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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四章 回京

    李妙真知道这位三师兄痴迷于模仿许七安,按照他的说法,许七安是人前显圣的集大成者,且每次都先他一步,抢他机缘。

    倒不是杨千幻冤枉人,他是有依据的,比如佛门斗法时,监正刻意把他关进观星楼底,然后推许七安出来,代表司天监出战。

    又比如李妙真和楚元缜天人之争,杨千幻当时“恰好”又被关在楼底。

    他要是知道许宁宴做的事,一点羡慕的捶胸顿足吧.........李妙真不打算现在告诉他,至少得等稳住许七安的伤势。

    于是她收敛笑容,抱拳,诚恳道:“麻烦杨师兄了。”

    杨千幻颔首,对于天宗圣女这副恳求的姿态,他很满意。

    当即从储物袋取出瓶瓶罐罐,以及针线,只见杨千幻撬开许七安的嘴,然后“啵”一声,弹开瓷瓶木塞,把四五个瓷瓶口塞进许七安嘴里。

    灌药方式堪称粗暴,没几下,昏迷中的许七安脸色涨的紫红,一副要被憋死的样子。

    “你干什么?”李妙真柳眉倒竖。

    “他受了很重的伤,沉疴下猛药!”

    杨千幻义正言辞的解释,一拍许七安的下颌,让他把药咽下去。。

    沉疴下猛药是这个意思么?你确定不是在报复?飞燕女侠斜了他一眼。

    用完药,杨千幻又给他缝了伤口,勉强止住血,然后说道:

    “我只能稳住他的伤势,想要救他,得老师亲自出手。”

    “连你都不行?”李妙真吃了一惊。

    在她看来,杨千幻是司天监的扛把子。除了监正之外,李妙真没见过司天监有比杨千幻品级更高的术士。

    ........杨千幻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是这小子作死,和我能力无关。”

    李妙真的说辞,在“天不生我杨千幻,大奉万古如长夜”的杨师兄看来,是赤果果的挑衅。

    他顿了顿,继续道:

    “他必然使用了儒家的言出法随,呵,没有浩然正气护体,竟敢使用儒家的法术。看他身上这惨烈的伤势,他用儒家的法术换取了什么?”

    李妙真沉吟许久,道:“或许和战力、状态有关。”

    “强行提升战力吗........真是不怕死啊。”杨千幻啧啧一声:

    “儒家的四品都不敢这么玩。”

    “是吗?”李妙真问。

    “当然!”

    杨千幻撇撇嘴:

    “云鹿书院那几个四品,平时打架只敢念叨几句“裤子掉了”“退去一百里”这些效果强,但又不会造成太大杀伤力的手段。

    “这是因为浩然正气能抵消的反噬是有限度的,不然,儒家岂不是无敌?”

    李妙真道:“儒家全盛时期? 不正是无敌吗。”

    杨千幻就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了,他咳嗽一声? 道:“等他初步吸收药力? 缓解疼痛,我们就带他回去。呵,不要小看了疼痛? 也许会把他活活疼死。”

    他大步往外走:“我出去转转。”

    司天监的杨千幻杨大师来了? 怎么能深藏功与名呢? 肯定要出去人前显圣一把。

    “吱........”

    他敞开瓮城的大门,出现在外头的众守军眼前。

    守军们冷不丁的见到一位白衣人士出现,有些茫然。

    杨千幻藏在帷帽下的目光,徐徐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语气沉稳? 透着世外高人的镇定? 宣布道:

    “本座是司天监杨千幻? 监正三弟子。”

    司天监的术士........监正的三弟子.........

    短暂的沉默后? 瓮城外的守军,突然爆发强烈的欢呼声。

    咦? 竟然如此欢迎?这,这不太合理啊........不? 这很合理!杨千幻不禁挺直腰杆? 然后转了个身,倔强的用后脑勺对准众人。

    尽管后脑勺隐藏在帷帽里。

    这时,他听见喧闹的欢呼声里,远处的士卒在问:“什么情况,大伙这是怎么了?”

    有士卒回答:“那人是司天监的术士,监正的三弟子。”

    “什么?这太好了,太好了啊.........”

    “是啊是啊,许银锣有救了,许银锣终于有救了。”

    有人喜极而泣。

    身为大奉子民,谁不知道司天监的术士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们欢呼的原因是,是,许七安有救,而不是我?!

    杨千幻听的心里一沉,依旧背对着众人,抬起手,往下一压。

    见到他的手势,士卒们逐渐安静下来。

    杨千幻沉声道:“许七安,他,又做了什么?”

    他知道许七安在大奉声望很高(窃取了他杨千幻的机缘),但这群只认军功的大头兵就算对许银锣崇敬,眼前的这一幕也还是太夸张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银锣义薄云天,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一人下沉凿阵。”有士卒说。

    呵,和菜市口斩国公一个路数,他还是那么懂得笼络人心!杨千幻点评,心里并不羡慕,一副早就看透许七安的姿态。

    “许银锣单枪匹马,两次打的敌军溃逃,斩杀近万人。”

    杀敌万人,两次打的敌军溃逃..........杨千幻听的渐渐呆住,目光慢慢失去了焦距。

    “许银锣凭借一己之力,于万军从中,亲手斩了炎君努尔赫加。”

    “许银锣是无敌的。”

    “这辈子只愿追随许银锣。”

    说着说着,士卒们高呼起来,双目通红。

    杨千幻默默关上了瓮城的大门。

    李妙真听见关门声,走出来一看,只见杨千幻背靠着门,缓缓滑到在地,帽子都歪了.........

    “你还好吧。”

    李妙真一脸“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圣女,再好笑都不会笑”的模样。

    “我错了,我还是低估了许七安,我原以为菜市口斩国公已经是他人生的巅峰,没想到他这次做的更加,更加........”

    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他分明是怕我抢他风头,故意跑到边境来,就是为了避开我,真是个卑鄙无耻的人啊.........两次打溃敌军,杀敌近万,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他许七安何不乘风起,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羡慕的嗓音发抖。

    李妙真险些捂着脸,发出猪叫声。

    骂了一会儿,杨千幻双眼燃烧起熊熊斗志:“请告诉我,炎国的国都在哪里。”

    李妙真抿了抿嘴,压住笑意:“你要去炎国?可许七安是在一万多守军面前打退的敌人,你独自去炎国有什么用呢?”

    “巫神教总坛呢?”

    “那里已经被魏渊攻陷。”

    “........我还有机会吗?”

    “没了。”

    李妙真毫不留情的打消他的想法,然后说道:“许七安状态似乎好了许多,咱们回京吧,找监正救他。”

    帷帽里,传来杨千幻生无可恋的,充满疲惫的回复:

    “没救了,等死吧!”

    ...........

    军营里的张开泰被欢呼声惊醒,纵身跃上城墙,得知了杨千幻到来的消息,万分惊喜的进了瓮城。

    “杨千幻呢?”

    他左顾右盼,没见到人影。

    李妙真指了指角落,张开泰顺势看去,杨千幻蹲在墙角,背对着他们,安静的像一个摆设。

    “他怎么了?”张开泰传音道。

    “他刚得知许七安的事。”李妙真传音回复。

    ........张开泰再看杨千幻背影时,充满了怜悯。

    “我会安排我的副将随你们一起返回京城,将这里的事汇报给朝廷。哪怕是八百里加急,也得好几天才能到京城。

    “炎康两国联军虽然退去,损失惨烈,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希望朝廷早做部署。”

    张开泰道。

    而且阵亡的将士也得向朝廷汇报,再就是许七安一人独挡八万敌军的功劳,同样要转告朝廷。

    李妙真颔首:“好。”

    ...........

    巳时初,内阁。

    议事厅,首辅王贞文捧着热腾腾的养生茶,听着各殿大学士激烈讨论。

    “陛下这是何意啊,为什么商讨了两天,他都没有表态?”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皱眉道。

    连续两天朝会,都在商讨善后事宜,但对于这场战役的定性,以及后续巫神教可能出现的报复防范,元景帝表现出极度消极的态度。

    细枝末节的事说了一大堆,正事绝口不提,不管诸公如何进谏,他都不理。给事中这两日上蹿下跳,昨天写奏折,今日直接在殿上怒斥元景帝。

    然后一起被拖出去庭杖。

    “陛下看起来,似乎不愿给魏公一个身后名。至于东北边境三州的调兵一事.........”

    说到这里,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停顿一下,没有往下说。

    换成任何一人,这般作为,都可以打上通敌叛国的烙印。

    但陛下是一国之君,自然不可能,只能说是近来昏聩了。

    笃笃!

    王首辅敲了敲桌子,等大学士们看过来,他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且温和:

    “午膳后,我去一趟观星楼,见一见监正。”

    他的嗅觉比其他人更敏锐,自从魏渊战死后,王贞文按照传回来的情报,复盘了这件事。

    他察觉到此事不仅是涉及两国,更涉及品级巅峰的隐秘,而后者是他们这些文臣无法涉猎的领域。

    但监正绝对知道。

    大学士们缓缓点头,建极殿大学士陈奇低声道:“不妨求监正压一压陛下。”

    这话如果传出去,会成为政敌攻讦的理由,大学士之位都未必能保。但他还是说了,只想着元景帝能迅速给出决策。

    可见如今局势有多紧张。

    这时,一名内阁官员来到议事厅门口,汇报道:“几位大人,一位自称是张开泰副将的人求见,他要见首辅大人。”

    “张开泰得副将,他不去兵部,来内阁作甚?”钱青书皱了皱眉。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说道:“许是去过兵部了,另有要事求见首辅大人?”

    王贞文沉吟一下,道:“让他进来。”

    内阁官员退下,俄顷,领着一位风尘仆仆,甲胄遍布刀痕、血迹的中年将领进来。

    这........穿成这样怎么进的皇城?

    大学士们吃了一惊。

    “末将李义,张指挥使副将,见过诸位大人。”李义抱拳。

    王首辅颔首,问道:“你不在边境军中呆着,回来作甚?何时回来的?”

    李义回答:“末将昨日还在襄州玉阳关,今晨刚回京城,司天监杨千幻带末将回来的。”

    众大学士面面相觑,满脸疑惑,王首辅则问道:“八百里加急的情报属实?”

    李义沉着脸,点头。

    一瞬间,王首辅眼里最后的希冀消散,他沉默许久,道:“你求见本官所为何事。”

    李义道:“前日,炎康两国联军八万,攻打玉阳关。”

    “什么?!”

    众大学士悚然一惊。

    王首辅捧着茶杯的手猛的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

    ps:继续码下一章,先更,再改错字。

第两百四十一章 什么?许银锣一剑斩了数十万敌军?

    “魏渊不是刚攻陷巫神教总坛?不是凿穿炎国腹地?”

    钱青书惊的瞪大眼睛。

    按照诸公们的预估,损失惨重的巫神教极可能忍气吞声,养精蓄锐。

    亦或者,初步安抚了百姓,修缮了城池,再调兵遣将,而这些工作,没几个月,乃至半年时间,根本别想完成。

    战火发生在巫神教疆土,百姓难逃,城池沦陷,连总坛都被攻陷、破坏。

    战后的重建、安抚等等事宜,可是一个漫长且麻烦的过程。

    谁想,距离魏渊攻陷靖山城,也就一个月不到,炎康两国竟集结八万军队,攻打玉阳关?!

    这不符合战争常态的行为,让在座的几位大学士又惊又怒又茫然。

    王贞文面沉似水:“战况如何........”

    顿了顿,他改口道:“襄州被攻占了几座城?”

    两国联军八万,敌军裹挟着复仇的烈焰,必然舍生忘死。而边境守军经历了魏渊的战死,士气低迷是可想而知的。

    数量又悬殊,加之李义回京.........等等信息都在告诉王贞文,玉阳关沦陷了,襄州百姓正遭遇着铁骑的践踏。

    这让城府深厚的老首辅有些焦虑,以致于坐立难安。。

    闻言,李义本能的露出了笑容,眼里闪过一丝憧憬。

    他笑了.........赵庭芳等人神色略有呆滞,而后便听李义说道:

    “幸好当时许银锣在,他几乎以一人之力,助我们挡下了敌军。”

    听到这里,大学士们本能的松了口气,鉴于许七安以往的办事能力,他总能把事情解决,不管是通过暴力还是其他极端手段。

    旋即觉得不对,许七安的修为水平,“一人之力”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王贞文眉头微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义道:“许银锣单人凿阵,杀穿敌军,共斩敌军万余人,杀康国统帅苏古都红熊,于千军之中一刀斩杀炎君努尔赫加..........”

    听着李义娓娓道来,大学士们都惊呆了? 一张张老脸上凝固着相同的表情。

    王首辅捧着的茶杯缓缓歪斜? 滚烫的茶水再次流淌,然后把他给烫的惊醒过来,整个人几乎一颤。

    “属实?!”

    王首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卑职不敢谎报军情? 卑职已经将塘报送到兵部了? 来此? 是受了张指挥使之托,希望首辅大人和诸位大人能尽早做决断? 派援军前往三州边境。”李义道。

    王首辅缓缓点头? 道:“你且去外头等候? 我等商议片刻。”

    等李义走后? 议事厅一时沉默。

    众学士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京察之年,那个小铜锣的身影。彼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依仗魏渊宠幸? 上蹿下跳的小人物。

    而今魏渊战死,他却成为能独挡一面的传奇人物。

    物是人非。

    赵庭芳感慨道:

    “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 短则五年? 长则十年? 取代镇北王,成为大奉第一武夫不成问题。”

    城下杀敌近万,一刀斩了炎君努尔赫加。

    仅凭这份功劳,封侯爵不在话下。

    可惜这样的人物,当初一刀砍断腰牌,不再当官。

    性格火爆的钱青书冷哼道:

    “陛下为了淮王? 为了皇室颜面,彻底与他决裂。他不可能再入朝为官。而且以许七安的性格,就算陛下既往不咎,他也不会再回朝廷。”

    可惜,太可惜了!

    华盖殿大学士低声道:“魏渊死后,他也许会离开京城..........”

    大学士们沉默了。

    钱青书一拍桌子,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骂出那两个字。

    王首辅扫了一眼这位至交好友,扯开话题:“没想到,巫神教的报复来的如此迅捷,这并不合理。”

    建极殿大学士陈奇,思考片刻:“努尔赫加可能被仇恨冲昏头脑,但康国不至于,其上更有巫神教的高品巫师。

    “靖国在北境交战,炎国损失惨重,急需休整,也就康国兵力保存尚好。这般汹涌而来,或许能逞一时之快,但大奉一旦反应过来,调兵遣将,对于炎国来说,会有灭国的风险。”

    现在的局势是,北境的靖国有妖蛮牵制,靖山城总坛沦陷,中低品巫师死伤惨烈。

    只要大奉咬咬牙,再跟巫神教打一场大型战役,炎国就会有灭国的危险,康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王首辅才提议从各州再调兵马,但被元景帝否决。

    大学士陈奇环顾众人:“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南侵?”

    “或许监正能告诉我。”王首辅沉声说,接着看向钱青书,道:“青书,把那位将军请进来。”

    李义重新进入议事厅,王首辅语气温和:“还有什么事?”

    李义犹豫了一下,道:“陈婴可有抵达京城?”

    王首辅略一回忆,想起陈婴是谁了,摇头道:“不曾,此中还有何事?”

    看来他没这么快..........李义顿时露出愤慨之色:

    “除了出征时所带的粮草,后勤部队就再没送粮草支援过一次,大军在敌方厮杀,三州户部却断了我们的补给。我们撤回后,找三州户部官员质问,才知道军粮没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大学士们脸色大变,钱青书“蹭”的就站了起来。

    王首辅指头疾点桌面,语气更急:

    “什么叫军粮没了,大军出征前,押往边境的粮草呢?三州户部没有清点吗?你们没有清点吗?押运官呢?粮草督运呢?”

    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粮草排第一位,十万人,人吃马嚼,没粮草是要哗变的。

    “我们自然是派人清点过的,但等我们撤回来时,才发现粮草没了,早已被人偷偷运走。押运管和粮草督运等负责的官员不知所踪。

    “陈婴找户部官员质问,那些狗官只说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说。所以........陈婴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全砍了。”

    李义低着头,说完这一切。

    轰!

    犹如五雷轰顶,大学士们身子一晃。

    “奉命行事,奉了谁的命?奉了谁的命?!那,那个陈婴.......谁让他把人都砍的,他把人砍了,我们问谁去?

    “莽夫,该死的莽夫!”

    性格暴躁的钱青书气疯了。

    唯有王首辅枯坐不动,久久的沉默着,等大学士们吵的差不多了,他默默的把手边官帽拿起,戴好,缓步往外走。

    “我去见监正。”

    他的声音无喜无悲。

    ............

    此时的兵部衙门,兵部尚书坐在堂中,审视着塘报的内容。

    上面记载两件事,其一,炎康两国联军攻打玉阳关,为许七安一人所败,斩万敌,杀炎君,联军溃败!

    其二,粮草无故失踪。

    除了塘报之外,还有张开泰手书一份,恳请兵部尚书和张行英等御史帮忙救陈婴。

    杀户部官员,已经形同哗变。

    自古哗变,士卒可恕,领头者必死。

    兵部尚书是魏渊一手提拔的人,是魏党的骨干。

    兵部尚书沉吟许久,召来心腹,道:“把塘报内容泄露出去,只说其一,不说其二。”

    粮草的事,尚未有定论,且关系重大,现在不宜泄露。

    但许七安的事迹可以传播,目的是宣扬此战的胜利。陛下不是犹豫不决吗,不是不愿给魏公身后名吗?那他就推一把。

    ............

    很快,许七安一人独挡炎康两国的事迹,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在京官口中,以及市井之中开始传播。

    内城某座高档酒楼里,一群京官结伴而入。

    进了包间,点好酒菜,大肆谈论着,一名京官小酌几杯后,说道:

    “刚才兵部的一位好友那里得知消息,前日,炎康两国联军集结八万精锐,攻打玉阳关。”

    同僚们脸色大变:“襄州沦陷了?”

    “没有没有。”

    那京官摆摆手,环顾众人,绘声绘色道:“恰好许银锣在场,一人一刀,杀了两万多敌军,杀了康国的统帅,连那炎君都被他斩了。”

    “胡说八道,多吃点菜,少喝酒,尽说醉话。”同僚们不信。

    “此事啊,千真万确。索性这么大的事你们迟早会知道,我骗你们作甚。难道苏某的名声不值钱?”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说..........”

    包间外,伺候着的小二听的清清楚楚,当即就跑下楼,兴奋的面红耳赤,去找了掌柜。

    “掌柜的,掌柜的,出大事的。”

    柜台后的掌柜脸色一变:“有客人打架?”

    小二连连摆手,然后手舞足蹈,大声道:“炎康两国八万联军攻大边境,被,被许银锣一个人杀了个精光。连炎君都死了。”

    喧闹的酒楼大堂,瞬间一片寂静。

    ...........

    某座勾栏。

    “你听说了吗,许银锣在襄州边境独挡炎康两国十万大军,杀的片甲不留。”

    “许银锣不是在京城吗?”

    “谁告诉他在京城的,这是朝廷机密情报,我是一个亲戚在朝为官,才知道这件事的。整整十万大军啊,好家伙,尸体堆起来都比城墙还高了。”

    ............

    巷子口。

    有人大声吆喝:“大家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讲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你们可以不信,但我能保证,句句属实。”

    “什么事?”

    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吆喝者宣布道:“昨日,许银锣在玉阳关,一人独挡巫神教十五万大军,一刀一万,十五刀后,敌军灰飞烟灭。”

    “此言当真?”有行人不信。

    “我也听说了,但据说是二十万大军,不是十五万,你莫要抹黑许银锣的功绩。”

    “咦,不是二十五万吗。”

    “这是谣言吧?”

    “什么谣言,如果是许银锣,那肯定能做到的。你们忘了?去年云州时,许银锣便一人独挡两万叛军,以一己之力平定叛乱。”

    人群里,不断有人出声。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京城民间迅速传播。

    京中百姓喜闻乐见,一脸“不愧是他”的表情,有人兴高采烈,认为天佑大奉。

    有人则愁眉苦脸,认为许银锣再这样下去,人间就容不得他了,他要上天去了,大奉承受不了这个损失。

    ............

    皇宫。

    太子从心腹官员那里得知第一手消息,呆若木鸡,心中震惊程度,不亚于听闻魏渊战死。

    得知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临安。

    临安和许七安互有情愫这件事,太子在福妃案时,就已经察觉出来。尤其是他那个不知人心险恶的胞妹,说一句情根深种也不为过。

    随着许七安表现出的能力越来越强,太子心情万分复杂,一方面是他得罪了父皇,注定死路一条。

    另一方面是他实在太好用了,好用的让太子觉得,如果把姓许的招揽到麾下,自己的皇位都会更加稳固。

    别的不说,一位修为高绝的巅峰武夫,如果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忠,那起码他安危无虞。

    现在,太子愈发认定这个事实。

    出了东宫,很快就来到距离不远的韶音苑,在侍卫的通知下,他在后花园看见了穿红裙子的胞妹。

    她脸蛋圆润白皙,五官精致如刻,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总给人含情脉脉的感觉,妩媚却不妖冶,顾盼间风情万种,却不轻浮。

    作为兄妹,太子对临安的美貌有天生的免疫力,但此刻,只觉得临安的美貌、内媚,实在是一件绝佳的武器。

    “太子哥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临安坐在凉亭里,赏着秋景,回眸一笑百媚生。

    太子大步入内,爽朗笑道:“来与妹妹分享一件大事。”

    把许七安在玉阳关的壮举说了一遍。

    顿了顿,试探道:“临安啊,许七安真是难得的俊杰人才,你对他是什么看法?”

    虽然他的这番话,有利用妹子笼络人心的嫌疑,但身为太子,这是基础的操作。

    临安呆住了,漂亮的鹅蛋脸许久没有表情。

    过了好久,她低声道:“他去东北边境了呀........”

    “是啊,一人凿阵,斩杀万人,吓退五万敌军,大奉史册中都罕见的壮举啊。”太子兴奋道。

    临安却只觉得心疼,是什么让他不远万里赶往边境,身先士卒凿阵拼杀?

    魏渊的死,想必对他打击很大吧。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最先考虑的,永远是他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因为他所带来的荣耀和辉煌。

    当然,临安同时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芳心。

    那个男人,已经具备挑翻天宫,带着天界公主下凡的能力。

    ...........

    御刀卫所在的军舍里,许平志收到了一位位同僚、上级庆贺。

    “恭喜许大人,许家真是一门忠烈,二郎随军出征,大郎独守边境,立下汗马功劳。”

    “要我说,还是许大人的眼光好,早看出许银锣是天纵之资的武道奇才。”

    “是啊是啊,亏我以前还暗骂许大人不当人子呢。”

    这句话就不用说了,你这个粗鄙的武夫........许平志心情复杂的微笑应酬。

    ..........

    观星楼。

    一袭绯袍的王贞文登上八卦台,记忆中,他登上观星楼顶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他见监正的次数,同样不超过五次,这位大奉的守护神,坐观人间五百载的神仙人物,明明身在红尘,却发现脱离了红尘。

    自打王贞文入朝为官以来,真正见监正出手干预朝政的,只有上次逼元景帝下罪己诏。

    你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呢..........王贞文叹息一声,而后道:

    “令徒.........可是身子有恙?”

    不远处,杨千幻蹲在那里,背对着两人,不停得碎碎念,王贞文隐约间听见几个字:

    “我没有嫉妒,我没有嫉妒..........可恶的许宁宴,可恶的许宁宴,可恶的许宁宴.........”

    “不必理会。”

    仙风道骨的监正,似是噎了一下。

    王贞文点了点头,把两份塘报的事说了一遍,作揖道:“请监正教我。”

    前一份塘报是魏渊战死,后一份塘报是粮草的事。

    监正背对着他,手里捻着酒杯,轻笑道:“首辅大人觉得,这大奉,谁能断十万大军的粮草。”

    ......

    ps:更迟但到,先更后改。

第两百四十二章 他在笑(求订阅)

    秋季风大,呼啸着卷过八卦台。

    王首辅的身子,似乎被风吹的摇晃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淮王屠城案,他也有份,对吗。”

    监正没有回应,沉默,代表着默认。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脸庞一点点的惨白下去,眸子一片死灰。

    “您,为何从不阻止?”王首辅声音嘶哑。

    “这江山是他的,不是吗。”监正笑着反问。

    王首辅无言以对,眼里中浓浓的不解和困惑,正因为江山是那人的,这才更令人无法理解,难以理解。

    直到踏入观星楼之前,在这番对话之前,王首辅依旧对自己的猜测持怀疑态度。。

    监正继而补充道:“但这座江山,也是黎明百姓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

    王首辅走到八卦台边缘,眺望皇宫方向,目光中悲痛愤怒困惑哀伤失望皆有。

    陛下,何故造反?!

    王首辅再次作揖,这次却没有询问,而是转身离开了。

    ...........

    观星楼七层。

    卧房里,许七安半死不活的躺在床边,一位白衣术士正在给他换药。

    宋卿带着一干仰慕许公子的白衣术士在旁边观看。

    “啊,这,伤势这么严重啊。”

    “伤的这么重,就算是痊愈,也会留病根的吧。”

    “咱们不如给许公子换一具身体吧,我觉得会很有意思。”

    “然后,这具身体留给宋师兄做生物炼金术实验?”

    “许公子一生痴迷炼金术,想必也很乐意为炼金术献身的。”

    白衣术士们交头接耳。

    你们是魔鬼吗?!李妙真瞪大眼睛,险些要拎着剑赶人。

    宋卿压了压手,阻止了师弟们的喧闹,没好气道:“胡闹,怎么能把许公子的身体用来做实验。咱们至少要问一声他的意见,这是基本的礼貌。”

    “去去去!”

    李妙真啐了一通,把这些讨人厌的术士都赶走。

    “监正的徒弟没一个正常的。”

    她朝着桌边的褚采薇抱怨道。

    褚采薇闻言,深有同感的点头:“老师亲传的几位师兄师姐里,我是最聪慧最正常的。”

    敢问姑娘,何来自信?李妙真看了她一眼。

    ...........

    皇宫。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老太监绘声绘色的汇报着坊间的流言。

    “市井之间,都在传颂许.......许七安那狗贼的事迹,有说他杀敌十万的,有说是十五万的,有说二十万的,甚至有人说是五十万精兵呢。”

    老太监嗓音阴柔:“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啊,甭管好事坏事? 传的多了,就边样儿了。不过这许七安虽然可恨可杀? 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元景帝看了一眼喜色暗藏的大伴? 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把袁雄和秦元道给我叫来。”

    老太监很懂得察言观色,见陛下似乎并不高兴? 便识趣的退下。

    元景帝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中泼天的怒火。

    巫神教竟如此不济? 八万精锐被一个小子杀的损兵折将? 连两名主将都先后死于他手。

    屠不了襄荆豫三州,便磨灭不了大奉气运? 坏他好事。

    “魏渊啊魏渊,看来是命中注定,要让你死后遗臭万年!”

    元景帝神色阴沉的喃喃自语。

    半个时辰后,老太监进来复命:“陛下? 秦元道和袁雄在外恭候。”

    元景帝颔首:“先让秦元道进来。”

    “是!”

    老太监退下? 俄顷? 领着兵部侍郎秦元道入内。

    “你做的很好!”

    元景帝坐在铺设着黄绸的大案后,望着下方的秦元道。

    他没有说是何事,但君臣俩心知肚明。

    元景帝继续说道:“内阁大学士乃国之栋梁? 朕考察许久,认为还是秦爱卿能胜任啊。”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元景帝摆摆手,说道:“秦爱卿莫要推辞,等魏渊之事了结,这朝堂局面,也该变一变了。”

    秦元道深深作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陛下分忧,乃为人臣子的本分。”

    元景帝满意颔首:“你退下吧。”

    转而看向老太监,道:“让袁雄进来见朕。”

    很快,袁雄进了御书房。

    元景帝脸色柔和不再,冷着脸,淡淡道:

    “都说为官之道,最讲究的不是为国、为君、为民,而是“和光同尘”四个字,袁右都御史深谙其道啊。”

    袁雄大惊,双膝跪倒,高呼:“微臣知罪!”

    元景帝冷哼道:“哦?你有什么罪,不妨与朕说说。”

    袁雄官场历练多年,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诚惶诚恐:“不能为陛下分忧,就是臣最大的罪。”

    元景帝这才缓和了脸色,道:

    “如今魏渊战死在巫神教总坛靖山城,打更人不可群龙无首,需要一个人来统御打更人,以及御史。朕,原本是属意袁爱卿的。”

    袁雄几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激动的情绪汹涌澎湃,但他表面依旧平静,不露分毫,作揖道:

    “微臣,定为陛下肝脑涂地。”

    元景帝顺势道:“东北战事,袁爱卿怎么看?”

    袁雄朗声道:“请陛下明示!”

    ...........

    次日,朝会照旧召开。

    这三天来,朝廷都在积极商议善后事宜,但众臣心知肚明,真正的重头戏,并没有开始。

    这场名为援助妖蛮,攻打巫神教的战役,总归是要定性的。

    定性之后,才可以昭告天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史官也要知道该如何落笔,是赞誉,还是抨击。

    元景一直拖着,部分心思敏锐的官场老油条,这几天已经揣摩出了点东西。

    陛下在等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只是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首当其冲者,必遭骂名。

    文官哪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这件事与普通的党争不同,要是搞砸了,分分钟被打上奸臣的烙印,而后遭受清算,或贬或革,然后史书还得给你记上一笔。

    天色未亮,诸公在震荡的钟声里,依次从午门的侧门进入,过金水桥,进金銮殿。

    漆金的蟠龙烛成排,烛光照亮金碧辉煌的大殿。

    诸公入殿,等了一刻钟,元景帝一身黄袍,缓缓而来。

    君臣商讨一番战后事宜,户部尚书出列道:

    “陛下,抚恤之事不宜再拖,请早日顶多,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给阵亡将士的家属一个交代。”

    这一次,元景帝没有避开话题,俯视着朝堂诸公,缓缓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御史张行英出列,朗声道:“陛下,魏公攻陷巫神教总坛,屠灭靖山城,开中原王朝未有之先河,臣恳请陛下追封魏公为一等魏国公,谥忠武。”

    这绝对是武宗皇帝以后,最高的荣耀。

    一等魏国公,是最高爵位。

    忠武,则是武将最高谥号。

    魏渊毕竟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没有功名在身,否则,张行英敢开口要“文正”谥号。

    朝堂诸公面面相觑,罕见的没有反驳,这其中包括往日的政敌。

    换成以前,文官们现在肯定跳出来集体打脸。

    但现在,没必要。

    首先,魏渊的功绩足以匹配这些荣耀。其次,人死如灯灭,给他一个身后名又如何,岂不正好彰显他们这些正统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的大度。

    魏党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张行英。

    元景帝不语,看了一眼右都御史袁雄,后者心领神会,出列,大声道:

    “一派胡言,张行英等人一派胡言,陛下,切不可被这**臣蛊惑。”

    殿内小小的哗然,诸公们战术后仰,心说这家伙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元景帝也很不高兴,皱眉道:

    “袁爱卿何出此言?魏渊是我大奉军神,功于社稷,为国捐躯,他生前,更是朕的心腹。追封爵位是应当的。”

    “陛下!”

    袁雄大喊一声,道:“魏渊此人,死不足惜,他是祸国殃民的莽夫,而非功臣啊。”

    “混账东西!”

    左都御史刘洪大怒。

    他是魏渊一手提拔的心腹,与兵部尚书一样,都是魏党的骨干,张行英都是他的下属。

    啪!

    刘洪的怒斥声,换来的是老太监更响亮的鞭子,以及呵斥声:“不得喧哗。”

    有人撑腰,袁雄一点也不慌,对诸公或冷漠或敌意或打趣的目光视若罔闻,感慨激昂的说道:

    “没错,魏渊确实攻陷了巫神教总坛,开历史之先河,单凭这一条,魏渊的罪,便馨竹难书。”

    张行英眯着眼,冷笑道:

    “攻陷巫神教总坛是罪?陛下,袁雄勾结巫神教,叛国通敌,请斩此獠狗头。”

    袁雄丝毫不怵,哼道:

    “大军出征的目的是援助妖蛮,阻止巫神教吞并北境的野心。可是,诸位看看魏渊做了什么?他率军打到了巫神教总坛靖山城,害得我大奉八万多将士埋骨他乡。

    “魏渊分明是为了一己之私,贪功冒进,这才造成如此重大损失。陛下,整整八万多的将士啊,他们上有双亲要奉养,下有子女要抚养。

    “就因为魏渊贪功,害得将士们战死异乡,此等祸国殃民之徒,怎可封爵?怎可谥号忠武?”

    王党的钱青书出列反驳:

    “袁雄,你少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要援助妖蛮,让巫神教撤兵,还有比攻陷总坛更好的办法?魏渊攻陷总坛后,靖国便立刻撤兵,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者,沙场征战,死伤难免,攻陷巫神教总坛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岂容你污蔑。”

    袁雄“呵”了一声:“污蔑?想要逼靖国撤兵,有的是法子,攻下炎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攻下靖国国都,难道比攻陷靖山城还难?

    “魏渊是兵法大家,这些道理他不会不知道,但他偏偏选择了靖山城,最后导致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逃回一万多人。

    “为什么?他魏渊不就是想开历史之先河,青史留名吗。”

    殿内诸公再次议论起来,交头接耳。

    袁雄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的。

    此次出征是为牵制靖国,逼其退兵,魏渊只要打残炎国,围城,再打残来救援的康国,靖国还能不撤兵?

    魏渊已经做到的,兵临炎国国都,接下来围点打援就成。

    或者,直接奇袭靖国国都不是更好吗。

    可他偏偏选择攻打靖山城,最后与巫神教总坛同归于尽,这固然开历史之先河,但同样葬送了军队。

    那一万八千残部,大半是从炎国撤回来的,靖山城一役中幸存的将士,不足五千。

    要说魏渊没有贪功冒进的想法,在场诸公不信。

    见火候差不多了,兵部尚书秦元道出列,沉声道:

    “陛下,臣觉得,袁御史所言极是。魏渊的贪功冒进,不但葬送了八万大军,甚至还惹来巫神教的报复。若非许七安当时恰好在襄州玉阳关,恐怕此事,襄州已经化作废土,百姓惨遭屠戮报复,重演四十年前的惨状。”

    这........魏党众官员脸色微变。

    秦元道竟用这件事来攻讦魏公,而这确实属实,叫人无法反驳。

    一旦玉阳关沦陷,襄州百姓遭遇报复屠杀,那么魏公的所作所为,再无半点功劳可言。

    王首辅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这次炎康两国联军攻打玉阳关,简直就是再为陛下扼杀魏渊的功劳做铺垫。

    仅仅是为了一个身后名,不至于,背后必然还有隐情。或者,扼杀魏渊的功绩只是目的之一.........王首辅心里一沉,出列道:

    “实不相瞒,我已见过许七安,他告诉臣,之所以前去玉阳关,是受了魏渊之托。魏渊知道巫神教必定报复,因此留了后手。”

    漂亮!

    张行英等人眼睛一亮。

    秦元道用许七安的功绩来攻讦魏公,王首辅这一招,相当于釜底抽薪。

    这是无法求证得事,因为不管真假,许七安必然都会站在魏公这边。

    姜还是老的辣。

    袁雄反驳道:“既已算到巫神教报复,为何不通知朝廷,反而托付一个在野的草民?首辅大人莫非当陛下是三岁孩童,随意糊弄?”

    袁雄和秦元道的“爪牙”纷纷附和,支持这位右都御史的看法。

    三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

    这时,一位宗室郡王跨步而出,哽咽道:

    “陛下,魏渊贪功冒进,以致于我大奉损失惨重,便是妖蛮,也没我大奉损失惨烈。这是在援助妖蛮吗?这是在自削国力啊。靖山城固然沦陷,但我大奉又何来的胜利?

    “妖蛮此时恐怕乐开了花,他们反而坐收渔翁之利,来年若是再入侵楚州边境,该如何是好?”

    这位郡王的意思很简单,靖山城虽然攻下来了,但大奉在战略上已经输了。

    魏渊该死!

    又有数名勋贵宗亲出列,支持兵部侍郎秦元道和右都御史袁雄。

    “好了!”

    元景帝露出哀伤之色,沉声道:“魏渊是朕的心腹,陪伴朕二十多年,他为国捐躯,朕深感痛心。此事明日再议吧。”

    他旋即起身,大步离开。

    背对着诸公时,元景帝嘴角缓缓勾起。

    他在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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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大奉女团有活动,字数有点多,我就不再正文里发了,详情请看下面的作者说。

第两百四十三章 告御状

    元景帝深知朝堂争斗如烹小鲜,文火慢炖,才能炖出一个满意的味道。

    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循环渐进。过程中,需要给敌人反扑和发泄的机会,一点点消磨对方的锐气和斗志。

    如果他这个一国之君力排众议,强行给魏渊定罪,最后导致的,是重演淮王死后群臣围堵午门的情况。

    群臣围堵午门,不正是他火力过猛的原因吗。

    后续的操作和布局,一点点扭转楚州案的性质,则完美符合文火慢炖的理论。

    元景帝漫步在宫廷中,抬头望了远蔚蓝的天空,只不过那是他要保住气运均衡,不能外泄。而现在,他要做的是动摇气运。

    炎康两国既然如此不济,那他就自己动手。

    当天,尽管没能给这场战役定性,但朝堂上终究有了不同的声音,对于嗅觉敏锐,擅长分析朝堂局势的京官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要站队的,现在就要做出选择了。

    不站队的,那就乖乖闭嘴,静观其变。

    此后两天里,大朝会小朝会开了数次,前魏党成员寸步不让,联合王党与袁雄和秦元道的党羽激烈辩驳。

    元景帝如同过去几十年一般,高举宝座,观虎斗。

    最让人意外的是王首辅,这位和魏渊斗了半辈子的老首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度,坚定不移的站在前魏党成员一方,为魏渊的身后名,为这场战役的定性,已是竭尽全力。

    ............

    城北某个小院前。

    一辆高档奢华的马车缓缓停靠在街边,穿着常服的中年人从马车里下来,在扈从的簇拥下,敲开了小院的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布裙的清秀小媳妇,一见门口杵着这么多男人,吓了一跳,连忙关门。

    扈从伸手挡住,训斥道:“不得无礼,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谁吗。”

    小媳妇无法关门,有些慌乱的后退,朝屋里喊了一声:“娘,有客人.........”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出来? 警惕的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老妇人也是大富大贵过的? 仅是扫了一眼? 便从中年男人的面料昂贵? 做工考究的服饰? 以及腰间挂着的玉佩,辨识出来者身份不同寻常。

    这让老妇人愈发警惕。

    那些朝廷走狗的目标非常明确? 就是敲诈勒索,虽然可恨? 好歹是明着来。而且,现在家里家徒四壁? 日子艰苦,那般没人性的走狗都不屑再来了。

    眼前这个身份必定高贵的中年男子? 又是所为何事?

    肯定不是为了银子。

    中年男人站在院中,角落几只咕咕叫的母鸡? 以及空气中淡淡的鸡屎味让他眉头微皱。

    “你是陆震南的发妻?”他问道。

    陆震南是鹿爷的本名。

    老妇人突然爆发出响亮的哭嚎声,拐杖一丢地上一坐,发挥悍妇惯用手段? 总之先卖惨叫屈,把自己放在道德至高点准没错。

    老妇人没读过书也不识字? 这些都是市井中历练出的经验和道理。

    但是中年男人一句话,让老妇人的哭声瞬间卡壳,像是被人一把掐住脖颈的老母鸡。

    “你想不想为陆震南翻案?”

    姓陆的拐卖人口,奸淫良家,还是翻案?老妇人既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是愣愣的看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笑了笑,用尽量能让市井妇人理解的措辞:

    “把你儿子流放的大官,叫魏渊,打更人衙门的头儿。他呢,现在死在沙场上了。有人啊,就想着为那些被魏渊陷害的无辜之人翻案,还他们一个清白,还吏治一个清明。

    “只要你午膳后,去午门敲登闻鼓,状告魏渊敛财无度,污蔑良民,我可以而保证,你那个流放边陲的儿子,今年春祭之前,能回来与你团聚。”

    老妇人眼睛骤放光明,神采奕奕。

    旋即又有些害怕,小声嘀咕:“告御状是要挨板子的。”

    大奉律法规定,越诉者,笞五十。

    胜了,后续无碍。败了,判徙二千里甚至丢掉性命。

    老妇人这样的年纪,笞五十,别说打官司了,当场就和死鬼老头团聚,夫妻双双把胎投。

    中年男人嗤笑道:“放心,我们会保你无恙,你死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扈从。

    扈从丢下一锭金子,一份状书。

    中年男人道:“状书已经给你写好,这件事办好了,不但你儿子能回来,事后,还有五十两黄金的报酬,足够你们一家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老妇人牙一咬心一横:“多谢老爷为民妇做主!”

    中年男人满意点头:“告御状的流程和方法,我现在就教你..........”

    ..............

    当日,午门外鼓声大作,一名老妇人带着儿媳和小孙子,在午门外敲响了登闻鼓,状告魏渊敛财无度,污蔑良民。

    怠政二十一年的元景帝,闻言大怒,责令都察院严查此事。

    这条消息在京官中迅速传播,京城官场暗流汹涌。

    老妇人当即被都察院的御史带走,她被带到都察院的审讯室,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市井妇人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

    “底下可是陆李氏?”

    大案后,传来主审官威严的声音。

    “民妇就是。”老妇人颤声道。

    “抬起头来。”那威严的声音又说。

    老妇人缓缓抬头,看清了高坐大案后的官老爷的模样,惊的差点叫出来,这位官老爷,正是不久前登门拜访,教导她告御状的那个中年男人。

    “本官袁雄,你有何冤情,如实说来。”

    “民,民妇要说的,都写在状书上了。”

    “不够,得再详细一些。本官问你,你回答,不可隐瞒,明白吗。”

    “是.........”

    “你丈夫陆震南,可有略卖人口,掳掠良家、孩童以及成年男子?”

    “绝无此事,民妇的丈夫是做布料生意的小商人,勤勤恳恳的良民,怎么会略卖人口呢。”

    “那为何人牙子组织的刀爷,一口咬定陆震南是组织里的头目?”

    “民妇不知,民妇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再说,当时我丈夫已经病故,全靠他们一张嘴污蔑,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哦,欲加之罪。”袁雄点点头,又问:“陆家被抄之后,你们又遭遇了什么?”

    “那些打更人,三天两头的来家里闹事,索要钱财。”

    “哦,敲诈勒索,鱼肉百姓。还有什么?”

    “他们还调戏我儿媳妇。”

    “哦,玷污了你儿媳妇,奸淫良家。”

    ...........

    很快,袁雄带着审讯结果,进宫向元景帝汇报。

    元景帝当即召集诸公,在御书房开了一个小朝会。

    “砰!”

    元景帝猛一拍案,龙颜震怒:

    “打更人敛财无度,欺榨良民,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后,仍不愿放过,敲骨吸髓,玷污民女.........胥吏之祸,积弊已久,没想到本该监察百官的打更人,竟已腐烂至此。朕,深感痛心。朕,对魏渊很失望。

    “朕以国士待他,他竟做了个国贼。”

    左都御史刘洪出列,急道:“陛下,事关魏公,此等大案,理当三司会审,不可听信袁雄一人之言。”

    他是魏渊的心腹,这件案子,他是要避嫌的,魏党成员都得避嫌,被元景帝排除在外,不得插手此案。

    元景帝冷笑道:“三司会审,你们审的出结果吗?福妃案时,你们审太子,审出什么来了?尽是些上下推诿的东西。”

    诸公一时无言以对。

    王首辅出列,沉声道:“陛下,此案重大,这不合规矩,请三司会审。”

    兵部侍郎秦元道立刻站出来反驳,道:

    “京察之时,打更人衙门上至金锣,下至铜锣,便曾因贪污受贿入狱。**风气由来已久,如今魏渊已死,这群贪赃枉法的败类没了庇护。臣认为,正好是彻查打更人,扫出沉疴的绝佳时机。”

    元景帝却不再看他,凝视着袁雄,道:

    “袁爱卿,朕现在就把打更人衙门交给你,你好好的查,务必一扫沉疴,还朕一个干干净净的打更人衙门。”

    袁雄欣喜若狂,没让情绪流于表面,高声到:“是!”

    ...........

    诸公散去,兵部尚书疾步追上王首辅,低声道:“首辅大人,眼下如何是好?”

    很明显,陛下是要借此抹黑魏公,当打更人衙门的种种“黑暗”浮出水面,身为打更人领袖的魏渊能干净到哪里?

    届时,什么忠武,什么公爵,想都别想。

    王首辅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沉默得人越来越多了。”

    兵部尚书脸色一变。

    王首辅淡淡道:“看好你自己的人吧,官场人走茶凉,千百年来颠不破的道理。”

    这位老人回头,看了一眼皇宫,满脸疲惫。

    .........

    袁雄乘坐马车离开皇宫,既没回御史台,也没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直奔打更人衙门。

    “最熟悉打更人的,肯定还是打更人,想要最快办成事,少不了那人的帮忙。”

    袁雄眯着眼,手指悄悄敲击膝盖。

    车轮辚辚,他出了皇城,在内城行驶半个时辰,抵达了一座府邸。

    朱府!

    ........

    ps:这章字数少点,明天字数补回来。

第两百四十四章 许七安苏醒(万字大章)

    京察之年,打更人银锣朱成铸因为试图玷污无罪少女,被铜锣许七安一刀斩成重伤,后因伤势过重,修为半废。

    许七安则被魏渊关进打更人大牢,判处七日后腰斩。

    恰好桑泊案爆发,在魏渊的暗示下,怀庆向元景帝举荐许七安为主办官,元景帝准他戴罪立功。

    桑泊案结束后,许七安从容脱罪,朱成铸的父亲,金锣朱阳心中不忿,投靠齐党,出卖打更人。

    这个报复行为,因为气运之子许七安无意中撞破齐党和巫神教巫师的密谋而告终。

    事件结束后,朱阳被革职,赶出打更人衙门。原本按照魏渊的意思,朱阳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但元景帝强行保了下来,给了一个兵部掌故的闲差,一直到现在。

    袁雄踏着木凳下车,抬头看了一眼朱府的匾额,内心感慨万千:“陛下真是布局深远啊。”

    来到朱府大门,自报身份,袁雄目送门房进府。。

    俄顷,身材魁梧,气息内敛的朱阳亲自出门迎接,爽朗的笑容中暗藏着惊诧,道:

    “袁都御史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袁雄笑着点头,“打扰朱大人了。”

    目光看向府内。

    朱阳当即道:“快快请进。”

    两人进了会客厅,朱阳命下人端上最好的茶水,主客抿了一口茶,袁雄问道:

    “令郎的身体状况如何?”

    开口第一句,聊的是这个。阅历丰富的朱阳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奈摇头:

    “犬子当日被姓许的小子斩成重伤,伤了心肺,伤势痊愈后,便落下了病根,断了武道之路。”

    朱成铸当时是初入练气境,修为不算高,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受这么重的伤,肯定是要落下病根的。修为越高,生命力越强? 换成朱阳自己,那点伤势? 不出三天就痊愈了。

    “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袁雄嘿了一声? 开门见山道:“魏渊战死巫神教总坛之事,朱大人想必听说了吧。”

    朱阳眼中闪过快意和仇恨,冷笑道:“死的好? 这就叫天理循环? 报应不爽。”

    朱成铸是他天赋最好的一个儿子? 他曾指望这个儿子继承衣钵,成为下一任金锣,为此倾力栽培。二十三岁便是练气境,将来前途光明一片。

    全毁在许七安手中。

    朱阳是魏渊一手提拔的,从山海关战役时被魏渊赏识? 而后一步步晋升? 踏入四品? 成为金锣。魏渊是对他恩重如山? 但正因如此,他才越恨魏渊。

    鞍前马后效忠了这么多年? 竟不如一个铜锣?

    玷污一个犯官的家眷怎么了,芝麻绿豆的小事? 他魏渊的心却偏向一个外人? 枉顾多年情分。

    当日听说魏渊战死在靖山城,朱阳仰天狂笑,与儿子朱成铸大醉一场。

    “魏渊的报应来了,打更人的报应也要来了。”

    袁雄捏住茶盖,嗑了嗑杯沿,“朱大人,也是你该翻身了。”

    朱阳眯着眼,灼灼的凝视着袁雄:“袁都御史大人,此言何意?”

    袁雄笑眯眯的望着他:“陛下让我接替魏渊的位置,掌管打更人衙门,顺便肃清打更人内部的贪腐之风。众所周知,打更人衙门是魏渊的一言堂,他牢牢拽在手里二十年,外人连个苍蝇都放不进去。”

    朱阳缓缓点头。

    袁雄无奈道:“我虽然要肃清风气,但手下没兵的将军,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得留一部分,抓一部分,这就需要朱大人帮忙了。”

    朱阳作为难状,无奈道:“魏渊把我革职,赶出打更人衙门,不过这是我和魏渊的恩怨。与衙门里的兄弟无关,袁大人,你这会让我很为难的。”

    那你当日卖兄弟卖的如此干脆利索?袁雄抿了一口茶,笑呵呵的说:

    “这次来找朱大人,还有一事,当初你父子二人遭魏渊迫害,不得不离开打更人衙门。如今魏渊已死,该平的冤可以平,该反的案,自然也要反。

    “本官打算上请陛下,助你官复原职。也希望朱大人能助本官管理好打更人衙门。”

    朱阳终于露出笑容:“袁大人想留哪些人,想抓哪些人?”

    袁雄悠然道:“自然是贪腐成风之人,本官相信,那些人想来都是魏渊的心腹。”

    两人相视一笑。

    ...........

    打更人衙门。

    巡街的铜锣三三两两,陆续返回衙门。

    宋廷风和朱广孝也在其中,他们是被衙门的吏员召回的。

    原因暂且不知,吏员只说赵金锣召集在外的所有打更人回衙门。

    “赵金锣召我们回来作甚?”

    “可能是有急事,必然是急事。”

    “真是多事之秋啊。”

    铜锣们低声交谈,没有太多言语。

    魏渊的死,对打更人来说是一场难以接受的打击,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主心骨。

    以致于连日来,衙门的气氛极为凝重。

    那个男人,尽管平日里从不出浩气楼,可只要他还在,打更人头顶的天,就塌不下来。

    如今已经是炼神境的宋廷风喝了口茶,没来由的想起许宁宴还在时的日子。

    那时候,他,朱广孝还有许宁宴,三个人白天巡街(逛街),趁着午膳休息的一个时辰,进勾栏听曲,那段时间虽然腰包空空的,鸡儿蔫了吧唧的,但却是真的快乐。

    用许宁宴的话说,年少不风流,老来空流泪。

    这家伙明明是个粗鄙的武夫,却总能冒出几句让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话。

    上回他说的“到底行不行”,宋廷风至今也没咀嚼透彻,他去勾栏扶持家境贫寒的可怜女子,就问她们:

    “到底行不行?”

    姑娘们总说:“行啊行啊。”

    可当他提上裤子不给银子,姑娘们就不行了。

    许银锣如何靠着这五个字白嫖浮香姑娘大半年,在打更人衙门里,至今还是一个谜题。

    现在,就连浮香姑娘也病故了。

    短短一年间,物是人非。

    兴许打更人还没全部返回,宋廷风和朱广孝在春风堂一坐就是两刻钟。

    宋廷风现在是炼神境了,在打更人衙门里,可谓少有的年轻俊彦,虽然远不如许七安惊艳,但魏渊还在时,衙门打算培养宋廷风。

    每一位天赋杰出,且无太大劣迹的打更人,魏渊都会倾力栽培,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

    不过,宋廷风资历和功劳都不够,所以一直在铜锣职位混迹。

    “广孝啊,下半年能盼的也只有你的婚事了。”宋廷风感慨道。

    原以为过了京察之年,日子会安稳起来,谁想京察只是一个开端,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年初的云州案,年中的淮王屠城案,以及秋收后的这场动荡。

    宋廷风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院内枯黄的树叶,喃喃道:

    “多事之秋,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啊。广孝,咱们兄弟俩会挺过去的。”

    愈发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嗯”了一声。

    正说着,演武场传来鼓声。

    “赵金锣在召唤我们。”

    两人当即离开春风堂,与李玉春一起,随着衙门内的一众打更人,朝着演武场集结。

    宋廷风来到演武场,目光一扫,愕然发现集结在此的打更人比预想中的多,那些休沐的,竟都被召集了过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看一眼身边的朱广孝和李玉春,两人也有相同的疑惑。

    春风堂三人沉默入列,等了近两刻钟,忽然听见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闻声侧目,竟是一群刀甲鲜亮的禁军,数量极多,初步目测,至少五百人。

    禁军?宋廷风暗暗皱眉。

    禁军队伍汹涌而入,将打更人团团包围,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众打更人正困惑,便见远处缓步走来几人。

    居中的是一个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穿着绯袍。他的左边是面无表情的赵金锣,右边那人则是朱阳,朱阳身边是朱成铸。

    别说是李玉春宋廷风和朱广孝,便是其他打更人,见到这对父子,脸色都是一变。

    临的近了,袁雄双手负在背后,来到众打更人面前。

    赵金锣扫了眼下属们,没什么表情的朗声道:

    “奉陛下之命,自今日起,袁都御史接替魏公的职务,掌管打更人衙门,还不快见过袁公。”

    打更人们骚动起来,或面面相觑,或低声议论。

    “狗屎,他凭什么掌管打更人?”有银锣嘀咕道。

    “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也配执掌打更人?”

    “就算是接替魏公的位置,那也是左都御史刘洪刘大人吧。”

    袁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

    赵金锣看了一眼这位新官上任的上级,心里一沉,喝道:“统统闭嘴!你们想造反吗?”

    他愤怒下属不懂得察言观色,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就是刺头,越不服管束的,越容易杀鸡儆猴。何况,袁雄这次就是来“查案”的。

    赵金锣同样是魏渊的心腹,金锣都是魏渊的心腹,包括朱阳也曾经是。

    他之所以能高枕无忧,不被“株连”,四品武夫的修为是重要原因。

    在大奉,乃至九州任何一个势力,四品都是中高层的人物,尤其武夫,攻击强防御高破坏力大,只要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朝廷对四品武夫通常是采取怀柔政策。

    袁雄需要足够多的四品金锣撑场面,于是招安了他。

    在赵金锣看来,既然皇命不可违背,那除了随波逐流,还能怎么做?他在这里守着,总好过把打更人衙门全数交给朱阳。

    朱阳是抱着报复的心态重临打更人,和他是不一样的。

    魏公既然捐躯了,认清现实才是关键。打更人是魏公半身的心血,他至少还能替魏公守一守。

    袁雄对打更人的非议置若罔闻,朗声道:

    “今日午时,有民妇路李氏于午门前,敲鼓告状,状告魏渊敛财无度,诬陷良民,打更人敲诈钱财,玷污她的儿媳妇。

    “陛下龙颜震怒,特命我接手打更人衙门,肃清歪风邪气,惩治以权谋私之人。”

    怒骂声和叫喊声瞬间炸开。

    打更人们不知道陆李氏是谁,但不妨碍他们口吐芬芳。

    魏公敛财无度?

    整个衙门,谁不知道魏公最廉洁公正,一个民妇竟敢状告魏公敛财,迫害她家人,也不想想,她配吗?

    魏公就算真要敛财,难道会像普通胥吏一样,去敲诈百姓?

    铜锣银锣们不傻,立刻意识到有人要构陷魏公。而这个人,多半便是眼前的右都御史袁雄。

    他是魏公的政敌。

    “太吵了!”

    袁雄淡淡道。

    赵金锣正要出声呵斥,朱阳抢先一步,一脚踏出,四品高手的气机汹涌而出,霎时间,在场打更人站立不稳,脸色发白。

    喧哗声顿时一滞。

    袁雄满意颔首,高声道:“本官已经收到秘密举报,绝不姑息贪赃枉法之徒,接下来,报到名字者出列。”

    “张栋梁。”

    没人响应。

    “张栋梁!”

    还没无人响应,打更人在无声的反抗

    袁雄不再说话,轻飘飘的看一眼身侧的朱阳。

    后者心领神会,目光早已锁定人群中的某位银锣,张开手臂,掌心对准那人,骤然一个抓摄。

    一个粗壮的方脸的汉子被迫“挤”出人群,他双脚杵着地,脚尖拖出两道痕迹,竭力对抗,但又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被拉出来。

    袁雄笑眯眯的说:“本官奉旨办案,违令,便等于违抗圣旨。死罪!”

    赵金锣害怕朱阳再次抢先出手,慌忙抢过张栋梁,抱拳道:“大人,这莽夫无意冒犯,请手下留情。”

    张栋梁脸色憋的紫红,脖颈青筋暴突,沉沉低吼一声:

    “老子不服,赵金锣,不必求他,魏公若还在,他袁雄敢踏入衙门半步?其他金锣还在,朱阳刚回来?我只遗憾当日没有追随我头儿一起出征。他能随魏公战死在靖山城,是幸事,总好过我,死在自己人手里。”

    袁雄淡淡道:“朱大人,打更人是有官职在身的,生杀予夺,都得陛下决定。”

    朱阳点了点头,嘿道:“明白。”

    他气机一拽,把张栋梁拉了过来,一拳捣在这位银锣胸口,噗!张栋梁后背的衣衫登时开裂。

    众人听见了胸骨碎裂的声音。

    张栋梁缓缓萎顿在地,仅一息尚存。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到了这个可怜虫身上。

    “锵!”

    拔刀声传来,有银锣拔刀了。

    锵锵锵!

    周遭的禁军纷纷拔刀,随时准备镇压打更人。

    朱阳眯了眯眼,跨前一步,以四品武夫之身威慑众打更人。

    “都住手!”

    赵金锣暴喝道:“你们想造反吗,脑子不想要了?”

    “赵金锣。”

    “头儿........”

    打更人们反应很激烈。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是在清洗我们,不管我们有没有罪,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赵金锣,魏公不在了,衙门里只有你能为兄弟们做主,你不能给这个袁雄当狗啊。”

    “头儿,你忍心看着兄弟们被诬陷吗?”

    至少你们能活........赵金锣额头青筋凸起,一字一句道:“把——刀——收——好——”

    打更人们心凉了半截,有愤怒有不甘有悲凉,仍就不肯收刀。

    袁雄见状,笑道:“诸位的家眷都在京城吧。”

    杀人诛心!

    打更人的录用条件是,祖上三代以上都是京城人士,家世清白。

    为什么?就是防备这些武夫以力犯禁。

    魏公战死,其余金锣要么战死,要么未归,他们便是有心抵抗,也没人撑腰。

    “如果许宁宴还在.........”有人低声喃喃道。

    众打更人恍惚了一下,不由想起了那位挥刀斩腰牌,从此不当官的同僚。

    是啊,如果许宁宴还在的话,以魏公对他的恩情,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性格,朱阳和袁雄还敢这么嚣张吗?

    袁雄等人也听见了,不作回应,也不屑回应。

    朱成铸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

    许七安,当初的那个卑微铜锣是毁了他前途的罪魁祸首。

    他对此人恨之入骨,可是短短一年,物是人非,那个卑贱的铜锣已经成为他无法企及的大人物。

    纵使许七安得罪了陛下,依旧不是他能干预、报复的。

    于是,这股复仇烈焰在心中燃烧,却找不到宣泄口,日日灼烧着他的灵魂,让他心性出现轻微的扭曲。

    .........

    “李玉春!”

    “楚洪河!”

    “闵山!”

    “唐有德!”

    “........”

    一名名银锣出列,被解除武装,被禁军双臂拧到背后,捆绑双手。眨眼间,在场的银锣,几乎去了一半。

    那些银锣或面无表情,或冷笑,或吐口水。偏就没有害怕和求饶的。

    名单中没有铜锣,作为打更人的底层,通常来说,铜锣是没站队资格的。

    当然,不代表袁雄不会处理他们。

    这位意气风发的右都御史,朗声道:“打更人衙门遭逢巨变,职位多有空缺,本官值此危难之际接手衙门,手底下正好缺人,需提拔忠良之士。

    “明日黎明前,你们中只要有人写信举报贪污受贿、敲诈百姓的同僚,本官就提拔他。”

    用心险恶。

    在场的打更人们面无表情,不作回应。

    袁雄却知道,猜忌和野心的种子已经在这群人里种下来。

    对于这些铜锣来说,晋升是非常困难的事,既要有相应的修为,也要有足够的功绩。因此,有部分早已是炼神境的铜锣,迟迟得不到晋升。

    但凡有野心,有上进心,谁不想升官?

    现在打更人衙门动荡不安,对一些有野心的,渴望晋升的人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袁雄不再去看沮丧的打更人们,转而望着朱阳和赵金锣,笑道:“两位金锣,随本官去浩气楼观赏一番。”

    他无比渴望进入那里,取代魏渊的位置。

    赵金锣点点头,扫了一眼众打更人,道:“都散了。”

    朱广孝耳边传来宋廷风的嘀咕声:“低头,快低头,离开这里.........”

    情绪沮丧的朱广孝微微一愣,本能的照做,随着同僚们往演武场外走。

    没走几步,他便听见一道声音传来:“站住!”

    众人纷纷驻足,一边心惊胆战,一边望了过去。

    出声喝止的是朱成铸,当初的银锣,在场的打更人几乎都认识他。

    朱成铸不理会其他人,指着宋廷风和朱广孝,咧嘴笑道:“你俩出来。”

    宋廷风心里一沉,硬着头皮上前,道:“朱银锣,恭喜朱银锣官复原职,朱银锣喊小的有何事?”

    他向来是个八面玲珑的,说起阿谀奉承的话,眉头都不皱一下。

    朱成铸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高声道:

    “袁公,我要举报,这两人贪赃枉法,卑职亲眼所见。”

    宋廷风吓的脸色一白。

    袁雄微微颔首,道:“那就交给朱贤侄处理吧。”

    他没有停顿,与两名金锣继续往并肩走着。

    赵金锣看向朱阳,善意提醒:“那两人,是许七安的至交好友。”

    这既是在警告朱阳,也是在保朱广孝和宋廷风两人。

    朱阳尚未说话,袁雄便已开口,淡淡道:“魏渊死了,没了这个靠山,你道许七安还能蹦跶多久?”

    朱阳跟着笑了笑。

    赵金锣不再说话。

    这一边,宋廷风点头哈腰的求饶:“朱银锣,以前的事,是卑职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朱成铸像是猫戏老鼠般的问道:“你哪里不对?”

    宋廷风一愣,他心眼活泛,立刻捶胸顿足,懊恼道:“我宋廷风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结交了那许七安。现在悔不当初。”

    他和朱成铸没有仇,之所以被刁难,属于恨屋及乌。

    这个时候,只需要表现出墙头草的姿态,越软弱可欺,越容易打消朱成铸的火气。让对方觉得他当初和许七安结交,只是因为对方受魏渊重视,从而巴结。

    双方之间不存在深刻的情谊。

    果然,朱成铸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但他随后的一番话,让宋廷风如同五雷轰顶。

    “你不想进大牢也成,从我胯下钻过去。”

    朱成铸分开腿,笑容充满恶意:“钻过去,我就不计较你和许七安以前的交情。”

    旁观的打更人纷纷看向宋廷风,在一簇簇目光下,他的脸色慢慢的苍白了下去。

    “朱银锣,这,这,您可真爱开玩笑..........”

    啪!

    当众掌掴。

    宋廷风脸颊迅速红肿。

    朱成铸疾言厉色:“开玩笑?你当我在和你开玩笑?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看你自己。我只给你三息时间。”

    宋廷风身躯微微发抖起来,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终究是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跪了下来,双手撑地,慢慢从朱成铸胯下钻了过来。

    朱成铸狂笑。

    他转而看向朱广孝:“该你了,是进大牢,还是从小爷胯下钻过去。”

    刚才那一瞬间,他扭曲的心态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朱广孝眸光暗沉,他宁死也不会受这种羞辱。

    “我,我来,我替他来........”

    宋廷风满脸谄媚,道:“我喜欢钻朱银锣的胯,卑职今日是祖坟冒青烟了吗,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果然是个墙头草,你当初就是这样取悦许七安的?”朱成铸羞辱道。

    “是是是.......”

    宋廷风慌不迭的点头,又从朱成铸的胯下爬了过去。

    “不错,你小子有意思,本大爷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喜欢钻跨的。”

    朱成铸拍打着宋廷风的脸,冷笑道:“这就是交友不慎的后果。”

    他不再理会这个贱骨头,大步朝父亲消失的方向追去。

    过了一阵子,演武场人走光了,只剩下朱广孝和宋廷风。

    “狗东西,仗势欺人!”

    宋廷风“呸”了一声,看向朱广孝,一脸无所谓的笑道:

    “你小子,跟许宁宴待久了,本事没学会,臭脾气反倒见长了。你年底就要成亲了,这个节骨眼被关进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后还是得革职。到时候哪什么娶人家姑娘?

    “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想娶的姑娘,愿意嫁你的姑娘,不容易的。许宁宴那狗贼,天天混教坊司,不也没遇到这样的姑娘吗。”

    朱广孝眼里泪光闪烁。

    宋廷风啐了一口,没好气道:

    “矫情什么,我油滑惯了,别说钻跨,叫人家爹都不碍事。你看大家不也一脸的“这就是我干得出来”的表情吗。换你的话,估计都没脸做人了。”

    他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朱广孝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演武场再没其他人了,宋廷风捂着脸,双肩簌簌颤抖,指缝间传出压抑的哭声。

    奇耻大辱!

    ...........

    次日,朝会。

    袁雄上书,弹劾魏渊十大罪,其中便包括纵容下属贪污,敲诈百姓;贪功冒进,导致八万将士埋骨他乡等等。

    元景帝在朝会上,当着诸公、以及殿外百官的面,怒斥魏渊误国。

    朝野震动。

    ...........

    左都御史刘洪府,书房。

    刘洪愤怒的摔碎一只古董花瓶,这位黑发中掺杂些许银丝的正三品大员,愤慨怒骂,大声咆哮:

    “无耻小人!

    “老夫与袁雄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宽敞的书房里,坐着御史张行英,兵部尚书,以及几名前魏党骨干。

    大家都是一筹莫展。

    在朝堂上,没人能跟一个年富力强,完全掌控权力的皇帝扳手腕。

    尤其是这个皇帝麾下还有许多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猎犬。

    “事已至此,仅凭我等,恐难以挽回大局。”一位骨干成员叹息道。

    张行英神色难掩悲凉,道:

    “魏公朝堂为官二十年,兢兢业业,说他以权谋私,敛财无度,可有人知道,他在浩气楼住了二十年。这京城繁花似锦,却没有一处是他家。

    “这些年他时常与我等讨论新政,试图革新,挽救国力日衰的朝廷。他无儿无女,举目无亲,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献给了朝廷,没有魏公,陛下这二十年修道能修的这般安稳?

    “为什么陛下连身后名都不愿意给他?”

    沉重和哀伤的气氛在书房里蔓延。

    兵部尚书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保全自身,等魏公的事情了结,就该清洗我们这些魏党成员了。呵,秦元道又开始盯上我的位置了。

    “至于魏公的案子,只要我们不倒,只要我们中有人挺过来,来日,来日自有翻案的机会。”

    一时的成败不能说明什么,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既然元景朝不能更改,那就等新君上位。历史上儿子打老子脸的例子比比皆是。

    很多冤案错案,都是在十几数十年后,才沉冤昭雪。

    “也只有这样了。”刘洪叹一口气,旋即道:“只是,太子将来登基,未必会替魏公翻案。”

    “对了,许七安呢?”兵部尚书突然问。

    张行英抹了抹眼角,声音低沉:“我前些日子派遣去看过,许府大门紧闭,人去楼空。宁宴他,大概已经离京了。”

    刘洪苦笑一声:“走了也好,他不走,谁都保不了他。我们也保不了他。唉,他大概是对朝廷彻底失望了。”

    ...........

    这天,魏渊贪功冒进,以致八万大军葬身敌国的消息,终于传到民间。

    百姓对此反应极为激烈。

    “都说了不要支援妖蛮,妖蛮吃我大奉百姓,骚扰边境,为何要支援妖蛮,这下惹怒祖宗,降下惩罚了吧。如今可好,死了整整八万将士,咱们大奉二十年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败仗。”

    “要我说,都是这个魏渊该死,要不是他贪功冒进,怎么会打败仗?”

    “这天杀的狗贼,一个宦官领兵,这不是儿戏吗,皇帝陛下信错人了。”

    “混账东西,魏公是你们可以随便羞辱的?二十年前,要没这个宦官,你们能有现在的太平日子?”有老人站出来鸣不平。

    “老倌,你没听说吗,这魏渊是个大贪官啊。”

    “哼,谁说的?”

    “朝廷说的。”

    “朝廷还说淮王是英雄呢,朝廷还说楚州是妖蛮屠的呢,最后呢?老夫早就不信朝廷了,不如信许银锣。”

    四下哑然。

    经历了楚州屠城案后,京城百姓,乃至大奉各州百姓,不可避免的对朝廷产生信任危机。

    “那,那许银锣不也没说话嘛。”

    ...........

    皇宫。

    老太监缓步入内,停在床榻边,躬身,细声细气道:“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元景帝闭目打坐,沉稳回应:“不见!”

    老太监低声补充:“首辅大人在外头跪着呢,说如果您不见,他便不走。”

    元景帝嗤笑一声,没有回应。

    老太监便不敢在劝,安分的侍立在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瞬过了一个时辰,老太监看了眼兀自打坐的元景帝,小步离开寝宫。

    人刚走,元景帝就睁开眼,从蒲团起身,站在寝宫内,他蹲下身,手掌贴着地面。

    几秒后,元景帝隐约听见耳畔传来凄厉的龙吟。

    “还不够,还不够!”

    元景帝没有说话,体内却传来某个声音。

    “等明日,宣告对巫神教战役失败,便够了。”元景帝笑道。

    另一边,老太监出了寝宫,高高的台阶下,一袭绯袍跪着。

    “首辅大人啊,你这是何必呢?说出去你和陛下面子上都不好。”

    老太监躬身着,苦口婆心的劝:“回去吧,老奴伺候了陛下大半辈子,陛下的脾性老奴还是知道的。你就算跪死在这里,也休想动摇陛下的决心。”

    王首辅脸色发白,眼皮半睁半闭,似乎随时都会昏厥。

    这个年纪,能跪一个时辰,大概只能说意志力惊人了。

    “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提醒。”

    王首辅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挣扎着起来,身子一动,却斜斜摔倒。

    “哎呦,您小心,首辅大人身子金贵,您要出了问题,谁来替陛下分忧。”

    老太监急忙搀扶他起来。

    王贞文呼出一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了正衣冠,然后,朝着御书房深深作揖。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老太监瞠目结舌的举动。

    王贞文摘下官帽,轻轻放在台阶上。

    起身时,他的眸子是亮的。

    王贞文起身,不再留恋,大步离去。

    无官一身轻。

    ..............

    观星楼。

    两架马车缓缓驶来,俱是紫檀木所造,玉片包边,明黄绸缎装饰。

    马车在观星楼外的广场停下来,两列骑乘骏马的侍卫随之勒住马缰,与马车一同停下来。

    车门敞开,车厢里各自钻出一位女子,穿素色宫裙的丽人犹如冰山雪莲,矜贵冷艳;穿火红宫裙的女子,戴着小凤冠,玉簪珠钗等昂贵首饰。

    像一只高贵的金丝雀。

    而她的美貌和妩媚,完美的驾驭这些奢华的首饰,让人觉得像她这般姿色天成的内媚女子,就该是这副华丽打扮才对。

    撇下侍卫,两位公主进了观星楼。

    “怀庆,你来啦!”

    褚采薇等在一楼大堂,开心的迎向好姬友。

    裱裱则不顾公主仪态,提着裙摆,“噔噔噔”往楼上跑。

    跑了几步,猛的反应过来,回头喊道:“他在几楼?”

    “七楼!”

    褚采薇应了一声,笑容甜美的和怀庆说话,从鹿皮小包里摸出肉干:“吃吗?”

    怀庆摇头。

    裱裱跺脚道:“还不带路!”

    褚采薇领着两位公主来到七楼,推开卧房的门,满屋子的药味,裱裱的目光瞬间落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

    桃花眸子登时染上一层水雾。

    “他,他为什么还没醒,他还有没有危险呀.........”裱裱哽咽道。

    怀庆不说话,看向褚采薇。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他被送回来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离死不远呢。身体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守城时,他使用儒家的法术,遭到反噬。另外,腰上的伤也很麻烦,久久没有愈合。”

    大眼萌妹露出愁容,解释道:“老师说他的意太霸道了。”

    怀庆问道:“他的“意”是什么?”

    褚采薇摇头:“老师只说伤人伤己,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怀庆微微动容。

    许七安在晋级四品时,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状态,又是怎样的心境,让他踏出了这一步?

    裱裱已经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帕子,哭成了泪人。

    她想呼唤许七安,摇醒他,又担心这样对他不好,就只有哭了。

    裱裱抽抽噎噎的说:“父皇都不让他做官了,他还这么拼命,魏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要是醒来,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父皇怎么能如此绝情,我虽然不喜欢魏渊,但也知道他做的是了不得的大事。”

    “魏,魏公........”

    裱裱正哭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

    裱裱大喜过望,怀庆和褚采薇也跨前一步,靠近床边,看见许七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此时已经睁开。

    “呀,你终于醒了。”

    褚采薇开心的叫了一声,道:“我去给你取一些滋补的药丸。”

    脸蛋笑逐颜开,匆匆的跑出房门。

    许七安凝眸,望着两位公主妍态各异的容颜,略作沉默,道:“我在司天监?”

    裱裱连忙点头:“嗯嗯!”

    她长长的睫毛润湿一片,白嫩的脸颊挂着两行泪痕。

    许七安朝她笑了笑,旋即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看来李妙真把他救回来了。

    “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还是太冒险了,我这段时间应该一直在鬼门关反复横跳。”他心说。

    想要在万军丛中斩杀努尔赫加并不容易,首先,他得凿穿大军,然后斩杀一位双体系四品巅峰。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任何体系的四品高手能办到。

    其次,努尔赫加兼修巫师体系,拥有很多控制手段,他的玉碎版天地一刀斩,未必能成功斩出。

    因此,需要李妙真的金丹护持。

    最后,儒家法术的使用方式也是一个关键点,他用言出法随换来短暂的状态巅峰,其实比“元神增强十倍”

    代价要小很多。

    当初可是直接魂飞魄散了,幸好气运之子命不该绝,身边恰好有一位天宗的美少女战士。

    而这一次,他显然没有当场去世,不然睁开眼看到的就不是裱裱和怀庆,而是产婆和下辈子的生父。

    不多时,褚采薇捧着木盘子,摆满瓶瓶罐罐,脚步轻盈的返回。

    “你醒了就好,你能醒过来,证明那两股磨灭你生机的力量已经彻底消散,以你现在四品的体魄,两三天便能痊愈。”

    褚采薇显得很开心,许宁宴重伤卧榻期间,她吃小鱼干都不香了,每天都郁郁寡欢,一餐只能吃两碗饭,人都消瘦了。

    现在许宁宴苏醒,她又可以快乐的享用美食,不用在为他担忧。

    在褚采薇的指导下,他服了几粒药丸,只觉腹部暖融融的,阻塞的气机重新在经脉中运行,气色红润许多。

    并且,腹中饥饿感也消散了。

    他又喝下裱裱递来的温水,在她的“服侍”下从床上坐起,靠着床头,背后垫着软枕。

    “我刚才听临安殿下说到魏公了..........”

    临安立刻看向怀庆,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

    怀庆略一沉吟,轻声道:“陛下不愿给魏公一个身后名,便是有,可能也是恶谥。”

    一颗心挂在许七安身上的裱裱并没有注意到,姐姐怀庆对父皇的称谓用的是“陛下”二字。

    恶谥就是含贬义的谥号。

    谥号,对于这个时代的臣子而言,是对一生功绩、品性的盖棺定论。

    恶谥,相当于是把魏渊的一生,打上了“坏人”的标签,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怀庆把这几日来的事详细的告之许七安。

    “这样啊,意料之外,倒也情理之中。”

    许七安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而后便是沉默。

    许久后,他说道:“魏公是死在靖山城的,这一点很好,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强。不过他要是没死,哪些跳梁小丑也不敢拿他怎样。

    “回头想想,他这一生都挺悲苦的,祖籍豫州,年少时家族被巫神教给屠了。到京城投奔世交,因为和那家的姑娘相恋,私奔不成,被净身了。看着心爱的姑娘嫁做人妇,自己还得在她身边守护,对男人来说,这是最大的耻辱吧。

    “他这一生无儿无女,举目无亲,临了,还要这样对他。不应该的.........”

    许七安红着眼,强笑道:“怀庆啊,你帮我把贞德的案子,把魏公的事,详细的告诉楚元缜。问他明日之前,愿不愿意回京。”

    他再看向临安,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殿下,帮我研磨。”

    “哦!”

    临安全程旁听,似懂非懂,唯有一件事很清晰很明白,他现在很难过。

    许七安掀开被子起身,坐在桌边,提笔写信。

    好一会儿,信写完,他收入信封中,看向褚采薇:“妙真还在观星楼吗?”

    妙真........裱裱微微蹙眉,认为这个称呼过度亲密了,她听着不太舒服。

    “在的,我帮你喊她。”褚采薇当即出门。

    李妙真此时正在自己的卧房里打坐,听说许七安醒了,那个高兴,匆匆奔过来。

    推开门,迎面撞见两位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公主。

    飞燕女侠收敛喜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桌边的许七安,颔首道:“醒了就好,找我何事。”

    许七安把信封交给她,声音略有嘶哑:

    “帮我把这封信送给武林盟的老祖宗,他在武林盟后山,有犬戎守护的那座石门。

    “你去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亲手交给他,不能假托任何人,包括现任盟主曹青阳。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老盟主手里。报我名字便成,曹青阳会带你去见他的。”

    “我能看吗?”天宗圣女大大方方得询问。

    你说呢?许七安摇头:“不要看。”

    “噢。”

    李妙真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许七安则看向两位公主,双手撑在桌沿,颇为虚弱的站起身:“两位殿下稍等片刻,我去见一见监正。”

    ............

    ps:这章错字肯定很多,因为追求速度。先更后改。另外,这章1.1万字,我还有四千字的任务。

第两百四十五章 揭开阴谋

    许七安披上袍子,独自攀登,来到八卦台。

    秋风萧瑟,像一把把细细的小刀,刺在面皮。

    他再次见到了这位大奉守护神的背影,与以往悠然端坐案前不同,这一次,监正负手站在八卦台边缘,望着皇宫方向。

    “你的“意”是什么?”监正问道。

    “玉碎!”

    许七安直截了当的回答。

    “玉碎.......”

    监正缓缓咀嚼这两个字,微笑颔首:“与天地一刀斩的特性相符,不枉费我把这份绝学送到你手里。”

    你这个老银币.........许七安早就猜到这件事,但还是首次得到监正的承认。

    监正又说:“你知道《天地一刀斩》的来历吗?”

    许七安摇头。

    “他来自一位一品武夫,那位一品武夫试图用手里的刀战斩破天地牢笼,然后他就殒落了。”监正笑着说。。

    那说明他用错了武器,换成一把斧头,他说不定就成功了..........哪怕是在这么糟糕的处境里,许七安依旧忍不住于心里吐槽。

    “一品武夫叫什么?”他趁机补充知识,问出心底的好奇。

    监正摇头:“当年儒圣划分境界,将各大体系分为九品时,唯独在一品武夫处留白,没有取名。有趣的是,武夫体系的超品,儒圣取名为武神。

    “更有趣的是,自神魔时代总结,一品武夫虽凤毛麟角,但十几万年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总是会冒出一两个。唯独武神从未出现过。”

    这确实有些意思,已经出现过的品级,儒圣留白,而没有出现过的品级,儒圣却命名为“武神”。许七安脑子里闪过一串问号。

    同时,他思忖监正把《天地一刀斩》赠予他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希冀他一刀劈开天地牢笼吧。

    我又不是盘古.........他心里嘀咕,说道:“能说说贞德的事吗?我有几点好奇。”

    “说他作甚,扫兴!”

    监正摇摇头,语气就像路人在街上踩到一坨狗屎,叫一声:卧槽!

    然后嫌弃的走开。

    监正挥了挥手,一枚乳白色的丹丸隔空浮在许七安面前:“吃了这枚丹丸,你的伤势很快就能痊愈。”

    许七安接过丹丸吞下,往前走了几步,道:“监正,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

    云鹿书院。

    清光闪烁,一道白衣身影带着许七安来到山脚下,这位白衣身影面朝石阶,后脑勺对准许七安。

    “多谢杨师兄。”

    许七安对逼王奉上诚挚的感谢,道:“有空请你去勾栏喝酒。”

    “大可不必!”

    杨千幻冷哼一声,身形一闪? 消失不见。

    少顷? 他又闪现了回来,后脑勺灼灼的盯着许七安:“如果你能找一个病入膏肓的教坊司花魁? 我可以考虑。”

    为什么是病入膏肓的教坊司花魁..........许七安一时难以理解,杨师兄竟有如此古怪的性癖?

    他喜欢对姑娘施针?

    杨千幻见他不说话? 便当他答应了,脑袋后仰了两下,表示点头,复而消失不见。

    “杨师兄总是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许七安嘀咕道。

    想了想每天想着搞事情的某位炼金狂人,某位瑟瑟发抖的可怜虫,某位美食家,他顿时心如止水。

    许七安抬头? 望了眼山顶,缓步登山。

    他刚来到半山腰,一扭头,看见石阶边的凉亭里,坐着一位花白头发凌乱,儒衫浆洗褪色的老儒生。

    院长赵守。

    “你来啦!”赵守笑着说。

    许七安不接梗,在凉亭边坐下,想了想? 问道:“院长知道先帝贞德的事吗?”

    赵守沉默许久,“出征前,魏渊与我提过此事,那时他并不确定。”

    魏公对此,果然是心里有数的,即使没有实证,但不乏相应的猜测,而即使这样,他还是一意孤行的攻打总坛,封印巫神..........

    他在信里说过,此事涉及到超品之上的某个隐秘..........

    许七安沉吟道:“魏公为何封印巫神?”

    赵守没有正面回答他,“你有没有听说过南疆蛊族里流传的,关于蛊神的传说?”

    许七安皱了皱眉,脑海里旋即浮现丽娜说过的话:

    天蛊部的先知预言,蛊神迟早会复苏,届时,将给九州世界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整个九州,会变成蛊的世界。

    许七安悚然一惊,现如今,他知晓了巫神也被儒圣封印,蛊神同样被儒圣封印,那么按照蛊神的传说来解读,巫神解开封印,是不是也会带来相似的灾难?

    这就是魏公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封印巫神的原因么.........许七安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

    “你对贞德了解多少。”

    “我隐居清云山清修多年,先帝的事了解不多。魏渊虽然意识到贞德可能还活着,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查。”赵守顿了顿,分析道:

    “但我们根据他的行为,可以一定程度的猜测其目的。”

    许七安摆摆手:

    “我对他的了解,或许比您更深刻。贞德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长生,不,应该是当一个长生的帝王。

    “魏公曾与我说过,战争会动摇气运,影响国本。败仗打的越多,气运流逝越严重,直至亡国。”

    道理不难理解,国家一直吃败仗,一直在死人,领土一直被侵占,久而久之,当然亡国。

    赵守颔首,接过话题:“所以贞德勾结巫神教杀魏渊,试图让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是为了磨灭大奉气运。

    “炎康两国的大军不合常理的攻打玉阳关,同样是为了屠戮襄州,荆州和豫州,磨灭大奉气运。

    “如今,他不愿给魏渊身后名,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区区一个身后名,他是要借此将战争定性为惨败。这一场战,大奉打输了,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只要昭告天下,百姓信以为真,这同样是对国家气运的一种动摇。”

    许七安点头,这点不难理解。

    他望着犬儒院长,皱起眉头:“我有一个疑惑,不过在此之前,我得问一问题,是不是将气运削弱到一定程度,就能抵消“气运加身,不可长生”的天地法则?”

    “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如果仅是少量的沾染气运,不会受到天地规则的禁锢。可贞德不行,除非大奉灭国,不然他仍然是一国之君,那他的寿命必然会有尽头,并不会比常人长寿。”

    赵守相当笃定的语气给出答复。

    这样啊,那我的那套无限削弱气运,打破天地规则的猜想就不成立了...........许七安凝眉道:

    “既然如此,他到底想忙活什么?嗯,皇室成员皆有气运,贞德身为帝皇,气运最隆,他是想亡国灭种,以此摆脱气运束缚?

    “但这和元景帝表现出来的,对权力的渴求和留恋互相矛盾。”

    两人旋即进入沉默,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赵守说道:“我大概有一个猜测。”

    许七安立即坐直身体,摆出聆听讲课的姿态:“您说。”

    赵守缓缓道:“贞德和巫神教联手,灭十万军队,杀魏渊,前者是为了磨灭大奉气运,后者是为了保住巫神。双方在这场合作中各取所需。

    “那么,巫神教后来派兵攻打玉阳关,态度非常迫切,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仅是报复大奉,以巫神教现在的惨状,休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胜败乃兵家常事,报复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这么拼命。如果是为了盟友或者承诺,呵呵,两国之间只有利益不谈感情。”

    许七安眼睛一亮,隐约间把握到了什么:“这其中,必然有巫神教无法拒绝的诱惑。”

    赵守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接着说下去:

    “按照你所说,贞德的目的是成为长生久视的皇帝,那么,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既当皇帝,又能长生?咱们换个说法,你或许就能明白了。

    “你了解巫神教附属三国的统治结构吧。”

    那是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国都。许七安当然知道,回答道:

    “他们的国君掌控军权,臣子们掌控政权。而在两者之上,有一名三品灵慧师维系平衡,但平时不会插手军政事务。”

    赵守起身,走出凉亭,眺望东北方向,幽幽道:“三国君王其实是藩王,真正的中枢,是靖山城。真正的皇帝,应该是大巫师萨伦阿古。

    “可是,萨伦阿古活了几千年了。”

    轰!

    仿佛一道闪电劈入许七安的脑海,劈的他目瞪口呆,劈的他浑身发颤。

    萨伦阿古是大巫师,是靖山城最高领袖,巫神被封印的一千多年来,他才是巫神教真正的话事人,地位等同了中原朝廷的皇帝。

    而,萨伦阿古,是古时代活到现在的一品高手。

    “院长的意思是,贞德想效仿萨伦阿古,不,是成为第二个萨伦阿古?”

    许七安眼里的震惊慢慢收敛,语气变的冷静:

    “对,只要把大奉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他就能成为第二个萨伦阿古。萨伦阿古管着东北三国,他贞德可以管中原十三洲。

    “他依旧是皇帝,区别只在于头顶多了一位巫神。但巫神已经被封印了,无人能制衡他,即便巫神解开封印,那位超品巫师能让萨伦阿古管东北,未必不会让贞德管中原。

    “贞德的修为至少二品,这样的高手,巫神教会给予最大的尊重。对巫神教来说,把大奉变成他们的附属国,是大奉开国皇帝承诺过的事,是巫神教梦寐以求的事。

    “所以他们迫切的攻打玉阳关,与贞德里应外合,动摇大奉气运,这样一来,贞德和巫神教的行为,就有了完美解释...........想把中原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要先削弱大奉气运,这点我可以理解,但,但具体又是如何操作?

    “气运玄而又玄,中原人杰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百姓不同意,必定揭竿而起,管你是巫神教还是佛门........但这或许正是巫神教希望看到的?”

    他一边神经质得喋喋不休,一边看向赵守,征求他的看法。

    “我们的猜测相同,至于怎么把中原变成巫神教附属国,这或许是超品的另一个隐秘,我并不知晓。至少儒圣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探索。”赵守沉声说。

    “巫神凝聚东北三国气运,又是如何长生的?”许七安皱眉。

    “没有任何人说过,也没任何文字记载,巫神凝聚了东北三国气运。这个问题,也许监正应该能回答你,术士修行与气运有关、监正活了五百年,而术士体系脱胎与巫师。”

    赵守如此回答。

    所以超品巫师,也能像术士一样,摆弄气运?许七安沉默一下,凝视着犬儒院长:

    “我这次来,是想取走魏公留给我的东西。”

    赵守没有点头,而是看着他:“你决定了?”

    许七安缓缓点头:“我以前不明白监正为什么总是冷眼旁观,明明有能力,却什么都不做,尤其在知道贞德的存在后,我因为无法理解,乃至对他产生怨恨。

    “魏公死后,我犹如绝境之人,退无可退,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复盘了很多细节。忽然发现,答案其实早就给我,只是我没有醒悟而已。”

    说着,他望向了清云山顶峰某一处,感慨道:“钱钟大儒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只有气运,才能打败气运。

    儒家修行与气运有关,那位二品大儒携民怨撞散大周龙脉,国亡,人也亡。

    监正要杀贞德,便如钱钟撞龙脉。

    玉石俱焚。

    赵守袖子徐徐扫过凉亭内的石桌,石桌上便多了一只锦盒。

    “这就是魏渊送你的东西。”赵守笑道。

    ..........

    ps:十二点前,15000字成就达成。

第两百四十六章 魏渊的后手(感谢“青宁子”的白银盟)

    许七安的目光停留在檀木锦盒,盒子被一股力量封禁着,清光隐隐。

    他缓缓伸出手,按在锦盒上。

    赵守声音透着低沉,道:“我必须要提醒你,打开这个盒子,你就正式入局了。”

    许七安脸色平静:“我已有觉悟。”

    他旋即打开了盒子,一抹凄艳的猩红映入瞳孔,锦盒内,一粒鸽子蛋大小的血丹静静躺着。

    秋风里,四周的草木“沙沙”摇晃,亭外的枯枝吐出新嫩的绿芽,地面钻出尖尖的草色,虫豸从地底钻出,成群结队的涌向亭子。

    但被一道清光气罩挡在亭外。

    许七安嘴唇微动:“血丹.........”

    赵守颔首:“魏渊走之前,留了一部分血丹在这里。他与我合作推演过,这部分血丹留与不留,都不影响到靖山城的胜率。

    “于是,魏渊把血丹分出一部分,交给了我保管。。他说,巫神教的战场由他来摆平,京城的战场,交给许七安。”

    说到这里,赵守笑了笑,声音温和:“我问他,如果许七安无法在那个时候晋升四品,又当如何?他没有回答我。现在看到你,我才明白他当时是何等的自信。”

    魏公已经料到这一步了...........许七安眸子似乎幽深了一下,低头看着血丹:

    “吞了它,我能进晋升三品?”

    赵守给予肯定的答复,道:

    “三品叫不死之躯,归根结底,本质是远超凡人的强大生命力。能断肢重生,只要不当场死亡,怎么样的伤势都能复原。

    “正常的修行之法,是日复一日的锤炼体魄,若能辅以丹药等天材地宝,那是最好。通过修行,让身体出现蜕变,让血肉充盈生命力。

    “当然,他有一个捷径,那就是吞噬气血,以庞大的气血催化体魄蜕变? 蜕去凡人之躯。镇北王当日就是想炼制血丹? 将体魄推到三品大圆满,提升晋级二品的几率。”

    许七安缓缓点头,淮王炼制血丹? 是为了采补王妃做准备?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晋升二品,最关键的是王妃的灵蕴。

    淮王只是想增加成功率,因此炼制血丹,强行提升到三品大圆满。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三品这个境界? 核心确实是生命精华。

    赵守轻轻挥袖,将亭外密密麻麻的虫豸震成齑粉,接着说道:

    “理论而言? 只要晋升四品? 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生命精华? 就能迅速晋级三品。但也有失败的,血丹只是引子? 四品武夫要做的不是吸收它,凡人之躯吸收这么庞大的能量? 只会爆体而亡? 就如那些虫豸。

    “正确的做法是利用它的生命能量,洗练肉身,刺激肉身,让你的身体产生蜕变,超脱凡俗。

    “等你身体得到蜕变,踏入超凡,再吸收血丹之力修复伤势。”

    血丹的作用是敲门砖,利用那股生命能量冲开超凡之门,那时候必然濒临死亡,但也具备了吸收血丹精华的能力,可以利用血丹恢复状态,修复创伤..........许七安颔首:“这不难理解。”

    “我在亭中设了结界,不妨在此晋升,即便失败,我也能保你一命。”

    赵守这话的意思很直白,走这种偏门的武夫,失败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失败的概率很大。

    许七安问清楚炼化细节后,没有犹豫,抓起血丹,吞入腹中。

    轰!

    血丹刚入喉,他就感觉到一股暖流冲入腹中,然后小腹像是爆炸了一样。

    剧痛中,许七安看见前方的地面溅满鲜血,才知道这不是错觉,小腹真的炸了。

    噗,噗,噗.........血洞在他体表接连炸开,胸口、后背、腰部等,他就像故事里的大魔王,被侠士们塞入炸药,身体正逐渐走向崩溃。

    “收束意念,炼化血丹。”

    赵守的声音仿佛蕴含某种力量,让他纷乱的意念得以收束,摆脱混乱。

    许七安屏息凝神,以调息之法,尝试牵引体内混乱狂暴的生命精华。

    但根本没用,这股生命精华走到哪里,就把毁灭带到哪里,一根根经脉断裂,一个个细胞撑爆,一道道可怕的伤口出现,在他体表走出蛛网般的裂缝。

    “不是吸收,是通过这股力量,让我的细胞超凡,具备不死特性,但是,该怎么样让细胞焕发新的生命力?”

    眼见生机被一点点磨灭,许七安内心泛起无法掩饰的恐惧。

    “........等等,这和神殊赐予我精血的方式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神殊提前磨灭了精血里的意志力。”

    许七安霍然想起,他和普通武夫不一样,他有过两次吸收高品武夫生命精华的例子。如果按照院长所说,我前两次就应该死亡。

    “寻常武者必须在生命层次得到蜕变后,才能吸收血丹之力,但我早就有类似的行为,不妨试一试直接吸收..........”

    在院长言出法随之力的加持下,他念头澄澈,一边以意念控制生命精华,让它们不那么狂暴,一边尝试吸收,温养细胞。

    湮灭的细胞重生焕发生命力,然后在血丹之力摧残再次“死亡”,复而重生,每一次湮灭和重生,细胞就如同凡铁得到淬炼。

    许七安惊喜起来,他确实具备直接吸收血丹之力的基础,他早就是半步超凡。在神殊的护持下,两次吸收精血的先例,为他打下深厚的基础。

    监正,这也是你的馈赠之一?

    他不由的想到神殊以前说过的话,温养是相互的,既成全神殊,又成全了他。监正想必也心里清楚吧?

    他早为我铺好道路了?

    强行摒除对老银币的恐惧和忌惮,他耐心的吸收起血丹之力。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股生命精华被吸收后,许七安体表的伤口早已痊愈。

    衣衫染血,身体却晶莹如玉,无瑕无垢。

    赵守眯着眼,微笑道:“恭喜许银锣,晋升三品,踏入超凡之境。”

    院长是三品,我也是三品,不知道我能不能吊打他.........哦,赵守是三品巅峰,距离二品只差一步,那没事了.........许七安恭敬回礼:

    “多谢院长相助。”

    赵守笑着摇头:“帮助你的不是我,是魏渊,是.........”

    他望了一眼京城方向。

    ...........

    许七安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来到二叔家住的院子。

    院子里不见铃音和丽娜,二叔和许玲月坐在石桌边喝茶,婶婶蹲在花圃边给花草松土、浇水。

    “老爷,书院真神奇,这里的花四季不败。以前二郎与我说,我还不信呢.........”

    婶婶娇声道。

    许二叔惊喜的起身,看着进入院子的侄儿。

    比他更早一步的是乳燕投林的许玲月,过完年就是十九岁大姑娘的妹妹,身段发育的愈发玲珑浮凸。

    “大哥!”

    许玲月哽咽道,悲喜交织。

    李妙真回京后,来书院告之过许七安的详情,重伤未愈,昏迷不醒,差一点就死了。

    许二叔如释重负。

    婶婶扭头一看,见侄儿毫发无损,脸蛋瞬间明媚,旋即收敛表情,撇撇嘴:

    “老爷,我就说这小子的命又臭又硬,不用为他瞎担心。”

    二郎的傲娇就是从婶婶这里遗传的。

    寒暄一阵,许七安取出准备好的房契和地契,道:

    “二叔,我在剑州买了一栋宅子,明日卯时,你便带着婶婶和妹妹们启程。”

    他没有留银子,许家现在有钱,不缺盘缠和后续的开支。

    另外,如果他遭遇不测,会有人把他的存款送给许二叔。

    许二叔张了张嘴,没有接,深深的看着侄儿:“你呢?”

    许七安以一种平静的语气,笑着说:“我没有退路了。”

    许二叔这才接过房契和地契:“好。”

    顿了顿,他低声道:“你的事我早就管不了了,二叔只是遗憾,没看见你娶妻,至少,至少也得给大哥这一脉留个种啊,你这个不孝的狗东西。”

    他情绪变的激动。

    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白嫖..........许七安在心里奉上最诚挚的歉意。

    “二郎那边,我会做好安排的,你们放心。”

    许七安说完,挥别了家人。

    ............

    【一: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私聊中,一号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转告给楚元缜。

    元景就是先帝.........先帝勾结巫神教杀了魏渊........先帝想把这场战役定性为失败,进一步动摇气运.........

    楚元缜脑子一片混乱,这些信息里,有一部分他早就得知,但先帝勾结巫神教杀魏渊的事,他是刚刚听说。

    【四:眼下,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怀庆没有回答他。

    她不知道,即使聪慧如皇长女,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有些茫然和困惑。

    在她看来,这种事只有询问监正,也只有监正能处理这个层次的问题。

    【四:意难平,意难平啊。】

    隔着地书,也能体会到楚元缜激荡的书生意气。

    【四:许七安是什么意见。】

    【一:他拖我问你,明日黎明前,能否返京。】

    楚元缜悚然一惊,却没有立刻回答,心里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恰好此时,地书里浮现许七安的传书,没有私聊,而是公开传书:

    【有些事,我想和诸位说说。】

    除了闭关的金莲,以及处在掉线状态的七号和八号,地书碎片持有者们,不约而同的取出了地书碎片。

    【三:关于先帝贞德的谋划和目的,我现在可以回答诸位了。】

    他,他已经查出贞德的真正目的了?他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啊,不愧是你啊..........李妙真精神一振,又是期待又是佩服。

    这........我还没消化一号说的信息呢!楚元缜神色复杂,目光牢牢盯着地书碎片,生怕漏掉接下来的信息。

    先帝的真正目的.........怀庆深吸一口气,内心激荡。

    恒远大师在清云山某处僻静的山林里打坐,捧着地书碎片,专注的看着。

    连丽娜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收束念头,盯着地书碎片。

    当下,许七安把自己和院长赵守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之地书聊天群众人。

    晴天霹雳。

    地书碎片持有者们久久未曾回应。

    让大奉成为巫神教的附属国,以此来避开气运加身不可长生的规则,并成为巫神教在中原的代言人,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皇帝、主宰........

    祖宗的江山,拱手让人,先帝他入魔太深了.........

    该死的贞德,我现在就想刺死他........

    虽然没怎么听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阿弥陀佛..........

    天地会众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有愤怒,有愕然,有恍然大悟,只觉得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一:先帝他,已经疯了。】

    **人人都有,但为了**不顾一切,做到这一步,只能说先帝受到地宗道首的污染,入魔太深,执念成魔念了。

    【四:我不明白的是,如何让大奉成为附属国?】

    楚元缜的话,引来众人激烈探讨。

    【一:散国运,天下大乱,巫神教趁势挥师中原?】

    【二: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经历了魏渊的横扫,以及玉阳关战役,巫神教损失极大。就算大奉乱了,便宜的也是西域佛门吧。】

    恒远和丽娜没有发表看法,一个是不擅长分析这些,一个是纯粹的智商不够用。

    【三:贞德还会有行动的,动摇气运并不是最后一步,接下来他做的事,才是最关键的。但我不会给他机会了。】

    【你打算怎么做?】

    众人几乎一起发了这条信息。

    许七安沉默许久,缓缓书写:

    【我要弑君!】

    地书碎片中,一片寂静。

    我要弑君........看到这四个字,每个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怀庆脑子一片混乱。

    楚元缜当年不满元景修道,辞官练剑,行走江湖,虽然言语间和态度上,处处表达出对元景的不满和不屑。

    但他从未想过弑君二字。

    生活在这个时代,不管承不承认,思想都会受到“君臣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理念的影响。

    弑君,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的事。

    李妙真是天宗圣女,没接受过儒家教育,但同样生活在这个时代,知道君王二字的概念和意义。

    她以前说刺死元景,更多得只是发泄情绪。

    【三:人无道,天伐之。君无道,我伐之。诸位,可愿帮我?】

    许宁宴,真是个无法无天的武夫啊.........众人内心情绪激荡。

    【二:好。】

    【四:好。】

    【五:好。】

    【六:好。】

    隔了好久,终于传来一号的传书:【.......好。】

    【三:金莲道长,你说呢。】

    等了片刻,没等到金莲道长的回复,许七安放心了,传书道:【我详细与你们说说计划。】

第两百四十七章 事前筹备(感谢“于洋0711”的白银盟)

    天地会,金莲可真是个取名鬼才............许七安内心感慨一声,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楚元缜忽然觉得不对劲,传书道:

    【慢着,你凭什么当主力?就算你晋升了四品,也不可能是贞德的对手。】

    众人霍然反应过来。

    尤其是见证许七安晋升四品的李妙真,没有人比她更懂许七安。

    他在四品境界再怎么无敌,四品终究是四品,还是凡人,距离三品这个卡住无数武夫的境界,差的太远。

    而贞德是道门二品。

    两个大境界,云泥之别。

    许七安传书道:【我三品了。】

    ???

    天地会众人再次受到狂潮般的冲击,满脑子都是问号。

    我听到了什么?这小子三品了?!他是不是和儒家的人混久了,染上了吹牛皮的恶习........楚元缜懵了。。

    混蛋,太欺负人了啊,当初在云州初见,你只是个八品的小铜锣!!李妙真身体的小灵魂在尖叫。

    其他人有着各自的震惊。

    这一刻,天地会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当初三号刚得到地书碎片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被紫莲道长吓的战战兢兢的小人物。

    那时候,是去年十月份。

    满打满算,差点刚好一年,他只用了一年,就跨出了凡人的领域,成为真正的,超越凡俗的存在。

    三品武夫生命力强悍,寿元漫长,活个几百年毫无问题。

    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真有人能在一年之内,从八品晋升三品吗?当年的儒圣,恐怕都没有这份实力吧.........

    天地会里,每一位都有各自的机缘,每一位都是天赋异禀的年轻天骄,但他们得承认,自己在许七安面前,委实有些平庸。

    怎么不说话了,都自闭了么.........见许久没人说话,许七安传书道:

    【楚兄,你回京城时,记得把二郎一起带回来。送他去云鹿书院与我二叔婶婶会合。】

    剑州的房契和地契,是他当日去犬戎山时,暗中偷偷买的,谁都没告诉,当时他一个人去的犬戎山.........

    想到这里,许七安皱了皱眉,发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

    当时曹青阳约我去犬戎山赴宴,我便一个人去了,然后途中买了宅子,然后见了武林盟老祖宗..........嗯,没毛病啊。

    【四:明白,我会连夜返回京城。你让司天监替我准备好补气的丹药。】

    如果拼上力竭而亡,全力御剑,他能在三个时辰内返回京城。那时候是深夜了,他还可以小憩片刻,服丹回气,不会耽误大事。

    结束群聊,许七安收好地书碎片,反手抽出太平刀,噗!切下了自己的小指头。

    “就算不施展金刚不败,仅凭太平刀的锋利,也很难伤我肉身了,必选辅以气机转化为刀气!”

    许七安点点头,对自己现在的体魄无比满意。

    旋即? 他感觉到小指出的伤口? 细胞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分裂,试图修复伤口。

    他强行忍住了这种“本能”,附身捡起小指,凑到断口处。

    血肉蠕动见? 小指重新接续,恢复如初,不见伤疤。

    他审视自身:“三品武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庞大的生命气息,如果有显微镜的话,我的细胞和普通人类的细胞应该是不一样的。

    “额,这样会不会让我绝育啊?!应该不至于,这个世界是有半妖的,说明生殖隔离规矩管不到这个世界,看宋卿可怕的生命嫁接术就知道了,当时我吓的没往这方面想.........

    “四品武夫吞噬血丹晋升几乎是九死一生,不,十死无生,难怪几乎没有人敢走这条路,难怪大奉武夫这么多,却只有镇北王一位三品。

    “而且以数万乃至数十万活人炼制血丹的手段,粗鄙的武夫不懂,道门掌控这个秘术,淮王当初就是得了地宗道首的帮助。至于巫师和术士懂不懂,暂且未知。

    “至于像我这样,有巅峰武夫主动舍弃部分精血凝练血丹助我晋升,只能说,爸爸真好。嗯,监正也有功劳,没有他的安排,我不可能提前打下基础。

    “魏公的馈赠是出于感情和传承,监正的馈赠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嘿,不就是杀皇帝嘛。王朝是术士的根基,监正杀皇帝,必遭气运反噬。

    “我不一样,我只是武夫,而且,本身就身怀气运,不怕反噬。但杀皇帝,终究是会因果缠身的吧。”

    他把玩着自己的小指,回想起刚才的身体状态。

    “三品之后,武夫不但能断肢重生,还可以接续残肢,前者是在消耗自身精血,如果一直断肢重生,迟早会力竭,被生生磨死。

    “后者则消耗极少,毕竟不需要重生再造机体。另外,三品初期,脑袋被斩了也会死。因为元神还不够强。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三品中期,元神追上肉身,那时就算脑袋被砍下来,也可以再长出一个新的脑壳,元神归位即可。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元神被巫师或道门高手针对,殒落的风险还是很大。

    “另外,如果被分尸,各部位不能迅速回归,就算是三品,也会因为本能的修复,而造成精血流失过多,很快失望。换而言之,分尸是杀死高品武夫最好的方式。

    “嘶~这么看来,神殊得有多可怕啊?”

    神殊就是被分尸的,而且封印在桑泊五百年,五百年里,精血竟然没有流失殆尽,依旧具备生机。另外,神殊的元神也撑了五百年没被磨灭........

    修为越高,越明白神殊的可怕。

    巅峰境界的神殊有多强,一拳一个老监正?

    许七安一步踏空,在气机“轰”的爆炸声里,破空而去。

    三品武夫能依靠气机御空飞行,在各大体系的御空手段中,这属于强行御空,消耗最大,速度也最慢。同境界飞行速度最慢。

    不过要是在陆地上,武夫的速度是最快的。

    哪怕是掌控传送的术士,除非一口气传送到十几里,或数十里,否则,否则近距离的传送,很容易被武夫的爆发力追上。

    然后贴身一套连招带走。

    很快,京城在望。

    许七安降落于地,变装成前世那个大帅逼,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位。

    他回到观星楼,一起跃上八卦台,狂风呼啸中,“啪嗒”一声,稳稳落在监正身边。

    “杨师兄呢?”许七安问老监正。

    “怕他受不了打击,关到地底去了。”监正面无表情的说。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就不能让我在杨师兄身上找找乐子么.........许七安嘀咕一声,然后说道:“我已入三品,麻烦监正了。”

    监正颔首,一巴掌拍在许七安头上。

    ...........

    车轮辚辚。

    紫檀木打造的豪华马车停在灵宝观外。

    易容打扮后的许七安从临安的马车里钻出来,内媚小御姐提着裙摆,在许七安的搀扶中稳稳跳下。

    裱裱仪态大方的走到灵宝观门口,微抬下颌,声音甜美:“本宫要见国师,嗯,我父皇在吗?”

    “陛下不在观内。”

    守门的小道童立刻进观内通报,过了一阵,疾步返回,道:“殿下,国师有请。”

    裱裱就领着许七安入内。

    “殿下,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恨我........”

    裱裱扑闪着勾人的桃花眸,娇声道:“不会.........你是不是要定亲了?!”

    声音陡然拔高。

    许七安摇了摇头,想握住她的手,想想又作罢,大鲨鱼可能已经“看”过来了。

    一个成熟的海王,手里握着钢叉,要懂在正确的时机,插正确的鱼儿。

    现在明显不合时宜,血腥味会激发里头那个大鲨鱼的凶性。

    临近洛玉衡的清幽小院,留下临安在外头等候,他进入小院,推开洛玉衡静室的门。

    成熟冷艳的国师盘坐蒲团,双眼微闭,眉心一点朱砂,把她绝美的容颜衬出几分清冷的仙气。

    “我入三品了。”许七安低声道。

    洛玉衡猛的睁开双眼,灼灼的盯着他。

    她芳心剧颤,险些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让白皙冷艳的脸庞出现剧烈的情绪变化。

    “你怎么办到的?”

    洛玉衡无意识的压低声音,像是在讨论某个秘密。

    “魏公出征前,留了一枚血丹给我。”许七安传音道:“另外,先帝贞德的案子,我已经查清楚了。”

    他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告之洛玉衡。

    洛玉衡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半吐息半叹气的说道:“原来如此。”

    许七安直言了当的说:“我要弑君,但以我一人之力,恐怕不是先帝的对手,请国师出手相助。”

    弑君,杀的不只是元景,还有贞德。

    洛玉衡没有应答,嗓音冷脆悦耳:

    “监正不会对帝王出手,这是因为术士与王朝不可分割,杀帝皇的代价,是监正无法承受的。要不然,历代帝王不会对监正如此放心。

    “但是,三品之后的高手,不管是哪个体系,都不愿意对人间帝王出手。因为灭杀一位有大气运之人,同样会受到气运反噬。

    “我到了相当关键的时刻,承受不了这个反噬,你.........你脱裤子作甚?!”

    洛玉衡柳眉轻蹙,这小子竟然脱了外套,当着她的面解腰带。

    “国师不是一直想与我双修吗,鸡不可失。”许七安一本正经。

    然后,他看见这位人宗道首,大奉国师,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脸蛋浮起两团红霞。

    洛玉衡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了.........”

    许七安点头:“是金莲道长告诉我的。”

    不管金莲是民是狼,先坑一把。

    洛玉衡柳眉倒竖,目光看向一边,淡淡道:

    “我虽有,有此打算,但........也不是非你不可,道侣之事岂可儿戏。”

    她表情冷淡,语气冷淡,但不太利索的吐词出卖了她。

    国师还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小女孩啊,不可儿戏,嗯,我当然也会洗澡,该有的步骤不会少..........许七安心里吐槽,停止了解裤腰带的行为,笑道:

    “弑君之后,我就是国师的人了。”

    他此举只是为了和洛玉衡坦诚相见,你馋我身子,我求你出手帮忙,当然,我也有点馋你身子.........这更像是利益交换。

    不过许七安对洛玉衡的观感不差,不介意先**做的事,再培养感情。

    古人云:日久生情!

    洛玉衡眸子里水光闪烁,同时有着罕见的羞恼,淡淡道:“我明日自会出手,滚!”

    许七安躬身作揖,退出静室。

    出了院子,裱裱迎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你和国师谈了什么?”

    许七安如实回答:“想邀国师双修,但她拒绝了。”

    裱裱翻了个白眼。

    许七安又说:“她认为道侣之事不可儿戏,得要我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裱裱小母鸡似的“咯咯”娇笑:“还没出灵宝观呢,小心国师听见,怪罪下来。”

    许七安看了她一眼,将来你就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带我去一趟王府。”他说。

    ...........

    王贞文回家后,就开始让家人收拾行礼,从随身衣物到古董、家具、字画,一股脑儿的收入箱子。

    家人茫然不已,但心知是遇到大事了。

    王二爷壮着胆子问了几次,没得到回复,便不敢再问。

    一个劲儿的怂恿最受宠的妹妹去打探情报。

    王思慕通过最近朝堂局势,以及父亲竭力为魏渊争名声的事,心里有了判断。

    两种可能,一,父亲打算辞官。二,陛下打算让父亲辞官。

    这座府邸是皇家御赐,地处皇城,和世袭罔替的勋贵不同,文官一旦辞官还乡,这种御赐的府邸朝廷要收回去的。

    不像勋贵,死了老子,爵位有嫡子接替,御赐的府邸可以一直传下去。

    按说不该啊,以父亲和魏渊的关系,纵使英雄相惜,终归也是政敌。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王思慕愁眉不展,呵斥道:

    “二哥你烦不烦?一边呆着去。”

    王二爷顿时熄火,撇撇嘴,拂袖而去。

    恰好这时,下人来报:“大小姐,临安公主来了。”

    王思慕有些意外,立刻起身出门相迎,和临安算半个好姬友,双方时有往来。

    来到会客厅,一眼便见红裙子二公主,鹅蛋脸桃花眸,一如既往的内媚动人。

    “殿下!”

    王思慕欠身行礼,观察着临安得情绪,说起来,她和临安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怀庆公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临安公主喜欢作妖,婊里婊气,但本身除了撒娇,懂的讨元景帝欢心,自身没有厉害手腕。

    直到认识王思慕,便有了狗头军师,经常要求王思慕出点子,为难怀庆。

    尽管大多时候,王思慕的点子都会让临安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偶尔能对怀庆造成不小杀伤力。

    “思慕!”

    临安笑吟吟的打招呼,问道:“本宫要见王首辅。”

    说着,看了一眼易容乔装的许七安。

    观察细微的王思慕立刻注意到这个细节,审视了一遍许七安。

    平平无奇,外貌和气质平庸的很。

    但这个男人既然能被临安殿下带在身边,想必身份不简单。

    这时,她听见这个外表平庸的男人笑道:

    “呦,弟媳妇。”

    ...........

    ps:这才第二卷呢,离完结还早。我说过,第二卷是整本书的一个转折,你们往下看就知道了。第二卷结束后写个单章和大家聊聊。

第两百四十八章 忠什么君?(第一更)

    “许,许银锣?”

    王思慕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确实是辞旧大哥,许七安的声音。

    裱裱侧目看一眼狗奴才,诧异道:“弟媳妇?”

    王思慕是二郎的小姘头.........许七安笑眯眯道:“思慕小姐与二郎情投意合,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迟早的事。”

    王思慕“啐”了一口,又羞又气又甜蜜,从许银锣的话中可知,许家对她是相当满意的。

    而父亲从未明确阻止过她和许二郎交往,甚至持默认态度,不然,当日她从许府回来,父亲也不会特意问询许府的情况。

    呀,这不是亲上加亲了?裱裱顿时开心,桃花眼弯成月牙儿。

    许七安直入主题,道:“思慕小姐,我想见一见王首辅,对了,方才进来,看见下人在收拾东西,这是何故?”

    王思慕略有犹豫,低声道:“父亲可能要辞官!”

    辞官?许七安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魏公死后,元景帝清洗朝堂局势,平衡党派势力,所以要把王首辅赶下台。

    但这几天元景在努力抹黑魏公,为这场战役盖棺定论,应该没时间搞王首辅。

    这时候辞官,是不是太早了?

    还是王首辅自知仕途将尽,索性提前辞官,还能得个好结局。

    “许银锣呢,找我父亲有何事?”王思慕眼波柔媚,盯着他。。

    “叫银锣就见外了,叫一声大哥吧。”许七安岔开话题。

    他来找王首辅,是寻求帮助。

    王思慕对这种没正经的男人毫无办法,无奈道:“我领你们过去。”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七安和临安跟在她身后,一路穿廊过院,走向王府深处。

    王思慕穿了一件浅粉色褙子,长及膝盖,下身是百褶长裙。行走时,裙摆与褙子晃动,柔美飘逸。

    许七安审视了一下,这位弟媳妇身段高挑,臀腰肩比例极好,姿色也是上佳,加之首辅千金,秀外慧中,她和许二郎倒是天作之合。

    唯一不好的地方? 聪明、个性强? 身份又高贵,这样的女子普遍都很有占有欲。

    二郎将来想纳妾就难了。

    不过也好? 好男人? 就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七安很认同这个道理? 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好男人。

    眼见就要来到王首辅的书房,许七安突然道:“我去上个茅厕。”

    进了茅厕,取出一页望气术纸张,燃尽? 两道清光从他眼中激射而出? 继而缓慢收敛。

    等他回来时? 临安和王思慕不见踪影? 只有一位下人原地等候。

    见许七安返回? 小人迎上来? 恭声道:

    “小姐让我在此等候? 说她和临安殿下去闺房玩耍,您自行进去便好? 她已通知老爷。”

    感情不错嘛? 挺好的,有王思慕这个弟媳妇出谋划策,裱裱不怕被欺负了...........许七安颔首,走至书房前,敲了敲门。

    “进来。”

    书房里传来王贞文醇厚温和的嗓音。

    许七安轻轻推开门房,采光极好的书房里,宽敞雅致,黄花梨木制的大案后,王首辅寂然而坐,他浑浊而疲惫的双眼,他沉凝又严肃的表情.......种种细节都在昭示着这位老人的状态极差。

    “听思慕小姐说,首辅大人准备辞官?”许七安笑道。

    “知道瞒不过她!”

    王首辅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明日朝会,我会乞骸骨,按照规矩,他会象征性的挽留几次,然后准许我告老还乡。”

    “您是自己想辞官?”

    许七安盯着他。

    王首辅点头:“是。”

    望气术给出的反馈是真话,不曾说谎,首辅大人这是激流勇退啊..........许七安还是问道:

    “为何如此?”

    望气术纸页是见完二叔后,找大儒张慎要来的,没要其他法术,四品及四品以下的法术,对一位道门二品来说,根本不会有效果。

    道门四品金丹,就能万法不侵了,何况二品。

    至于院长赵守那里,那本儒家法术书籍是他唯一的存货,早已被许七安消耗,拿不出其他。

    非要记录的话,倒是可以记录儒家体系的法术,只是三品大儒的言出法随,许七安不敢用,用了,未必能杀死二品贞德,但绝对会让他死翘翘。

    挂逼如他,两次鬼门关之旅后,对儒家的吹牛逼**有了些许心里阴影。

    “既无力改变,不如辞官。”王首辅淡淡道。

    “只是因为魏公,怕不止于此吧。”许七安皱眉。

    王首辅略有犹豫,摇头道:

    “其中另有隐情,你不必知道,对你没有好处。老夫已然心灰意冷,不愿在朝中久留,可惜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要亡于那昏.........”

    王首辅果断闭嘴。

    他辞官当然不只是因为魏渊之事,当今圣上不当人子,当今监正冷眼旁观,他虽位极人臣却只是一介书生,能做什么?

    徒呼奈何!

    既然如此,这朝廷不待也罢。

    只是这些隐秘,许七安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夫,不必知晓,知道太多,反受其害。

    王首辅心灰意冷的端起茶,喝一口热茶,暖一暖哇凉的心。

    “你知道断粮是元景一手操纵的?”许七安试探道。

    “咳咳.......”

    王首辅惊的噎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这口茶没暖到心窝,烫嘴了。

    “你也知道?”

    首辅大人震惊的审视着他。

    “此来是想请首辅大人帮个忙!”

    许七安内蕴望气术的眼睛,专注的盯着他。

    ...........

    直到黄昏,许七安才离开与临安离开王府。

    送走两人后,王思慕径直走向书房,明亮的烛光从纸糊的格子门里透出来。

    咚咚!

    她抬起手,青葱纤细的手指,扣了两下。

    “进来!”

    王贞文的声音传来。

    王思慕推开门,闻见了一股纸页燃烧的味道,侧头一看,父亲王贞文坐在圆桌边,大腿上搁着一叠书,几幅画,几幅墨宝,正一份份的往脚边的火盆里丢。

    “爹,你在烧什么?”

    王思慕莲步款款,靠拢过去。

    “烧一些年少无知写的东西。”

    王贞文低着头,凝视着火光吞噬纸张,他的双眼也仿佛有火光跳跃。

    “爹,我帮你。”

    王思慕在他身边坐下,不由分说,拿起一幅墨宝,展开,愕然道:

    “这,这是爹你以前写的诗,陛下还夸赞你诗才惊艳呢。”

    王贞文的诗写的很不错,年轻时常常混迹诗会,大半辈子下来,也有几手很得意的好诗。

    这是一首写忠君的七律,写的荡气回肠。

    被元景夸赞后,王贞文很得意,裱起来挂在墙上,一挂便是近三十年。

    “烧了吧。”

    王贞文从女儿手里夺过那幅诗,丢入火盆,火光瞬间高涨,吞噬了这幅年纪比王思慕还要大的墨宝。

    王思慕大急,扭头一看父亲,愣住了。

    王贞文老泪纵横。

    “爹?”

    王思慕颤声道。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一时间只觉得天塌了。

    王贞文盯着火盆里的火焰,低声道:“爹和魏渊斗了大半辈子,胜负皆有。对他的品性,爹没什么可以指摘的,说实话,很佩服!

    “爹不认同的是他治理天下的理念,太霸道,太不讲情面。官场不是一个人的,是一群人的。拉拢一批人,才能打压一批人。那怎么拉拢人?你要让别人听你的,就得喂饱他们。

    “贪官无所谓,能做事就行。袖手空谈的清官才误国误民,即能做事,又刚正不阿的官太少,治理国家,不能指望这些凤毛麟角。

    “魏渊就是这样的凤毛麟角,他能忍小贪,却忍不了大贪。他能忍小恶,却忍不了大恶。前些年,他要整治胥吏风气,被我给推回去了,这不是胡闹嘛,你要整治底下的人,首先得把上面的人给扫干净了。

    “可上面的人是扫不干净的,思慕,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思慕抿了抿嘴,试探道:“陛下?”

    王贞文没点头,也没摇头,叹息一声:“而今魏渊战死了,一个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大奉的人,陛下却连身后名都不愿意给,薄情了些。

    “但爹今天烧这些,不是因为他薄情,最是无情帝王家,坐那个位置,再怎么冷酷都没问题。像魏渊这样的人,史书上不会少,以前有,以后还会更多。

    “爹痛心的是,爹什么都做不了,八万多将士为大奉捐躯,留下八万多户孤儿寡母,一旦此战定性为战败,抚恤减半.........”

    王贞文伸出右手,盯着常年握笔生出的厚厚茧子,心力交瘁:

    “握了几十年的笔,连把刀都拿不起,忍看他把祖宗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却无能为力。平时风光,手里没兵权,所有的权力都是皇帝给的,随时能拿回去。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爹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通篇都是忠君忠君忠君,爹想问一问程亚圣,忠他娘的什么君?”

    他忽然起身,一脚把火盆踢飞,火星骤然爆开。

    “忠他娘的什么君!”

    ............

    卯时,天蒙蒙亮,元景帝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垂下珍珠的皇冠,气度森严。

    他负手而立,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观星楼。

    许久后,他转身返回寝宫,老太监正要跟着进去,耳边传来元景帝威严且冷淡的声音:

    “不必跟来。”

    老太监遂驻足在外。

    进入寝宫后,元景帝行走在光洁的地板上,低着头,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十几步后,他停下来,元景帝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流淌。

    在地面自行游走成一座扭曲的,古怪的阵纹。

    阵法形成后,元景帝从怀里取出一颗透明的珠子,拳头大小,珠子里有一只眼球,瞳孔幽深,冷漠的注视着元景帝。

    这是巫神教的至宝,封印着巫神的一只眼睛。

    内蕴巫神的一丝力量。

    元景帝松开珠子,它不落地,悬于半空,并洒下一道道半透明的能量。

    这些能量刚一落下,便被元景帝鲜血汇成的阵法染成鲜红。

    隐约间,元景帝听见了地底传来痛苦的龙吟,阵法中心,一道金光亮起,旋即,缓缓探出一颗金色的龙头。

    珠子里,那只眼球骤然幽深了许多,仿佛化成旋涡,产生巨大的吸扯之力。

    金龙不停的甩动脑袋,竭力抗拒那股吸力,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只有特殊人才能听见的龙吟。

    “气运散到现在,龙脉不稳了,但还差一点,得再动摇动摇。敲定了魏渊的事,便立刻昭告天下,昭告京城。

    “京城三百多万人的谩骂和怨恨,三百万人对战争失利的恐慌,足够珠子抽出龙脉之灵。魏渊,给你定什么恶谥好呢?”

    元景帝嘴角一挑,霍然转身,往寝宫外走去。

    ...........

    卯时,天没亮。

    值夜一宿的宋廷风和朱广孝,舒展腰肢,结伴走向衙门大门。

    这个点,正好是点卯的时间,不停的有铜锣银锣进来,一路上,看宋廷风的目光怪怪的。

    昨日,他忍受胯下之辱的景象历历在目。

    好歹也是炼神境,挺有天赋的一人,可惜骨头太软,这样的人修为再高,也当不了领袖。

    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只觉得不够稳重,现在看啊,根本是不堪大任。

    察觉到周遭同僚的目光,宋廷风目光黯了黯,旋即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保持着吊儿郎当的姿态。

    朱广孝眼神藏着悲伤。

    原本,他也该经受一次胯下之辱,是宋廷风故意耍贱,把脸丢在地上,才让他躲过朱成铸的刁难。

    朱广孝知道自己的性格,宁死也不受胯下之辱。

    他年底就要成亲了,成家立业,未来美好的人生等待着他,宋廷风不想让好兄弟的美好人生毁于一旦,于是他把自己的尊严给撕了下来,丢在地上给人狠狠践踏。

    看着宋廷风故作轻松的模样,朱广孝又想到了许七安,他走的干脆利索,魏公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他便再没踪迹。

    许府人去楼空。

    将来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浪迹江湖了吧。

    “如果宁宴在这里,不会看着你受辱。”朱广孝咬牙切齿道。

    “然后跟我一起死吗?”

    宋廷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魏公死后,京城就容不下他了,走了正好,他不走我也要赶他走。不走就不当兄弟了。”

    朱广孝咧嘴一笑:“也是。”

    宋廷风忽然“呸”了一声,骂道:“也不知道留地址,唉,希望此生还有再见之日。”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腰胯佩刀,穿着银锣差服的朱成铸。

    宋廷风和朱广孝一低头,快步疾走。

    “站住!”

    朱成铸冷不丁的出声,半转身子,睥睨二人,问道:“衙门点卯,你们二人要去哪儿?”

    该死!宋廷风暗骂一声,脸上堆起谄媚笑容,点头哈腰道:

    “朱银锣,我们俩昨夜值守,正要回去休息。”

    朱成铸诧异道:“你们昨晚夜值?本银锣怎么不知道。”

    朱广孝眉毛立刻扬起。

    昨夜值守的命令,还是朱成铸下达的,李玉春进了大牢,朱成铸“热情”的接纳了他们俩。

    很显然,朱成铸是刻意刁难他们。

    “是是是,那许是我们记错了。”宋廷风连连点头,卑躬屈膝:“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朱成铸本来还想借机教训一下这俩家伙,见姓宋的如此卑贱,摇头失笑。

    他再次喊住两人,悠悠道:“今夜值守,就麻烦你们两个了,辛苦点。两位和大奉的英雄人物许七安是好友,都是手段高超之辈,能者多劳嘛。”

    这是不让人休息,要把他们活活累死?

    宋廷风拳头几次握紧,复而松开,面皮微微抽搐,但他不敢得罪对方,躬身道:“明白,明白。”

    他当即转身,带着朱广孝往衙门内走。

    身后,传来朱成铸的嗤笑道:“废物。”

    周遭,渴望宋廷风男人一回得打更人满脸失望,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们没有那个玉石俱焚的勇气,便指望别人有,用别人的牺牲来满足他们不甘不忿的心理。

    就在这个时候,衙门口,传来“啧啧”声:“好大的官威啊,朱银锣。”

第两百四十九章 造反(第二更)

    前头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骤然僵硬,整个人愣在原地。

    周遭的打更人亦是差不多的反应。

    朱成铸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曾经出现在他梦里无数次,犹如梦魇。

    他一边痛恨着,诅咒着,一边又恐惧着,沮丧着,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复仇的希望。

    现在,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他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脚步声缓缓靠近,朱成铸双腿微微发抖,脊背沁出冷汗。

    谁知,脚步声略过了他,走向宋廷风和朱广孝。

    穿着一袭青衣,手里拎着那口似剑似刀武器的许七安,各自踢了宋廷风和朱广孝一脚,嘲笑道:

    “你俩的日子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朱广孝满脸激动,热泪盈眶。。

    宋廷风赌气没有回头,哽咽骂道:“狗东西,你怎么还没走,你嫌命太长了?”

    周遭的打更人又惊喜又困惑,以及焦急,许宁宴竟还没走,还敢回打更人衙门,他不知道朱家父子已经回来了吗,他不知道袁雄接任魏公之位,成了袁公吗?

    对,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昨日。

    “许宁宴,你赶紧走啊。”

    人群里,有人小声提醒。

    这时候,朱成铸像是挣脱了某种枷锁,重新掌控双腿,发疯似的朝衙门深处狂奔而去。

    这下,打更人们没了顾虑,七嘴八舌的劝说:

    “许宁宴,你不该回来,赶紧走,快出城。”

    “宁宴,打更人衙门现在归袁雄统领,他重新录用了朱阳父子,赵金锣都快被架空了。”

    “现在打更人衙门是袁雄和朱家父子的天下? 朱阳是四品,你速速离开。”

    许七安听在耳里? 面不改色的看向宋廷风和朱广孝:“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与我说说?”

    “不如我来与你说说,如何?”

    朱阳人未至,声先达。

    大院内? 众人眼前一花,出现朱阳穿打更人差服? 胸口绣金锣的昂藏身影。

    再过几秒? 朱成铸追了过来? 指着许七安? 疾言厉色道:

    “爹? 这小子竟然还敢回衙门? 杀了他? 现在就杀了他。”

    朱阳未动,与许七安对峙片刻? 直到赵金锣赶来。

    不情不愿........朱阳心理冷哼一声,淡淡道:“赵金锣? 你与我合力擒杀此贼,袁公和陛下才会真正重用你。袁公在观星楼瞭望台看着呢。”

    赵金锣回望一眼? 只见远处浩气楼的七层,瞭望台? 一袭绯袍孑然而立,正俯瞰着这边。

    赵金锣收回目光,神色复杂的说道:“你何苦回来?”

    许七安嘴角一挑:“回来要债!”

    关注这边动静的打更人越来越多,而现场的打更人却越退越少。

    四品高手的战斗,说不准会拆了衙门,许七安修为如何,他们不知道,但绝对不差。

    只是,这里毕竟是京城,两位金锣合力对付他不难,若是别处高手再来,许宁宴死路一条。

    “他怎么回来了?”

    “魏公死了,谁还能给他撑腰,他把陛下得罪死了,回来作甚。”

    “糊涂啊,许宁宴回来作甚,可恶,同僚一场,实在不忍看他殒命。”

    “我们只是小人物,不忍心又能如何,你还能不顾一家老小的命帮他啊?”

    “是啊,没看见赵金锣都妥协了么,打算和朱阳联手对付许宁宴,袁雄在浩气楼看着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打更人也是一样,魏公的时代过去了,再也不会来了。”

    一众打更人在远处观望着,议论着,或唏嘘,或不甘,或无奈。

    朱阳拇指一弹,佩刀铿锵出鞘,当空闪过雪亮的刀芒。

    在场每一位打更人只觉心里一寒,被刀光刺激,手背汗毛竖起。

    朱阳一步跨出十几丈,顺势挥出刀锋,直取许七安项上人头。

    不管玉阳关的流言是不是真的,许七安今时今日的修为,都足以和四品斗一斗,单凭他一人未必能吃死此獠。

    但只要身后的赵金锣跟上,两人合力,擒杀许七安不在话下。

    许七安反手一巴掌!

    啪!

    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炸裂,骨块、脑浆、血肉、眼珠迸射而出,在大院的青石板地面溅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朱阳的身躯踉跄前奔几步,颓然倒地。

    霎时间,打更人大院,死一般的寂静。

    朱阳的铜皮铁骨,竟然挡不住他的一巴掌,那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我也挡不住,我也会被一巴掌拍死..........赵金锣瞳孔收缩成针孔,宛如突遇强光。

    朱阳,四品的金锣,就这样被拍死了?他,他在玉阳关一人一刀斩敌人数十万,是真的?!远处观望的打更人们,集体失声,霍然醒悟凡间流传并非夸张,竟是实打实的战绩。

    宋廷风和朱广孝神色恍惚,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时常与自己出入勾栏、教坊司的同僚,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如此可怕的人物。

    一巴掌把一名四品金锣扇的脑袋爆碎,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

    许宁宴,他,他现在是几品?

    众人心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旋即死死按住,不让它冒头,因为这太疯狂太荒诞太颠覆常理。

    朱成铸脸色煞白如纸,嘴唇轻轻颤抖,他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摆的树枝,不停的颤栗着。

    他奉若神明的父亲,他全部的依靠,他四品武夫的父亲,被这个人,一巴掌拍死了。

    并不比拍死蝼蚁难一些。

    巨大的恐惧在朱成铸心里爆炸,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一股浑浊骚臭的液体从他裆部流下来。

    “退回去,我不杀你。否则,朱阳就是你的下场。”

    许七安看向赵金锣。

    赵金锣强忍着恐惧,抱拳躬身,迅速离开。

    许七安转而看向宋廷风,指着朱成铸:“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信步往前,朝着浩气楼走去。

    一道道目光追随着他,想跟上,但缺乏勇气,直到许七安的背影消失,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宋廷风。

    宋廷风走到朱成铸面前,岔开双腿:“想活命的话,从这里钻过去。”

    “我钻,我钻.........”

    朱成铸慌不迭的跪下,诚惶诚恐,边爬边求饶,从宋廷风胯下钻了过去。

    边上的朱广孝突然抽刀,狠狠斩下,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落。

    朱成铸脸上凝固着惊恐,眼角闪着泪,嘴唇动了动,最终归于永恒的死寂。

    “哈哈哈哈哈!”

    宋廷风捂着脸,边哭边笑,宛如疯魔。

    一吐胸中郁垒。

    这时,有人指着浩气楼高处,惊叫道:“许宁宴要杀袁雄.........”

    豁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第七层瞭望台,许七安揪着袁雄的领口,把他半个身子压到了外面。

    ...............

    “袁雄,哦不,袁公!”

    许七安笑眯眯的审视着脸色发白,不停挣扎的袁雄。

    “听说袁公呕心沥血,列了魏公十大罪,将打更人衙门的**分子押入大牢,肃清打更人风气,对揭露魏公这个误国罪臣,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袁雄从他眼里看到了森然的杀意,沉声道:“许七安,本官乃朝廷命官,正三品大员,你,你不能杀我。”

    见许七安目光依旧冷冽,他审时度势,迅速转变态度,哀求道:

    “是陛下强迫我做的,我没有选择,为人臣子,如何拒绝?我真的没有选择,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原谅我,许七安,原谅我好不好。”

    天色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吹的袁雄浑身冰凉,心里也一片冰凉。

    “你现在立刻离京,本官,本官替你拖延时间。晚了,下面那些狗东西就会举报你,城门一关,你就出不去了。”

    他不愿放弃求生的机会,只想着先卑躬屈膝躲过一劫,回头再通知陛下,诛杀此獠。

    “原谅你是魏公的事,我的任务,是送你去见他。”

    许七安松开手。

    袁雄仰面栽倒,从七楼疾坠而下,“嘭”的一声传来,他仰面,双目暴突,死死望着天空。

    当场身亡。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打更人瞠目结舌。

    “许宁宴,他,他是要造反啊.........”

    一位三品大员,说杀就杀,这是真正的大人物,位列诸公之一。

    “早他娘的看不惯他们了,杀的好。”有人压低声音,小声发泄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后........

    “杀的好。”

    “打更人是魏公的打更人,他袁雄是什么东西。”

    “朱家父子背叛衙门,早被革职了,呸,杀的好。”

    自昨日开始的压抑,至此尽数宣泄。

    许宁宴还是那个许宁宴,无法无天,他回来了,一切怨愤和不甘都将烟消云散。

    .............

    许七安返回茶室,这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只是再也不会有一袭青衣坐在桌边,目光温和的等待着他。

    翻开茶杯,茶壶里的水竟然还是热的,想来是袁雄晨起时命人烧的。

    许七安倾倒茶壶,倒了两杯水,抿一口,摇着头说:“喝茶无趣,今儿我要喝酒,魏公,你觉得呢?”

    对面空空荡荡,茶室安静,无人应答。

    他取出地书碎片,从中倒出一坛早就准备好的美酒,拍开泥封,举坛畅饮。

    第一口豪迈干云,第二口就喝的慢了,小口小口喝着,很快就喝去大半。

    许七安一边喝,一边碎碎念着往事。

    他渐有几分醉眼朦胧,小酣而未大醉,人生至境。

    恍惚间,许七安好像看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青衣,坐在对面,双眼蕴含着岁月沉淀出的沧桑,温和的望向自己。

    “魏公,卑职为你高歌一曲。”

    你一直想听,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他拎着酒坛,缓步走到瞭望台,此时晨风凄厉,迎面扑来,他回忆着往事,高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他并指如剑,睥睨京城,声音陡然拔高: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接着,他缓缓扭头,望向皇宫,望向后宫,声音温柔: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

    “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泪向天冲,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

    “归去斜阳正浓.........”

    举坛,一饮而尽。

    许七安把酒坛抛下高楼,回身,看向那袭青衣,大笑道:“魏公,卑职唱的如何?”

    耳畔,似乎响起了那个温和的嗓音:“甚好。”

    许七安哈哈大笑,泪水却夺眶而出,不敢再看那边,踉跄离开茶室。

    此去欲何?

    踏碎凌霄。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

    金銮殿。

    元景帝高坐龙椅,表情肃穆的俯瞰殿内诸公。

    他目光扫过某一个空位,沉声道:“袁爱卿为何没到?”

    袁雄并没有请假,朝会竟然缺席,按照大奉律法,朝会迟到、缺席,罚俸三月,笞十五。

    十五个板子下去,文弱书生就真得在床上趴十天半月了。

    元景帝倒不是因为袁雄缺席而生气,只是接下来,他还需要袁雄这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随着时间推移,元景帝已经不指望袁雄了,看了一眼兵部侍郎秦元道。

    袁雄不在,冲锋陷阵的事,自然是他这个皇党核心成员之一来做,当即出列,作揖道:

    “陛下,对巫神教战事,对魏渊身后事,拖延至今,不能一拖再拖,阵亡将士的家属,还等着抚恤呢。”

    元景帝缓缓点头,问道:“秦爱卿意向如何?”

    秦元道痛心疾首:“魏渊贪功冒进,不顾大局,强行攻打靖山城,以致八万多将士牺牲,害我大奉损失八万精锐。魏渊,他死不足惜啊。

    “靖山城之役后,炎康两国大军兵临玉阳关,虽最后退去,但精锐依在,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襄州荆州豫州情况危急,随时可能被巫神教军队攻陷,三州百姓危在旦夕,为今之计,是派使者奔赴巫神教和谈,以弥补魏渊造成的灾祸。

    “至于魏渊,臣死谏,请陛下,谥号‘厉’。”

    武厉,残忍凶厉之意。

    元景帝扫过诸公,悠然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无人说话,有人看向了另一个空缺的位置,那是一国首辅王贞文的位置。

    在诸公看来,王首辅这是放弃了。

    既然首辅都不再管此事,他们也不必为魏渊和陛下死磕。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这些天来的局势变化,哪里会看不出元景帝的谋划。

    魏渊现在名声臭了,再出面为他求爵位,求忠武,没有意义。

    你还得先给他翻案,关键是,龙椅上这位不允许。

    徒呼奈何!

    至于前魏党成员,则早对元景失望,把目标转向了新朝,等新君登基,再替魏公翻案。

    元景帝嘴角一挑,语气却很低沉:“好,就按秦爱卿所言.........”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哗然声。

    声浪层叠起伏,连绵不绝。

    一片大乱。

    “何事喧哗?”

    诸公大惊,身在殿内,听着外头群臣们失态的哗然声,以及作鸟兽散的奔跑声。

    这让诸公们意识到情况不妙,却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诸公带着困惑,纷纷奔到殿门口,只见下方广场,衣冠禽兽们亡命奔逃,四处乱窜。

    一袭青衣持刀杀上金銮殿,他身后,伏尸一地,皆是宫中禁卫。

    诸公心头剧震,涌起荒诞不真实感。

    大奉开国六百年,除了那位夺位的武宗皇帝,可还有人杀入皇宫,杀上金銮殿?

    没有!

    这一刻,即使是这群大奉权力巅峰的文臣,官场老油条,城府手段皆绝顶的诸公,此时,也难以用所谓的“胸有静气”来稳定自身情绪。

    一个个脸色大变,或惊怒,或惶恐,或绝望,或恐惧..........

    那袭青衣持着刀,刀柄用红绳坠着一枚小巧的八卦铜盘,他跨入金銮殿的大门,在诸公仓惶避退中,朝龙椅之上的君王,掷出了手里得刀。

    伴随着雷霆般的咆哮:

    “狗——皇——帝——”

    长刀呼啸而去。

    诸公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许七安,造反了!

    ...........

    ps:本来是一个大章,鉴于大家反馈:不要大章。

    我就拆开发了。今天没了,困,早睡。大家晚安。

第两百五十章 匹夫一怒(8000)

    时间往前推移,大概两刻钟前,打更人衙门。

    噔噔噔.........一袭青衣的许七安踩踏着楼梯,缓缓下楼,周遭是一群神色复杂的吏员。

    浩气楼本质上是魏渊的办公地点,楼里有许多传递消息、分析情报的吏员和智囊。

    袁雄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来得及烧到打更人,浩气楼里的吏员暂时没被波及,如果袁雄没死,这把火迟早会烧到他们头上。

    因为他们都是魏渊的心腹团队。

    只是没想到,袁雄昨日刚接任魏公之位,入主浩气楼,今日便死于许七安之手。

    吏员们站满每一层的楼道拐角,默默的看着他,看着这袭青衣缓步下楼。

    一双双目光里,有崇敬,有悲伤,有感动,有泪光闪烁。

    这些天的朝局变化,昨日打更人衙门发生的事,他们看在眼里,心里清楚。

    明面上没有说话,心里必然有怨恨。。

    然,手里能握笔的,握不起刀。能握刀的,却握不住那一闪即逝的勇气。

    魏公坐镇打更人二十一年,受其恩惠者比比皆是,现在他死了,朋党树倒猢狲散,各党派冷眼旁观。

    到最后,是这个入职打更人不到一年的年轻人,为他冲冠一怒。

    众吏员望着他,沉默中酝酿着悲伤。

    许七安出了浩气楼,来到袁雄尸体前,抽出刀,割下他的头颅,拎在手里。

    你要让魏公身败名裂,我不答应!

    吏员们冲出了浩气楼,拥堵在楼外。

    许七安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一个哽咽声:“许银锣,你逃吧.........”

    是浩气楼前,那个值守的小侍卫。

    “许银锣,走吧,你走吧。”

    “许银锣,丢了人头? 赶紧走吧。”

    “求你了.........”

    他们似乎预见了什么,各自发出自己的声音。

    声浪嘈杂,却字字肺腑。

    许七安脚步停顿一下? 径直离去。

    他沉默的往衙门外走去? 沿途,打更人们的目光纷纷聚焦其上? 无人说话,亦无人敢拦。

    一道道目光停在他身后? 而后转向那颗被拎着的头颅。

    众人纷纷变色。

    那袭青衣很快离开打更人衙门? 沿着长街朝皇宫方向去了。

    沉默之中? 有银锣颤声道:“不能这样啊。”

    闯入衙门杀人? 完事后没有立刻撤退,而是拎着脑袋出门? 往皇城走.........

    有人突然尖叫道:“他要去皇宫闹事!”

    “这样不行的? 魏公不在了,没人能像上次那样护他,他杀了袁雄,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不能再闹事了? 得赶紧逃。”

    “谁能拦他,拦不住他的。”

    太冲动了,上次他能杀国公,是因为有魏公,有诸公死谏,这群文武百官在前头顶着压力,他才能全身而退。

    这次情况不一样,他敢闹事,绝对会招来军队和高手的镇压。

    宋廷风和朱广孝拎着刀,率先追出去。

    其余打更人相视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等,有妻儿老小,不能冲动。”

    “就,就去看看,只是看看。”

    “总之不能什么都不做。”

    至于到时候怎么应对,他们也没想好。

    给自己找了理由后,有人迈动步伐,冲出了衙门。

    接着,一个两个.........蜂拥而出。

    ..............

    卯时一刻,秋寒霜重,大多数百姓还没晨起。

    街边的早食摊前,一位摊主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豆浆,走向桌边的食客。

    某一刻,他望向了街面,瞪大眼睛,手里的海碗坠地摔碎,滚烫豆浆溅了一地。

    食客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昏暗的晨光中,一袭青衣持刀而行,左手抓着一颗头颅。

    他身后,跟着近百位打更人。

    摊主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食客:“那是不是许银锣?”

    “啊,他就是许银锣?”

    也有人没见过许银锣真容的。

    “没,没错,是他,是许银锣,他要作甚啊。”

    “手上拎着脑袋,嘶,许银锣又要杀贪官了吗。”

    “身后跟着那么多打更人........”

    街边的摊贩、早早进城的货郎,以及部分外出赶工的百姓,有幸见到这一幕。

    在发现许银锣沿着主干道,朝着皇城方向走时,在旁目睹的百姓不免交互交流。

    “许银锣手里拎着的人头是谁?”

    “谁知道呢,肯定不是好人,否则许银锣不会杀他。像这样声势浩大的情况,我记得上一次还是菜市口斩两名国公,可惜那次我没亲眼见证........”

    声音突然顿住。

    几秒后,有人尖叫道:“跟上去,跟上去看看。”

    原本仅是惊奇的百姓,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呼朋引伴,遥遥坠在打更人后边。

    一路走着,路人指指点点,互相打听。

    “这是闹那般啊。”

    “你们跟着这群打更人作甚。”

    队伍里的百姓就说:“领头的那是许银锣,没认出来吗?你们瞎了狗眼。”

    “莫要废话,我们也不知道,跟着看热闹就成,别忘了,许银锣上次这般兴师动众,是楚州屠城案。”

    不明就里的百姓大惊失色,于是加入了队伍。

    ............

    皇城,城墙上。

    镇守南门的羽林卫,遥遥看见宽敞的主干道,人潮汹涌而来,俯瞰之下,全是人头。

    当先一袭青衣,而后是百位打更人,最后是松散的百姓。

    近千人的队伍,京城繁华富庶,百姓普遍慵懒,起的比较晚,尤其随着秋意加深,天气转冷,不是迫于生计的家庭,这时候都还在睡梦里,与温暖的被窝缠绵。

    因此,能拉拢起近千人的大队伍,在这个时候,已经殊为难得。

    羽林卫们很快无视了百姓,在百位打更人身上流连片刻,直直锁定领头的那袭青衣。

    前银锣许七安,腰上悬挂着人头。

    羽林卫南城统领,脸色严肃的吩咐道:“预热火炮,准备弩箭,听我命令..........”

    面对这个大煞星,再怎样的重视都不为过,尤其近来局势紧张,朝廷要治魏渊的罪,这个节骨眼,许七安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位羽林卫统领,站在城头喝道:“皇城重地,闲人止步。”

    说话间,他抬起手,城头的羽林卫或调整炮口,做示威性瞄准。

    或抬起军弩,拉开硬弓。

    只等长官一声令下,发动攻击。

    那袭青衣果然停了下来。

    见状,羽林卫统领松了口气,魏公一死,这个桀骜的年轻人,也不得不收敛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时,他看见许七安接下腰间头颅,高高举起,大喝道:

    “二十一年前,魏渊率军出征山海关,与妖蛮、南蛮和巫神教决战山海关,大捷而归。此战若无魏渊,便无大奉。然,功高震主,为皇帝所不容,被迫废去修为,夺去兵权,屈居朝堂。”

    身后的打更人,一脸不忿,为魏公鸣不平。

    百姓里,年轻人并没有太多感触,年纪大的则知许银锣说的是实话。

    羽林卫统领眯了眯眼,手依旧抬着。

    “二十一年后的今日,魏渊率军出征巫神教,昏君唯恐其凯旋,难以压制,串连奸臣,断十万大军粮草,于靖山城联手巫神教,杀魏渊,覆灭军队。

    “后,与奸臣袁雄合谋,污其名,毁其誉,将十万大军以命相搏换来的胜利践踏。”

    声音高亢响亮,一声声的传入百姓耳中。

    听的他们哗然,骚动。

    出征巫神教的大军死伤惨重,这是近来满城哄传的谈资,就连贩夫走卒们,歇下来凑在一起喝茶时,都会怒斥几声宦官误国。

    但同样一件事,从许银锣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是两回事。

    皇帝串联奸臣,断大军粮草.........联合巫神教杀统军元帅..........街上,但凡听到这些话的百姓,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打更人们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悲伤,而是愤怒。

    许宁宴这番话若是属实,于他们而言,这是不容忍受的,不能原谅的罪行。

    “放箭!”

    羽林卫统领厉喝。

    弓弦震颤声,炮弹出膛声,响成一片。

    呼啸的炮弹,裹挟着白光的弩箭,一股脑儿杀向许七安,不顾普通百姓死活。

    百姓们惊叫起来,四散而逃,找掩体躲避。

    轰轰轰!

    炮弹和弩箭在半空炸开,仿佛遇到了无形气界的阻拦。

    “吾痛心之至,不忍祖宗六百年基业,毁于昏君奸臣之手.........”

    许七安巍然不动,狠狠掷出人头,声如惊雷:“故今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城头,火炮床弩应声炸裂。

    抛人头过皇城,一袭青衣撞碎城门,杀向皇宫。

    ...........

    “狗——皇——帝——”

    金銮殿内,随着这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太平刀呼啸掠空,要把那袭黄袍钉死在龙椅上。

    诸公的目光追随着刀光,望向那位俯瞰朝堂近四十载的君王。

    只见,元景帝探出手,以血肉之躯,抓住了绝世神兵的锋芒。

    太平刀喷吐刀气,嗡嗡震颤,却无法挣脱这只洁白如玉手掌的桎梏。

    “你以为朕,修道二十一载,当真如此不堪?”

    元景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许七安,语气平静,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灵,主宰一切。

    两人隔着大殿,目光交汇,许七安便知道,贞德和元景融合了。

    一气化三清,三者一人,一人三者,能分能合。

    “你以为我来杀你,凭的只是匹夫一怒?”

    许七安同样以平静语气对待,一字一句道:“先帝贞德!”

    “你竟知道朕的身份!”

    元景帝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惊讶。

    嗡!

    太平刀震荡出一道道刀气,让铺设黄绸的大案分崩析离,让金阶出现道道刀痕,某一道刀气斩碎了小巧八卦铜牌。

    八卦铜牌化作刺目的清光,下一刻,元景帝和太平刀消失在金銮殿。

    传送法器!

    弑君,杀的不止是元景,还有贞德。

    贞德是渡劫高手,许七安自身亦是三品,战斗不能发生在京城里。

    否则,百万生灵将灰飞烟灭。

    许七安扫过殿内诸公,他们表情僵硬,目光迷茫。

    “帝无道,许某今日伐之,诸公在殿内好生待着,静等结果。”

    说罢,他取出一块小巧八卦铜牌,捏碎。

    清光将他包括,消失不见。

    ...........

    午门广场大乱,号角和鼓声传遍皇宫,大内侍卫蜂拥向午门。

    趁着寝宫守卫薄弱,怀庆率领心腹侍卫队,直奔元景帝的居住的景阳殿。

    “绑了!”

    清冷矜贵的皇长女挥了挥手。

    二十名修为高深的侍卫毫不费劲的将寝宫外的大内侍卫制服。

    怀庆怀里捧着一叠手书,疾步行动,裙裾飞扬间,独自进入元景帝寝宫。

    跨过高高的门槛,直奔御书房的怀庆,猛的顿住步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折转走向寝居室,看见了绘制于地的阵法,看见了浮空的珠子。

    看见了痛苦挣扎,正一点点被吸扯出来的金龙。

    地底金龙........龙脉?这就是父皇的谋划?他想做什么?

    怀庆心里闪过诸多疑问,她刚想靠近,便见珠子内那只眼球转动,幽深的盯着自己。

    被这只眼球盯着,怀庆心里一凛,与此同时,炼神境锤炼出的武者本能疯狂预警。

    怀庆是个睿智且果断的女人,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返回御书房,在大案上摊开一份份手书,为它们加盖玉玺。

    手书内容有两类,第一类是紧闭城门的命令;第二类是调配禁军的命令。

    手书已经加盖过内阁的大印,只要再盖上皇帝玉玺,就能关闭京城所有城门,把京城里的军队死死摁在城里。

    当日地书群议事,天地会成员们一致认为,弑君必须满足两个前提。

    一,战斗不能发生在城内。

    二,由元景帝直接统率的禁军五营不能插足战斗。

    禁军五营分别由掌控先进火炮、车弩床弩的神机营;装备精良奔掠如火的骑兵营;重骑兵组成的冲锋营;重步兵组成的百战营;以及水师组成。

    这是大奉最精锐的部队,不管是作战能力、装备,还有军中高手,都是拔尖的。

    如果这支军队能倾巢而出,别说大奉境内,即使是九州,能与之抗衡的军队也屈指可数。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护卫京城,保证这座一国之都不被攻陷。

    加盖好玉玺,怀庆奔出寝宫,唤来侍卫长,道:

    “速去禁军营,把这五份手书交给各营统领。

    “其余手书,让人送去内阁,交给王首辅。”

    她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

    ..............

    京郊,南苑。

    铭刻在树林外的阵法亮起,出现一袭黄袍的元景帝,他手里握着太平刀,冷静的环顾四周。

    “南苑!”

    仅是扫了一眼,他便认出这里是皇家猎场,两百六十里的广袤林地,确实很适合作为战场。

    元景帝目光望向某处,眼里流淌着深深的恶意,抖手,甩出太平刀。

    那里清光闪烁,现出许七安的身影,太平刀刚好激射而来,仿佛是他自己撞上刀口。

    叮!

    金色光芒炸舞,太平刀被弹飞,而后开心的投入主人手中。

    元景帝忍不住眯起眼睛,眉头紧皱:

    “三品了?我明白了,难怪当日魏渊气血不足二品,原来留了后手。啧,要不是对他极为熟悉,朕不得不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

    被地宗道首污染的他,不加掩饰自己的嫉妒,恶意变成杀意。

    嫉妒是人性里最恶劣的情绪之一,这位潜修二十年,从一个普通人晋升二品渡劫,成为九州巅峰那一小撮人物的皇帝,由衷的嫉妒起这个年轻人。

    相比起他的忍辱负重,对方一路高调,收获名利,连魏渊都甘愿为他铺路。

    仅用了一年时间,从区区一个蝼蚁,成为三品武夫。

    许七安收刀入鞘,一边蓄力,一边冷笑:“如果我告诉你,怀庆和四皇子是他的血脉,你信吗?”

    元景帝缓缓收敛表情,冷漠道:“你在挑衅朕。”

    回应他的,是许七安的悍然一刀。

    惊艳的刀光劈出。

    太平刀+天地一刀斩+心剑+养意+佛门狮子吼!

    玉碎!

    伴随着刀光而出的,是震耳欲聋的狮吼,震人心魄。

    元景帝察觉到了这一刀的强大,身影突兀消失,以极快速度闪现,一道道明黄身影一闪而现,复一闪而逝,但他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一刀。

    他伸出双手,掌心缭绕金光和乌光,握住刀光。

    嗤........

    气机消融声里,刀光湮灭。

    道门阳神,号称不朽法身,是金丹万法不侵特性的升华。

    而一旦踏入一品陆地神仙境界,阳神和肉身重合,甚至能和武夫啪啪肉搏。

    当然,攻击力和持久性肯定不如武夫。

    许七安出现在元景帝身后,一刀斩下,他没指望四品的“意”能伤害二品渡劫高手。

    意,也是要修炼的。

    武夫的意,在二品时才能升华,三品是不死之躯,与四品的意没有什么关系。

    就像儒家的四品和三品同样没什么关系。

    许七安要的是,利用这一刀,拉近双方的关系,一套连招重创对方。

    元景帝仰头,无声长啸。

    许七安脑子“嗡”的一震,出现头晕眼花症状,周遭方圆数十里,小如虫豸,大如麋鹿、野猪,纷纷毙命,身躯完好无损。

    抓住他元神震荡的间隙,元景帝袖中冲出一道道光华。

    照神镜,摄住对方元神,延长控制。

    招魂幡,刷出一道道阴光,攻击元神。

    三根噬魂钉激射,试图洞穿对方的头部各处穴位,但在武夫体魄之下,无奈弹飞。

    两枚铜环锁住许七安双手手腕。

    道门七品叫食气,可以驱使法器,包括飞剑,到了元景帝这个境界,一次驾驭多件法宝轻而易举。

    另外,道门也是术士之外,极少数具备炼制法器能力的体系。只是没有术士那样精通,几乎什么法器都能炼。

    一边驾驭法器攻击,元景帝一边召唤出一口青锋,一剑递出,煌煌剑光铺天盖地。

    他走的是人宗的修行之法,同样是人宗二品,攻击力不比洛玉衡差。

    道门三宗里,人宗是最具攻击性的。

    即使在武夫中,论及攻击力,人宗剑术亦是佼佼者,且专破武夫的铜皮铁骨。

    剑光之下,金刚神功坚持了几息,没能撑住,一剑穿心。

    殷红鲜血在许七安背后喷溅。

    元景帝疯狂催发剑气,磨灭这个新晋三品的生机,眼里闪烁着和地宗妖道如出一辙的恶意,狞笑道:

    “初入三品的武夫,也配与朕争锋?”

    他踏入二品多年,举国资源修行,岂是这个初入三品的小子能抗衡。

    “抓住你了。”

    许七安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咆哮道:“神殊!!”

    一股深沉浩瀚,森严可怕的气息,在许七安体内复苏。

    眉心浮现一抹宛如火焰的魔纹,皮肤迅速染上漆黑,脑后浮现一道火焰光环。

    许七安的气息暴涨,从三品初期,瞬间冲到三品巅峰。

    这不是神殊一个人的力量,是两者合一的力量。

    砰!

    法器铜镜炸裂。

    招魂幡炸裂。

    铜环炸裂。

    “我来主导!”许七安说。

    如今已是真正高品武夫的他,掌控着化劲的能力,一样能连死其他体系的高手,不需要再由神殊主导。

    “好!”

    他体内,传来神殊低沉的嗓音。

    神殊是被迫唤醒的,能叫醒一位绝顶强者沉眠的,当然只有另一位绝顶强者。

    当日苏醒后,许七安说对监正只有一个要求,那个要求就是帮他唤醒神殊。

    不过当时监正拒绝了,没说理由,只是让他先去一趟云鹿书院。

    从院长手中接过魏渊留给他的血丹,许七安才知道监正的用意。

    神殊一个喂不饱的无底洞,他若是醒着,魏渊的血丹就白白便宜了神殊。

    下一刻,狂风暴雨般的打击降临在元景身上,层层叠叠的气浪炸开。

    元景帝只觉得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全是敌人。打击从不同角度而来,密集如雨,无法躲避,难以反抗。

    这就是高品武夫。

    噗!

    许七安双手合并,穿透元景帝的胸膛,用力一撕。

    分尸!

    鲜血洒在漆黑虬结的身躯,愈发的凶厉如魔。

    这一刻,元景帝正式死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金光与乌光交缠的身影遁走,凝立半空,脸色阴沉的俯视着许七安。

    先帝贞德。

    许七安默然的看着地上的尸体,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往事,闪过元景帝威严冷漠的形象。

    闪过这位帝王高坐龙椅的景象。

    尽管他早已被贞德取代,尽管往日的那位帝王,一直是先帝贞德,但他依旧涌起强烈的畅快感。

    他亲手杀了这个狗皇帝,从此刻起,元景成为历史,不复存在。

    贞德面皮微微抽搐,元景这副身体虽然修为有限,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实打实的一条命。

    一气化三清,一人拥有三条命。

    交手一刻钟,他就损失了一条性命。

    忌惮的审视着那尊如神似魔的身影,贞德帝霍然醒悟了什么,指着许七安,咆哮道: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就是当日出现在楚州的神秘人物,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你身上!”

    他又怨毒又仇恨。

    原来是他,杀镇北王的人是许七安。

    “早知是你,当日你回京城后,朕就应该把你碎尸万段。朕后悔了,朕错过了多少次杀你的机会。你能瞒过朕,是因为监正替你屏蔽了天机,让朕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贞德帝气的心态炸裂,他亲眼看着这个小人物成长,养虎为患,容忍这个小人物一步步成长。

    到如今才知道,杀自己另一具分身的人,就在身边。

    许七安不但杀了他的分身,还带着尸体回京,上蹿下跳,杀国公,当着百姓的面痛斥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贞德帝既惊又怒,心里的恶毒如翻江倒海,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许七安淡淡道:“元景已死,今日之后,大奉皇位易主。”

    闻言,贞德帝露出得意嚣狂的笑容:“你说的没错,今日之后,大奉确实要易主,它将成为巫神教的附属国。”

    果然,先帝的目的是让大奉成为巫神教附属国,他想效仿萨伦阿古..........许七安皱了皱眉:

    “你打算怎么做?”

    贞德帝吞吐着天地灵气,恢复状态,他张开双臂,似是在展示自己的伟大,道:

    “你知道龙脉吗?王朝统治中原,统治的不仅是人,还有疆土。人心凝聚气运,而龙脉,是气运和疆土凝聚的精华。

    “我只要把龙脉之灵抽出来,献给巫神,中原就会天灾**不断,但又因为龙脉未亡,起义往往无法成功。而巫神教掌控着中原龙脉,天命所归,入主中原轻而易举。”

    “所以你要帮巫神教杀魏公?”

    许七安对龙脉不了解,但对气运了解,大奉损失一半气运后,这些年国力江河日下,不是这里闹旱灾,就是那里闹水灾。

    连年不顺。

    而得了气运的自己,这一路走来,总能逢凶化吉,奇遇连连,短短一年晋升三品,表面看是受到了某些大佬的恩惠,其实,这本身就是气运加身的表现。

    龙脉若是被巫神教夺走,结果可想而知。

    “魏渊必须要死,他若活着,今日我面对的就是他。而一位二品武夫的战力,可比你要强太多了。”

    贞德帝继续吞吐灵气,刚才狂暴的打击,对他造成了些许轻伤。

    “魏渊是几百年都难见的帅才,他不死,萨伦阿古寝食难安,巫神教即使握着龙脉,也未必能轻松的入主中原。当然,我杀魏渊还有第三个原因,不久后你自会知晓。

    “对了,上朝时,我已经启动阵法,剥离龙脉,你要不要赶回去阻止?我不介意到城中打一场。”

    我介意.........这些魏公也预料到了吧,靖山城一役,同样是巫神教的请君入瓮,但魏公没有选择,如果坐视巫神挣脱封印,就算魏公领兵打仗能力再强,也斗不过一个超品...........许七安问道:

    “你想要抽走龙脉,监正会同意?”

    身为一品术士,没人比他更懂气运。贞德帝想在监正眼皮子底下抽走龙脉,痴心妄想。

    监正虽然不能杀贞德,但他可以阻止龙脉被抽走。

    贞德帝大笑道:“监正是我长生计划中最大的敌人,如果没有办法拖住他,我又怎么会抽龙脉?”

    许七安眉头紧皱。

    ...........

    灵宝观。

    洛玉衡走出静室,来到小院,朝着院中小池伸出白皙小手。

    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破水而出,把自己送到她手里。

    洛玉衡一步跨出,消失在院中。

    ............

    观星楼。

    虚空中传来波动,一道裹着巫师袍子的身影,从虚空中跨出。

    这是一个手里握着赶羊鞭的老人,须发皆白,目光平静温和,但就是这样一位与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的老者,他的出现,让观星楼上空阴云密布。

    黑云滚滚,距离观星楼很近,近的仿佛就在头顶,一道道炽亮的闪电在云层中游走。

    老者出现的刹那,八卦台亮起一道道阵纹,对他进行绞杀。

    但老者仿佛不在这片天地,任何对他的攻击都不奏效。

    “徒孙,你若是有魏渊的破阵之力,师祖我现在就走。”萨伦阿古笑眯眯道。

    监正捻酒杯,悠哉哉的抿了一口。

    “大奉国力衰弱至今,你还有几成实力?”萨伦阿古在桌案边坐下。

    监正冷笑道:“术士动的是脑子,武夫才只知道用蛮力。”

    说话间,桌案出现一副棋盘。

    “下一局吧。”

    “以棋定输赢?”

    监正淡淡道:“不,这一局走完,事情也结束了。”

    .............

    ps:这段剧情我会慢慢写,大家别催,写得快,反而写不好。速度和质量是成反比的。希望大家别催。

第两百五十一章 各自为战(7400)

    萨伦阿古笑道:

    “你师父没跟大奉高祖皇帝走之前,倒是经常与我下棋,我们以天地为棋,众生为子,有时候一盘棋,要下十几年才有结果。”

    他轻轻抽打一下赶羊鞭,啪~八卦台表面的阵法应声破碎。

    “那咱们这盘棋,可要好好走走了。这枚棋子,叫魏渊。”

    监正抿了一口酒,一字落下,萨伦阿古身体像是脑电波似的扭曲起来,过了半晌才恢复原样。

    遥远的靖山城,这座正在重建的城市,忽然摇晃,宛如地震,新建好的大殿坍塌,地面崩裂出纵深数十丈的大裂缝。

    “巧了,我这枚棋子,也叫魏渊。”

    萨伦阿古抖动赶羊鞭,卷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观星楼上空,层叠密布的云层里,骤然劈下一道粗如水桶的闪电,却没落在监正身上,半途消失不见,仿佛劈入了另一个空间维度。

    “在大奉的地盘早我麻烦,草率了。。”

    监正微微颔首,端起酒杯,浅啜一口,没有急着再落子,笑道:

    “不过下棋稳打稳扎的风格和老师很像,原来他是从你这里学来的。就是不知道那股意气用事的迂腐,是否也从你这里遗传.......儒圣!”

    随着这枚叫做“儒圣”的子落下,萨伦阿古身的巫师长袍里,沁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液,转瞬消失不见。

    遥远的康国,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萨伦阿古脸色似乎苍白了几分,淡淡道:

    “在我看来,他就算是意气用事,就算背叛巫神教,也好过你这个弑师的孽障。他主掌大奉期间,从未与巫神教动过干戈........巫神!”

    赶羊鞭卷起一粒棋子,啪嗒落在棋盘。

    监正毫无变化,反而泼出杯中酒水,冲散了头顶的乌云。

    在大奉境内,只要大奉不亡,他便是超品之下无敌的存在。

    监正眯着眼,道:“武宗当年起事? 是大势所趋? 五百年前那一脉宠幸奸臣,贪图享乐? 以致贪官横行,民不聊生。老师认为给大奉时间? 总能一扫沉疴,还吏治清明。

    “我却觉得,不破不立,大奉需要经历一场浴火重生,后来是我赢了。这五百年的太平盛世,就是我对他传授之恩,最好的报答。”

    萨伦阿古缓步走到八卦台边,俯瞰京城? 道:“如今的大奉,与五百年前何其相似。”

    监正道:“不破不立。”

    时隔五百年,我还是从前那个监正,没有一丝丝改变。

    .............

    “萨伦阿古?”

    许七安霍然醒悟,道出巫神教大巫师的名讳。

    能对付一品的,只有一品。

    巫神教图谋大奉龙脉,想把中原纳入版图,把大奉变成巫神教的附属国。

    那么? 萨伦阿古又怎么会缺席今天这场“盛会”。

    难怪贞德帝有恃无恐。

    “倒也不笨!”

    贞德帝裂开嘴,表情得意又猖狂。

    他看起来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不是难以控制,而是根本没想过控制,一位入魔的道门高手,个性必定张扬,沉稳内敛反而奇怪.........许七安心里念头转动,思忖着或许可以利用贞德帝入魔这一点?

    “嘿,当日杀镇北王的时候,真的爽快啊。哦,忘记那就是你,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在楚州时,我能打的你求饶,今天也一定能打爆你的狗头。”

    许七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嚣张狂妄。

    果然,贞德帝面皮微微抽搐,眼里喷吐着宛如实质的怒火,但下一刻,他收敛了情绪,淡淡道:

    “雕虫小技,凭三言两语,就能激怒朕?”

    狗杂碎,朕迟早将你碎尸万段.........贞德帝身体里的小灵魂在咆哮。

    没什么作用啊,看来入魔不代表智商不行.........许七安有些失望,如果贞德帝刚才的愤怒再延续哪怕一秒,他就竖起中指,朝对方大喊:

    你过来呀~

    “所以你被逼下罪己诏的时候,在大殿上气急败坏,也是在演戏?”许七安问。

    贞德帝冷笑道:“你猜。”

    许七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京城方向,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我猜你当时是借机释放镇北王被杀的愤怒,或者当时的怒火已经超过你的承受极限,你无法控制自己。”

    贞德帝不作回答,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默认了。

    他侧头看一眼京城方向,语气悠然:“你是在等洛玉衡吧。”

    许七安脸色微变。

    见状,贞德帝脸上笑容扩大,有几分戏谑,几分嘲弄,道:

    “洛玉衡不愿与我双修,甚至不满我修道,因为我的修道让大奉国力衰弱,她缺乏足够的气运渡劫。如果能抓住机会杀我,拥立新君,她或许还有一线之机。”

    许七安脸庞笑容僵硬。

    只听贞德帝笑容诡谲,道:“我给她找了个有趣的对手。”

    ..........

    远离南苑的京郊。

    洛玉衡蹙眉,望着对面那道黑影,他脚踏绽放的黑莲,身上流淌着漆黑脓液,双眼流淌着深深的恶意。

    黑莲所处之地为中心,方圆数里,植物枯败,动物双眼赤红,失去理智,只知道交配,或彼此厮杀。

    细微处,就连虫豸都在相互厮杀。

    “乖侄女!”

    黑莲舔了舔嘴唇,发出“哧溜”的声音,语气既邪恶又淫秽,充斥着道:

    “快来师叔这里,师叔带你双修,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嘿嘿嘿~”

    洛玉衡嘴角抽搐一下,劈出手里锈迹斑斑的铁剑,怒斥:“滚!”

    刺目的剑气胜过骄阳,交配的动物、虫豸瞬间毙命,这仅仅只是被此剑蕴含的剑意波及。

    绽放的黑莲花喷涌出地泉般的漆黑黏稠液体,它们争先恐后的裹住剑气,嗤嗤声里,很快就把洛玉衡奋力劈出的一剑销蚀殆尽。

    “你能挡几剑?”

    洛玉衡冷笑一声,抱剑螺旋冲天,旋转之中,一道道犀利的剑气激射。

    剑意盈满天地间。

    嗤嗤嗤........黑莲道首被这些暴雨般的剑气洞穿,但他的身体仿佛是臭水沟的污泥组成,漆黑液体流淌,修补了洞穿的伤口。

    反倒是周围的地面,炸开一个又一个剑坑,像是刚被炮弹洗礼过。

    黑莲道长身外流淌的液体,似乎黯淡了一分。

    在攻杀之术不弱武夫的人宗剑术之下,想来还是受了点伤的。

    黑莲道长深吸一口气,腹部鼓起,“圆球”缓缓上移,到了喉咙处时,猛的喷出。

    黑莲道长喷出一挂漆黑长河,将洛玉衡包裹,似乎要带着她一起堕落。

    “乖侄女,师叔馋你身子很久了,啊哈哈哈哈.......”

    黑莲道长神经质似的狂笑,既邪恶又疯狂。

    嗤!

    锈迹斑斑的铁剑破开浊流,光华一闪,将黑莲道长穿心而过。

    洛玉衡的身影凭空出现,握住铁剑,抖了抖手,将剑刃上的少许漆黑液体抖落。

    她不能沾染对方象征堕落的力量,哪怕仅是沾染一点,也会勾动她体内的业火。

    但这把剑可以,这把铁剑是人宗历代祖师传下来的镇派法宝,凝聚着历代祖师的剑意。

    因此,方才洛玉衡人剑合一,融入铁剑之中,御剑破开黏稠液体。

    “啊,好痛好痛!!”

    黑莲道长捂着心口,惨叫起来。

    他被激怒了,一下子觉得美艳动人的师侄女不可爱了,恶意满满,尖叫道: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抓你回去双修,我要抓你回去双修.........到底杀了还是双修?好烦好烦好烦........”

    神经质般的怒吼中,他身躯忽然坍缩,化作一个足足一栋小楼那么大的黑色人脸,由黏稠如糖浆的漆黑液体组成。

    人脸张开大嘴,朝洛玉衡扑去,要将她一口吞下。

    国师翻转布满铁锈的铁剑,轻轻递出一剑。

    轰!

    人脸爆碎,天空下起漆黑的浊雨。

    剑光掠出数里之外,将一座山头削断,兀自飞射而去,消失在视线尽头。

    洛玉衡持剑而立,表情淡淡:“就这?”

    “本尊决定了,本尊要杀了你。”

    黑莲道首的身形重聚,气息又黯淡了几分。

    这个讨人厌的师侄女,还是杀掉吧。

    “金莲求我帮忙过,联手对付你,我不愿意帮他,纯粹是不想冒险,事不关己罢了。不过,这一次求我出手的,另有其人。

    “既然是他开口,那我不妨拿出点真本事。”

    洛玉衡轻轻咬破指尖,在锈迹斑斑的铁剑一抹,轻声道:

    “黑莲,你可以逃命了。”

    自信又霸道。

    .............

    贞德帝狂笑起来,许七安微微变色的模样,直戳他内心的爽点,作为一个张扬情绪的妖道,他很享受这样智商碾压的感觉。

    让这个自以为是救世主的小子,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笑,有多卑微。

    “三品巅峰的武夫,杀起来确实费劲,但是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尝到极致的恐惧。”

    贞德帝戏谑的看着他,期待从许七安眼神里看到警惕和困惑,以及一丝丝的慌乱。

    但他等来的,是许七安的哂笑:

    “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是在等淮王吧。”

    这次,轮到贞德帝脸色微变,眯起眼睛。

    他有些警惕和困惑的盯着许七安,呵一声:

    “你的脑子看起来还不是摆设,但你知道又如何,大奉还有人能阻拦一名不死之躯的武夫?”

    许七安置若罔闻,目光则落在远处元景帝的尸身,掌控一气化三清秘术的人,只要有一具分身没死,给予足够的时间,就能重新修出两具分身。

    当然,被斩的肉身是无法复活的,元景帝这具肉身已经死透。但淮王不一样,淮王是三品武夫。

    自身进入三品后,许七安很清楚,只要渡入足够的气血之力,

    “三品武夫我找不出来,但谁说拦住三品的,就一定得是三品?”许七安笑眯眯的反问。

    贞德帝脸色一沉。

    他目光冷冷的看着许七安,语气透着森然:

    “你知道淮王是怎么复活的吗?这就是我杀魏渊的第三个目的。”

    来啊,互相伤害啊。

    许七安笑容缓缓收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找——死——”

    大战瞬间爆发。

    .............

    一道身影御空飞行,身穿重铠,五官俊朗,与元景帝有几分相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睥睨冷冽。

    镇北王。

    他从皇陵方向赶来,当日尸体从楚州运回京城后,因为元景帝对淮王屠城案试图包庇的态度,惹恼了文武百官,群起而抗争。

    诸公率领群臣围堵午门,骂声不绝,闹的沸沸扬扬。

    在这样的前提下,反而没人关注淮王的尸体,毕竟跟一具尸体较劲意义不大,和皇帝撕逼才是重中之重。

    包括许七安和郑兴怀,当时也只一味的关注朝堂局势,忽略了淮王的尸体。

    殊不知,这正是贞德帝刻意为之。

    淮王尸体一直被藏在皇陵,他近来刚刚复苏。

    咻!

    飞剑破空而来,直取镇北王项上人头。

    镇北王轻描淡写的挥舞巴掌,叮一声锐响,飞剑倒飞。

    他于虚空顿足,望向某处高空,那里悬着两柄飞剑,每一柄飞剑踩两个人。

    分别是青衫落拓的剑客,僧衣朴素的和尚,小麦色皮肤的妙龄少女,以及身穿道袍清丽女子。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

    淮王嗤笑一声,连连摇头:“就凭你们几个土鸡瓦狗,也敢拦朕去路?”

    他还以为许七安有什么底牌呢。

    就这?

    楚元缜李妙真和丽娜,或回头或扭头,看向苦大仇深的恒远大师。

    “阿弥陀佛。”

    恒远双手合十,沉声道:“施主在楚州屠戮三十八万百姓,贫僧痛心之至,奈何当初没有机会教化你做人.........”

    楚元缜笑着打断道:“大师,莫哔哔了,直接动手吧。我们几个的任务可不只是拖延一刻钟,还得尽量消磨他的战力。”

    恒远沉吟沉吟:“有理!”

    与罪大恶极之人,确实没必要多费唇舌,当以金刚怒目之姿使其屈服。

    恒远头顶浮出一枚舍利子,绽放澄澈柔和的金光。

    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页,抖手引燃。

    祝祭核心能力——大召唤术!

    冥冥虚空中,一道身穿袈裟,慈眉善目的身影降临,与舍利子融合后,这道不够真实的虚影瞬间凝实。

    这是一位罗汉,佛门二品,罗汉!

    当然了,召唤而来的英魂,哪怕有舍利子加成,也不可能和一位真正的罗汉等同。

    但以恒远为主力,李妙真等人辅助,勉强能拖住一位三品巅峰的武夫。

    淮王见状,眉毛一扬:“无需一刻钟,就能解决你们。”

    表面轻蔑,内心打起警惕。

    恒远大师双手合十,垂首念诵经文,一个个宛如实质的金色佛文,从他口中飘出,汇聚成金色的“河流”,朝着镇北王奔涌而去。

    镇北王身躯一个踉跄,头疼如裂,产生了强烈的轻生念头,再无法浮空而立,朝下方疾坠。

    七品法师,最擅长超度!

    若是亡魂,会在超度中得到解脱,重归天地。

    若是活人则会产生强烈的轻生念头,想把自己变成亡魂,如果你不想死,佛门会说:不,你想死。

    率先跃下飞剑的是丽娜,南疆小黑皮打架永远冲在第一,她像合拢手脚,像一道利箭射向大地,靠近镇北王时,她猛的展开四肢,绕到镇北王身后。

    此时的淮王还处在头疼欲裂,世界一片灰暗的状态里,丽娜双腿勾住三品武夫的虎腰,双手反抱住他的两条大臂,娇斥一声,用力把他双臂往后拉。

    不愧是力蛊部的天才少女,竟与淮王角力,僵持了几秒。

    咻!

    楚元缜抽出腰间那柄寻常铁剑,激射而去。

    李妙真则抬起右手,掌心朝着镇北王。

    格拉拉........他身上的甲胄,内里的衣物,腰带,鞋子等等,尽数背叛,或勒紧腰部,或收紧领口,让淮王行动不便,变相了帮助丽娜。

    楚元缜的铁剑旋即抵达,刺在淮王眉心,没有爆发出强大的气机,因为这一剑是心剑。

    心斩灵魂。

    天地会众人默契出手,打了一波控制,生生控制住这位三品巅峰武夫超过五秒。

    恒远作为主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边口诵“不得杀生”,一边扬起铁锅大的拳头,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落在镇北王身上。

    罗汉果位的“戒律”,足以强控淮王很长一段时间。

    当当当!

    拳头砸在三品武夫的体魄上,砸起能随意震死铜皮铁骨境之下武夫的气浪,砸的钳制淮王手臂的丽娜不停喋血。

    砸的淮王气息都难以稳固。

    轰!镇北王身上的甲胄炸裂,丽娜断线纸鸢般抛飞,武夫霸道的气焰摧枯拉朽,将周遭的一切震开,包括恒远大师。

    丽娜双臂扭曲弯折,骨头刺出血肉,当场丧失战力。

    从一开始,天地会众人的任务就不是狙杀淮王,这并不现实。

    首先,恒远请来的是当年罗汉的英魂,实力肯定不如真身,而就算是罗汉真身亲至,也很难杀死一名三品巅峰的武夫。

    其次,这道英魂只能维持一刻钟,一刻钟想杀又臭又硬的高品武夫?

    最后,三品和四品是云泥之别,实力差距太大,对手可以失误无数次,而己方失误一次,也许就是团灭。

    淮王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深谙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并不因为对方是一介女流而手下留情,拳蕴气机,正要一拳结果了那个南疆蛮女。

    恒远大师双手合十:“不得犯杀戒。”

    淮王拳势一顿,再难出拳。

    李妙真抓住机会,掌心对准丽娜,用力一甩,将她远远甩飞。

    她并不担心丽娜的伤势,力蛊部的高手防御没有武夫这般变态,但他们拥有极强的恢复力,正常来说,只要不死,伤势都能恢复,修复时间根据伤势严重程度而定。

    丽娜当初在地宫里,曾被阴物重创,致命伤,睡了一晚,便安好如初。

    天地会四缺一,只剩三人。

    楚元缜和李妙真不愧是天地会的中流砥柱,一人以人宗心法驾驭数百柄飞剑,一人甩出招魂幡、摄魂钟等法器,将淮王困在阵中。

    以恒远为主力,双方打的如火如荼。

    激斗中,数百柄飞剑耗尽,或碎成铁块,或熔成铁水,李妙真从宗门里带来的法器也终于彻底耗尽。

    淮王气息已有明显降低,但于这个境界的武夫而言,不过吐纳半刻钟就能恢复的耗损,无关紧要。

    不行啊,这样不行啊..........楚元缜心里喃喃。

    他们四人的任务是拖住淮王一刻钟,并消磨他的战力,有罗汉舍利子在,拖延一刻钟不难,但要重创淮王,难,难如上青天。

    若是让淮王以巅峰状态支援贞德,二者合一,许七安必败无疑。

    一名三品巅峰和一名二品高手的融合,会发生质变。

    淮王眸光冷冽的盯着青衫剑客,嗤之以鼻:

    “楚元缜,好好的状元不当,练什么剑?练了这么多年,练出一堆不疼不痒的绣花针。朕历经两朝,俯瞰朝堂近一甲子,如你这般自以为书生意气之人,见过太多。

    “书生意气是最无用的东西,辞官练剑,看似潇洒,实则愚蠢。你这些年,练出什么东西来了?你不满朕修道,又能如何?你手里那三尺青峰,能伤我分毫?”

    此人当年才华横溢,高中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惜因为一件小事,对他这个一国之君心怀怨恨,从而辞官练剑。

    而今泯然众人矣。

    可笑至极。

    淮王一边说话,一边用冷冽的目光盯着他,眸光幽幽,择人而噬。

    单对单的被一名三品高手锁定是什么感觉?

    楚元缜体会到了。

    他愣愣的站在那里,肩膀像是扛了两座山,寒毛直竖,手脚微微发抖。

    淮王“嗤”的一声,四品与三品,宛如仙凡之别,他根本没把这位弃书练剑的状元郎放在眼里。

    “阿弥陀佛!”

    恒远大师跨步前行,佛门狮子吼:“杀贼!”

    杀贼果位!

    那道融于他体内的罗汉浮出,当空做金刚怒目法相,璀璨的光辉在法相表面构筑出玄奥的图案。

    至刚至猛的气息充盈天地间。

    法相双眼骤射金光,将淮王罩入其中。

    明明已经预感到危机的淮王却无法躲避,像是中了定身咒,下一刻,他眼球喷射而出,脸庞出现两个鲜血淋漓的黑洞。

    他的鼻孔、嘴巴、耳朵同时沁出鲜血。

    七窍流血。

    淮王宛如被人一棍子敲在额头,整个人猛的后仰,踉跄跌退。

    这一击之后,舍利子落回体内,恒远整个人的精气神迅速下跌,显然是余力耗尽,再无一战之力。

    淮王发出不堪忍受的痛苦咆哮,这一击对他造成的创伤极大,他捂着脸,弯曲了脊椎。

    李妙真降下飞剑,俯冲向恒远,试图带他离开。

    但是失去了罗汉舍利的牵制,她才知道三品武夫是何其的可怕,她动不了了。

    淮王五指虚握,就让李妙真再难动弹一下,想来五指握实,这位天宗圣女就会粉身碎骨。

    楚元缜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后背那柄游历江湖以来,从未出鞘过的青锋剑,忽然震颤起来。

    淮王正要“握杀”李妙真,似有所觉,猛然转头,看向身后。

    青锋剑颤抖已是剧烈至极。

    “哦?你楚元缜还想出剑?”

    淮王哂笑的问道:“蝼蚁,敢对朕出剑吗。”

    四品,与蝼蚁何异。

    楚元缜的手脚兀自颤抖,瞳孔呈现涣散,往事如烟,今日纷纷扬扬的涌上心头。

    楚元缜自幼便是孤儿,被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收养,那对夫妇病故后,他拜在一位大儒座下读书。

    他的理想、学识,皆来自那位在金銮殿撞柱而死的大儒,老师学问一流,可惜不会做官,油盐不进的臭脾气让他在朝中举步维艰。

    平时教导楚元缜,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别学我”。

    元景27年,科举,楚元缜高中状元,授业恩师喜极而泣,拍着他的肩膀,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你别学我”。

    历届状元,皆是前途无量之辈。只需要油滑一点,记得和光同尘,还怕将来难以施展抱负?

    楚元缜有了老师的前车之鉴,自身也并不迂腐,心头一片火热。

    同年,雍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朝廷赈灾不利,以致饿殍遍地。

    偏就是这个时候,元景帝开炉炼丹,一季一大丹,耗银两十数万。

    那位被同僚嗤笑为食古不化的读书人,在金銮殿上痛斥元景帝,字字如刀,而后以头撞柱子,垂死。

    帝言:爱卿仗义死节,快哉。

    无人敢救。

    临死前,授业恩师死死抓住楚元缜的手,最后遗言仍是那句:你别学我.........

    但楚元缜还是走了,离开了朝堂,从此青衫仗剑走江湖。

    因为意难平。

    终究意难平!

    楚元缜大声道:“出鞘!”

    “锵”的一声,背后的三尺青峰冲天而起。

    这把剑,终于出鞘。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轰!

    地面隆起,土块、黄沙、碎石,纷纷冲天而起,跟随着青锋剑一起腾空。

    仅是刹那,楚元缜身后便出现一条长达百丈的土龙,直冲天穹,龙头就是青锋剑。

    起剑,便已经是这般气魄。

    “去!”

    楚元缜并指如剑,刺向淮王。

    那道声势浩大,扶摇直上的土龙,猛一低头,落回主人身侧,游走三圈,而后随着楚元缜的剑指,呼啸而出。

    淮王已经意识到此剑的强大,在楚元缜递出剑指时,他疾速后撤,身形忽左忽右,快如鬼魅。

    这个时候,这位不走寻常,以武夫为根基走人宗路子的剑客,他,和他自创的养意秘诀,展现出了极其不讲理的一面。

    青锋剑脱离“龙身”,一闪而逝,复一闪而现,远处,竭力躲避的淮王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胸口的大洞。

    一剑穿心。

    十年书生意气,今朝吐尽。

    镇北王凄厉惨叫,面容扭曲,像是在承受极端得,可怕的痛苦。

    很难想象,一个三品武夫会因为疼痛而惨叫出声。

    胸口的大洞久久无法愈合。

    淮王气息,终于从三品巅峰跌落。

    他满怀信心的重出江湖,试图大杀四方,手刃仇人,不料被几个四品的蝼蚁打的实力跌落。

    而那些蝼蚁.........

    镇北王强忍痛苦,扭头看向天边,那只剩黑点的几道身影。

    蝼蚁兴奋的跑了。

    虽说这些伤势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恢复,可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得赶去支援“自己”。

    ...........

    ps:今天手机摔坏了,气的我差点不想更新。

    今晚应该还有一章,嗯,弑君完结章。求月票,求订阅。

第两百五十二章 激战

    面对萨伦阿古的问题,监正笑容淡淡,语气平静:

    “我只对自己自信。”

    萨伦阿古微微摇头:“我那徒儿,不及你狂傲。换个赌法,我赌许七安今日必死无疑。”

    监正表示没意见,道:“赌注,就是你手里的这根赶羊鞭,以及我的天机盘。”

    萨伦阿古笑道:“有何不可!”

    话音落下,两人似乎基于这个赌约,冥冥中建立起了某种规则。

    ..........

    三品武夫引以为傲的体魄,被一剑穿心,伤口血肉蠕动,竟无法第一时间愈合。

    那股锋芒毕露的剑意,侵蚀着血肉生机,延缓伤口的愈合速度。

    区区一个不入品级的杂修剑客,竟能爆发出此等可怕的剑意..........淮王面皮抽搐,强忍疼痛。

    愤怒嫉妒杀机皆有。

    以及一丝丝,不愿承认的恐惧。。

    楚元缜若是能递出第二剑、第三剑,乃至更多的剑意,今日他说不得就阴沟里翻一回船了。

    “天宗圣女,青龙寺武僧,楚元缜,南疆蛮女........”

    淮王厉声道:“等杀了许七安,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追到天涯海角,朕也要杀了你们。”

    张扬恶性,睚眦必报。

    他不再浪费时间去追杀这四个“蝼蚁”,火速奔往南苑。

    ............

    南苑,早已一片废墟。

    大地满目疮痍,山林坍塌,烧起山火,天空却又阴云密布,随时可能下起暴雨。

    这并非两人的战斗打乱了天地元素的稳定,武夫没有这么酷炫的能力,这一切的异象,皆来自贞德帝。

    道门二品叫“渡劫”,渡劫的目的是凝练法相,道门法相有四种威能:

    地风水火!

    因此,渡劫期的道门高手,初步掌控了这四种天地元素。

    若是修成一品陆地神仙,点石成金这类随意改变物质元素的操作,轻而易举。

    许七安身陷一片混乱之地,罡风裂面如割,缓慢侵蚀着他的金刚神功? 后脑勺的特效火环都快被吹灭了。

    周遭的山林里时而喷吐火舌,试图煅烧他。

    脚下的大地? 地心引力成倍增加? 试图让他失去灵活。

    但最让人头疼的,是对方挥舞出的一道道煌煌剑光,以及一柄柄奔掠如火? 迅捷如电的飞剑。

    人宗的御剑术搭配心剑? 组合起来? 最是磨人。

    神殊苏醒后,两人的元神之力产生一定的交融,已不是那么惧怕贞德的元神攻击。

    但依旧被滋扰的防不胜防。

    被武夫贴身就是死,然,各大体系巅峰的准备? 通常都有保命手段。

    贞德的阳神乘着罡风? 忽而再前? 忽焉在后? 宛如鬼魅。

    “你就这点手段吗?”

    贞德帝御风而立,俯瞰着下方的许七安? 哂笑道:

    “如果你只是这点水平,那我就当一次好人? 送你去见魏渊。”

    说话间? 一道人影掠空而来,上身**,露出虬结肌肉,胸口一个狰狞大洞,血肉缓慢蠕动,难以愈合。

    气息,还不如许七安·神殊呢。

    镇北王!

    “可惜被几个蝼蚁消磨了战力,不然,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这一刻,镇北王和贞德合一,三品淮王为主导,可怕的力量席卷天地,气息上震九霄,冲散云层。下荡九幽,大地轰鸣。

    炎国国君,努尔赫加,双体系四品巅峰,号称三品之下最强一档。

    那么,贞德帝,道武双修,二品兼三品,又该如何强大?

    强大到一品之下,近乎无敌。

    倘若镇北王的状态没有从三品巅峰跌落,近乎二字,可以排除。

    “我于此间已无敌!”

    贞德悠然道,这一刻,他似乎收敛了恶意,平淡而自信,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

    无敌?许七安嘴角挑起。

    .............

    此时的皇宫,已经乱成一锅粥。

    先前被许七安惊的犹如走兽的文武百官,原本是要逃离皇宫的,但他们晚了一步,皇宫大门紧闭,禁军把守,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京官们大怒,上前质问,呵斥。

    禁军并不买账,甚至抽刀恫吓文武百官们,毕竟他们是奉了陛下和内阁的命令,把守宫门。

    文武百官无奈,只好返回金銮殿,却惊讶的发现,这边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诸公群聚大殿,神色木然,不像是王朝权力巅峰的那一小撮人,更像是外城养生堂里,一群无儿无女,生活没有着落的老人。

    “发生了什么?陛下呢,许七安那个逆贼呢?”

    “诸公,你们说句话呀。”

    “诸公,你们快说句话呀。”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文武百官蜂拥入殿。

    说什么?

    尚书侍郎御史给事中等,包括与皇室绑定的勋贵和宗室,连这些人,此时脑子都是懵懵的。

    不是因为许七安杀入皇宫,那姓许的狗贼连国公都敢砍,他什么时候造反,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真正让诸公大脑一片混乱的,是许七安的一句:先帝贞德。

    是元景帝的一句:你竟知道朕的身份。

    儿子是老子,老子是儿子?

    “陛下,先帝.......”

    一位御史喃喃道:“和许七安一起,传送出宫了。”

    京官们的涌入,打破沉寂,嗡嗡嗡的声音开始响起来,许七安单枪匹马杀入皇宫,一路砍杀阻拦的禁军,带着陛下消失在金銮殿。

    “不能这样等着,我们要出宫营救陛下。”

    “但陛下的指令是让我们在此等候。”

    “不对啊,陛下是一国之君,没道理让大内侍卫和禁军待命,自己杀敌。”

    “这命令确实有些古怪,不合常理.......”

    能混到上早朝的,岂有傻子?

    人群里,秦元道陡然尖叫一声:“手书是假的,是假的!”

    他没搭理文官,若是看向宗师和勋贵:“赶紧让人去开城门,去调动禁军五营,营救陛下。”

    不管手书是真是假,秦元道都要把它定性为假的,于他而言,陛下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因为陛下若是遭了不测,他也活不长。

    因此,鼓动军队和武夫们外出营救陛下,才是上上之选,哪怕手书真是陛下留下,他现在也绝不承认。

    秦元道狠狠瞪着勋贵们:“护驾功劳,你们不想要?”

    勋贵和宗室们意动了。

    当即,便有人走出金銮殿,穿过广场,穿过金水桥,走向午门。

    午门紧闭着,禁军们搬来鹿寨,拦住去路。

    一位伯爷大步走来,喝道:“速速开门,召集人手,与我等去救陛下。”

    禁军们不理,他们只听皇帝的,加盖过玉玺和内阁大印的手书,比任何人的话都管用。

    又一位伯爷气势汹汹逼来:“开门!”

    禁军还是不理,并按住了刀柄。

    一位郡王戟指怒斥:“还不速速开门。”

    当宗室成员加入后,禁军们产生了动摇,辩解道:“陛下有令,谁都不能出去。”

    “狗才,那是假的,陛下已被反贼许七安传送出皇宫,再不开城门,陛下若有不测,尔等要诛九族。”

    秦元道站出来,吓唬道。

    鹿寨后的禁军们面面相觑,愈发动摇。

    ...........

    人群之外,王首辅望向身边的诸君,淡淡道:

    “太子殿下,此时正是您出面之时。”

    太子眯着眼,看着乱糟糟的午门,摇头道:“诸公已然解决,城门很快就会开,禁军会把父皇救回来的。”

    王首辅幽幽道:“我是让你去关好门,谁都不能出去。”

    太子悚然一惊,失声道:“首辅大人,何出此言啊。”

    “太子可知,陛下已不在宫中。”

    “知道。”

    “太子可知,许七安要弑君谋逆。”

    “哼,这小子胆大包天。”

    “太子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太子闻言,噔噔噔连退数步,看疯子似的看着王首辅。

    “陛下年过五旬,乌发茂密,修道功夫如火纯情。而太子你,今年二十有六,再等,便是白了少年头。等到何时?”

    王首辅坦然道:“太子东宫之位做了十几年,难道还坐出感情来了?以陛下现在的状况,修道有成,延年益寿,殿下在东宫,年复一年,可有看到希望?

    “东宫之位,已经坐了十几年,再坐十几年,殿下还有机会吗?即使将来登基,你又能做几年的龙椅?

    “微臣肺腑之言,或有冒犯,全是为太子着想,殿下三思吧。”

    太子神色变幻不定,嘴唇嗫嚅,眼里有狂喜,有振奋,有茫然,有恐惧,有畏怯,有发狠.........眼神之复杂,令人咋舌。

    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牙一咬心一横,疾步走向午门。

    “都给本宫闭嘴!”

    太子暴喝一声,打断了勋贵和宗室的攻势,也让禁军们缓了口气。

    众人纷纷望来,一道道目光聚焦在太子身上。

    这一步行差踏错,也许就万劫不复........想到这里,太子牙咬的更紧了,沉声道:

    “尔等啸聚午门,成何体统。父皇有令,谁都不得出宫。”

    秦元道忙说:“太子殿下,手书是假的。”

    太子眸光一厉:“混账东西,父皇字迹诸公难道认不出?玉玺也认不出?”

    看着太子,诸公隐约有些懂了。

    再无人说话,心照不宣。

    元景帝修道二十载,有多少人曾在心里默默渴望新君即位?

    ...........

    而京城里,虽说关了城门,但对于大部分不需要出城的百姓来说,影响并不大,反而是今晨皇城门外的那场风波,让人瞠目结舌,印象深刻。

    许银锣抛人头过皇城,一人一刀杀入皇城。

    以及他之前喊出的那番话,喊出的那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早已随着一张张嘴巴,传开了。

    “昏君啊,断十万大军粮草,与奸臣一起构陷忠臣,大奉有此昏君,何愁不亡?”

    “这,这,委实太难以置信了,我不是信不过许银锣。只是,你们要知道,那魏渊是打更人衙门的头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银锣是那种为私仇,污蔑皇帝的人?”

    “就是,许银锣既然这么说,那绝对就是真的。”

    总体上,百姓还是信赖许七安的,朝廷和元景帝在楚州屠城案中,把京城百姓的心给伤透了。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一国之君,地位崇高,整个大奉都是他的,皇帝会做出这种私通敌国的事,确实有些不合常理,难以让人信服。

    “后来就没动静了,我们在城外苦等许久,只看见城门关了,并未再见到许银锣。”

    “许银锣杀进城后,就没了声息,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静观其变吧,虽然我很相信许银锣,但这事也太大了,静等后续........我还是不相信陛下会做出这种事,他可是皇帝啊。”

    市井中,酒楼中,青楼妓馆,但凡都人的地方,都在谈论此事。

    信者有,不信者亦有。

    都在观望,等待真相。

    .............

    贞德再也不用惧怕和许七安肉搏,狂乱的罡风助长他的速度,残影还在,本体已至许七安身后。

    武者对危机的预感,让许七安提前察觉到身后的异常,但比他更快的是贞德帝的灵魂咆哮。

    十几件法器,在战斗中损坏殆尽,他只能通过这种原始的方式,对这个粗鄙武夫发动元神攻击。

    武夫遭遇二品渡劫的精神攻击,短暂的陷入僵凝。

    属于镇北王的无双拳意爆发,狠狠砸在许七安胸膛。

    当!

    天地间,一声洪钟大吕。

    许七安倒飞出去,过程中,探出手掌,对准追杀上来的贞德帝,沉声道:

    “禁杀生!”

    无效。

    “回头是岸!”

    无效。

    “慈悲为怀!”

    无效。

    佛门的戒律,对道门二品高手而言,毫无作用。

    神殊只是一个断臂,能施展的佛门法术除了戒律之外,寥寥无几,尤其是罗汉果位,佛门法相这些,他统统不会。

    至少这只手臂不会。

    叮叮!

    两道剑光突兀的在许七安身上斩出火星,威力不大,因为这是心剑。

    心斩杀灵魂。

    但这一次,心剑没有奏效,因为许七安双手合十,于倒飞的过程中双腿盘坐。

    佛门六品:禅师!

    当佛门的秃驴摆出这个姿势,他们万法不侵。

    坐禅功。

    贞德鬼魅般的迫近,按住许七安的脑袋,一推一退之间,周边的景物化作幻影,某一刻,许七安背后撞在了坚硬的物体上。

    那是城墙。

    贞德按着他的脑袋,一气推回了京城。

    整面城墙震颤,墙体亮起阵纹,抵消了这股可怕的撞击力道。

    边关雄城尚有阵法,何况是京城。

    当!

    许七安一个头锤,把贞德帝撞飞出去。

    贞德翩然滑退,战意高昂。

    上一次在楚州时,此人吞噬四分之一枚血丹,以燃烧精血的秘术,将力量强行提升至二品。

    这一次却没有血丹再给他燃烧,除非燃烧姓许的精血。

    但他完全可以选择退避,充分利用道门法术的优势与之周旋,等许七安耗光精血,再回来收割人头。

    楚州时的情况无法复制。

    另外,桑泊底下这个邪物虽是佛门中人,但佛门真正的核心能力不具备(罗汉果位、菩萨法相),而许七安只是个武夫,两人的能力出现重叠。

    反观他一武一道,完美的双体系。

    一道道剑光在他身上劈砍出刺目火星,倒是肉身方面,这小子强无敌,人宗的剑法也不能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贞德被一记头锤撞飞后,没有即刻反扑厮杀。

    他并指如剑,剑指朝天,道:“御剑!”

    俄顷,嗡嗡鸣颤声,从城内传出,像是有蝗群浩浩荡荡而来。

    城头士兵还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地震”中,壮着胆子往下看,原来是许银锣在和别人打架。

    打架对象是一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中年男子,底层士卒并没有见过淮王的模样,所以没能认出他。

    此时,听见“嗡嗡”声,回头一看,人顿时傻了。

    城中,一把把铁剑浮空,朝着城外汇聚。

    它们数量庞大,如蝗群,无法估算。

    “神,神仙.........”

    士卒们仰着头,喃喃道。

    京城内并不缺高手,早就有人察觉到城外的气机波动,等到万剑横空的一幕出现,那些人再也按捺不住,从各处腾空而起,或于屋脊间腾跃,朝着外城赶去。

    这些被战斗吸引过去的高手里,小部分来自外城,大部分来自内城和皇城。

    他故意把我推回京城,是想让禁军五营出手,增加胜算?许七安耳廓微动,听见了“铁器”嗡嗡怒颤的声音。

    万剑横空,朝着元景帝上空汇聚,它们就如同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各自归位,有的成为剑柄,有的成为剑身,有的成为剑尖..........

    一柄长达六十丈的巨剑,正缓缓成型。

    外城的百姓,只需要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的城墙上,凸起半截可怕巨剑。

    城头,一位位武夫不顾规矩,擅长登上城墙,站在马道上看着这一幕。

    他们先是被这把可怕的巨剑震慑心神,然后才想起看一看是何方神圣,有此神通。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淮王?!”

    “镇北王!!”

    惊呼声四起。

    此时,更多的武夫赶来,攀登城墙,听见了惊呼声。

    淮王?

    淮王不是死了么,楚州屠城案中就死了吗。

    后来的人带着疑惑,落在马道,靠拢女墙,俯瞰巨剑下方的人物。

    “淮王?!”

    瞠目结舌。

    “真的是淮王吗,还是有人易容,为什么在和许银锣决斗,许银锣怎么变成这番模样,等等,许银锣什么时候能和淮王交手了。”

    有人结结巴巴道。

    许七安通体漆黑,后脑浮着火焰环,气质威严凌冽,如神似魔。

    要不是看到那把刀和那张脸,没人能认出他。

    他周围的人保持沉默,无法回答,不管是淮王身份的真假,还是许银锣诡异的对阵淮王,这些问题明显超纲。

    这时,有几个从皇城赶来的高品武夫,某些贵族府上的客卿,幽幽的说:

    “忘记了吗?今晨许银锣怒斥陛下,扬言要天下缟素,他要造反。”

    闻言,不明真相得武夫们面面相觑:

    “啊,是有这回事,我并不相信许银锣的说辞,但现在看到淮王死而复生,我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听我家大人说,当日淮王被神秘高手分尸,死的很透。”

    “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公战死,许银锣造反,淮王附身.........”

    “直接问吧!”

    有人说了一句,而后扶着女墙,朝下方高喊:

    “许银锣,到底发生了何事,与你交手之人是谁?真的是淮王?你今晨在皇城门所言,是否属实。”

    ...........

    ps:我又高估自己了,一章根本写不完结尾。

第两百五十三章 弑君(万字大章)

    那名武夫或许是自认修为不错,自己也算是个人物,就算无法插足这个层次的交手,说话总可以吧?

    于是干脆开口问询。

    贞德帝目光望向那位至少是五品的高手,仅是眯了眯眼,不见出招,不见气机,探出头大声问询的高手,身体忽然从城头栽下来。

    元神湮灭,死的无声无息。

    城头一片寂静,普通将士也好,凑热闹的武夫也罢,齐刷刷后退,惊惧的看向“淮王”,又在下一刻移开目光,不敢引来这位可怕人物的注意,害怕成为第二个无声无息死去的可怜虫。

    “许七安,你不是自诩为民做主吗,你不是大奉的良心吗,你不是一人声望胜朝廷吗?”

    贞德帝目光森然,嫉妒愤怒仇恨不屑皆有,擎着那柄六十丈巨剑,喝道:

    “这一剑,你若敢躲,可知一剑斩下,城中要死多少人?”

    屠城案的始末,一直是贞德心里无法拔除的刺,他谋划多年,炼制血丹和魂丹,结果遭人破坏,淮王这具分身死在楚州,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于一位张扬恶性的“妖道”而言,这足够让他气的发狂。

    更何况,许七安闯入午门,刀斩国公,当着百姓的面狠狠打他这个九五之尊的脸。

    被一个小人物这般打脸,是什么感觉?

    后来,监正、赵守以及文武百官逼他下罪己诏,脸皮再次被揭下来,狠狠践踏。

    城府再深的人,也得暴跳如雷,何况,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恶念,与地宗妖道一样,贞德帝坚定的认为人性本恶。

    “你可以试着阻止我凝聚剑势,但你追不上我。。当然,”贞德帝顿了顿,略有些疯狂的笑道:“你也可以躲!”

    说话间,又有铁剑横空掠来,融入那柄巨剑中,气势再涨几分。

    城头上,有士兵战战兢兢,双手颤抖的预热火炮,填装炮弹。

    但百夫长一脚踹翻了他? 沉声喝道:“跑!”

    这种神仙般的人物? 岂是火炮能对付。

    霎时间,士卒和武夫们,朝着城墙两侧散开? 作鸟兽散? 许七安身后的城头? 空荡荡。

    巨剑威势滔天,长六十丈,剑气绽破云霄,其中蕴含剑气,是一位人宗二品倾尽全力所凝聚。

    如果洛玉衡的符剑? 是人宗二品的随手一剑? 那么贞德的这一剑,则是一位人宗二品高手,蓄力许久的全力一剑。

    贞德帝之所以召集来数量浩大的铁剑? 纯粹是寻常的兵器无法承受他的滔天剑意,不得以而为之。

    此剑中,不但包含煌煌剑气? 还有专斩元神的心剑之力。

    即使许七安融合了神殊,让气机沸腾达到三品巅峰的水准,但面对一位二品道门高手,攻杀之术不弱武夫的人宗剑修,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和压力。

    硬吃这一剑的话,肉身可能还能幸存,元神就未必了。

    正常情况下,他可以躲,但贞德帝以城中百姓为胁迫,逼他硬接一剑。

    这就是贞德把他推到城外来的目的。

    接,就得承受这倾世一剑。

    不接,先不说名声,许七安自身的武道之心必定染尘,再难念头清明。

    许七安顶着庞大的压力,于脑海中搜索自己的手段,佛门戒律对贞德无效,除非他也是佛门二品,或一品。

    坐禅功肯定挡不住这一剑。

    儒家法术不能用,若是用言出法随的手段消弭这一剑,事后的反噬不会比承受这一剑弱多少。

    监正没有出手,看起来确实被萨伦阿古缠住了,虽说身在京城监正有主场优势,但萨伦阿古是活了几千年的一品,在大奉打不过监正,缠他一会儿总是没问题的。

    最后一柄铁剑汇入,贞德终于凝完剑势,他的剑指微微颤抖,仿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这股庞大的力量。

    整个京城,三百万生灵,都在这股剑势的威压之下,惶恐不安。

    这就是二品。

    宛如天威。

    “斩!”

    贞德大吼,脸庞闪过快意,剑指操纵着巨剑,奋力斩下。

    许七安睁大眼睛,看着那道倾天之剑斩落,跨前一步,张开手,咆哮道:

    “刀来!”

    天际,一抹清光呼啸而来,它宛如流星,裹挟着层层翻涌的清云。

    儒圣刻刀。

    儒家第一至宝,儒圣曾经用它,在竹简上刻出一部部传世经典。

    刻刀嗡嗡震颤,从未有过的欢悦,它不再像前两次,仿佛履行公务般的出现。

    这一次,刻刀传来强烈的情绪波动,它在欢呼,在高兴,在热血沸腾,就像,重新回归了主人手里。

    许七安握住刻刀,双眼绽放出清光,再一次跨步,向前刺出儒圣刻刀。

    剑气和刀意正面碰撞。

    在碰撞前,两者间的气界爆发刺目的光焰,就像两个属性相反的领域交汇,产生剧烈的反应。

    轰!

    两股能量的碰撞产生了可怕的爆炸,整片空间仿佛坍塌,毁灭之力席卷。

    城头的士卒和武夫,成片成片的倒下,死于非命。

    许七安身后的城墙,先是守护法阵崩溃,随后墙体裂开,缝隙游走,最后坍塌了。

    小半截城墙轰然坍塌。

    地面的尘土被刮去一层又一层,随着沸腾的气流卷上高空,宛如沙尘暴。

    又是轰隆一声,地面坍塌出深十几米的深坑,许七安和贞德帝巍然不动,脚踏虚空。

    贞德帝脸庞忽然扭曲,面颊肌肉凸起,额头青筋怒绽,他捏着剑指的右臂剧烈颤抖,极度不稳。

    许七安眼中清光再闪,沉沉低吼:“我这一生,不信君王!”

    随着这一声咆哮,他头顶,一道十二双臂膀的千手魔相一闪即逝,一道穿儒袍,戴儒冠的老者形象一闪即逝。

    儒圣和神殊都觉得很赞。

    格拉拉........刻刀与巨剑交击的节点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把把铁剑崩碎,或炸成碎铁块,或熔成铁水。

    凡铁终究是凡铁,人宗二品强者的剑气耗尽后,它们迅速崩解,从交击的节点开始,蔓延向巨剑整体。

    许七安在纷纷落下的赤红铁水和碎铁块中,一路挺进,把刻刀刺进了贞德帝的胸膛,在对方痛吼声里,用力一挑。

    挑出了一具身体。

    这具身体在刻刀的刀意中四分五裂。

    贞德帝的肉身。

    缭绕着金光和乌光的阳神脱离肉身,他的胸口,一道清光宛如附骨之疽,难以祛除。

    贞德痛苦的惨叫起来。

    许七安正要趁机斩了这尊阳神,脑海里忽然预感出危险画面,他回身砍出太平刀,砰砰........碰撞声里,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淮王滑退,过程中,贞德的阳神投入其中,与最后这具身体融合。

    许七安则冷静的挥动太平刀,把贞德的肉身斩成细碎的肉块,让他彻底失去原主身躯,断绝复活的可能。

    “洛玉衡告诉过我,渡劫期的道门强者,最忌讳失去肉身,因为一品陆地神仙的奥义,其实是阳神和肉身再次融合。

    “贞德,没了这具与生俱来的身体,你便断绝了晋升一品的机会,哪怕夺舍,也与阳神不契合。除非你愿意花数百年时间慢慢磨合。”

    许七安左手握着刻刀,右手握着太平,脸色平静。

    相比起对付三品武夫,儒圣刻刀对阳神的杀伤力更大,这是赵守告诉他的。

    刻刀是许七安的底牌之一,是他弑君计划的一部分。

    这一刀,既断绝了贞德的“前程”,同时重创了他的阳神。

    “该死该死该死..........”

    贞德帝咬牙切齿的咒骂,眼里的恶意宛如实质。

    “许七安,朕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活到今日,朕早该在你杀曹国公和护国公时,就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这位被地宗道首污染的帝王,失去了情绪管理能力,气急败坏。

    许七安冷眼旁观他的失态,胸膛剧烈起伏,吐纳练气,恢复体力。

    淮王气息不复巅峰,贞德同样被刻刀重创,而他虽然体力消耗极大,气息略有下滑,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朝他倾斜。

    贞德帝咆哮片刻,恢复了些许平静,恶意满满的盯着许七安:

    “踏入二品后,我和洛玉衡一样,寻求平息业火的办法。她的想法是与君王双修,更深一步的借气运平息业火,顺利渡劫。

    “前十年,我的想法与她一样。但随之而来的山海关战役,让大奉损失了近一半的气运。这让我又惊喜又遗憾。惊喜的是我看到了长生的渴望,武夫也好,道门也罢,都无法操纵气运。

    “我就算修成一品陆地神仙,终究还是要死,简直是天助我也。遗憾则是洛玉衡随之打消了与我双修的念头。这让我失去了攫取她灵蕴的机会,二十一年来,不管我如何要求,她都绝不松口。

    “于是,我改变了想法,既然人宗这条路走不通,为什么不另辟蹊径?我可以走武夫道路,以淮王这具分身为主导,练血丹,采补花神转世,晋升二品,然后容纳阳神,成为当世绝无仅有的一品武夫。

    “武夫几乎没有短板,自然不怕业火灼身。但代价是断绝道门体系,成为陆地神仙的可能。因为我一气化三清,化出的是元神,淮王和元景是我儿子,可终究不是我本人。

    “肉身根本无法彻底融合,所以我得抛弃原身。今天,你帮我下了决心。”

    他眯着眼,望向皇宫方向,缓缓道: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京城百姓视你为英雄,朕,今日便斩了你这个大奉的英雄。”

    他不再说话,开始融合身体里的两个元神。

    地风水火元素融合,化作一道道色泽“浑浊”的能量,缭绕在他体表。

    他的气血没变,但气息开始暴涨。

    但许七安仍旧没有关注这位瞬间强大起来的敌人,而是扭头,望向皇宫。

    ..........

    皇宫里,文武百官、勋贵宗亲、禁军侍卫.........所有人,同时听见了凄厉的龙吟,从元景帝寝宫传来。

    无数人纷纷循声侧目。

    这一刻,皇族和宗亲们,心口突然绞痛,涌起莫名其妙的惶恐。

    像是天地末日,像是大难临头。

    韶音宫里,裱裱趴在桌案上,眉头紧蹙,捂着心口,哭叫道:

    “好痛,痛死本宫了.........”

    午门后的广场,太子捂着胸,弯着腰,脸色惨白,嘴唇褪去血色。

    “殿下,殿下怎么了?”

    身后的侍卫大惊,群臣又收回目光,关注太子的情况。

    景阳殿外,怀庆扶着白玉阑干,秋波中闪耀着实质的痛楚,但她没有捂胸口,而是秀拳紧握,死死盯着景阳殿。

    “昂........”

    震耳欲聋的龙吟中,一道金色的巨龙冲破景阳殿的屋顶,皇宫中人清晰可见。

    “龙,龙?!”

    惊呼声四起。

    龙脉之灵离开了地底,脱离了大奉。

    这条金龙口中,衔着一颗珠子,珠子里藏着一只眼球,幽深如旋涡。

    皇城某处湖泊,灵龙黑纽扣般的眼睛,紧盯着天空中游曳的金龙,它的龇牙咧嘴,显得极为愤怒。

    桑泊,开国大帝雕塑,手里握着的黄铜剑,发出了刺耳的剑鸣。

    ...........

    “看,有蛟龙?”

    “大家快看啊,天上有蛟龙。”

    一条条街道,一位位行人,此刻,纷纷抬头,看着那道在京城上空不断游曳,发出阵阵龙吟的金龙。

    寻常百姓,只知道蛟龙,北方妖族里的蛟龙,时常在画本和话本里充当邪恶反派,有很生动的形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些剑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看朝廷怎么说吧,大家到告示栏边等着。”

    种种异状,以及刚才让人心悸,让人不安的威压,是每一个具备生命的生灵都能察觉到的。

    观星楼,龙脉之灵出现的刹那,监正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古井般平静的双眼,爆射出刺目的清光。

    监正抬起手,朝着金龙抓起。

    但他什么都没抓到,金龙和他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萨伦阿古手里捏着赶羊鞭,笑眯眯道:

    “在大奉,我虽不是你对手,但要阻止你还是能做到的。”

    监正默然。

    ............

    贞德帝腾空而起,大声道:“来!”

    金龙受其召唤,扭动身子,腾云驾驭而来。

    贞德踩在龙头,于高空俯瞰许七安。

    “站那么高做什么。”

    许七安浮空,与贞德帝遥遥对峙。

    贞德帝脚踏龙脉之灵,气运加身,更有巫神的力量伴身,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大奉一日不亡,朕就还是一国之君,气运加身,许七安,你拿什么跟我斗。你有儒圣刻刀,朕有镇国剑。”

    声音滚滚如雷。

    这下子,沸腾声在京城各处响起。

    人们眺望远处天空中的金龙,虽看不清龙头上的人影,却把贞德帝刚才的话听的明明白白。

    “那人自称“朕”,那人是陛下?”

    “他在和许银锣战斗.......”

    在大奉,敢自称“朕”的只有一人。

    “拿什么跟你斗?”

    许七安目光平视,淡淡道:

    “有些事,我得告诉你,好叫你死的明白。”

    他声音不轻不重,只让贞德帝听见,城中百姓没这个耳力。

    贞德帝冷眼看他。

    许七安笑容意味深长:“你知道洛玉衡为什么不愿意与你双修吗,因为她真正看上的男人是我。”

    贞德嗤之以鼻,冷笑道:“激将法?愚蠢,如果你认为说这些肤浅的话,能让我动怒,不妨继续。”

    许七安怜悯的看着这位做了一甲子龙椅的皇帝,道:

    “你跟我交手这么久,没发现我也会心剑?”

    贞德脸色一沉。

    “楚元缜与我交好,但他是人宗记名弟子,不得允许,不会私自外传剑术。剑州时,我曾用符箓召来洛玉衡,她当然得来,因为她男人有危险。不然,以她深居灵宝观二十年,从不外出,从不出手的性格,无缘无故,她会出手?

    “另外,你觉得她会插手我们之间的战斗,是为了助新君登基,但如果我告诉你,她是因为我才出手的呢?”

    许七安每说一句,贞德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对洛玉衡垂涎许久,二十年来,心心念念想要与她双修,每一次都被拒绝。

    现在,许七安告诉他,那个冷着脸拒绝自己,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女子,竟心仪他,想与他双修?

    纵使贞德对洛玉衡只是心怀不轨,听到这样的话,胸中仍然不可避免的燃起熊熊怒火。

    “对了,还有一件事。”

    许七安露出笑容:“你已经知道淮王是我杀的,知道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我体内。那么,想必对王妃的下落也很明白了吧。”

    贞德帝脸色陡然僵硬。

    许七安悠悠道:“她现在是我外室。”

    气血一下子冲到脸庞,如果洛玉衡只是打脸,那王妃被许七安收为外室,则是对他**裸的羞辱,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王妃是他的女人,是他后宫里的女人,哪怕后来送给镇北王,可镇北王不也是他吗。

    身为一国之君,断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许七安,朕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贞德彻底暴走,面孔扭曲,怒发冲冠,咆哮道:“剑来!”

    楚州时,那名神秘高手拿起过镇国剑,贞德为此困惑许久,直到许七安身份曝光,他才恍然大悟。

    就如同桑泊底下的魔僧被监正屏蔽天机,当日许七安能握住镇国剑,多半也是监正给予了帮助。

    如果皇室之外,有人能拿起镇国剑,那这个人非监正莫属。

    但这一次不一样,当日的淮王是亲王,现在的他是真正的帝王。

    而且,是脚踏龙脉之灵的一国之君。

    放眼大奉,这份气运独一无二。

    监正此时被萨伦阿古缠住,再无法出手阻止。

    轰!

    桑泊,永镇山河庙炸裂,黄铜剑冲天而起,化作流光飞去。

    这道流光划过天空,划过每一位昂起头的人瞳孔,无数人的目光追逐着那道流光。

    大奉至宝镇国剑!

    当年山海关战役时,皇帝从永镇山河庙里取出镇国剑,交由镇北王。

    这段佳话流传极广。

    镇国剑是大奉皇室的象征,这是平头老百姓也知道的常识。

    景阳殿外,怀庆脸色陡然一变:“镇国剑........糟了!”

    “镇,镇国剑........”

    太子殿下一张脸煞白如纸,极为惶恐的看向王首辅。

    发生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能想象的极限,突然腾空的金龙,突然神威凛凛的父皇........以及象征着皇室的,大奉绝世神兵镇国剑。

    他不久前紧闭宫门的举动,背后隐藏的小心思,不可能瞒过父皇。

    大难临头。

    王首辅没有应答,只是脸色平静的朝他颔首,示意他不要乱了方寸。

    内城,某座小院。

    穿布裙的女人,小心翼翼的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她眺望着天边,依旧看不见战斗景象,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宛如闷雷的炸响。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魏渊死后,我就知道你要弑君.........她秀拳紧握。

    一定要活着啊。

    ...........

    京郊,气息衰弱到极点的黑莲道长,又一次恢复身形,望着凶威不可一世的绝色女子,猖狂大笑:

    “洛玉衡,你听见了吗?镇国剑专破武夫肉身,在监正腾不出手的情况下,京城地界,不,大奉地界,贞德是无敌的。”

    无敌?洛玉衡“呵”了一声:“我便容你再活片刻。”

    她旋即扭头,望向京城,眯起美眸。

    这一战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嘴角翘起。

    监正走到八卦台边,望着那道起始于桑泊,横掠过半个京城的流光。

    萨伦阿古紧了紧手里的赶羊鞭。

    两位一品没有交手,但彼此的领域已经在激烈碰撞,无声无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那道流光,这场巅峰对决中,镇国剑是关键,影响整个胜负的关键。

    许七安瞳孔中映出镇国剑飞射而来的光,他瞳孔微微放大,显得无神,呈现出注意力发散的空洞。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楚州屠城案中,那一个个倒下的百姓,如同草芥;是杀镇北王后,城头士卒对他的抱拳敬礼;是郑兴怀在京城奔走,求助无门的萧索背影;是他死在监狱里,无法闭上的眼睛。

    是菜市口,一道道崇敬的目光;是玉阳关外,一位位渴求保卫家园,击退敌军的大奉士卒。

    最后,他想到了那袭青衣。

    名声也好,自身也罢,都不是那人在意的。

    那人一辈子,只为两种东西而活,一种是爱情,一种是信念。

    前者是自己,后者是国家,是百姓。

    我这一生,又为什么?

    他伸出手,吼道:“剑来!”

    那道流光呼啸而来,把自己落入许七安手里。

    它从未改变过轨迹,从始至终,它选择的就是许七安。

    这把随高祖皇帝征战沙场的绝世神兵,它抛弃了高祖的血脉,选择了一个外人。

    镇国剑,选择了许七安........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许七安握住黄铜剑,在贞德帝僵硬的脸色里,再次大吼:“灵龙!”

    嗷嗷嗷!

    皇城以及皇宫里,无数人听见了灵龙的咆哮声。

    灵龙破浪而出,腾云驾雾,它的鼻孔里喷出点点紫气,它的鳞甲紫光缭绕。

    它的骨骼在“咔擦”脆响中,发生惊人变化,鳞片之下,肌肉一根根凸起,龙躯拉长,变的更修长更矫健。

    头顶的犄角分叉,脖颈处长出一层层浓密的鬃毛,爪子和獠牙变的更加锋利。

    那两只黑纽扣般的瞳孔,收缩、拉长,变成了竖瞳。

    它变的更像龙,真正意义上的龙。

    灵龙腾云驾驭,速度极快,似乎迫不及待的要扑向自己的“主人”。

    许七安轻飘飘落在它背上,右手持镇国剑,左手握儒圣刻刀,脚踏灵龙。

    “不可能!这不可能!”

    贞德帝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他睁大眼睛,瞳孔微微颤动。

    “你凭什么驱使灵龙,你凭什么使用镇国剑?!”

    他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愤怒。

    这种感觉,犹如最锋利的武器,狠狠刺进他心里。

    镇国剑是高祖皇帝留下的,它有灵,只认皇室成员。灵龙更是得依附皇室,才能吞食紫气生存。

    可是,这两件东西,没一个选择他的。

    贞德帝震惊,京城里的某些人更震惊,比如太子,比如怀庆,比如一位位四品武夫,一位位皇室宗亲。

    ...........

    皇宫。

    太子领着文武百官,登上午门的城墙,在城头眺望,能隐约看见遥远天边,激斗的双方。

    “为,为什么镇国剑会选择许七安,为什么灵龙会选择许七安?”

    太子环顾四周,声音尖锐,“谁来告诉本宫,谁来告诉本宫?”

    尤其是灵龙,太子小时候最喜欢骑乘灵龙,并因灵龙只亲近皇室成员而得意自喜,这是皇室成员独有的特权。

    而宗室并不具备这样的特权。

    那些郡主、世子,以及勋贵子嗣,只能在岸边羡慕的看着。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看到灵龙甘愿成为一个“平民”的身份,为他浴血奋战。

    看见许七安骑乘灵龙,与一国之君激烈厮杀。

    太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身边的文武百官神色复杂,却没人能给他答案。

    是啊,为什么灵龙选择了许七安?

    为什么陛下召来镇国剑,它也选择了许七安?

    许七安,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连串的问号在群臣脑子里闪过。

    许七安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的身份绝不简单,否则灵龙和镇国剑,怎么会选择他,而不是陛下。

    “他,他到底是谁?是不是.......陛下的私生子?”

    有文官神色复杂的低声说。

    周围的官员们听完,反而露出沉思。

    太子心里陡然一凛。

    “不,许七安年过双十,而陛下修道已二十一年,准确的说,是二十一年半。”

    “那如何解释眼前的情况呢?”

    太子松了口气,他刚才那般失态,其实心里是同样的猜测。

    “因为陛下无道!”

    众人循声看去,是王首辅。

    王首辅环顾众臣,高声道:“许七安在皇城外说的,句句属实。陛下勾结巫神教,断大军粮草,与巫神教合力杀魏渊。帝无道,许七安伐之。”

    群臣骚动起来。

    不得不承认,王首辅这番话,可信度很高。

    陛下拥有绝世修为,这是他们亲眼目睹的。而镇国剑和灵龙的选择,也验证着这个说法。

    只认皇室的神兵和灵兽,竟全选择许七安。

    这比什么证据都管用。

    昏君!

    诸公心里闪过这个词。

    ............

    京郊,洛玉衡一剑斩灭大片浓稠液体,冷笑道:“如何?”

    黑莲不答,眼里有恶意,有疯狂,但更多的是忌惮。

    他不再舍生忘死的战斗,只做纠缠,萌生退意。

    他的气运果然强盛,灵龙也好,镇国剑也罢,都选择了他.........洛玉衡抿了抿嘴,笑意更深。

    ..........

    同样在京郊,另一处方位。

    楚元缜盘坐在剑脊,遥望远处的战斗,那可怕的波动仅是传来一丝一毫,就让四人胆战心惊。

    “这就是他的底牌?”

    楚元缜看向身侧的天宗圣女,状元郎神色无比复杂:“他,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曾经他以为三号是许新年,后来发现三号是色胚许七安,现在他觉得,许七安还是许七安,但未必是许家的许七安。

    “我怎么知道。”李妙真白眼道。

    她并不关心许七安的身份,她只关心许七安能不能打赢贞德。会不会出意外。

    “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

    楚元缜喃喃自语。

    贞德帝无道,众叛亲离不难理解,但这不代表灵龙和镇国剑会选择许七安。

    昏庸无道的君王比比皆是,也没见这两个存在这般积极。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许七安身上。

    严肃的气氛中,丽娜嘀咕了一句:“肚子好饿。”

    ...........

    “凭什么?凭你已经众叛亲离,不是灵龙和镇国剑选择了我,而是它们选择了大奉。”

    许七安的蓄力结束,冷静的刺出了刻刀,目标是元景帝的眉心。

    儒圣刻刀、天地一刀斩、心剑、狮子吼、养意熔于一炉。

    玉碎!

    刺目爆发出耀眼清光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刀,不可避。

    地风水火融成四色流转,略显浑浊的屏障,挡在刻刀之前。

    龙脉之灵的口中,那颗透明珠子里,巫神的眼球激射出一道乌光。

    “吼!”

    灵龙喷吐出大量紫气,灌入刻刀,让紫气与清气融合。

    乌光在刻刀上撞散。

    地火水火之力溃散。

    贞德帝和许七安的额头,先后皲裂,鲜血长流。

    “啊!!!”

    贞德帝惨叫。

    阳神遭遇重创。

    过河之卒退无可退,但可弑君!

    许七安不顾额头长流的鲜血,扬起镇国剑,灵龙扭头,再喷一口紫气,缠绕剑身。

    镇国剑嗡嗡震颤。

    “灵龙!”

    他大吼一声。

    灵龙咆哮着冲向金龙,冲向元景帝,许七安驾驭着这只灵兽,刺入了镇国剑。

    玉碎!

    又是一次玉碎。

    乌光连闪,巫神眼球不断激射乌光,但它无法消磨许七安的意,更无法消磨灵龙喷吐出的紫气,无奈在镇国剑上撞散。

    贞德帝阳神受创,此时无力再驾驭地风水火融成的四象之力,本能的打出拳头,打出拳意。

    噗!

    镇国剑无视乌光,许七安硬抗拳头,让剑锋刺入贞德帝的胸膛,他如同手握长毛的骑兵,将敌人高高挑起。

    许七安胸口鲜血流淌,同样出现贯穿伤。

    他毫不在意,按住剑柄,镇国剑又挺进几分,剑气侵蚀着三品武夫的生机。

    许七安笑道:“陛下,修道二十一年,梦里可曾听见百姓的哀泣?”

    掐住贞德的脖颈,抽出镇国剑,斩去贞德的双足。

    贞德帝双目赤红,遭受重创之下,阳神爆发潜能,右掌凝聚地风水火,融成四象之剑,捅入许七安胸膛。

    “陛下,臣替魏公和八万将士,向你讨债。”他嘲讽道。

    镇国剑再斩去右臂。

    “你这个乱臣贼子!”

    贞德帝痛苦无比,倍感屈辱,主宰朝堂一甲子,今日被一个匹夫用祖传镇国剑挑起,当面怒斥。

    他仅剩的左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许七安太阳穴。

    当!

    巨响声传遍天地。

    许七安瞬间七窍流血,后脑的火焰光环险些熄灭。

    镇国剑斩下,把贞德帝最后一条手臂斩落。

    四肢尽断。

    许七安七窍流血的脸庞,缓缓扬起一个诡橘的笑容:

    “忘了告诉你,临安和我已经私定终身,等我杀了你,便顺势登基称帝,取代你的位置,娶你的孙女,嗯,你名义上的女儿。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今天,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着我杀你!”

    贞德帝双眼瞪的圆滚,眼眶里的瞳孔在颤动。

    屈辱,不甘,愤怒,怨恨.........种种情绪翻涌上来,他历经两朝,辉煌一生,掌控至高无上的权力。

    临了,竟是以这般屈辱的方式收场。

    许七安把剑横在他脖颈,道:“这一次,我会毁你的身体,让你再难重生。”

    一抹,人头滚落。

    阳神出窍,迅速逃遁,贞德大吼道:“来!”

    龙脉之灵腾空而来,张开大嘴,将贞德的阳神吞入腹中。

    “许七安,朕不会放过你的,朕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杀你,杀光你身边的人,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金龙体内,传来贞德怨毒的咆哮声。

    龙脉属于气运的一种,许七安不能拿它怎样,刻刀和镇国剑同样斩不了它,而灵龙虽能吞食之气,可龙脉之灵并非纯粹的紫气。

    没想到龙脉的特殊性,最后竟成了他最后的保护伞。

    肉身尽毁,但只要阳神还在,他依旧是二品。

    就在这时,许七安怀里,地书碎片之行飞出,一根微微弯曲的龙牙从镜子里飞出,它表面铭刻的,会让人头晕眼花的符咒亮起。

    龙牙呼啸而去,轻易追上龙脉之灵,将它洞穿!

    “不!!”

    贞德帝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紧接着,“轰”的一声,龙脉之灵炸成碎片,四散飞射,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贞德的阳神再无依凭,遭受龙牙得攻击,他的阳神黯淡无光。

    许七安骑着灵龙冲来,刻刀狠狠刺入贞德眉心,镇国剑捅入胸膛。

    耀眼清光和剑气绽放。

    阳神如同烈日下的坚冰,飞速消融。

    “陛下,卑职送你上路。”

    “许七安........”

    不甘和痛苦的叫声里,阳神消散殆尽。

    这位俯瞰朝堂一甲子的帝王,彻底烟消云散。

    ...........

    ps:这一章其实12点左右就写完了,但我重新审稿后,发现写的不行,不够爽,于是删了近四千字。

    然后又精修删改了许久,真的尽力了........尽力写出自己满意的章节,是我最后的倔强了,大家要骂的轻一些,人家怕疼。

第两百五十四章 奇袭——白衣术士

    死了,终于死了.........

    许七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高度紧绷之后,带来的是极度的疲惫,这种疲惫来源于身体和心灵。

    连番的大战,让他状态非常不好,尤其骑龙拼杀这一环节,乍一看他凶猛无比,干脆利索的强杀贞德。

    其实是以伤换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贞德的反击,以及玉碎带来的反噬,让许七安遭受极大的创伤。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的。

    许七安立于灵龙背脊,眺望着苍茫大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把这段时间以来,挤压在心中的郁气,彻底吐尽。

    默然片刻,他撕下一缕布条,绑好披散的长发,整理了一下褴褛的衣衫,朝东北方躬身作揖。

    魏公,一路走好。

    魏公,来世也当称雄!

    .............

    死了,父皇死了.........太子站在城头,痴痴的望着遥远天际。。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往事,威严的父皇高坐龙椅,威严的父皇大声呵斥,威严的父皇身穿道袍,严肃的父皇掌控朝堂,这样一位手握权柄近四十年的父皇,竟死在了一个匹夫手里,太子........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王首辅同样在眺望,这位老人脸色和眼神都无比复杂,快意、悲伤、感慨、心酸.........

    他愣愣的眺望,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大概在缅怀自己那段随着皇帝殒落,而一起终结的仕途吧。

    群臣神色复杂,一时间无能说话,沉浸在皇帝终结的那一幕。

    许七安,弑君了!

    大奉开国六百载,除了武宗皇帝当年清君侧,连同昏君一起清..........大奉的皇帝从未被人诛杀过。

    元景,或者贞德? 是大奉历史上第一位被匹夫击毙在京城的皇帝。

    今日的事端,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哪怕过去千百年? 后人评说这段历史时,想必会津津有味吧。

    从元景十六年说起,一直到元景三十七年? 其中必然会夹杂魏渊的捐躯? 八万将士的覆灭。大奉史上这位沉迷修道的皇帝? 最后被匹夫许七安,斩于京城。

    诸公感慨万千之际,忽听一阵哀哭声。

    循声看去,只见御史张行英,扶着墙头? 哭的老泪纵横。

    前魏党成员? 一个个双眼含泪? 或低头擦拭? 或昂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片刻后? 包括失态痛哭的张行英在内,这些手握大权的魏党成员? 当着各党派的面? 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动作。

    他们整理衣冠,朝东北作揖,而后转身,朝天边那人作揖,许久不起。

    ...........

    此时此刻,皇城的另一头,怀庆迎风而立,素色衣裙飘飘。

    风撩起她的发丝,轻抚她绝美清丽的容颜,皇长女轻轻松开紧握的秀拳,于心底松口气。

    他从未让她失望,勇武,霸道,睿智,无所不能.........这一战,虽有波折,虽有担心,比如镇国剑腾空的时候。

    但怀庆依旧不认为许七安会输,因为他没输过。

    这是一个奇男子,即使是她,也不得不佩服和崇敬的奇男子。

    怀庆撩起舞动的鬓发,挂到耳后,与留下感动泪水的太子不同,她心里振奋唏嘘的同时,还有沉重。

    贞德帝殒落,这只是开端,随之而来的善后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这主要分为两方面:一,对整个中原的交代。

    其中包括各州的百姓、各地的官府、各地的军队,以及江湖人士。

    百姓方面,需要考虑的核心是“民心”二字,是坦诚布公,还是隐瞒,都会造成民心尽失的局面。

    军队是同样的道理,某种意义上来说,稳住军心比稳民心更重要,尤其北境和东北三州的将士。

    这批人是最容易哗变的。

    如果这一战里,许七安败了,那玉阳关中一万多名将士,必然造反。

    各地的官府需要安抚,不能让他们在这件事上产生惶恐不安的情绪,这样,才能帮忙稳住百姓的心,才能不让江湖组织趁机作乱。

    第二方面,新君。

    对于现在的京城来说,现在至关重要的,是新君登基。

    新君登基是一切的前提,只有新君登基,才能稳住各方。若是大奉群龙无首,再加上贞德帝的所作所为,中原必将大乱。

    “太子,总算熬出头了。”

    怀庆遥望午门的城头,望着黑压压的那小撮人,她笑容古怪,似嘲讽似不屑。

    ............

    “狗皇帝终于死了!!”

    李妙真握紧拳头,又激动又亢奋,恨不得长啸三分,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但同时又有些怅然,狗皇帝死了,她的青春结束了。

    天宗圣女当年粉嫩下山,闯荡江湖,两年里,她的口头禅便是:

    迟早刺死狗皇帝。

    而今两年匆匆而过,狗皇帝死了,她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惆怅,仿佛人生的某段旅程,彻底告一段落。

    楚元缜没有说话,他早已泪流满面。

    十年书生意气,今朝终于荡平胸中郁垒。

    恒远双手合十,微微垂头,默然不语,似是在追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

    “我爹知道大奉皇帝被杀,肯定会很开心,就会想着打仗。”

    丽娜说道:“他很喜欢打仗,说大奉的女子是最好的,衣衫是最好的,房子是最好的,什么都是最好的。什么都要抢过来。”

    丽娜的爹是个精奉分子,就是精的方式有些不对。

    我很推崇大奉文化,推崇大奉一切,所以统统都要抢过来。

    ...........

    “废物,废物,废物!”

    脚踏黑色莲花的地宗道首,声嘶力竭的咆哮:

    “贞德就是个废物,修行四十年,全修到猫身上去了。被一个练武不到一年的小子斩杀。”

    他有些气急败坏。

    贞德帝委托他出手牵制洛玉衡,报酬是事成之后,帮助他出手对付金莲。

    黑莲渴求元神完整很多年了,他今日不敌洛玉衡,非他实力不行。大家都是差不多渡劫期巅峰的人物,谁也不比谁弱。

    但他的元神是残缺的,而道门最厉害的手段就是元神领域。

    他眼下被洛玉衡重创,若是贞德胜出倒也罢了,都是值得的。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地宗道首气的原地爆炸。

    乳挺腰细,容貌倾城的洛玉衡,抖了抖剑花,道:“我修道也才三十四年,师叔~”

    黑莲表情一僵,洛玉衡比他小一辈,但现在的情况是,他被洛玉衡压着打。

    他刚骂完贞德帝修行修道猫身上,洛玉衡扭头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下一刻,他仿佛被激怒的雄狮,咆哮道:

    “你少得意,你少得意,你如今气息沸腾,犹如翻涌的海潮,底下沉淀的业火即刻就会发作,我看你如何躲过这一劫。”

    洛玉衡隐居京城多年,从不与人动手,最多就是操纵分身代替本体出面。

    这是因为她需要靠修为压制业火。

    而今她全力出手,往日里牢牢压制的业火,必将反噬。

    黑莲诅咒完,忽然愣了一下,他看见洛玉衡明媚一笑。

    她微微侧头,看一眼京城方向。

    那家伙如今已是三品,又斩了贞德,不管修为还是气概,都足以匹配她。

    ............

    观星楼。

    萨伦阿古站在八卦台边缘,眯着眼,望着天边那道傲然而立的身影,他缓了口气,道:

    “原来大奉的半数气运,在他身上,这就是你的谋划?”

    监正负手而立,与他并肩,淡淡道:

    “算是吧。

    “贞德自以为气运加身,我不会动他,也不能动他。确实如此,对术士来说,弑君是自毁根基,品级越高,反噬越大。

    “昏君也好,暴君也罢,只要一日还坐在龙椅上,便一日是一国之君。对其他高品级修行者来说,人间帝王气运加身,弑君因果缠身,不是逼不得已,没人愿意跟他较劲。

    “贞德信心十足,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他却忘了,三品以上的修行者不愿与他较劲,但我可以培养一个愿意和他较劲的人。

    “过河之卒,退无可退,但可弑君。他终于领悟了这个“意”,不枉费我多方馈赠。”

    萨伦阿古眯着眼,道:“所以,魏渊的死,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监正探出手,往虚空里一抓,抓出酒杯,抿一口醇酒,悠然道:

    “魏渊是自己求死,与我何干,我不过是算到了这一步,然后根据将来要发生的事,提前布局。”

    萨伦阿古吐出一口气:“魏渊知道吗?”

    监正颔首,笑了一声:

    “他分析出来了,不然,为何留下血丹?他能心无牵挂的封印巫神,是因为他料定贞德必死。”

    说着,监正目光望向远方,喟叹道:“他甚至算到了那一步,这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萨伦阿古皱了皱眉,他竟没听懂监正这句话的意思。

    监正笑道:“不用想了,天机已被屏蔽,和你也没关系,你这位大巫师占卜不出东西。”

    随着贞德帝的陨落,两位一品高手的较量随之放缓,监正没有趁机痛打落水狗,这里虽是他的主场,但要杀死一位活了数千年的大巫师。

    代价将是京城之地,化为废土。

    没那个必要。

    萨伦阿古皱了皱眉,沉吟道:“你有为他屏蔽天机?”

    他,指的是许七安。

    监正反问道:“为何这么问。”

    萨伦阿古坦然道:“来京城前,我卜过一卦,贞德的卦象是吉凶并列,这意味着他将面临生死大劫。可我同样为许七安算了一卦,你猜猜卦象如何?”

    监正默然。

    萨伦阿古露出古怪笑容:“大凶之兆!”

    ...........

    云鹿书院。

    许二叔在书院学子们的帮助下,将沉重的行礼,一件件搬上马车。

    这里面有古董字画,有被褥衣衫,有日常用品,数量繁杂。

    许家打算搬到剑州定居,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今晨起来后,一家人就失去了笑容,心情沉甸甸的。对于二叔和婶婶而言,唯一欣慰的是许二郎也会前往剑州。

    这很好,一家人不用分开。

    至于大郎,夫妻俩刻意没有提及。

    许二郎的授业恩师张慎,负责送许家前往剑州。

    此去剑州路途遥远,许家的女眷偏偏长的貌美如花,虽说许平志是七品武夫,炼神境在江湖中也是一把好手。

    但如果遇到有组织有规模的悍匪,许平志一双手一双脚,未必能及时护住妻女。

    武夫毕竟粗鄙,不够花里胡哨,杀人本事高强,护人就不行了。

    一辆马车,两辆平板车,两匹马,准备就绪。

    许二叔坐在马背上,拱手道:“多谢先生送行。”

    张慎笑着点头。

    他刚想说些什么,忽见许二叔捂住脑袋,满脸痛苦,身子一歪,从马背上跌落。

    张慎大吃一惊,连忙跃下马车,俯身查看。

    “老爷!!”

    婶婶尖叫起来,拎着裙摆,从马车上跃下,正要扑到丈夫身边,忽然顿住。

    婶婶抬起双手,抱住头,只觉得大脑一阵阵的抽疼。

    “爹,娘?”

    许玲月惊呆了,手足无措,清丽秀美的脸蛋,布满惶恐。

    “娘!”

    扎两个冲天揪许铃音,见母亲一脸痛苦,连忙从车上跳起来,扑向婶婶。

    婶婶闷哼一声,就给她撞晕过去了。

    “娘死啦,娘死啦........”

    许铃音嗷嗷大哭。

    这时,许二叔从头痛欲裂的状态中恢复,他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纸,喃喃道:

    “不,不,不........”

    张慎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昏迷的婶婶,又看一眼许二叔,试探道:“许大人,你这是?”

    许二叔根本不理他,甚至不看昏迷的妻子,他跃上马背,抽动马鞭,绝尘而去。

    张慎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里是许平志离开时的脸色,既发狠又悲伤,既悲伤又绝望。

    ..........

    京城。

    高空中,许七安正要驾驭灵龙返回城内,下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了色彩。

    就像黑白电视机里的画面。

    五感被蒙蔽,武者对危险的直觉被蒙蔽,这种状态仅仅不到一秒,便恢复正常。

    许七安缓缓低头,看见一根金灿灿的钉子,扎在了自己胸口。

    钉子表面铭刻着佛文,它轻易的扎穿了金刚神功的体魄,扎穿了漆黑的皮肤。

    “呃啊啊啊........”

    他听见了痛苦的嘶吼,分不清是自己的声音,还是神殊的声音。

    “别叫,这才是第一根呢。”

    温和的声音传来,穿白衣的术士,出现在许七安面前,他的指尖夹着八根金色钉子。

    白衣术士捻起一根钉子,往许七安头顶一拍。

    噗!

    钉子刺入百会穴。

    神殊的惨叫声夏然而止,漆黑得皮肤恢复正常肤色,金刚神功的光芒溃散。

    许七安的气息骤降,变的宛如普通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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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