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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章 举荐

    寅时两刻!

    午门外,寒风呼啸。

    京官们陆陆续续的乘坐马车,抵达皇宫,再步行至午门。

    呼啸的寒风宛如刮骨钢刀,摇曳着城楼上悬挂的灯笼,以及路边的石灯,吹的侍卫手中的火把剧烈摇晃。

    官老爷们裹着厚厚的大氅,戴着防风的帽子,细心的人可以发现,不管品级高低、权力轻重,大家穿的都很朴素。

    大氅是羊毛材质,帽子是鼠皮制作。

    京中稍微殷实些的人家,也能穿的起这身装扮。

    京官们的态度很明显,大家都是穷人,温饱度日,哪来的银子捐款?

    此时距离朝会还有半个时辰,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声讨论。

    监管秩序的御史,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天天朝会,陛下是铁了心要折腾咱们。”

    “是啊,要不然,就捐些银子吧,倒也不算多。。”

    “杨大人糊涂啊,说是只让我们捐三个月的俸禄,实则是陛下虚晃一枪的计策。我只问你,到时候,王首辅主动提出捐一年俸禄,诸公是响应,还是不响应?真以为这点捐款就够了?不过是先撬开我等的嘴。”

    “这.......朱大人言之有理,杨某明白了。”

    ...........

    “此事决不能松口,就如我们昨日商议的那般。只要跟紧诸公的步伐,不松口不屈服,陛下最多再磨我们几天。”

    “唉,本官两袖清风,现在住的宅子还是租的。京城已经开始缺粮了,我等再捐出俸禄,如何度日?”

    “我等与赵大人一样,都是两袖清风的读书人。”

    ..........

    “几位大人,这天寒地冻的,本官身子不适,实在受不住了。不如就按陛下的意思捐吧。”

    这是处在观望状态,内心偏向捐款的官员。

    身边的官员立刻露出怒容:“李大人太糊涂了,各地雪灾不断,缺粮缺炭缺银子,凭我们这点微薄的俸禄,如何填充国库?”

    “李大人只看到眼前,却没有想的更深,诸公们之所以咬紧牙关,实在是开了这个先河,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等过阵子陛下缺钱了,再来一次捐款,我等喝西北风吗?”

    “如此简单的道理,那庶吉士许新年却看不明白。”

    “哪里是看不明白,分明是装聋作哑,为讨好陛下罢了。”

    “此子自以为是,仗着他堂哥的威风,目中无人。近来又傍上首辅大人,便有些飘飘然了。”

    “嘿,不当人子。”

    一个官员狠狠啐了一口。

    另一边,晋升为右都御史的张行英,缓步靠向刘洪,低声叹息道:

    “殿下的想法很好,若能号召士大夫阶层捐款,再由各地官府号召乡绅捐款,有了钱粮,便可大大缓解灾情,扼制流民。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百姓看到了春耕的希望,便不会到处作乱。

    “可惜陛下刚刚登基,声望不够,根基不稳。魏公又已故去,不然与王首辅联手,必能推动捐款。

    “现在嘛........唉,我们手底下的人,也有不满的。”

    怀庆殿下撺掇许二郎上奏,他们这些前魏党起先并不知情。

    事后几位骨干人员商议,一直认为此计难成,会遭遇极大的阻碍。

    首先,想从文武百官兜里薅羊毛,本身就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大家都是元景帝时期过来的人,彼此什么德性,能不知道?

    吃拿卡要,敛财无度。

    大奉国力衰弱至今,真是先帝一人的锅?先帝上梁不正,底下的人跟着歪。

    平时敛财都来不及呢,指望从这些老饕餮身上薅一把羊毛,可想而知阻力有多大。

    其次,这场几乎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寒灾”,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头,这才入冬一个月而已,更冷的时候还没来呢。

    到时候,朝廷依旧没钱,陛下怎么办?又来一次号召捐款?

    最后,这本质上还是一场朝堂博弈。

    皇帝和官员,其实属于两个对立的阵营。新君上位就搞这么一出,让文官集团们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不管是出于立场,还是出于爱财,本能的抵触、抵抗。

    别说永兴帝,元景帝当年上位时这么干,一样会遭遇阻力。

    刘洪看了一眼各自扎堆的,交头接耳的众官:

    “或许,这个时候,怀庆殿下正在冷眼旁观。哪些人是赞同捐款的;哪些人是心里赞同却不敢犯众怒的;哪些人是吝啬到不肯吐一文钱的。”

    张行英恍然道:“她知道此计不可行?”

    他皱了皱眉:“这样的话,岂不是害了许辞旧。”

    刘洪笑道:“不至于,他有王首辅撑腰,顶多是坐几年冷板凳。”

    张行英点点头,叹息一声:

    “本官还是希望能把此事做成,国库实在没银子了,现在流民到处作乱,已有了江山大乱的苗头。不及早掐灭,迟早大乱。”

    刘洪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时,远处一阵骚动吸引了两人。

    刘洪和张行英眯着眼眺望过去,只见一个穿青袍的年轻官员,气势汹汹的站在同样穿青袍的许新年面前,痛声怒骂,唾沫横飞。

    刘洪眼睛不太好使,瞧了半天,问道:

    “那是谁?”

    张行英笑道:“今科探花,钱穆。”

    刘洪也跟着笑起来:

    “就是那些写折子状告吏部侍郎贪污受贿,连带出吏部一众官员的愣头青?

    “看来是冷板凳坐久了,屁股受不住凉,来这里立投名状了。”

    张行英摇摇头:“给人当枪使。短时间内确实会有收益,长远来看,呵,惹怒了陛下,他还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刘洪笑道:“倒也无妨,立了投名状,进了青党,一样可以好好的当官。往后只要低调些,陛下还能盯着他不放?”

    这边谈笑风生,另一边则剑拔弩张。

    钱穆指着许新年,咄咄逼人道:

    “岁大寒,朝中清廉者,缺米缺炭,不是人人都像许探花一般,家有千金万两,锦衣玉食。

    “三个月的俸禄,你让那些两袖清风的同僚,如何度过这个冬天?”

    不等许新年说话,他冷笑一声,讥讽道:

    “你为了讨陛下欢心,竟想出此等荒唐之计,小人尔。本官与你同期,亦感颜面无光。”

    边上围观的官员纷纷附和。

    许新年面无表情,道:“本官是为黎民百姓,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钱穆大笑三声,高声道:“本官愿散尽家产,填充国库,赈济灾民。许探花,你既然问心无愧,既然为黎民百姓,那你敢不敢如本官一般,把家产尽数捐出?”

    这话说完,四周一片叫好声:

    “钱大人高风亮节。”

    “钱大人大义。”

    一道道促狭的目光看向许新年。

    许新年皱了皱眉,钱穆的话实属无赖,许家有一众铺子、良田,以及大哥留下来的鸡精分红,而对方有什么?

    虽不至于一贫如洗,但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家里恐怕只有几斗米,几两银子。

    可他偏无法理论,因为不管是钱穆,还是他背后的人,亦或者周围的官员,都不是和他讲道理。

    人家就是来找茬的。

    若是不理吧,说不准朝会之后,他许新年又会多一个“伪君子”的骂名。

    就在这时,王首辅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官员。

    众官当即噤声。

    钱穆笑了笑,不管许新年应不应声,他要表达的东西,已经传达出去。

    之后再无动静,直到卯时来临,鼓声响起。

    文武百官保持沉默,穿过午门,过金水桥,从品级高低,依次列队。

    只有那一小撮人,能进金銮殿。

    许新年身为本次风波的核心人物之一,也被准许入殿,但得站在大殿门口位置。

    随着诸公入殿,几分钟后,永兴帝就到了。

    他高坐龙椅,俯瞰众臣,高声道:

    “各地灾情严重,朕身为一国之君,甚是痛心,诸位爱卿可有赈灾良策?”

    底下的诸公、勋贵们露出了“早知如此”的表情,不痛不痒的提了几个建议,比如减免赋税,号召乡绅捐款等等。

    永兴帝就说:

    “既要捐款,理当由朝廷做出表率,由众爱卿做出表率。如此,乡绅才能心甘情愿,也能警告办事官员,避免他们中饱私囊。”

    只号召乡绅捐款,不出意外,那些银子多半会被层层剥削。

    几名党派的党魁、勋贵,默契的先后出列,高呼“不可”。

    这时,大理寺卿出场了,沉声道:

    “陛下,朝中风气**,贪污之风盛行,以致于国库空虚,捐款治标却不治本。要想赈灾,必先清扫歪风邪气。”

    话音落下,好战分子,户部给事中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要弹劾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收受贿赂。”

    殿内无人说话,也没人质疑翰林院的庶吉士能收受什么贿赂,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吏部给事中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要弹劾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打着王首辅的旗帜,收受贿赂。”

    接着,六部给事中纷纷出列,弹劾许新年。

    能站在金銮殿里的,个个都是老油条,立刻明白这些人在玩什么把戏。

    这是他们的反击。

    以许二郎为切入点,反抗永兴帝,反抗王首辅。

    这么做既不会彻底激怒永兴帝和王首辅,又能给出自己的态度,告诉永兴帝,我们要干掉你的冲锋卒,来一个干掉一个。

    同时委婉的警告王首辅,王党固然势大,但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况且此事,王党里也有不赞同的声音。

    许新年有收礼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作为王首辅未来的女婿,王党成员没少给他送礼,而在官场,收了礼物,才是自己人。

    他想以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融入王党,就不能太清高。

    虽说许新年推掉了许多贵重的礼物,但这不能改变事实。

    “身在官场,洁身是好一事无成,和光同尘又容易在风口浪尖时成为政敌攻歼的把柄。所以,核心问题还是势力不够大。

    “解决的问题是:拉拢更多的人。”

    许新年心里忽有明悟。

    殿内诸公,有的在观察永兴帝的神色,有的在审视王首辅。

    看他们如何接招。

    永兴帝若是庇护许新年,他们还有后招,王首辅若是出面,也有后招,比如把他拉下水,一起弹劾。

    如今他们才是占据大势的一方。

    谁都没有注意到,刘洪慢条斯理的出列,作揖道:

    “陛下,臣认为,大理寺卿言之有理,国库空虚,赋税难收,皆因有人贪污舞弊,收受贿赂。

    “因此,臣请陛下严查百官,整顿风气。”

    有意思........殿内众臣、勋贵,齐齐看向刘洪。

    这是要趁机浑水摸鱼啊,刘洪在朝中被视为魏渊的“继承人”,接手了魏渊的班底,在新君上位后,前魏党有不少人被贬被罢,势力削了近五成。

    空出来的位置,被王党和各党派瓜分。

    在官场,这是适当的退让。

    如今这刘洪站出来,很明显,执掌着御史台和打更人的前魏党,想趁机渔翁得利。

    永兴帝笑了:“刘爱卿言之有理,继续说。”

    刘洪朗声道:

    “自魏公故去,打更人式微,臣能力不及魏公万一,呕心沥血,精力不济。欲向陛下举荐一人,代替臣执掌打更人衙门。

    “以更好的监察百官。”

    诸公都是一愣,这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台词,刘洪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担子不干,把打更人的职位拱手让人?

    永兴帝故作诧异:“刘爱卿想举荐何人啊?”

    刘洪扫了一眼或疑惑,或警惕的诸公、勋贵,朗声道:

    “前打更人银锣,许七安!”

    .........

    ps:继续去码下一章,但建议明天看。因为很可能明早才更新,我习惯性的会码到半夜,然后睡一会儿。别等。

第一百零一章 威压百官(6000)

    许七安?!

    这个名字回荡在群臣脑海里,让人忍不住脸色微变,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堵午门开群嘲;堵午门杀国公;斩先帝.......

    看着他上蹿下跳,耀武扬威,偏偏无可奈何。

    以前是有魏渊庇护此人,才让他这般嚣张跋扈。后来魏渊死了,当时朝堂很多人都在等元景帝清算此人。

    坐等他满门抄斩。

    嘈乱的声浪一下子起来,诸公面面相觑,相互低声询问着什么,有人不停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得到相应消息。

    许新年站在队伍的末尾,听见最多的就是“他不是离京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天杀的狗才回来作甚”这类言语。

    大理寺卿等党魁脸色一沉。

    张行英愕然的扭头,看着刘洪。前魏党的几名成员同样如此。。

    许七安回来了?

    他们竟没收到半点消息。

    那家伙回京了,回京就好.........这一刻,前魏党成员心里,居然是无比的踏实。

    永兴帝嘴角一挑,用眼神示意太监保持沉默,刻意没打断诸公的喧哗。

    一群老狐狸,治你们的人来了........永兴帝神清气爽,只觉得这些天的郁气,统统一扫而空。

    等殿内喧哗稍歇,永兴帝这才缓缓开口,道:

    “据朕所知,许银锣早已离京,游历江湖去了。怎地又回来了?”

    刘洪高声道:

    “许银锣游历江湖,目睹百姓生计艰难,心中悲悯,每每回忆魏公的教导,不禁潸然泪下,于是停止了游历江湖。

    “想代魏公执掌打更人,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

    众勋贵、诸公,脸色狂变,纷纷高呼:

    “陛下,不可!”

    “许七安一介武夫,如何能执掌打更人。”

    “此子桀骜不驯,当初在衙门任职时,便敢闯皇宫,若是他执掌了打更人,朝野上下,将不得安宁。”

    当场,殿内诸公超过一半,表示反对,情绪之激烈,比强迫他们捐款要夸张很多倍。

    勋贵之中,几乎全员投出反对票。

    可见那姓许的武夫有多不得人心。

    当然,诸公中赞同者亦有,比如前魏党成员,比如一部分王党成员。

    后者的心情要复杂很多,许七安是魏渊心腹,毫无疑问属于魏党,换成以前,王党豁出命也要阻拦许七安执掌打更人。

    可是现在........

    所有人都知道,许二郎是王首辅的未来女婿。

    有了这层关系,这个嚣张跋扈的武夫似乎又可以成为盟友。

    许七安这狗东西回来了..........刑部尚书脸色堪称五味杂陈。

    他对姓许的武夫,可以说又爱又恨,爱是因为此人利用价值极高,恨是因为这狗东西写过诗骂他,以前还屡屡坏他好事。

    老仇家了。

    但不得不承认,眼下只有这个狗东西能压住满朝文武。

    “啪!”

    太监甩动鞭子,抽打光亮可鉴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永兴帝扫视群臣,淡淡道:

    “打更人纠察百官,守护皇宫和皇室,由谁统领打更人,是朕说了算。

    “何时轮到诸位爱卿越俎代庖?”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定国公从勋贵队伍里迈步出列,沉声道:

    “陛下三思。”

    定国公年约五旬,头戴八梁冠,身穿赤罗衣,玉带束腰,佩云凤四色花锦绶。

    尽管已是半百年纪,双眼明亮有神,气血旺盛不见老态,一看便是有不俗的修为傍身。

    定国公声音中气十足:

    “陛下岂可任命一个弑君之人执掌打更人。”

    见有人触及到这个禁忌话题,殿内众臣为之一静。

    定国公继续道:

    “父为子纲,先帝毕竟是陛下的父亲,陛下任命许七安执掌打更人,百年之后,史书记上一笔,对陛下的名声恐怕不好。

    “朝野上下,必将生出非议。”

    他这话说的很委婉,意思是,你任命一个杀父仇人当大官,这事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将来史书上也会记下来,让你受后人诟病、非议。

    永兴帝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陛下,定国公言之有理,望三思。”

    “此事,唉,确实不妥啊陛下。”

    群臣纷纷附和。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昂之际,永兴帝淡淡道:

    “许银锣今早已入宫,来人,请他上殿。”

    抗议声忽然就没了,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你把人都请进宫了,为什么不早说..........诸公怔怔的看着永兴帝,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

    你玩我们?

    没人说话了。

    定国公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殿门口的许新年伸手捂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诸公反对的厉害,叫嚣着弑君之人,一听大哥已经入宫,立刻不敢说话了。

    就好比单方面的隔着墙咒骂,没想到对方搬来梯子翻过墙来,当场怂半边。

    让人窒息般的沉默里,殿内诸公听见了脚步声跨过高高的门槛。

    纷纷侧目,只见一袭华丽青衣跨步而来,气质沉稳,目光温和,恍惚间,众人险些以为昔日的大青衣死而复生。

    静默之中,脚步声不疾不徐的回荡,走到御座之前,走到定国公身边。

    哒!

    许七安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定国公,道:

    “闻诛一贼矣,未闻弑君。

    “定国公觉得呢?”

    定国公脸皮火烧火燎,又尴尬又丢脸,强撑着哼道:

    “许七安,你........”

    话没说完,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许七安嗤笑道:“凡夫俗子,不配与我说话。”

    他挥了挥手,便将定国公扫飞出去,当场昏厥。

    堂堂国公,竟在殿内遭受此等羞辱..........当场就有皇亲宗室气不过,喝道:

    “许七安,金銮殿内,岂容你行凶!”

    这声怒喝极为响亮,殿外的群臣听的一清二楚,纷纷昂起脑袋,朝殿内观望。

    “许七安竟在金銮殿内动手?”

    “荒唐,金銮殿乃陛下与诸公议事之地,王朝核心,许银锣太没分寸了。”

    “这匹夫,越来越胆大包天,以后谁还能制他?”

    殿外的群臣嘀嘀咕咕起来,一些推崇许七安的文官,也觉得许银锣太过冲动,有辱斯文。

    这时,他们听见殿内传来许银锣的狂笑声:

    “当日我持刀闯金銮殿,诛元景,尔等怎么没有怪罪我殿前行凶?

    “元景勾结巫神教,企图颠覆老祖宗留下的基业,许某斩之,在尔等眼里,竟成了弑君之人?

    “我在玉阳关杀退炎康两国联军,在京郊斩杀昏君元景,这才保住大奉江山不受巫神教侵蚀,就是为了让你们这群废物吸食民脂民膏?

    “区区一个国公,也敢在殿内妄议我,也不想想,他还能站在殿内耀武扬威,是谁的功劳。”

    殿内鸦雀无声。

    丹陛两侧,以及广场上的京官面面相觑。

    有人嘀咕道:“打个国公算什么,菜市口还斩了两个呢。”

    “就是,许银锣为社稷贡献巨大,不输当年的魏公,岂容一个国公诋毁非议。”

    “如今各地流民作乱,世道不太平了,有一位三品武夫坐镇,社稷才能安稳。陛下和诸公但凡还有理智,就该明白如何选择。”

    推崇许七安的文官纷纷开口,而不满他的官员,则沉默不语。

    殿内,许七安负手而立,锐利的目光扫过诸公、勋贵、宗室,哂笑道:

    “我九死一生,保住大奉社稷,可不是为了养你们这群废物。

    “今日尔等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打更人衙门都将由我执掌。冥顽不灵者,休怪我不客气。”

    殿内群臣,脸色铁青,暗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人的名树的影,这个匹夫杀过国公,斩过皇帝,发起狂来,六亲不认。

    指望官场的规矩、大奉的律法约束他,简直痴心妄想。

    此人若是执掌打更人,整个官场都将任他揉捏...........一念及此,殿内不少人已萌生辞官的念头。

    这样的官场混着没有意义,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掌控官场,是件很可怕的事。

    许七安话锋一转,道:

    “诸位若肯尽心辅佐陛下,勤政为民,许某自然不会为难尔等。反之,曹国公和护国公的昨日,便是尔等的明日。”

    殿内静悄悄的,无人反驳,无人回应。

    没有声音,亦是一种态度。

    勋贵和诸公一脸不甘,但可能是许七安最后的话起到一点作用,他们的情绪暂时还算稳定。

    一人压服百官,当今大奉,除了监正,只能许七安能做到了...........永兴帝见状,笑呵呵的打暖场:

    “有许爱卿坐镇打更人衙门,朕就放心了,以后还劳烦许爱卿多协助朕。

    “退朝吧。”

    他面带微笑的起身,带着贴身太监离开金銮殿。

    朝会结束,文武百官沉默的走在广场上,刘洪和王首辅站在金銮殿的丹陛上俯瞰,众官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吃了败仗似的。

    许七安从殿内出来,朝两人颔首示意。

    王首辅也点点头,问道:“龙气收集的如何?”

    许七安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

    王首辅默然片刻,深深作揖,转身离开。

    “刘大人,找个地方喝酒?”

    许七安笑着说道:“正好有些事要问刘大人。”

    刘洪也笑了起来,拒绝了许七安的提议:

    “喝酒就算了,这要是被人弹劾,一个月的俸禄就没了。

    “去打更人衙门吧,我们以茶代酒,聊聊。”

    ..........

    浩气楼,七楼茶室。

    许七安坐在案后,与张行英、刘洪两人举杯示意,调侃道:

    “恭喜张大人高升,今晚勾栏听曲,你请客。”

    刘洪打趣道:“以许银锣的身份,喝花酒当然得选在教坊司,怎么是去勾栏。”

    许七安摇摇头:“浮香死之前,我答应过她,不再去教坊司了。”

    刘洪和张行英对视一眼,各自叹息。

    并不是叹息浮香红颜薄命,他们叹的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张行英感触尤深,当初他以巡抚之尊,赴云州查案。

    彼时,许七安只是一个小小的铜锣,练气境巅峰,途中冲击炼神境。

    短短一年时间,魏公死了,元景帝死了,而当初的小铜锣,如今已超凡入圣,成为真正的大人物。

    “有件事想劳烦刘大人。”

    许七安放下茶杯,语气郑重:

    “你知我在收集龙气,它们散落在中原各地,想短时间内集齐,无异于大海捞针。原本由官府出面是最省力最有效的。

    “但如今各地灾情严重,官府恐怕难以做好情报收集工作,且容易被敌对势力摘桃子。我需要一个更隐蔽,更有效的情报组织帮忙。”

    刘洪听懂了,“你想要打更人的暗子?”

    见许七安点头,刘洪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我没有继承打更人的暗子。”

    许七安愣了一下:“什么?”

    刘洪解释道:

    “我接手打更人衙门后,曾去过案牍库寻找记载各地暗子布局的卷宗,但发现它早已不翼而飞。

    “负责看守案牍库的吏员告诉我,魏公在出征前,就已经取走了它。”

    许七安眉头紧锁:“魏公,把那些暗子的卷宗取走了?”

    刘洪颔首:“我原以为他会把打更人的暗子交托给你,如今看来,魏公是另有打算。”

    许七安指头轻扣桌案,缓缓道:“两位大人觉得,魏公把它托付给谁了?”

    刘洪和张行英对视一眼,俱是摇头。

    许七安有些失望,皱眉想了许久,转而说道:

    “我明日就会离开京城,打更人衙门的事,劳烦刘大人继续费心。

    “也别忘了写折子告诉永兴帝一声,让他不用担心我这个武夫会挟天子以令天下。”

    闻言,张行英和刘洪齐齐摇头,笑了起来。

    就目前来说,陛下是不可能真的让许七安执掌打更人衙门的。

    帝王心术中,最基础的一条就是“平衡”,许七安能压制文武百官,但谁能压制许七安?

    这样一个无人能制衡的存在,永兴帝是绝对不会让他手握实权的,否则连睡觉都不安稳。

    许七安在这件事上,充当的是一个工具人的角色。

    主要是,他目前的重心不在朝堂,不在京城。

    “不出所料的话,午膳之前会有小朝会,到时候,捐款的事可以定下来了。”

    “这是好事。”

    许七安说。

    这是好事,所以他愿意当工具人。

    闲聊几句后,许七安起身告辞,走至茶室门口,停下,回眸看了一眼摆设没有任何改变的茶室。

    忽然想起去年的冬天,他刚加入打更人不久,刚抱上魏渊的大腿。

    每每来此处见魏渊,心里就很忐忑。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找春哥还有宋廷风、朱广孝喝几杯。”

    ...........

    朝会刚结束,许银锣在金銮殿痛殴定国公,怒斥诸公的消息,在京城官场不胫而走。

    自元景帝被斩,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以来,许银锣低调极了,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关于他的事,京中众说纷坛。

    市井流传,许银锣因为杀了昏君,被朝廷所不容,被迫流浪江湖。

    也有人说,他在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中,重伤垂死,于是闭关养伤。

    别说市井之中,其实就连官场,很多级别不够的京官也不知道许银锣的动向。

    而今他再次出现,直接就干了件震惊朝野的事。

    “许银锣终于出来了,本官说过,他是大奉的良心,诸公不捐款,自然有人逼着捐款。”

    “各地寒灾严重,百姓民不聊生,许银锣也坐不住了。”

    “只要有许银锣在,大奉就还有希望。”

    “许银锣终于恢复官职了,老夫甚是激动啊。”

    消息一经传开,支持捐款的忠义之士振奋不已,再也不用顾忌同僚的态度,不用害怕犯众怒,敢堂而皇之的表明立场。

    果然,午膳之前,内阁便传出消息,陛下决定于三日后号召百官捐款,诸公无人阻扰。

    ............

    景秀宫。

    临近午膳,陈贵妃坐在温暖的室内,频频望向门口。

    “陛下怎么还没来?”

    风韵动人的贵妃看一眼侧方的女儿,道:“也不知道那许七安出面,管不管用。”

    临安下意识的说:“当然管用,谁都怕他........”

    忽地板起俏脸,故作冷漠:“他的事,与我何干,我早已与他划清界限。”

    陈贵妃审视她片刻,有些奇怪的挪开目光,继续望向门口。

    今早朝会的事,早已传开,自然瞒不过陈贵妃。

    得知许七安出面帮忙,陈贵妃又惊又喜,她很清楚,现在能帮到永兴帝的人只有许七安。

    他之所以愿意帮忙,归根结底,多半是为了临安吧..........陈贵妃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女儿,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

    永兴帝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大步穿过院子,进入屋子。

    陈贵妃早已站在门口等候,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迫切的询问:

    “如何?”

    永兴帝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道:“三日后,朕会亲自号召百官捐款,并给各州发邸报,让官员捐款,同时号召乡绅捐钱捐粮。”

    陈贵妃心里一块大石落下,露出明媚笑容:

    “陛下饿了吧,菜已经备好,母妃现在就让下人送来。”

    握着永兴帝的手,到桌边坐下,美妇人脸上笑容不绝:

    “陛下总算能安心一阵子了,母妃心里也高兴,此事多亏了许七安。母妃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是得承他情。”

    临安圆润明媚的鹅蛋脸,随之露出甜美的笑容。

    永兴帝心情极好,打趣道:

    “也得承临安的情,要没临安啊,朕现在肯定举步维艰,这皇帝当的窝囊。”

    “与我无关。”临安立刻收起笑容,学起怀庆冷冷淡淡的神态。

    永兴帝又好笑又茫然,道:“临安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与那许银锣再无瓜葛了,往后皇帝哥哥莫要误会,莫要以为我与他不清不楚就好。”临安保持着冷漠的表情。

    别说,她这般冰冷无情的姿态,立刻让一个妩媚多情的女子,转变成高冷性感的小御姐。

    陈贵妃见女儿情绪不对,忙说:“行啦,先用膳。”

    心里暗暗决定,饭后再悄悄问她。

    ...........

    德馨苑。

    陈设雅致,挂着字画,摆着瓷器玉盘的书房。

    怀庆坐在案后,听完侍卫长的汇报,微微颔首:

    “他出面,捐款之事,便不再有任何问题。”

    侍卫长语气有些激动:“陛下把打更人衙门交给许银锣,殿下,你要多余许银锣来往,以您和他的交情,打更人迟早是您的。”

    怀庆闻言,秀眉微蹙,语气冷淡的纠正:

    “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似乎不愿多讲一句关于他的事,翻开摆在左手边的书籍,抽出一份名单,吩咐道:

    “替本宫给名单上的大人发请柬,做的隐蔽些。”

    这是她通过本次事件,观察后,选出来的官员。

    ...........

    本该是众人焦点的许七安,此时正牵着小母马,走在京城外的官道上。

    马背上坐着姿色平庸的王妃,身子随着坐骑的行走,轻轻摇晃。

    被打入冷宫多日的慕南栀终于重见天日。

    “好难受呀,前面有让我不舒服的东西.......是浩然正气。”

    她怀里的小白狐娇声道。

    哦,白姬也重见天日了。

    “南栀啊.......”

    慕南栀双手合十,语气无喜无悲:

    “许施主,僧不言名,道不言寿。贫僧已经遁入空门,不可再以过去的名字称呼贫僧。”

    许七安纠正道:“你应该自称贫尼。”

    要你管!!慕南栀险些破功,深吸一口气,淡淡道:

    “施主随意就好。”

    从浮屠宝塔出来后,她就这副模样了。

    动不动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表示自己出家了,跟某个偷妻子闺蜜的渣男从此一刀两断。

    “南栀,难得回一趟京城,我们多买一些话本带着,你旅途无聊了便翻翻。这话本啊,还是京城的最好看。”许七安提议道。

    慕南栀念诵了一声佛号:“贫尼没有那种世俗的**。”

    她倒是学的快,改自称了。

    “没有那种世俗的**。”

    白姬附和了一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鱼塘炸了,每条鱼儿都处在要与我恩断义绝,划清界限的状态........国师啊国师,你也别怪我前几天那么糟蹋你,让你摆了那么多羞耻的姿势,都是一报还一报.........对了,我得趁明天来临前,溜出京城,不然性命危矣!

    走了片刻,清云山在望。

    他这次来云鹿书院,是要找院长赵守,问一问魏渊不惜一死,也要封印巫神的真相。

    顺便讨要几张记录儒家“言出法随”法术的纸张。

    ..........

    ps:更新稍晚,但字数很多。

第一百零二章 远古秘辛

    “白姬,你要不要进浮屠宝塔?”

    许七安牵着小母马,在山脚的牌坊下停步,他把小母马拴在柱子边,然后询问小白狐的意见。

    “不去!娘娘说过,我这次出来是历练的,增长见识的。”小白狐稚嫩的童音,说着一本正经的话。

    鬼使神差的,许七安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把它和小豆丁放在一起,不知道会擦出怎么样的火花。

    它会被揍的很惨吧........许七安心说。

    “你们娘娘漂亮吗?”

    许七安搀扶着王妃下马。

    “漂亮死了。”白姬软濡的嗓音叫道。

    许七安察觉到慕南栀冷冰冰的斜了自己一眼。

    你也不是真的四大皆空嘛........他嘴角一挑。。

    两人一狐把小母马留在山脚,拾阶而上,清云山草木葱郁,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冬季,也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绿色。

    许七安见她兴致勃勃的欣赏沿途风景,便说道:

    “这里的花草树木,常年受浩然正气滋养,与外面的植物不同,发生了些许变异。即使在冬天.........”

    慕南栀语气冷淡的打断:“我需要你来解释?”

    .......差点忘了,你是花神转世!许七安当即闭嘴。

    以慕南栀的段位,恐怕第一眼就看出端倪了。

    花神转世的身份,许七安一直没提,假装自己不知道。

    慕南栀也当他不知道。

    两人有着超高的默契,仿佛是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老夫老妻,过着不需要太多交流,就能相互意会的生活。

    不多时,他们沿着山阶来到书院,许七安先去拜访了一下三位大儒,他名义上的老师。

    三位大儒在清幽雅致的阁楼里招待许七安。

    “宁宴啊,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许新年的授业恩师,大儒张慎笑着问候,转而看向慕南栀:“这位是.........”

    “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许七安这样介绍。

    三位大儒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就连慕南栀,也愕然的侧着脸,盯着许七安。

    慕南栀连忙双手合十,展开反击:

    “贫尼是出家人,许施主休要胡说八道,坏了贫尼的清誉。”

    小白狐蹲在茶几上,昂起小脸看她,道:

    “姨,出家人哪来的清誉呀,你应该说,休要坏了贫尼的修行。”

    慕南栀反手一个暴栗,恼羞成怒:

    “就你懂的多。

    “要不要给你搭个戏台子,让你表现个三天三夜?”

    白姬年幼,正好处在半桶水叮当响的状态,很有表现欲。它不是一次两次拆慕南栀的台了,尽管它自己没有这个意识。

    见四个男人都在盯着自己看,慕南栀觉得有些丢人,气呼呼的起身走人。

    “姨,等等我.......”

    小白狐慌忙跳下桌,摇着毛茸茸的狐尾,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小猫,焦急的追上去。

    许七安目送一人一狐离开,摇头叹息:

    “我这个婆娘,嫁过人,脾气差,年纪和我婶婶差不多.........唉,几位老师见谅。”

    还嫁过人?!

    还年纪可以当他妈?!

    三位大儒看许七安眼神里,仿佛多了些东西。

    “这次来拜访三位老师,是想讨要几张“言出法随”的法术。”

    许七安搓了搓手,为自己的白嫖而感到不好意思。

    之所以要三位大儒的法术,而不是赵守的,是因为四品的“言出法随”的反噬,他能承受。

    而院长赵守三品巅峰,仅差一步就迈入真正的“大儒”境,这个层次的法术反噬,许七安遭不住。

    “法术啊!”

    “这样啊!”

    “不算事,不算事!”

    三位大儒依次露出和蔼友善的笑容,也搓了搓手,道:

    “宁宴最近有没有新作?”

    “没有!”许七安很遗憾的摇头,然后想解释几句。

    岂料三位大儒瞬间收起和蔼友善的笑容,露出了“大家萍水相逢”的表情,道:

    “儒家法术不传外人,许银锣请回吧,不要让我们为难。”

    这,这就成许银锣了?太真实了吧,你们就是想白嫖我的诗..........许七安于心里吐槽,旋即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资格腹诽别人。

    他沉吟一下,道:“突然就文思泉涌了。”

    在三位大儒眼神骤然明亮,挺直腰杆,做出倾听、严肃的姿态。

    许七安缓缓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七律........三位大儒专心聆听,心里咀嚼着开篇两句。

    这两句诗突出的是印象深刻的追忆,清晰到了“今日”。后半句的人面和桃花,则让三位大儒知道,他要写的与情有关。

    作为才高八斗的大儒,他们对诗的赏析能力是超强的。

    判断出这首诗,应该走的是意境和情感的路子,与“暗香浮动月黄昏”那首不同。

    甚至,三位大儒根据前两句诗的铺垫,或在脑海里主动作诗,或猜测下半首诗的情感走向。

    许七安转头望着窗外,低声道: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三位大儒沉默着,咀嚼着,心里没来由的泛起惆怅。

    以桃花衬托美人,以“去年”这个时间来铺垫,等后半首出来后,令人油然而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怅然之感。

    若是多愁善感之人,听着就要黯然神伤了。

    “好诗,此诗要是流传出去,肯定深受教坊司姑娘的喜爱和推崇。”

    张慎抚须感慨。

    这种明显写情伤的诗,最能击中风尘女子柔软的内心。

    “宁宴凭借这首诗,又可以在教坊司肆意消费,不花一文钱。”

    李慕白称赞道。

    “宁宴这首诗是为浮香写的吧,把它传出去,教坊司的姑娘们都要为你的深情而落泪。”

    陈泰叹息道。

    许七安眼睛一转:“这首诗没有名字,就劳烦三位老师帮忙了。”

    话音落下,三位大儒呼吸忽地粗重,他们彼此审视对方,目光饱含警惕,充满了不信任和戒备。

    见状,许七安起身作揖:“我还有事要找院长,告辞。”

    退出了阁楼。

    ............

    他在外面张望片刻,没见到慕南栀,在清云山倒也不用太担心,便没去寻找。

    许七安轻车熟路的穿过“学区”和“宿舍区”,往后山走了许久,直到风里送来竹叶婆娑的“沙沙”之声。

    眼前出现翠绿中夹杂枯黄的竹林。

    以及掩映在竹林里的小阁楼。

    院长赵守早已站在阁楼前的篱笆院里,等待多时。

    “方才去拜见了三位先生。”许七安作揖。

    赵守还了一礼,如今的许七安,有了与他平起平坐的资格。

    “尊师重道。”赵守微笑赞许。

    他知道三位大儒是许七安名义上的老师。

    许七安看他一眼:“给他们写了诗,没取诗名。”

    赵守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罢了,有话直说吧,找我什么事。”赵守捏了捏眉心,待会儿我还得处理烂摊子。

    “魏公为什么要封印巫神。”许七安果然有话直说。

    ........赵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进屋一叙。”

    两人进了屋子,赵守看一眼空荡荡的茶几,不悦道:

    “此处该有茶水。”

    清光一闪,茶几多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也行?许七安简直惊呆了。

    心说我还是低估了儒家这些挂逼。

    看出他的疑惑,赵守笑着解释:

    “并非无中生有,只是以法术,召来了附近饮茶之人的茶水。”

    他看了一眼茶杯,道:“很好,没有被喝过。”

    如果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在被窝里念叨一句:此处应该有个老婆。

    是不是能把别人的老婆召唤过来?嘿嘿嘿。

    许七安一脸诚恳的说道:“院长,请给我几张言出法随的法术。”

    赵守抿了一口茶,微笑道:

    “因为儒圣的力量在流逝,巫神即将挣脱封印,为避免中原,乃至九州生灵涂炭,魏渊选择牺牲自我,加固儒圣封印。”

    许七安收敛了杂念,深深凝视赵守: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儒圣为什么要封印巫神,又为什么要封印蛊神,天蛊老人当年与许平峰谋夺气运,也是为了加固封印。

    “因为南疆极渊底下的儒圣雕塑,也同样裂开了。儒家的修为与气运有关,儒圣身负气运,所以天蛊老人认为,夺来一份滔天的气运,可以加固封印。

    “因为它与儒圣的力量是同源的。”

    赵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反驳,点头道:

    “蛊神是远古神魔,它不会怜悯苍生,本性是嗜杀好斗的。这样的凶物,自然得封印。而巫神企图侵占中原,一位超品的敌人,有多可怕无需我多说吧。”

    许七安摇了摇头,苦笑道:

    “院长,我是破案出身,你别在我面前盘逻辑。

    “为了中原不被侵占,所以封印巫神。可巫神存在的岁月远比儒圣要早。

    “如果巫神要侵占中原,那中原早就是巫神教的天下。儒圣封印巫神的原因,没有那么简单吧。”

    赵守默然不语。

    许七安继续道:

    “神魔时代终结,至今为止,总共出现过儒圣、巫神、蛊神、佛陀、道尊五位超品。儒圣最年轻,出现的最晚,死的最早。

    “为中原安危封印巫神这套说辞,根本站不住脚。

    “再说了,佛门也觊觎着中原,按照你的逻辑,儒圣是不是也要封印佛陀?”

    许七安咄咄逼人的盯着赵守。

    屋内静悄悄的,两人在沉默中对峙了片刻,赵守缓缓道:

    “谁告诉你,儒圣没有封印佛陀?”

    刹那间,许七安只觉得后背有电流扫过,头皮发麻。

    ...........

    ps:继续码下一章,老规矩,明天再看。

第一百零三章 我一直在

    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许七安很想拎起赵守的胸襟,大声质问。

    很早以前许七安就知道儒圣封印巫神和蛊神,但封印佛陀,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个。

    即使他现在已经足够强大,接触到很多高层次的修士,就连一宗道首洛玉衡都和他双修过了。

    可在今天之前,依旧没有人向他透露过任何相关情报。

    “也许,不是没有人向我透露,而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许七安脑海里灵光乍现。

    当今知道这个隐秘的,除了佛门,恐怕只有赵守这位儒家的最强者...........这与品级无关,而是赵守继承了儒家,当然也就继承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许七安借此展开联想,忽然明白了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

    “根据白姬转述万妖国公主给我的情报,五百年前,佛门帮助武宗篡位,曾有菩萨死于初代监正之手。当时我竟然没有质疑佛陀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一品的高手,在任何势力中都是极为珍贵的,甚至是扛把子的存在。哪怕佛门高手如云,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

    “另外,三百年前,大奉背信弃义,儒家灭佛。佛陀同样没有出手。原来如此,原来祂早就被封印了。”

    许七安瞬间想到了很多,问道:“儒家当年灭佛,就是因为这层原因?”

    如果儒圣封印了佛陀,那么儒佛两家的关系,可想而知。

    “你可以这样认为。”赵守喝着微微苦涩的香茗。

    “不对!”许七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摇头:

    “如果佛陀被封印了,那五百年前的甲子荡妖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万妖国主九尾天狐是半步武神,战力滔天,连菩萨都不是对手。

    “最后是佛陀亲自出手,将她磨灭。倘若佛陀已经被封印,那么是谁杀的万妖国主,是谁灭的万妖国。”

    赵守轻轻摇头:

    “个中详情,我不知道。这应该是佛门最大的秘密了。”

    许七安顿时无比失望,沉吟许久,试探道:

    “我此次游历江湖,去过一趟雷州,与佛门产生了不少交集,发现一件很值得探究的事。

    “雷州三花寺有件法宝叫浮屠宝塔,它的主人是法济菩萨。这位菩萨消失了三百多年。

    “院长觉得,此中有何内幕?”

    法济菩萨消失三百多年,佛门的琉璃菩萨外出寻找数次无果。

    这里头的几个点很有意思:

    法济菩萨去了哪里?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再返回阿兰陀?或者,他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无法回佛门,也无法被找到。

    那么,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困住一品的菩萨。

    赵守想了想,语气严肃道:“宁宴,我是一个读书人。”

    “什么?”许七安没听懂。

    “算命的事我不会。”

    “........”

    许七安当即略过这个话题,抛出另一个疑问:“道尊,是不是也被儒圣封印了?”

    赵守摇头:“道尊是超品强者里最神秘的一个,祂成道于上古时代,在儒圣还没出生的年代里,道尊就已经消失了。”

    这样的话,道尊的消失另有隐情,这绝对和天宗的天尊神秘消失有关...........许七安念头一转,斟酌道:

    “会不会已经陨落?”

    “不排除这个可能。”赵守一副讨论学术的姿态:

    “目前所知,除我儒家外,超品强者寿元几乎无穷无尽,不可能自然死亡。

    “但道尊消失数千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痕迹。

    “曾经有一位前辈分析,道尊当年遇到了某种无法度过的劫难,为了活下来,他被迫一气化三清。”

    许七安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个猜测具备相当大的合理性,一气化三清,只要有一个化身存活,就能不灭。镇北王就是个例子。”

    赵守沉声道:“但他最后还是难逃厄运,天宗的化身诡异消失;地宗的化身遭因果反噬;人宗的化身则因业火缠身,死于天劫。”

    “这是哪位前辈的推测?”

    许七安猛吃一惊,道门三宗的副作用,也算是极高的体系机密。

    人宗的业火灼身,知者甚多。

    但地宗的因果反噬,可是连魏渊当初都不知道的。是后来紫莲道长死于杨砚的枪下,魏渊才渐渐分析出地宗道首出了问题。

    再经过自己这位二五仔的潜伏,才知道地宗道首被因果反噬,堕入魔道。

    而天宗的天尊会诡异消失这件事,比地宗的隐患还要机密。

    赵守笑道:“那位前辈道号金莲。”

    “.........”

    许七安嘴角一抽,不,他道号橘猫。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儒圣封印几个超品的原因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赵守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沉默了好半天,无奈道:

    “如果可以说的话,魏渊留给你的遗书里,早就告诉你了。

    “不是我们故弄玄虚,而是说出来的话,会影响到某位的谋划,会被当场屏蔽。”

    这句话相当于明示了。

    监正!

    监正在这件事上,也有相应的谋划?

    许七安脸色一点点的凝重,他一直认为,监正最大的谋划就是对付许平峰,拯救大奉。

    如今看来,老银币算计的事情里,还有涉及到超品。

    也对,巫神和佛陀都是要侵吞中原的,而监正和大奉国运是共生关系,换句话说,超品就是监正的敌人.........许七安盘完逻辑,认同了赵守的话。

    “行了,我没什么好回答你的了。”

    赵守结束了这次面谈,叹了口气,捏着眉心说道:“外头那三个家伙,打的也差不多了。”

    他挥了挥手,散去笼罩在阁楼外的结界。

    下一刻,许七安感应到外界澎湃而强大的气息波动,只觉得整座清云山的浩然正气都在沸腾,宛如海啸。

    “走吧!”

    赵守挥舞手臂,卷起一道清光,带着许七安离开。

    画面闪烁间,两人来到山顶,遥望半空,只见三位大儒,一人握着笔,一人捧着书,一人手里握着镇纸。

    战况激烈,如火如荼。

    捧着书的是张慎,他沉声道:

    “千军万马入世来!”

    手里的兵书爆发出耀眼光芒,当空凝聚出一道道虚影,他们或骑乘骏马,手握战刀;或身披甲胄,持着长矛;或推动着火炮弓弩。

    这是什么路子?许七安吃了一惊。

    “张谨言以言出法随的法术,召唤出了兵书里的军队。本质上和“退去一百里”一样都属于辅助类,只是更加精妙。”赵守给解释道。

    “为什么我使用法术时做不到?”许七安羡慕坏了。

    “你那只是最基础的运用,非儒家人,施展不出这般精妙的法术。”赵守说。

    虚拟军队在张慎的操纵下,骑兵和步兵杀向李慕白,炮兵则朝着陈泰开炮。

    另一边,陈泰提着笔,在虚空中奋笔疾书,写出来的不是字,而是一个个骑马握刀,身披甲胄的虚影。

    他白嫖了张慎的法术。

    这是六品儒生的能力,可以记录别人的法术、技能,化为己用。

    陈泰召唤出的虚影,也分成两拨,一波和张慎开炮对轰,一波杀向李慕白。

    轰轰轰!

    火炮齐鸣,一团团气波在半空炸开,声势骇人,宛如焦雷。

    “比真正的法器火炮威力弱很多,攻城很难,但在沙场上轰杀敌军足够了,而且是由法术凝聚出的虚影,这简直比巫神教的尸兵性价比高多了.......

    “嗯,这应该是无法长久,也不能无限制施展.........”

    许七安不得不佩服,儒家几乎没有短板,除了命短。

    李慕白拎着镇纸,大开大合的挥舞,把杀过来的两波敌军统统打成纯粹的清光溃散。

    “哼,会兵书了不起?”

    李慕白气聚舌尖,鼓动浩然正气,高声道:

    “此处禁止使用书籍;此处禁止使用笔。”

    张慎手里的书籍顿时被一股力量封住,无法再造兵。

    陈泰手里的笔亦是如此,再写不出东西。

    两人见状,当即鼓荡浩然正气,道:“此处不得使用法器。”

    直接把法器给剔除出战斗领域。

    李慕白冷哼道:“行啊,那大伙就用“言出法随”好好斗一场,看谁的浩然正气更充沛。”

    浩然正气能抵御言出法随的效果。

    谁的浩然正气先枯竭,谁就输。

    “我也不是吃素的。”

    “今天要打的你俩心服口服。”

    两人旋即发表态度。

    “此地禁止浮空。”

    “此地禁止说话。”

    “李慕白,学狗叫。”

    “张慎是吾儿。”

    “混账东西,陈泰不能穿衣........”

    “汝彼母之寻亡呼?你们裤腰带断了。”

    眼见战况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院长赵守终于出手,跨前一步,朗声道:

    “书院重地,不得战斗。”

    亚圣学宫荡漾起一道清光涟漪,覆盖整个清云山范围。

    在清云山范围内,赵守可以借用亚圣学宫的力量,以前亚圣学宫的力量被程亚圣的石碑镇着。

    自从石碑裂开后,亚圣学宫就挣脱了封印。

    掌控亚圣学宫力量的赵守,在清云山地界,战力不输二品。若是再有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辅助,就算是一品,赵守也能硬刚。

    赵守继续道:“你们三人,回屋禁闭三天。”

    想了想,又添加了一道“法则”:

    “三日内不得作诗提名。”

    而我可以........

    “无耻老贼!”

    三位大儒怒吼声里,被迫化作清光,遁入学院深处。

    这就结束了啊.........许七安没看过瘾,惋惜的作揖,道:

    “在下先告辞了。”

    “不送。”赵守点头。

    ...........

    他找到了抱着小白狐,和书院学子一起站在广场看戏的慕南栀,与她一起下山。

    两人骑着小母马返回京城,进城后,许七安问她:

    “回家,还是去许府。”

    慕南栀想了想,道:“回家。”

    许七安在街边买了菜,带着她回到那座小院,院子里栽种的花草早已枯萎,一个多月没人居住,显得有些冷寂和萧条。

    但慕南栀却有种归家的喜悦和踏实。

    “家里柴火还充足,就是没炭,我待会出去买一些。你晚上自己烧水沐浴吧,我还有事........”

    慕南栀脸色一沉,继而冷笑道:

    “许银锣这是又要去找国师幽会呐。”

    不是国师,是其他的鱼........许七安一本正经的解释:

    “我刚代替刘洪接管打更人衙门,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慕南栀不信,哂笑道:“许银锣,国师滋味如何啊。”

    啊这,很润.......许七安叹息道:“算了,晚上留下来陪你。”

    这时候,他忽然对道门的一气化三清充满渴望。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青冥。

    屋子里亮起了烛光,灶房的烟囱上升起黑烟。

    慕南栀随手做了几碟小菜,厨艺的话,从白姬兴致勃勃到满脸失望一整个心里变化,就可以概括。

    “不想吃可以不吃。”

    慕南栀冷冷道。

    白姬一听,高兴坏了,果然不吃。

    吱......哐.......房门开了又关上,慕南栀黑着脸回到桌边,低头扒饭。

    门外,小白狐支起小小的身子,趴在门上,两只爪子“啪啪”拍打房门。

    “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它委屈的叫着。

    许七安心说,你这孩子,求生欲可真低。

    吃完饭,许七安烧了热水给大奉第一美人洗澡,自己则用冰冷的井水简单冲洗一下。

    洗完澡,天刚好黑了。

    慕南栀坐在桌边,抱着白姬,一声不吭。

    蜡烛烧了半根后,她开始犯困,眼皮子直打架,就是倔强的不肯睡。

    许七安把她揽在怀里,低声说:“我在的,一直都在。”

    她就沉沉睡去。

    ..........

    ps:回家过年。

第一百零四章 烂漫

    许七安把慕南栀打横抱起,走进卧室,一边撩起棉被,一边把她放下。

    她在灶房做饭时,许七安已经把床给铺好了。

    当初离开京城时,床单和棉被都好好的收在木柜里,并塞入驱虫的香丸,现在可以直接拿出来使用。

    “睡吧!”

    许七安默默收了毒蛊散发出的麻醉气体,在床沿坐下,抓起慕南栀的脚踝,轻轻脱掉绣鞋。

    然后是白袜。

    很快,一双白嫩晶莹的脚丫子暴露在他面前。

    它也就许七安的巴掌那么大,脚背弧线流畅,脚趾圆润,趾甲修剪的漂亮干净,白皙的肌肤下隐约可见青筋。

    她的脚掌是粉红色的,握在手里,宛如世间最细腻,最温软的美玉。

    许七安大拇指在脚跟处按了按,与自己常年练武因此有着厚厚一层茧的脚跟不同,她的脚跟是柔软的。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他强迫自己放下两只小脚,拉开被子,盖住王妃无限美好的娇躯。。

    接着,把小白狐也放在被窝里。

    想了想,回忆起白姬窒息到双腿乱蹬的过往,又把它从被窝里搬出来,给它过上衣袍。

    吹灭蜡烛,关上房门,许七安来到院中,摸了摸小母马的侧脸:

    “小母马,照看她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刚吃完豆子的小母马心情不错,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背。

    ...........

    韶音宫。

    宽敞奢华的卧房,临摹着《牡丹双鹤图》的三叠式屏风后,蒸汽袅袅浮出。

    红漆浴桶里水声“哗啦”作响,一双**迈出浴桶,穿着轻薄纱衣伺候在边上的两名宫女,一人立刻展开绸布,细心的替主子擦拭身上的水珠。

    另一人摘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裳,为主子更衣。

    俄顷,秀发高挽的临安从屏风后走出,浅蓝色丝绸里衣,搭配宝蓝色长裙,裙摆拖曳在地。

    她曲腿盘坐在床榻,问道:

    “让你们去御药房取的丹药,都取来了吗?”

    左边的宫女娇声道:

    “丹药、银子、衣裳........都已经准备妥当。”

    右边的宫女掩嘴笑道:

    “殿下准备这些东西作甚?”

    左边的宫女打了她一下,调侃道:

    “明知故问,竟敢取笑殿下,小心撕了你的嘴。”

    俩宫女“咯咯”的娇笑起来。

    殿下嘴上说要和那人划清界限,再无关系,其实暗地里偷偷筹备丹药、银子和衣裳,生怕那人受了伤没药吃;行走江湖缺银子;漂泊在外穿衣不便。

    衣食住行,都考虑进去了。

    她们伺候殿下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她。

    临安殿下是什么人?深受先帝宠爱的娇蛮公主,太受宠的人普遍都是没心没肺,什么时候对一个男人这般上心?

    裱裱瞪了她们一眼,随口问道:

    “今儿府上有消息传回来吗。”

    她指的府上,是皇城里的临安府,先帝赐给她的府邸。

    裱裱语气平静,似是不经意的一问,但她妩媚水润的眸子里,有着期待。

    两名宫女猛的一静,相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回复:

    “府上没有消息递进来。”

    桃花眼里的希冀随之黯淡,她强笑着点头,“哦”了一声。

    她在宫里等了一日,没等他来向自己解释,自从那晚司天监分别,她好像就被遗忘了。

    现在,皇城的公主府也没消息递进来,说明许七安也没去那边留话。

    她木然片刻,轻声道:

    “本宫乏了。”

    两名宫女识趣的退出卧室,去了外室。

    她们看的出来,殿下情绪不佳,待会儿说不得要藏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宫女们虽然很了解临安,但她们依旧小觑了临安的骨气,她没有躲在被窝里抹眼泪,因为泪水还蓄在眼眶里,没有流下来。

    她盖着松软的棉被,侧身蜷缩。

    裱裱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堂堂国师,连父皇都得不到的女子,竟然瞎了眼会看上她的狗奴才。

    一想到那晚洛玉衡耀武扬威,咄咄逼人的姿态,心里就很气,恨不得手撕了那个老女人。

    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如果情敌是洛玉衡的话,临安没有任何信心,虽然她是公主,且自负美貌。但洛玉衡仅是一个人宗道首的身份,就能碾压她。

    她不由想起了以前的点点滴滴,想起许七安陪她聊天、下棋的时光,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滚落。

    裱裱觉得自己失恋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词。

    泪水越滚越多,她侧身躺着,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

    “睡之前不能哭,不然眼睛会发炎症。”

    这时,床铺里侧,有人递来了手巾。

    裱裱“哦”了一声,接过手巾擦拭眼泪,紧接着娇躯一僵,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猛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

    尖叫的同时,她看清了床铺里侧的人,穿着青色长袍,头戴玉冠,做富家公子哥打扮。

    是她的狗奴才。

    “砰砰!”

    敲门声响起,两个宫女在外头拍门,叫道:

    “殿下,殿下?”

    临安凶巴巴的瞪了许七安一眼,拉起被子把他盖住,低声道:

    “别出声.......”

    抽了抽鼻子,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显得正常,道:“进来吧。”

    刚才那声尖叫过于惊悚,不是她一句“我没事”便能打发的,因为宫女会想,主子在里面是不是受了胁迫。

    她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宫女,很难糊弄。

    卧房的门被推开,一位宫女脸色惶急的进来,另一位宫女则留在外头,很谨慎的没有进来,方便随时奔出屋子呼救。

    进来的那名宫女左顾右盼一阵,继而看向床榻,询问道:

    “殿下,怎么了?”

    临安淡淡道:“方才做了噩梦,已经无碍。”

    宫女盯着她通红的眼眶看了几眼,顿时恍然,信了几分,接着又审视了一眼大床。

    庆幸的是,自从国库空虚,永兴帝缩减了宫中妃嫔、皇室宗亲的用度,昂贵的兽金炭也在其中。

    炭火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索取无度,因此临安盖的东西,从轻薄的“绸”和“被”。换成了更厚实的“衾”。

    填充羊毛和鸭绒的被子,厚实蓬松,完美的藏住了许七安。

    “殿下,是不是太热了?您的脸烧的厉害。”

    宫女关切道。

    “本宫没事。”

    临安心里越慌,表面越要冷漠。

    “公主喘气的厉害,太闷了么。”

    “是有些,把窗子开一些出来。”

    “要不奴婢就守在屋子里吧。”宫女说道。

    “不必,本宫心情不佳,想一个静静。”

    闻言,宫女便没有坚持,扫了一圈屋子,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并关上卧房的门,临安一把掀开被子,推搡着枕在自己胸脯上的脑袋,又羞又气又惊又喜,柳眉倒竖:

    “狗奴........”

    小嘴里刚蹦出两个字,就被许七安捂住,他朝房门方向扬了扬眉,压低声音:

    “人还没走呢。”

    临安扭头看去,果然看到门边贴着一个影子,似在偷听屋里的动静。

    许七安把被子拉上,盖住两人,声音很低的笑道:

    “没看出来,你的奴婢还挺机警的。”

    以前倒是没发现。

    “都是宫里嬷嬷训出来的,后宫娘娘们身边的大宫女更机警呢。”

    临安附和了一句,而后羞红着脸,怒道: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床你也敢上。

    “你走你走,去上洛玉衡的床去。”

    伸出小手,用力推搡。

    许七安握住她的手腕,凑近她,把距离拉近到互相吐息能喷在脸上的地步:

    “殿下,我在游历多日,无时无刻不再挂念着你。每天每夜都在懊悔没长翅膀,不然就可以乘着风来见殿下。”

    这段时间和渣男圣子相处,许七安把哄女孩子的手段融会贯通,领悟了一个以前没有想明白的核心道理。

    哄女孩子,首先要站在她的角度,然后揣摩她想听的是什么,她想要的态度是什么。

    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

    如果站在自身的角度来哄,那就输了。

    比如,站在许七安的角度,国师当初冒着业火灼身的危险,帮忙阻拦黑莲。如今她业火复发,不双修就会死于天劫。

    他但凡有点人性,就应该为道德脱裤子。

    要这么解释的话,临安现在就炸了。

    而站在她的角度,她想听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态度?

    “殿下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魂牵梦萦。”许七安伸出揽住临安的小腰,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今日在家愁肠百结,不敢来面对你。可是,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那颗仰慕着殿下的心。”

    临安听着耳边的情话,心跳加快,脸颊火烧火燎。

    满肚子的委屈烟消云散,发狠的决心也被糖衣炮弹化解。

    她哼了一声,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推开他揽在腰间的手臂,扭过头去:

    “许大人哄其他女子时,是不是也是这般?”

    她企图用自己的冷漠的态度,来打压这个男人。

    许七安盯着她晶莹小巧的耳垂看,强忍住舔一口的冲动,叹了口气:

    “唉,看来我不管说什么,殿下都不会原谅我。我明日就要离京了,别无他求,只求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前半句话让临安心里一沉,涌起焦急情绪,听了后半句话,连忙问道:

    “什么事。”

    旋即感觉自己语气缺乏骨气,哼一声:“本宫酌情处理。”

    “想请公主陪卑职,看一看世间最璀璨的灯火。”

    听到这句话,临安愣了半晌,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下一刻,她就看见狗奴才拉起被子,盖住了两人的头。

    随后,临安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出现了光,耳边听见了呼啸的风。

    夜幕沉沉,孤月高悬。

    她站在天地间,迎着寒风,空旷孤寂,却又自由自在。

    临安诧异的环首四顾,她站在一座漂浮的炮台上,头顶是洒下清冷辉光的月亮,脚下..........

    她蓦地睁大眼睛,水润妩媚的眸子里,映出一盏盏的万家灯火。

    下方是整个京城,外城大部分漆黑,偶尔有零星的灯火。

    最明亮最璀璨的是皇宫,像是一簇巨大的烟火,烟火的外圈是皇城,皇城同样璀璨明亮,华灯万盏,拱卫着皇宫。

    而住着富裕殷实人家的内城,则像是火苗的外焰,一簇簇的宛如星辰点缀。

    临安从未见过京城的夜景,一时间竟痴了。

    她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是许七安的那首“满船清梦压星河”,而现在,这个男人又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不要着凉了。”

    许七安走过来,脱下袍子给她披上,顺手拥美人入怀。

    临安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眼儿媚了,脸蛋红了,飘飘欲醉。

    对于这样的反馈,许七安并不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临安喜欢烂漫,几乎很难抵抗这种攻势。

    待会儿把炮台还给孙玄机,这一招对怀庆是没用的.........以后要对圣子好一些,毕竟也从他那里学了点东西.........许七安思绪发散,耳边响起临安梦呓般的声音:

    “狗奴才,你向皇帝哥哥提亲好不好。”

    在临安看来,早在许七安离京时的热吻里,两人的关系就确定了。

    这个男人不是互生情绪的对象,而是情郎。

    “会的。”

    许七安看着她娇媚的鹅蛋脸:“但不是现在。”

    不管是他还是大奉,都将迎来巨大的挑战。

    赢了,坐临安右怀庆,国师腿上坐,王妃身后藏。

    输了,就好好的轮回去。

    ...........

    夜深了。

    宫女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进入卧房,来到床边。

    临安殿下裹着衾,睡容踏实,嘴角翘起,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宫女如释重负,正要离开,忽然脸色微变,看见殿下雪白的脖颈处,遍布着吻痕。

    这........宫女瞬间头皮发麻,惊恐的四处张望。

    过了一阵,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色忽转柔软。

    ............

    同样的夜色里,某座小城。

    姬玄站在屋脊上,俯瞰着下方的交手。

    那是柳红棉在戏耍对手,一个散碎龙气寄宿的江湖客。

    这些天里,他们依靠天机宫密探的渠道,找到了数位龙气宿主。

    有四处游历的江湖客,有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甚至有衙门当值的胥吏,和待字闺中的女子。

    姬玄的计划是,尽可能的搜集散碎龙气,积少成多,以此来吸引九道龙气的宿主。

    当然,这也有可能会引来许七安。

    “红棉,不要浪费时间了。”姬玄提醒道。

    柳红棉当即打晕对手。

    姬玄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青铜小鼎,口中念念有词,鼎口射出清光,将那名龙气宿主收入其中。

    青铜小鼎叫四方鼎,国师知晓雍州城的事情后,派人送来的馈赠之一。

    它和寻常储物法器不同,后者只能纳物,而它能收人。

    姬玄把小鼎收好,望向西北边,喃喃道:“许七安!”

    ...........

    次日!

    京城灵宝观。

    静室内,沉睡一天两夜的洛玉衡,缓缓睁开美眸。

    ...........

    ps:继续码下一章,明天再看。

第一百零五章 剑来

    洛玉衡怔怔的望着屋顶,瞳孔似乎没有焦距。

    有一种深度睡眠醒来后,念头浑噩,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样感觉的时候,她还是个少女。

    洛玉衡“呼”出一口气,抱元守一,稳固元神,开始内视自身,接纳过去七天的记忆。

    七种人格,代表着业火灼身时的她,可以称为“心魔”。

    如今业火平复,七种人格的记忆开始逐一浮现。

    洛玉衡觉得,这几天不管和许七之间发生什么,自己都是能接受的。

    首先,她对许七安是有好感的,这点毋庸置疑。所以就不存在厌弃的可能。

    其次,为了不给自己留后路,第一次双修时,她是以主人格的身份与许七安缠绵了一夜。。

    不会出现那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陌生男人睡了整整七天的状况。

    最后,连身子都给他了,这七天里无非就是反复双修。

    “第一次与他双修时,我心里还是抗拒居多的,等我接收了这七天的记忆,或许就能接受他,不会再有尴尬和窘迫的情绪.........”

    洛玉衡心里想着,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开始出现记忆片段。

    她首先“回忆”起的,是“怒”人格的记忆。

    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闪过,记忆里,她对许七安横眉冷对,动辄发怒,刁蛮姿态让她都为之皱眉。

    “还是老样子,性格暴躁。她代表的是我最后的倔强,不愿为业火屈服于一个情感不够的男子。竟然选择独立压制怒火,拒绝双修,很不理智........

    “嗯,他的态度还算不错。没有因为“我”的暴躁易怒而产生太大的不满。”

    洛玉衡暗暗点头,一边觉得“怒”人格太情绪化,不够理智。一边暗暗满意许七安良好的态度。

    这时,一副画面闪过,那是夜深里,许七安强行闯入卧房,“勾引”怒人格,两人在床榻上扭打,然后,她的衣裳被一件件的剥离,雪白丰满的**暴露无遗。

    洛玉衡挑了挑眉,有些愠怒。

    “不过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怒人格不肯双修,其他人格若也是如此,我就死定了,他不清楚其他人格的情况下,强行闯入,也是为我着想.........”

    洛玉衡强行说服自己。

    好了,怒人格的一天就这样过去,虽然略有些波折,总体来说,洛玉衡还是能接受的。

    接下来是什么人格.......她心里不太自信的嘀咕一声。

    七种人格的出现是随机的,无迹可寻,没有规律。

    很快,一段画面闪过,洛玉衡知道了第二个出现的是什么人格。

    欲!

    画面里,她早早的苏醒,主动把大腿搭在许七安腰上,丰满的胸脯在他胸膛挤压出圆弧。

    欲人格缠着许七安,不停的喊着“我要”,不让他下床,整整一天一夜,两人就在床上鬼混了过去。

    太不知羞耻了,太不知羞耻了........洛玉衡的脸色涨红,血冲涌面皮,生出钻地缝的冲动,尴尬的她脚趾用力弯曲,浑身绷紧。

    她知道欲人格可能会一点,一点放荡,但没想到竟如此的恬不知耻。

    洛玉衡绝不承认这是她自己。

    欲人格之后是恐惧人格,恐惧人格方甫出现,便缠着劳累一天一夜的许七安继续双修。

    洛玉衡清晰的“看见”,许七安结束双修溜出屋子里,脸色是发白的。

    看到这样许七安,国师心情复杂之余,竟冒出“委屈他了”的念头。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接踵而来的记忆画面击破,她看见了许七安欺负恐惧人格,非要在温泉里双修,看见自己双腿缠在他腰上,后背紧贴着池壁。

    .........洛玉衡嘴角抽搐一下,强行忍了下来。

    接着,哀人格上线了。

    “我的年纪做你娘都绰绰有余.......”

    “不枉我苦熬二十年,没有和元景帝妥协。等你江湖之行结束,我们便正式结为道侣。”

    “快说你爱我。”

    “讨厌。”

    “快叫许郎。”

    “许,许郎........”

    许郎?!

    洛玉衡身子一晃,目瞪口呆,她的身躯微微发抖,嘴皮子也跟着颤抖。

    我都做了什么啊,我以后在他面前怎么抬起头来?

    这还没完,哀人格自怜自艾,对他倾诉衷肠,说着自己的心里路程,说什么一早就想接近他了,但又拉不下脸来,心里纠结的难受。

    后来因为他主动联系自己,喜极而泣。

    你这是污蔑!!洛玉衡怒极了。

    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过去的形象彻底坍塌,一去不复返。

    跟羞耻的还在后面,哀人格对姓许的已是情意绵绵,爱人格对他竟是死心塌地。

    洛玉衡“看到”小客栈里,她无力的平趴在床上;她的双腿被分到极限;她坐在梳妆台上身子后仰;她双手撑在床上死死咬牙........

    这些都不是上古房中术里的修行之法,纯粹是姓许的在糟蹋她。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洛玉衡眼前一阵阵发黑。

    呼!

    她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情绪,目光有些空洞的望着房间某处,喃喃自语:

    “既然决定了与他双修,便已视他为未来道侣,喊,喊一声许郎就不过分。

    “道侣之间,鱼水之欢乃人之常情,不必介意,不必介意........

    “至少,至少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旁人并不知道这些。”

    突然,一段记忆呈现,只见某个房间里,桌边,坐着临安怀庆李妙真以及监正的两个女弟子。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喜欢许郎,有人对他抱有好感,有人对他芳心暗许。但今夜之后,本座希望你们收起不该有的念头。”

    “许郎,你说句话呀。”

    洛玉衡宛如一尊石塑,在风中寸寸风化。

    她无喜无悲的静坐许久,某一刻,探出右手,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说道:

    “剑来!”

    锈迹斑斑的铁剑从池水里飞出,把自己送入洛玉衡手里。

    国师驾驭着金光冲出灵宝观,她去的果决,去的壮烈,仿佛是奔赴战场的女将军,带着玉石俱焚的勇气。

    ..........

    许府,婶婶边打哈欠,边教训精力过剩,一大早起来吵闹,把她闹醒的小豆丁。

    “你能不能省点心,天没亮你就闹腾了,老娘供你吃供你穿,就是让你一大早搅人清梦的?”

    婶婶掐着腰,舌灿莲花。

    小豆丁站在她面前,低着头,虚心认错。

    “你知道错没有。”

    “知错了。”

    “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

    “说,你错哪里了。”

    “娘,我哪里错了?”小豆丁不懂就问。

    婶婶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无力的坐倒,一手抚额,心力交瘁道:

    “出去出去,老娘不想看到你。”

    “好哒!”许铃音蹦蹦跳跳的往外跑。

    “娘,有神仙。”

    她停在厅门口,大叫道:“好漂亮的神仙。”

    婶婶茫然的走过去,只见厅外的小院里,站着一位身穿羽衣,手提生锈铁剑,美貌绝伦的女子。

    婶婶自己就是小仙女,一看到这位女子,就涌起了“同类”的共鸣。

    “许七安呢?”

    女子一字一句道。

    她面无表情,但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婶婶不认识这个女子,尽管她对国师的名头如雷贯耳。

    “宁宴天没亮就走了。姑娘是哪位,寻他何事?”婶婶谨慎回答。

    “可有说去何处?”洛玉衡脸色沉的可怕。

    “没有。”

    婶婶刚回答完,瞳孔里映出金光,那女子驾着金光飞走了。

    ...........

    距离京城遥远的西北方,官道,慕南栀骑乘在小母马背上,她双手撑在马鞍,披着狐裘大氅,眯眼远眺。

    身边还有两骑,分别是苗有方和李灵素。

    前者是许七安的跟班,因此追随着他。后者,圣子的本次江湖游历,最终目的就是定在京城。

    京城有人宗道首洛玉衡,有大奉第一美人镇北王妃,有教坊司的一众花魁等等。

    可惜世事难料,京城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伤心地。

    既然如此,只好重新踏上游历江湖,太上忘情的旅途。

    可是,天宗如今要捉拿他回山禁闭,甚至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

    李灵素觉得,自己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想要度过来自师门的劫难,唯有太上忘情。

    而在太上忘情之前,明显跟着许七安更安全,能解决来自红颜知己和师门双方面的压力。

    至于师妹李妙真,她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偷偷仰慕许七安,决定远离渣男。

    但李灵素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以师妹的性格,如果真的和许七安清清白白,她反而会结伴游历。

    可恶的许七安!

    “杨兄,我会负责盯着他,把他做过的事,巨细无遗的转述给你。”

    晨光里,李灵素扭头眺望京城方向。

    他跟着许七安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受结拜兄弟杨千幻之托,暗中监视许七安。

    苗有方见两人都在眺望京城方向,纳闷道:

    “徐前辈为何不与我们同行?”

    在外面,保险起见,得称呼他徐谦。

    慕南栀回复道:“他说去见个人。”

    “什么人?”

    “一个对他恩重如山的人。”

    “哦哦。”

    李灵素趁机插入话题,道:“徐夫人,那只小狐妖呢?”

    他依旧倾慕着大奉第一美人,只不过她既然名花有主,圣子也只能把仰慕之情埋藏在心底。

    当然,他能有这么大的觉悟,与慕南栀现在平庸的外表有关。

    倘若王妃以真面目示人,没有男人能抗拒她的魅力,就算她男人是许七安,也会有数之不尽的好汉悍不畏死的挥舞锄头。

    慕南栀嘴角一挑:“我托它去给几个小贱人传递消息。”

    某人业火灼身期间,会被“七情”折磨,变的不像自己。

    慕南栀答应过她,替她保密,不透露给任何人。

    反正白姬不是人........

    而白姬大嘴巴乱说出去的话,和她慕南栀有什么关系?

    ..........

    洛玉衡在京城地界巡视一圈,没有发现许贼的踪迹,凝神感应那枚护身符,发现与它失去了联系。

    也就是说,她再也找不到许七安了。

    “下个月再找你算账!”

    洛玉衡磨了磨牙。

    她驾着金光返回灵宝观。

    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有弟子前来,站在小院外,高声道:

    “道首,临安殿下、怀庆殿下,还有天宗的李妙真,派人给您送了三封信。”

    信?

    洛玉衡微微蹙眉,道:“拿过来。”

    道衣弟子迈步进院,从怀里取出三封信,恭敬递上,然后退出院子。

    洛玉衡指尖一弹,三封信同时从信封里飞出,于半空中展开。

    从左到右,信上依次写着:

    “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

    “早生贵子!”

    洛玉衡呼吸一窒,只觉得自己被公开处刑了,被嘲笑了,被内涵了,巨大的羞耻感将她吞没。

    这三封信来的是如此的巧,像是专程为了补刀。

    ...........

    司天监,密室的门被推开。

    许七安拎着酒壶,轻手轻脚的进来,回身关上门。

    晨光从格子窗里照进来,这间密室很宽敞,陈设简单,一张四方桌,一张简易的木板床。

    因此显得有些空旷。

    许七安缓步走到床边,默默的看着床上沉眠的男人。

    穿着做工考究的青袍,五官清俊,两鬓斑白,眼角细密的鱼尾纹昭示着他不再年轻。

    “真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可惜没有气机,是个普通的肉身。”

    许七安咧嘴笑道:“魏公,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酒。我马上要离京,继续收集龙气,走之前,陪你说会儿话。”

    ............

    ps:推一本书,黑山老鬼的《从红月开始》,成绩很不错,老鬼是大神,品质有保障。废土背景,喜欢这个题材的读者可以去瞅瞅。

第一百零六章 怪事

    许七安仰头喝了一口酒,想了想,道:

    “魏公,卑职先汇报一下工作,元景帝死后,龙气溃散,大奉岌岌可危,

    “巫神教、佛门,还有五百年前的那一脉都在觊觎龙气。经过一个月的游历,我收集了三条至关重要的龙气,一道散碎龙气。

    “监正说,散碎龙气可以不用理会,只要把九道至关重要的龙气集齐,那些散碎龙气会自行聚集。

    “不过,我估摸着,其实不一定要集齐九道龙气,因为难度太大,只要其中一道龙气被敌人找到,并带回大本营,我就根本没有办法。

    “所以,应该是尽可能的收集龙气,来稳住大厦将倾的大奉,比如超过一半的龙气收集到手就够了。又或者,监正在其中另有谋划,他实在太深不可测。

    “如果魏公你还活着,我就不用那么苦恼了.........”

    许七安又喝了口酒,伴随着轻轻的叹息声:

    “您的捐躯,并没有给大奉带来好的变化,虽然监正和赵守说,你为中原争取了时间。

    “这一路走来,天寒地冻,看到的尽是些不忍目睹的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诚不欺我啊。。

    “我会试着豁出命去改变这个局面,把大奉从灭亡的边缘拯救回来,这同样关乎着我自己的性命,大奉一旦灭亡,身怀半数国运的我,也会随之殉国。

    “有时候会觉得迷茫,不知道路该怎么走,如果您还活着就好了。

    “啊对了,我终于和国师双修了,她已经是我的道侣,但现在她应该恨不得一剑戳死我。真是个母老虎啊........

    “我以前纯粹是馋国师的身子,她实在太漂亮太迷人,这段时间的双修,让我对她有了一些不同的感情。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先上车后补票吧。

    “唯一苦恼的是,她对我的其他女人不太友好.........偏偏我压不住她,等她平息业火,渡劫之后,便是一品陆地神仙。

    “想想就感到绝望,或许,临安她们更绝望。好吧,风流好色是我的错。魏公您这样的大情圣,能理解我吗?

    “等我恢复修为,达到三品巅峰,便能与慕南栀双修,凭我出众的魅力,她断然不会拒绝,但我并不想攫取她的灵蕴。

    “或许,上古道门的房中术能解决这个烦恼,让我们互惠互利。

    “还有啊,怀庆性子也很强势,而且霸道。我昨日去见她,硬是被她以身子不便为由,挡在屋外半个时辰。

    “您猜我后来怎么见着她的,我说:临安那边我还没去呢。

    “她这才见我,要是让她知道我先去找了临安........”

    许七安盘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喝酒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魏渊,无奈道:

    “抱歉,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搜集招魂钟的材料,形势让我不得不把收集龙气放在第一位。

    “换成以前,我会选择先复活你。现在,我选择先救国,这是我必须要扛起的责任。你当初习武,是为了踏入三品,为了带皇后离开京城。

    “可后来你真的拥有了俯视苍生的修为和权位,你却选择留在朝廷,甘心当元景的棋子,当一个帝国的缝补匠。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许七安收回目光,继续喋喋不休:

    “我新收了一个徒弟,叫苗有方,资质一般,但很有侠义心肠,梦想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

    “我当时突然觉得,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因为当初正是你给了我机会,给了我这样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机会,才有现在的许银锣。

    “你为朝廷培养人才,我亦是如此。

    “魏公,这是你给我的传承。”

    话说完,一壶酒也见底了。

    许七安撑起身子,在床前作揖,行完一礼,离开密室。

    他一边维持着“移星换斗”的能力,不让自己的气息外泄半分,一边借助法螺联系上孙玄机。

    单方面联系,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

    楼底见!

    不给孙师兄回复的机会,切断了通信。

    ............

    孙玄机来到地底一层时,正好看见许七安揉着五师妹乱糟糟的头发。

    “你在司天监好好等我回来,不是不想带你一起,而是那样太危险。

    “你也不想年纪轻轻的没嫁人,就英年早逝吧。”

    许七安感受着指尖发丝的顺滑,钟璃看起来不修边幅,头发凌乱,常常给人一种不注重个人卫生的印象。

    但头发顺滑,身上也没异味,其实很爱干净。

    钟璃没抗拒许七安的摸头,小声辩解:

    “你的气运可以抵消厄运,我未必会出事。”

    钟师姐,你身为女子,却没有一点逼数..........许七安沉声道:

    “难道你忘了雍州城外,恒远大师滚烫的肉汤了?忘了地宫里的遭遇了?忘了你在我家的种种倒霉遭遇?”

    钟璃说:“但你现在有龙气伴身,加上原本的气运........”

    许七安瞪她一眼:“你还不服气?”

    钟璃低着头,受气包的委屈模样,不敢说话了。

    许七安这才看向孙玄机,道:

    “孙师兄,劳烦你带出京。”

    他怕国师还在京城地界巡视,一旦遇到,国师的小拳拳会捶他胸口,捶到死那种。

    换位思考,如果谁让自己社死到这个地步,许七安也会抓狂。

    孙玄机“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钟璃,说道:

    “她........”

    话音方落,许七安已经递过来纸笔。

    .........孙玄机顿时失去了表达欲,抬脚重重一踏,传送阵法亮起,带着许七安消失。

    “师妹,你是想早些晋升四品,好帮他抵御将来的危机?”

    钟璃闻声侧头,看见门口探出杨千幻的后脑勺。

    她老实的“嗯”一声。

    “真是多事之秋啊。”

    杨千幻叹息一声,道:“等我处理完京城的事,也得走一趟江湖,监正老师给我安排了任务。许七安这狗贼虽然讨厌,毕竟相交一场,能帮还是得帮。”

    钟璃好奇的问:

    “杨师兄在京城还有何事?”

    杨千幻低声道:

    “这是秘密,但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嗯,和捐款有关。”

    钟璃恍然大悟:

    “杨师兄又想捐出司天监的所有财产?”

    “啊这.......你怎么猜到的,不不不,我没这么想,你别冤枉我.......”

    杨千幻语无伦次了半天,颓然道:“钟师妹,你记得给我保密。我准备打监正老师一个措手不及。”

    ............

    云州!

    潜龙城,山顶观星阁。

    “咳咳........”

    嘶哑的咳嗽声回荡在茶室里,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坐在案边煮茶,时不时捂嘴咳嗽。

    茶室外的瞭望台,站着一个铁塔般的金色身影。

    他身高八尺,身材比例堪称完美,穿着**露的袈裟,暴露在外的肌肉,犹如黄金浇铸。

    他的五官有着明显的西域人特色,站在那里时,有着竹节般的挺拔和苍劲。

    他的目光深邃中带着威严,与他对视的人会产生“如临深渊”的错觉。

    “以你现在的状态,十招之内,就会被监正斩杀。”

    金色身影开口说话,声音明明不大,却有一种雷霆震耳的威势。

    “气运对术士的反噬,远比你想象中的可怕。”许平峰耐心煮着茶,轻叹道:

    “以自残的手段对我发动咒杀术,我那个长子的战斗天赋,极其可怕。再给他五年十年,造反就只剩一句笑话了。”

    金色身影俯瞰着整个潜龙城,缓缓道:

    “法济菩萨一直没找到,不然他的药师法相可以治疗你的伤势。

    “你现在既然无法起事,就得把精力放在收集龙气上。

    “当前局势不妙,度情罗汉被俘虏,佛子身上的封魔钉至少去了一半。他就算没有恢复不死之躯,向来也能堪堪够到三品战力。”

    白衣术士煮好茶,品了一口,笑道:

    “不是还有两位金刚和我的苍龙七宿吗,昨夜观星象,发现西方有多一颗灿灿星辰。这是新诞生了一尊罗汉,还是轮回的罗汉觉醒了?”

    “修罗王幼子归位了。”金色身影说道。

    许平峰点了点头:

    “修罗族是天生的战士,佛武双修,那位幼子归位,佛门等于同时多了一位金刚,一位罗汉。

    “收集龙气的倒是不急,我另有谋划,既然监正老师把我们堵在云州,那正好可以闲下心来,商讨一下起事后的细则。”

    说完,白衣术士和金色身影同时抬起头,仰望天空。

    蔚蓝天空中,云层翻涌变幻,凝成一张巨大的脸,冷漠无情的俯瞰着大地。

    监正!

    ...........

    这天,许七安一行人,来到江州地界,路过一个叫“盛义县”的地方。

    城墙低矮,县城门口站着四名守城的卒子,抱着长矛,站姿耸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见鬼的天气,太阳就像摆设一样。”

    苗有方骂骂咧咧,他距离铜皮铁骨只有一步之遥,早已不畏寒暑。

    但他的心态还是“咱们老百姓”的心态,本能的把自己代入到平头老百姓的角度。

    看着行人佝偻着身躯的模样,便感觉自己也被“寒流”迫害了。

    一行人进了城,主干道的青石板,遍布裂缝。房屋低矮,虽说不算太破旧,但着实有些平平无奇。

    这代表着“盛义县”的经济状态不好。

    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各自忙碌奔波,脸庞被寒风冻的发红,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大部分人的手都有冻疮。

    一行人找了临街的酒楼,坐下来吃饭。

    “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店小二迎上来,并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木牌,每一个木牌上写着一道菜。

    许七安随意点了几碟,并要了三壶酒,笑着问道:

    “小二,你们这里近来有没有怪事?”

    怪事........店小二左顾右盼,小声道:

    “巧了,还真有几件怪事。”

    ...........

    ps:第二章码了一半,本来想两章一起发的。但不可能赶在“早上”了。所以第一章先发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庙神

    每路过一个地方,便向当地消息灵通之人询问奇闻轶事..........这是许七安认为,除了龙气探测手段之外,比较有效的方法。

    龙气宿主个个都是妖艳jian货,人前显圣狂魔,他们会在各自的场合里搅风搅雨,出尽风头。

    但根据龙气的浓郁程度,闹出的动静又不尽相同,有的龙气能轰动一座城池,有的龙气宿主,只能成为一条gai最靓的崽。

    而且,时值乱世,各地都不太平,乱七八糟的事肯定一大堆。

    李灵素笑道:“说说,有什么趣事儿。”

    苗有方叼着筷子,吊儿郎当的补充一句:

    “江湖规矩,妖魔鬼怪作乱称为“怪事”;江湖恶人打家劫舍称为“祸事”;乡绅豪强、官吏奸淫良家,欺压百姓,叫“不干人事”。

    “前辈,您这问的是第一个呀。”

    许七安诧异道:“还有这种讲究?”

    他旋即看一眼李灵素,圣子也是满脸诧异,表示自己第一次听说。

    见状,苗有方顿时支棱起来,找到了优越感,摇头晃脑道:

    “两位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对于江湖底层的谚语、规矩,自然是不太清楚。”

    他说完,看见慕南栀缩了缩身子,紧贴着许七安,表情有些畏惧。。

    许七安刚才问的是“有没有怪事”。

    店小二回复:有!

    这说明小县城最近发生了几起妖魔鬼怪作乱的事件。

    慕南栀最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哪怕身边有一个超凡境的武夫,也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在客人们无声的注视下,店小二先是瞅一眼店门,见没有新客人进店,于是在苗有方身边坐下,说道:

    “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县里有一个叫李贵的人,婆娘死了。

    “这死人本是常事,也没啥稀奇,但谁知道,头七的那天,李贵夜里听见有人敲门,李贵睡的迷迷糊糊,就问是谁?

    “门外的人说是他妻子,要回家睡觉,还质问他为什么关门。

    “李贵当时头脑不清,便起身去开门,走到门边时忽然想到,妻子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回来?

    “他吓坏了,逃回床上,躲在铺盖里不敢冒头。

    “李贵的妻子在外面不停的敲门,质问他为什么不开门,反反复复的就这么一句话。

    “一直到天亮,公鸡打鸣,外头的敲门声才停止。”

    慕南栀缓缓打了个寒颤,脑补了一下自己夜里独守空闺,然后一个男人来敲门,自称是死了七天的许七安.........

    她脸色顿时白了一下。

    许七安并不知道自己在慕南栀的脑补里成了亡夫,问道:

    “后来呢?”

    店小二说道:

    “第二天李贵就去报官了,官府认为李贵在骗人,打了一顿板子,把他轰走了。第二天晚上,李贵的妻子又回来敲门了。

    “这一次,他婆娘敲了会儿门,见李贵没有开门,她就趴在窗外往屋子里看,趴了整整一晚上.........”

    慕南栀吓的都呆住了,怀里的小白狐被她抱的差点窒息,双腿乱蹬。

    苗有方听的津津有味,并质疑道:

    “你怎么知道趴在窗外看了整整一夜,为什么你知道的那么详细?”

    店小二“嘿嘿”一笑,道:

    “这事儿还没完呢,公鸡打鸣后,李贵的婆娘就走了,李贵被连吓两天,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

    苗有方插嘴道:“于是他又去报官了?”

    店小二一下子语塞,舔了舔嘴唇,露出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容:

    “客官真爱说笑,报官哪需要恶向胆边生.........”

    停顿一下,店小二脸色严肃,语气低沉:“他呼朋唤友的,挖坟去了。”

    慕南栀压低声音:“尸体是不是不见了?”

    店小二摇头:

    “那倒不是,李贵带着亲朋好友,挖开妻子的坟,发现妻子好好的躺在棺材里。尸体已经微微腐烂。

    “大伙儿都松了口气,责怪李贵胡言乱语,挨官府的打不冤。毕竟尸体还在棺材里,难不成她自己夜里掀开棺材板出来吓人,天亮后又把自己埋回去?”

    慕南栀听说不是鬼怪作祟,便不怕了,冲拳出击道:

    “这李贵不当人子,消费亡妻。”(注1)

    店小二脸色凝重,摇了摇头,道:

    “这位娘子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完。

    “面对大伙的质疑和眼前所见的景象,李贵也不禁怀疑这两天的遭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确信自己不会看错听错,于是仔细的观察妻子尸体,你猜,他发现了什么?”

    这店小二还挺有说书天赋,懂的卖关子,抛悬疑,配合眉飞色舞的模样和手势,许七安觉得要不是自己白嫖惯了,这会儿就说不准赏钱就丢出去了。

    “发现了什么?”

    小白狐稚嫩的童音从慕南栀的胸脯里传出来。

    店小二茫然四顾:“谁在说话?”

    他的目光即将投向王妃丰满鼓胀的胸脯时,被许七安用手掌按住脸,拧了回来,淡淡道:

    “继续说你的。”

    慕南栀则趁机掐了一下小白狐的屁股蛋,警告小家伙不要乱插嘴。

    不然,小县城今儿又要多一桩“怪事”。

    店小二谄媚的应了一声,继续说道:

    “李贵发现,婆娘穿的鞋沾了很多泥浆。

    “你们想啊,尸体躺在棺材里,怎么会沾泥浆呢?除非........”

    他阴恻恻的说:“尸体自己会走。”

    慕南栀低头喝茶,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要是今晚和你讲一讲《山村老师》,你岂不是要吓的今儿就跟我圆房.........许七安心里嘀咕。

    听到这里,李灵素苗有方两人,已经断定店小二说的故事里,有夸大的成分。

    半真半假都不是,九假一真才对。

    店小二见客人们一脸不信,他信心十足的“嘿”了一声:

    “几位客官是不是不信?

    “很多外来的客人都不信,但到后来,他们都信了。”

    江湖经验丰富的苗有方眉头一挑:“哦,还有后续?”

    店小二指头在桌面一敲,就像说书先生拍抚尺,道:

    “李贵指出自己的疑惑后,亲朋好友们也害怕了,草草的将坟头埋上,便逃回了家去。不久后,事儿便在县城传来。

    “这时,一个自称神婆的老妇人找上门来,对李贵说,她婆娘死也不得安生,是因为她得罪了庙神。

    “神婆说,李贵的婆娘生前对庙神不敬,这才遭了横祸,死后依旧要受罪,永世不得超生。并且会祸及家人。

    “李贵听完,恍然大悟,才想起妻子生前的一桩事。

    “在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回娘家省亲,回城时遇到大雨,便躲进了城隍庙避雨。

    “那城隍庙早已荒废,李贵的婆娘淋了雨,就把城隍庙里一具“木鬼”当柴火烧了取暖。

    “从那以后,李贵的婆娘身子就越来越差,卧病在床后,夜夜噩梦惊醒,说看到有小鬼来拘自己的魂。李贵只当她神智昏沉,做了噩梦。”

    店小二侃侃而谈:

    “李贵这才知道,原来是妻子得罪了庙神,害怕的神婆该怎么办。

    “神婆告诉他,要为那小鬼重塑雕像,并烧香供奉三天,厄运可解,李贵便掏空积蓄,重塑了雕像,还把城隍庙也翻新了。

    “从那以后,他的妻子再也没来找他。

    “现在城隍庙也可热闹了,天天有人去上香,据说很灵验,求什么得什么。而对庙神不尊敬的人,都受到了惩罚。”

    李灵素笑道:“有多灵呢?”

    店小二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

    “巧了,我就知道一桩事儿,广华街开胭脂铺的郑老板,是个虔诚的。因为对面也开了一间胭脂铺,抢了他的生意,他就去城隍庙上供烧香,诅咒那对家铺子的老板不得好死。

    “结果当天晚上,那家铺子的老板就在家里上吊死了。”

    苗有方浓浓的眉毛顿时扬起。

    李灵素则面不改色的笑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那郑老板亲口告诉你的?”

    “还真是!”

    店小二的声音愈发低沉:“郑老板前几日在这里喝醉了,酒后失言才说出来的。”

    李灵素眉头一皱,收敛笑容:“那你怎么不报官?”

    店小二奇怪道:“我为何要报官?且不说官府爱不爱管,这事儿与我何干,得罪了庙神,我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这时,许七安敲了敲桌子,淡淡道:

    “行了,去上菜吧。”

    “好嘞!”

    店小二过足了瘾,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他身影消失在堂内,许七安沉吟道:

    “这听起来不像是龙气宿主能干的事。”

    过于离奇怪诞。

    李灵素问道:“那我们要管吗?”

    不等许七安发表意见,苗有方抢答道:

    “自然要管,杀人就得偿命,吃完饭我们就去城隍庙看看。而且,本大爷也想看看,所谓的庙神是何方神圣。”

    许七安点头,看向圣子:“那李贵的遭遇,你有什么看法?”

    李灵素知他在问什么:

    “不可能是冤魂作祟,凡人的魂魄羸弱,头七之前浑浑噩噩,头七后烟消云散,除非有精通道法的人炼魂。

    “但方才小二说了,是尸体在作祟,我觉得是控尸手段。要不我们去挖坟验尸?”

    说完,李灵素忽然意识到许七安为何能在京城扬名立万,因为他爱管闲事。

    正如李妙真能成为飞燕女侠。

    相比起来,杨兄弟在这方面就不够执着。

    许七安笑道:“目的呢?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重建城隍庙?”

    李灵素若有所思。

    吃完饭,向店小二问明城隍庙地点,许七安一行人离开了小县城。

第一百零八章 神婆(感谢“山河墨韵”的白银盟)

    城隍庙在县城外,东边六里外。

    许七安一行人骑马赶路,一盏茶的功夫便抵达目的地。

    一座黑瓦白墙的小庙坐落在离官道不远的地方,小庙被白色的围墙围着,一条羊肠小道把庙和官道连接。

    城隍庙人气颇为旺盛,不停的有穿着朴素的百姓、衣着鲜亮的富人往返那条羊肠小道,进出庙宇。

    还有几架马车停在庙外。

    “吁!”

    许七安在庙门前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在搀扶慕南栀下来,与李灵素苗有方两人把马匹拴在路边的木桩上。

    他闭上眼感应片刻,顿时失望,四周没有龙气的气息。

    庙门口站着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伸手拦住他们,昂着头,道:

    “进庙烧香,先给二十文钱。”

    这年代也有门票,虽然庙神这事儿与龙气无关,但既然遇上了,就进去看看..........许七安看了一眼李灵素,后者撇撇嘴,摸出二十文钱递过去。

    左边的汉子接过,审视一眼许七安身上的锦袍,嘿了一声,道:

    “每人二十文。。”

    慕南栀皱了皱眉,这家伙明显是看许七安穿的一身好衣裳,伺机索要钱财。

    “他们怎么不用?”她指着一对进庙的年轻夫妇。

    “他们是常客,自然不用。”看门的汉子自有一套说辞,他似乎一点也不怕有人闹事,不耐烦道:

    “要烧香就赶紧给钱,没银子就滚蛋。”

    许七安抬头安抚慕南栀,说道:“给他。”

    交了钱之后,四人跨过大门,许七安目光一扫,院子被通往庙内的青石板路分为两半,左边是一座黄泥浇铸的功德塔,烧着黄纸。

    右边是两排半人高的烛台,一根根红蜡烛燃烧着,蜡泪滚滚。

    两边都聚集了不少香客,或烧黄纸,或点蜡烛。

    四人穿过院子,进入城隍庙,庙内供奉的东西,立刻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一个模样丑陋,不穿上衣,有着大肚腩的小鬼,它双手高高举起,拖着一面石镜,这镜子似有破损,只剩半边。

    并非雕像破损,而是镜子本身是破损的。

    雕塑前,十几名香客正虔诚的膜拜,前头香案的右侧,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脸颊瘦削,额头高阔,看起来有几分鼠相。

    又精明又市侩。

    没有气机波动,没有冤魂,没有妖气.........许七安运转元神,扫了一圈,确认这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城隍庙。

    是不是城隍庙,还有待商榷。

    正常的城隍庙,显然不会供奉一只小鬼。

    李灵素同样以道门的八品“开关”的手段,审视完这座小庙,他朝许七安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发现异常。

    是店小二夸大其词?许七安有些失望,与其说是背后的东西手段高超,让他察觉不出端倪,明显是店小二在骗人的真相要更靠谱。

    小小的县城,总不可能和天宗一样,出现两位卧龙雏凤,把堂堂许银锣给蒙骗。

    许七安沉吟一下,走到神婆面前,道:

    “我们是外乡人,听说这里的城隍庙很灵验,便进庙来烧香,您就是神婆吧。请问庙里供的是什么神仙?”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见到许七安穿着料子上佳的衣袍,眼睛一亮,咳嗽一声,沉声道:

    “年轻人,你算是来对地方了。

    “庙里供的是浑天神,它是无所不能的神,手里托的的宝镜叫浑天神镜,浑天神通过这面神镜,能看天下事。

    “老身看你印堂发黑,近来恐遭厄运,你能来到这里烧香,是冥冥中浑天神在庇佑你,他看到了你的厄运。”

    许七安配合的露出“惊恐”表情,道:

    “此话何解啊,我,我这一路来事事顺利。”

    老妇人淡淡道:

    “时候未到罢了。如果想消弭厄运,老身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等许七安点头,她审视着许七安的衣着,道:

    “庙神爱财,献上两百两银子,供奉七日,便可消弭厄运。”

    两百两,好大的胃口.........许七安记下了浑天神和浑天神镜的名头,打算回头在地书碎片里问问天地会的成员们。

    虽然他基本笃定这老神婆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这时,一个穿着淡薄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里面是一件汗衫,外头一件破旧的棉袄,破洞里可以看见稻草。

    棉袄里塞的是稻草。

    中年男人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常年的劳作让他看起来有些木讷,闷闷的说道:

    “神婆,我家婆娘要死了,她,她怎么还没好?

    “你说过供奉庙神七天,她的病就能好,可她今天已经吃不下饭了。”

    神婆皱了皱眉:“那说明你还不够虔诚,你需要继续上供三天。”

    中年男人闻言,饱经风霜的脸庞露出苦涩表情:“我,我已经没银子了,所有的积蓄都供给庙里了。”

    神婆不悦道:

    “那是你的事,没有银子,你可以卖田,可以找人借。

    “庙神是公正,不会因为你家里穷苦,就偏袒你。其他香客难道就没有供奉?难道家里就不贫苦?”

    一套逻辑下来,中年男人无言以对,嘴皮子轻轻颤抖。

    “可是我婆娘吃不下东西了,吃不下东西了啊........”

    在百姓朴素的观念里,走不动路,吃不下饭,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神婆哼了一声,暗含威胁的说道:

    “庙神会庇佑我们,若是有人冒犯,也会惩罚。”

    中年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极其惊恐的神色,弯着脊梁,不敢再说话。

    不远处的苗有方旁听全过程,两条眉毛倒竖。

    .........

    另一边,李灵素机智的向香客打探情报,他的目标是一个年轻人。

    “兄台年纪轻轻,来庙里求什么呀?”

    李灵素俊美无俦,风度翩翩,很难让人忽视,年轻人却言辞闪烁:

    “没,没什么。”

    李灵素笑道:“大家都是来烧香的,不妨说说。”

    暗中以元神之力施加影响,他的声音里夹杂着让人服从、亲近的魅力,年轻男子不自觉的敞开心扉,苦笑道:

    “我是来求子的。”

    李灵素“哦”了一声,道:“也是七天?”

    年轻男子点头。

    “花了不少银子吧。”李灵素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

    “银子倒还好.......”

    年轻人露出异样神色,欲说还休,这时,通往内堂的布帘掀开,一个清秀的女子疾步走出来。

    她脸色有些潮红,头发也有些乱,见众人看来,立刻低头,疾步走回丈夫身边。

    俄顷,布帘再次掀开,出来一个浑身粗壮的汉子,他瞄了一眼清秀女子的身段,满脸意犹未尽。

    “娘,我已经代庙神送子,你该收钱了。小娘子非常满意。”

    汉子笑嘻嘻的说。

    老妇人看向那对年轻夫妇,笑呵呵道:

    “张家小娘子,张相公,你们是否满意?”

    清秀女子脸色红晕褪去,渐转苍白,姓张的年轻人眼里闪过屈辱和愤怒,强笑道:

    “满意,满意.........”

    说着,强颜欢笑的摘下钱囊,递了上去。

    汉子伸手接过,掂量一下,目光在清秀女子身上打转,咧嘴道:

    “还有四天,记得要准时来,不然庙神会生气。”

    这对年轻夫妇眼里同时浮现畏惧,连连点头。

    “为什么不报官呢?”

    张姓年轻人耳边响起叹息声,他侧头看去,是那个仪表堂堂的俊美男子。

    他再次被声音感染,心里莫名的鼓起勇气,带着些许畏惧的语气,道:

    “报官的人都死了,对庙神不敬的人也死了。

    “只要我们好好供奉庙神,庙神就会庇佑我们.........”

    李灵素直戳本质的问道:

    “你既知道对庙神不敬的人都死了,为何还要来此地烧香?”

    这对年轻夫妇身为本地人,总该知道沾染上庙神的麻烦,完全可以选择不来。

    张姓年轻人咬牙切齿道:

    “不是我们想来,是他,是他看上了我娘子,找上门来,让我们去城隍庙求子,不然庙神会降下惩罚。”

    李灵素明白了,这和权贵子弟欺男霸女一样,区别在于,一个依仗的是权势,一个依仗的是庙神。

    他忍不住看向许七安,见他脸色阴沉,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什么。

    “娘,这是哪来的憨包?”

    汉子老神在在的听着,丝毫不惧,甚至有些不屑。

    神婆脸色阴沉,指着许七安、苗有方,说道:“这几个是一起的外乡人。”

    接着,她嗬嗬冷笑的看着年轻夫妇:

    “张相公,张娘子,你们对庙神不敬,庙神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小娘子脸色“唰”的白了,带着哭腔说:“庙神恕罪,神婆恕罪。”

    敲打了年轻夫妇后,神婆冷哼一声,看向许七安等人,宣布道:

    “你们对庙神不敬,触怒了庙神,已经死到临头。若想平息庙神怒火,就奉上三百两银子,不然,老身也救不了你们。”

    她的儿子配合的拍了拍掌,庙外的三名汉子当即走了进来,把许七安等人围住。

    周围的香客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这些外乡人胆子真大。”

    “是啊,赶紧奉上银子吧,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张相公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不再受李灵素影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吓的腿都软了。

    颤声道:“庙神恕罪,庙神恕罪.........”

    神婆的儿子不理他,瞪着虎目,威胁许七安等人:“速速奉上银子。”

    边上的香客连忙劝说:

    “外乡人,快向庙神认错吧。”

    “何必找死呢。”

    “是啊,快些奉上银子,莫要连累了张相公。”

    那中年汉子张了张嘴,似是也想跟着劝,但眼里闪过愤懑,默默握紧拳头。

    “银子?你大爷的,找阎王爷要去吧。”

    苗有方骂了一声,疾走两步,握拳,右臂后仰。

    砰!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一拳打在神婆儿子的脑袋上。

    头颅就像西瓜一样炸开,血肉和骨块四溅,溅射在地上、墙上,以及后面的庙神雕塑上。

    庙内寂静了几秒,尖叫声骤然炸开,香客们惊慌失措的往外逃窜。

    三名看护城隍庙的汉子跟着香客一起逃到院子里。

    “儿啊!”

    神婆凄厉尖叫,扑倒在无头尸体前,哀声痛哭。

    苗有方从许七安赐予的储物法器里取出长刀,一通乱砸,踢翻香案,踹到香炉,最后一刀把庙神雕塑砍成两半。

    “你们.......”

    神婆怨毒的瞪着四人,厉声道:“庙神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杀了!”

    许七安淡淡道。

    他对这个庙神还有疑惑与不解,但是没关系,稍后让李灵素招灵,他要亲自审问神婆的魂魄。

    苗有方当即挥刀斩落神婆的脑袋,然后一脚把她头颅踢爆。

    有小弟就是不一样,不需要我亲自出手了.........许七安满意点头,目光愣在原地的张家夫妇,以及中年汉子,心里叹息一声。

    神,神婆死了..........年轻夫妇呆若木鸡,一颗心剧烈颤抖,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快意还是恐惧。

    中年汉子也傻了。

    同样傻眼的还有院子里的香客。

    许七安知道,这些人需要安抚,他抬脚走出庙,望着院子里张望的香客,道:

    “本官是京城来的捕头,这几天是我的同僚。

    “有人上京告状,说盛义县有人淫祠淫祭,祸害百姓。

    “本官特意暗中调查几日,已经查明真相。那神婆学了几手妖术,暗中害人,并假托庙神,以此来恐吓百姓。

    “如今他已伏诛,诸位无需再来此上供。”

    一听这个年轻人是官府的人,众香客心里安定了许多。

    天大地大,朝廷最大,正因如此,有朝廷出面,更能让他们有安全感。

    “可是,可是庙神确实灵验啊。”有香客说道。

    若只是恐吓,还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烧香上供。

    “广华街胭脂铺的老板,是被神婆害死的,这件事,本官已经查清了。”许七安道。

    香客们这才释然。

    许七安转身进庙,从怀里掏出一锭官银,递给中年男子,道:

    “有病还得找大夫。”

    问明中年汉子的地址后,又转头吩咐李灵素:“稍后你去一趟,看看情况。”

    他是担忧中年汉子的婆娘病入膏肓,寻常大夫无力回天。

    李灵素点头。

    中年汉子颤巍巍的跪倒:“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这时,苗有方捡起神婆儿子身边的钱囊,抛给张相公,道:

    “把这里的事忘了,莫要因此看轻你媳妇儿。”

    姓张的年轻人看了一眼神婆母子的尸体,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默默的给三人嗑了个头,拥着妻子离开。

    苗有方扭头朝尸体吐口水,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本大爷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恶徒杀的数都数不过来。”

    “这并不是好事!”许七安说。

    这说明朝廷对各地的管辖、统治已经非常薄弱,当秩序渐渐被动摇,乱象就会频发。

    自会有人站出来建立新的秩序,届时,要么改朝换代,要么王朝经历巨大创伤,苟延残喘。

    许七安朝外头扫了一眼,确认香客都已被驱赶出去,当即关上庙门,吩咐道:

    “李灵素,招灵!”

    话音方落,苗有方忽然捂着胸口,脸色铁青,缓缓萎顿在地。

    他脸色呈现窒息般的猪肝色,双眼翻白,生命气息迅速流逝。

    一个炼神境巅峰的武夫,竟莫名其妙的濒临死亡?

    ...........

    ps:推本书:《旧日之箓》,作者狼狗熊。

第一百零九章 庙神的真面目

    没有任何征兆,苗有方被强行剥夺了生机,气息迅速下滑。

    几息之间,便已濒临死亡。

    “怎么回事?”

    绕是见多识广的李灵素,也被眼前一幕所震惊,疾走过来,蹲下身查看。

    许七安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咒杀术”三个字。

    根据他的经验,印象中能无声无息杀人的手段不多,其中巫神教的“梦巫之术”和“咒杀术”,以及道门的“勾魂术”能做到这一点。

    但梦巫和勾魂都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目标必须在沉睡状态。

    苗有方不符合这个条件。

    那么就只有咒杀术了。

    问题是,咒杀术要以发肤血肉为媒介,最次也要贴身物品,苗有方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并没有“损失”类似的物品..........许七安眉头紧锁。

    “他的五脏六腑在衰竭,元神缺了一部分。。”

    李灵素脸色微变的给出情况,同时从储物香囊里取出丹药,喂给苗有方。

    “元神缺了一部分?!”

    许七安确认般的追问。

    李灵素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沉声道:

    “不是咒杀术。”

    咒杀术不会出现“元神缺一部分”这样的情况,如果苗有方是中了咒杀术,那么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元神和肉身一起衰竭。

    直到死亡。

    李灵素补充道:“他的天魂不见了,似乎是被强行抽离。奇怪的是,我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能在一位四品元婴面前抽走元神,且不被发现,这比咒杀术更诡异啊.........许七安收回思绪,一边把慕南栀拉到身边,一边俯身检查苗有方的情况。

    已是风中残烛,随时会一命呜呼。

    “什么手段能强行剥离部分元神,并让肉身濒临死亡?”许七安语速极快的问。

    “强行剥离部分元神的手段倒是很常见,我也可以,但能瞒过我的感知,对方要么是超凡境,要么有特殊的方法.........

    “至于让肉身濒临死亡.........理论上来说,缺了天魂,人就会昏迷不醒;缺了地魂,就会变成傻子;缺了人魂,直接死亡。”

    李灵素也语速极快的回复,接着,脸色沉重的说:

    “糟糕,丹药不见效,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他就会死。”

    缺了天魂变植物人,缺了地魂变傻子,缺了人魂直接投胎..........许七安斟酌道:

    “也就是说,苗有方的肉身情况,与缺失天魂没有关系。”

    李灵素想了想,以天宗圣子的专业角度给出结论:“应该说,没有直接关系。”

    许七安思绪转的非常快:

    “以天魂为媒介吗,类似于咒杀术的手段?只不过前者是依据发肤血肉,后者依据天魂。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李灵素若有所思的目光里,许七安伸出手掌,于苗有方脑袋上轻轻一拍。

    没有任何异象产生,但苗有方五脏六腑的衰竭瞬间停止,服用下去的丹药开始发挥效力,滋养脏腑。

    移星换斗!

    许七安利用天蛊的这个高阶能力,将苗有方“藏”了起来,切断天魂与本体之间的联系。

    果然有效.........许七安呼出一口气。

    “好了!”

    李灵素大喜,幕后之人再无法通过天魂迫害苗有方。

    他们三言两语间,便破解了一个让大部分修士都束手无策的问题。

    这既是两人的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也是因为许七安拥有足够丰富的手段。

    七绝蛊的作用实在太强,它虽然没有成长到三品超凡境,但相比起只能展现破坏力的武夫体系,七绝蛊在某些时候,更加有用。

    不过,新的问题接肘而来,李灵素皱着眉头:

    “是谁在对付我们?”

    许七安反问道:

    “你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

    “目前与我们有明显冲突的,近在眼前。”

    两人一起望向坍塌的庙神雕塑,许七安说:“刚才就是苗有方砍倒了它的雕塑。”

    李灵素“嘶”了一声:

    “这不应该啊,一个小小的县城,小小的淫祠,能有这么可怕的东西?说起来,这庙神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至今都没察觉到灵魂波动。”

    许七安耸耸肩:“我只知道咱们中间出了一个非酋。”

    在一座小县城都能遭到这么棘手的玩意,就好比孩童在溪里摸鱼,结果摸出一条蛟龙。

    除了皮肤太黑,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没有了“徐前辈”的人设,许七安说话随意了许多:

    “先出去问灵,看看这庙神是什么东西。”

    我在明敌在暗,想要解决庙神,得先弄清楚它是个什么东西。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搞明白庙神的底细。

    李灵素当即背起苗有方,正打算出庙,可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僵住,下一刻,他完美的重蹈了苗有方的覆辙。

    砰!

    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另一边,慕南栀和小白狐也同步陷入昏迷,李灵素和小白狐生命气息快速下滑,只有慕南栀安然无恙,但无法苏醒。

    许七安抢在她摔倒前,把花神转世抱在怀里。

    他神色凝重的望着雕塑坍塌的地方。

    那半面被小鬼捧着的石镜,不知何时飘浮起来,“咔擦”声里,表面的石壳裂开。

    这是半块青铜镜,外延包裹着藤蔓状的花纹,光滑的镜面映出一只没有睫毛的眼睛,冷漠、不含感情的盯着庙内的众人。

    它从中间被剖开,切口平滑,像是被利刃斩断。

    被这只眼睛审视的刹那,许七安的武者直觉立刻预警,释放危险的信号。

    同时,许七安终于明白所谓的庙神是什么东西。

    一件法宝,残缺的法宝。

    它无疑是具备自我意识的,可视作另类生灵。

    一件法宝,在这里受人膜拜,吸收香火.........许七安心里一动,隐约猜到了一些内幕。

    镜中那只眼睛冷漠的俯瞰着许七安,骤然射出一道幽绿色的光芒。

    这道幽光避无可避,直接作用在灵魂。

    刹那间,许七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扯元神,要将灵魂撕扯出体内。

    “哼!”

    他的元神是最先拔出封魔钉的,货真价实的三品元神,超凡境强者的元神,即使是武夫,也不是法宝能轻易摄取的。

    许七安一边稳固元神,对抗拉扯,一边掏出地书碎片,抖出浮屠宝塔。

    他要以完整的法宝,对抗残缺的法宝。

    浮屠宝塔甫一出现,浩瀚威严的气息降临,充斥着每一处空间。

    浮屠宝塔第二层——镇压!

    专门用来镇压顶级强者,比如当初的二品雨师纳兰天禄。

    铜镜缓缓“抬眼”,注意力转移到了浮屠宝塔上。

    “去!”

    许七安遥指铜镜,浮屠宝塔朝着这件残缺法宝镇压而去。

    铜镜翻转过来,镜面对准上空的浮屠宝塔,那只没有睫毛的眼睛激射出刺目的幽绿光芒。

    嗤嗤!

    幽绿光束激撞在浮屠宝塔基座,暴起刺目的绿光,宛如焊工制造出的火花。

    浮屠宝塔坚定不移的压下来,幽绿光束不断被压缩、压缩,直到“哐当”一声,浮屠宝塔落地,铜镜被镇压在底下。

    许七安顾不得查看浮屠宝塔,连忙朝着白姬和李灵素靠拢,用“移星换斗”的能力把他们藏起来,避免肉身衰竭而亡。

    做好这一切,他放心的进入浮屠宝塔,直接登上第三层。

    塔灵老和尚盘坐蒲团,手里把玩着半面铜镜,微笑的注视着他的到来。

    “大师!”

    许七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旋即问道:

    “大师可知此为何物?”

    塔灵老和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从何处得来的?”

    许七安便将今日的遭遇,简单的说了一遍。

    塔灵老和尚恍然道:“原来它早已失落在民间,许施主不愧是有大气运的人,竟能寻得此物。”

    所以,这到底什么玩意?许七安正欲追问,塔灵老和尚抖了抖镜面,抖出四道魂魄,三人一狐。

    苗有方、慕南栀还有小白狐,浑浑噩噩的飘在空中。

    唯有李灵素活灵活现,充分展示了道门在元神领域的特殊,他诧异的四下张望:

    “我怎么跑塔里来了。”

    “你被这镜子拘了天魂。”许七安指着铜镜。

    “是这镜子?刚才在庙里偷袭我们的是这镜子?”李灵素啧啧称奇:“这是什么玩意,法器?”

    “是法宝,不过好像残缺了。”许七安边说着,边看向老和尚。

    塔灵老和尚露出几分感慨神色:

    “这是一件法宝,叫浑天神镜,它是万妖国主,九尾天狐的梳妆镜。

    “它能照彻九州,让那位妖族国主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凡是被它照到的人,元神会被摄入镜中,肉身不得自由,生死、行为尽受其操纵,据说只有九尾天狐可以免疫,不受影响。”

    “当年甲子荡妖时,它被广贤菩萨斩成两半,后不知所踪。没想到今日会出现在此地,或许是许施主与妖族有因果的缘故吧。”

    肉身不得自由,就是这东西控制了那个李贵妻子的尸体?

    许七安当即提出疑问:“它应该是一个月前出现的。为何要以庙神之名,逼迫百姓香火供奉?”

    塔灵老和尚解释道:

    “法宝能吸收香火愿力,这能助它稳定状态。贫僧在三花寺修行数百年,亦是日日受香火熏陶,甚是滋润。只不过贫僧状态完好,香火可有可无。

    “而它是残缺的,因此需香火进补。”

    香火能温养法宝,所以镇国剑一直被供奉在桑泊的永镇山河庙里,所以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被供奉在亚圣殿?许七安恍然。

    感觉没什么用的小知识增加了。

    “这破法宝过去五百年,一直在干冒充野神的勾当?”

    许七安问出疑惑。

    塔灵老和尚低头看着铜镜,似是在与它沟通,几秒后,抬头说道:

    “它说记不得以前的事,醒来后就被一个老妇人捡到。然后问老妇人要香火.........嗯?贼秃驴?”

    老和尚表情一顿,摇头失笑:“因为残缺的缘故,它的神智混乱不清。”

    精神状态不太对劲的残缺法宝.......许七安点点头,道:“劳烦前辈暂时看管此物。”

    说完,他带着三人一狐的魂魄离开浮屠宝塔。

    魂魄归位后,他们相继醒来,许七安简单告之了事情经过,听的苗有方目瞪口呆,庙神是山精妖怪、邪修狂徒等等,他都有过假设。

    唯独没想到竟然是一面镜子。

    “李灵素,招灵!”

    许七安吩咐道。

    李灵素口中念念有词,俄顷,庙内阴风大作,气温骤降。

    因为刚死没多久,不需要辅助材料布阵。

    两道魂魄凝结而成,分别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材粗壮的汉子,俱是目光呆滞,神情木讷。

    神婆母子。

    许七安问道:“你是怎么得到镜子的。”

    神婆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声音空洞:

    “家中老宅枯井。”

    新亡的鬼魂没有思维,问什么答什么,不会多讲半个字。

    许七安断断续续问了一大堆,才知道事情大概。

    大概一个月前,因收成不好,灾情频发,神婆的儿子不愿赡养母亲,便把她推入了枯井。

    神婆在井中捡到了铜镜。

    她从此被铜镜驱使,为它修缮了这座隍城庙,她也此过上富裕生活,再不必饿肚子。

    不过她认为庙神是个神经病,一会儿要香火供奉,一会儿要去杀秃驴,一会儿又喊着国主不朽。

    好在驱使她的庙神其实很听话,基本会按照她的提议做事,让杀谁就杀谁。

    值得一提,李贵的婆娘是被神婆害死的,神婆与李贵的婆娘相识,偶然间得知她把城隍庙里的“木鬼”当柴烧后,便心生一计。

    于是就有了李贵的遭遇。

    她因而从李贵身上获得了第一桶金,并借此打出名头,凭借着浑天神镜的力量,让县里百姓畏惧。

    这一个月来,她儿子也接着庙神的威风,打着求子的名义,威**淫了数名貌美的良家女子。

    “死有余辜!”苗有方冷哼道:“早知道就不让这对畜生母子死的那么干脆利索。”

    “苗有方,回头你去找人打听一下,那几个护院的汉子,一并杀了吧。”许七安有条不紊的安排。

    他的养气功夫比以前深厚了许多,心里能藏得住喜怒。

    那几名助纣为虐的汉子早已在他必杀名单,却不会像以前一样火急火燎,有一种不疾不徐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愈发的有几分魏渊的老道。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铜镜为何会流落中原,当然,也这不重要就是了,就像没必要搞清楚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许七安挥挥袖子,把神婆母子的魂魄打的烟消云散。

    他转而思考起如何处理浑天神镜。

    正常来讲,把这件残缺的法宝留在身边驱使,让它“将功赎罪”是最好的选择。多一件法宝,就多一个手段。

    手段越多,应对风险的能力越大。

    但既然这件法宝是当年九尾天狐的“梳妆镜”,许七安觉得或许可以让利益更大化。

    那位高贵的公主殿下,会不会对母亲的遗物感兴趣呢?

    说不定我能把它卖出一个更高的价钱...........许七安看向白姬,笑容和蔼可亲:

    “小可爱,你能联系你家的公主吗?”

第一百一十章 交易

    “啊?”

    小狐狸歪着脑袋,黑纽扣般的眸子,茫然的看着许七安。

    几秒后,它欣喜道:“你怎么知道我乳名叫小可爱,姐姐们都这么叫我呢。”

    这不是重点!!许七安在心里严厉的批评一句,笑容和蔼:

    “所以,有办法联系她吗?”

    小白狐点点头,又摇摇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警惕,道:

    “娘娘的行踪是保密的,不经允许,我不能主动联络她。”

    娘娘?公主?他们说的是谁啊.........旁听的李灵素愣了一下。

    虽然他知道浑天神镜是万妖国主的遗物,但他不知道白姬是九尾天狐的族人,更不知道许七安的打算。

    许七安侧头看向李灵素和苗有方,皱了皱眉:

    “傻愣着做什么,安排你们的任务都当耳边风吗?快点去干活,我这里可不养废物。”

    苗有方提着刀,屁颠颠的走了。

    神婆母子死有余辜,而那些助纣为虐的下属,同样干着欺压百姓的事。

    如果他们认为逃离城隍庙,就能把过去干的坏事一笔勾销,那也想的太美好了。

    李灵素的任务时去给那位中年男人的婆娘看病,避免因为病入膏肓而死。。

    徐谦,不,许七安这家伙,自从坦白身份后,就不装了.........偶尔我还是会怀念那个徐前辈的,至少他不会像许七安一样骂骂咧咧,一点素养都没有,真是个粗鄙武夫。

    徐谦就比较有前辈风范........

    李灵素一边腹诽许七安,一边怀念徐谦。

    许七安关上庙门,把小白狐从慕南栀怀里抱过来,举高高,露出温和阳光的笑容:

    “帮忙联络九尾天狐,我给你买好吃的,很多很多好吃的。”

    白姬对白嫖的诱惑不为所动,用软濡稚嫩的童声,说着严肃的话: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要是许铃音的话,这会儿全家都给卖了,果然,人类幼崽和狐狸幼崽不可相提并论..........许七安又道:

    “你知道浑天神镜吗?”

    小白狐老实回答:“不知道。”

    它是狐族里新生代的幼崽,五百年前的事对她来说过于遥远,只从口口相传中了解大致经过,无法精确到某件消失几百年的法宝。

    许七安把浑天神镜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你必须要联络她,这非常重要。”

    许七安拿出大人的架势,摆出这是一件正经事的姿态。

    通常来说,孩子看到这种架势,多半会犹豫、六神无主,因为他们还没有做主的习惯和意识。

    当然,这一招对许铃音肯定是没用的,她会一本正经的听你说完,然后不鸟你。

    但白姬性格娇弱、爱哭、脾气软、矜贵,就像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姑娘,像个小大人,明事理。

    “好,好吧........”

    它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软软的应答。

    因为许银锣说的那么郑重其事,又是当年国主的遗物,白姬看来,确实是大事。

    说不准娘娘很需要,自己不能坏事。

    它旋即踢蹬后肢,示意许七安把自己放下来。

    许白嫖照做,白姬翘着毛茸狐尾,跑到倾倒的雕塑边,看了一眼高高的基座,回头看来:

    “你帮我放上去嘛。”

    “你自己不会跳吗?”许七安反问。

    小白狐漂亮的眼睛似乎水润了几分,委屈道:

    “我跳不上去。

    “娘娘降临要有排面,我得上那里去。”

    许七安就把它拎起来,放在原本庙神雕塑站立的基座上。

    小白狐蜷缩起来,收拢狐尾,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许七安和慕南栀耐心等待着。

    大概半刻钟后,一股浩渺如烟,磅礴如海的意志降临,不,准确的说,是从白姬体内苏醒。

    它的身后长出第二条尾巴,第三条,第四条........直到九条尾巴出现,宛如开屏的孔雀。

    它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眸子被一片仿佛要溢出眼眶的清光取代。

    银铃般的娇笑声回荡在庙内,有着蛊惑众生的魅力。

    来了.......

    万妖国公主,九尾天狐,世间巅峰强者之一。

    许七安与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但依旧不敢小觑,身躯微微绷紧,抱拳道:

    “见过娘娘。”

    白姬摇着九条狐尾走来,一步步的脚踏虚空,在许七安面前停下来,平视着他,笑道:

    “你这小银锣,找我何事?”

    一副大姐姐的姿态........许七安心里嘀咕,没有直接说事儿,审视着小白狐,道:

    “白姬是你血脉?”

    这九尾天狐出场的方式有些古怪,并非意志降临,而是以苏醒的方式出现。

    也就是说,白姬本身可以视作沉睡中的九尾天狐,只要她愿意,就可以直接占据这具身体。

    许七安现在也算见多识广,清楚此类操作,除了需特定秘法,承载意识的载体也很重要,通常是嫡亲血脉才可以。

    九尾天狐轻笑道:

    “不妨猜猜看。”

    ........许七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九尾天狐侧着头,看了一眼慕南栀,后者立刻瞪眼。

    看什么看!

    她轻描淡写的挪开目光,继而看向浮屠宝塔。

    “你既已找到神殊的另一条手臂,为何不把他释放出来?”九尾天狐声音柔媚。

    这是在质问我吗........许七安平静道:“释放他的前提是能驾驭它,而且,塔灵并不愿意释放神殊。”

    “愚蠢!”

    她就算是骂人,也给人一种情人间娇嗔的感觉,许七安觉得,这大概是魅惑的最高境界。

    “塔灵不愿意,就强行毁了它,不听话的法宝要它何用?神殊的断臂充满恶意,但换个角度,它是制敌的最好手段。

    “合理利用的话,它能助你越阶杀敌。你和它相处过,应该清楚它可以沟通、商议,而不是纯粹的依照本能做事的邪物。”

    小白狐一边走,一边说,当它停下脚步时,与许七安几乎脸贴脸。

    明明是一只狐狸幼崽,却展露出极强的御姐攻。

    许七安皱了皱眉,后退一步。

    九尾天狐一愣,审视他片刻,忽然大笑起来,揶揄道:

    “兽蛊。”

    兽蛊就是心蛊。

    九尾天狐笑吟吟道:

    “狐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妖冶放浪、纯情可人、妩媚热情、冷艳如冰..........本宫可以赏许银锣一批狐族美人,供你修行心蛊。”

    娘娘,咱们狐族要一诺千金.........许七安沉声道:

    “多谢好意,但本银锣不是好色之徒。”

    慕南栀全程板着小脸,心里老气了。

    身为女人,她本能的抵触风情万种的九尾天狐,更让她警惕的是,向来在万花丛中游刃有余的许七安,在她面前似乎讨不到好处,甚至隐隐被压制。

    这不是修为方面的压制,而是主客位的压制。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这次请娘娘过来,是有要事。”

    九尾天狐含笑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我找到了浑天神镜的残片。”许七安不卖关子,开门见山。

    小白狐轻轻抚动的九条尾巴,顿时一滞,隔了几秒,九尾天狐柔媚的嗓音响起,透着些许的渴求和惊喜:

    “你确定是浑天神镜?”

    许七安没有废话,招手唤来浮屠宝塔,沟通塔灵。

    浮屠宝塔第一层的大门打开,金光裹着浑天神镜飞出,落在许七安掌心。

    浑天神镜似乎陷入了沉睡,那只没有睫毛的眼睛不再凸显于镜面。

    九尾天狐的目光追随着它,她眼里的清光缓缓收敛,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同样是这双眼睛,可在许七安看来,它的神韵却和小白狐截然不同。

    白姬的眼睛水润纯真,是最干净的孩子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有着太多太多复杂的神采,缅怀、悲伤、喜悦、怅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它所承载的情绪是如此的复杂。

    “浑天神镜是昔年万妖国主的梳妆镜?”

    许七安把玩着铜镜,问道。

    “任何一件法宝,都有其独特的能力,不过在平日里,母亲确实把它摆在桌上,充当梳妆镜。”

    九尾天狐眼里复杂的情感收敛,清光再次溢出,填满眼眶。

    许七安笑吟吟道:“那么,娘娘打算用什么来交易呢。

    主客位颠倒,许七安掌控了主动。

    九尾天狐叹息一声,嗔道:

    “你这薄情寡义的男人,我把白姬送给你当童养媳,还不够吗?竟如此贪得无厌,罢了,夜姬反正也是你旧情人,我便把白姬和夜姬一起送给你。”

    慕南栀眉头一跳。

    你想白嫖我?许七安“呵”了一声:

    “娘娘,不要开这种玩笑。

    “法宝举世罕见,浑天神镜虽然残破,但我可以用龙气温养它,留在身边御敌。

    “你若没有诚意,那便告辞了。”

    九尾天狐笑道:

    “娘说的没错,男人狠心起来,当真是半点不讲情面。

    “也罢,既然许银锣看不上白姬和夜姬姐妹,那本宫只能再想想别的法子。”

    她似乎早有腹稿,毫不停顿的说道:

    “两根封魔钉!”

    许七安眼睛一亮,道:“四根!”

    九尾天狐嗔道:

    “你索性让我帮你解除所有封印算了。

    “我虽有法子,但最多只能拔除两根,再多便无能为力。你应该已经知道,封魔钉是佛陀炼制的法器,除祂之外,只有菩萨能尽数拔除。

    “另外,我如今身在海外,无法返回九州大陆,拔除封魔钉要等一段时间。”

    用残缺法宝换两根封魔钉,对我来说肯定是大赚特赚,现在的局势,没什么比解开封印更划算..........许七安皱了皱眉:

    “多久?”

    “三个月!”她说。

    “不行,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过期交易作废。”许七安相当强势。

    三个月太迟了。

    “可以!”

    九尾天狐应承下来。

    达成交易后,许七安道:“娘娘去海外作甚?”

    九尾天狐笑道:“寻找可能存在的族人。”

    许七安没怎么听懂,或者,没意识到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重要性。

    九尾天狐解释道:

    “神魔时代终结后,人、妖两族崛起,神魔的后裔中,有一部分远走海外,再也没有回来过。”

    远走海外.........许七安忽然想到了云州传说中的“白帝”神兽,那是一只疑似麒麟后代的异兽。

    曾经从海外而来,在沿海地区的云州逗留许久,此兽呼气成风,吸气成雷,出现时伴随着风雨雷电,恰好解决当时云州的旱灾。

    “九尾天狐是神魔后裔,拥有独特的灵蕴,但族人数量一直稀少。如今整个九州就剩我一个。”

    九尾天狐叹口气,自怨自艾道:“本宫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黄花大闺女,也想着嫁人的嘛,所以出海找未来的夫君咯。”

    .......许七安一时间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说实话,九尾天狐的性格让他有些招架不来,搁在以前的武侠小说里,就是古灵精怪,喜怒无常的妖女。

    嗯,她本来就是妖女。

    为什么一定要找同族呢,找异族不好吗........许七安道:

    “我觉得心蛊适合您。”

    九尾天狐噎了一下,幽幽的盯着他:

    “你的挑衅非常到位。”

    许七安干笑一声,岔开话题:

    “浑天神镜为何流落中原?”

    “昔年妖族大败,残部四散溃逃,潜藏在九州各地。我崛起之后,收服了大部分万妖国的残部,但仍有小部分妖族被佛门吓破了胆。

    “选择融入人族,安稳过日子。或隐居山林,不再参与两族之事。而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万妖国的遗产,遗失在外,不曾寻到的宝贝,可不只有浑天神镜。”

    九尾天狐道。

    “娘娘先别急着走,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他一边把浑天神镜收入浮屠宝塔,一边问道:

    “当年佛门灭万妖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史书上说,那是因为妖族作乱,残害百姓,佛门灭妖是为人族着想。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要还相信书上写的东西,那就太傻了。

    九尾天狐沉默半晌,成熟柔媚的女性嗓音带着几分冷冽,反问道:

    “佛门为何要觊觎中原领地?

    “你若能知道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真相,自然也就明白佛门为何要灭万妖国。”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许七安道:

    “请娘娘明示。”

    九尾天狐撇撇嘴,娇哼道:“这个情报的价值,就算把你卖了都不够。想的真美,臭男人。”

    语气娇软,宛如撒娇。

    你这是寡妇夜里闹腾!没能得到答案的许七安生气的腹诽一句,转而问道:

    “娘娘对中原局势如何看待?据我所知,许平峰已经和佛门联手,侵吞中原。”

    万妖国和佛门是死敌,许平峰和佛门联手,那么自然也是万妖国的敌人。

    “我会给予一定的帮助。”

    九尾天狐直言不讳的表明态度:“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们狐族几岁成年啊..........许七安摇头:“没有了。”

    白姬飞回基座,过程中,尾巴次第减少,眼里清光收敛。

    四条小短腿落在基座的时候,九尾天狐恰好离开。

    “娘娘走了呀?”

    它什么都不知道的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走到基座边缘,往下看了看,目测了高度后,谨慎的跳了下去。

    摔了一跤。

第一百一十一章 照彻九州

    白姬麻溜的打了一个滚,迈着欢快的小短腿,跑到慕南栀脚边,昂着头,巴巴的望着她。

    慕南栀俯身把它抱在怀里,白姬侧头看许七安,娇声道:

    “娘娘走啦?你们的交易达成了吗。”

    “她很满意这个交易,并重点表扬了你的机智。”许七安道。

    白姬顿时眉飞色舞,就像幼稚园里被授予小红花的小朋友,又得意又骄傲,但又强忍着。

    许七安循循善诱:“所以,以后有什么事,都得听我的,明白吗。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都是为你们狐族着想。”

    白姬“嗯”一声。

    感觉和许七安的关系亲近了。

    “娘娘还说了什么吗?”它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许七安,试图得到娘娘关心自己的回复。。

    慕南栀撇撇嘴,哼了一声,说道:

    “你家娘娘要把你赏给他当童养媳。”

    “童养媳是什么?”白姬没听懂。

    “就是你还小的时候,他负责养你,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给他做牛做马,还要侍寝,嗯,就是陪他睡觉,然后给他生狐狸崽子。”

    慕南栀详细的介绍“童养媳”的意思。

    这么通俗易懂的解释,白姬顿时理解了,它在许七安身上来回打量,表情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艹,被嫌弃了.........许七安假装没注意狐狸幼崽的表情。

    幼崽果然是无法领会本银锣魅力的。

    说话间,李灵素率先返回,踩着飞剑降落在院里。

    “情况如何?”

    许七安问道。

    “确实病入膏肓了,原本只是感染风寒,早些吃药的话,病情很快就能痊愈。但那老汉选择了拜庙神.........”

    李灵素摇摇头:

    “他妻子连着喝了好些天的符水,病情愈发严重,最多也就两天可活。好在身体虽然衰弱,但五脏六腑没有枯竭,我给她服了一粒驱寒丸,一粒补气丸,算是压制病情了。

    “之后再好好调养,进补,不出一旬就能康复。”

    而许七安之前给了一锭官银,因此不需要担心那对夫妇生活难以为继。

    李灵素接着道:

    “刚才在县城转了一圈,我打听到一件事,盛义县的县太爷,以施粥为名,诱骗贫苦之人,而后杀之,用他们的人头冒充流民,向朝廷邀功,并以流民肆虐为由,讨要赈灾钱粮。

    “所以盛义县城里很少看到乞丐,城外村子里活不下去的百姓,也不敢进城。”

    流民就是黑户,或因犯罪、逃避赋税,背井离乡,四处流浪。

    这些人因为没有田地耕种,通常选择捞偏门做坏事,比如偷盗、贩卖人口等。

    也有选择做苦工的。

    太平年代里,流民是少部分,不足为虑。

    一旦到了大饥荒,百姓因为活不下去,就会成为流民,如今大奉的流民肆虐极为严重。富裕之地还好,贫苦地带,流民作乱就很恐怖。

    这也是永兴帝被逼得推动捐款的原因,实在是局势太糟糕了。

    好不容易父辞子笑,结果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寒灾”,再加上先皇留下的烂摊子........

    许七安脸色沉了几分,“知道了。”

    他看了圣子一眼,淡淡道:“你是在委婉的嘲讽我,救一人杯水车薪,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李灵素当然不承认,嘿嘿道:“是提醒,提醒........”

    顿了顿,圣子叹息一声:“大奉局势已经非常糟糕,且会日益加重,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改善,放任灾情继续,到时候,各地起义是早晚的事。”

    在历史学里,这种现象叫农民起义.........许七安想的更深,如果灾情不能得到有效缓解,到时候许平峰振臂一呼,恐怕很多江湖势力都会响应。

    会认为推翻腐朽朝廷是大家唯一的出路,正如当年大周末期,群雄并起。

    这时,苗有方从院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竹篾箩筐,嗅觉敏锐的三人一狐,已经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哐!

    苗有方穿过院子,把箩筐放在众人面前,插着腰笑道:

    “幸不辱命!”

    许七安探头一看,箩筐里全是人头,一个个双眼圆瞪,惊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七颗?”

    他皱了皱眉,当时在院子里的打手,只有四人。

    苗有方“哦”了一声,说道:“我把县太爷和县丞,还有县尉也杀了。”

    庙内一静,李灵素张大嘴巴:“你杀县太爷和县丞作甚?”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苗有方一副“我是老江湖”的表情,双手抱胸,呵道:

    “这对母子敢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奸淫良家,官府却不管,这说明背后肯定有靠山。审问了这几名狗腿子后,果然,他们和县令县丞沆瀣一气。

    “我再一打听,好家伙,县尉也是个黑了心的,坏事做尽,于是就闯入县衙,把他们一锅端了。”

    效率好快........李灵素和许七安对视一眼,说不出话来。

    后者捏了捏眉心,道:“行了,把人头摆在这里,然后不用再管,就当是个县衙的胥吏一个警告。”

    说完,他取出地书碎片,向怀庆简单说明情况。

    【一:本宫知道了。】

    许七安这才放心,苗有方把县衙里的高层一网打尽,必定造成人心惶惶,尽早把事情上报给怀庆,让她通知朝廷。

    朝廷就能及时安排新的县令过来稳住大局。

    一行人回到盛义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房间里,许七安召出浮屠宝塔,让塔灵解开神镜封印。

    “这东西能照彻九州,好功能啊,简直是情报战的王牌法宝。”

    许七安反复打量手里的浑天神镜,夸赞道。

    慕南栀趴在水缸边,搅着水缸里的水花,回头看来:

    “九色莲藕快成熟了。”

    许七安握着半面“浑天神镜”,走到水缸边,定睛一看,浅浅的淤泥里,九色莲藕从最初的小半截,成长到成年人手臂那么长。

    “这不是已经熟了吗。”许七安说。

    “还没有,再有个一旬就够了。”花神转世信誓旦旦的说。

    她有些骄傲的抬起下巴,道:“这种极品灵宝,天地间只有一,没有二,若非有我的灵蕴催生,哼哼!”

    她明眸盯着许七安,似乎在等着他的夸奖和奉承。

    “真棒!”

    许七安捏着下颌,把她的脸抬了抬。

    啪!

    慕南栀拍开他的手,羞怒的啐道:“不要动手动脚。”

    以她的傲娇性格,是不能容忍被这样调戏的。

    一旬后成熟,该去武林盟了.........许七安走到床边,眺望东南方向。

    剑州在江州的东南方。

    当初武林盟老祖宗在闭关期间,分出力量帮他对付许平峰,是冒了巨大风险的。

    许七安只知道他在冲击二品境界中,遇到了麻烦,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状态。

    在这样的背景里,出手对付一个二品强者,很可能会让老匹夫努力维持的平衡打破。

    “不,很可能那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他现在正往深渊里下滑.........

    “但既然武林盟没有向京城传信,让我兑现承诺,说明情况还不至于太严重..........

    “武林盟这样的大势力,老盟主这样的三品巅峰武夫,一定要拉入阵营。

    “对了,剑州有万花楼,万花楼里全是姿色出众的美人,以圣子的lsp本性,肯定有相好,哈哈,到时候有好戏看了。

    “我还可以煽风点火,说李灵素喜新厌旧,以武林盟各大帮派和万花楼的关系.........”

    许七安突然有点迫不及待。

    他持着镜子走到书桌边,元神化作“触手”,探向浑天神镜内。

    青铜镜面,再次凸显出没有睫毛的独眼,冷漠的盯着许七安。

    “怎么称呼?”

    许七安传达出友好的意念。

    “万妖国主万岁!”

    神镜的器灵也传达出意念。

    “大家认识一下,我是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大奉银锣许七安。”

    许七安试图沟通。

    “佛门该死,秃驴千刀万剐!”

    神镜器灵说。

    ........这完全没法沟通啊!许七安挠了挠头,感觉到了棘手。

    他想了想,道:“我是你爹。”

    青铜镜猛的一震,那只没有睫毛的眼睛幽深了几分,也更灵动有神,像是在审视着许七安。

    同时,充满威严的意念传入许七安脑海:

    “卑微的人类小子,你是在亵渎本神吗。”

    清醒了?许七安又惊又喜,以意念回复:

    “我是万妖国的盟友。”

    “巧舌如簧!”神镜器灵冷哼一声:“万妖国早已湮灭。”

    “昔年国主留下了一个女儿,她现在是万妖国残余势力的领袖........”

    许七安耐心的讲述了自己和万妖国的因果纠葛。

    “卑微的人类小子,休想欺骗我。你这个佛门的走狗,不得好死。”

    器灵不吃这一套。

    九尾天狐降临时,它被塔灵封印,没有察觉到老主人的闺女出现。

    浮屠宝塔是二五仔.........许七安沉吟一下,道:

    “不管怎么样,你都落入我的手里了,咱们不妨合作。你为我所用,我温养你。”

    “很诱人的条件,但是,我拒绝!”

    神镜器灵显得很有骨气,冷笑道:

    “本神与佛门势不两立,本神就算灰飞烟灭,从这里被丢出去,被遗弃,被封印,也不会吃你一口香火。”

    强硬的过分,我敬你是条好汉.........许七安选择和精神病器妥协。

    也不好再让白姬召唤万妖国公主,这样也太不尊重大佬了。

    “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一个月后,我会把你交给万妖国公主,这段时间,你先在龙气里温养。”

    许七安说。

    “什么狗屁龙气,本神不接受你的恩惠。”

    器灵硬气道。

    懒得搭理你.........许七安摸出地书碎片,把它丢了进来。

    浑天神镜触及到地书碎片时,玉石小镜的镜面荡漾涟漪,将它吞入。

    许七安用元神“搬运”浑天神镜,将它投入栩栩如生的金龙里。

    “本神不接受你的恩惠,佛门走狗!”

    神镜在怒骂中投入龙气,下一刻,它的叫声夏然而止。

    一股温暖的,磅礴的力量将它包裹,滋润着它的意识,让它仿佛仰躺在万妖国主的怀抱里。

    “啊~”

    神镜身不由己的发出呻吟:“爽死了,爽死了,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如此爽?”

    这种滋养是香火的无数倍,甚至抚平了它意识残缺带来的混乱和痛苦。

    假以时日,我未必不能修补残缺的意识,恢复当年的状态.........神镜心里油然而生这个念头。

    它旋即激动起来。

    太平刀一见有法宝进来和自己抢龙气,顿时传达出“委屈”的意念,希望主人能把它赶走。

    放心,你是亲儿子,它是捡的........许七安如此安慰。

    “看来你很喜欢龙气,那么,现在能合作了吗?”许七安笑道。

    神镜装死,不予回应。

    它既不想屈服,又想沐浴在龙气里。

    许七安“呵”了一声,以元神将它搬运出来。

    “快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

    神镜一下子急了。

    许七安面无表情的与镜面凸显的眼睛对视。

    “好,好吧........”

    僵持了十几秒,神镜终于屈服:“我可以为你所用。”

    真香定律简直是世上最硬的法则,诺贝尔欠王某人一个奖...........许七安露出笑容:

    “合作愉快。”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现在,我想看看你的能力。”

    照彻九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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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晚节不保的太傅(求月票)

    浑天神镜说道:

    “我的能力你已经见识过了,能无声无息的摄取目标元神,通过元神操纵肉身,把目标人物化作傀儡。

    “伟大的国主当年依靠我,收服了许多大妖。但现在,我只能摄走天魂,让肉身缓慢死亡。

    “嗯,如果目标人物是普通生灵,或修为极其浅薄,我一样能操纵对方。并非一定要面对面才能摄走天魂,你甚至能在万里之外强行操纵。”

    万里之外强行控制,这简直和万里之外取人贞操一样变态.........许七安难掩诧异,觉得有些不合理。

    浑天神镜补充道:

    “距离越远,控制力越弱,万里之外通常只能控制没什么灵智的生灵。如今我已残缺,这个能力已经无法施展。

    “缺点是,被我控制的傀儡状态无法掩盖,会被修为高的,或精通元神领域的高手一眼认出。”

    距离太远,基本连普通人都控制不了。。

    许七安恍然。

    “我的第二个能力,是能照彻九州,无视距离。但一些特殊地方无法窥探,比如佛门圣山阿兰陀。”

    浑天神镜唏嘘道:“已经我是残破之身,无法照彻九州。但方圆两千里想来是没问题的。”

    “怎么使用你,滴血认主?”许七安问。

    浑天神镜嗤笑道:

    “不要拿我和那种低级法器相提并论,只要我认可你,愿意配合你,你便能使用我。我若不愿意,即使你滴血认主,也无济于事。”

    地书碎片被内涵到了.........许七安“哦”了一声,忽然想到同为残缺法宝,为什么地书碎片没有自我意识?

    只有方圆两千里,那云州的情况就看不到了。嗯,我先试一试。许七安当即道:

    “大奉京城能照到吗?”

    浑天神镜迟疑道:“大奉京城有一位一品武夫,一位一品术士,我照不到。”

    “没事,那武夫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一品术士的话,应该不会搭理你。”

    许七安拍了拍镜面,示意它赶紧行动。

    它似乎不知道得气运者无法长生这个隐秘。许七安心里想着的时候,青铜镜面出现变化,青铜材质消失,便的剔透如玻璃镜。

    玻璃镜里映照出一座恢弘的雄城。

    俯瞰过京城数次的许七安一眼就认出下方是京城。

    “我感觉有人在窥探我........”

    浑天神镜传来意念。

    是监正吧..........许七安点点头,“不用理会,他只是个糟老头子。”

    希望监正听不到。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浑天神镜没再理会,得意的说:“现在知道我的强大了吧。”

    京城离此地还没超过两千里。

    “定位京城.......往北移七十丈,在移十丈.......好了好了,能穿透屋子吗?”

    沟通之下,镜子显示出韶音宫,临安卧室内的场景。

    她不在韶音宫,不知去了何处。

    “能做到定位吗?嗯,就是下次可以直接看到这里,不用再给你指路。”

    “你仿佛在怀疑我的能力。”

    浑天神镜传达出不悦的情绪,接着,说道:“需要帮你定位浴桶吗,我知道雄性都喜欢看雌性出浴。”

    我等晚上再来看........许七安沉声道:“胡说八道,我与你所认识的雄性不同。”

    浑天神镜诧异道:“你喜欢看雄性出浴?”

    你特么是捧哏吗?!许七安又让浑天神镜定位许府,这一次,它善解人意的直接锁定了浴桶。

    这不是二叔和婶婶的房间吗........许七安险些呆掉,怒道:

    “不,这里不需要定位浴桶,你真的是一面正经的法宝吗?”

    “你果然喜欢雄性!”浑天神镜恍然大悟。

    许七安懒得和一个精神病患者解释,他把位置定在许府内厅。

    “咦,铃音这是要出门啊,上学吗?”

    画面里,他看见许铃音背着小布袋制作的“书包”,扎着童子发髻,不情不愿的被许二郎牵着出门。

    婶婶在边上耳提面命,说着什么。

    浑天神镜没有语音功能,只能看到画面。

    “婶婶还是没有放弃铃音的学业,真是伟大的母爱啊,即使经历无数次的绝望,无数次的打脸,婶婶也没有放弃望女成龙的心愿。”

    许七安调侃了一句,定位许府后,他接着又让镜子定位灵宝观。

    画面一转,出现气派的道观,旋即定位到幽静小院,院子里,水池上,一位穿着羽衣,头戴莲花冠的绝美女子,盘坐在水池上空。

    闭目打坐。

    突然,她睁开眸子,朝许七安看来。

    下一刻,画面破碎,浑天神镜惨叫道:

    “我瞎了我瞎了........那个女人是陆地神仙!”

    它遭了反噬。

    国师距离渡劫又近了一步啊,浑天神镜都把她当做一品陆地神仙了.........许七安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修为更进一步,陆地神仙在望。

    忧的是这条鲨鱼根本驾驭不住,即使他恢复修为,三品武夫怎么驾驭一品?

    池塘里的鱼儿,永无出头之日。

    ............

    京城!

    许二郎今天特意回府用膳,因为要回来接许铃音进宫读书。

    事情是这样的,敲定了捐款事宜,永兴帝把许二郎传召到御书房,赞赏有加,表达了要给他升官的想法。

    鼓励许二郎多多努力,不要辜负朝廷期望。

    谈话末尾,永兴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

    “听说许爱卿幼妹恰好在启蒙年纪,她与宫里的几位皇子公主年岁相仿,不如就让小姐儿进宫读书吧,由太傅亲自教导。”

    许二郎立刻听出,永兴帝是在表达善意,在拉拢。

    臣子的子女能进宫做侍读,是莫大的荣耀,通常只有宗室的郡主、世子,以及一些勋贵和重臣的孩子有这个资格。

    但许二郎并不想要这样的“恩赐”,连忙拒绝。

    永兴帝就有些不开心,不理会许二郎的拒绝,强行下了命令。

    皇帝拉拢施恩,岂容臣子拒绝?再说,他表面拉拢许二郎,实际上拉拢谁,明眼人都知道,所以根本不在乎许二郎的意见。

    皇命难违,许二郎只能应下来。

    回家和母亲一说,婶婶高兴坏了,心说我家蠢闺女终于时来运转了?

    这太傅可是教导皇子皇女的人物,他来教铃音读书识字,总是没问题了吧。

    上回因为铃音打了世子,被逐出皇宫,婶婶遗憾至今。

    马车里,许二郎瞅了眼在长条凳上乖乖坐的妹妹,道:

    “进了宫,不管太傅.......先生问你什么,你都说自己没念过书,什么都不懂,明白吗。”

    许铃音用力点头:

    “嗯!

    “我会好好念书,和二哥一样金榜题名。”

    不,我只求你饶太傅一条狗命.........许二郎心里嘀咕道。

    想了想,他摸着许铃音的脑袋,道:

    “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揍他,出了事有大哥替你担着。”

    顿了顿,忙补充道:“要注意分寸,别全力打人。”

    要出人命的。

    “噢!”

    小豆丁略显憨憨的点头。

    许二郎顿时放心,正常情况下,铃音还是很听话的。脾气也很好,轻易不动怒,除非吃的被抢。

    很快,马车进了皇城,在宫门外被拦下来。

    许二郎说明情况后,羽林卫进宫通知,俄顷,一名宦官出来,朝许二郎作揖行礼,带着许铃音进宫。

    皇子皇女,还有郡主世子们上课的地方叫“上书房”。

    许铃音惊奇的左顾右盼,尽管来过皇宫一次,对孩子来说,一次显然无法满足他们旺盛的好奇心。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见一袭素雅长裙从远处走来。

    “姐姐,姐姐........”

    小豆丁惊喜起来,毫无规矩的大声喧哗,朝那袭素雅长裙挥手。

    怀庆闻声望来,见到圆滚滚的女娃子,微微一愣,她面带浅浅笑意的迎来:

    “你还记得我?”

    “我大锅死的时候,你来过家里。”许铃音大声说。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怀庆笑着颔首:

    “你来宫里作甚?”

    许铃音憨憨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什么是做肾呀。”

    “你来这里干什么。”怀庆换了个说法。

    “来读书呀,娘让我来读书的。”

    小豆丁有问必答,一脸纯真。

    怀庆看了一眼宦官,后者说道:

    “陛下特许,许家小姐儿入宫读书。”

    怀庆便说:“我带她去上书房吧。”

    宦官不敢拒绝,躬身退去。

    “走吧!”怀庆眉眼温和的看着小豆丁。

    她和许家小姐儿交集不多,只在许七安的葬礼上见过一面,后续没怎么关注。

    毕竟就算和许七安关系再好,再怎么赏识许二郎,也不可能对家里一个六七岁的稚童保持关注。

    她甚至不知道丽娜收了许铃音当徒弟,更不知道小豆丁的厉害之处。

    一号向来高冷,不太合群,天地会成员没人会跟她聊这些日常小事。

    “姐姐你真漂亮。”

    小豆丁跟着怀庆身边走,抬头说了一句。

    怀庆笑了笑。

    “姐姐你真漂亮。”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了一句。

    怀庆低着头,看见女娃子大眼睛里闪烁着讨好的神色。

    “你想说什么?”

    怀庆眯着眼,轻易的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我能去你家吃糕点吗。”

    小豆丁图穷匕见。

    怀庆笑了起来:“可以。”

    她向来很欣赏聪明的人,聪明的小孩也在其中。另外,这个孩子不但机灵,胆子还大。

    不多时,小豆丁跟着怀庆来到上书房。

    宽敞的大堂里,摆着十二张桌案,十二个孩子乖巧的坐在案后,目光专注,倾听着堂前老太傅的讲课。

    太傅接近八十的高龄,是三朝元老,贞德年间的榜眼,教过元景帝,教过怀庆临安,现在又要教导皇室新生代。

    当初元景帝修道怠政,太傅冲进皇宫,在御书房外怒骂昏君。

    而后心灰意冷,在京城隐居。

    元景死后,他是为数不多知晓其中秘密的人,因此解开心结,重新拿起了热爱的工作,发挥余热。

    “太傅!”

    怀庆带着小豆丁跨入门槛,行了一礼。

    “见过长公主。”

    太傅躬身回礼。

    “见过长公主。”

    十几位皇子皇女、郡主世子起身行礼。

    怀庆微微颔首,看向许铃音:

    “这孩子麻烦太傅了,她是许七安的幼妹。尔等不准欺她。”

    她带许铃音过来,主要是警告一下皇室的晚辈,免得这个憨憨的孩子在这里被欺负。

    太傅笑道:“长公主不必担忧,这孩子厉害的很。”

    把许铃音上次的壮举说了一遍。

    怀庆诧异的看一眼圆润可爱的女娃子,笑道:

    “本宫多虑了。”

    太傅破有深意的说道:

    “殿下对宫中之事过于疏远了。”

    怀庆笑了笑,没在多说,告辞离去。

    太傅招了招手,让许铃音走到面前,问道:

    “上次还没来得及考你,你就出宫去了。来这里之前,在何处启蒙?启蒙之师是谁?”

    小豆丁歪着脑袋想了想,老实回答:

    “忘记了。”

    ?太傅一愣,启蒙恩师都忘了,或者,这孩子还没启蒙?

    他沉吟一下,道:“会背三字经吗。”

    “会的会的。”

    许铃音兴奋的点头。

    太傅脸色缓和,笑着颔首:“背给老夫听听。”

    ...........

    怀庆离宫后,去了一趟翰林院,把许七安交代的事转告给许二郎。

    永兴帝对她,以及她的胞兄四皇子极为忌惮,因此这件事得由许二郎去说。

    若是让永兴帝知道许七安私底下与她联系紧密,少不得又是一番猜忌。

    新君上位,最是敏感的时候,怀庆不愿招惹麻烦。

    “唉,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许新年感慨万千。

    “治国如烹小鲜,讲究一个徐徐图之。但若是国家病入膏肓,又该如何治理呢?陛下也好,王首辅也罢,以及朝堂诸公,都没有类似的经验。”怀庆淡淡道:

    “许大人,还记得我们当日手谈时做的赌约吗?”

    许新年露出郑重之色,迟疑几秒:“自然记得。”

    怀庆颔首:“我们拭目以待。”

    停顿一下,她转移话题:“再有三日便是祭天大典,陛下会在那时号召捐款,许大人打算捐多少银子?”

    许新年知道她在提醒自己,说道:

    “殿下放心,此事我早已和大哥商量妥当。

    “我会捐出三个月的俸禄,大哥则捐出五千两白银。

    “这样,我既不会因为多捐而招人弹劾,又不会有人指责我推动捐款,自己却吝啬钱财。”

    区区一个庶吉士捐出五千两白银,这是要出事的。

    但不捐,又会招来狂风暴雨般的骂名。

    “如此便好。”

    怀庆顿时放心,转而说道:“来时在宫中见到了许大人的妹妹。”

    闻言,许二郎满脸担忧,叹息一声:

    “殿下今日若是无事,可否在上书房看顾着?”

    怀庆笑吟吟道:“许大人害怕她受欺负?”

    我是为太傅安危着想.........许二郎又叹了一口,把小豆丁的光辉事迹逐一禀明,无奈道:

    “我已婉拒了陛下,奈何陛下一意孤行,唉。”

    怀庆听的人都呆了。

    气的清云山众先生见到她就躲,气的李妙真咬牙切齿,楚元缜脸色铁青,还把素有才名的王思慕气的大哭........

    “令妹是装傻充愣,不爱念书吧。”怀庆说道。

    “她若是装傻充愣,书院的先生,李道长,楚兄,还有思慕,就不会如此沮丧气馁。甚至因挫败感痛哭。”

    许新年苦笑道。

    就是因为真的学不会,才让他们觉得自己失败,不配为人师表。

    从而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铃音若是装傻充愣,他们也就一笑置之了,根本不会上头。

    怀庆半信半疑,移驾回宫,前脚刚踏入皇宫,后脚就得到消息:

    太傅突发疾病,卧床不起!

    怀庆猛吃一惊,心说刚才太傅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发疾病.......

    她想起许二郎刚才的一席话,心里陡然一沉,当即赶去探望。

    怀庆提着裙摆,飞奔去了上书房,看见太傅躺在小塌上,几名御医正在问诊。

    “长公主殿下。”

    御医纷纷行礼。

    怀庆摆摆手,清冷绝丽的脸庞布满严肃:

    “太傅身体如何?”

    一位御医说道:“长公主莫要着急,太傅没事,只是忽有头疼眩晕症状,卧床休养数日便可。”

    另一位御医补充道:“但这段时间不能再受刺激了,得静养。”

    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解释:

    太傅没事,太傅只是血压飙升!

    怀庆走到床边,看着气息衰弱的太傅,柔声试探道:“太傅这是怎么了,遇到何事?”

    太傅虚弱道:

    “扶老夫起来,老夫还可以,老夫不信世上竟有如此蠢材。

    “老夫今日一定要教会她背三字经,否则便是白读了一辈子圣贤书。”

    怀庆微微动容,握住太傅枯槁的手:“太傅,这太为难你了。”

    太傅激动道:

    “不,老夫就算死,也要教会她背三字经。

    “老夫教过先帝,教过殿下们,老夫不能晚节不保。”

    不至于不至于,那样您死的就太没价值了.........怀庆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他。

    这时,太傅眼皮一翻,昏了。

    .........

    襄州!

    东方婉蓉乘坐大撵,招摇过市,数十名东海龙宫门徒簇拥跟随。

    她身边坐着容貌一致,但气质清冷的东方婉清。

    “师尊,我们已经收集了八位龙气宿主,是否该将他们送回靖山城?”

    东方婉蓉问道。

    “不必!”

    纳兰天禄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温和道:

    “龙气之间有互相吸引的特性,我们收集的散碎龙气越多,越能吸引来其他龙气宿主。

    “把他们送回靖山城的话,咱们就缺了一块大海捞针的磁石。”

    东方婉蓉点了点头,又问道:

    “您干脆就占据一位龙气宿主的肉身得了,他们都是幸运儿,福缘深厚。”

    纳兰天禄笑道:

    “他们算什么福缘深厚,在超凡境界的强者看来,不过是侥幸得了些许好处罢了。要让为师夺舍的人,怎么也得是超凡境。

    “实在不行,四品巅峰也可以,就如你这般的。”

    东方婉蓉咯咯笑道:“弟子愿为师尊牺牲。”

    纳兰天禄摇摇头:“油嘴滑舌。”

    四品巅峰虽然罕见,但也不难找,没必要夺舍弟子。

    再说,这弟子是女娃子,纳兰天禄并不愿意以女儿身复活。

    东方婉蓉想了想,好奇道:“若是能夺舍许七安呢?那才算是福缘深厚吧。”

    “.........”纳兰天禄摇头失笑:

    “此子浑身都是因果,为师宁愿以孤魂野鬼的状态存在,也不夺舍他。”

    顿了顿,继续道:

    “九州之中,为师知晓的,只有万妖国的九尾天狐能以自身灵蕴塑造完美肉身。

    “若能与她交易,为师便不必夺舍了。”

    夺舍的后遗症极大,肉身和元神会相斥,数百年都无法磨合。

    也就是说,数百年里,他的修为再难寸进。

    东方婉蓉沉吟道:

    “我们在收集龙气宿主,佛门也在收集龙气宿主,还有那个许七安。

    “师尊,您说我们各方会不会在某事某刻,于某个地点风云际会?”

    纳兰天禄给出了肯定答案:

    “会的,那一定很精彩。

    “到时候,为师会助你一臂之力。

    “魏渊攻陷靖山城,杀了我儿子。我便杀他倚重的晚辈,了却这段因果。”

    ..........

    ps:新的月份,求月票!!!!

开单章求月票,2月争榜一!

    开篇之前,我先说一下,这是我写作以来,第一次开单章争榜。

    我一直很佛系,偶尔想起来,才在章节末尾吆喝一声:

    大老爷们,来几张月票吧,可怜可怜,我是个写小说的.........

    大家都知道我这佛系的德行。

    前几天,老鹰跟我说,他要完结了,让我争一争月票榜。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好麻烦,太累了,我码字已经焦头烂额了,还要上班,不想管这些事。

    后来,两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第一:

    我回家过年了!

    第二:这本书成绩太好,好到我甚至不敢确定下本书也有这个高度,虽然我一直在尝试着走不同的路,求变求新。

    总之,既然是目前写作生涯里的一个巅峰,那么,就不该留遗憾。

    这本书什么荣誉都有了,月榜第一没有。

    汇报一下本书成绩,24小时追订,4万——4.5波动。均订8.7万,按照我的涨幅,月底前很轻松破九万。

    连载期间能不能破十万,还不确定,但有希望。。

    这样成绩算是凤毛麟角吧。说明读者基数很大,大家很喜欢,我其实有能力争榜。

    只是以前太佛系了。

    更新不给力。

    这个月定个目标,到月底最后一天,更新30万字。

    打更人进入中后期了,这时候不争榜,以后不知道什么情况。

    人生中第一次发争榜单章,希望大家成全。

    ps:码字去,大家明天看。别等!

第一百一十三章 针不戳

    御书房,永兴帝看着内阁奉上来的折子,上面写着捐款的各项事宜,包括但不限于如何推动捐款,制定标准,对自称两袖清风的官员进行财产清算等等。

    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

    批阅折子并不比看书轻松,因为很多大臣递交的折子里藏着“陷阱”。

    如果不想被文官当猴耍,皇帝就要敏锐的察觉出折子里的陷阱。

    在这方面,没人能帮忙,因为坐上这个皇位后,满朝文武都是敌人。

    永兴帝推动捐款是为了赈灾,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纰漏,所以看的格外认真。

    “陛下!”

    这时,掌印太监赵玄振匆匆进入御书房,低声道:

    “太傅病了。”

    永兴帝目光从折子挪开,捏了捏眉心,继而问道:

    “病了?唉,太傅年事已高,是不该如何劳累了。去御药房取一些补气活血的丹药给太傅送去。”

    赵玄振应诺,但没有离开,接着说道:

    “太傅说要辞去官位,不教小主子们了,请陛下另谋高就。。

    “他要去许府当先生,教导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的幼妹。”

    啊?永兴帝大吃一惊,摸不着头脑。

    掌印太监赵玄振道:

    “太傅的意思是,他必须全心全意的教育那孩子,不能有任何分心,希望陛下能理解。”

    永兴帝露出郑重神色,身子微微前倾,诧异的追问:

    “那孩子天赋异禀,才智出众,让太傅起了爱才之心?

    “有意思,就算是当年的怀庆,太傅也不曾这般对待。啧啧,你说这许家真是满门英杰啊,前有许七安,后有许辞旧,没想到一个小小女童,竟也不是池中之物。”

    说完,他见赵玄振一脸僵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模样。

    “嗯?”永兴帝用一个鼻音表达疑惑。

    “陛下有所不知,太傅是被气的........”

    赵玄振小声把上书房发生的事,转述给永兴帝。

    .......永兴帝长时间没说话,陷入深深自责。

    好一会儿,他说道:“把那女娃子送回许府,朕写折子安抚太傅,这段时间,不要让太傅离宫,好好看护着。”

    赵玄振应答,嗫嚅道:

    “留的了一时,留不了一事。”

    永兴帝沉默许久,缓缓道:

    “朕会给许府下旨,禁止他们让太傅登门。”

    打发走赵玄振,永兴帝喝了一口参茶,回忆起刚才掌印太监说的事,啧啧连声: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朕不信世上有如此蠢才,得空儿亲自试探。”

    ............

    车轮辚辚,停靠在许府,小豆丁背着小布包,从马车上跳下来。

    小布包鼓胀胀的,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

    这是她从怀庆那里讨来的糕点。

    许新年随后跃下马车,面无表情的往府里走。

    小豆丁双手别在后腰两侧,低着头,冲进了府,在门口位置被绊了一下,啪叽摔在地上。

    “二哥,我摔倒了。”

    她昂起脸,看着许新年。

    许二郎俊美的脸庞抽搐一下,“然后?”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护着小布包里的糕点,谨慎的看着许二郎。

    ?许二郎皱眉看着她。

    小豆丁小心翼翼的看一眼二哥,突然害怕的逃走了。

    许二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路上他没给铃音好脸色看,愚蠢的妹妹以为他在觊觎糕点。

    证据就是,她摔倒后自己没去扶。

    一路进到内院,看见母女俩大眼瞪小眼。

    婶婶气道:“她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又被赶出皇宫?”

    许二郎点点头。

    “你.......”

    婶婶气的胸脯剧烈起伏,咬牙切齿:“怎么回事?”

    许二郎无奈道:

    “铃音把太傅气病了,呵,等明儿,她的大名会传遍整个官场、儒林。

    “所有读书人都会知道,学富五车,儒林威望数一数二的太傅,竟被一个稚童气的卧床不起。”

    婶婶身子一晃,瞬间想到很多,脸色发白的说:

    “铃音将来还怎么嫁人啊。”

    许二郎也气笑了,埋怨道:

    “还不都怪娘,铃音又不是读书的料子,您偏不甘心,一门心思要让她读书识字当才女。”

    婶婶悲从中来,甩锅给二叔:

    “你瞅瞅她这憨包样,都是随了你爹的,她要是随了我,小小年纪已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有好好念书的呀。”

    铃音一边吃着宫里的美味糕点,一边委屈的说。

    许二郎捏了捏眉心,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此事传开后,铃音可能会成为某些想扬名立万之人眼里的香饽饽。

    太傅以国子监读书人的身份,温养出浩然正气,在文坛是魁首般的地位。

    连太傅都启蒙不了的孩子,如果被哪位成功启蒙,岂不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在没真正见过铃音之前,没人会觉得自己连一个稚童都搞不定,那时必定蜂拥而至,登门拜访者不计其数。

    “蠢也能蠢到闻名京城,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许二郎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

    次日清晨。

    李灵素前来敲门,木栓划开的声音里,房门打开,他往里看去,许七安站在窗边喝着茶,慕南栀坐在桌边,控制着小白狐,正拿一根猪鬃牙刷,给它刷牙。

    “呜呜呜........”

    小白狐发出痛苦的声音,四肢时不时乱蹬一下。

    “别动,要好好刷牙,不然嘴巴臭。”

    慕南栀说。

    “我不臭.......呜呜........”

    小白狐习惯性的抗争一句,似乎习惯了这样的事,反抗力度不大。

    这是当女儿养了啊..........李灵素心里感慨一句,说道:

    “徐前辈,伙计在楼下准备好早膳了。”

    他这声“徐前辈”叫的没有以前那么有诚意。

    小白狐趁机摆脱慕南栀,叫道:“饿了饿了!”

    边说着,边吐出泡沫。

    一行人下楼,看见苗有方已经坐在桌边,吃着属于自己的早膳。

    人均一碗白粥、三个肉包,两个馒头,一叠咸菜。

    盛义县并不富裕,物资匮乏,百姓处在填饱肚子的状态。

    周边又没有码头,贸易往来不发达,因此就算有钱,客栈也拿不出更好的东西。

    众人入座,低头安静吃饭。

    苗有方问道:“前辈,我们接下来去哪?”

    “等把江州的龙气宿主找到,就去剑州。”许七安说。

    剑州.......李灵素脸色变幻了一下,忙低头喝粥。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店小二热情的声音吸引了他们注意力,苗有方侧头看去,眼睛微微发亮。

    店小二招呼的是一位姿色颇为不错,穿着素色短打,脚踩牛皮靴,身段极为窈窕的年轻女子。

    她五官清秀,目光坚毅,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住店!”

    那位女子说道。

    目送店小二带着她上楼,李灵素打趣道:

    “你不是说自己是睡过好多花魁的人吗,就这出息?”

    苗有方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反驳道:

    “花魁和江湖女侠能是一回事吗,说起来,我最风光的那一个月里,也是有好几位女侠勾搭过我的。

    “只是我残忍的拒绝了她们。”

    最风光的一个月,指的是龙气附身的时候。

    李灵素诧异道:“为什么?”

    苗有方叹息一声,无奈道:

    “你不懂,在江湖,女人永远是麻烦。越漂亮的女人越麻烦。

    “这不是说她们性格有什么问题,而是漂亮女侠总是会招惹是非。有时候遇到好女色的高手,人家想睡你,你根本没能力拒绝。

    “不能指望每一个武夫都像本大爷一样,有着侠肝义胆。

    “那么,身为同伴的你,该怎么做?替她出头,有可能被杀。不替她出头,又过于屈辱。所以索性就独来独往。”

    李灵素和许七安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不管是天宗海王,还是京城海王,都没有遇到过这类事。

    苗有方忽然露出猥琐的表情,道:“李兄,你自称阅女无数,其中不乏高品武者吧。有没有六品以上的?”

    李灵素颔首:“自然。”

    苗有方嘿嘿道:“小弟就很好奇,六品武者铜皮铁骨,你的小软棒,能破了人家的肉身?”

    这个角度很清奇啊.......没有睡过六品以上武者的许七安,也扭头看向李灵素。

    “粗鄙!”

    李灵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许七安和苗有方“嘿嘿”笑了起来。

    苗有方笑道:“其实我也想明白了,鱼鳞甲同样刀枪难伤,但是绣花针就能从缝隙里刺进去。”

    说完,他忽然一头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李灵素掌心托着一道魂魄,眯着眼,笑道:

    “苗兄,你很有想法嘛。”

    这时,一只黄毛土狗趁着店小二不在,跑了进来。

    李灵素弹指把魂魄推入土狗身体里。

    “哪来的土狗,滚滚滚!”

    店小二下楼来,挥舞着棍子把黄毛土狗赶走,还打了它几棍。

    李灵素脸上笑容愈发深刻,丢出一只肉包:“可怜的家伙,来,大爷赏你的。”

    “汪汪汪......”

    黄毛土狗不要肉包,在客栈外,有节奏的狂吠。

    “他在骂你!”许七安说。

    “骂我什么?”李灵素笑眯眯道。

    “他骂你生儿子没py,老娘是花魁,睡过的女人全都有了新欢,还给你生了一堆孩子,就等你回家喊你爹。”

    许七安道。

    .........李灵素目瞪口呆,脸庞僵硬:“你怎么知道?”

    “我肯定能听懂兽类的语言。”许七安含笑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哦,他刚还说,你屁股真棒!”

    李灵素大怒,撸起袖子起身,“老子今天就剥了它的皮,吃狗肉........”

    他忽然感觉后背给人点了一下,接着,元神和法力尽数封印。

    圣子脸色发白的扭头,看着许七安:

    “你,你干什么啊?”

    许七安笑眯眯道:“要公平嘛,去吧,打一架。”

    不久后,路边的行人和客栈里的住客,或驻足围观,或探出脑袋,围观一人一狗在互咬,厮杀激烈。

    众人大声叫好,时而给人打气,时而给狗鼓掌。

    许七安和慕南栀在愉快的空气里吃完早膳。

    ...........

    禹州的某处小城,清晨的薄雾里,青楼。

    姬玄在一众嫖客和姑娘们惊恐的目光里,取出青铜小鼎,把一名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子收入鼎内。

    他扫了一眼被撞碎的楼梯,以及踏裂的地面,丢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开。

    青楼外的街道,小摊边,独臂的白虎、许元霜姐弟、妩媚的柳红棉,披着彩袍的乞欢丹香........正在低头吃着早膳。

    姬玄自顾自的坐下,让摊主端来一碗滚烫豆浆,他吨吨吨喝了半碗,满足的吐出一口气:

    “第十三位龙气宿主。”

    柳红棉撇撇嘴:“可惜都是散碎龙气。”

    姬玄笑道:

    “积少成多嘛,散碎龙气汇聚到一定程度,对其他龙气的吸引力会增强。

    “还得感谢元霜妹子帮忙,没有望气术的辅助,哪能这么快?”

    许元霜淡淡道:“你该感谢的是天机宫的密探,没有他们全力搜集情报,你不可能这么快集齐龙气。”

    姬玄正要说话,看见许元霜从腰间的小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道:

    “最新情报,禹州发现一位龙气宿主,是九道至关重要的龙气之一。

    “禹州的密探没敢轻举妄动,因为龙气有趋吉避凶的能力,害怕打草惊蛇。”

    姬玄眼睛发亮:“禹州啊,离此地不远。”

    ..........

    ps:继续码下一章,明天早上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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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