人心愿。话本里的那些才子书生,动辄剖出一颗心的描述,既苍白又无力。

    一时间,教坊司女子都在议论许七安,议论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大奉银锣,曾经的银锣。

    教坊司素来是流言传播的中转站,仅仅两天时间,有资格在教坊司消费的客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了。

    在这个时代,穷酸秀才和富家千金的爱情故事;才子和名妓的爱情故事,堪称两大经久不衰的题材。

    但凡听说此事的人,都忍不住夸许七安有情有义,并为此津津乐道,传扬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市井民间,商贾阶层,官场,都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

    王首辅今早用膳时,听见二儿子喋喋不休的在说这坊间流言。

    “八千两银子,如果让我来经营,不出一年,我就能让它翻倍。大哥,你说这许七安傻不傻,若是为了抱得美人归就罢了。

    “偏偏是个病入膏肓的,这八千两可不就打水漂了。”

    察觉到父亲进来,王二公子立刻中断话题,低头喝粥。

    王家家教严厉,提倡食不言寝不语。

    王首辅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粥,看向二儿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王二哥嗫嚅道:“没,没什么........”

    王首辅摆摆手:“只管说,嗯,与许七安有关?”

    见父亲并无不悦,王二哥就说:“教坊司的浮香花魁病入膏肓,药石无救,那许七安花了八千两给她赎身,只为了却美人夙愿,实在可笑。”

    点评完,小心翼翼问道:“父亲,您觉得呢?”

    王首辅没搭理,默默喝完粥。

    王二哥没得到父亲的肯定,有些失望。

    嗯,父亲从不背后议论人是非,但心里的想法肯定也和他一样。

    王首辅喝完粥,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嘴,接着擦手,淡淡道:“你若是能花八千两,为一个将死的女子赎身,我敬你是条好汉。”

    王二哥愕然,呆若木鸡。

    ............

    浩气楼。

    “没看出来,他倒是可痴情种子。”

    南宫倩柔端着茶盏,笑了笑,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许。

    “痴情未必,多情倒是真的。”

    魏渊站在眺望台,广袖飘飘,随口点评了一句。

    几秒后,他霍然回身,略有些郁闷道:“先前我扣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你说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你没事扣他俸禄作甚.........南宫倩柔审视了义父一眼。

    魏渊感慨道:“人生在世,但求心安。”

    ............

    翰林院。

    庶吉士们坐在课堂里,翰林院大学士还没来,庶吉士们坐在各自的位置,闲谈起来。

    “许银锣真是有情有义啊,竟花了八千两替浮香赎身。”

    “浮香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救,可许银锣还是愿意掏银子,只为她死前能脱离贱籍。”

    许七安虽然已经辞官,外界依旧习惯称他为许银锣。

    什么八千两,什么赎身?听着同僚们交头接耳,许辞旧一头雾水,心说我大哥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为什么我大哥做出惊天动地之事,我这个当弟弟的却不知道?

    因为和王思慕感情升温极快,抽空就约会,许二郎早就不去教坊司了,因此消息滞后,并不知道八千两赎身之事。

    “但我听说,许多人都在笑他,一个将死之人,如何值得八千两?许银锣一时冲动,而今恐怕后悔了。”

    “我还听说许银锣这是在博声望。”

    也有人持不同看法。

    得亏许二郎还处在懵逼状态,不然这些庶吉士会被喷的怀疑人生。

    这时,咳嗽声从门外响起,古板严肃的翰林院大学士,握着书卷,进了课堂。

    庶吉士们立刻噤声。

    这位翰林院大学士马修文,以刻板严肃著称,不结党,不钻营,要说官场修为炉火纯青吧,他确实在党争激烈的朝堂稳稳站了一席之地。

    但他也在翰林院大学士的位置几十年不曾挪一挪了。

    翰林院的官员、庶吉士们,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淡泊平静,安之若素。

    正如他堂里挂着的匾额:但求心安。

    一堂课讲完,翰林院大学士马修文,环顾众人,难得的和颜悦色,笑道:

    “读书人,读的不是书,是书中的道理。但是,道理不仅在书中,也在书外。本官听你们在讨论许银锣花八千两为教坊司花魁赎身,你们讨论半天,可论出什么理来?”

    这能有什么理?

    “有情有义?”

    “视金钱如粪土?”

    庶吉士们猜测。

    翰林院大学士马修文,笑着摇头,目光落在许新年身上,道:“辞旧,你觉得呢?”

    许新年皱了皱眉,莫名的想起当初大哥刀斩上级,他去狱中探望,大哥曾说过:我不是冲动,我只求心安。

    回想起来,他后来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在求心安而已。

    许新年沉声道:“但求心安。”

    翰林院大学士马修文扫视众人:“记住这句话,不管你们将来能走到什么高度,本官希望尔等,谨记,但求心安。”

    ...........

    散值后,许新年回到府上,心里惦记着白日里的听闻。

    进了内厅,看见娘亲傻愣愣的坐在桌边,问道:“娘,我大哥呢。”

    婶婶不搭理他。

    “我在这.........”

    旁侧的院子里,许七安招了招手。

    等小老弟过来后,他低声道:“你别在家里提浮香的事。”

    许新年审视着大哥:“提浮香怎么了。”

    “重点不是浮香,重点是八千两,婶婶今天就像个祥林嫂,八千两八千两,喃喃了一整天.........”

    说话间,许七安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

    祥玲嫂是谁........许新年心里嘀咕,然后,他抬了抬下巴,淡淡道:“我只是想和大哥说一声。”

    “什么?”许七安问道。

    “生死有命,不必太过伤心。”许二郎安慰道。

    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听起来像是在说风凉话.........许七安点点头,嗯了一下。

    浮香的尸骨他已经安葬了,特意把钟璃领了回来,然后带着褚采薇,在京城外寻了一个风水不错的墓地安葬。

    偶然间听褚采薇说起一事,自从剑州回来后,杨千幻喜欢上了说故事,逢人就说起自己在剑州的所作所为。

    司天监的师弟们配合着大声叫好,称赞杨师兄举世无双。

    杨千幻就很开心。

    但随着许七安在教坊司八千两赎身的事迹传到司天监,杨千幻就不爱讲故事了,这几天,教坊司的人时不时看见一道白影出现。

    ...........

    用过晚膳,许七安敲开小老弟的房门,说道:“把你这几天记下来的先帝起居录写给我看。”

    许新年喝过安神汤,正打算歇息的,推搡道:“等我再记多一些。”

    “不行,记太多,你会筛选一些自认为不重要的细节,上次看元景的起居录,我就察觉出你这个毛病了。”许七安不悦道。

    “这有什么问题?”许二郎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

    “重不重要,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许七安走到桌边,摊开笔墨纸砚,催促道:

    “快点过来,大哥亲自给你磨墨。”

    许新年无奈,走到书桌边坐下,提笔书写,他这几天陆陆续续看了不少先帝的起居录,都记在脑海里。

    如果过几天再写,他确实会删减一部分自认为没有意义的对话,不然工作量就太大了。

    但现在写的话,他可以原原本本的把记下来的内容还原。

    半个时辰后,许二郎放下毛笔,轻轻甩了甩手,把十几张宣纸推给大哥:“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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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遗物

    “你念给我听,草书我看不懂。”许七安又给推了回来。

    许新年脸色一僵,愣愣的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要让我写出来?”

    因为我今天心情不好..........许七安催促道:“别废物,让你念就念,长兄如父,我的话没用了?”

    许新年嘀咕了几声,含糊不清的问候大哥全家,然后抓起宣纸,念了起来。

    “等等!”

    念到某一段时,许七安突然叫停。

    他夺过宣纸,凝眸细看,边看边问:“这段对话怎么回事,后续呢?后续没有了么。”

    许二郎点头:“起居录中没有后续,应该是当初被修改了。嗯,这段对话有什么问题?”

    他难掩好奇的望着大哥,在许二郎看来,这段对话平平无奇,仅仅是先帝和上一代人宗道首对于修道长生的对话。

    与道门高人聊长生,就如同与大儒聊经典,寻常至极。

    许七安没回答他,自顾自的思考,从这段对话里发散思维,展开联想。

    自古受命于天者,未能长存,道门的长生之法,能否解此大限........

    从这句话里可以看出,先帝是知道气运加身者无法长生。

    长生可以,长存不行.........

    上任人宗道首说的“长生”应该是延年益寿的意思,后半句的长存,才是元景帝苦求的长生。

    一气化三清,三者一人,还是三者三人.........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先帝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深意?

    怀着疑惑,许七安继续让小老弟念下去。

    但没有其他可疑线索。

    “二郎,你要加快进度了,三天之内,替大哥记下先帝起居录的所有内容。你记得隐蔽,不要让翰林院的人发现你在做这件事。咱们暗中偷偷的查,决不能泄露,否则会招来大难。”

    出于老刑警的直觉,许七安认为元景帝沉迷修道,和先帝或许有关系。

    其实这件案子的核心疑点很简单,既然皇帝无法长生,元景帝为什么要修道!

    解开这个疑惑,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元景帝不是傻子,连超品的圣人,武夫一品的高祖和武宗都无法长生,没有一定的把握,或者看了某种希望,元景帝是不可能沉迷修道的。

    “嗯。”许二郎点点头,转而说道:

    “近来,我在朝堂听说了一件事,北方打仗了,大哥你知道吗。”

    “北方打仗?”许七安吃了一惊。

    当日他撕了镇北王后,趁着吉利知古重伤,趁着神殊和尚开无双,特意追出楚州城,把这位三品蛮族给斩于官道旁。

    目的就是为了让北方蛮族元气大伤,群龙无首。如此一来,单是蛮族各部争夺新领袖之位,就够乱一阵子。

    不可能再滋扰北境边线。

    而北方蛮族和妖族是同气连枝,北方妖族不可能趁机蚕食蛮族,这样只会加重内耗。

    “巫神教?!”许七安脱口而出。

    “巫神教趁机攻打北方妖蛮领地,想侵占妖蛮的领地。这对我们大奉来说,是个不利的消息。”许二郎道。

    “战况如何?”许七安问道。

    “具体不知,但听说妖蛮节节败退。”许二郎露出严肃之色,道:“我听说,巫神教领兵的大将军是靖国的王——夏侯玉书。”

    这是谁啊..........许七安愣了几秒,猛的回忆起山海关战役的卷宗。

    夏侯玉书,靖国的国王,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中,他统率靖国大军,奔袭三天三夜,在决战前夕切断大奉的粮草补给线。

    打了魏渊一个措手不及,那也是各方联军距离胜利最近的一次,只差一点就能改写历史。

    大奉对这位靖国的国王,评价极高,认为是仅次于魏渊的帅才,尤其是在统筹和大局观上。

    单论领军能力,夏侯玉书比镇北王还要强大。

    东北幅员辽阔,地广人稀,三国鼎力,分别是靖国、康国、炎国。

    三个国家都信仰巫神,巫神教是东北三国的国教。在那里,神权至上,皇权次之,与西域的阶层结构如出一辙。

    东北三国只修两条体系,巫师体系和武道体系。

    “咦,魏公曾经说过,秋收后打巫神教,而现在,巫神教侵占北方妖蛮的领地,大奉很可能出兵..........这,这哪里有这么巧的。我不信魏公能未卜先知到这个地步,他要打巫神教,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许七安暗暗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

    深夜,圆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洒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里,夜鸟在林莽苍苍间振翅,发出凄厉的啼叫。

    一道青烟在月色下袅娜,掠过林间,掠过山峰,掠过湖泊和河流,最终抵达一个山洞,钻了进去。

    穿过曲折的洞窟甬道,许久后,青烟来到一座洞中山谷,清冷的月华从顶部照射下来,洞中山谷开满了皎洁的月亮花。

    石块垒起高台,藤蔓缠绕其上,开满鲜花,共同铸造出一座“花台”。

    台上的石椅铺设着毛茸茸的雪白狐毛,一位风华绝代的妙龄女子,慵懒的斜坐,一只手拄着头,笑吟吟的看着掠过千山万水返回的青颜。

    青烟幻化成一个不够真实的女子,姿态曼妙,气质妩媚,面容却模模糊糊。

    “主人,我回来了。”

    女子盈盈施礼。

    “六年光阴弹指而过,你做的不错,当初派你去京城,本是为了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石椅上的美人嗓音柔媚,她屈了屈腿,裙摆滑下,露出两条白蟒般的大长腿,笑吟吟道:

    “我见你写信回来,说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就没有催你回来,多容忍你半年时间,了却俗世情缘,而今京城那边可还有牵挂?”

    女子低着头,不答。

    石椅上的女子,有一双勾人夺魄的狐媚眼,眯了眯,笑道:

    “啧啧啧,浮香花魁名动天下,真是风光呐,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夜姬。”

    “夜姬不敢。浮香是罪臣之女,早已在六年前病死,夜姬不过是鸠占鹊巢,用她肉身做事罢了。夜姬永远效忠主人。”

    “倘若有朝一日,我让你杀了许七安呢。”石椅上的女子神色促狭,语气却透着寒意。

    那女子浑身一震,盈盈跪倒,哀声道:“那恕夜姬不能再为主人效力,请主人赐死。”

    石椅上的女子坐直身子,咯咯笑道:“调皮,你明知我不可能杀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会怎么处理许七安吗。

    “当日把你们九个姐妹散于九州各处,我曾说过,如果你们能爱上同一个男人,他便是我未来的夫婿,万妖国的国君。

    “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丫头,也爱上他了。”

    夜姬霍然抬头,有些惊喜又有些醋意:“是,是谁?”

    万妖国的公主嫣然一笑,美艳动人,没有回答夜姬的话,转而说道:“你且在此地修养一阵,我为你重塑肉身。

    “接下来,有新任务让你去做。”

    ...........

    清晨。

    天机和天枢带领下属密探,骑乘马匹,赶至西郊白凤山。

    巨大的牌坊写着“青龙寺”三个字,蜿蜒的石阶延伸向丛林深处,延伸向山顶的那座气派寺庙。

    留下几人看管马匹,天机和天枢拾阶而上,进入寺庙。

    得弟子通传后,两位天字号密探,见到了青龙寺主持——盘树僧人。

    老和尚白须垂到胸口,慈眉善目,盘坐禅室中,和颜悦色道:“两位大人,有何事光临敝寺。”

    天机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画像,展开,道:“盘树主持可识得此人?”

    画像中的和尚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粗犷,正是恒远和尚。

    “阿弥陀佛。”

    盘树僧人双手合十,道:“他是恒远,贫僧的徒弟。”

    天机和天枢对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天机身子微微前倾,盯着盘树僧人:“此人可在寺中?”

    盘树僧人摇头:“此人离寺已有两年多,那年,贫僧的另一个徒儿恒慧失踪,下落不明,恒远自那时起下山寻找,便再没有回寺。

    “此事,寺庙中任何一位弟子都可以作证,大人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天机颔首:“有劳主持召集弟子。”

    问询过寺庙里的弟子,得到统一答案后,天机和天枢离开寺庙,并肩走在下山的石阶上。

    天机缓缓道:“两年多前,青龙寺的恒慧与平阳郡主私奔,被梁党暗害。后来,许七安追查桑泊案,查出了这桩陈年往事。”

    天枢“嗯”了一声:“寺里的和尚说,恒远在寺中人缘极差,下山后便再没有回来。他极有可能已经离开京城。”

    天机沉吟片刻,道:“寺庙里的和尚说,此人好管闲事,那么,他在京城两年,总会留下痕迹,识得他的人不会少,派人去外城打探,记得别打草惊蛇。”

    .............

    许府,早膳时间。

    丽娜喝粥:吨吨吨。

    小豆丁喝粥:吨吨吨,嗝.......

    其他人慢条斯理的喝粥,吃菜。

    许二叔一边抚摸着太平刀,一边咧嘴笑。

    婶婶怒道:“整天就知道摸刀,你和刀一起睡好了。”

    “好啊。”许二叔说着,看向侄儿。

    “好啊。”许七安点头,“太平,你多陪陪二叔。”

    婶婶气的嗷嗷叫:“叔侄俩没一个好东西。”

    她转而看向儿子,道:“二郎,你和那个王家小姐怎么样了。”

    “说这个干嘛.......”许二郎有些扭捏的说道。

    “你不是去过王家了么,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请人家姑娘来家里坐坐,我许家虽不是书香门第,但也是知礼数的,你去请她来府上做客。”

    婶婶掐着一家主母的范儿。

    婶婶,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得提前买好瓜子了..........许七安精神一振。

    “这并不合礼数,我请她来府上,名不正言不顺。”许二郎戳穿母亲半吊子水平。

    “以我的名义,请王家小姐来府上坐坐,便合礼数了。”许玲月细声道。

    许二郎想了想,道:“行吧。”

    许七安接茬:“那就定个时间吧,别拖太久,最后就近几天。”

    婶婶闻言,不由看向侄儿:“大郎这么热心作甚。”

    我不是热心,我是迫不及待看你被未来媳妇吊打...........许七安心说,他觉得枯燥无味的查案生涯,终于有了点乐子。

    接着,他又看向许玲月。

    是王思慕吊打未来婆婆,还是小姑子策马杀出,力战嫂子,救母于危难之间?

    这不比勾栏的戏曲还有意思多么。

    “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要关心二郎的婚事。二郎婚事定了,玲月的婚事才好提上日程。”许七安煞有其事的说。

    许玲月低下头,美眸里精光一闪。

    “也是!”婶婶深以为然。

    结束早膳,许七安返回房间,看了眼坐在桌边吃饭的钟璃。

    凌乱的黑发稍稍分来,露出樱桃小嘴,像兔子啃萝卜似的微微蠕动。

    虽然从未看过钟璃的正脸,但偶尔露出的眼睛或嘴唇,能看出是个五官颇为精致的美人儿。

    “去去去,我要写备忘录了。”

    许七安把她从书桌边赶走。

    钟璃抱着碗,蹲在床边继续吃。

    “今天早上修炼“意”,尽早糅合各种绝学于一刀中,天地一刀斩+心剑+狮子吼+太平刀,我有预感,当我修成“意”时,我将纵横四品这个境界。

    “下午去和临安约会,前天“不小心”摸了一下临安的小腰,真柔软啊。”

    “明天不能待在家里了,要去未亡人那里睡,少不得还要带她出去逛街,出去浪。”

    “后天上午去怀庆府见一见我的高冷女神,也不好冷落了她,好久没有跟她聊天了,和一个学识丰富的美人畅谈,是一件让人向往的事。

    “下午答应了宋廷风和朱广孝,勾栏听曲。教坊司,唉,不去教坊司了。”

    “大后天答应了李妙真,购粮施粥,这个愚蠢的女侠,我跟她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愚蠢女侠说,你能授人什么渔?我竟无言以对。

    “下午,带丽娜和采薇还有小豆丁去酒楼吃吃吃........”

    “接着,又得去未亡人那里睡.........”

    写到这里,许七安感觉哪里不对。

    咦,我的正事呢?我要查的案子呢?

    他在备忘录末尾写道:“许七安啊许七安,你不能成日流连在女人身边,忽略了正事。”

    几秒后,他把这句话划掉,改成:“我需要一本《罗大师时间管理学》。”

    无比惆怅的写完备忘录,看了眼吃完早膳,盘坐在床上修行的钟璃,心说还是五师姐好啊,安安静静的待在鱼塘里。

    既不作妖,又不耽误你做正事。

    这时,门房老张跑过来,在门口说道:“大郎,有人找你。”

    许七安闻言,回应道:“谁?”

    “是个姑娘,自称梅儿。”

    梅儿,浮香的贴身丫鬟........许七安默然片刻,道:“引她去外厅,我这就过去。”

    他把备忘录夹在书里,叮嘱钟璃:“别偷看哦。”

    钟璃乖巧的点头。

    离开房间,穿过内院,来到外厅,他看见眉目清秀的梅儿坐在椅子边,挺直腰杆,正襟危坐,似是有些紧张。

    手边的茶几放着一个小布包。

    “梅儿。”

    许七安踏入内厅,朝着急惶惶站起来的少女压了压手,柔声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与以前不同,梅儿穿的颇为朴素,素面朝天,远比不上她在影梅小阁时花枝招展的打扮。

    他猜测梅儿可能是在教坊司受到了欺负。

    “许银锣.......不,许公子。”

    梅儿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不在教坊司了,浮香娘子走之前,把部分积蓄留给了我,让我用它们为自己赎身。我打算回老家伺候父母。然后,再找个老实人嫁了。”

    见鬼,老实人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连异世界都要这么对他们.........许七安笑容温和,“所以,你是来与我告别的?”

    能从良,也是挺好的,浮香有心了,希望她现在安好。

    梅儿再次摇头:“浮香娘子走之前,有几件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许七安瞳孔微微收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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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