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大奉打更人TXT下载大奉打更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奉打更人全文阅读

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 浮香的小故事

    梅儿把小布包双手奉上,施了一礼,柔声道:“许公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

    许七安接过布包,没有打开,看着清秀的小丫鬟,问道:“你家住在何处?”

    “奴婢家在焦石县。”梅儿细声道。

    焦石县就在京城地界,东北方向,从北方出发,雇一辆马车,两天就能抵达。

    梅儿不是犯官之后,她是被家里卖进教坊司的。

    像她这样被卖进京城教坊司的婢女,通常都是京城,或京城周边的贫苦人家。不可能有人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卖女,有这个盘缠,也不需要卖女儿了。

    至于她的父母,当年卖她进教坊司完全是出于无奈,那年大灾,全家都快喝不起粥了,把她卖出去,好歹有个活路。

    浮香就算有银子留给她,但教坊司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肯定在赎身上借机敲诈过她,她一个弱女子,如果带回去的银子太少,家人恐怕不会待她多好..........

    见她衣着朴素,许七安略作沉思,伸手入怀中,轻扣镜面,取出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递过去。

    “许公子,我不能要。”梅儿连连摇头。

    “你和浮香主仆一场,我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许七安笑道。

    梅儿眼里蓄满泪水,哽咽道:“浮香娘子病重期间,奴婢心里恨过您,恨您薄情寡义。奴婢错了,您是真正有情义的男人,浮香娘子命薄,没有福气.........”

    许七安有些尴尬,他早就知道浮香病重,只是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至于她的身份,自从钟璃点破对方神魂残缺,身为老刑警的他,当时就把许多以前的疑惑给串连起来了。

    比如妖族为什么会知道他气运缠身..........

    比如妖族为什么要把神殊的断手偷偷藏进他家里..........

    正常来说,神魂残缺的人,不可能好端端的,要么是痴呆,要么是植物人。

    送走梅儿,许七安坐在外厅,打开包裹。

    里面是两封信,一本书,一只黄油玉手镯。

    一封信是当初去云州时,途径青州写的。一封是去楚州查案时,途径江州黄油县写的。

    许七安刚想把手镯和两封信放下,忽然觉得触感不对,打开青州那封信,倾倒出一片干巴发皱的莲瓣。

    原本对于浮香的死,只是略有伤感的许七安,忽然有种窒息般的感觉。

    原来从始至终,我给你的,仅仅只有这些而已.........

    他展开信默默阅读,心头酸涩久久不散,回忆着与那位花魁的过往。

    以前在论坛上闲逛的时候,听人说过,真正深切的悲伤不是爆发性的大哭一场,而是打开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台上随风微曳的绿箩、那折叠在床上的绒被,还有那安静的下午洗衣机传来的阵阵喧哗。

    深吸一口气,他小心的收好信封和手镯,把注意力转移到书上。

    蓝色的书皮,没有书名,展开看了之后,才发现是浮香写的一些随笔,字迹娟秀,记载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故事。

    书上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悬崖,住着一只苍老的鹰,鹰有六个孩子,某一天,鹰的孩子被欺负了,回来找鹰哭诉。

    鹰不管,只是默默的站在悬崖上,注视着地面。

    于是,鹰的孩子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悬崖的下方,是一片危险的丛林,丛林里有一只老虎,老虎生病了,不能再捕捉猎物,于是派它的手下狐狸,诱骗小动物进山洞,来满足老虎的胃口。

    狐狸认为老虎离不开它,于是也行渐渐膨胀,它联合狼群,吃掉了身份高贵的小白兔。

    老虎知道了,选择视而不见,包庇狐狸。

    森林里充满智慧的猴王发现了不对劲,派遣手底下的猴子去查狐狸。老虎为了不让狐狸诱骗小动物的事情暴露,就跟蟒蛇说:

    你去找大黑熊,就说他的崽子被狐狸吃掉了。

    大黑熊知道后很愤怒,闯进狐狸家,把狐狸给杀了。

    “什么意思?”

    许七安皱着眉头,沉思许久,没想明白这则故事透露的是什么。

    有浓浓的既视感,但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

    他没有多想,返回内院,打磨刀意,修炼天地一刀斩。

    用过午膳后,他骑上小母马哒哒哒的去了勾栏,在勾栏里易容换装,徒步离开,而后到达约定好的私宅,进了临安的马车。

    再坐皇室公主的马车,车轮滚滚,驶入皇城。

    临近宗室聚集的区域时,对面同样有一辆紫檀木制造的奢华马车行来。

    “停车!”

    迎面驶来的马车里,传来怀庆清冷的声音。

    两辆马车停了下来,怀庆打开车窗,坐在窗边,半探出清丽秀美的脸,道:“临安,你不是说这几日身子不适,这是去了哪儿?”

    卧槽........许七安坐在马车里,脸色僵硬。

    偷偷和妹妹约会,被姐姐半路撞上了。

    怀庆皱了皱眉,道:“怎么不说话?”

    我想要的是罗大师时间管理学,不是罗大师的翻车学..........许七安满脑子都是槽,他捏着嗓子,用力咳嗽几声,然后,没有回答怀庆,淡淡吩咐车夫:

    “走。”

    五品之后,他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包括声线,临时发出尖细的女声并不难。至于像不像,有了咳嗽做铺垫,身子不适的临安声音出现些许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希望怀庆没有察觉出来........

    整个下午都在和临安鬼混,陪她说话,下棋,喝茶,偶尔有肢体触碰,愈发的融洽和自然。

    申时初,离开临安府,乘坐裱裱的马车离开皇城,刚出城门口,许七安又听见熟悉的,清冷的嗓音传来:

    “停车!”

    卧槽.........许七安险些失去表情管理能力,不等怀庆说话,他捏着嗓子,用力咳嗽,用力咳嗽.......

    然后,他把怀庆咳进来了。

    穿着素色宫裙,清丽如画,素雅如花的皇长女推开车门,钻入车厢,冷冰冰的看着他,那双清澈如深秋里潭水的眸子,带着戏谑和愠怒。

    “怀,怀庆殿下........”

    许七安强撑着露出笑容,尽管没有镜子,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可以用七个字形容——尴尬而不失礼貌。

    “许公子好本事啊,私入皇城,与公主幽会,深怕父皇没有把柄斩你狗头是吗。”怀庆声音冷冽,俏脸如罩寒霜。

    “我素来小心。”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那是小老弟许二郎的脸。

    他和临安说好的,如果出了问题,就推说她是找庶吉士讲解经义,是在学习。至于过程中有没有《私下授课.avi》,反正屏退了众宫女,没人知道。

    怀庆冷笑道:“你与临安见面,是否有屏退宫女和侍卫。”

    “自然。”

    “次次如此?”

    “是。”

    怀庆秋水明眸,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

    “临安不比本宫,她府上侍卫、宫女里,谁是陈妃的人,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皇室成员找庶吉士讲解经义,并无不妥,但次次屏退下人,我敢断定,陈妃已经知道此事,只不过还在观望。

    “你在福妃案中已经把陈妃得罪死,让她抓住把柄,一转而告到父皇那里。是你想死,还是把许辞旧推出来顶罪?”

    我今儿才说要减少约会频率来着.........许七安颔首:“多谢殿下提醒。”

    怀庆满意点头:“从今以后,不准再见临安。”

    .........许七安震惊的看了她一眼。

    怀庆一本正经的解释:“本宫说过了,她不比本宫,自己身边有多少眼线都不清楚。你与她私下见面,风险太大。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由本宫来转述。嗯,非要见面的话,就来怀庆府吧。本宫帮你约临安出来。”

    这样的话,一切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我还怎么牵裱裱小手..........许七安心里嘀咕,说道:

    “难道殿下府上就没有外人的眼线?”

    怀庆看了他一眼,笑容轻蔑。

    “殿下果然聪慧过人,手腕高超,比临安殿下强百倍千倍。”许七安立刻奉上马屁。

    对他的马屁,怀庆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三天后,国子监要在皇城的芦湖举办文会,与北方战事,以及大奉和巫神教的历史恩怨有关,你陪本宫参加,就以许辞旧的身份。”

    “好!”

    许七安只能点头。

    怀庆满意点头,浅笑道:“再过两旬,夏季便过了,朝廷可能要打仗,每逢战事,乡绅捐银捐粮是惯例。许公子有什么看法?”

    自打元景帝修道以来,劳民伤财,为了填补国库空虚,便想出了压榨乡绅的办法。

    啊?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又不是乡绅..........许七安刚这么想,就听怀庆冷冰冰道:

    “许公子腰缠万贯,不如也捐一点。”

    “捐,捐多少?”

    “八千两如何。”

    许七安脸色陡然呆滞。

    ...........

    捐款是不可能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捐的........黄昏里,许七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

    用过午膳后,他躺在床上,听见房门吱一声推开,那是沐浴后返回的钟璃。

    “今天下午还好吗?没有受伤吧。”许七安问道。

    “没,没有受伤,就是差一点死掉了。”钟璃小声说。

    “?”

    许七安立刻坐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钟璃一下子委屈起来,带着哭腔说:“我在屋子里好好修炼,你那把破刀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狂,一剑朝我刺来,就差一公分,我脑袋就搬家了。”

    许七安安慰道:“还好还好。”

    “并没有结束,你的破刀一直追杀我,要不是李道长赶来救我,我已经死了。”

    “还好还好。”

    “并没有结束,李道长制服它的过程中,不小心使错了法术,把我的魂魄给打散了,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把我召回来。”

    “还好还好。”

    “并没有结束,魂魄召回来后,我才发现自己被你家小孩强塞了一块糯米糕,差点窒息而死。”

    “并没有结束?”

    “结束了。”

    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五师姐..........许七安悲从中来,招手唤来太平刀,训斥道:“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太平刀嗡嗡震动。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看她不爽........这样的意念传给许七安。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怪太平还是怪你了!许七安再次悲从中来,柔声道:“钟师姐,我的床给你睡,今儿我睡坐塌。”

    钟璃连连摇头,蜷缩在自己的小塌上,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时,熟悉的心悸感传来,许七安下意识的从枕头底下摸出地书碎片,点燃蜡烛,查看地书信息。

    【六:养生堂被监视了,有人想对付贫僧。】

    这是恒远的传书。

    有人要对付恒远大师?他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许七安愣了几秒,猛的反应过来,恒远得罪的人,不就是元景帝么。不管是斩杀两个国公时的出手阻拦禁军,还是剑州守护莲子,都是在和元景帝作对。

    【二:你在养生堂?有没有危险?我立刻过来。】

    飞燕女侠永远是急人之所急,仗义助人绝不含糊。

    【六:贫僧不在养生堂,今日有人在南城这边打探我的情报,我以前帮助过的百姓偷偷给我报信了。

    【我便离开养生堂,藏在附近的民宅里,黄昏后,便有人埋伏在了养生堂附近。】

    【四:不用搭理他们,换个地方藏身。】

    楚元缜给出建议。

    【六:贫僧担心他们对养生堂的孩子、老人下手。】

    【四:知道对方是谁吗?】

    【六:不知道。】

    许七安以手代笔,传书道:【这并不难猜,是咱们那位陛下的人。】

    .........

    ps:因为版权问题,封面换了,我让.asxs.尽量换了一个和原本相似的封面。

第两百章 故事的解析

    看到三号的传书,众人沉默了一下,不难理解三号的话。

    相比起人宗记名弟子楚元缜,天宗圣女李妙真,以及表面是魏渊忠犬实则是他儿子,和表面是粗鄙武夫实则是院长赵守闭关弟子的许七安。

    六号恒远显然是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蚱。

    元景帝派人对付他,倒也不奇怪。

    【六:三号说的没错,贫僧也是这么认为的。贫僧与人为善,除了皇帝再未得罪过其他人。】

    【四:恒远大师,等天亮后,你即可离开京城。养生堂那边,我会给你看着。他们的目标是你,如果你不在养生堂,孩子和老人就不会有事。】

    楚元缜给出合理的建议。

    这时,很久没有在地书聊天群冒泡的一号,突然传书道:【陛下要对付你,同样只是缺一个理由,他或许看在洛玉衡的份上,没有主动为难你。

    【你若是安分守己,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你若插手此事,很可能招来他的报复。天宗圣女同样如此。我不建议你们出面。】

    【二:该死的元景帝,待老娘一品后,进京刺死他。】

    妙真啊,你这句话,就和我上辈子天天挂在嘴边的“明天开始减肥”一模一样,永远只是说说而已..........许七安心里吐槽。

    李妙真四品战力,皇宫都闯不进去。等到她一品了,早已斩断俗世间的爱恨情仇,也就不会想着杀皇帝了。

    出乎意料,一号竟然无视了李妙真大不敬的谩骂,自顾自传书:【养生堂那边我会派人盯着,嗯,仅限于帮忙盯着。】

    仅限于帮忙盯着,就是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出手...........众人明白了一号的意思,倒也能理解。

    一号是朝廷中人,他(她)不可能明着和元景帝作对。如果在此事上被元景帝抓住马脚,很可能倒大霉。

    结束天地会内部会议,许七安收好地书碎片,看了眼蜷缩在小塌上,翘着圆滚蜜桃的钟璃,不由想起了杨千幻。

    杨师兄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是不是当初那段不堪回首的人生经历,养成了他如今嗜好人前显圣的性格?

    如果是这样的话,钟师姐将来会不会也这样?

    脑补了一下钟璃将来的画风,许七安就觉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钟师姐还是继续吃苦好了。

    “恒远大师近期会有些麻烦,他的修为不弱,但毕竟还没到四品,却卷入这么高级的纷争里,说起来,天地会内部,除了不知身份的一号,六号恒远是最平平无奇的.........

    “金莲道长把他拉入天地会,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是不知道恒远大师有什么特长........呸,特殊。

    “特殊还没感觉到,但可怜是真的,从小带到大的师弟被害了,在青龙寺又不合群..........”

    想着想着,他沉沉睡去。

    到了后半夜,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的天地骤亮。继而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许七安霍然惊醒,翻身坐起。

    钟璃也被雷鸣惊醒了,抬起脑袋,像一只警惕的小兔子,左顾右盼,战战兢兢。

    然后,她黑亮如宝石的明眸,透过凌乱的发丝,看见许七安快速穿鞋下床,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温暖的橘色光晕,给房间带来了浅浅的光。

    噼里啪啦..........

    夏季的暴雨来势汹汹,打在屋脊上,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整个世界都被雨声填满。

    夏季的深夜里,屋外暴雨如注,屋内却静谧安详,烛光昏暗,色调温暖。钟璃忍不住扭了扭腰肢,看着坐在桌边的男人,没来由的有种安全感。

    许七安心情就截然不同了,坐在桌上,摊开那本浮香留给他的蓝皮书,满脑子就是两个字:卧槽!

    他知道后面那篇故事写的是什么了。

    桑泊案!

    桑泊案有妖族参与、谋划,从浮香的角度,能看到更多的东西,看到他看不到的细节和内幕。

    而桑泊案,正是浮香重点参与的案子。

    老虎是山中走兽,丛林之王,那只生病的老虎隐喻元景帝。

    诱骗小动物的狐狸指的是操控牙子组织,贩卖人口的平远伯。

    平远伯野心膨胀,所以和梁党勾结,杀害了平阳郡主,给了誉王沉重打击,让誉王退出了兵部尚书之位的争夺。

    所以,高贵的小白兔,指的是平阳郡主。

    “老虎选择视而不见,包庇狐狸.........原来元景帝什么都知道,他都知道..........”许七安喃喃道。

    “智慧的猴王指的是魏渊,没错,绝对是魏渊。”

    许七安想起了以前忽略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平远伯死后,魏渊立刻派打更人捉拿了牙子组织的小头目,行动之迅捷让人意外。

    当时许七安还感慨过魏渊手段高超,感慨打更人能力出众。

    现在想来,魏渊其实早就在查平远伯,查牙子组织。

    “老虎为了不让事情暴露,决定杀人灭口,就让蟒蛇告诉黑熊,黑熊的崽子被狐狸吃掉了。”

    “恒慧不是黑熊,因为恒慧也是平远伯的受害者,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根本不需要蟒蛇来告诉。而且,黑熊杀了狐狸,不是杀了狐狸一家。”

    “那么是谁杀了狐狸平远伯?是恒远,黑熊是恒远,黑熊的崽子是恒慧,恒远为了查恒慧的失踪,闯入平远伯府,杀死了他。”

    许七安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揭开了桑泊案的另一层真相,不,是平阳郡主被杀案的另一层真相。

    平阳郡主案是妖族和前礼部尚书合作的筹码,而浮香的身份..........所以她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内幕。

    浮香以故事为载体,在告诉他两个信息:一,平远伯操纵人贩子组织,是在为元景帝效力。

    二,元景帝“生病”了,需要不停的“进食”。

    “除了先帝起居录之外,我又多了一条追查元景帝的线索。但是平远伯已经死了,全家被杀,我该怎么从这条线突破?”

    恒远?!

    许七安身躯一震。

    他再次返回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地书碎片,动作有些急,造成了不小的动静,惊的钟璃又一次抬起头。

    许七安以指代笔,传书道:

    【三:恒远大师,我有话要问你。】

    没有回应,地书聊天群一片寂静,恒远没有回应。

    许七安脸色一白。

    ...........

    ps:今天坐车回去了,耽误了更新。这章字数短一点。

第两百零一章 恒远的秘密

    【二: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吵什么吵?】

    隔着地书“屏幕”,也能察觉出飞燕女侠不满的情绪,现在肯定是披着袍子,坐在桌边,有些慵懒,有些不悦的查看传书。

    另一边的楚元缜,本能的觉得李妙真的态度有些不妥,毕竟三号许辞旧和李妙真关系并没有达到可以嬉笑怒骂,随意指摘的地步。

    而且,李妙真还寄宿在许府。不过李妙真江湖气太重,率性惯了,为人处世上难免欠缺火候。

    【四:咦,恒远大师没有回应.........】

    又等了片刻,六号恒远还是没有回应,有了之前恒远说养生堂周围遭人埋伏的铺垫,众人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许七安传书道:【恒远出事了,他卷入了一桩大案里,元景帝派人搜捕他,不仅仅是为报复,极可能是杀人灭口。】

    卷入大案,杀人灭口,事关元景帝?!

    天地会众人吃了一惊,不明白三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说出这样的话。

    楚元缜发来信息:【三号,恒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问出了天地会所有人的疑惑,没有人说话,急性子的女侠,吃货小黑皮,身居高位的一号,以及窥屏的金莲道长,都在等待三号开口解释。

    【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现在紧要的是去一趟外城养生堂,查看情况。】

    【二:好!】

    当即,许七安放下地书,抓了一件袍子穿在身上,说道:“我要出去一躺,你随着我一起去吧。”

    钟璃点点头,从小榻起身,绣花鞋当拖鞋穿,跟着他出门。

    雨声哗哗,打在屋瓦上,淅淅沥沥地沿着檐角滴落,闪电亮起时,就象飘摇不定的珍珠帘;被寒风一刮,又飞花碎玉般地斜斜地打入。

    庭院里积了一层浅浅的水,粗暴的雨点砸下来,砸起蒙蒙的水雾。

    许七安迎着潮湿的水汽,看见庭院的另一头,李妙真穿着羽衣道袍,静静站在屋檐下。

    两人目光交接,没有多余的言语,李妙真抛出飞剑,悬于庭院,三人纵身跃起,踩在飞剑上。

    天宗圣女单手捏诀,飞剑“咻”一声,破开雨幕,直入云霄。

    在京城上空飞行,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监正默许,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很快,他们飞过内城上空,来到外城,李妙真脚尖发力,剑尖往下一压,朝着南城方向斜刺而去。

    李妙真没有鲁莽的降落,而是低空盘旋一阵,问道:“怎样?”

    “暂时安全。”

    许七安回应。

    他暂时没有捕捉到敌意,要么是埋伏在周围的人很好的控制了自己,没有抬头观望。要么是已经离开了。

    李妙真一本正经的分析:“他们很可能隐藏了自己,没准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到来。”

    许七安皱了皱眉:“不排除这个可能,元景帝知道我们和恒远是同伙,围点打援的计策不可不防。”

    “围点打援?”

    李妙真感慨道:“形容的妙,不愧是你,那就由你打头阵,你的金刚不败,即使是四品高手的“意”也很难破开。”

    许七安颔首,深表赞同:“你在上空帮我掠阵。”

    两人分析了一通,相视一笑。

    这时,他们听钟璃小声说:“下方没有埋伏,没有武者.........”

    许七安和李妙真表情一僵。

    差点忘记钟璃是术士,精通望气术,唉,都怪她平常展露出的软弱,给了我太深刻的印象.........许七安心说。

    李妙真同样是这么想的,她不再盘旋,于雨幕中降落,街面凹凸不平,年久失修,两侧低矮的房屋在雨中显得萧索、破败。

    养生堂,大门紧闭。

    许七安眯着眼,在周围扫了一圈,刚想说“没有战斗痕迹”,就听钟璃和李妙真齐声道:“有人死了。”

    他心里一沉。

    三人跃过围墙,进入养生堂内。

    生满杂草的院落漆黑一片,雨滴噼啪砸落,东边的堂内,窗户里透出一点黯淡的昏黄。

    三人靠拢过去,看见堂内架着简陋的木板床,一具尸体被白布盖着,体型消瘦。

    许七安一眼就看出不是恒远,但这并不能让他心情放松。

    一个老吏员坐在尸体边,颓丧的低着头,苍老的脸庞沟壑纵横,布满悲凉和无奈。

    许七安来过养生堂很多次,认识他,这位老吏员姓李,也是个孤寡老人,只不过身体状况健康,被安排在养生堂工作。

    “老李,发生了什么事?”

    许七安刻意制造出响亮的脚步声,吸引老李的注意力,但他仍是吓了一跳,浑身明显颤抖,似乎刚遭受过惊吓。

    “许,许银锣.........”

    见到许七安,老吏员浑浊的眼睛,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他一下惊喜起来,颤巍巍的起身,激动的说道:“许银锣怎么来了。”

    许七安握住他的手,重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老吏员再次激动起来,说道:“下午时,有街坊乡亲跑来告诉我们,说外头有人在找恒远大师,还拿着他的画像。

    “我就让恒远大师出去避一避。到了黄昏时,一群神秘人闯入养生堂,没抓到恒远大师,就问了我一些关于他的事,然后就离开了。

    “谁知道,等天黑以后,他们又回来了,把养生堂的老人孩子们强行带到了门口,扬言说,如果恒远大师不回来,他们每过一刻钟,就杀一个人.........”

    老吏员说到这里,老泪纵横:“老张倒霉,被那伙人抹了脖子,他死的时候很难受,在地上不停的挣扎,血喷了一地。

    “后来恒远大师回来了,他们抓了人就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恒远大师现在是死是活,老朽也不知道........”

    李妙真脸色已是铁青。

    “你看清那些人的样子了吗?”许七安问道。

    “他们穿着黑色的袍子,带着面具,看不到脸。”老吏员哀声道。

    淮王密探!

    许七安和李妙真对视一眼,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惊讶,更多的是愤怒。

    毫无疑问,如果恒远不出现,养生堂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我们都低估了淮王密探的心狠手辣。”许七安低声道。

    一群冷血的畜生。

    再怎么样,人命也不该如草芥,说杀就杀。而且还是个孤寡老人。

    “我要杀光他们。”

    李妙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师父以前说过,不尊重生命的人,他的生命也不需要被尊重。”

    许七安沉默片刻,道:“其他人还好吗?嗯,后院那个孩子..........”

    老吏员点点头:“都受了些惊吓,没什么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后续肯定会有悲恸和伤心,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在乎这些鳏寡孤独的感受罢了。

    “今晚我们歇在这里了,你一把年纪的,先回去休息吧。”

    许七安把老吏员送回屋,返回东堂,钟璃和李妙真站在堂内,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死寂。

    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

    恒远被淮王密探带走,注定凶多吉少。

    地宗至宝,地书碎片落入元景帝手中,而元景帝和地宗妖道有勾结.........

    甚至,他们可能从恒远口中撬出天地会内部成员的资料,恒远当然不会招供,但地宗有办法让他招供,比如杀人招魂。

    而一旦许七安是地书碎片持有者的身份曝光,地宗道首就会反应过来,楚州出现的那位神秘强者,就是许七安。

    元景帝八成也会猜到,桑泊底下与佛门有关的封印物,就在许七安身上。

    刹那间,压力汹涌而来。

    许七安抹了把脸,沉声道:“妙真,告诉他们,恒远被带走了,生死未知。地书碎片也落入元景帝手中。”

    李妙真点点头,取出地书碎片,把事情告知天地会众人。

    【四:事情果然朝着最糟糕的一面发展。】

    楚元缜感慨传书。

    【五:那现在怎么办?】

    即使是不太聪明的丽娜,也感觉到了棘手。

    没有人回答她,现在连恒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且,他们的对手是皇帝。

    楚州屠城案那次,对手也是皇帝,但“盟友”有文武百官,有监正,有云鹿书院的赵守。

    情况是不一样的,当时,可以说是携大势而行。元景帝是逆大势,所以他败了。

    这一次,只有天地会。

    令人沮丧的沉默中,金莲道长突然传书:【贫道感应了一下,发现恒远的地书碎片就在你们附近。】

    许七安眼睛霍然一亮。

    金莲道长没说“你们”指谁,但许七安知道,是他们。

    对啊,我心乱了,低估了恒远大师,他既然决心用自己换养生堂的人活命,肯定不可能随身带着地书碎片..........许七安连忙看向天宗圣女:

    “妙真!”

    李妙真打开腰间香囊,释放出一道道青烟,袅袅娜娜的散开,以养生堂为核心辐射出去,寻找地书碎片。

    一炷香时间后,一道青烟裹着一面镜子返回,轻轻放在桌上,青烟飘到李妙真面前,邀功似的扭了扭。

    “明日给你双倍的阴气。”

    李妙真做出承诺,然后打开香囊,张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俄顷,一道道青烟受到召唤,汹涌而回,钻入香囊。

    “恒远把地书碎片丢在了路边的杂草丛里,距离养生堂不远。”天宗圣女说着,传书告诉了其他碎片持有者。

    金莲道长传书道:【很好。诸位,贫道觉得,接下来我们该好好商议了。】

    【一:正有此意。】

    一号很快回复,显然,他(她)一直在关注着失态的发展。

    楚元缜随后传书:【三号,这件事是你发现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了。】

    许七安措词片刻,以指代笔,传书道:【还记得恒远大师曾经闯入平远伯府,杀害平远伯的事吗。当时,还是我救了他。】

    这件事发生在去年,桑泊案之前,众人当然记得。

    【四:元景帝这次对付恒远,与此事有关?】

    李妙真愕然的抬头,看了许七安一眼。

    【三:我从某个隐秘渠道得知一件事,平远伯操纵的牙子组织,背后真正效忠的人是元景帝。】

    【一:不可能!】

    一号直接反驳了他的话,短短三个字,态度坚决。

    【四:这,我虽不喜元景帝,但也不觉得他会是操纵牙子组织,拐卖人口的幕后真凶,因为并没有必要这样。】

    皇帝是什么人?

    整个朝廷权力巅峰的人,还有谁比他更有权力?没有了,监正比他强,但论权力,不得不承认,皇帝手里握着的权力是最大的。

    不说平民百姓,就算是王公贵族,皇帝也有主宰他们生死的权力。

    堂堂九五之尊,需要拐卖人口?

    我知道这很让人难以置信,就好比马云要靠偷电瓶车来维持体面生活..........许七安心里吐槽。

    他继续传书:【楚兄,你是读书人,但思维依旧不够敏锐,元景帝这么做,必然是有理由的。】

    【九:什么理由?】

    这次是金莲道长率先发问,他看来也蛮好奇。

    【三:我并不知道具体内幕,但我知道,牙子组织会定期送一批活人进宫。这个过程维持了多久,暂时无法确认,但肯定是很多很多年。】

    他没有停顿,继续传书:

    【平远伯自以为握住了元景帝的把柄,野心膨胀,想要获取更大的权力和地位,与梁党合作,害死了平阳郡主。

    【在这个案子里,元景帝什么都知道,但他选择包庇平远伯。直到平远伯不知收敛,惹来魏渊的主意。元景帝为了不让事情暴露,想了一个法子,他借平阳郡主案杀平远伯灭口。】

    李妙真猛的抬头,美眸圆睁,脸上极度震惊的表情,预示着她猜到了后续。

    【一:你的意思是,恒远成为了陛下手里的工具,杀了平远伯。】

    除了丽娜,天地会成员智商在水平线之上。

    当然,丽娜的战力也在水平线之上,南疆小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

    【四:那么,淮王密探这次针对恒远,是元景帝为了杀人灭口?不对,如果要杀人灭口,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三:不,你错了。杀人灭口也得看时机,看有没有必要。试想一下,恒远是谁?青龙寺的一个武僧罢了,他在平阳郡主案里,只是一个棋子,微不足道。一个不知道内幕的棋子,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四:但现在,元景帝觉得,有杀人灭口的必要了。】楚元缜传书。

    【三:没错,那是什么原因让元景帝决定要杀人灭口呢?大家想想,恒远大师最近做了什么事。】

    阻拦宫中禁军、剑州守护莲子!

    天地会成员悚然一惊。

    【三:恒远大师和你们走的太近了,和我大哥走的太近了,我大哥是什么人?是魏渊的心腹,世上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楚州屠城案中,元景帝其实暴露了很多东西,这个时候,他发现恒远大师和你们混在一起,他担心了,有了忌惮,绝对要杀人灭口。

    【而他杀人灭口的原因,我猜测是恒远大师在追查师弟恒慧下落时,知道一些重要的线索,他自己可能没有意会,但元景帝害怕他透露出去。】

    【一: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仍然有两个疑惑,第一,陛下为何要暗中劫掠城中百姓。第二,宫中禁卫森严,任何往来都有记录,宫中势力错综复杂,有各方眼线,有监正有国师有魏渊有各党派........

    【绝不是陛下想送人进去就能送进去的,更何况是一定数量的人口。】

    说白了就是运输渠道不合理呗........许七安皱了皱眉。

    这时,丽娜传书道:【这还不简单,挖密道就成了。】

    这蠢丫头一语中的了........

    地书聊天群猛的一静。

    是密道的话,平远伯肯定知道,但平远伯已经死了,还有谁知道呢?牙子组织里的小头目?如果是这样,魏公啊魏公,你就太可怕了..........嗯,也不一定,密道必定是极其隐秘的,平远伯怎么可能让手下知道..........许七安捏了捏眉心,传书道: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元景帝的秘密,而是恒远大师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无解。

    沉默的气氛里,金莲道长传书道:【先找到他在哪里,至于他的安危,你们不用太担心。恒远不会死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地书聊天群的众人,同时在心里质问。

    【九:这涉及到恒远的一个秘密,未经他允许,我不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是我选择他作为地书碎片持有者的原因。

    【当然,该找他还是要找,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不担心短期内身份曝光了,也就不用带着家人离京.........许七安松了口气,他传书道:

    【这方面交给我大哥处理吧,打更人负责巡街,淮王密探今日出入记录能够查到。】

    金莲道长补充:【想办法诱骗出淮王密探,在城外杀了他们,让妙真招魂审问。】

    又商议了几句之后,天地会结束了这次漫长的议事。

    ............

    天亮后,李妙真和许七安返回内城,后者去了一趟打更人衙门,委托宋廷风和朱广孝查阅昨日内城、皇城的出入记录。

    并约定好明日去勾栏听曲,这才离开打更人衙门。

    许七安骑着心爱的小母马,哒哒哒的回了府,然后独自离开,在勾栏变换衣着、容貌后离开,几经辗转,来到了未亡人慕南栀的院子。

    敲了半天门,无人响应。

    又敲了许久,院子里终于传来脚步声。

    “吱!”

    院门打开,王妃素面朝天,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站在门槛里。

    “这么晚敲门,院子里是不是有奸夫?”许七安哼哼道。

    王妃白了他一眼。

    许七安踏入院门,忽然被一股微弱的灵气吸引,他愕然的看向院子里的水缸。

    缸里水波清澈,沉淀着浅浅的淤泥,一小截莲藕半埋在淤泥中,生长出细密的根须。

    它,真的活了。

    ...........

    ps:明天上班,睡觉睡觉,这章五千多字,算是弥补上一章的短小。

第两百零二章 洛玉衡的秘密

    这才多久啊,这就活了吗?

    不愧是花神转世,太厉害了吧,没有她养不活的天材地宝?

    九色莲藕是地宗至宝,放眼天下,或许就只有一株。它一甲子成熟一次,它结出的莲子能点化万物。

    太平刀由此晋升绝世神兵行列。

    而现在,九色莲藕有两根了,一根在天地会,一根在他手里。

    “论珍贵程度,在我的宝贝、底牌里,九色莲藕可以排前三,即使太平刀都不足以与它相提并论。地书碎片只是碎片,目前除了传书和储物,没有其他效果...........也就气运和神殊要比莲藕排名高。

    “额,不对,我得问问,它能不能继续生长,能不能结出莲子.........”

    悄然咽了口唾沫,许七安按捺住狂喜的情绪,趴在水缸边看了一眼,笑道:

    “王妃,想不到你养花种花的本事如此了得,连这个宝物都能养活。嗯,它能生长吗?能结莲子吗?”

    王妃淡淡道:“草木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乃自然法则。”

    她这话的意思是,莲藕能结莲子,能从一小截生长成一大根?许七安心里狂喜。

    那你能催生它吗..........他没问出口,忍住了,因为这样就太**裸了,相当于明示了王妃花神转世的身份。

    这样会造成未亡人的恐慌。

    “也不知道它多久能成长起来,我过阵子还要用..........”

    许七安故作感慨。

    余光瞥见,王妃抿了抿红唇,似有些犹豫,然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它长势不错,不会太久。”

    我的未亡人果然有办法催生莲藕,王妃这条鱼,突然间就成为我池塘里的鱼王了..........许七安一边欣喜,一边开玩笑调侃。

    九色莲藕现在灵力微弱,但随着它的成长,灵力会越来越强,我得找杨千幻帮个忙,布置困灵法阵,这样即使有高手路过此地,也感应不到灵力..........许七安心道。

    他在院子、屋子里转了一圈,该有的都有,不缺不漏,也没损坏。

    到了王妃的主卧,本来是想看看家具和梁木有没有白蚁,前阵子,婶婶刚指挥家里的下人,在梁木、家具等木质用品上涂抹驱蚁药粉。

    这些东西女人干不了,还是得许七安自己亲自来。

    刚进屋子,王妃从后头追上来,急惶惶的把挂在屏风上的几件小衣、肚兜收起来,塞进被褥里。

    少妇王妃脸蛋微微酡红,强撑着假装若无其事。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肚兜..........许七安想了想,问道:“对了,怎么没见你晾衣服?”

    院子里一件衣服都没有,按理说,炎炎夏季,应该是勤洗澡勤换衣,院子里怎么会一件衣服都没有呢。

    “我让张婶帮我洗了。”

    慕南栀吐出一口气,坐在床边,翘臀压住被褥下的小衣,一边假装整理裙摆,一边说:“她儿子已经有两个月没给银子,不,一文钱都没有。

    “我见她实在拮据,就让她帮我浆洗衣裳,多付两成的铜钱。”

    “你还记得财不露白的道理吗。”许七安提醒。

    “当然记得,你教我的嘛。”王妃哼哼两声,笑容透着狡黠,“我故意给她看我藏在衣柜里的钱盒子,只有一两银子,而且都是碎银和铜钱。”

    进步很大嘛,比以前要聪明多了..........许七安满意点头。

    一个在内城独居的妇人,身边有一两银子的积蓄,既不多也不少,属于中等偏下。

    上午,许七安带她出门闲逛,逛闹市,逛首饰铺子,逛绸缎铺,期间,她很中意一支银簪,要五两银子。

    而她头上的首饰是一钱银子的劣等货。

    离开首饰铺时,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许七安身后,一步三回头,但就是不开口要。

    在酒楼用过午膳后,两人回到家,许七安从屋里搬出小马扎和小圆桌,和她下五子棋。

    “你这步棋走错了,你不应该走这里。”王妃大声说。

    “没错啊,我走这一步,下一步就五星连珠了,我就赢你了。”

    “所以你走错棋了,你赢了我,那还怎么继续玩。”

    “.........”

    .........

    “能不能我走两步你走一步?”

    “你说呢?”

    ........

    “你光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我连弱女子都欺负不了,我还怎么欺负别人。”

    “不玩了!”

    她赌气的丢开棋子,侧过身去。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许七安脑海里,没来由的浮现这首诗,掏出银簪放在棋盘上:

    “给你的。”

    她眸子转动,试探的扫来一眼,接着,脸上迅速洋溢起笑靥,喜滋滋的握住银簪。

    见许七安一脸戏谑的表情,王妃立刻板着脸,挺着腰,矜持的说:“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

    “那你还给我。”许七安伸手去夺。

    王妃立刻把银簪藏在身后,瞪眼道:“就当是我帮你养莲藕的报酬。”

    “有道理。”

    许七安笑着点头,闲聊的语气说道:“这里离闹市比较远,天气热,最好别在家里囤菜,回头我帮你看看,让货郎每天早上送一些新鲜蔬菜。”

    城里有很多货郎,清晨会去集市找菜农低价收购蔬菜瓜果,然后挑入内城,提供给不爱早起出门的富裕人家。

    王妃点点头。

    许七安略作沉默,又道:“我以后可能要离开京城,而且不会太久,你,你.........是随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王妃轻哼一声,道:“我才不跟你走呢,京城这么繁华,为什么要走。等你哪天要走了,就去通知一下国师,我和她交情深厚,她会安排我的。”

    许七安有些失望:“到时候给你留一笔银子。”

    王妃看了他几眼,没应答。

    过了片刻,她低声道:“是不是元景帝要对付你了?”

    “暂时没有,但我预感不会太久。”

    “这天下是他皇室的天下,走了也好。”王妃点点头,轻声道:

    “只不过你那个堂弟,如今是翰林院庶吉士,他愿不愿意跟你走?嗯,我想想,你是不是准备给他找一个靠山?”

    “你还挺聪明的。”许七安笑道。

    元景帝恨的人是他,不是许二郎,只要自己离开,而许二郎又有一个坚实的靠山,前途可能一片渺茫,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再者,许二郎身后有云鹿书院撑腰,元景帝顶多是把他罢官,贬为庶民。

    “聪不聪明,得看是什么事,这几天我一个人过日子,常常就觉得自己不够聪明,烧火做饭,手忙脚乱,摔了几处碗,差点把自己气哭。”

    王妃感慨道:“元景帝是聪明人,但有时候,他又显得愚不可及。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后宫佳丽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可他二十年修道,却没修出什么花来。即使是在蠢的人,也懂的放弃对吧。国师说,元景有很强的执念,只是不知道他这股执念源于何处。”

    “你和国师关系很好?”

    “京城里能畅所欲言的女人,就只有她啦。”王妃感慨道。

    没道理啊,国师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跟你这种蠢女人有共同语言.........许七安心里腹诽道。

    “不过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王妃“嘿嘿嘿”的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女流氓........许七安洗耳恭听:“什么秘密。”

    “人宗修行之法有一个很可怕的后遗症,会让修行者业火缠身,每个月发作一次,品级低的,靠自身意志便能抵挡。

    “但品级越高,业火灼身越恐怖,若是不能想办法消弭业火,就会身死道消。”王妃压低声音,像是在说天大的机密。

    ..........许七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了。”

    金莲道长与他说过人宗修行功法的弊端。

    道门三宗,各有各的毛病,人宗业火缠身,地宗很容易堕入魔道,天宗灭绝人性,莫得感情。

    王妃又“嘿嘿”了两下,像个说坏事的女流氓,小声道:“那你知道如何解决吗?”

    许七安斜她一眼:“你知道?”

    王妃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似的频率,满脸写着“快求我快求我”。

    “什么秘密?”许七安配合的露出相应表情。

    “我听说啊,得找男人双修,才能度过大劫。”王妃鬼祟的说。

    “?”

    许七安第一反应是她骗人,第二反应是她瞎听来的八卦,第三反应是.........卧槽,原来如此?!

    人宗要借气运修行,缓解业火,所以洛玉衡成了国师,指导元景帝修道。

    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找一个拥有大气运的人双修,也能达到同等效果,不,效果要强十倍百倍。

    许七安不是无端猜测,因为他掌握了上古道门遗留的,完整的房中术,尽管一直没有双修对象,但经过他长期以来的理论研究,双修术练到高深处,男女之间知根知底时,会进行短暂的“融合”。

    气机、元神等,会短暂的交互。

    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洛玉衡是二品,如果她不能熄灭业火,会身死道消,为了活命,无奈选择成为国师,因为元景帝是皇帝,气运加身。

    “洛玉衡需要一个有大气运的男人,有大气运的男人........”

    许七安脸色突然凝固了。

    ...........

    ps:感冒头晕,本来想请个假的,但想想又没必要,小毛病而已,就是脑子不舒服,码字慢一些。接着码下一章。

第两边零三章 密谈

    洛玉衡需要气运加身的男人双修,她当了国师,却一直不愿与元景帝双修..........

    金莲道长八成知道我气运加身的事,金莲道长多次向洛玉衡求药,并指名道姓要我去.........

    出发楚州前,洛玉衡托楚元缜送了一枚符剑给我..........

    剑州守护莲子时,金莲道长强行把护身符给我,让我在危机关头呼唤洛玉衡,而她,真的来了..........

    各种看似合理,或不合理的细节,在许七安脑海逐一闪过。

    你要这样的话,那我的头可就要大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可我听说国师并没有选择和元景双修。”

    许七安稳定情绪,以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王妃眼睛往上看,露出思考表情,摇摇头:

    “嗯........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经常劝她,干脆就委身元景帝算啦,选择皇帝做道侣,也不算委屈了她。

    “但她对元景帝似乎不满意,各方面都不满意,不,我能感觉到她对元景帝的嫌弃。”

    各方面都嫌弃,而不仅仅是因为气运不够.........许七安目光一闪,问道:

    “以国师这样修为的女子,应该不会像凡俗女子一般,注重三从四德这种繁文礼节吧。”

    王妃“嗯”了一声:“洛玉衡自然不会,但选道侣和繁文缛节有什么关系?选道侣是极为慎重的事。”

    这洛玉衡是一条鲨鱼啊..........许七安心里一沉。

    双修便是选道侣,这能看出洛玉衡对男女之事的慎重,所以,她在考察完元景帝之后,就真的只是在借气运压制业火,从未想过要和他双修。

    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是真的,洛玉衡同样也在考察我。

    一旦她觉得不妨和我双修试试,就意味着她要选择道侣了。

    以小姨对道侣的看重,还有她二品高手的位格,只要她选择了我,那我鱼塘里的鱼,还有活路吗?

    你要是这样的话,我的头突然又大不起来了.........他心里吐槽。

    凡事都有利弊,好处是,我的底牌又多了一个,将来迫不得已,我可以卖身给洛玉衡,以此来换取回报。

    当然,前提是她对我比较满意,把我列为道侣候选名单首位。

    嗯,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她。

    “你问这么清楚干嘛?”王妃狐疑道。

    “国师这样倾城倾国的美人,如果能成为她的道侣,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许七安故作感慨。

    “你少做梦了,就你这点资本,洛玉衡怎么可能看上你。”

    王妃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大,一顿冷嘲热讽。

    然后,她不经意般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菩提手串,淡淡道:“洛玉衡姿色固然不错,但要说倾国倾城,未免过誉了。”

    说罢,她昂起下巴,睥睨许七安。

    这副姿态,分明是在说“看我呀看我呀”、“我才是大奉第一美人呀”。

    许七安不屑的嗤笑道:“你回屋照照镜子呗。”

    王妃大怒,抓起小石子砸他。

    “行吧行吧,国师比起你,差远了。”许七安敷衍道。

    王妃仍不甘心,捏住菩提手串,非要现出真面目给这小子看看不可,叫他知道究竟是洛玉衡美,还是她更美。

    “你可想好了,这里是京城,你把手串摘了,可能明儿司天监就带着官兵来抓你。”许七安威胁道。

    王妃一下就怂了。

    监正是监正,司天监是司天监,监正知道的东西,司天监其他术士未必知道。他们若是发现王妃瑰丽万千的气象,也许扭头就报给宫里了。

    许七安虽然能拦住,但同时也会暴露他私藏淮王未亡人的事。

    秘密一旦被人知道,就很难守住。

    另外,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小秘密,他害怕看到王妃的真容,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女子太过耀眼,完美的不似人间俗物。

    即使面对一个姿色平庸的妇人,许七安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倘若再见到那位绝色美人,许七安难保自己今晚不对她做点什么。

    比如让她明白什么叫瓜熟蒂落。

    虽然许七安对洛玉衡的推崇让大奉第一美人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总体来说,她今天过的还是挺开心的。

    所以第二天清晨,许七安离开前,她下面给许七安吃。

    ............

    “又黏又糊,还那么咸,王妃下面是真的难吃,鸡精这么多,是要齁死我吗.........改天让她尝尝我的手艺,好好学一学。”

    许七安一边吐槽一边进了勾栏,改变容貌,换回衣着,返回家里。

    修行了两个时辰,他骑上小母马,哒哒哒的去了一家档次颇高的勾栏。

    在熟悉的包厢等待许久,宋廷风和朱广孝姗姗来迟,穿着打更人制服,绑着铜锣,拎着佩刀。

    因为要谈正事,所以就没点姑娘,三人围坐在桌边,看着下方大堂里的戏曲,边喝酒边嗑花生米。

    “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许七安踢了宋廷风一脚。

    “昨晚,确实有一群穿黑袍的家伙进入内城,从南城的城门进去的。还警告守城士卒不要泄露出去。呵,楚州来的北方佬,根本不知道京城是谁的地盘。我花了一钱银子,就从昨晚值守的士卒那里问出情报来了。”

    宋廷风喝了一口小酒,啧吧一下,说道:“他们没进皇城,进了内城之后便消失了。今早拜托了巡守皇城的银锣们打探过,确实没人见到那群密探进皇城。”

    没有进皇城?

    恒远被囚禁在内城某处?不,也有可能通过秘密渠道送进了皇城,乃至皇宫,就如同平远伯把拐来的人口悄悄送进皇城。

    “道长说恒远大师短期内不会有生命危险,留给我们的时间应该相当宽裕,不能太着急,如果恒远被带进了皇宫,那么我们解救他的同时,势必要和元景帝决裂。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提前留好退路,做好准备,不能急惶惶的救人.........”

    念头闪烁间,许七安道:“通知一下巡街的兄弟们,如果有发现内城出现异常,有看到穿黑袍戴面具的密探,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朱广孝点头,“嗯”了一声。

    宋廷风突然说道:“对了,我听说三天后,北方妖蛮的使团就要进京了。”

    妖蛮使团进京?妖蛮两族刚联手破了楚州城,这才过去多久,他们敢进京?许七安皱了皱眉:

    “我没听说这件事。”

    宋廷风“嘿”了一声:“陛下昨日召开了小朝会,秘密商议此事。姜金锣昨晚带我们在教坊司喝酒时透露的。”

    北方打仗我是知道的,根据消息传递的滞后性,北方的战事应该早就开启,可就算这样,北方妖蛮派使团来京,这足以说明战事不利啊..........许七安沉吟道:

    “妖蛮两族未免太不济了,这么快就求援了?”

    北方妖蛮、大奉和巫神教,是三者制衡关系。

    宋廷风道:“靖国的骑兵是九州之最,山海关战役前,蛮族骑兵能与靖国骑兵争锋,山海关战役后,蛮族强者死伤殆尽,如今是靖国骑兵称雄九州。

    “我觉得北方战事不会拖太久,北方蛮族撑不过今年。”

    朱广孝补充道:“吉利知古死后,妖蛮两族只有一个烛九,而巫神教不缺高品强者。况且,战场是巫师的主场,巫神教操控尸兵的能力极其可怕。”

    烛九经历过楚州城一战,重伤未愈,这么想倒也合理..........许七安点点头。

    朱广孝叹口气:“相比大奉国力日渐衰弱,巫神教统辖的三国国力却蒸蒸日上。要不是还有魏公在...........”

    朱广孝和宋廷风是打更人,监察百官,眼界不差,能清晰察觉到大奉国力衰弱。

    一年不如一年。

    不过忧国忧民的感慨,很快就被小娘子们的娇笑声取代。

    宋廷风和朱广孝各自挑了一位清秀女子,搂着她们进屋埋头苦干。

    许七安一个人坐在桌边,默默的喝着酒,没什么表情的俯瞰大堂里的戏曲。

    ............

    夜里,许二郎书房。

    许七安端着茶盏,听完许二郎的念诵,皱眉道:“只有这么一点?”

    “近来翰林院事情颇多,朝廷要修兵书,我没什么时间去背先帝的起居录。”许二郎无奈的解释。

    “修兵书?”

    “每逢战事修兵书,这是惯例。”许二郎喝了一口茶,道:

    “我告诉你一个事,三天后,北方妖蛮的使团就要入京了。北方战事如火如荼,不出意外,朝廷会派兵支援妖蛮。

    “其实早在楚州传来情报时,朝廷就有这个决定,只不过还需要酝酿。呵,说白了就是鼓动人心嘛。明日国子监要在皇城举办文会,目的就是传扬主站思想。”

    这事儿怀庆跟我说过,对哦,我还得陪她参加文会.........许七安记起来了。

    他上辈子没经历过战事,但古代近代史看过不少,能明白许二郎要表达的意思。

    每逢战事搞动员,这是自古以来惯用的方法。要告诉百姓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打仗的意义在哪里。

    当然,在这个时代,朝廷要动员的不是普通百姓,是士大夫阶层。

    “那,我背的这些起居录,对大哥你有用吗?”许二郎问道。

    “有!”

    许七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说道:

    “通过这份起居录可以看出,先帝请教人宗长生之法的频率不多,但也不少,这说明他对长生抱有一定的幻想。

    “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对长生又极为不抱必要幻想。我暂时没看出先帝想要修道的想法。”

    “先帝本来就没修道啊。”许二郎说完,皱眉道:“因为某些原因?”

    先帝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斤两..........许七安笑了笑,没有解释,转而说道:

    “先帝直到驾崩,也没修过道,但他对修道确实有幻想,我猜可能是先帝影响了元景帝。你继续去看起居录,尽早记下来吧。”

    第二天,暴雨哗啦啦的下着,风卷起雨沫,带着几分凉意。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形成一道道水珠帘。

    夏季渐渐走到尾声,田里的青苗也有了泛黄的迹象。

    今天休沐,许二郎站在屋檐下,颇为感慨的说道:“看来文会是去不成了啊。”

    许七安走出房间,与他并肩看雨,笑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二郎,借你官牌用一用。”

    兄弟俩的对面,是东厢房,许铃音站在屋檐下,挥舞着一根树枝,不停的“切割”屋檐下的水珠帘,乐此不疲。

    她的小鞋,裤脚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个点,丽娜还在呼呼大睡,李妙真在房间里打坐修行,许二叔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悲催的当值去了。

    许七安今天也有事,他要去灵宝观做两件事,一:试探洛玉衡对他的真实态度。

    二:问一问上一代人宗道首的事。

    ...........

    大雨滂沱,魏渊的马车行驶在雨幕中,雨点不断在马车顶棚爆开,噼啪作响。

    大青衣打开车窗,默默的看着雨,模糊了世界。

    某一刻,雨水仿佛凝固了一下,宛如错觉。

    “雨水能冲刷尘埃,却洗不净人心啊。”

    感慨声在马车里响起,声音带着沧桑。

    魏渊依旧看着雨幕,淡淡道:“清云山的雨景,难不成还没我这里的好看?”

    无声无息出现的院长赵守,脸色严肃:“山海关战役后,大奉本该蒸蒸日上,但因为,因为........”

    赵守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记不起来。

    “因为期间出了变故,京察之年的年尾,极渊里的那尊雕塑裂开了,东北的那一尊同样如此,到头来,你只为大奉,为人族争取了二十年时间而已。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监正当初不袖手旁观,结局就不一样了。”

    魏渊依旧没有表情,语气平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任何事,不会依着你赵守的意思走,也不会依着我的意思。监正与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赵守点了点头,说道:“蛊神是上古神魔,却也是无根浮萍,但巫神不同,祂主宰着东北,统治数百万生灵。人族的气运,祂至少占三分之一。

    “祂若解开封印,九州无人能挡。除非儒圣复活。”

    魏渊叹口气:“我来挡,去年我就开始布局了。”

    赵守盯着他,问道:“你若失败了呢?”

    魏渊笑了:“你可曾见我输过。”

    ............

    马车缓缓停靠在宫门外。

    南宫倩柔松开马缰,推开车门,道:“义父,到了。”

    他审视了车厢一眼,除了魏渊,并没有其他人。但他驾车时,武者的本能直觉捕捉了一丝异常,转瞬即逝。

    南宫倩柔撑开一把大伞,引着魏渊下车,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在油纸伞上。

    魏渊接过伞,淡淡道:“在这里等我。”

    他撑着伞,独自进宫,青衣在风雨中摆动,仿佛独自一人,面对世间的狂风暴雨。

第两百零四章 妖蛮使团

    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许七安没有骑乘小母马,毕竟像小母马这样神骏的马中美人,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大雨倾盆,他乘坐着许府的马车,车轮滚滚,驶向皇城。

    马车在皇城门外遭到阻拦,守城的士卒见到车身写着的“许”字,不敢大意,上前查看。

    放眼京城,能进皇城的许家只有一个,而这个许家里,某人刀斩国公,得罪了皇室、宗室和勋贵集团。

    是绝对不能放他进皇城的。

    许七安掀开帘子,把官牌递过去。

    士卒检查一番后,仍然没有放行,通知了羽林卫百户。

    羽林卫百户冒着大雨,匆匆赶来,接过官牌端详了几眼,而后看向端坐车厢内的俊美年轻人,在他脸上审视了片刻,道:

    “许大人今日休沐?”

    许七安没有穿二郎的官袍,一身便服出行。

    许新年是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衙门在皇城内,他有资格出入皇城。但因为今日休沐,所以羽林卫百户才会有次一问。

    皇城守卫对我们家警惕性很高啊,我敢肯定,如果是我本人,恐怕就算有怀庆或临安带着,也进不去皇宫了。这是午门骂街和掳走两个国公事件的后遗症...........他捏着许二郎的声线,平静道:

    “本官去拜访首辅大人。”

    拜访首辅大人.........羽林卫百户又审视了他几眼,终于点头:“让许大人进去。”

    马车穿过城门的门洞,驶入皇城,朝着王首辅的府邸方向行驶。

    城墙上的羽林卫目送马车远去,方向没错。

    行了一刻钟,许七安道:“往左。”

    车夫依言,改变方向,马车驶离了原本的路程,在许七安的指挥下,从未来过皇城的车夫凭借优秀的车技,把许大郎成功送到灵宝观前。

    许七安撑着伞下车,经过守门的小道士通传后,不出意外,顺利进入灵宝观。

    他没忘记让马车从侧门进入灵宝观,而不是显眼的停在观门口。

    如果元景帝那个老家伙正好过来修道,看到马车,情况就不妙了。

    穿过一座座供奉人宗祖师的殿宇、小院,来到灵宝观深处,在那座僻静的小院里,静室内,见到了国色天香的女子国师。

    她表情淡然,气质冷清中透着不染凡尘的素雅,宛如天上的仙子。

    怀庆也是清冷高傲的美人,但怀庆的气质偏向矜贵,高傲,而洛玉衡的清冷,搭配她的穿着,还有眉间的艳红朱砂,凸显出的是神圣和仙气。

    此时此刻,再见国师的倾城容颜,许七安心态略有变化,想到的是:她是我在床上也舍不得亵渎的女人。

    下一个念头是:还好国师不懂佛门他心通,否则我可能原地去世。

    洛玉衡盘坐在桌边,早有两杯热茶摆在桌上。

    许七安默契入座,捧着茶喝了一口,眼睛霎时间绽放精光:“好茶!”

    入口微微苦涩,饶舌三秒,立刻回甘,咽入腹中后,余味残留唇齿,经久不散。

    “可惜。”

    洛玉衡摇头轻叹。

    “可惜什么?”

    许七安下意识的问道。

    “这茶是本座一个朋友栽种,一年只产一斤,分到我这里,不过三四两。可惜的是,她失踪许久,下落不明。”洛玉衡道。

    小姨,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嗯,这茶是王妃种的.........我又发现了王妃的一个妙处,以后把她关在小黑屋里,不种出茶就不给饭吃.........

    许七安面不改色的感慨:“那确实可惜了。”

    洛玉衡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声音柔和但不含情绪的开口:“有何事?”

    “在下想问一问关于上一任人宗道首和先帝的事。”许七安道。

    “我父亲和先帝的事?”

    洛玉衡有些诧异的反问了一句。

    “我查过先帝的起居录,先帝虽未曾修道,但亦对长生之法颇感兴趣。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修道?”许七安直言了当的开口。

    洛玉衡沉吟片刻,道:“我父亲死于天劫。”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他原本不用死,只是监正不允许人宗搬入皇城,这才导致我父亲业火缠身,在天劫之下身死道消。”洛玉衡淡淡道:

    “因此,先帝并未修道。”

    先帝并未修道..........许七安皱了皱眉。

    “你查元景,查的如何?”洛玉衡妙目凝视。

    许七安有过几秒的犹豫,牙一咬心一横,沉声问道:“国师,你知道得气运者不可长生吗?”

    洛玉衡看着他,直到这一刻,许七安才感觉国师真正的在看他,正眼看他。

    “正确的说法是气运加身者不可长生。”她纠正道。

    洛玉衡果然知道此事,那她就不奇怪元景帝为何痴心妄想的修道?许七安表达了这个疑惑。

    “总有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世上修行者不计其数,大部分人都幻想过成为一品高手,乃至超越品级。”

    洛玉衡淡淡道:“元景或许自以为看到了希望,或许有什么隐情。对我而言,不管他打什么算盘,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修我的道,他修他长生。”

    她知道元景帝或许有秘密,但没有深究,她借大奉气运修行,与元景帝是合作关系,深究合作伙伴的秘密,只会让双方关系陷入僵局,甚至反目..........许七安咀嚼出了国师话中之意。

    沉吟片刻,许七安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符剑在剑州时使用了,我今后如何联络国师?”

    潜台词:快再送我一枚符剑。

    符剑蕴含洛玉衡一剑之威,制作起来相当困难,不是说赠人就赠人。

    正因为这样,许七安才问她要,这是一个试探。

    洛玉衡闻言,蹙眉道:“符剑炼制极其困难,非一朝一夕能成..........”

    顿了顿,她一副淡然的语气说道:“我恰好还有一枚,索性留着无用。”

    袖子一挥,一枚符剑安静的躺在桌上。

    真的给了..........许七安心情复杂的看着符剑。

    ............

    御花园。

    阁楼,眺望台。

    元景帝负手而立,俯瞰暴雨中的御花园,笑道:“朕宫里花虽然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奈何过于娇嫩,经不起风雨摧残。”

    雨幕中,一簇簇鲜艳的花朵弯折了身躯,花瓣随着雨水漂浮。

    身后,魏渊捧着茶,小口浅啜,淡淡道:“花本就是取悦主人的,越是柔软,主人越是喜欢。陛下既喜欢她们柔弱,却有嘲笑她们不堪摧残,委实是没有道理啊。”

    背对着魏渊的元景帝,眸中锐利光芒一闪,笑呵呵道:“对朕来说,只要呵护最美的那朵花就行了。魏卿,你觉得呢?”

    魏渊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元景帝继续看雨,叹息道:

    “楚州动荡后,淮王战死,吉利知古殒落,烛九同样遭受重创,北境虚弱。巫神教这次来势汹汹,若是北方妖蛮领地沦陷,大奉从北到东所有边境,都将被巫神教包围。

    “魏卿,你是兵法大家,你有什么看法?”

    魏渊没有犹豫,回答道:“朝廷自然是要派兵支援东北的,但该要的利益不能少,北方蛮族常年滋扰边关,这回,轮到大奉在他们身上割肉吸血了。”

    元景帝露出笑容:“翰林院要修兵书,朕看了,修来修去,毫无新意,蛮族使团入京后,只怕得笑话我大奉。魏卿是百年罕见的帅才,不妨去翰林院指教一二。”

    兵书是向妖蛮使团展示“国力”的一部分,兵书越多,说明大奉的兵法大家越多。其重要性,仅次于火炮演习。

    大奉如今用的兵法,仍是云鹿书院读书人以前留下的,再就是当代兵法大儒张慎所著的《兵法六疏》。

    反倒是魏渊这位公认的绝世帅才,未曾留下一字半句。

    魏渊摇头。

    元景帝丝毫不生气,道:

    “国子监今日原本想在芦湖举办文会,一场大雨阻碍了文会。朕打算等使团入京后再让国子监举办文会。届时,魏卿可以去坐坐。”

    魏渊这才点头。

    ............

    接下来的两天里,北方战事以及使蛮族在朝廷的推动下,开始在京城流传,先是在士大夫阶层传播,之后是商贾和市井。

    一时间,官场、士林、学院、茶楼、酒楼、勾栏、教坊司..........掀起了热议,宛如狂潮的热议。

    市井百姓们对于妖蛮使团怀着恨意,对大奉打算出兵援助妖蛮的意向持反对态度。

    平民的爱恨直来直往,不会去管大局观,他们只知道北方妖蛮是大奉的死敌,自建国六百年来,大战小战不断。

    远的不说,就最近的,楚州屠城案前后数月,北方妖蛮就不停的滋扰边境,烧杀劫掠。

    而贵族阶层眼界更高,更理智客观,主战思想和观望思想激烈碰撞,不像市井百姓,几乎是一边倒的反对。

    其实不仅是京城,朝廷决定出兵时,便已发邸报给各州,不需要太久,当地官府就会推动主站思想,广而告之。

    在这样全民热议的环境里,一支来自北方的使团队伍,乘坐官船,顺着运河来到了京城码头。

    这支妖蛮组成的使团,由蛮族十二部里的精锐,以及妖族六部里的高手组成。

    而领队的两位却是年轻人,其中一位青年白发,俊秀的容貌在蛮族里属于异类,他脸上总是带着笑,眼睛始终是眯着的。

    裴满西楼,蛮族十二部中,白首部首领的长子。

    白首部以智慧著称,算是蛮族里的异类,而这位裴满西楼,是异类中的异类。

    他对中原文化研读颇深,蛮族劫掠楚州边境时,抢的都是女人和粮食。唯独他,不要粮食不要美人,只抢书。

    四书五经,文人传记,乃至一些没有营养的趣味话本,来者不拒,嗜书如命。

    另一位则是妖族狐部的公主,黄仙儿,她穿着北方风格的皮质衣裙,裙摆只到膝盖,露着两条纤细笔直的小腿。

    衣服只遮住重要位置,露出小麦色的肌肤,浑圆的香肩,线条紧绷的小腹,透着野性的美感。

    而她的脸蛋娇媚。一颦一笑透着勾人的魅力,与性感野性的身躯恰恰相反,杂糅出动人心魄的美。

    妖族狐部的女子,最是妩媚多姿。

    两人站在甲板上,望着等待在码头的大奉官兵,黄仙儿娇笑道:“书呆子,这趟要是空手而归,搬不来救兵,我们可就惨啦。”

    裴满西楼迎着江风,语气平静:“援兵能不能请来,只取决于我们付出多少。”

    他遥望着京城,眯着眼,笑道:

    “京城有云鹿书院,儒家圣人大弟子所创的书院,两百年前,儒家最辉煌的时候,四海臣服,别说我们神族,便是西域佛国,也得忍受儒家的出尔反尔,将传承从中原挪回西域。

    “京城有国子监,虽不修儒家体系,但正因如此,读书人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开拓学问,天文地理,士农工商等等,涉猎颇多,如果能把国子监的藏书阁搬回北方,我这辈子都不用南下。

    “京城有魏渊,誉为大奉开国六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兵道大家,元景6年,镇守北方的独孤将军逝世,我神族十几万骑兵南下劫掠,他只用了三个月,就杀的十几万骑兵丢盔弃甲。二十年前,山海关战役,如果没有他,整个九州的历史都将改写。

    “京城有监正,俯瞰中原五百年,心思宛如天机,神鬼莫测。

    “京城有诗魁,号称两百年来,诗坛第一人,便是两百年以前的大奉,也难找出第二个。

    “京城,向往已久。”

    裴满西楼吐出一口气,笑道:“京城人杰无数,我满肚子学问,终于有了敌手。”

    书呆子........黄仙儿撇撇嘴,媚眼如丝的笑道:“舌战群儒是你的事,我狐部的女子,只负责在床上打赢大奉的男人。”

    使团里有狐部美女五十人,各个姿色出众,身段婀娜,其中有三名内媚女子是天生的鼎炉。

    素闻元景帝修道,渴求长生,虽不近女色多年,但想来是不会拒绝鼎炉送上门的。

    这时,黄仙儿妙目一转,诧异道:“咦,好俊的人族小子。”

    一位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轻人站在码头上,他皮肤白皙,双眸灿灿,唇红齿白,是极罕见的美男子。

    裴满西楼眯了眯眼,不见情绪的说道:“青袍溪敕,七品小官。”

    随着官船靠岸,妖蛮使团下船,那位俊美年轻人迎了上来,朗声道:“本官许新年,奉旨迎接诸位使者。”

    ........

    ps:一顿操作猛如虎,真实字数4000。我以为我码了4万字,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第两百零五章 大儒裴满西楼

    裴满西楼做了一个正规的揖礼,眯着眼微笑:“许大人在哪个衙门任职?”

    许新年礼貌回应:“翰林院。”

    “大奉朝廷派一个七品小官来接待我们?”

    冷笑声传来,裴满西楼身后,一位气质阴柔,双眼竖瞳的少年不满道。

    “你是何人。”许新年反问道。

    气质阴柔的竖瞳少年下巴一扬,正要说话,便听许新年道:“哦,忘了,你不是人。”

    竖瞳少年被他冷淡嘲讽的语气激怒了,冷哼道:“小爷身负远古神魔血脉,岂是尔等凡人能比。”

    “那你怎么还不上天?留在凡间作甚。”许新年诧异道。

    “你........”

    竖瞳少年脸色憋的通红,恶狠狠瞪着他,在北方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现在已经是腹中美食了。

    “玄阴,不得无礼。”

    裴满西楼眯着眼,面带微笑:“玄阴是大妖烛九的血脉,目中无人惯了,许大人骂的好,他确实欠缺教训。”

    被裴满西楼扫了眼,竖瞳少年噤若寒蝉。

    “这位许大人虽然官职不高,确实清贵中的清贵,翰林院是拔尖读书人才能进的。岂是你一个孽畜可以比拟。”

    裴满西楼奉上溢美之词,道:“在下裴满西楼。”

    我没骂他,我要骂他的话,你们得等明儿才能进京........许新年颔首示意。

    黄仙儿狡黠一笑,转动眸子看着许新年,白首部裴满氏的第一个字与中原人族的裴姓相同,绝大部分中原人都会错把裴满氏当做裴氏。

    她期待看到这个年轻的大奉官员混淆姓氏,因此出糗,她好借机展现温柔一面,配合魅惑,撩拨这位年轻官员的心。

    许新年颔首,“裴满使者,本官带你们去驿站歇息。”

    黄仙儿顿时有些失望,这个年轻的大奉官员有几分真才实学,这让她后续的引诱无法施展。

    裴满西楼从未想过靠这种小聪明让翰林院的清贵出糗,乘上马匹,带着使团队伍,在大奉两百名官兵的保护下,离开码头。

    穿过几条小街,终于来到城中主干道,眼前的一幕,让妖蛮使团众人目瞪口呆。

    街道宽敞到难以想象,可以容纳五十名骑兵并排飞驰,两侧房屋鳞次栉比,排列到视线尽头,商铺的牌坊在风中猎猎招展。

    如此繁花似锦的画面,是他们这辈子,首次看见。

    黄仙儿柔媚的眼波一下迷离,终于知道为什么祖辈如此渴望南下中原,渴望夺取这片土地。

    但随后,黄仙儿意识到不对劲,因为主干道两侧站满了人类百姓,他们手里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菜叶子、臭鸡蛋,甚至石头。

    他们脸上是愤怒的表情,眼里燃烧着仇恨。

    “打死妖蛮!”

    有人怒吼一声,朝妖蛮使团丢出臭鸡蛋,就像点燃了火药的导火索,瞬间炸锅。

    “打死妖蛮。”

    “滚出京城。”

    “........”

    菜叶子、臭鸡蛋、石头、臭饭团等等,一股脑儿的砸向妖蛮使团,脏物漫天乱飞。

    妖蛮性格冲动、暴虐,最受不了挑衅,当即龇牙咧嘴,露出怒容。

    “许大人,大奉的百姓非常热情啊。”

    裴满西楼鼓荡气机,把两侧砸来的秽物挡开,笑眯眯的说道。

    许新年淡淡道:“是啊,生怕你们吃不饱。”

    裴满西楼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妖蛮劫掠边关是常态,为的,不就是一口吃的嘛。

    黄仙儿连连皱眉,有些恼怒,虽然可以用气机挡开人族百姓丢来的秽物,但这样的对待足以让泥人生出怒火。

    这时,她听裴满西楼问道:“这些百姓,似乎对许大人特别关照?”

    黄仙儿这才发现,周遭的百姓丢菜叶子臭鸡蛋时,刻意避开了这位年轻官员,但随行的大奉士卒却没有相同的待遇。

    有了这个发现后,黄仙儿眯着眼,观察了一阵,看出了更多细节。

    百姓们何止是关照,甚至仍的时候会特别注意,很慎重的避开他。

    人族百姓似乎很爱戴他,唯恐砸到他..........

    黄仙儿诧异的审视着许新年,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仅凭庶吉士的身份,绝不可能让人族百姓如此相待,他或许有另一层身份?而且是人族百姓识得的身份...........裴满西楼眯着眼,心里猜测。

    许新年呵呵一声,“他们不是关照我,他们关照的是马匹上挂着的牌子。”

    牌子?

    黄仙儿一愣,她和裴满西楼才发现马脖子上真的挂着一个木牌子,先前没有注意到。

    许新年附身,把牌子摘下来,展示给两人看。

    牌子上写着五个字:许银锣之弟。

    许银锣之弟?!黄仙儿声音软濡,宛如撒娇,嗲声嗲气的道:“这是何意呀?”

    裴满西楼的眯眯眼,微微睁开些许,终于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原来许大人是大奉银锣许七安的弟弟。”

    白首部有一间密室,专门存放机密卷宗,这间密室的背后是白首部的庞大情报网,而这个情报网的头目,正是被蛮族誉为书呆子的裴满西楼。

    他曾亲自书写那位大奉的传奇银锣。

    崛起于京察之年的年尾,至今一年不到,从一个平平无奇的长乐县快手,一跃而成大奉最闪耀的新星。

    他的天赋可怕至极,但最让人忌惮的绝不是他的战力,而是他那堪称一呼百应的声望。

    楚州屠城案后,他的声望达到了巅峰,一个让人喟叹的巅峰。

    这份声望有多大,裴满西楼当时的评价是,京城百万之民,无不爱戴。而现在,目睹了一块木牌的威力后,他决定回蛮族后,再添一笔:福及家人。

    黄仙儿显然也想起了那位传奇银锣,一脸惊讶。

    在我们神族里,只有首领才有这样的威望..........黄仙儿对这趟京城之行愈发期待。

    蛮族拥有神魔血脉,一直自称神族。

    在京城百姓夹道欢迎中,许新年带领妖蛮使团进入驿站。

    安顿好使团后,被元景帝打发来做苦差事的许新年,在裴满西楼的强行挽留下,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匆匆告退。

    他也没回衙门报到,旷班半天,悠哉哉的回家去。

    ............

    “兄长已是罕见的人杰,没想到这个弟弟,牙尖嘴利,才华也不错。”裴满西楼送走许新年后,坐在院子里喝茶。

    半个时辰里,他说的每一个典故,对方都能接上,谈历史谈经义,那许新年妙语连珠,聊到大奉和北方神族的旧怨时,他还会口吐芬芳,话中带刺,冷嘲热讽。

    黄仙儿坐在石凳上,故意摆了一个撩人的坐姿,把周围的驿卒勾的魂不守舍,闻言,娇哼道:

    “一个不解风情的臭书生而已。”

    她途中不断暗示,不断勾引,谁知那臭书生视而不见,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黄仙儿吃着石桌上的干果和肉脯,问道:“明日进宫去见人族皇帝,你有什么打算?若是没把握在短期内搬回救兵,记得早点通知我。”

    裴满西楼打发走院子里的驿卒,含笑道:“你待如何应对?”

    黄仙儿打着哈欠,姿态慵懒妩媚:

    “那我就不回北方啦,在京城挑个当大官的,做人家小妾,不比回北方受罚更好么。也不怕族人报复对吧,京城有监正俯瞰,咱们神族没人敢来。”

    裴满西楼笑了笑,说道:“要让大奉出兵相助我神族,割让利益在所难免,我等前来的意义,无非就是“讨价还价”四个字。

    “神族有求于大奉,失了先机,要想让彼此对等,咱们就得先打击他们的锐气、傲气。他们敬你三分,才能在谈判桌上的退让三分。

    “当然,还得需要你们狐部在谈判桌之外出力。酒、色、财三毒中,色字当头。”

    竖瞳少年玄阴,找到插话的机会,冷哼道:“人族卑微如蝼蚁,上古时代,是我们神魔先祖圈养的牲血食。即使神魔时代结束的而今,人族平民依旧是食物。”

    他知道使团这次来大奉是求援,但他依旧看不起个体弱小的人族。

    裴满西楼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笑起来:

    “这些话,私底下说说便是,你若敢在外头口无遮拦,我剥了你的皮。”

    玄阴撇嘴:“我知道,我不是等驿卒走了才说嘛。”

    裴满西楼从本次携带的贡品里,取出一只小箱子,他小心翼翼,郑重其事的打开箱子,里面摆着一本本书籍。

    这些书,都有共同的名字:《北斋大典》

    “北斋是我的书屋,我自幼好读书,不求甚解,只会死记硬背,后来随族人南下劫掠人族读书人,前三年,听他们讲学。中三年,与他们论道。后三年,北境能劫掠到的读书人,学问再无人能及我。

    “那年我十八岁,为南下求学,不惜把头发染黑。二十岁那年,我突然萌生了著书的念头。在中原求学十年,把自身所学编著成书,修修改改。那时候还没想给书起什么名字。

    “直到我返回部落,回到北斋书屋,突然就明白它该叫什么了。而后六年里,我呕心沥血,《北斋大典》终于问世。

    “此书卷帙浩繁,共三百零八卷,囊括了士农工商史天文地理。大奉不是说我妖蛮无史吗?其实是有的,因为他们还没看到北斋大典。大奉的史官若是看到这本书,必定欣喜若狂。

    “当然,我这一生最得意的,还是兵书。大奉的兵书我几乎都看过,前人之作不谈,当世真正拿得出手的兵书,是云鹿书院大儒张慎所著的《兵法六疏》。所说不错,但过于注重修行者在战争中的作用。

    “忽略了寻常士卒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倘若把修行者剔除出去,只剩普通士卒,那他的《兵法六疏》就是狗屁不通。”

    黄仙儿听的昏昏欲睡,听到兵法,终于来了点兴趣,问道:

    “凡人在战斗中能发挥的作用本就微小,注重修行者的作用有何错。”

    裴满西楼摇头:

    “你知道魏渊为何能打赢山海关战役么,他一代军神的威名是如何来的?只有魏渊能把普通士卒用出神来之笔。他是真正的领军之人。剔除掉修行者,只用普通士卒的话,给魏渊五十万大军,他能横扫九州。

    “我研究过当年那一战,各方兵力投入超过百万,普通士卒的数量积累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当这股力量被完美的掌控,调度时,它将所向披靡。”

    很厉害,但我听不懂.........黄仙儿嫣然道:“你说我去勾引魏渊如何,若能搞定他,咱们这次才算功德圆满。”

    “你不想活了?”裴满西楼反问。

    黄仙儿咯咯娇笑,媚态横生。

    她当然只是随口一说,能被选为使团领袖之一,她是极聪慧的女妖。

    ...........

    次日,妖蛮使团进宫面圣,穿过午门,过金水桥,在金銮殿中朝见皇帝。

    这一路上,黄仙儿丝毫没有面见一国之君的自觉,烟视媚行,勾搭着侍卫、大臣,途中的一切男人。

    进了金銮殿,两侧是衮衮诸公,元景帝高居龙椅。

    黄仙儿这才稍稍收起媚态,依旧嗲声嗲气的拜见皇帝。

    而后是妖蛮两族向元景帝进贡,除了贡品之外,还有三名千娇百媚的狐族女子,上品鼎炉。

    外族朝贡时,贡品里有美人是正常现象。

    等老太监唱诵结束,元景帝满意的开口,说道:

    “听闻北方战事如火如荼,朕亦是心忧的很,然秋收将近,百姓忙于秋收,抽调不出兵力北上。朕着翰林院修撰兵书,望能助汝等抵御外敌。”

    先表达一下朝廷的难处,秋收将尽,不宜轻启战事。再送上兵书,彰显大奉兵道强盛。

    “多谢陛下!愿大奉和我神族永结同约,友谊千古。”裴满西楼跪伏在地,恭恭敬敬。

    结束朝见,裴满西楼直至离开,也没有提过半句求援之事。

    倒是沉得住气!

    朝堂诸公有诧异,有冷笑,有戏谑。

    在他们看来,妖蛮是比武夫还要粗鄙的存在,在朝堂上迫不及待的要求朝廷发兵援助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没想到这个裴满西楼竟是个沉得住气的,但就算如此,他终究还是要开口的,在朝堂上展现一下城府,并无太大意义。

    出了宫,竖瞳少年玄阴再也憋不住,急忙问道:

    “裴满大兄,你不是说大奉兵法稀烂呢,不是要在他们最骄傲的领域击败他们,赢得尊重么,为何刚才不说?”

    黄仙儿咯咯笑道:

    “你显摆给那些人看有什么意思,便是显摆到天上去,他们也会视而不见。该怎么吃你,还是怎么吃你。”

    她扭头看向裴满西楼,道:“你打算先拿谁开刀?”

    裴满西楼淡淡道:“国子监!”

    ...........

    午后刚过,便有一则消息从国子监里传出,蛮族使团领袖,裴满西楼拜访国子监,与大祭酒比斗学问,胜之。

    此人博学而精,吾不如也..........这是大祭酒的评价。

    他并未就此离开,堂而皇之的在国子监讲学,并将自身所著《北斋大典》留在了国子监。

    区区一个蛮子竟然还著书?

    国子监学子起先愤怒难平,但随着《北斋大典》的口碑发酵,谩骂声渐渐平息,更多的是震惊与一个蛮子的学问。

    《北斋大典》卷帙浩繁,涉猎之广,之精,令人惊叹,绝非一朝一夕能编撰出来。

    这种规模的书,通常只有朝廷才会编撰。无法想象,它是由一位蛮族年轻人独力编撰。

    单凭此书,裴满西楼便能跻身当世大儒之列。

    最令人震撼的是,《北斋大典》其中几卷,详细记录了妖蛮两族的历史,两族的由来、演变,尤其是近代八百年历史之详尽,并不比大奉编写的史书差。

    给了国子监响亮的一巴掌,给了大奉读书人响亮的一巴掌。

    裴满西楼一时间名声大噪。

    “难以相信,粗鄙的蛮族有这样的读书种子?”

    “那裴满西楼是白首部的,白首部以聪慧著称,但像他这样的,极少极少。”

    “我若能著成此书,必定名垂青史。这蛮子太厉害了。”

    “惭愧惭愧,老夫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求学。而今年事已高,再没精力著书。”

    “此人可恨,先是与大祭酒比斗学问,而后故作大方的留下《北斋大典》,这是打我们大奉读书人的脸。”

    正因为对方蛮族身份,有此学问,才凸显出大奉读书人的“无能”,因为绝大部分读书人,都没能力做出他这样的壮举。

    “要说年轻一代里有谁学问能与此人比肩,只有怀庆公主了。”

    “怀庆公主先后求学于国子监、云鹿书院,而此人蛮族出身,无师自通,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妖蛮使团进京备受瞩目,不仅是官场和士林瞩目,京城里的平民们同样关注这件大事。

    他们的话题原本是朝廷该不该出兵援助妖蛮,慢慢的,北方蛮子有大学问的消息,通过酒楼、青楼等地方传了出来。

    “胡说八道,粗鄙的蛮子哪来学问可言,让国子监大祭酒甘拜下风?哪个憨货编造的流言。”

    对于这样的传闻,但凡听到的人,没一个相信,嗤之以鼻。

    国子监在百姓眼里,是官学,是盛产文曲星的地方。

    读书人的地位非常高。

    但正因如此,消息被证实后,市井之中怒骂声一片,京城百姓茶余饭后,不再讨论是否出兵,而是共同抨击国子监,骂他们辱没国体,辱没大奉。

    尸位素餐,草包一群。

    “许银锣一介武夫,都能能为大奉诗魁,可见国子监的读书人有多差劲,一群酒囊饭袋。”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在鄙夷许银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气不过国子监的废物。”

    “奇耻大辱,竟然在学问上输给蛮子,奇耻大辱啊,我大奉无人了?”

    ............

    驿站。

    竖瞳少年玄阴从外头返回,肩上扛着一小箱的书,故意用力放下,制造动静,朝着院子里的裴满西楼和黄仙儿,大声笑道:

    “国子监一群无用书生,我只说替裴满大兄借书,他们拦都不敢拦。别看外头骂大兄骂的狠,恰恰说明他们怕了。怕了您的学问。”

    虽然他觉得读书无用,但能在读书领域杀一杀人族的锐气,实在太爽,太扬眉吐气了。

    “换书而已,换书而已.........”

    裴满西楼如获至宝,挑拣着箱子里的书。

    “那个什么大祭酒,是最有学问的人,连他都不如大兄你,看来人族读书人不过如此。”玄阴大笑道。

    扬眉吐气!

    “大祭酒学问深厚,但人族文道昌盛,他代表不了整个人族。皇宫里有位奇女子,学问才叫厉害。”

    裴满西楼挑了一本四书注解,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距离国子监“论道”,已经过去三天,使团里的妖蛮们既错愕又惊喜的发现他们的领袖裴满西楼,一跃成为当红人物。

    成为话题中心,给人族带来巨大震撼。

    黄仙儿捣鼓着铺子里买来的胭脂,随口问道:“而今你名声已经够了,接下来便是谈判?”

    这几天,她也没闲着,给不少大奉官员塞了姿色极佳的狐女。

    “还不够。”

    裴满西楼头也不抬,边看书边说道:

    “我听说后天皇城要举办文会,正好与北方战事有关。文会好啊,文会好扬名。仙儿,你传话出去,就说我要在文会上向云鹿书院大儒张慎讨教兵法,希望他能出席文会。”

    “云鹿书院的大儒,未必会搭理你。”黄仙儿语气慵懒。

    “战书下了,不来就凭白便宜了我,岂不更好。”裴满西楼笑道,旋即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清云山我们上不去,去了会被镇压。去找那个许新年,我打听过了,他是云鹿书院的学子。”

    “好!”

    竖瞳少年兴奋起来,他能感觉到,裴满大兄在这些人族眼里,变的“强大”起来。

    裴满大兄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士林中人还在研读、抄写《北斋大典》,沉浸在这部巨著的浩渺之中,冷不丁的又被裴满西楼向大儒张慎讨教兵法的壮举给震惊了。

    这蛮子什么意思?

    打完国子监的脸,又要接着打云鹿书院的脸?

    这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对于裴满西楼的做法,国子监读书人既恼怒又期待。

    云鹿书院可不是好惹的。

    那蛮子不知天高地厚向云鹿书院的大儒张慎讨教兵法,自讨苦吃。

    他们只希望云鹿书院的大儒,暂时放下高傲,若是不屑一顾,拒绝蛮子的“讨教”,那就成了蛮子扬名的踏脚石。

    御书房,小朝会。

    元景帝坐在大案后,脸色冷峻的扫过下方众臣。

    “众卿对于近来之事,有何看法?”

    他指的当然是裴满西楼一系列高调做法,以学问制国子监,抛出《北斋大典》扬名儒林,以及欲在文会上讨教大儒张慎。

    “此人打算在京城扬名,无非是想树立名望,好为谈判增加筹码。”

    “哼,以为这样,朝廷就会退让?痴心妄想。”

    “他就算真的赢了张慎,我们也不会退让半分。”

    元景帝皱了皱眉,他们越这么说,恰恰说明越来越忌惮那裴满西楼,把他当成了大人物,当成了大儒。

    心态一旦出了问题,就转变过来了。谈判时,便会受到影响。

    和一位名不经传的小子谈判,换成和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儒谈判,心态能一样?

    王首辅出列,沉声道:“需扼制其势,最好能击溃他的气势,摧毁他缔造的声势。”

    元景帝冷哼一声:“而今也只有期待张慎了。”

    魏渊摇头失笑。

    ...........

    怀庆府。

    身穿素雅宫裙的怀庆,手里握着国子监借阅的一卷《北斋大典》,孜孜不倦的读着。

    许七安和临安同坐一桌,一个眉头紧皱,一个柳眉轻蹙。

    裱裱趁着怀庆不注意,剥了一颗葡萄塞许七安嘴里,后者吐出籽,问道:“这破书真有那么神?”

    怀庆微微颔首,头也不抬,说道:“裴满西楼若是生在大奉,必成一代名儒,青史留名。”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此人能做出《北斋大典》,想必兵法之道也醇熟的很。敢挑战张慎,则说明他有相当大的把握。张慎的《兵法六疏》广为流传,这裴满西楼知张慎,后者却不知他。”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看到蛮族得利,大奉出兵势在必行,但不能这么便宜北方妖蛮。

    过去二十年里,妖蛮频频劫掠边境,烧杀戒律,甚至吃人。楚州时,许七安亲眼见到逃难的百姓,流离失所,风餐露宿。

    也见过因为战事连连,贫户们日子过的很苦。

    放眼大奉,楚州是最贫困的州之一,常年受刀兵之累,这一切,全拜蛮族所赐。

    怀庆抿了抿粉嫩的唇,语气少见的透着凝重:

    “张师,早年曾经上过战场,随后因为仕途不顺,辞官。他在兵法之道颇有见解,但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几十年里,他隐居书院,恐怕早已荒了兵道。”

    许七安心里一沉。

    其实要说兵法的话,他上辈子唯一知道的兵法就是孙子兵法,不但知道,他还背过。

    当然,许七安自己是不会去背这种东西的,这属于老师交代的课外作者。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忘了七七八八。

    得益于炼神境后,元神产生蜕变,超脱凡人,他倒是能重新记起孙子兵法的内容。

    而且,九州拥有超凡力量,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兵法更趋于大开大合,武力蛮干。就比如四品高手在战场上,可以横躺普通士卒组成的骑兵。

    不需要太讲究战术。

    而诞生于凡人世界的孙子兵法,则偏向“微操”,更注重细节。

    “后天文会,你随我一起参加。”怀庆说道。

    “如果张慎出席的话,二郎肯定要参加,我不好易容成他的模样。”许七安皱眉。

    “那便易容成旁人,充当我的侍卫。”怀庆脑子活泛,给出建议。

    “好。”

    ..........

    ps:小睡了一会儿,终于赶出这一章,虽然更新迟了这么久,但字数上诚意满满。

第两百零六章 文会(万字大章)

    文会在皇城的芦湖举行,湖畔搭建凉棚,构架出足以容纳数百人活动的区域。

    夏末的阳光依旧毒辣,湖畔却凉风习习。

    原本文会是国子监举办,参与文会的大多是国子监的学子。

    但裴满西楼一通搅和,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出席文会的人物立时就不同了,国子监学子依旧可以参加,不过是在外围,进不了凉棚里。

    文会在午时举行,因为这样,朝堂诸公就可以利用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堂而皇之的参加。

    午时将近,国子监学子们穿着儒衫儒冠,被披坚执锐的禁军拦在外围。

    “这是我们国子监办的文会,凭什么不让我们入场?”

    “主客关系怎能颠倒?”

    “不但有禁军控场,连司天监的术士也来了,防备有居心拨测之人混入文会,莫非,莫非陛下要参加文会?”

    正说着,一辆辆马车驶来,在芦湖外的广场停靠,车内下来的是一位位勋贵、武将。

    他们和文会本该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冲着“讨教兵法”四个字来的。

    不但他们来了,还带了女眷和子嗣。

    “快看,诸公来了,六部尚书、侍郎,殿阁大学士.........”

    “我猜到会有大人物过来,没想到来这么多?一场文会,何至于此啊。”

    “兄台,这你就不懂了,一场文会自然不可能,但这场文会的背后,归根结底还是谈判的事。两国之间无小事。诸公是来造势施压的。”

    “区区蛮子,敢来京城论道,不知天高地厚。待会儿看张慎大儒如何教训他。”

    武将之后,是三品以上的朝堂诸公,如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以及殿阁大学士们。

    其中部分朝堂大佬也带了家中女眷,比如颇有文名的王思慕,她穿着浅粉色仕女服,妆容精致,端庄秀美。

    “翰林院的清贵也来了,有趣,这群书生自诩学问无双,待会肯定对那裴满西楼群起而攻之........”国子监的学子眼睛一亮。

    一群穿着青袍的年轻官员,趾高气昂的进入会场。

    翰林院是学霸云集之地,这群清贵虽然手里无权,年纪又轻,但他们绝对是大奉最有学问的群体之一。

    他们正值韶华,记忆力、悟性、思维敏锐程度都是人生最巅峰的时刻。

    有了他们入场,国子监的学子信心倍增。

    翰林院清贵们入座后,低声交谈:

    “《北斋大典》我看了,水平是有的,然,杂而不精。”

    “对我等来说,确实不精,但对天下学子而言,却是深奥的很呐。”

    “此人确实厉害,单一的领域,我等都能胜他,论所学之广搏,我等自愧不如啊。”

    “对了,若论兵法的话,我们翰林院里,无人能超越辞旧了吧。”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望向俊美如画的年轻人。

    许新年坐在案后,清晰的察觉到不止翰林院同僚,不远处的勋贵、诸公也闻声望来。

    那是自然,我主修的就是兵法.........他刚想颔首,便听勋贵中响起嗤笑声:“裴满西楼讨教的是张慎大儒,老师总不至于比学生差吧。”

    许新年有些恼怒,朗声道:“圣人曰,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谁说学生一定不如老师的?”

    勋贵、武将们哄笑起来,知道他是许七安的堂弟,有几个笑的特别恣意,把嘲笑写在了脸上。

    这个许新年学问是有的,但除了一张嘴能骂出花,其他领域,在翰林院里并不算多出彩。

    他竟说学生能胜老师,可笑至极。

    嗯?骂人?

    勋贵武将们反应过来,笑声猛的一滞。

    许新年喝了口茶,矜持的起身。

    ...........

    许七安穿着轻甲,腰胯制式佩刀,跟随着怀庆和临安的马车来到场地,豪华马车缓缓停靠在路边,穿着素雅宫装和火红长裙的怀庆裱裱同时下车。

    然后,她们齐齐抬手,遮了一下猛烈的阳光。

    公主怕日手遮荫........某个侍卫,脑海里跃出这句话,紧接着便看见宦官举着华盖,为两位公主遮挡阳光。

    裱裱回过头来,在人群里寻了一遍,水汪汪的桃花眼有着困惑,她不知道狗奴才易容成了谁的模样。

    伪装的还挺好嘛........裱裱心里有些失望,因为她在话本里常见到“相互喜欢的人就会心有灵犀”这样的描述。

    两位公主刚入场,便看见许新年站在案边,感慨陈词,口吐芬芳,指着一干勋贵怒骂。

    勋贵武将们大怒,你一句我一句的围攻许新年,后者巍然不惧,引经典句,言辞犀利。

    不少武将已经开始撩袖子了。

    诸公喝着茶,优哉游哉的看戏。

    怀庆皱了皱眉,清斥道:“放肆!”

    她盛怒时的模样,充满了威严,竟然极有威慑力,不但许新年停止了谩骂,就算气的嗷嗷叫的上头武将们,也偃旗息鼓了。

    诸公和勋贵们纷纷起身,躬身行礼:“见过两位公主。”

    怀庆冷哼一声,带着裱裱,以及两名侍卫入座。

    许新年抿了口茶,润润嗓子,随后看向左上方席位的王思慕,恰好对方也看过来。

    昨日,王思慕特意寻他,希望他能在文会上展露一下才学,博个好名声,增添声望。

    王大小姐没指望许二郎能在文会上大杀四方,震惊四座。

    因为有张慎出场,张先生是许二郎的老师,有他出场便足够了。

    许二郎朝她笑了笑,正如昨日听完后,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这时,外围传来学子、侍卫们恭敬的喊声:“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皇子、四皇子..........”

    凉棚里众人侧头看去,只见太子扶着一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沿着禁军包围出的通道,走向凉棚。

    “太傅?”

    怀庆惊喜的脱口而出。

    而裱裱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她从小被这个臭老头打手掌心,打了好些年。

    太傅不是针对临安,太傅针对的是学渣。

    太子搀扶着太傅进了凉棚。

    诸公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论辈分,在座的诸位都是太傅的晚辈。

    许新年随同僚们齐声行礼,审视着被太子搀扶的老人,头发虽白,却依旧茂密,真是让人羡慕的发量。

    脸庞沟壑纵横,皮肤松弛感严重,眸子也略显浑浊,但这个老人的气质很独特。

    他记得院长赵守说过,太傅是当代唯一养出浩然正气的读书人。

    本朝三公都是一品,但没有实权。太傅原本有望执掌内阁,只是当年父皇修道,不理朝政,太傅欲持竹条痛殴父皇,被拦下。之后再无缘仕途,便在宫中专心治学。

    没想到连太傅都来了.........许新年心道。

    太傅冷哼一声,看向国子监大祭酒,淡淡道:“老夫隐居多年,才发现国子监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大祭酒面红耳赤。

    同样出身国子监的诸公亦有些尴尬。

    朝廷的脸面,就是他们的脸面。

    一个蛮族年轻人在京城大放异彩,若是武道也就罢了,蛮子本就是粗鄙的武夫。偏偏是以学问扬名。

    要知道,人族最大的骄傲就是文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儒家是中原人族的体系,是独有的文化瑰宝,是无数人骄傲的所在。

    见气氛有些僵凝,怀庆起身,把太子从太傅身边挤开,搀着他入座,声音清冷:

    “太傅,裴满西楼才情惊艳,只论四书五经,大祭酒并不弱他。所学广搏,且能精深之人,太罕见了。不过你放心,有张慎出面,想来一切都是稳妥的。”

    太傅拍了拍怀庆的手背,有了几分笑容:

    “殿下若是男儿身,岂有那蛮子在京城耀武扬威的机会?老夫这次来凑这热闹,就是不信邪,我大奉士林人杰辈出,后起之秀无数,真无人能压他一个学了些圣人皮毛的蛮子?”

    这是,轻笑声从凉棚外传来,带着几分悠闲,反驳道:

    “圣人曰,有教无类。太傅左一句蛮子,右一句蛮子,可有把圣人的教诲记在心里?”

    凉棚外,满头白发的裴满西楼,带着妩媚多姿的黄仙儿,以及气质阴冷的竖瞳少年,大大方方的进入凉棚。

    他们明明是外族,是客,却摆出一副闲庭信步的轻松姿态,仿佛自身才是文会的主人。

    对于诸公、勋贵武将们的镇场,毫不在意,毫不露怯。

    国子监学子、翰林院清贵、在场诸公、勋贵武将..........沉默的凝视着裴满西楼,这位才情惊艳,学问深厚的蛮族。

    没有人回应,但却悄然挺直腰背,平稳情绪,如临大敌。

    “在下白首部,裴满氏长子,裴满西楼,见过诸位!”

    裴满西楼用自己的学问,塑造了一位惊才绝艳的读书人形象,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次文会,他打算把名声再次推向高峰,为后续的谈判做铺垫。

    ...........

    许府。

    楚元缜坐在庭院里,石桌边,手里捏着酒杯,他的身边坐着丽娜、李妙真、许铃音。

    “为什么他能进皇城?他去作甚?不怕元景帝斩他狗头吗。”楚元缜酸溜溜道。

    他很眼馋文会,身为读书人出身的剑客,还是曾经的状元,这种巅峰对决的文会,对楚元缜有致命诱惑。

    但他不能进皇城了,更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参加文会,这一切都是因为许七安。当初要不是为了帮他,哪会这么凄惨。

    于是过来找他喝酒,抱怨几句。

    没想到,这个始作俑者自己却进去了。

    楚元缜心里酸的像恰了柠檬。

    “我也想去。”

    许铃音脆生生道。

    “文会就是一群读书人讨论无聊的东西,你不会想去的。这种地方和我们师徒没关系,不如在家吃糕点,喝甜酒酿。”

    丽娜借机教育徒儿,她还是很有逼数的,并希望徒儿也能渐渐有逼数起来。

    “师父,文会有很多好吃的,上次大锅跟和尚打架,我跟着一个伯伯,吃了好多好吃的。”

    许铃音给出致命一击。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文会有美酒佳肴。”丽娜眼冒精光。

    角度很刁钻啊.........楚元缜摸了摸许铃音的头,觉得这个憨丫头蛮可爱的,然后想起了那日在云鹿书院的噩梦教程。

    他默默收回手。

    李妙真说道:“那蛮子近日嚣张的很,我看着不舒坦,忍不住想一剑刺了他。”

    看谁不爽就刺谁,你真的是天宗的圣女么.........楚元缜觉得,天地会里槽点最多的就是李妙真。

    一号身份不明,三号许辞旧正人君子,六号恒远慈悲为怀,五号丽娜虽然不聪明,爱吃,但自身没有什么让人想“一吐为快”的缺陷。

    七号八号“失踪”多年。

    九号金莲道长性情温和,是个让人尊敬的长辈,修功德,品性值得肯定,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只有李妙真最让人无奈,她是天宗圣女,本该性情寡淡,冷冷清清,结果下山历练两年,硬是把自己历练成急公好义,铲奸除恶的飞燕女侠。

    “国子监读书人如此不堪,还得靠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来摆平他。”李妙真道。

    楚元缜笑着点头:“张慎所著《兵法六疏》精妙绝伦,有他出面,那蛮子嚣张不了多久。不过,此人能著出《北斋大典》,足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名儒。”

    李妙真皱了皱眉,她听出楚元缜并不看好张慎,道:“这蛮子这么厉害?”

    楚元缜点头。

    “若是比诗词,应该还是许宁宴更厉害吧。”李妙真谨慎问道。

    楚元缜嗤笑一声。

    李妙真皱眉道:“也悬?”

    楚元缜摇头失笑:“不,许宁宴的诗才旷古绝今,但文会不是诗会。再说,许宁宴也出不了场。”

    .........

    市井之中。

    虽然平头百姓进不去皇城,但他们对文会的讨论度极高,对结果更是期待无比。

    连辛苦劳作的贩夫走卒,坐在小摊边吃一碗面食时,也能听见邻桌时刻在讨论文会,指点江山,激昂文字。

    “这让我想起了去年的斗法,那是何等的轰动。最后咱们许银锣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一个穿着蓝色褂子的货郎,呲溜一口面食,大声说道。

    “文会可不是斗法,可惜许银锣不是读书人,帮不上忙。”同伴惋惜的回应。

    面摊老板揭开热锅,一边下面条,一边搭茬,愤愤不平的说道:“国子监读书人可真是废物,竟然输给一个蛮子,我都替他们脸红。”

    其他桌的食客忍不住说道:“许银锣要是读书人就好了。”

    在百姓眼里,许银锣是无所不能的英雄,大奉的传奇人物,真正有良心的大人物。

    所以对他有着盲目的崇拜,认为许银锣无所不能。但理智告诉他们,许银锣不是读书人,学问肯定不如那蛮子。

    因此只能感慨一声:如果许银锣是读书人就好了。

    面摊老板捧着面递给客人,笑道:“不过这蛮子竟敢挑战云鹿书院的大儒,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众食客笑了起来。

    ............

    皇宫,寝宫内。

    元景帝慵懒的坐在塌上,翻阅道经,脚步声传来,老太监小碎步返回,低声道:

    “文会那边传来消息,裴满西楼和翰林院大人们论了经义、策论、民生、农耕、史..........不落下风。”

    “不落下风,就已经是我大奉脸面无光了。”元景帝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老太监看皇帝露出这个表情,便知他心里不悦。

    归根结底,裴满西楼如此逞威风,丢脸最大的还是一国之君。

    “可有论诗词?”元景帝突然说道。

    老太监摇头。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元景帝嗤笑一声,笑声刚起,又忽然板着脸,冷哼一下。

    顿了顿,元景帝道:“张慎还没来?”

    老太监低头:“张先生未来。”

    元景帝缓缓点头:“不急,文会还没进正题呢。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虽然讨厌,学问上倒也从未让人失望。”

    他神态颇为轻松。

    ...........

    文会正题是什么?

    是战争,是发生在北方的战争。

    国子监代表里,一位学子起身,愤慨陈词:

    “蛮族常年滋扰边境,残杀我大奉百姓,为祸深远。而今遭了东北靖国铁蹄的碾压,竟恬不知耻的来我大奉求援。

    “蛮族就是蛮族,厚颜无耻。”

    外围的国子监学子纷纷响应,怒骂蛮子“厚颜无耻”。

    黄仙儿笑吟吟的全部在意,手指绞着鬓发。

    竖瞳少年满脸怒火,极力压制蛇类残暴嗜血的本性,竖瞳阴冷的扫了那名学子一眼。

    裴满西楼面不改色,甚至笑了起来,道:

    “巫神教称雄九州东北,与大奉紧邻只有三州之地。以大奉的人口和兵力,耗费一定的代价,就能把他们堵在三州之外。”

    他停顿了一下,见诸公和武将们露出认同的表情,这才继续道:

    “但如果北方的领地也被巫神教占领,靖国骑兵南下,可直扑京城。康国和炎国再从东进攻,遥相呼应。大奉岂不危矣。

    “众所周知,北方有连绵无尽的草原,靖国若是得了北方领土,便能养出更多的骑兵,届时,大奉纵使有火炮和弩,也挡不住这群陆地上的“无敌者”。

    “所以,大奉出兵,不是帮我神族,而是在帮自己。我神族繁衍艰难,人口低下,纵使时而滋扰边关,却没那个兵力南下,对大奉的威胁有限。但巫神教可不一样啊。”

    没人反驳。

    翰林院的学霸,国子监的学子,乃至朝堂诸公,其实都认可他的这番话。

    巫神教掌控的东北,物产丰富,既能狩猎,也能农耕,而农耕的文明,人口是最繁盛的。

    巫神教人口相比大奉,差太远,那是因为地域有限。

    若是北方版图落入巫神教手里,迁出一部分人口去北方,最多二十年,巫神教的人口会翻一倍,至少一倍。

    裴满西楼沉声道:“到那时,我神族的今日,便是大奉的来日。”

    许新年默默旁观着。

    这群蠢货,不知不觉被对方掌控了主动,你们要讨论的,难道不应该是索要筹码嘛,怎么讨论起出兵的必要性,肯定要出兵啊,这是毋庸置疑的...........额,讨论筹码好像是谈判桌上要做的事,是诸公的事,确实不宜在这个时候谈。

    这场文会的核心,其实是大奉这边要把裴满西楼的形象打垮,把他的逼格打垮。

    但形式不太乐观啊,这家伙本身就能言善辩,口才厉害,再占据着必须出兵的“大义”。

    许新年目光一转,发现许多武将跃跃欲试,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皱眉沉默。

    还算有自知之明,这群武将骂人还马虎,辩论?即使他们有丰富的带兵经验,也说不过裴满西楼,呸,粗鄙的武夫.........

    “诸公平时在朝堂上不是牙尖嘴利吗,太傅打本宫手掌心的时候,不是能说会道吗,怎么都不说话。”裱裱焦虑道。

    “太傅怎么能下场,他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辈分差太多了,即使赢了也不光彩,人家只会说我大奉以大欺小。诸公亦是此理,而且,如果诸公下场,我敢保证,裴满西楼会主动与他们比斗学问.........”

    怀庆难得说了一大堆的话,给愚蠢的妹妹解释:

    “诸公的学问,除几位大学士,其他人都已荒废。”

    裱裱睁大眼睛,喃喃道:“那怎么办?气死人了。”

    国子监学子脸色沉重,翰林院的学霸们同样如临大敌,脸色都不好看。

    王首辅叹口气:“裴满西楼才华惊艳,实在让人惊讶。”

    翰林院的年轻官员,入场时自信满满,与现在沉默又严肃的姿态,落差明显。

    王思慕频频看向许二郎,期待他能站出来表现。

    王首辅注意到了女儿的眼神,道:“二郎怎么今日如此沉默?”

    王思慕蹙眉。

    就在众人哑口无言,苦思对策时,芦湖上空清光一闪,穿儒袍,戴儒冠的张慎凭空出现。

    然后,他朝着湖面坠落。

    清光再一闪,张慎便出现在凉棚里,神态间还残留着些许后怕。

    他吹的牛皮肯定是:我所在的地方不是云鹿书院,在芦湖。所以差点掉湖里了.........许七安心里疯狂吐槽。

    “张大儒来了。”

    “张先生终于到了,我就知道张先生不会缺席。”

    外围的学子们欢呼起来,如释重负。

    诸公笑了起来,与张慎有交情的人,纷纷开口:“谨言兄,你可来了。”

    张慎不冷不淡的颔首,旋即看见了太傅,急忙作揖:“学生张慎,见过太傅。”

    太傅“嗯”了一声,始终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笑容:“张谨言,这位白首部的年轻人要向你讨教兵法,你指点他一二。”

    凉棚内,气氛顿时高涨。

    张慎环顾一圈,望向华发如雪的裴满西楼,道:“你就是那个著出《北斋大典》的裴满西楼?”

    裴满西楼首次起身,作揖道:“学生见过张先生。”

    张慎摆摆手:“不必客套,你要和我斗一斗兵法?”

    棚内一下安静,众人翘首企盼。

    黄仙儿微微坐直身子,眯着眼,凝视着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竖瞳少年收敛了狂傲之气,这位儒家体系的四品高手,便是裴满大兄本次文会的“敌人”,他虽看不起读书人,但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则不在鄙视范围里。

    儒家体系即使没落多年,积威仍在。

    “学生才疏学浅,想向先生请教。”裴满西楼笑容温和,成竹在胸。

    张慎翻了个白眼: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老夫二十多年没领兵了,都快忘记枕戈而眠的滋味。我说来说去还是二十多年那一套,你跟我论什么兵法。

    “你怎么不跟魏渊论兵法去,这老小子坐镇朝堂,暗子遍布天下,二十年运筹帷幄不曾停息,就等着有朝一日厚积薄发。”

    裴满西楼笑道:“先生这话,岂不也是耍流氓?”

    竖瞳少年忍不住插嘴,冷哼道:“你怎么不让裴满大兄和监正斗法去。”

    这次,裴满西楼没有训斥少年,笑问道:

    “那便不讨教兵法了,其实学生对先生兵书仰慕已久,听闻先生精通兵法,所著《兵法六疏》广为流传,人人称道。

    “后学不才,也著了一本兵书,此书耗时数年,不但融入了中原兵法,更有蛮族骑兵的兵法之道。还请先生赐教。”

    说着,看向身边的竖瞳少年。

    玄阴把脚边的小木盒打开,捧出厚厚一本书籍:《北斋兵卷》

    大奉这边,众人面面相觑,着实没料到此人不但精通兵法,竟还写了兵书?

    读书人注重著书立传,哪怕学问高深之人,对著书也是很谨慎的。一本书修修改改很多年,才会公布天下,广而告之。

    至于一些随笔、笔记,在这个时候,其实称不上“书”。

    比如许七安在云鹿书院看过那本《大周拾疑》就是笔记,称不上书。

    所以,众人对裴满西楼的话,半信半疑。

    太傅脸色明显一沉。

    王首辅等官场老人,脸色也随之凝重,有了不好预感。

    出于对书的尊重,张慎无比严肃的双手接过,湖面清风吹来,书页哗啦啦作响,飞速翻阅。

    张慎的脸色变幻,被场内众人看在眼里,先是愕然,继而欣赏,到最后竟是振奋。

    裴满西楼问道:“先生觉得,此书如何?”

    张慎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下,叹道:“妙。”

    “全书分为三卷,第一卷兵道,论述了何为兵法,何为战争,便是不通战事之人看了,也能知道什么是战争,提纲挈领。

    “第二卷论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形容的太好了。十二种谋攻之策,让人拍案叫绝啊。

    “更难得的是第三卷,精研排兵布阵,提供了许多种武者与普通士卒的配合的阵型,极大发挥了普通士卒的用处。”

    裴满西楼确实是惊才绝艳的读书人,兵法之道,他张慎输了,儒家讲究念头通达,死鸭子嘴硬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再说,输了文会,丢脸最大的还是元景帝和朝廷,云鹿书院早就被驱逐出朝堂,他没必要为了国子监这群酒囊饭袋的脸面违背本心。

    张慎喟叹一声:“老夫的《兵法六疏》实不如你这本《北斋兵法》,甘拜下风。”

    “都说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品性高洁,名不虚传。”

    裴满西楼笑了,笑的酣畅淋漓。

    他为什么要挑张慎做垫脚石?理由有三个:张慎名气够大;张慎隐居二十多年;张慎是云鹿书院读书人,直抒胸臆,品德有保证。只要自己的兵书能折服对方,他就不会昧着良心打压。

    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这个道理。

    凉棚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失去了表情。

    竖瞳少年玄阴嘶声笑道:“都说大奉文道昌盛,尽是读书种子。看来,都不及我裴满大兄。大兄,等你回了北方,你就是咱们神族的许银锣了。”

    他指的是如许七安一样备受爱戴。

    闻言,凉棚外的国子监学子又羞愧又愤怒,想反驳怒骂,却觉得羞于开口,谩骂只会更丢人,憋屈的咬牙切齿。

    翰林院的学霸们一脸尴尬。

    其他领域的学术,他们还能有来有往的讨论、争辩,打战这一块,学霸们连战场都没去过,毫无发言权,纸上谈兵只会惹人笑话。

    黄仙儿娇笑起来,也不知是开心,还是在嘲笑。

    “这文会一点意思都没有,早知道就不来了。”有女眷抱怨道。

    她们怀着期待和热忱而来,想看的是蛮子吃瘪,而不是杨武杨威,力挫大奉读书人。

    怀庆叹了口气,她是女儿身,这种场合不好下场,否则就是打读书人的脸,而且,兵法之道,她也只是看过一些兵书而已。

    那裴满西楼是白首部少主,久经战事,经验丰富,水平肯定比她高很多很多。

    “扶我回去!”

    太傅握着拐杖,用力顿了三下,低吼着说。

    老人满脸失望。

    ...........

    寝宫里。

    老太监脚步飞快的跑进来,脸色忐忑。

    帷幔低垂,榻上,元景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太监低声道:“张慎,服输了........”

    “啪!”

    元景帝把书摔在了老太监脸上。

    .........

    芦湖畔,凉棚里。

    裴满西楼朝四方作揖,笑容温和,胜不骄败不馁的姿态:“多谢各位指教,大奉不愧是文道昌盛之地,令人心生向往。”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就像在嘲讽,不,这就是嘲讽。

    太傅面沉似水,加快了脚步。

    诸公纷纷起身,沉默的离开案边,打算走人。

    “笃!”

    酒杯放在桌上的声音有些沉重,引来周遭人的侧目。

    许二郎翩翩然起身,朗声道:“我大哥有句诗: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

    声音传开。

    太傅停下脚步,回眸看来。

    诸公和勋贵武将们看了过来。

    国子监的学子看了过来。

    裴满西楼愕然的看着这位出言挑衅的翰林院年轻官员。

    许新年望着白发蛮子,淡淡道:“本官与你论一论兵法。”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辞旧!”

    翰林院的同僚们纷纷用眼神示意,让他不要冲动。

    许辞旧在官场名声不错,全是楚州屠城案中,堵在午门怒骂淮王时积累。

    这份名声来之不易,因为一时愤慨、冲动毁于一旦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张先生是他的老师,连他都输了,许辞旧以为自己能赢?”

    “何苦再去丢人呢,裴满西楼所著兵书,连张大儒都自愧不如,大加赞赏。”

    “我等也愤慨不平,只是,只是这许辞旧过于鲁莽了。”

    国子监学子议论纷纷。

    裴满西楼怀疑自己听错了,盯着许新年看了片刻,恍然想起,这位是张慎的弟子。

    只是........老师都输了,学生还想扳回局面?

    竖瞳少年玄阴一脸冷笑,而黄仙儿则百无聊赖的玩弄酒杯,淡淡道:“无趣。”

    王思慕错愕的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许新年憋了半天,竟是为了此刻?

    意气用事!王首辅心里大怒。

    “许大人,你可练过兵?”裴满西楼含笑问道。

    许新年摇头。

    “可上过战场?”裴满西楼又问。

    许新年还是摇头。

    这位出生蛮族的读书人微微摇头,“你虽主修兵法,却是纸上谈兵,怎么和我论兵法。”

    竖瞳少年玄阴嘲笑道:“你莫不是也著了兵书,要拿出来与我大兄一较高下?”

    见许新年被蛮族嘲笑,众人亦感丢人。

    张慎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心说这小子脑子糊涂了?为师都自愧不如,他跳出来作甚?给我报仇么。

    不过,让他受一受挫折也好,许辞旧就是太顺了,不管是家境、求学、官场,他都没有受过太大的挫折。

    许新年抬了抬下巴,傲然道:“没错,我这里确实有一部兵书,请裴满兄指点一二。”

    “!!!”

    包括张慎在内,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许新年,目光极为茫然,与裴满西楼一样,他们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许新年不理众人,从怀里摸出一本浅棕色书皮的线装书。

    裴满西楼看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字:孙子兵法。

    饱读诗书的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并非当世流传的兵书,也不是朝廷刚修的,赠予他的那些老调重弹的兵书。

    但他是个爱书的人,不会因书名而轻慢了任何一本书,抬手摄来,微笑翻阅。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开篇还算不错,简单的陈述了战争的重要性,颇为一针见血。

    继续往下看: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裴满西楼微微颔首,收起了内心的些许轻慢和审视心态,能写出这一句,著书之人确实有些真本事。

    当他看到“兵者诡道也”时,终于动容,瞳孔略有收缩:“妙,妙啊!此言甚妙。”

    裴满西楼如饥似渴的看下去,渐渐沉浸在知识海洋里,流连忘返,把周围的一切都忽略了。

    此书有十二篇,内容博大精深,它不但描述了战争理论、经验,甚至还总结出了战争的规律。

    这本书已经超脱了计谋的范畴,书中阐述的东西,不仅限于简单的计谋兵法,而是一种更宏观,更高层次的东西。

    比如,书上说,政治是决定战争胜败的重要因素。层次高一下子拔高了,裴满西楼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蛮族打战,只是为了劫掠,裴满西楼也认为打仗就是打仗,战场之外的因素固然重要,但战争的胜败,终究是双方战力的落差。

    兵书的字数不多,相比起他厚厚的一大本,显得简陋无比。可它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值得让人深思许久。

    反观自己抄录各个战役,努力的用文字分析细节。总结各种阵营,强调士卒重要性.........贻笑大方。

    当然,这本书也有缺陷,比如它通篇都没有提到武夫的作用,以及如何利用武夫。

    许久之后,裴满西楼终于从沉浸式阅读中挣脱,发出满足的感慨:“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接着,他发现周围的大奉人直勾勾的看着他。

    众人都傻了。

    刚才裴满西楼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充分给他们展示了“欣喜若狂”、“叹为观止”、“如饥似渴”等词汇。

    让人无比好奇,书中到底写着什么,让一位才华惊艳的人物,做出这般反应。

    裴满西楼看了眼许新年,又看了眼手里的孙子兵法,犹豫着,挣扎着,最后长叹一声,深深作揖:

    “许大人,是在下输了。

    “在下别无所求,只想恳请许大人让我抄录此书,在下愿行弟子之礼,称您一声先生。”

    此书确实远胜他写的《北斋兵法》,嘴硬没有意义。

    竖瞳少年玄阴,眼睛瞪的圆滚:“大兄,你,你..........”

    妩媚妖娆的黄仙儿,此刻,娇俏的脸庞终于没有了慵懒散漫的自信,花容微变。

    哗然声响起,炸锅了一般。

    裴满西楼认输了,自愧不如。

    而且,为了能抄录许辞旧所著的兵书,竟不惜以学生自居。

    勋贵、武将们直勾勾盯着裴满西楼手里的兵书,仿佛那是世上最诱人的东西。

    王首辅深深的看着许二郎,眼神和表情都凝固了一般。

    王思慕芳心砰砰狂跳,痴迷的看着傲然立于场中的许二郎。

    太傅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上下审视,而后用力顿了两下拐杖,抚须大笑:

    “这才是我大奉读书人,这才是真正的后起之秀。”

    三公主四公主望着许辞旧,眸中异彩绽放。

    “许家真是一门双杰啊,许七安已是耀眼无比,这许辞旧,竟不逊色分毫。”有人感慨道。

    张慎从裴满西楼手中夺过兵书,怀着深深的困惑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变幻,与刚才的裴满西楼如出一辙。

    等他看完,已是呆若木鸡。

    “不,不对,这本兵书是谁写的?辞旧,是谁写的?”张慎激动的问道。

    自己弟子什么水准,他会不知道?许辞旧在兵法一道出类拔萃,但绝对不可能著出这般经天纬地的兵书。

    这本兵书的作者,另有其人。

    张慎迫不及待想知道原作者是谁,大奉竟有此等人物。

    许新年缓缓点头:“这本兵书确实不是我写的。”

    满堂哗然为之一滞,众人茫然且困惑的看着他,又看一眼张慎。

    渐渐回过味来,这本让裴满西楼折服的兵书,作者另有其人?

    “是魏渊,是不是魏渊?”张慎又问。

    一道道目光落在许二郎身上。

    魏渊........裴满西楼喃喃自语。

    魏渊啊!众人恍然大悟。

    “这关魏公何事?”

    许二郎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目光扫过众人,拔高声音:“这是我大哥所著的兵书。”

    刹那间,凉棚内外,芦湖畔,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

    ps:真希望每天写万字大章,脑子说:不,你做不到。

第两百零七章 各方

    整个现场,在此刻落针可闻,几息后,巨大的震惊和错愕在众人心里炸开,继而掀起狂潮般的议论声。

    这一次的哗然,远胜之前任何一次。

    折服嚣张不可一世的裴满西楼的兵书、让大儒张慎拍案叫绝的兵书,原来不是出自许新年之手,而是那个名字几乎成为禁忌的.........

    前银锣许七安所著?

    “是许银锣所著的兵书,这,这怎可能呢.........他又不是读书人。”

    “许银锣,他只是个武夫啊.........”

    虽然许七安不当官了,众人还是习惯称他许银锣。

    国子监学子们炸锅了,你一言我一语,发表各自的看法、意见,甚至不再顾忌场合。

    大多数人觉得荒诞,难以置信,倒不是看不起许七安,而是事情本身就不合理,让人震惊,让人迷茫,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国子监里,有学子大声道:

    “你们不要忘了,许银锣是诗魁,当初谁又能想到他会作出一首又一首惊才绝艳的传世佳作?”

    他的话立刻引来学子们的认同,大声吆喝起来,似乎要说服其他不敢相信的同窗:

    “许银锣不是读书人,可他作的了诗,怎么就作不了兵法?而且,你们忘了么,许银锣可是上过战场的。当日在云州,他一人独挡八千叛军,力竭而亡。”

    闻言,其他学子幡然醒悟,对啊,许银锣也不是没上过战场的雏,他在云州可是一人独挡数千叛军的。

    “许银锣真乃绝世奇才啊。”

    “是啊,许银锣不是读书人,更说明他惊才绝艳,乃世间罕见的奇才。”

    “可恶,这样的人为何走了武道,那许........不当人子啊。”

    一时间,国子监学子的赞誉铺天盖地。

    甚至有憋屈许久的学子,大声挑衅道:

    “裴满西楼,你说自己是自学成才,巧了,我们许银锣也是自学成才。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天赋,但一山更有一山高,我们大奉的许银锣,就是你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山。”

    众人立刻附和。

    裴满西楼面无表情,无言以对。

    竖瞳少年双拳紧握,面部肌肉抽动,一副想大开杀戒,但竭力忍耐的姿态。

    他快气疯了,明明形势大好,一切都按照裴满大兄的计划走,除了个别德高望重的名儒不好下场,当代读书人没一个是裴满大兄的对手。

    一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许七安,竟挫败了裴满大兄的谋划,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黄仙儿咬着唇,柔媚眼波荡漾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原来是他大哥写的兵书,许大郎肯把如此奇书交给他,兄弟之间的感情比我想象的更深厚..........王思慕错愕之后,并没有觉得失望,对于二郎和他兄长的感情,既感慨又欣慰。

    单凭许二郎自身的能力,在父亲眼里,略显单薄。可如果他身后有一个劝其所能顶他的大哥,父亲便不会轻视二郎。

    想到这里,她悄悄瞥了一眼父亲,果然,王首辅深深的注视着许二郎。

    王思慕心里暗喜,而且,有了今日文会之事,二郎的名望也将水涨船高。

    有那么一刹那,怀庆忍不住想扭过头,去看身后的某个侍卫,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僵硬着脖子,保持坐姿不懂。

    心里的好奇随之发酵,他竟懂兵法?著兵书?自认识他以来,从未在见他在兵法上发表过见解,是魏公著书?借他的手转交许二郎..........

    聪明的皇长女联想到更多,她怀疑这本兵书是魏渊所著。

    怀庆抿了抿嘴,目光旋即落在张慎手里的兵书上,那双清冷如秋水的眸子,罕见的燃烧起对知识的灼热和渴望。

    是狗奴才写的书啊.........裱裱笑靥如花,鹅蛋脸明媚动人,许二郎出风头,她只觉得解气,终于有人能压一压这个嚣张的蛮子,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心理感受。

    突然听说兵书是许七安写的,那裱裱就来劲儿了,心里乐开花,骄傲喜悦翻涌,若非场合不对,她会像一只扑腾的麻雀,叽叽喳喳的缠着许七安。

    太傅欣慰的笑起来,老脸笑开了花:“我大奉人杰地灵,还是有让人惊叹的晚辈的。”

    说罢,他望着宛如雕塑的张慎,沉声道:“张谨言,把兵书给老夫看看。”

    张慎恍然回神,把兵书隔空送到太傅手中。

    太傅拄着拐杖,回身坐在案后,眯着有些昏花的老眼,翻阅兵书。

    半刻钟不到,仅是看完前两篇的太傅,突然“啪”一声合上书,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沉声道:

    “此书不得流传,不得让蛮子抄录。这是我大奉的兵书,绝不可外传。”

    这.........

    一时间,勋贵武将们,国子监学子们,翰林院学霸,当然还有怀庆等人,看着太傅手里的兵书,愈发的垂涎和渴望。

    ............

    年轻的小宦官,狂奔着来到寝宫门口,双眼烨烨生辉,没有如往常般低下头,而是一个劲儿的往里看。

    显示出他内心的迫不及待和激动。

    老太监有些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闭目打坐的元景帝,悄悄后退,来到寝宫门外,皱着眉头问道:“何事?”

    年轻宦官细声耳语几句。

    老太监蓦地睁大眼睛,神色极为复杂,他低着头,返回元景帝身边,轻声道:“陛下,老奴,老奴有事禀告。”

    元景帝没有睁眼,简单的“嗯”了一声,兴趣缺缺的模样。

    “文会那边有了新情况,张慎认输后,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挺身而出,欲与裴满西楼论兵法........”

    元景帝睁开了眼。

    老太监继续道:“裴满西楼甘拜下风。”

    元景帝露出了极其意外的表情,沉吟几秒,缓声道:

    “那许新年是张慎的弟子,主修兵法,没想到他竟有此造诣,难得。此子虽是许七安的堂弟,但也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他赢了裴满西楼,倒是可以接受。”

    许七安是主动辞官,但后续元景帝也下旨剥夺了他的爵位和官位,把他逐出朝堂。

    许新年是那厮的堂弟,如今胜了裴满西楼,外人谈论他时,必然会说到同样才华横溢的许七安,然后指责他“迫害”忠良。

    这是唯一不好的地方。

    不过,许新年庶吉士的身份是他钦点,一身才华也是他慧眼识珠,所以问题不大。

    总体而言,元景帝还是颇为欣慰的,相比起那点风言风语,输给裴满西楼才是真正的颜面无光。

    朝廷丢脸,他这个一国之君也丢脸。

    当皇帝的,最注重两个东西:权力和形象。

    元景帝眉眼间的阴郁消除,脸上展露淡淡笑容,道:“你详细说说过程,朕要知道他是如何胜的裴满西楼。”

    老太监犹豫一下,默默退后了几步,这才低着头,说道:“庶吉士许新年取出了一本兵书,裴满西楼看后,佩服的五体投地,心甘情愿认输。”

    “兵书?”

    这是元景帝没有想到的,他愕然道:“什么兵书。”

    云鹿书院的张慎都承认自己的《兵法六疏》不如裴满西楼,而翰林院修的那些兵书,都是新瓶装旧酒罢了。

    老太监咽了咽口水:“那兵书叫《孙子兵法》,是,是........许七安所著。”

    说完,他听见寝宫里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

    哪怕不抬头,他也能想象到陛下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几秒后,元景帝不夹杂感情的声音传来:“出去!”

    老太监心里一松,低着头,逃跑似的离开寝宫,身后,传来器皿、花瓶被砸碎的声音。

    朝廷没有丢人,但陛下这次,丢脸丢大了..........老太监叹息一声。

    可想而知,京城上下会怎么议论陛下,皇帝不仅为一己之私,迫害忠良,如今京城读书人被一个蛮子压了一头,到最后,竟然还是那个被皇帝驱逐出官场的人力挽狂澜。

    堂堂一国之君沦为笑柄,也难怪陛下会大发雷霆。

    ...........

    文会结束了,兵书最后也没回到许新年手里,而是被太傅“强取豪夺”的留下来。

    勋贵武将,以及在场的读书人意见很大,但不敢公然忤逆这位儒林德高望重的前辈。

    连怀庆也不敢,所以有些不开心的离开,带着侍卫直奔怀庆府。

    各路人马散去,妖蛮这边,裴满西楼神色有些凝重,黄仙儿也收起了媚态,俏脸如罩寒霜。

    更别说性格冲动暴戾的竖瞳少年。

    三人坐上马车后,谁都没有说话,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里,黄仙儿主动打破僵凝,问道:

    “你还有什么计策?”

    裴满西楼面无表情,有个几秒的思考,淡淡道:

    “文会虽然输了,我的名声不能更进一步,甚至有了不小的打击。但大奉官员不会因此无视我,效果还是有的,只是被那位许银锣横插一杠,后续的所有计划都泡汤了。”

    他长叹一声:“此人惊才绝艳,不得不服啊。以前我佩服他的诗才,佩服他的天赋,羡慕他的声望,但今日之后,我对他有了深深的忌惮,甚至畏惧。

    “幸好他与大奉皇帝不合,不,幸好他和大奉皇帝是死仇。否则,将来他若掌兵,我神族危矣。”

    黄仙儿嫣然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打算挑几个姿色不错的美人送去。”

    裴满西楼摇头道:“他会缺女人?”

    黄仙儿轻叹一声,有意无意的露出大长腿,素手轻抚胸脯,妩媚道:“那我亲自出场,总可以了吧。”

    裴满西楼露出笑容:“就等你这句话。”

    顿了顿,他道:“不急,这几日先继续奔走,尽量拉拢一些大奉官员,能挽回多少损失就尽可能的挽回。等谈判结束后,我们一起拜访这位传奇人物。玄阴,你不能去。”

    竖瞳少年不服,急道:“为什么?”

    裴满西楼冷笑道:“许七安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你说话没轻没重,激怒了他,极可能当场把你斩了。”

    竖瞳少年瞪眼,“他敢!我们是使团,他敢斩使团,大奉朝廷不会饶他。”

    斩使团意味着两国决裂,眼下共同抗击巫神教的背景下,大奉朝廷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黄仙儿戳了戳玄阴的脑袋,笑眯眯道:“他连国公都敢杀,你若是不怕死,我们不拦着。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吧。

    “烛九主上让你来历练,是对你抱了期待,但你若是死在这里,祂老人家也不会在意的。”

    妖族在历练晚辈这一块,向来冷酷,而烛九是蛇类,尤为冷血。

    能成长起来,就大力栽培,要是死了,那就是自己不行。

    弱肉强食,生存法则。

    ...........

    怀庆府。

    回府后,怀庆挥退宫女和侍卫,只留了裱裱和许七安在会客厅。

    “果然是你,我看了半天都没找到你,要不是进了棚里,我都不敢确定你身份。”

    裱裱喜滋滋的拉着许七安入座,要和他坐一起。

    公主,咱们不能同席的,这样太不合规矩了..........另外,我前世这张脸,帅到惊动党,你竟没有一开始发现,你脸盲有些严重啊。

    许七安刚这么想,便听裱裱一脸佩服的说道:“你真聪明,易容成这样平平无奇的男人,别看瞧一眼就忘记啦,根本注意不到。”

    许七安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默默坐到别桌去了。

    裱裱睁大水汪汪的桃花眸,一脸委屈。

    “兵书是魏公写的,借你之手打压裴满西楼?”怀庆喝着茶,看了眼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愚蠢妹妹一眼。

    “是啊!”

    许七安笑着点头。

    怀庆微微颔首,这就合理了,当世之中,能让裴满西楼折服,让张慎叹为观止,让太傅如此激动的兵书,在她认识里,只有魏渊能写出来。

    兵书是魏渊写的啊.........裱裱有些失望,在她的认识里,狗奴才是无所不能的。

    “兵书写着什么你想必不记得了吧。”怀庆问道。

    “不记得了。”许七安摇头。

    怀庆失望的点了点头,虽然她最后肯定能一睹兵书,但身为好书之人,并不愿等待。

    算了,待会去见见魏公..........怀庆心想。

    闲聊几句后,许七安告辞离去。

    裱裱跟着他一起离开,出了怀庆府,她眸子紧盯着许七安:“兵书,真的是魏渊写的?”

    ...........

    ps:17、18、19三天要开会,是阅文的一个活动,期间可能更新会不稳定,先打个预防针。

第两百零八章 天地会的夜谈会

    许七安侧头,看见一双闪闪发亮的桃花眸子,妩媚,漂亮,让人着迷的眸子。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更是五官里最重要的部位,能让人见之忘俗的女子,通常都拥有一双灵气四溢的眼睛。

    临安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但她凝视着你时,眸子会迷迷蒙蒙,于是分外的妩媚多情。

    但这样一双眸子看着你时,你就会不忍心捉弄她,会愿意吧自己的心剖出来送给她。

    原本打算捉弄她的许七安,改变了主意,低声轻笑:“不,兵书是我写的,与魏公无关。”

    裱裱惊喜的笑起来,她收获了满意的答应,无比满意。

    “那你为何要骗怀庆呀。”

    临安轻快的蹦跳一下,红裙如火浪翻滚。

    “因为怀庆殿下过于自信,她认定的东西很难推翻和改变,而之前我又没有展现出在兵法方面的学问,她认为兵书出自魏公之手,其实是合理的。”

    许七安解释道。

    “其实还是她不信你,我就很信你,我说什么我都信。”临安得意的哼哼。

    天真也有天真的好处........许七安心说。

    如果遇到他这样的好男人,天真的姑娘是幸福的。但如果遇到渣男,天真姑娘的心就会被渣男玩弄。

    许七安就从不玩弄姑娘的心,他更喜欢姑娘的身子。

    离开皇城前,许七安回眸,看了眼更深处的皇宫。

    如果外界真的有一条密道通往皇宫,那会是在哪里呢?

    恒远大师又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逼元景帝大动干戈的派人捉拿。

    ...........

    国子监外的台子上,一位儒袍学子站在台上,绘声绘色,吐沫横飞的传扬着文会上的见闻。

    “那叫裴满西楼的蛮子学问委实了得,与翰林院清贵们说天文谈地理,经义策论,不弱下风。翰林院清贵们束手无策之际,云鹿书院的大儒张慎,张谨言来了........”

    台下,一群百姓津津有味听着,此时终于松了口气,纷纷笑道:

    “云鹿书院的大儒来了,那岂不是十拿九稳,蛮子嚣张不起来了吧。”

    “是啊,谁不知道云鹿书院的大儒学问高,跟观星楼一样高。”

    台上的儒袍学子摇头,无奈道:“不,云鹿书院的张慎大儒也输了,谁能想到那蛮子取出了一本兵书,张慎大儒见了之后,甘拜下风。”

    台下的百姓惊怒不已,哗然如沸。

    “连云鹿书院的大儒都输了?”

    “真的输给蛮子了么,可恶,大奉读书人全是废物不成。”

    “气死我了,比去年的佛门使团还要气人。”

    市井百姓骂的毫无顾忌。

    台上的学子压了压手:“各位稍安勿躁,如果文会输了,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呢。”

    闻言,聚在周围的百姓非但没有安静,反而叫嚣的愈发厉害。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云鹿书院的大儒都输了,那到底是谁赢了蛮子?”

    国子监学子笑道:“别急,听我继续说下去。这时候,翰林院一位年轻的大人站了出来,说要和裴满西楼论兵法,这位年轻的大人叫许新年,是许银锣的堂弟.........”

    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许新年如何取出兵书,如何折服裴满西楼。

    周围的百姓听完,振奋叫好,直夸虎兄无犬弟,许家兄弟俩都是人杰。

    国子监学子故意停顿,恶趣味的看着百姓夸赞许新年,等到差不多了,他话锋一转,大声道:“你们知道兵书是何人所著?”

    百姓们停了下来,茫然看着他。

    国子监学子大声道:“是许银锣,我们大奉的诗魁许银锣。”

    一张张脸布满错愕,旋即,转化为激动和狂喜。

    得益于国子监学子们对许七安的大肆赞扬、宣传,许七安一部兵书折服蛮子的消息迅速席卷京城。

    市井百姓们对裴满西楼的学问并不关心,只知道这个蛮子近日来极为嚣张,连国子监都输了。

    他们原本期待着云鹿书院的大儒出面,挫一挫蛮子的嚣张气焰,结果传来的消息是,云鹿书院的大儒也输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又惊又怒,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在下一秒,几乎一致的转怒为喜,许银锣让堂弟代为出招,取出一本兵书,瞬间折服蛮子。

    许银锣的传奇经历,又增添一笔。

    说书先生拍案叫绝,他们终于有了新题材,虽然百姓们对佛门斗法、独挡八千叛军等等事迹,津津有味,但终归是反复听了无数次。

    现在终于可以说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

    许七安和临安没有离开没多久,怀庆也跟着出了皇城,乘坐极尽奢华,造价昂贵的马车,抵达了打更人衙门。

    通传之后,拖曳着裙摆,仪态华贵的怀庆,在浩气楼七层见到魏渊。

    魏渊站在堪舆图前,凝眸审视,没有回头,笑道:“殿下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里。”

    怀庆行了一礼,她在魏渊面前,始终以晚辈自居,不拿公主架子。

    “本宫是来求书的。”她嗓音清冷。

    魏渊返回案边,提笔,说道:“我给公主一份手书,你需要什么书,去案牍库取便是。”

    怀庆摇摇头,眸子亮晶晶的,带着希冀:“本宫想看那本兵书,魏公,你精通兵法,却从未有著书流传。实在是一个遗憾,如今您的兵书问世,是大奉之幸。”

    魏渊缓缓摇头,温和道:“那本兵书不是我著的。”

    不是?怀庆脸色倏然凝固,眼睛略有呆滞了看着魏渊,几秒后,她瞳孔恢复焦距,内心情绪如海潮反应。

    兵书真的出自许七安之手,他如此精通兵法,为何之前从未主动提及,隐藏的如此深..........

    她震惊之余,又有些幽怨,许七安故意不解释,成心让她在魏渊面前出糗。

    魏渊笑道:“坦白来说,我都有点想带他上战场了。如此奇才,磨炼几年,大奉又出一位帅才。”

    怀庆收敛情绪,浅笑道:“偷偷带去便是。”

    魏渊垂眸,轻声道:“不带了。”

    ............

    司天监,八卦台。

    监正坐在东边,杨千幻坐在西边,师徒俩背对背,没有拥抱。

    “不错,该掌握的阵法,你已经初步掌握,最多三年,你可以尝试晋升天机师。”监正微微点头,带着笑意的语气说道。

    “晋升天机师的要求是什么?”杨千幻兴趣十足的问道。

    他在四品境待了五年,确实该更进一步了。模仿许七安从未成功过一次,这让杨千幻明白了一个道理。

    凡人是有极限的,如果要超越许七安,就不能当凡人。

    “观星三年,若有所悟,便刻画阵法,遮掩自身三年。”监正缓缓道。

    “六年不能外出,不能见人?”

    “六年是最快的速度,你若悟性不够,便是六年又六年,乃至寿元总结,也未必能晋升。”监正喝了一口酒,感慨道:

    “超脱凡人,哪有那么简单?”

    杨千幻语气坚定的说道:“老师,我只想当个凡人,天机师,不当也罢!”

    监正便不再搭理他了。

    这时,轻盈的脚步声攀登台阶而来,穿黄裙的鹅蛋脸小美人登上八卦台,兴匆匆道:

    “杨师兄,文会结束了,我们大奉赢啦。”

    杨千幻淡淡道:“采薇师妹,读书人无聊的聚会,我不感兴趣。”

    褚采薇眨了眨眼:“许七安也出手了。”

    杨千幻一个闪现出现在褚采薇面前,后脑勺灼灼的盯着她:

    “许七安出手了?他念诗了?呵,真让人羡慕啊。不过,此次文会比斗兵法,他也不过是配角罢了,强行念诗,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在我看来,是小道。许七安已经堕落了。”

    强行念诗,彰显自己存在感的难道不是师兄你么.........褚采薇心里疯狂吐槽,哼哼道:

    “许七安没有念诗,他甚至都没出场。”

    杨千幻“嗯”了一声,表达疑惑。

    褚采薇脆生生道:“他写了一本兵书,让许二郎在文会上拿出来,裴满西楼看了之后,甘拜下风,甚至愿以弟子身份自居。现在那本兵书成为炙手可热的宝典啦........咦,杨师兄你怎么了。”

    “许,许宁宴的人前显圣功力,突飞猛进,不已臻至化境,大成了,大成了啊........”杨千幻激动的说。

    师兄在说什么啊!褚采薇看了他后脑勺一眼,道:

    “他是因为得罪了陛下,所以才不得已为之的。不然,以许宁宴的性格,恨不得四处炫耀呢。”

    “不,不,你不懂!”

    杨千幻激烈反驳,他激动的挥舞双手:

    “真正妙到绝巅的人前显圣,就是这样的,人未至,却能震惊四座。人未至,却能折服蛮子。他从头到尾什么事都没做,什么话都没说,却在京城掀起巨大狂潮。

    “许宁宴啊许宁宴,你真是我的一生之敌,终有一天,我要超越你,把你踩在脚下。我要把你的所有本事都学会。你越是高调,我学的越多,将来,你会后悔的。”

    褚采薇眨巴一下眸子,天真烂漫的说:“那师兄你首先要写一本兵书。”

    杨千幻忽然僵住,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半晌,他喃喃道:“凡人果然是有极限的,老师,我,我不做凡人了..........”

    人间不值得!监正落寞的叹口气。

    ...........

    深夜。

    许七安趴在床上,背上坐着娇小的钟璃,钟医师用她**的穴位按摩手法,替许七安疏经活血,简称,大奉马杀鸡。

    “舒服.......”

    许七安半叹息半呻吟的称赞了一句,道:“说起来,我也非常精通穴位按摩之法,只是浮香走后,暂时没有哪位女子有这般幸运了。钟师姐,你愿意当这个幸运的人吗。”

    钟璃默默摇头,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摇头就对了。

    许七安就有些生气:“那你别坐我身上,屁股这么大,压着我了。”

    “哦!”

    钟璃小声应道,从他身上下来,拖着绣花鞋,回自己的小榻。

    打发走钟璃后,许七安掏出地书碎片,接着桌上照过来的昏黄烛光,传书道:【我大哥今日去了打更人衙门,发现当日平远伯手底下的人贩子,都已经被斩首了。】

    【二:呵呵,你大哥真棒。】

    楚元缜没看懂李妙真的嘲讽,以为她在赞扬许七安的才华,传书道:

    【其实我怀疑兵书是魏渊所著,只是借宁宴兄之手,转赠辞旧,借此打压蛮子。嗯,关于恒远的事,我思虑再三,元景抓住了恒远大师,但金莲道长笃定恒远不会死。

    【那么我若是元景,我肯定会把他封印在一个我看得到的地方。试问,哪里是元景看的到,别人又找不到的地方?】

    【二:皇宫!】

    飞燕女侠机智的抢答。

    楚元缜继续传书:【妙真说的没错,但根据许宁宴的情报,当日,淮王密探并没有进宫,甚至没进皇城。】

    许七安心里一动:【你是说,通往皇宫的密道,在内城?】

    楚元缜传书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有个无法解释的疑惑,你们都看过京城堪舆图吧,内城通往皇宫,中间隔了一个皇城。从内城任何一个城门开始出发,策马狂奔,也得两刻钟才能抵达皇城。再由皇城进入皇宫,路途遥远,我不相信有这么长的地道。】

    那样就不是地道,而是隧道了,确实不可能........许七安缓缓点头。

    想挖一个隧道,还得是偷偷摸摸的挖,毕竟就算是元景帝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搞隧道作业。

    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委实可怕。而且京城众多,你从人家底下挖隧道经过,早被感应出来了。

    楚元缜传书:【我的想法是,会不会有什么土遁的法术?】

    【二:首先,土遁法术修行困难,掌控此术者寥寥无几。另外,只有在具备地脉的环境下才能施展。】

    【五:什么是地脉?】

    丽娜完美的充当了马前卒。

    【二:地脉就是地脉,我解释不出来,但术士可以,术士精通风水,知道什么是地脉。或者,我们博学多才的三号知道什么是地脉。】

    妙真是知道钟璃在我房间里,暗示我去问她.........

    飞燕女侠真讲义气,忍着尴尬不揭穿我,么么哒..........许七安扭头,看向小塌上的钟璃:“你知道什么是地脉吗。”

    ...........

    ps:书评区有和快手做的一个联合活动,是一些宠物短视频,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另外,这几天精神萎靡,我反思了一下,是因为我原本把作息调整回来了,但近日来,又连续熬夜到四五点,作息又紊乱了,所以白天精神萎靡,码字速度慢。由此可见,规律作息有多重要。

第两百零九章 一号的主动

    钟璃翘起脑袋,歪着头,想了几秒,道:“地脉就如同人的经脉,山川河流的走势都受地脉影响。”

    顿了顿,继续说道:“地脉是一个统称,分十二种,暗合人体十二正经,它在风水学中非常重要,有地脉的土地才是风水宝地,建宅和选墓地尤为注重地脉............”

    许七安听的头皮发麻,精简了一下,在地书聊天群里回复:【地脉就相当于人体经脉,对应十二正经。】

    结束。

    天地会众人等了半天,没看到后续,一时沉默了下来,这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嘛。

    不过许七安倒是想起了一件小事,当初买新宅带褚采薇看风水时,许府井中有一只女鬼,而鬼魂是无法独立长存阳间的。

    当时褚采薇下到井中查看,发现井底有一条阴脉。

    阴脉想来也是地脉的一种。

    想到这里,许七安又问道:“钟师姐,皇城里有地脉吗?”

    钟璃细声细气道:“皇城里当然有地脉,它的名字叫龙脉。”

    不等许七安追问,她贴心的解释道:

    “龙脉是气运的延伸,六百年前,大奉在此地建都,京城的地脉受紫气滋养,受一国气运加持,受黎民百姓愿力加持,日子一久,便蜕化成龙脉了。”

    龙脉是地脉的一种,但龙脉又是气运的延伸...........许七安沉吟道:“龙脉有什么作用吗?”

    钟璃沉吟道:

    “就如同祖坟风水如果被破坏,会影响后人,龙脉和镇国剑的效果相似,镇压一国气运。大周末年,云鹿书院大儒钱钟,携民怨入大周京城,以身陨为代价,撞散了大周最后的国运。他撞的,就是龙脉。

    “在我们术士里有句谚语,得龙脉者得天下。”

    不是很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许七安传书道:【皇城内有龙脉。】

    然后又问钟璃:“你能操纵龙脉吗?”

    钟璃懵了半天,弱弱道:“龙脉镇压一国气运,就算是监正老师,也不敢轻易触碰的。”

    许七安旋即又把龙脉的特征转述给天地会众人。

    楚元缜分析道:【如果连监正都不敢轻易触碰龙脉,那么淮王密探更不可能借龙脉土遁。是我的想法错误了?】

    推测陷入僵凝,就连许七安也暂时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一号突然说道:【恒远的事我来查,交给我负责,你们谁都不用管了。】

    咦,一号竟如此主动,这不符合他(她)的性格..........许七安吃了一惊。

    地书碎片持有者里,一号最低调,身份最神秘。七号八号无法冒泡事出有因,唯独一号,极少冒头,偶尔参与讨论,却点到即止。

    从不与地书碎片持有者线下面基。

    不单是他,天地会成员都感到诧异,如此主动积极,不符合一号惯常作风。

    【一:天地会里,除了我,没人能自由出入皇城,我甚至能想办法进宫。不管是恒远还是地道,我都比你们更有优势,也更安全。

    【当然,如果我需要帮助,我会向你们求助,希望诸位不要拒绝。】

    这理由合情合理,很轻易就说服了众人,并让许七安等人由衷的松口气。

    确实,现在的皇城和皇宫,对于他们来说是禁地,就算许七安能悄咪咪的溜进皇城,也只能陪伴在怀庆和临安身边,缺乏单独行动的条件。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号的能力,以及他的身份...........楚元缜心想。

    一号能自由出入皇城,甚至能找机会进宫,这说明他的身份很高,诸公之一?宗室或勋贵?李妙真暗自揣摩。

    呼,恒远大师的事终于有人接手啦,那我就放心了,睡觉睡觉..........丽娜开心的想。

    ...........

    接下来的两天里,朝廷和妖蛮使团谈判了数次,未有成果,双方暂时没有达成一致。

    许七安远离庙堂,对此事并不关心,他这两天到未亡人的小院里躲清静。原因是文会之事后,各路读书人不停的往许府送帖子。

    有的想拜访他,有的想约他去喝酒,有的想给把家里的女儿或妹妹嫁给他,还附带了生辰八字。

    佛门斗法时,许七安固然名声远播,但读书人对他还带了一层偏见,并没有完全视作“自己人”。

    楚州屠城案后,赵守在朝堂公开宣布许七安是他弟子,许七安正式成为读书人眼里的“自己人”,只不过那次元景帝在气头上,没人敢和许七安套近乎。

    文会风波后,许七安成了香饽饽。

    这些都是小问题,真正让他在家待不下去的是云鹿书院的几位大儒。

    前天,风儿甚是喧嚣,许七安眼皮直跳。

    赵守院长来了,穿着浆洗发白的儒衫,头发凌乱,一副犬儒打扮。

    许七安恭敬的引着名义上的老师入厅,奉上好茶,闲聊之后,赵守就问:“宁宴竟擅长兵法,那本兵书可有其他手抄?”

    赵守是来看书的,顺便想把兵书收录进书院的藏书阁。

    手抄没有,最近倒是忍不住想手冲...........四个月不近女色的许七安,很遗憾的回绝了赵守。

    就在这个时候,大儒张慎、李慕白、陈泰联袂拜访。

    看见院长赵守,三位大儒一脸不屑。

    张慎:“窃诗贼!”

    陈泰:“窃徒贼!”

    李慕白:“无耻老贼!”

    三人异口同声:“呸!”

    然后赵守院长大怒,言出法随,袖子一挥:“退去一百里。”

    三位大儒袖子一挥:“不退!”

    “退去一百里。”

    “不退。”

    “退去一百里。”

    “不退。”

    在这场别开生面的法术较量里,许七安就溜出许府去了,临走前回头,看见婶婶摆在厅里的盆栽摔碎在地上。

    看见许铃音加入战场,站在一旁:“tuituitui......”

    李妙真拼了老命把这个愚蠢的丫头救出来,不然她就被送出百里之外。

    王妃的小日子过的特别滋润,并不是身体上的滋润,是精神上的滋润。

    自由自在,衣食住行样样不缺,许七安还经常陪她出去逛铺子,吃小食,看戏曲等。

    九色莲藕长势极好,已经开始发芽,且又长出了一截。许七安期待它能变的比金莲道长那根更大。

    这天黄昏,许七安在勾栏变装后,骑着心爱的小母马,回了许府。

    晚餐时,婶婶说道:“我让玲月请王家小姐后天来府上做客,家里的男人记得避一避。另外,该有的礼数也得有。

    “说你呢说你呢,许铃音,就你最没礼数。”

    吃相一点也不文雅的许铃音抬起头,疑惑的道:“那师父和妙真姐姐来府上做客,我也是这样的,娘怎么不说我没礼数?”

    “那能一样吗,那是你二哥未过门的媳妇。”婶婶道。

    “媳妇是什么?”许铃音问。

    二叔就说:“你娘就是爹的媳妇,明白了吗。”

    许铃音震惊道:“她要当我娘呀?”

    大家低头吃饭,放弃了向小豆丁解释“媳妇”这个名词的想法。其实解释起来确实复杂,媳妇虽然是名词,但男人娶媳妇,是渴望把它变成动词。

    里面的含义过于深奥,不是六岁的孩子能理解。

    “总之你只要乖一点,别捣乱,娘以后就带你去福满楼吃猴脑子。”婶婶说。

    猴脑是福满楼的招牌菜。

    “我要吃猴乃子。”许铃音注意力果然转移了。

    “脑子。”

    “乃子啊。”

    “........”

    婶婶板着脸不说话了。

    “咳咳!”许二郎咳嗽一声,打破僵凝的气氛,看着许七安:“大哥,我最近又记了一部分,吃完饭你来我书房一趟。”

    许七安心里一喜,缓缓点头:“好。”

    希望先帝起居录里会有一些线索,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查下去,或许只能放弃.........

    晚饭后,兄弟俩进了书房,点燃蜡烛,坐在书桌边,由许二郎背诵,许七安听力。

    先帝是个平平无奇的皇帝,无功无过到升天。性格也颇为温和,有些沉迷女色,有些怠政,正是因为如此,才连续让两任首辅手掌大权。

    现在想来,元景帝权术滔天,擅长制衡,多半是吸取了先帝的教训。

    枯燥的听力继续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一段对话让昏昏欲睡的许七安精神一振。

    先帝:道长修为精深,乃神仙人物,可会一气化三清之术?

    人宗道首:论及一气化三清之术,三宗之中,以地宗为最。

    先帝:闻,地宗修功德,行走红尘,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长可否引见?

    人宗道首:可!

    “先帝对一气化三清有着浓重的好奇啊.........嗯,先帝时期的地宗道首,应该就是那位地宗入魔的道首..........”

    许七安想着想着,忽然身躯一颤,表情出现凝滞。

    楚州屠城案中,地宗道首的分身就参与其中,元景帝和地宗道首是有勾结的,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元景怎么和地宗道首勾搭上了。

    原来地宗道首以前来过京城..........他必然和先帝,以及皇子时期的元景帝有过接触..........

    果然,查找先帝时期的起居录是正确的,这些细节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正是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痕迹,勾连出一条条因果关系。

    许七安打起精神,仔细听着,让他失望的是,起居录里没有先帝和地宗道首见面的信息。

    要么是被抹去,要么不在皇宫,所以起居郎没有跟在皇帝身边。

    蜡烛渐渐燃尽,许二郎吐出一口气:“后面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许七安当即离开书房,回了自己房间。

    ............

    清晨。

    王思慕坐在梳妆台前,在丫鬟的帮忙下,梳好时下最流行的发髻,画了眉,摸了唇脂,脸蛋铺上浅浅一层珍珠研磨的妆粉,再抹上一点点的腮红。

    有那么一点浓妆淡抹的味道了,精致,不显妖艳。

    她穿上一件荷色宫裙,透着端庄素雅,昂贵的面料和繁复的款式,则添加了几分高贵。

    这身装扮,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众所周知,许家主母是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女子,手段极其高超,是她将来的头号大敌。

    所以,她若是仗着首辅嫡女的身份,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反而容易被对方抓住破绽,以退为进,控诉她王思慕缺乏家教。

    因此,要低调内敛,要走中庸之道。

    “真期待啊........”

    她是王家嫡女,幼时见到母亲和受宠的小妾明争暗斗,也见过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试图与她争锋,抢走她嫡女之位。

    但到了少女时代,这些乌烟瘴气的人物,统统成了如烟往事。

    王小姐在王府的地位,就如同独孤求败,坐在山巅,就差寂寞的弹琴。

    家里没有敌手,她就和外面的千金小姐们“玩耍”,打服过勋贵之女,压制过宗室郡主,京城高官女眷里,能让王小姐自愧不如,打从心底忌惮的人物,就只有一个皇长女怀庆。

    但后来,她才发现小小一个许府,隐藏着一位不容小觑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也许就是她未来的婆婆。

    前天,收到许家大小姐递来的请帖后,王思慕就知道,那位许家主母打算正式会一会自己。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于许家主母终于认可了自己,认为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儿媳妇。

    坏则是这趟邀请,恐怕是杀机重重,步步惊心。如果她应对不好,落于下风,很可能未来都会被压制。

    可是,正因为这样才有趣啊。

    王小姐是一个好斗的女子,她满脑子的聪明才智无从施展,如果未来婆婆是个手腕平平的人物,那也太无趣了些。

    表面柔弱,实则心机深沉的许家小姐。

    才华横溢,舌灿莲花的许二郎。

    以及,让满朝勋贵、诸公忌惮不已,让陛下都恨的牙痒痒的许大郎。

    能教出这样后辈,许家主母真是个让人想想都战栗的对手啊。

    “但正因为这样,才值得让人期待。”

    王思慕带着侍女和扈从,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马车,宛如带着千军万马出征的女将军。

    ............

    许七安坐在厅中,吃着酱肘子,丽娜和许铃音过来蹭吃。

    婶婶正使唤着家里的仆人洒扫庭院,扫落蛛网.........

    “都弄干净些,人家是首辅大人的千金,身份高贵,不能失了礼节,不能让人家看不起。许宁宴,许铃音!!”

    婶婶扭头一看,发现侄儿带着闺女在偷吃她酒楼里买的菜,顿时大怒:

    “你俩要气死我吗,好你个许宁宴,自己成日吊儿郎当,至今也没一个相中的姑娘,是不是嫉妒二郎先你一步?”

    婶婶你误会了,改天带你去我的鱼塘划船,里面全是凶猛的鲨鱼、鳄鱼..........

    婶婶把侄儿和闺女赶出大厅,继续带人忙活。

    为了能够给王家千金留下一个好印象,为了能够缔造和平的关系,婶婶煞费苦心。

第两百一十章 王思慕的震惊

    小豆丁婶婶赶出大厅,只能一个人寂寞的在庭院里玩耍。

    婶婶咳嗽一声,朝侄儿露出微笑,“那个,宁宴啊,我记得你上次在伙房做过几道菜,样式和口味都很独特,嗯,婶婶是觉得,人家王小姐是首辅千金,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吃些不一样的.........”

    “噢噢,我去伙房教一教厨娘。”

    许七安对待会儿的好戏充满期待,现在婶婶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另一边,小豆丁被赶出大厅后,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了片刻,觉得无趣,便跑去了姐姐许玲月房间。

    眼见入秋了,许玲月在给心爱的大哥做秋装,用的料子是当初元景帝赐的锦缎。

    许玲月的针线活出类拔萃,她做的袍子,比外头铺子里买的更好看精细。

    李妙真带着女鬼苏苏来帮忙,天宗圣女当然不会做女红,但苏苏还活着的时候,可是一位正经的大家闺秀。

    琴棋书画,针线女红,都是必备技能。

    这些年,李妙真的衣服,甚至肚兜,都是苏苏带着手底下的女鬼帮忙做的。

    许玲月看了一眼自顾自爬上桌去拿糕点的妹妹,一边绣着花纹,一边柔声道:

    “铃音啊,想不想有个嫂子?”

    “嫂子是什么。”许铃音又开始吃起来。

    “嫂子就是二哥的媳妇,将来要管家里银子的。”许玲月柔声道。

    许铃音“噢”了一声,还没到认识经济大权重要性的年纪,反倒是苏苏,冷笑一声:

    “玲月小姐这话说的,就你家二哥那点俸禄,支撑的起许家的开销?你娘买名贵花草,动辄十几两银子,都是谁挣的银子?”

    许玲月抿了抿嘴,浅笑道:“是大哥挣的银子。”

    许家发迹共有三次,一次是灵龙发狂那次,许七安救临安有功,元景帝赏了一笔财物。另一次是封爵那次,同样有一大笔的银子和良田。

    两次发迹中,许玲月把购置了好些铺子,卖颜值的、绸缎的、杂货等。这些铺子名义上是婶婶打理,实则是许玲月在控制。

    第三次发迹,就是年初时鸡精作坊分润的银子,这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直接让许家有了一座金山。

    要不是银子实在太多,婶婶这样勤俭持家的女人,也不会时不时的烧钱养花。

    当然,许家表面上的财产,并不包括许七安藏在地书碎片里的私房钱。

    官银、金锭,以及曹国公珍藏的宝贝,足够堆起一座小小的宝山。

    苏苏“哼哼”两声,振振有词:“所以,就算将来要管府上的银子,也得是许宁宴的媳妇来管。”

    许玲月眼里闪过犀利的光,笑眯眯道:“那苏苏姑娘觉得,你认识的人里,谁与我大哥最般配?”

    苏苏巧妙的避开了许玲月的死亡追问,嘀咕道:

    “这我哪知道呀,你家大哥风流好色,甘愿花八千两为教坊司花魁赎身..........”

    这话戳到许玲月痛处了。

    许玲月这丫头,怀疑苏苏和他大哥有奸情,直觉真敏锐啊..........苏苏也不赖,反手就用八千两刺许玲月心窝..........天宗圣女坐在一旁,悠闲的吃糕看戏。

    许铃音在姐姐房间里吃了会儿糕点,大人说的话她听不懂,就觉得无聊,于是拿着裁布料的尺子跑出去了,在院子里挥舞尺子,嘿嘿厚厚,仿佛自己是仗剑江湖的女侠。

    一路玩到许府大门口,见往日禁闭的中门敞开,许铃音就丢了尺子,爬上高高的门槛,张开双臂,在上面玩平衡。

    “铃音姐儿,快回去,快回去,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门房老张挥了挥手。

    许铃音站在门槛上,努力保持平衡,歪着头问:“是我二哥的媳妇吗。”

    “........”门房老张无言以对,又挥了挥手。

    许铃音一歪头,就从高高的门槛掉下来了,拍拍屁股蛋,欢快的跑开了。

    ............

    另一边,车轮辚辚,王思慕的豪华马车缓缓停靠在许府门口。

    丫鬟从马车底下取出凳子,迎接大小姐下车。

    王思慕看了一眼许府大门,微微点头,虽然远不及王家那座御赐的宅子,但在内城这片繁华地段买这么大一座宅子,许家的财力还是很丰厚的。

    掌管王府财政多年,王思慕仅是看一眼,便估测出这座宅子最少值七千两。

    门房老张知道贵客已至,慌忙上前迎接,引着王思慕和贴身丫鬟进府。

    王思慕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跨过门槛..........

    突然,王思慕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把尺子。

    尺子象征着规矩,许家主母把尺子丢在门口,显然是为我准备的,这是要给我立规矩...........王思慕脸色微变。

    心说这许家主母脾气好生霸道,不好相处啊。

    丫鬟见她停下来,便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王思慕语气平淡,道:“尺子掉这里了,捡起来,给人家送回去。”

    未必是敲打,也可能是许家主母对我的试探,毕竟我父亲是首辅,真嫁了二郎,算是下嫁了。她怕我是个性格跋扈刁蛮的,所以才丢一把尺子来试探。

    若我真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必定勃然大怒,但我显然不会这么肤浅.........

    她今天没有打算和许家主母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今天是来刺探情报的。

    先摸清楚许家主母的手段和脾性,才好决定以后的相处之道,那位主母看来和她想的一样,都在试探。

    果然是个高手啊。

    老张一边引着贵客往里走,一边让府里下人去通知玲月小姐。

    王思慕穿过外院,进入内院时,恰好看见许玲月笑着迎出来。

    许家妹妹穿着藕色的长裙,梳着简单素雅的发髻,瓜子脸清丽脱俗,五官立体感极强,却又透着让男人疼惜的柔弱。

    “王家姐姐,上次诗会后,便一直没时间邀您来府上做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许玲月笑容清澈甜美。

    “说起来,诗会时害妹妹落水,姐姐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王思慕笑容端庄温婉。

    两女握住彼此的手,俨然是相亲相爱,感情深厚的好姐妹。

    进了内厅,王思慕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许家主母,她笑吟吟的坐在主位,慈眉善目的望着自己。

    她是那么惊艳,有一张尖俏的瓜子脸,五官精致绝伦,乍一看去,根本不像是身边许玲月的母亲,更像是姐姐。

    对于这位许家主母的美貌,王思慕既惊讶又不惊讶,因为只要参考身边的许玲月,以及爱慕的许二郎,大概就能猜到这位主母的风华绝代。

    她惊讶的是这位主母保养的这么好,完全看不出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许夫人!”

    王思慕盈盈施礼。

    “王小姐别客气,快快请坐。”

    婶婶面带矜持的微笑,示意王思慕入座。

    她当然不能表现的太热情,毕竟这是准儿媳妇,那么自己婆婆的架子还是要有的。

    王思慕入座后,看向贴身丫鬟,笑容温婉:“方才入府时,在门口看见一把尺子,便让丫鬟给捡起来了。”

    等丫鬟把尺子放在桌上后。

    婶婶一愣,“咦,玲月,这是你的尺子吧,怎么丢门口去了。”

    许玲月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尺,哎呀一声,道:“一准儿是铃音丢那里的,方才她拿了我的尺子去耍。”

    好厉害的手段,竟让我无言以对..........王思慕勉强一笑,她总不能说一个孩子的不是。

    接着,王思慕让扈从送上来礼物,因为要在这里用膳,所以带了一些名贵的糕点,再就是送给婶婶和玲月的一些首饰。

    这首饰可不是一般的首饰,是皇城里专为后宫妃嫔打造首饰的匠人的作品。

    当然,王思慕不会刻意点出匠人的身份,那样太低端了,只会显得她是个肤浅爱炫的女子。

    她只说是皇城里的匠人做的,这意味着什么,但凡有点见识的豪门千金、妇人,心里都清楚。

    “王小姐有心了。”

    婶婶收到首饰,还是蛮开心的。

    王家嫡女见状,便明白了自己的小伎俩并不足以让这位主母惊讶。

    ............

    厅外,许铃音发现大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侧耳聆听着什么,屁颠颠的跑过去:“大锅,你在干嘛呀。”

    “大哥在看戏.......不,听戏。”许七安摸了摸她脑袋。

    “我也要听。”许铃音挥舞着双臂。

    许七安把妹妹抱起来,放在腿上。

    许铃音也装模作样的侧耳聆听。

    王家小姐战斗力就这?唔,毕竟没有嫁过来,客气含蓄点是可以理解的,但未免也太和气生财了吧..........

    就我对王小姐的认识,她应该是个极有主见,极强势的人,不可能不试探婶婶的水平..........

    她怎么还没出手,我等着她噎婶婶呢.........

    ............

    厅内,王思慕毫无破绽的和许家主母,以及许玲月闲聊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王思慕错愕的发现,这位许家主母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深莫测。

    王思慕本身是个宅斗小能手,对于同类有着敏锐的嗅觉,但在许家主母这里,她并发现任何同类特征。

    她性格比较率真,对自己的试探视若无睹,好像根本不懂勾心斗角似的。并且,似乎因为她首辅千金的身份,对她特别客气,生怕招待不周似的。

    比如聊起胭脂水粉的时候,立时就没了长辈的架势,喋喋不休的,像个小姑娘。

    甚至还抱怨外头铺子的账簿看不太懂,只能让许玲月帮忙管理,自揭其短。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是那种手段高超的女子。

    王思慕心里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之后,婶婶就提出让许玲月带王思慕在府上逛逛。

    因为暂时摸不清许家主母的深浅,王思慕也想着出去散散心,转换一下心态,伺机再战。

    许府的规模不及王府,但也是两进的大院,内院和外院都配备着花园和小池,加上婶婶是个爱花的人。

    花圃里栽种着许多名贵的花草树木。

    王思慕身为顶级世家的千金,知道真正家底殷实的人家,才会有闲情和财力培育珍贵花草。

    于是对许家的财力高看了几分。

    庭院里,小豆丁在打拳,丽娜坐在石椅上,一边啃肘子,一边指导徒弟。

    “那是舍妹铃音。”许玲月含笑介绍。

    只听二郎提过,但他似乎不愿多介绍这个孩子..........王思慕微微颔首,道:“铃音妹子习武?”

    “是啊,”许玲月叹口气:

    “家里只有二哥是读书人,但二哥学业繁重,一直没时间教导她。送她去学堂,又给人欺负,娘也无奈,所以干脆就让她习武了。”

    王小姐皱了皱眉,这样可不好,女子还是得读书明理的。越知书达理,将来越能嫁个好人家。

    她想了想,道:“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铃音妹子启蒙。”

    许玲月甜甜笑道:“多谢思慕姐姐。”

    王思慕浅笑一声,如果能成为许铃音的启蒙老师,想必也能收获一些许家人的尊敬,并彰显自己的才华。

    许玲月又道:“这个家里啊,娘最头疼的就是铃音,对她无可奈何。”

    许铃音是许家主母的弱点.........王思慕迅速提取出核心要素。

    既然许家主母深不可测,我便从许家人这边了解敌情。

    这时,她听丽娜训斥徒儿:“你笨死了,几套拳法都学不好,什么时候能举起石桌?”

    举起石桌?这么小的孩子就要举石桌?

    然后,她就看见丽娜两根指头“捏”起石桌,轻松写意。

    “..........”

    王思慕勉强笑了一下:“那位姑娘是.........”

    “哦,她叫丽娜,南疆蛊族的姑娘。暂时住在府上,教铃音习武。”许玲月说。

    “是个有真本事的严师呢。”王思慕说道。

    两人拐过廊角,看见许七安和钟璃坐在屋檐上,晒着太阳,嘀嘀咕咕的说话。

    王思慕心里一动,试探道:“听说许银锣父母早亡,为了培养他成材,许夫人一定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吧。”

    “可不是嘛。”

    许玲月轻叹一声,道:“小时候,爹非要让大哥习武,我娘不同意,想让他和二哥一样读书。为此,爹和娘较劲了很多年。”

    厉害!!王思慕心里惊叹起来。

    整个大奉都知道许宁宴是读书种子,就连父亲王贞文都有过“此子若是读书人就好了”这样的感慨。

    但因为许家二叔非要让许七安习武,白白浪费一个惊才绝艳的读书种子。

    没想到,许家主母早在多年前,便慧眼识珠。

    许玲月继续道:“年少时,大哥和娘关系不睦,时有争吵,一气之下,搬出了府,住在紧邻的小院里,一住就是五年。直到搬来内城,一家人才继续住一起。”

    什么?!

    连许七安都斗不过许家主母?

    连那个堵在午门怒骂诸公,菜市口刀斩国公,桀骜不驯的许银锣,都被许家主母逼的年少时便搬出许府..........

    王思慕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所谓的率真,所谓的不擅争斗,方才的一切,都是许家主母故意展露给自己看的。

    王思慕呼吸猛的急促一下,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

    ps:小瞌睡片刻,总算写出来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忌惮

    我果然还是太自负了,以为闲聊了片刻,就能穿透许家主母的深浅...........

    不过,她确实厉害,要是我没打听许家其他人的事,我也被她的外表给欺骗了...........

    王思慕如临大敌,精通宅斗技巧的她,深知真正的高手是从不展露獠牙的。那些仗着宠爱便得意忘形,恨不得把嚣张跋扈写在脸上的女人,她们本身没有手段,靠的不过是取悦男人。

    可当恩宠不在,她们又会迅速垮台,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

    懂的伪装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而许家主母的伪装,竟连自己这双火眼金睛都被欺瞒。

    相比起来,身边的许家妹妹,比起她母亲,委实差了太多。

    至少自己早就通过当日诗会的事故,知道她是个有手段有心机的女子。

    “我倒是对她越来越好奇了,她是通过怎样的手段,让桀骜不驯的许银锣都忍气吞声的搬走。而且,许银锣发迹后,竟对这个家不离不弃,依旧敬她..........”

    王思慕一边忌惮,一边涌现极强的好奇心。

    心态就如同怀庆看到兵书,如饥似渴的想要学习。

    王思慕今天来许府,有三个目的:一,试探许家主母的深浅。二,看一看许府的底蕴,其中包括宅子、财力、还有各方面的配套。

    三,初步了解许家成员的性格、爱好,以确保将来拉拢谁,打压谁。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是必须要掌握的情报和东西。将来真与二郎成亲了,她是要住进来的。

    许家主母的深浅她有了逐步的判断——深不可测!

    现在,她打算借机看一看许府的底蕴。

    两人闲聊着,逛着许家大宅,这一趟逛下来,王思慕对宅子颇为满意,将来就算自己住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寒碜。

    唯一的问题是..........

    “府上的侍卫似乎少了些。”王思慕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

    “因为不管是爹,还是大哥二哥,都没什么心腹下属。所以只雇佣了扈从,没有侍卫。”许玲月解释道。

    王思慕微微颔首,看家护宅的侍卫,必须得是心腹,否则很容易做出监守自盗的事。再者,男主人不可能一直在府,府上女眷若是貌美如花,更是危险。

    这样的话,防卫力量就弱了些...........王思慕暗暗皱眉,虽然她可以带自己王府的侍卫过来,但这种行为对于夫家来说,既是不稳定因素,同时也是一种挑衅。

    许玲月叹息道:“许家根基浅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说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王大小姐,见她果然眉梢微皱,许玲月嫣然一笑。

    这时,她们途径许玲月的闺房,王思慕不经意间一看,突然愣住了。她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天宗圣女!

    她为什么会在许府?她怎么会在许府?!

    带着困惑,王思慕落落大方的施礼,柔声道:“见过圣女。”

    李妙真也注意到了这位许二郎的小姘头,点了点头,不冷不淡的回应:“王小姐。”

    身为天宗圣女,飞燕女侠,李妙真的逼格还是很高的,这样的态度并不失礼,反而附和他江湖高手,一代女侠的风范。

    王思慕趁势进屋,瞟了眼自顾自低头做女红的苏苏,心里万分诧异,这个白裙女子的姿色,简直让她都觉得惊艳。

    再加上李妙真........许家绝色美人这么多的么。

    王思慕暗暗心惊,表面不动声色,甚至带上微笑:“圣女也来府上做客?”

    李妙真摇摇头:“不是,我借住在许府数月了。”

    借住在许府数月了..........她是许府的客卿?王思慕霍然醒悟,难怪许府不需要侍卫,当然不需要。

    有南疆蛊族那个膂力惊人的少女,有天宗圣女李妙真,有御刀卫百户许平志,还有力压天人两宗的许银锣。

    就算是她王府,也没有这样的高端战力,哪里还需要普通侍卫?

    “许府虽然在官场底蕴浅,但在江湖上,在某些方面,底蕴深厚的吓人.........”王思慕心说,守卫方面,她满意了。

    她看向苏苏,笑道:“这位姐姐是.........”

    李妙真淡淡道:“她叫苏苏,是我姐姐。”

    在外人面前,她是不会说苏苏是女仆的。

    “苏苏姑娘好。”王思慕热情的招呼,“苏苏姑娘针线活真娴熟,比我强多了。”

    苏苏微笑道:“我出身不好,将来就算嫁人了,也只是给人做妾的,少不得要干活。倒是羡慕王小姐。出身高贵,十指不沾阳春水。”

    来了来了.........许玲月眼睛一亮,不枉她把王思慕往这边带。

    这苏苏姑娘似乎对我颇有敌意,可我明明第一次见她!王思慕瞳孔微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位叫苏苏的姑娘,心仪二郎?

    她知道自己争不过我,所以说出了做妾这样的话,仗着有天宗圣女撑腰,绵里藏针的用话刺我.........

    王思慕笑了起来,这种熟悉的对角戏,让她仿佛回到了主场,从许家主母的“阴影”里暂时走出来。

    王家小姐语气柔和:

    “小妾有小妾的苦,主母也有主母的累,姐姐不用自怨自艾。不过这世上啊,有个道理是不变的。位置越高,本事就要越高。所以归根结底,当个小人、小妾,仿佛是最轻松的。对吧,苏苏姐姐。”

    苏苏诧异道:“是吗?我看许夫人就过的挺惬意的,丈夫宠爱,子女孝顺。不过,王小姐出身豪门,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是明褒暗贬啊........王小姐心说。

    李妙真在一旁看戏,苏苏和王家小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两人都是大师级的宅斗高手,犀利的言词藏在笑语晏晏中。

    心态也稳如老狗,丝毫不见怒火,这显然会是一场持久战。

    李妙真没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听的津津有味,只是有些疑惑,这王思慕是许二郎的小姘头。苏苏是许宁宴的小姘头,这两人吵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许玲月,许家妹妹一脸天真温柔,笑吟吟的坐在一边,好像完全听不懂两人的交锋。

    柔弱的小绵羊才是最危险的啊..........李妙真感慨一下,忽然屋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略一感应。

    她翻了个白眼,许宁宴也来听戏了.........

    这混球!

    李妙真眼睛一转,觉得因为加把火,不能让头顶的家伙太悠闲,找了个机会插入话题,笑道:

    “说起来,苏苏姐姐家境凄凉,多年前便父母双亡,与我一起相依为命。这次来了京城啊,她就不走了。”

    王思慕眼里闪过锐利的光:“哦?不走了?”

    这个小贱人还真想给许二郎当妾?许二郎明明说过他家里没有妾室的,呵,确实是没有妾室,因为没有正式纳妾!

    王思慕心里陡然一沉。

    李妙真接着说道:“苏苏和许宁宴情投意合,我打算把苏苏留在许府,不求有个正妻的位置,当个妾便成了。”

    啊!许宁宴的小妾?那没事了。

    王思慕柳暗花明又一村,露出发自内心的友好笑容。

    哦,和大哥情投意合啊.........许玲月眼里也闪过锐利的光,皮笑肉不笑道:

    “苏苏姐姐瞒的真好,我竟一直没发现你和我大哥情投意合。真好呢,浮香姑娘病故后,大哥一直郁郁寡欢,这下好了,有了苏苏姐姐,想必大哥能渐渐开心起来。”

    这是把我比作风尘女子么.........苏苏看了许玲月一眼。

    李妙真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离开了,许宁宴悄悄的来,又悄悄的溜了。

    莫名其妙的火烧到我身上了,以玲月的性子,怕不是要在我衣服里藏针...........不行,不能让婶婶逍遥法外,我要看她被吊打,人要有初心...........许七安黑着脸,大步走向内厅。

    婶婶拎着小铜壶,弯着腰,在给自己心爱的盆栽浇水。

    “咳咳!”

    许七安咳嗽一声,吸引来婶婶的注意,道:

    “婶婶啊,我刚才看见玲月带着王小姐去做针线活了,你说她也真是的,人家是来做客的,哪能让人家干活。”

    婶婶一听就急了,“这哪行啊,玲月这丫头也不比铃音聪明到哪儿,心眼太老实,整天就知道干活,将来嫁人了,可不给未来婆婆当婢女使唤。

    “人家王小姐是首辅千金,带人家去做针线活算怎么回事,气死老娘了。”

    说完,婶婶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宁宴啊,家里好像没有琉璃杯,只有最普通的瓷盘瓷杯,到午膳时间还早,你帮婶婶去买一些回来?”

    婶婶好言好语的商量:“有几个琉璃杯,咱们家更体面不是,不能让王家小姐看清了。”

    “好好好,婶婶你赶紧去吧。”许七安催促。

    婶婶疾步离开。

    婶婶加油,婶婶走好.........望着婶婶娉婷多姿的背影,许七安露出笑容。

    买杯子的话,一来一回要许久,那样就看不到婶婶这个黑铁插入王者战斗里,被血虐的凄惨下场了。

    许七安想了想,取出玉石小镜,把曹国公私宅里珍藏的一套龙血琉璃玉盏摆在桌上。

    再把龙凤呈祥小瓷缸,几个青花瓷盘子取出来,送到厨房,让厨娘用它们来盛菜。

    ............

    另一边,婶婶踩着小碎步,风风火火的进了女儿的闺房。

    这里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三个女人暗暗较劲,就如同绝世高手比拼内力,陷入僵局,谁也奈何不了谁。

    “好端端的做什么针线活呢。”

    婶婶进入房间,瞬间打破僵局,绝世高手外放的内力如同退去的潮水。

    “成天就知道做这些活计,你现在也是许府的大小姐了,要有与身份对应的自觉,明白吗。”婶婶训斥女儿。

    “娘,知道了。”许玲月低着头。

    苏苏微笑的喊了一声许夫人,便收敛“爪牙”,低头缝袍子。

    她一来就压制住了玲月和苏苏..........王思慕看在眼里,服在心里。她在府上的时候,母亲说她,她能反驳的母亲无言以对。

    而许玲月和苏苏在许家主母面前,她看到的是完全的压制,连顶嘴都没有。

    婶婶见王思慕没有在做针线活,松了口气,想着既然来了,便坐下来聊聊。

    和蔼可亲的解释道:“都怪我,我平时懒得管外头的铺子和田地,还有司天监那边的分红,这些全是玲月管的。她每天忙个不停,养成习惯了。”

    来了来了,她开始敲打我了.........她的意思是,我将来如果想管家里的账,得先过许玲月这一关........王思慕暗自思忖。

    婶婶来了之后,房间里就一片和谐。

    许七安站在屋顶,听着房间里女人们没营养的对话,心里不由的对王思慕佩服起来。

    她很好的压制了本性,完全把自己演成一个温顺温婉的大家闺秀,试图给婶婶和我们一家人畜无害的印象。

    不愧是王首辅家的千金,有几把刷子的。

    ...........

    午膳渐渐临近,婶婶带着王小姐和家里女眷们去了内厅,准备开饭。

    每日的伙食如何,也是衡量许府底蕴的标准之一,但是有客人在的场所,菜肴丰富是理所应当的。所以王思慕看的不是菜色,而是瓷器。

    婶婶招呼王小姐入座,王思慕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都是刚端上来的,并没有动过。此时刚到饭点,这里又是主桌,家里明明有男人在,为何是她们先吃?

    王思慕试探道:“怎么没见许银锣?”

    婶婶摆了摆手,随口道:“府上就他有个男人,与你同席不便,我让他去自己房间吃了。”

    ........王思慕心里一跳,深深的看着许家主母,心说:你又是怎样忌惮着她的呢,许银锣!

    这时,婶婶拿起玉酒壶,热情招待:“这是府上酿的甜酒酿,尝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巫师

    王思慕下意识的端起酒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酒杯有问题,它呈黄玉色,略带一抹淡淡的殷红。

    初看时,王思慕以为这是寻常玉杯子,入手才发现竟是琉璃。

    色泽如玉,内中带着如血般的殷红.........王思慕手一抖,婶婶的甜酒酿顿时倒歪,泼洒在桌上,溅在她衣裙上。

    “哎呀,怎么那么不小心呀。”

    婶婶赶紧把酒壶和杯子丢一边,掏出帕子给王思慕擦拭衣裙上的酒渍。

    龙血琉璃?!

    王思慕惊呆了,琉璃本就珍贵,而龙血琉璃是西域一种极为罕见的土烧制而成,产量极低。

    西域与中原关系亲密时,龙血琉璃时常作为贡品,流入中原,通常被制作成器皿酒盏,陛下宴请群臣时,才会拿出来使用。

    随着西域和中原关系渐渐冷淡,龙血琉璃很多年没有流入中原,京城贵族千金难求。大多都珍藏在家中,偶尔自己拿出来使用。

    但绝对不会用来宴客。

    她快速扫了一眼,发现桌上全是龙血琉璃盏,是一整套琉璃盏,价值,价值足以买下两座许府。

    婶婶给她擦拭干净后,继续满了一杯,道:“是不是累了?”

    语气里夹杂着关切。

    敲打归敲打,但这是立场之争?她本人其实是很重视我的,许家主母,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么........

    王思慕抿着唇不说话,她心里有些感动,她领会到了许家主母对她的尊重和看重。

    “来,尝尝这些菜,都是我们许府独有的,外面你吃不到。”

    婶婶热情的介绍桌上的菜肴,充分扮演一位女主人兼未来婆婆的角色。

    确实有几样王思慕没有吃到过的菜,让她眼前一亮。

    外皮烤的焦脆的烤鸭,切片,用薄薄的面皮裹着,既好吃又垫胃;外相难看,但入口软嫩,咸淡适中的红烧狮子头;香味浓郁,酥化不腻的扣肉..........

    许府虽然是新晋的“世家”,但财力不容小觑啊.........王思慕刚这么想,突然目光一凝,她直勾勾的盯着盛鸡汤的小瓷缸!

    心说:你不对劲!

    王思慕出身官宦世家,自身又极有才华,鉴赏能力极强,她很快就看出桌上这些瓷器不简单,每一件都是古董。

    收藏价值极高的古董........

    这不是常态吧,这不是常态吧,怎么可能有人用古董当日常使用的器具?

    安静吃饭的气氛里,王小姐内心掀起了巨大的震惊。

    定了定神,王思慕转而观察起席上的女眷们,那个苏苏姑娘没有上桌吃饭,这说明她即使嫁入许家,也只能当一个小妾。

    李妙真性格寡淡,不冷不热,符合她天宗圣女的身份。

    许铃音和这位南疆姑娘,倒是让王思慕吃了一惊,心说哪有这样吃饭的?她们不怕噎着么,不怕烫么,她们是在演我吧?

    如果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演,那也太可怕了。

    可若不是演戏,许家主母这样治家严谨的人,怎么会容忍她们如此失礼.........

    王思慕浮想联翩中,一顿饭结束了。

    她在心里做了总结,许家主母虽然手段高超,但不是咄咄逼人的主母,相反,大部分时候很温和很率真,就像个小姑娘。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啊。

    许玲月最多只继承了她母亲三四分的水准,在王思慕看来,是个高手,但谈不上劲敌。

    至于这位许家小妹,她暂时还没机会试探。

    于是,吃完午膳后,王思慕看见小豆丁在庭院里玩耍,她便找了个机会独自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招招手,笑道:

    “铃音,到姐姐这里来。”

    许铃音看到吃的,屁颠颠的就过来了。

    她果然爱吃,只要有吃的,就很容易控制.........王思慕心里一喜,柔声道:“听你姐姐说,你在学堂的时候被人欺负了?”

    许铃音注意力都在糕点上,一边吃着,一边委屈的说:“有个小胖子抢我吃的.......”

    她旋即大声宣布:“大锅帮我报仇啦。”

    许玲月没骗人,真的有人欺负她,所以她才不上学的,可怜的孩子.........王思慕摸了摸她脑袋,语气温柔:

    “那你还想上学堂吗?”

    小豆丁摇头。

    “那姐姐教你怎么样。”

    小豆丁看了一眼糕点,点头了。

    王思慕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可以教一些速成的知识给孩子,等到她回府了,这孩子“无意中”在父母面前展露新学的知识。

    许家主母肯定会问,许铃音就会把自己默默教她读书的事说出来。

    向来,许家主母知道后,会对我心生感激,而我却不邀功.........

    “来,姐姐教你算术。”

    ............

    在翰林院膳堂吃过午膳后,许新年骑马离开皇城,飞奔着往家赶。

    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王思慕性格颇为强势,有主见,而娘又是个喜怒都挂在脸上的。

    如果王思慕做出一定的试探,惹娘不开心,娘恐怕会当场甩脸。

    另外,府上全是一群妖魔鬼怪,铃音、丽娜、天宗圣女、女鬼苏苏,还有最阴阳怪气的大哥........

    许二郎觉得自己得回来控一控场。

    进了府,在外厅和内厅转了一圈,没看见王思慕,但又发现她的两个丫鬟站在厅中。

    便问道:“你们家小姐呢?”

    “在院子里呢。”丫鬟恭敬回答。

    许二郎出了内厅,转向内院,果然发现王思慕坐在石桌边,像是一朵没有生气的纸花,呆愣愣的。

    许铃音站在一边,吃一口糕点,又看一眼未来嫂子,想着赶紧吃完走人。

    许二郎心里一沉,想,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闹翻了啊,我回来的还是太晚了.........

    “思慕,思慕.........”

    他走过去,轻轻摇晃王思慕的肩膀。

    王思慕缓缓抬头,缺乏神采的眸子,木然的看着他。

    几秒后,王思慕悲从中来,紧紧握着他的手,垂泪道:“二郎,你妹妹气死我了!!”

    “你和玲月闹矛盾了?”

    许二郎眉头直皱,他瞬间脑补出了过程,王思慕和许玲月闹了冲突,许玲月一脸“委屈”的找大哥投诉。

    大哥肯定说了什么气人的话,才把王思慕气成这样。大哥这个人,最阴阳怪气了。

    王思慕摇摇头,看向没心没肺的许铃音,抽泣道:“是她........我一片好心教她算术,她,她硬是要气我。”

    许二郎倒抽一口凉气,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你何必自讨苦吃呢?书院的先生,李道长,楚元缜,他们都被铃音气的不轻,何况是你?”

    王思慕不信,道:“可是,可是是玲月说,铃音不读书是因为在学堂受了欺负,而这也是事实,所以我便想着教..........”

    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对视。

    远处的屋脊上,许七安笑出猪叫声。

    李妙真踢了他一脚,但自己也憋笑憋的很辛苦。

    “我,我终于知道楚元缜为什么那么生气,哈哈,这家伙也试图教铃音算术,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笑疼了........”

    许七安捂着肚子,笑出眼泪,他终于知道云鹿书院里,楚元缜面对了什么。

    “你家大妹妹心可真黑哦。”李妙真笑道。

    “去,你心才黑。”许七安道。

    李妙真板着脸。

    许二郎环顾四周,见周围只有一个小豆丁,便坐了下来,硬着头皮说了些甜言蜜语,总算哄好王思慕。

    随后,他脑海里浮现许玲月昨夜悄悄来找他,说的那番话。

    “思慕,我昨夜想了许久。”

    等王思慕看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自从大哥得罪陛下后,许家其实一直在悬崖边缘徘徊。”

    “大哥的意思是,想带家人一起离开京城,至于我,留不留京看我自己的选择。我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有现在的功名,无论如何都不离京的。

    “但是,我想再等等,等我有了更高的位置,有了更大的家业,再把你娶过门,总不好让别人笑话你挑男人的眼光不成。”

    王思慕握着他的手,没有了所有委屈,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

    黄昏来临前,婶婶给了王思慕一大堆的回礼,还送了自己佩戴多年的玉镯子。

    王思慕带着丫鬟离开,回首时,看见许家主母带着两个女儿目送,许铃音开心的挥手。

    她的目光掠过三人,看向屋脊上,许七安站在高处,朝她点头微笑,李妙真和披头散发的姑娘在他左右两侧。

    不知为何,今日虽受挫了,可她能从这个家里感受到一种轻松,他们活在这种轻松里。

    一种岁月静好的轻松。

    ...........

    黄昏后,王府。

    摆满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的餐桌上,王首辅看了一眼女儿,道:

    “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对了,你今天去了许府,感觉如何?”

    王二哥搭茬道:“许家刚发迹不久,怕是各方面都不能让妹子你满意吧。”

    王大哥皱了皱眉,“这样的话,将来你若真嫁给许辞旧,嫁妆就得丰厚一些了。”

    两个嫂嫂闻言,心里顿时生起优越感。

    “他们家喝酒用龙血琉璃盏,盛菜用珍贵古董,看家护院都是四品高手,朝廷所有的鸡精作坊,每年要分出一成的利润给许府。”王思慕淡淡道。

    “什么?朝廷所有鸡精作坊,分出一成?”

    做生意的王二哥吃了一惊,这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龙血琉璃盏当酒杯..........”王大哥面孔呆滞。

    两个嫂嫂一脸艳羡。

    王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问道:“那王家主母如何?以思慕的手腕,想来不难压制她吧。”

    首辅王贞文微微颔首,赞同夫人的话,自己女儿什么水平,他是知道的。

    王思慕幽幽道:“许家主母........深不可测。”

    王家人面面相觑。

    王大哥喟叹道:“许家不简单啊,对了,爹,谈判怎么样了。”

    他没指望父亲回答,因为过去的几天里,他有问过同样的问题,但涉及朝廷机密,王贞文连亲生儿子都不透露。

    “最多三天,就能出结果了。”王贞文淡淡道。

    大奉和妖蛮的谈判,无非是眼前的利益和以后的利益,以后的利益只算添头,眼前的利益最为重要。

    而妖蛮那边能拿出来的,是战马,是铁矿,是皮毛,是割让的领地。

    .............

    夜里,书房。

    许七安听完先帝起居录,随手拿起许二郎的“稿子”,发现是针对靖国铁骑的策略。

    许二郎喝着茶,道:“这是我自己瞎捉摸的。”

    二郎不愧是主修兵法的,写的头头是道,思路清晰,就是不知道是纸上谈兵,还是真有时效。

    许七安看完,便把“稿子”还给二郎。

    .........

    东北深处,背靠着汪洋的某座漆黑山谷。

    海浪拍打在焦石上、崖壁上,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溅起雪狮素龙般的白沫。

    山谷正中央是一座百丈高的祭坛,祭坛上立着两尊巨大石像。

    一尊石像穿儒袍,戴儒冠,长须垂在胸口,年迈儒者的形象。

    他眉心皲裂。

    另一尊石像穿着长袍,戴着荆棘王冠,面如冠玉,风姿绝代。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照在祭坛上,这座戴荆棘王冠的雕像,忽然颤抖起来。

    祭坛的更远处,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城邦,城邦就是巫神教的总部。

    这座城邦叫“靖山”,山名便是城名,靖国的国名也来源于这座竖立着祭坛的高山。

    在巫神不显于人间的当世,大巫师便是巫神教最高领袖,巫师体系的一品:大巫师!

    当代大巫师叫萨伦阿古,是一位从遥远古代便存在的顶级强者。

    初代监正还没有专职的时候,身份是这位远古强者的弟子。

    萨伦阿古的形象是一位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老者,他没有住在靖山城里,那座高耸巨大的巍峨宫殿里。

    而是在靖山的山脚修了一座草屋,养着一群羊,每日清晨,靖山城的巫师们就会看见这位伟大领袖,唱着山歌,在朝阳初升的背景里,赶着一群羊上山。

    萨伦阿古摘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参酒,满足的啧啧两声,然后握着赶羊的树枝,在地上轻轻一点:

    “伊尔布,过来!”

    一名同样裹着袍子,带着兜帽的巫师出现在树枝点过的地方。

    “大巫师!”

    名叫伊尔布的巫师躬身道。

    “伤势复原了吗?”萨伦阿古笑眯眯道。

    伊尔布点点头,声音低沉:“大巫师,那位出现在楚州的神秘强者,究竟是何人,我推算不出他的来历。”

    “你推算得出来,你就是大巫师了。”

    萨伦阿古慈眉善目:“不用搭理他,那是佛门需要头疼的人物。我们要面对的是魏渊。刚才巫神传下法旨了。”

    “巫神终于能透出力量,影响现实了?”伊尔布惊喜道。

    萨伦阿古没有回答,张开手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玉扳指,道:“去告诉靖国的小家伙,三月之内,踏平北境。”

    待伊尔布离开后,萨伦阿古看了眼遥远的祭台方向,嘀咕道:

    “让我去大奉京城找那徒孙的麻烦........大奉境内,我可打不过他,头疼。”

    萨伦阿古叹口气。

    这一口气叹下去,阳光明媚的靖山城,瞬间一片阴云笼罩,刮起狂风,电闪雷鸣。

    ...........

    也是这样的早晨,黄仙儿和裴满西楼乘坐马车,如约来到许府门外

    慵懒妩媚,脸蛋精致如刻的黄仙儿舔了舔嘴唇,兴奋道:“我迫不及待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许银锣。”

    裴满西楼手里握着一卷书,笑道:

    “谈判已经结束,我们见完许七安就要离京了。靖国铁骑配合无双,战术强大,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他。至于你嘛,就当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能不能把他拐上床,看你自己本事。”

    黄仙儿舔了舔妖艳红唇,笑道:“这男人啊,鲜少有不好色的,不好色通常是因为女人还不够漂亮。

    “而越好色的男人,我越有手段对付,别看他威风八面,若真上了床,也只能哭着求饶,喊我一声姑奶奶。”

    她信誓旦旦,胜券在握。

    ...........

    ps:求一下月票。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妙计

    “你要有本事,把他拐回北方都随你。但在这之前,不要妨碍我的正事。”裴满西楼淡淡道。

    “你的正事........”

    黄仙儿玩着指甲,收敛媚态,啧啧道:“我就说嘛,你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甘心输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这几天我打探过了,许七安虽是绝世诗才,却从未在兵法方面有所建树。我怀疑那本兵书是魏渊写的。所以我想拜会他,试探试探。当然,如果他真的是那本兵书的作者..........”

    裴满西楼顿了顿,微微握拳,语气有些激动,有些渴望:

    “我想向他请教几个问题,问一问北方战事该如何破局,这样的兵法大家,往往一个点子,一个想法,也许就是战争成败的关键。”

    黄仙儿撇嘴:“哪有这么夸张。”

    马车停了下来,两人掀开车帘,跃下马车。

    在门房老张的带领下,黄仙儿跨入许府,左右顾盼,笑吟吟道:“还不错!”

    这段时间来,她随着裴满西楼在众京官府中奔走、应酬,见过太多豪宅府邸,许府的规模和建筑,大抵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程度。

    走过青石铺设的道路,前方是一座外观大气,两侧檐角飞翘的建筑,正是许府会客的外厅。

    黄仙儿眼睛猛的一亮,她看见一位穿黑色为底,缠绕金丝银线长袍,悬挂华丽配饰的男子,站在外厅的门口。

    正笑吟吟的望着他们。

    此人五官如刻,充斥着男性的阳刚,却不又不显粗犷,细看的话,会发现其实很俊美。

    只不过他锐利的眸子,强健的体魄,小麦色的肌肤,让他与俊美的堂弟显得截然不同。

    没让我失望,仅是这副皮囊,就值得姑奶奶好好怜爱...........黄仙儿笑容不自觉的妩媚起来。

    许七安已经在文会上见过他们,因此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多做打量。

    嗯,黄仙儿这妖女还是一如既往的骚!他心里嘀咕着,表面温和,笑道:“两位,屋里请!”

    他只是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流露出男人常有的垂涎和惊艳,可是我和他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这肯定不是我魅力不够,而是许银锣这个人,要么对美色有极强的抵抗能力,要么京城里流传的,关于他与教坊司花魁的风流传闻,其实是他刻意的伪装..........聪慧狡黠的黄仙儿留意到了这个细节,默默记在心里。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预示着许银锣这个人,非一般男人,勾引起来颇有难度。

    这样不是更有趣么,如果勾勾手就能滚上床,那也太没挑战性了...........听说在京城不知道多少良家女子仰慕他。

    嘿,姑奶奶要睡大奉最出彩的年轻人!

    要把京城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男人勾搭上床!

    试想,大奉最出彩的年轻人,大名鼎鼎的许银锣,京城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对象,却被她一个外族人勾搭上床,这是多么解气,多么爽的一件事。

    既是对京城女子心态上的碾压,回族里也能在姐妹们面前吹嘘,羡煞那群小狐狸精。

    许七安引着两位妖蛮使者进了厅,吩咐下人奉上茶水,他端坐在主位,打趣道:

    “明知皇帝和我有过节,你们还来拜访,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因为这两位是妖蛮,所以他提前告诫过家里女眷,今天不要跑外院来。

    裴满西楼出于礼节,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茶,同样笑容满面的打趣:

    “你和大奉皇帝的恩怨,早就人尽皆知,我倒是很好奇许银锣会如何应对。”

    许七安笑了笑,没有回应,只是说道:“我早已不是银锣。”

    裴满西楼点到即止,转而说道:“当日文会上,看了许公子的兵书,如醍醐灌顶。事实上,在下对许公子慕名已久。”

    黄仙儿嫣然道:“奴家对许公子,也是仰慕已久呢。”

    她声音娇滴滴的,说话像是在撒娇一般。

    对于这位狐族美人的搔首弄姿,许七安视为不见,面带微笑:

    “裴满公子的才华,同样让我震惊。没想到外族会有一位如此惊才绝艳的大儒。你用自己的才华,赢得了大奉的尊重。”

    黄仙儿嘟着嘴,娇声道:“那奴家呢,奴家就没有赢得公子的尊重么?”

    你?你用狐族肥美的海鲜赢得了官场lsp的尊重.........许七安心里吐槽,对于这种撩拨性质的搭话,仅是微微一笑。

    狐族的狐女,如今在大奉官场获得一致好评,京官私底下没少谈论,连许二郎都听说了,闲聊时与大哥提及。

    “但即使是我,面对靖国的铁骑,也感到分外棘手。我神族铁骑彪悍,这是九州皆知之事。但匹夫之勇难成大器。”裴满西楼感慨道:

    “此次拜访,西楼是来向许公子请教的。”

    向我请教?我只是个搬运工而已,孙子兵法不是我写的,是孙子写的,书名不是讲的很清楚了么.........你一个精通兵法的大儒,向我请教?

    许七安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我在兵书里写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听到他的回答,裴满西楼嘴角笑意扩大,对这位许银锣的水平有了初步的认同,缓声道:

    “是我太焦急了,嗯,靖国有两种骑兵,一种被称为火甲军,因身上材质特殊的铠甲成名。他们的坐骑是独角鳞兽,优质战马和靖国一种叫怪兽za交培育的品种。

    “此兽耐力可怕,鳞片防御力惊人,头上的独角配合冲锋时,无往不胜。即使是蛮族最强的重骑兵,遇见他们,也不敢说必胜,而火甲军足足有四万。”

    四万异兽组成的重骑兵,难怪可以横扫妖蛮...........许七安心里暗暗惊讶。

    裴满西楼继续道:“而他们的轻骑兵同样不容小觑,奔掠如火,在重骑兵冲锋过后,轻骑兵负责收割散乱的敌军,两者配合,所向披靡。

    “而且,北方大多都是平原地势,不像中原,山川河流密布,找好地势,就能有效遏制靖国骑兵。请问许银锣,我北方神族,该如何应对?”

    我特么怎么知道,要是我的话,直接a上去了,管他那么多呢..........许七安脑海里忽然闪过许二郎的稿子,顿时笑了起来,道:

    “如果是大奉的军队,在北方面对这样的铁骑,只需要用火炮和车弩轮番轰炸便成。”

    裴满西楼摇头道:“因此,靖国有轻骑兵,奔行速度极快,只要分散阵营,抗住前两轮轰炸,就能摧毁大奉的火炮军团。”

    许七安道:“两个方法,在火炮兵百步之外,架设铁刺鹿砦,或挖掘陷马坑。只需要用拳头大主管刺入地面,挖出相应大小的深坑,就能有效遏制骑兵的冲锋。

    “轻骑兵不比重骑兵,无法视若无物,冲锋速度一旦遭遇阻碍,又得多挨几轮火炮、车弩。呵呵,兵无定式,没有地形优势,就要学会自己创造优势。”

    陷马坑、设鹿砦..........我也有类似的计策,而现在,如何在平原里制造“地利”的方法,又多了两个..........裴满西楼眼睛一亮,默默记下来,而后笑容深深:

    “许公子有所不知,靖国,同样有火炮和车弩。据我所知,这些都是你们大奉的前兵部尚书输送给巫神教的。仅仅只是马坑和鹿砦,怕是难以对付靖国骑兵。”

    尼玛,怎么不早说?不只是来请教的,你还是来砸场子的吧..........许七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个裴满西楼不单是来请教的,还是来试探他深浅的,因为在文会上被自己“一击致命”,心里不服气?

    还好我昨晚看了二郎的一些策略..........许七安呵呵笑道:“妖蛮两族的骑兵不正要派上用场了么。”

    他灵活的转换思路,把妖蛮军队拉入阵营,填补己方战力弱点。在许二郎的构思里,本就把妖蛮的军队也计算在其中。

    裴满西楼仿佛在抬杠:“这样的话,顶多是势均力敌。”

    “不,不是势均力敌。”

    许七安摇头:“若是大奉和妖蛮联手,胜算绝对是碾压靖**队的,即使他们也掌握着一定数量的火炮。兵种越多,可操作的空间就越多。

    “呵,我给你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听说蛮族金木部的每一位勇士,都养着一只异兽天狼,是十二部里唯一的飞兽军。另外,金木部的勇士擅射。”

    裴满西楼有些失望:“金木部的飞兽军虽然擅射,但箭矢难以突破火甲军的铠甲。一部分高手或许可以做到,但在大型战场上,杯水车薪。”

    许七安笑了:“裴满兄头脑还是不够灵活啊,为什么一定要指望箭矢造成伤害呢?既然贯穿伤害对火甲军无法构成威胁,我们何不换一种方式。比如,在箭矢上绑上火油。

    “重骑兵甲胄难脱,一旦沾上火油,烈火熊熊,只需片刻就能烧红甲胄。扑又扑不灭,脱又脱不下来。届时,他们引以为傲的重甲,就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这一招,同样出自二郎的想法。

    裴满西楼微微动容,再难保持平静,低声自语:

    “是啊,既然箭矢难伤,那为什么不尝试火攻呢。重骑兵的铁甲难以独自脱下,一旦沾上火油,他们就算不死,也会烧成重伤。金木部的飞兽军居高临下射箭,火甲军躲也躲不开,可行,完全可行..........”

    他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兴奋,就像被绝世高手开窍了一般。

    “许公子不愧是兵法大家,擅长利用兵种、工具,与我的兵道不谋而合。这一番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可惜神族之中,精通兵法之人太少。

    “若早点有人能和我探讨,也许,也许早就想出这一招。我神族又何必如此狼狈。”

    即便是不通兵法的黄仙儿,也想明白了这一招的妙处。

    她看向许七安的目光,多了一抹欣赏。

    不再是纯粹的猎艳,对这个男人,她心里升起了些许纯粹的欣赏,雌性对雄性的欣赏。

    “失态,失态!”

    裴满西楼喝了一口茶,借此压住内心的激动,同时,他有了更“贪婪”的想法。

    趁着双方谈兴正浓,而许七安也没有藏私的想法,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多从这位一代兵法大家口中套取更多战术?

    比如,他理想中的,可以一击必胜的战术。

    裴满西楼现在已经完全相信,那本《孙子兵法》就出自许七安之手,货真价实。

    于是,他的沉吟片刻,说道:

    “此计虽妙,但这次巫神教来势汹汹,并非只有靖国铁骑而已。否则,以烛九大妖的实力,即使受了伤,也不至于让那夏侯玉书如此猖狂。

    “靖**团中有一位三品巫师,四品巫师数量不少,他们能操纵尸兵,能大范围激发人兽的气血,使其短暂的战力飙升。

    “这次是靖国铁骑如此凶狂的原因,许公子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战场是巫师的主场。一位三品巫师在战场中的作用,要胜过一位三品不灭之躯,在下斗胆,想问一问,有没有直击要害,一锤定音的战术?”

    “不灭之躯”是三品武夫的名称。

    过分了啊,你还想要一锤定音的战术?

    你这是小母牛跳伞,牛逼上天了啊...........许七安心里吐槽,扫了裴满西楼和黄仙儿一眼,发现他们脸色严肃,目光专注,似乎真的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战术似的。

    二郎的“稿子”里可没有这种战术..........他心里嘀咕着,想着随便聊几句,然后委婉的叹息一声,说自己无能为力。

    台词都想好了,就说战场瞬息万变,岂有纸上谈兵,就能解决的事儿?

    “靖国兵力如何?共有多少骑兵,多少火炮,多少步兵?”许七安问道。

    裴满西楼沉吟一下,道:

    “山海关战役时,火甲军的数量达到五万,但都在那一战中折损殆尽。这二十年的休养生息,我估计火甲军不可能超过五万,因为不管是骑兵的素养、战兽的培育,都是千里挑一。极难培养。

    “至于轻骑兵,数量反倒不多,靖国为了养火甲军耗尽财力,再难养更多轻骑兵了。事实上,轻骑兵的存在是为了一定程度的弥补火甲军的短板。如今八万轻骑兵皆在北方作战。”

    靖国的所有财力都用来养战马了啊..........许七安端着茶喝了一口,道:“我知道了。”

    他正要说出准备好的台词,打发走这个蛮子,忽然一愣,刚才的对话,幻灯片一般的闪过。

    靖国最多四万重骑兵,轻骑兵倾巢而出,在北方与妖蛮作战..........

    三十六计里,一个计策突然跃上心头。

    他放下茶杯,面带沉稳微笑的扫过两人:“为什么不尝试偷袭靖国国都呢。”

    哐当!

    手边的茶杯不小心碰在地上,裴满西呼吸猛的急促起来,以致于胸膛剧烈起伏。

    .............

    ps:这几天要参加活动,没时间码字,我尽量保持单更吧。到21号应该结束,22号肯定恢复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664/ 第一时间欣赏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作者:卖报小郎君所写的《大奉打更人》为转载作品,大奉打更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奉打更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奉打更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奉打更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