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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章 晋升二品(三)

    许七安睁开眼,停止感悟,目光落在慕南栀的脸,此刻的她,霞飞双颊,娇媚柔弱。

    因为身上的男人过于粗暴的缘故,她眼角残留着泪花。

    许七安盯着眼前美人,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灼灼如六月娇花,濯濯如出水芙蓉的姿容,一时间不知道感悟“玉碎”是正事,还是好好品尝美人才是正事。

    皓腕凝霜雪,荷花羞玉颜,肌理细腻骨肉匀,楚腰纤细掌中轻。

    他的眼神渐渐迷醉,花神本就是人间最顶尖的绝色,而这样的绝色美人,此刻已是任君采撷,眼角含泪。

    精神上的满足甚至要重过**。

    许七安放下搭在肩膀的青葱玉足,俯身,咬住两瓣湿润的红唇。

    床榻的摇晃达到巅峰,“咯吱”声急如骤雨。

    气机运转,一遍遍的搬运周天,慕南栀体内的灵蕴不断的融入气机中,通过周天进入许七安体内,他身上花神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当灵蕴攫取达到某个顶尖时,许七安感觉脊椎发麻,腰子和脑子同时喷薄、爆炸。。

    耳边隐约响起慕南栀高亢的尖叫声,但迅速消失,他眼前一片漆黑,直到一束光破开黑暗,照亮蒙昧荒芜的土壤。

    土壤忽然被“拱”起,一抹绿色破开土层,钻了出来。

    那是一株小小的树芽。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他一边望着绿芽,一边回忆起寇阳州分享的合道经验。

    “合道的本质是让武夫的“道”升华,做出一条最完美的道理,但怎么样才算最完美?

    “刀道千千万,有攻有守有疾有慢,有大开大合有剑走偏锋,哪一条才是最完美?寇阳州也不知道,所以他肉身崩溃成一道道“肉虫”,每一条肉虫都坚持自己的道最完美,他因此走火入魔。

    “我的道是玉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么补全我的道,让它升华,是把玉碎的本质推向极致?”

    这时,嫩绿的树芽生长,主杆变的粗壮,长出分叉的枝丫,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一株大树,在它树荫的庇护下,根本多了几抹绿意,长出嫩绿的青草。

    许七安心里一动,仿佛照见自我,喃喃道:

    “事物的发展,并不一定是推向极致,完美的定义,也可以是补上短板。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但我不是不惜命的疯子,我是有求生欲的,我本人是想活下去的。”

    他审视自身,照见自我,明白了自己当初领悟玉碎的初衷。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因此爆发出了宁为玉碎的勇气。但这最本源的动力,其实是活下去。

    倘若他当时生无可恋,那就不可能领悟玉碎。

    念头闪烁间,一道道雷霆降落,劈在眼前这株大树上,劈的它化作焦炭,生机断绝。

    很多年后,它枯木逢春,焕发出生机,焦炭般的躯干长出了嫩绿的芽。

    “我的玉碎太霸道了.........缺少勃勃的生机,缺少求生欲。但我已是不死之躯,自愈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他凝视着这株参天大树,再次陷入沉思。

    参天大树继续成长,仿佛没有极限,它慢慢长成身高千丈,枝叶覆盖十里的庞然大物。

    无数生灵栖息其上,攫取着它的养分,它的灵蕴。

    但它非但没有凋零,反而愈发的茁壮,依赖它为生的生灵越多,它就越拼命的攫取天地之力,壮大自身。

    最后成为了不老不死的神树。

    许七安仰着头,深深凝望不死树,眼里映出苍翠的绿意,勃勃的生机,他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没有动作。

    十年修行苦,一朝悟道间。

    这一刻,他踏入了二品合道境。

    这一刻,观星楼外,一道道星光垂挂下来,照亮八卦台。

    天生异象。

    许七安睁开双眼,视野里是乱糟糟的床铺,玉体横陈的美人,荷尔蒙和女子幽香交织在一起,宛如烈性春药。

    慕南栀目光迷离,脸颊、脖颈等处,雪白的肌肤染上嫣红。

    她像是被玩坏了,又像是在昏睡,许七安感应动她体内的灵蕴初步复苏,而他的气机,很大一部分留在了花神体内,就如花神的灵蕴很大一部分被他吸收。

    两人的气机和灵蕴,完成了一次交互。

    再来几次,趁机修一修情蛊.........他分开慕南栀的腿,重新压了上去。

    .........

    灵宝观,身披羽衣,头戴莲花冠的洛玉衡,挽着浮尘,从静室走到小院。

    她凝视着观星楼,精致的眉头紧皱。许久后,突然冷哼一声,拂袖返回静室。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心软,卖窑子里去.........”

    嘀咕声从夜色里传来。

    ..........

    “殿下,外头有话传进来,说司天监有异象。”

    怀庆被身边的大宫女轻轻摇醒。

    听说司天监有异象,她立刻坐起身,睡容尽消,道:

    “拿件袍子过来。”

    语气有着刚睡醒的慵懒。

    大宫女取来厚厚的广袖长袍,怀庆手腕一抖,锦袍哗啦声里,披在肩上。

    她走出寝房,身子宛如鸿毛,翩然跃起,立在屋脊上,朝司天监方向眺望。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司天监茕茕孑立,露出三分之一的楼身。

    此刻,一道道星辉从夜幕中垂挂而下,照在观星楼。

    这........怀庆皱眉沉思,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当即跃下屋脊,返回寝房,屏退宫女,从枕头底下摸出地书碎片,传书道:

    【一:许宁宴,司天监的异象是不是和你有关?】

    大奉风雨飘摇之际,司天监发生这等异象,她无法假装没看到,更无法镇定的不去想,不去问。

    她没等来许七安的回应,倒是李妙真先传书回复:

    【二:司天监发生什么了?许宁宴出了什么事?】

    然后是状元郎楚元缜:

    【四:想来不会是坏事吧,不过这几天,许宁宴神神秘秘的,暗地里谋划着什么,也不传书告诉我们。】

    接着恒远大师跳出来解释:

    【六:许大人与大奉国运相连,永兴帝又意在求和,于他来说,可谓内忧外患,如何还有心情与我们传书闲聊?】

    这时,天地会成员看见八号深夜里传书,积极参与话题:

    【八:看来是晋升二品了。】

    【二:踏入二品合道?】

    李妙真心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二品合道是说踏入就踏入的?

    放眼九州大陆,有几位二品?

    【七:哈哈哈,八号挺有意思的,我喜欢你的天真。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许七安身中封魔钉,难以拔除。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晋升的。】

    【四:司天监的异象,或许是来自监正的后手吧,或许是其他事。但圣子说的对,许宁宴体内还有一根封魔钉,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八号,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封魔钉,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

    【封魔钉是佛陀炼制的法器,曾经封印过修罗王,嗯,就是圣子与你说过的,那个阿苏罗的父亲。】

    【二:话说回来,阿苏罗还是许七安的手下败将呢。】

    .............

    白姬从昏睡中醒来,头晕目眩,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它抬起两只爪子,揉了揉黑纽扣般的双眼,左顾右盼,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是在浮屠宝塔里。

    南边和西边各有两尊金身法相,东边茶案边,盘坐一个白须的老和尚。

    “我的姨呢?”

    白姬脚步踉跄的走向塔灵老和尚。

    塔灵老和尚端详着它,温和道:

    “你看起来状态不好。”

    白姬步伐摇摇晃晃,就像宿醉后的人类,它用稚嫩的女童声,纳闷的说道:

    “我昨晚梦见在海上漂泊,船晃啊晃,晃啊晃,我想醒又醒不来,迷迷糊糊的,还听见姨的哭叫声,她好像被人打了。”

    它还梦见姨被打了,啪啪啪的响,心里就很气,想帮姨报仇,但怎么都无法醒来。

    塔灵老和尚安静的听完,然后解释道:

    “你是被送进来的,许施主和慕施主没有进来。”

    说着,他朝药师法相招了招手,法相掌心拖着的玉瓶溢散出细碎的光屑,飘入白姬体内。

    狐狸崽子舒服的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小肚皮,然后咕噜爬起来,喜滋滋道:

    “真舒服,真舒服,头不晕啦。

    “谢谢大师。”

    塔灵老和尚笑着颔首,双手合十,垂首不语。

    小狐狸跳上老和尚身侧的蒲团,蜷缩着,等待慕南栀的召唤,等着等着,它又睡着了。

    ...........

    次日,卯时。

    黎明前的天色最是暗沉,午门处,火把熊熊。

    文武百官安静集结在午门外,等待着鼓声敲响,等待着朝会来临。

    同一时刻,姬远穿着整齐,走出房门。

    许元霜和许元槐已经等候在厅内,此外,还有四位谈判团里,辈分和学问极高的老者。

    他们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憋着一股气儿,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在金銮殿内力压主公和大奉皇帝,扬云州威风。

    简单的用过早膳后,姬远带着六人出门,行至院中,他看见一个身穿银锣差服,气质跳脱,五官还算俊朗的年轻人,冷冰冰得盯着自己。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姬远笑眯眯问道。

    “宋廷风!“

    那银锣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冷冰冰。

    “名字不错。”姬远不咸不淡的点评一句,面带笑容的走到他面前,问道:

    “不知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宋大人?

    “从昨日起,宋大人看本公子的目光,就极为不善。”

    宋廷风皮笑肉不笑:

    “何须给仇寇好脸色。”

    “好一个仇寇。”

    姬远啧啧连声:

    “记住了,回头在金銮殿上见到你们大奉的皇帝,本公子就说,打更人银锣宋廷风,视我为仇寇,欲行刺本公子。

    “宋大人觉得,你们的皇帝会如何处置你?”

    宋廷风脸色一变。

    姬远冷笑一声:

    “视我为仇寇,区区一个银锣,你也配?”

第一百零一章 云州的条件(一)

    宋廷风面不改色,冷漠道:

    “这里是京城,不是云州,阁下要告状,尽管去。

    “你要真敢这么做,老子还佩服你是个人物,若不敢,你就是个没软蛋的怂货。”

    他单手按刀,表情桀骜。

    丝毫没有被姬远吓唬住。

    这是个愣头青吗.........许元霜诧异的审视宋廷风,按照目前的局面,大奉皇帝、诸公都迫不及待想议和,停战。

    整个大奉高层都被监正“殒落”的事件吓破了胆,这个节骨眼上,敢不怕云州使团,且这般硬气的,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有靠山。

    但就算有朝堂诸公做靠山,惹怒了九哥,恐怕也保不住他。

    “放肆!”

    姬远没开口,他身后的云州官员们怒了,指着宋廷风训斥:

    “敢这么跟九公子说话,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当众辱骂和谈使者,仅凭这条罪,就能让你入狱。”

    “粗鄙的武夫,不知天高地厚。”

    姬远“啪”的打开折扇,端详着宋廷风,笑道:

    “哦,看来是有靠山啊,说来听听。。

    “本公子倒是想知道,是谁指使你潜伏在驿站,试图破坏和谈,图谋不轨。”

    一大顶帽说扣就扣,如果宋廷风背后的靠山一般,或没有靠山,光凭云州使团的这个指控,就能让他下狱问罪。

    守卫驿站的一众打更人里,就这个人敢肆无忌惮的用敌视的目光看他,昨天入住时,姬远就注意到他了。

    姬远虽然不至于主动给一个银锣下马威,但也容不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

    许元霜皱了皱眉,看一眼天色:

    “九哥,走吧,时辰快到了。”

    姬远身后的一位绯袍老者笑道:

    “几句话的功夫,不碍事,再说,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大奉朝廷要是问起来,咱们如实说便是。”

    这既是为难这个小银锣,刻意晚到,也可以给朝堂诸公心里压力。

    轻飘飘一句话给挡了回去,许元霜不说话了。

    宋廷风冷笑一声,保持着单手按刀柄的姿态,睥睨着众人。

    既没放狠话,也没屈服。

    “啪!”

    姬远收拢折扇,看了宋廷风一眼,没有在这个小人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手里有让大奉皇帝屈服的筹码,区区一个小银锣,想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

    望着众人离开驿站的背影,宋廷风扭头,“呸”的吐出一口口水。

    “头儿,你刚才可真威风啊。”

    旁边值守的几名铜锣凑了过来,满脸敬佩之情。

    “但是头儿,你这样不会惹事吗?”

    一位铜锣表示担忧。

    以打更人的消息灵通程度,他们是知道陛下和诸公态度的,青州失守,国库空虚,连监正这位神仙人物都战死在青州。

    明眼人都知道,这么打下去,朝廷肯定完蛋。

    能不打,那当然最好,因此议和就成了诸公和陛下眼里的曙光。

    宋头儿在这个节骨眼得罪云州使团,是很不理智的。

    宋廷风冷笑道:

    “我以前怎么跟你们说的?

    “许宁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现在他飞黄腾达了,见了我还是要喊我一声宋哥,就这点小事儿,我用得着怕吗。

    “什么狗屁云州使团,一进京就耀武扬威,嘚瑟个什么劲。这要是当年,老子还在云州的时候,带着许宁宴和朱广孝两个小老弟,二话不说,直接一刀咔擦了他。”

    新入职的几位铜锣将信将疑,虽然宋头儿一直鼓吹自己和许银锣是铁杆交情,他们私底下找其他前辈求证,也说当初许银锣和宋头儿,还有朱银锣走得近。

    但大家都知道宋头儿喜欢吹牛,其中肯定有夸大成分。

    比如宋头儿常常说:

    “许宁宴这个人吧,有个嗜好,一天不去勾栏就浑身难受,尤其喜欢当值的时候去。我和朱广孝那么正派的人,说不去不去,要巡街。但硬被他拉着去勾栏。你要问我为什么非要当值的时候去,当然是因为他晚上要去教坊司白嫖浮香姑娘,没时间去勾栏呗。”

    这不是开玩笑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许银锣在教坊司睡花魁都是不给钱的。

    区区勾栏,他看得上眼?

    所以铜锣们对宋廷风的话,只信三分。

    ............

    另一边,金銮殿。

    殿前议事已经结束,永兴帝按捺住焦躁情绪,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掌印太监赵玄振。

    后者心领神会,高声道:

    “宣云州使团觐见!”

    静等半盏茶功夫,殿门外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宣云州使团觐见。”

    依旧没有动静。

    赵玄振看了一眼脸色凝肃的皇帝,额头顿时微微出汗,他转身朝御座躬身,从左侧疾步出殿,去打探情况。

    不多时,小跑着返回,来到御座前,低声道:

    “陛下,云州使团还未入宫。”

    永兴帝脸色一沉,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

    赵玄振没有解释,只是轻轻道:

    “已派人去请。”

    永兴帝收回视线,淡淡道:

    “再等一刻钟。”

    “是!”赵玄振低声应道。

    殿内诸公尽管没听清君仆对话,但也能猜到是什么情况,无非是云州使团“姗姗来迟”,误了时辰。

    诸公都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不动声色,但心里暗暗评估起来。

    云州使团的领袖是一个叫姬远的年轻人,自称九公子,乃潜龙城一脉城主的第九子。

    论血统,属于大奉宗室。

    这位九公子的行事风格,诸公心里已经有数,锋芒毕露,霸道强势。

    还好,没到一刻钟,姬远一行人在宦官的带领下,踏入金銮殿。

    诸公纷纷回头,注视着踏入殿内的年轻人。

    他穿着月白色的华服,绣精美云纹,双袖自然垂下,腰间环佩叮当,五官俊朗,皮相极为不错。

    他身后是一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少女,一个冷漠,一个清冷。

    再往后,六名身穿官袍的老者中,两名穿绯袍绣云雁,四名穿青袍,绣白鹇和鹭鸶。

    他们身上的官袍,无疑刺痛了永兴帝和诸公的敏感的心,区区一个云州,使团穿着正儿八经的官袍,几个意思?

    “云州使姬远,见过陛下。”

    姬远面带微笑,微微躬身,自有一股贵气和静气。

    永兴帝点了一下头,声音洪亮平静:

    “姬大人代表云州来京城议和,朕给了你最大的礼遇,你却来迟了。

    “这就是云州议和的诚意?”

    他表情严肃,睥睨着殿下的姬远。

    姬远丝毫不慌,笑着作揖:

    “实非在下本意,只是今日出发前,被驿站一位银锣刁难、辱骂,耽误了些时日。

    “本官怀着诚意而来,没想到区区一个银锣也敢对本官横眉冷对,言语谩骂,姬远斗胆问陛下一句,这便是大奉和谈的诚意?”

    许元霜和许元槐在旁听着,兄妹俩对姬远的口才心知肚明,别说迟到一刻钟,便是迟到一个时辰,他也能把理掰扯的一清二楚。

    让自己无理变有理。

    这不,反将一军,同时还当着皇帝和诸公的面,给那不知死活的银锣扣了顶帽子。

    永兴帝要是不做出处理,那就是坐实了怠慢刁难之意,留下把柄。

    果然,永兴帝眉头一皱,沉吟一下,道:

    “何人刁蛮、谩骂姬使节?”

    姬远语气平静的回复:

    “银锣宋廷风。”

    永兴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他第一反应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银锣,背后可能有人,受了指使,破坏和谈。

    处置一个银锣自然不需要犹豫,他正要发话,这时,左都御史刘洪站了出来,道:

    “陛下,此中定有误会。”

    姬远身后一名穿绯袍的官员反驳道:

    “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姬大人在信口胡诌?”

    刘洪不理,继续道:

    “宋银锣忠肝义胆,在云州剿灭乱党时,与许七安并肩作战,而后屡历功劳,是许七安任职银锣时的得力助手。岂会刻意辱骂、刁难云州使团。

    “此中必有缘由,请陛下彻查。”

    永兴帝淡淡道:“刘爱卿所言甚是,朕自当查明情况,给姬使节一个交代。”

    查什么?不用查了!

    刘洪的话说的很清楚,那姓宋的银锣是许七安的人。

    背后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只要不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永兴帝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非要与许七安交恶,回头派人告诫一下那个银锣,再把他调回打更人衙门也就是了。

    姬远一愣,顿时恍然,明白那家伙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

    原来背靠着大奉第一武夫。

    “那就谢过陛下了。”

    他见好就收,没有咬着不放。

    很显然,小皇帝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得罪许七安,他揪着不放,只会自讨无趣。

    六名随行觐见的官员,愕然的相互对视,难怪区区一个银锣这般嚣张跋扈。

    心里仍就不满,但今日议和事大,便不与那小人物计较了。

    一番闲谈、扯皮之后,姬远朗声道:

    “入冬以来,我云州与大奉交战两月,以致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双方将士亦死伤惨重。本官奉命抵京议和,蒙陛下和诸公大义,同意和谈.........”

    和谈的具体流程,是先定下主基调,再由鸿胪寺负责谈判,确认一些细枝末节,若是事情特别重大,则礼部也要参与其中。

    在这过程中,还得把每日得谈判流程,交给皇帝过目。

    最终结果也得由皇帝和诸公商量后,才能拍板。

    今日,定的就是“主基调”,先把谈判的框架搭建起来。

    姬远说完长篇大论后,道:

    “我云州大军势如破竹,已占领青州,大奉监正殉国于半月前。然,父皇心怀仁慈,不忍百姓再面临兵灾,愿意与大奉和谈,大奉需答应我们四个条件。”

    潜龙城主早已在云州称帝。

    父皇........监正陨落........永兴帝扫过姬远身后,那几名穿官袍的云州官员,深吸一口气,道:

    “姬使节请说。”

    姬远道:

    “第一,大奉每年向云州进贡岁币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和谈结束后立刻生效,本官要先带回今年的岁贡。”

    他话刚说完,户部尚书便跳了出来,斥责道:

    “黄口小儿,睁眼说瞎话。

    “白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户部尚书跳脚是有理由的,这些钱在太平盛世时,倒也不算什么。

    但眼下国库空虚,为了维持朝廷运转、军费开支,本就苦苦支撑,连赈济灾民都钱粮都没有。

    一下子要走五十万两白银,云州甚至都不用打仗,坐等朝廷崩盘就行。

    这哪里是议和,这是包藏祸心,要逼死大奉。

    户部尚书生怕永兴帝不懂“经济”,贸然答应,因此先跳出来开喷。

    姬远“啪”的展开折扇,摇了摇头:

    “中原土地富庶,区区五十万两算什么。”

    他眼睛猛的一亮,道:

    “莫非,朝廷已经连五十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了?”

    户部尚书心里一凛,冷哼道:

    “我大奉国力雄厚,岂是你一个黄毛小儿能揣度。”

    姬远逼问道:

    “哦,既然如此,那就是大奉并无议和之意。”

    此子牙尖嘴利.........诸公暗暗皱眉。

第一百零二 万事俱备否?(20000/10万)

    五十万两,相比起朝廷一年的税收,不算什么,但也要看时机的。

    维持朝廷运转、支撑军费开支,需要大把大把的银两,朝廷本就“穷困潦倒”,就等着开春后恢复耕种,回一口气。

    议和的初衷是“活下去”,云州想通过议和,把大奉往死路上逼,朝廷肯定不会答应。

    永兴帝淡淡道:

    “朕有意与云州和谈,看来,是云州不愿意与朝廷和谈。”

    姬远眉头紧皱:

    “陛下这就让我为难了,我云州军气势如虹,若非父皇顾念天下苍生,如今恐怕早已兵临城下。我们云州诚意和谈,怎地在朝廷眼里,就像是在施舍乞丐?”

    他再次提及云州军在战场上的优势,暗示双方的不对等关系。

    闻言,永兴帝与诸公眉头一皱。

    这时,姬远突然话锋一转,叹息道:

    “罢了,本官就擅作主张,退一步,今年的岁贡可以折半,但来年要补。

    “陛下,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永兴帝默默吐出一口气,含笑道:

    “细则方面,就交由鸿胪寺与姬使节磋商。”

    所谓细则,就是继续讨价还价、扯皮。。

    殿前议事,只讨论一个大概,细枝末节不谈。

    许元霜默默听着,差不多摸清了姬远的套路,昨夜姬远和葛文宣法螺传音,提前讨论、分析了大奉皇帝和诸公的心里,以及大概的承受能力。

    得出的结论是,极限在二十万到二十五万两白银之间(绢另计)。

    出发的路上,许元霜还在想,这第一个条件,或许便是一场“恶战”,但以九哥的口才,想必没太大问题。

    如今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觑了姬远。

    他为何估算的如此精准..........许元霜心里一动,猜测是与昨日在京城外摆架子试探有关。

    初步敲定第一个条件后,姬远继续道:

    “第二个条件,父皇希望陛下能广贴告示,承认我云州一脉亦是中原正统。”

    诸公对此倒是还是镇定,没有人跳出来疾言厉色的指责。

    “欺人太甚!”

    穿常服的乾亲王,元景帝的弟弟,大步出列,怒视姬远,喝道:

    “尔等反贼,配称中原正统?不过占山为王的匪寇罢了。”

    当即就有几位君王、亲王出列,跟着附和。

    与诸公的反应截然不同,皇室宗亲的态度极为激烈,中原一脉算中原正统,那我们呢?我们难道是反贼?

    如果非要深究,还真是,但正因为这样,大奉皇室宗亲是绝对不会承认、退让的。

    姬远脸色一冷,扫过几位亲王、郡王,淡淡道:

    “武宗皇帝当年怎么得的天下,诸位心里不清楚?我们只是要回自己的身份、地位,乃人之常情。”

    方才站出来的那位亲王训斥道:

    “五百年前,昏君无道,亲贤臣远小人,残害忠良,武宗皇帝为保祖宗基业,挺身而出,乃顺应民心之事。”

    姬远针锋相对,拔高声音:

    “先帝元景昏聩无能,沉迷人宗道首美色,修道二十载不理朝政,以致于民不聊生。我云州一脉不忍祖宗基业毁于昏君之手,揭竿而起,亦是天理昭昭,顺应民心。”

    几位亲王、郡王勃然大怒:

    “口出狂言!陛下,此子当斩!”

    如果让诸公来选择,这是不需要犹豫就能答应的条件,因为不必付出实质性的代价。

    当然,也不是没有代价。

    一旦朝廷承认此事,那么云州乱党就变的“名正言顺”了,百姓归顺倒还是其次,怕就怕那些乡绅地主,地方官员会理直气壮的叛变,投靠云州。

    既是中原正统,那就不算背叛,便是想当忠烈之士,宁死不降都难。

    但这些都是小事,因为就大奉目前的情况,打是打不赢了,既然打不赢,官员们叛变投靠是迟早的事。

    所以诸公对此,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可在皇室宗亲眼里,承认云州是中原正统,可比五十万两白银更难以接受,因为这是对祖宗的背叛。

    永兴帝眉头紧锁,缓缓道:

    “此事容后再议!”

    他不打算在此时做决定,反正殿前议事是定主基调,“两国”谈判,涉及到的细节繁杂,不是短时间内能出结果。

    岂料姬远极为强势,摇了摇头:

    “来之前,父皇特别交代,此事,陛下若不答应,和谈便不用继续了。”

    这相当于把话堵死。

    你永兴帝要么答应,要么中止和谈,云州在这件事上绝不退让。

    “痴心妄想!”

    誉王也站了出来,沉声道:

    “本王也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朝廷绝不退让。”

    姬远负手而立,叹息道:

    “本官已经在岁贡上做出如此大的让步,给足了朝廷面子,没想到得来的是这样的回报。”

    他脸色一沉,厉声道:

    “尔等真不怕我云州十万铁骑吗!”

    先占理,再用势,腰杆挺得笔直,把一众亲王郡王衬托的强词夺理,不识抬举。

    一位郡王喝道:

    “那就先把你杀了祭旗!”

    姬远冷笑道:

    “本官若是怕死,便不会进京。”

    其实本次和谈的真正目的,是兵不血刃的逼大奉割地求和,争夺地盘乃云州的核心目标。

    因为得到的地盘越多,国师许平峰凝练的气运越多,距离天命师就越近。

    姬远咬着第二个条件不放,乍一看是舍本逐末,其实是吃准了永兴帝会答应。

    相比起实际利益、生死存亡,宗族的名声就要往后靠。

    而此事更多的是大奉皇室两脉之争,不算触及核心利益,诸公反对的情绪不高。

    那么,就凭几位皇室宗亲再怎么叫嚣,也不过是无能狂怒。

    永兴帝盯着姬远看了片刻,一字一句道:

    “好,朕答应!”

    此言一出,殿内的宗室脸色一变,高呼道:

    “陛下.......”

    永兴帝抬了抬手,用锐利的目光逼退众亲王、郡王:

    “朕主意已定!”

    包括誉王在内,一众宗室看永兴帝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永兴帝转而看向姬远,问道: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姬远伸出手掌,五指张开,朗声道:

    “割地,大奉要把雍州、禹州和漳州割让给我们。”

    金銮殿内,一瞬间陷入死寂,然后又在下一刻掀起嘈杂的议论声。

    尽管诸公,以及永兴帝都提前猜测到云州可能会狮子大开口,要求赔偿和割地,让委实没想到胃口竟然这么大。

    两边打生打死这么久,大奉也才损失一个青州。

    然后想通过和谈兵不血刃的拿走三州之地?

    首辅钱青书出列,目光冰冷的扫过姬远等人,道:

    “青州虽然失守,但大奉仍有十一洲疆域,兵多将广,真以为怕了你区区云州一个弹丸之地?

    “陛下愿意与尔等议和,同样是不忍百姓再受战火荼毒,并非怕了你们云州。”

    姬远哈哈大笑起来,道:

    “没记错的话,秋收前,魏渊率十万精锐讨伐巫神教,险些全军覆没,此为其一。

    “入冬后,朝廷再次集结九万大军,与我云州将士鏖战于青州,折损超过一半,此为其二。

    “西北三州的兵力,则要用来抵御西域联军的骚扰,抽调不出兵力驰援南边战事,此为其三。

    “兵多将广,好一个兵多将广,敢问钱首辅,朝廷还有兵力可与我云州一战?”

    姬远每说一句,殿内诸公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们口头不会承认,但心里知道,姬远说的句句属实,句句戳中要害。

    西边雷州的战事并不严重,西域各国联军以骚扰为主,小战不断,大战没有,毕竟佛门有南疆妖族牵制。

    但为防万一,确实不能大规模调兵遣将。

    钱青书一时语塞,他自是不屑狡辩,拂袖冷哼。

    眼见首辅被怼的愤而不语,诸公面面相觑,思忖着如何反驳。

    这时,户部侍郎走了出来,缓缓道:

    “没记错的话,元景30年,云州记载在册的百姓为八十三万户,敢问姬使节,云州是十户养一兵,还是二十户养一兵?十万铁骑如何得来?

    “云州有多少精锐,是能算个所以然来的。瘦死骆驼比马大,大奉再怎么衰弱,拼光你云州的精锐总不在话下吧。”

    户部侍郎,对钱粮、户籍、人口等数据,最为敏感。

    左都御史刘洪旋即出列,附和道:

    “最后的结局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别忘了,巫神教在旁虎视眈眈,佛门的盟友,也不是真的对你们云州掏心掏肺吧。”

    他刚试图继续陈述局势,说服这个云州来的年轻人。

    便被大笑声打断,姬远满脸嘲笑,道:

    “刘大人,这些话糊弄三岁小孩就够了,在本官面前搬弄唇舌,偷换概念,不觉得太可笑了?”

    他看向户部侍郎:

    “这位大人说的没错,但这又如何呢?如今青州已被我们掌控,流民皆可为兵,想拼光云州精锐尽管在来试试。

    “另外,监正已经被我们国师斩杀于青州,没了这位守护神,尔等何来底气说拼光我云州精锐?”

    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提及这个话题了。

    正因为失去了监正,永兴帝和诸公才被吓破了胆,前阵子,夜里都不敢睡,生怕那群可怕的超凡强者杀入京城,杀入皇宫,于梦中摘走自己脑袋。

    刑部孙尚书闻言,反驳道:

    “监正虽死,但大奉并不是没有超凡强者,司天监的孙玄机,国师洛玉衡,以及云鹿书院院长赵守,还有........许七安!”

    “没错,我们还有许银锣。”像是再给自己打气,有人附和了一句。

    姬远笑而不语,他身后的一位绯袍官员嗤笑道:

    “连监正都死在我们国师手里,许七安区区三品,也配与他争锋?看来是九公子过于谦逊,让尔等以为我云州是怕了大奉。

    “想议和,就答应我们的条件。不想议和,自然会有我云州的强者杀到京城,先灭了尔等。随后云州大军兵临城下,入主中原。

    “尔等还有其他选择?”

    图穷匕见,撕破脸皮是谈判的必经过程,强大一方手握筹码,就是用来施压的。

    割地是必须要割的,割多割少,才是谈判的细则。

    姬远轻摇银骨小扇,淡淡道:

    “陛下和诸公可能还不清楚监正身陨当日的细节,话说回来,监正确实强大无比,若非国师请来云州传说中的神兽白帝,以及地宗道首黑莲道长,想杀监正,难如登天呐。”

    他慢条斯理的诉说着当日众强者围杀监正的过程,当然,全是胡编,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通过所谓的过程,让永兴帝和诸公了解云州背后的超凡强者有多可怕。

    殿内皇室宗亲,文臣武将,脸色都极为难看,或脸色阴沉,或双拳紧握,或无奈沮丧。

    屈辱!

    永兴帝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沉声道:

    “三洲之地断然不可能,此事容后再议,第四个条件是什么。”

    意思是,答应割地了,数量方面,还得商议。

    姬远嘴角一挑,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就目前来说,这场谈判一切顺利,没有太大波折。

    “陛下放心,这第四个条件,倒也不算什么,只是个添头罢了。”

    闻言,永兴帝沉凝的脸色略有缓和,道:

    “但说无妨。”

    姬远“啪”的合拢银骨小扇:

    “本官要向陛下讨要监正的炼器手札。”

    相比起前三个条件,这确实是添头,尽管一品术士的炼器手札必然无比珍贵,可层次过高的物品,委实没有切身的利益来的重要。

    ...............

    一败涂地!

    朝廷和云州使团的第一次交锋,输的一败涂地。

    这场议和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大奉想求和,忍痛割肉在所难免,但过程中诸公和永兴帝表现出的无力感,仍然让不少中低层京官心寒、失望。

    而那四个条件,在一些读书人看来,简直丧权辱国。

    “割地求和,奇耻大辱!”

    最先闹起来的是翰林院,这些手头没什么实权,却是朝中一等一清贵的读书人,群聚午门,破口大骂。

    “昏君,仅是青州失守便让你吓破了胆。”

    “人固有一死,我辈读书人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

    “云州一脉是正统?那当今皇室算什么,我等读书人效忠的又是什么,数典忘祖的昏君。”

    然后这些人被逐个拉出去廷杖,打的奄奄一息。

    这确实震慑住了一部分人,但控制不住流言的发酵,午膳刚过,国子监的学子便罢课了,书生意气最是锋锐,有写文章嘲讽的;有在闹市聚众抨击的;有冲击大祭酒办公堂,要求向陛下递血书的.........

    早朝发生的事,先是在京城官场、上层社会传播,然后慢慢流传到底层百姓中,到黄昏时,市井中流传着朝廷割地求和,承认叛军为中原正统的流言。

    “昨儿个看到匪州佬进城,我就知道朝廷要求和了。”

    “唉,能不打战当然最好,这世道乱的........但想想总觉得不甘心呐,怎么朝廷说败就败了,去年派兵打巫神教时,那是多么风光啊。”

    “听说连监正都死了,那可是司天监里的老神仙。唉,要变天了。”

    “许银锣呢?许银锣难道眼睁睁看着朝廷割地求和吗。”

    “许银锣也尽力了,前阵子朝廷不是还张贴告示,说许银锣与万妖国结盟,与蛊族结盟,咱们没了佛门这个盟友,一样有其他盟友。”

    “唉,谁能想到呢,青州说失守就失守,我这不是没盼头了吗,以前有什么事,许银锣总会出头。”

    .............

    驿站。

    姬远取出法器,撑起一片隔音阵法,听完下属的汇报,笑道:

    “外头倒是挺热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罢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我们下一个目标,是试探许七安。”

    许元霜一听和许七安有关,问道:

    “如何试探?”

    姬远手里的银骨小扇转动一圈,道:

    “比如说,我在谈判快结束的时候,突然补一个条件,要求和大奉联姻,对象必须是临安怀庆两位公主中的一位。”

    许七安和临安有婚约,这是他从陈贵妃派的人那里打探来的。

    许元霜蹙眉道:

    “你在找死吗?”

    真要这么做,和谈能不能成是一回事,许七安放不放他活着离开京城,是另一回事。

    姬远哈哈大笑:

    “两位公主与我是同族,联姻自然不是我们这一脉,是元槐啊。你说许七安会作何反应?他能对自己亲弟弟下手?”

    “他会!”许元槐脸色陡然一变,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开个玩笑,瞧把你们紧张的。”

    姬远恶趣味般的笑着,忽然正襟危坐,道:

    “许七安一直没露面,他背地里打什么主意,我们尚未知晓。

    “监正虽然被封印了,可那是监正啊,谁知道会有什么底牌留下来。国师也不知道,所以他要试探许七安,通过和谈来试探许七安,以此来了解监正的后手。”

    许元霜脸色稍稍好转,问道:

    “九哥觉得,他会有什么底牌?”

    姬远想了想,笑了起来:

    “死局!

    “这对许七安来说是个死局。我若是他,便会一直对和谈视而不见,然后趁着和谈争取来的时间,四处求爷爷告姥姥,拉拢超凡强者做盟友。

    “所以啊,我们这一趟京城之行,是白捡的功劳,不会有什么危险。”

    姬远手里的折扇旋转:

    “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啊,很想看看他穷途末路的姿态,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我们攻破京城。”

    .............

    景秀宫。

    “母妃,我听怀庆说,一旦割地求和,大奉就彻底没救了。”

    临安忧心忡忡的说道,鹅蛋脸不再明媚,染上一层阴霾。

    陈贵妃有些焦躁的说道: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求和,难道要继续和云州打?若有胜算,陛下和诸公会一门心思的议和吗。

    “现在只有议和才是出路,不然指望你的那个未婚夫吗。”

    临安咬着唇,泫然欲泣:

    “母妃你为何这般讨厌他。”

    陈贵妃脑海里闪过一个白衣身影,咬牙切齿道:

    “姓许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旋即软下心肠,拉着临安的手:

    “那怀庆从小就是个心眼黑的,她的话不能信。临安,你不懂,现在除了议和,没人能救朝廷了。”

    ............

    王府。

    钱青书披着厚厚的大氅,直奔王贞文卧房。

    王贞文见他进来,挥挥手,屏退丫鬟,直截了当的问道:

    “都有哪些条件?”

    钱青书把云州的四个条件转述了一遍。

    “逆党!逆党!!”

    王贞文连骂数声,忽地剧烈咳嗽起来。

    钱青书坐在床边,轻抚他后背,助他顺气,叹息道:

    “事已至此,陛下都答应了,不过割让三洲之地是不可能的。陛下的底线是把禹州割让出去。”

    “承认潜龙城一脉为中原正统,乱我大奉人心,索要财帛,榨干我大奉财力,割让三洲,彻底成势.........”

    王贞文喃喃道:

    “完了,回天无力,回天无力了。”

    就算魏渊复活,也盘不活这局棋。

    钱青书叹道:

    “可谁又能说服陛下呢,况且,议和才是顺应大势。如今大奉能逆势而行的只有许七安。

    “但是王兄啊,逼许七安和朝廷决裂,何尝不是云州乱党的阴谋呢。他一直没有出现,就是明白了这一点。

    “我已查出他在司天监,也派人传信了,他若要来,早就来了。”

    ............

    司天监,大卧房。

    许七安浸泡在浴桶里,背靠着桶壁,怀里坐着年近四十,身娇体柔胜过少女的花神。

    她软绵绵的瘫坐在许七安怀里,脑袋枕在他肩膀,脸蛋酡红,眼儿迷离,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什,什么时辰了........”

    好不容易中场休息,慕南栀有气无力的问道。

    “刚过午膳不久。”

    许七安掐着慕南栀的柳腰,一刻都不让她离开自己怀里,精神抖擞。

    怀里的美人素白柔软,肌肤像是象牙一般,细腻又有弹性。

    午膳已过.........慕南栀带着哭腔骂道:

    “你是牲口吗?你玩了我一天一夜了,我,我不和你双修了.........”

    和小欲比起来,你的战斗力委实太弱..........许七安说道:

    “首次双修效果最好,目前我的气机还在增长,等到了极限再停。你体内的气机同样雄浑,南栀啊,你知道多少人渴望这种修为暴涨的修行吗。”

    浴桶边,水渍溅的到处都是,屏风上的衣裳、肚兜也早已滑落在地,被溢出的洗澡水浸湿。

    宽敞结实的床榻一片狼藉,棉被落在地上,床单皱巴巴的凌乱不堪,残留着不规则的斑痕。

    得益于花神灵蕴的浑厚,许七安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稳住了根基。

    正常状态,晋升后需要一旬左右的时间来稳固境界,适应力量。

    这时,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心悸感。

    招手从散乱的衣物里唤来地书碎片。

    【一:云州使团已经觐见过永兴,云州给出了四个条件。】

    怀庆把今早朝会上发声的事,详细的传书在地书聊天群里。

    末了,简单评价:

    【一:一败涂地,那姬远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加之以势压人,永兴和诸公根本没有和他谈判的筹码。】

    【七:窝囊!】

    圣子评价道。

    李灵素看完怀庆的转述,都替大奉觉得憋屈,何况是嫉恶如仇的李妙真。

    【二:这个废物皇帝,倘若真得割让三洲之地,那许平峰岂不是如虎添翼,云州军岂不是如虎添翼。大奉还有胜算?

    【许宁宴,到底该怎么办,是拼了还是怎么地,你说句话。】

    许七安最近很少传书发言,显得无比消极,这让飞燕女侠急的寝食难安。

    天地会其他成员同样心急,眼前大奉一步步滑向深渊却无能为力。

    【三:不必担心,安心做你们的事,和谈方面我会搞定。】

    简单解释一句后,他一边拥着绵软无力的慕南栀,一边和学霸长公主私聊。

    【三:殿下,万事俱备否?】

    ...........

    ps:这章本来有八千字,我后来删了一千多字。唉,有些心疼。本章6600字,四千字章节,剩下两千六是补的。

第一百零三章 议和尾声

    【一:想要逼永兴退位很简单,但如何维持后续的稳定,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怀庆通过私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你这个土著接不住我的梗啊,这时候你应该回一句“只欠东风”..........许七安习惯性在心里吐槽一下,传书道:
    【三:殿下说的在理,殿下经验丰富,有什么建议。】
    逼永兴退位很容易,他连皇帝都敢杀,何况逼永兴退位。
    难的是如何稳住大局,让朝堂诸公接受这件事,并愿意维持朝廷运转,愿意支持他许七安。
    【一:要先稳住诸公,魏公留下的班底,我都已私底下有过联络,做到万无一失。】
    许七安看完这段传书,再回想起怀庆刚才转述的谈判过程,心里一动:
    难怪魏党出奇的沉默,对于谈判结果冷眼旁观,原来早就已经通过气,背地里策划造反了。
    “刘洪张行英兵部尚书这些老狐狸,怀庆能压住他们,让他们卖命,驭人之术确实厉害。”许七安传书道:
    【单凭魏公的班底,稳不住朝堂。】
    【一:没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去说服王首辅,联合王党和魏党之力,足以稳住朝堂,剩余的党派,自会根据形势做出选择。。
    【许宁宴,你可有找过王首辅?】
    【三:啊这,我最近专注于修行,忘了此事。】
    双修也是修行.........他嘀咕一声,想到这里,一手握着地书碎片,一手拖住慕南栀绵软的臀儿,把她往上颠了颠,省的滑下去。
    年近四十,丰腴诱人的花神“嘤”了一声,趴在他肩头半睡半醒。
    她体内有股气机在经脉里运行,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许七安在大冬天泡冷水澡就是这个原因,给双方降降温。
    修行?你修为早就到瓶颈了,不拔出封魔钉,如何修行...........怀庆皱了皱眉,感觉许七安在骗她。
    【三:我会负责此事。】
    以他对王贞文的了解,以及目前局势的判断,王贞文肯定会选择与他合作。
    首先,王贞文本身是个小节有损,大节不亏的读书人,如果有一个可以救国的,且希望颇大的方案,他一定会选择铤而走险的尝试。
    其次,王家小姐与二郎有婚约在身,姻亲间的同谋,可比单纯的盟友要可靠多了。
    得到许七安肯定答复后,怀庆松了口气,没有过多询问,就如许七安没有询问她如何搞定魏党的老狐狸陪她造反。
    这是对双方能力的信任。
    【一:而后便是兵力问题,行动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夺下宫门,逼永兴退位。待尘埃落定,禁军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
    禁军五营只忠于皇帝,只听皇帝调遣。
    就算她怀庆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策反所有禁军统领,能策反小部分,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不过,禁军虽然难以策反,但拉拢京城十二卫就要轻松多了。
    只要有许七安这枚定海神针,怀庆有足够的信心在短时间内占领宫城。
    【三:宗室的态度呢?】
    【一:宗室现在恨不得把永兴拽下皇位,让他们承认云州一脉是正统,这比杀了他们还难以接受。】
    敲定好细节后,怀庆不无忧虑的说道:
    【纵使稳住朝廷,待云州叛军休整完毕,雍州依旧守不住。宁宴,你可有什么办法?】
    怀庆自诩聪慧擅谋,但唯独追平超凡强者这件事,她苦思良久,考虑过拉拢盟友,比如蛊族,比如南妖,但他们要么被牵制,要么脱不开身。
    难以相助大奉。
    【三:实不相瞒,殿下,我已经拔出最后一根封魔钉,晋升二品了。】
    那边沉默许久,怀庆才传书过来:
    【你,你如何做到的?】
    她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喜从天降,茫然不解.........情绪非常复杂,但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畅快感。
    就如同迷失在浓雾中的旅人,终于拨开了层层迷雾。
    【三:可以向殿下透露一二,但务必保密。】
    怀庆精神一振,道:
    【请说。】
    【三:替我拔除封魔钉的是八号,他是阿苏罗。】
    怀庆目光发愣的盯着这条传书,险些握不住玉石小镜。
    八号就是阿苏罗?是了,八号一直在闭关,而阿苏罗是近期归位的,阿苏罗归位后,金莲道长出关,没多久就说八号出关了,时间上吻合..........怀庆又惊喜又懊恼。
    她还是大意了,没有把八号和阿苏罗联系起来。
    “八号如果是阿苏罗的话,他不但助许七安晋升二品,本身?是天地会成员,属于盟友,大奉等于一下子有了两位以战力著称的武夫,金莲道长的这枚暗子,一下子盘活整个局面,厉害啊.........”
    作为善谋者,她认为金莲道长不显不露水,但绝对是当世一流的棋手。
    真正的棋手,最精妙的往往不是短期内的高绝操作,而是一些不愠不火,但却伏脉千里的棋子。
    在这方面,怀庆心里有一份名单,榜首毫无疑问是监正,榜眼和探花是魏渊和许平峰。
    现在多了两位,一位是死后五百年,还能让监正吃大亏的初代,与监正一样位列榜首。金莲道长,则与许平峰并列。
    接着,许七安又向她说明了阿苏罗修行一气化三清,以分裂出的化身为“坐标”,对抗佛门“四大皆空”法术的操作。
    怀庆再无疑惑,不,还有一个疑惑:
    【宁宴为何独独与我说此事?】
    却隐瞒了天地会其他成员。
    因为只有你没社死,所以告不告诉你,问题都不大.........许七安传书解释:
    【此事毕竟需要阿苏罗自身允许,我不便随意泄露旁人隐秘。但对于殿下,卑职向来掏心掏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怀庆府,午后的书房里,怀庆坐在案边,以手代笔,写道:【我差点就信了.......】
    她没有把这条信息传出去,用指尖抹去,重新输入:
    【是因为他们都在群里大肆嘲讽阿苏罗...........】
    想了想,再一次抹去。
    最后一本正经的传书道:
    【本宫知道了。】
    【三:殿下,最后一个问题.........】
    ...........
    司天监。
    许七安从浴桶里站起身,双手托在慕南栀的臀上,她下意识的双腿勾紧健硕的腰,藕臂揽住他脖子,歪着头枕在许七安肩膀。
    两人的肤色,一个白皙晶莹,一个古铜色,视觉冲击感极强。
    他把慕南栀轻轻放在床上,收回了授予她的把柄。
    花神沉睡中“嗯”了一声,精致好看的眉头,轻轻一皱。
    这女人比任何催情毒都要浓烈啊...........许七安恋恋不舍的替她盖上棉被,又捡起遗落在地板上的手串,重新戴在欺霜胜雪的皓腕。
    这样花神就从世上最浓烈的催情毒药,变成了让人心如止水的阿姨。
    接着,许七安取出太平刀,把它放在桌上,嘱咐道:
    “看好你的女主人,谁都不能进来,知道了吗。”
    太平刀“嗡嗡”鸣颤,传达出“明白了”的意念。
    太平刀已经成长起来,一般的四品高手在它面前就如待宰的羔羊。
    许七安开门离开,指肚在门上轻轻划过,涂抹了会让人麻痹昏迷的剧毒。
    ...........
    王府。
    王贞文刚派人送走钱青书,没多久,管家悄声进来,在外室禀报道:
    “老爷,许银锣来了。”
    原本已经有些疲乏的王贞文,精神一振,连忙道:
    “快,请他进来。”
    管家依言退去,俄顷,卧房的门被推开,王贞文看见一袭青衣,挺拔俊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看见帘外的一袭青衣,王贞文目光恍惚了一下,等看清许七安的脸后,不知是感慨还是惋惜的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我险些以为魏渊回来了。”
    王贞文望着进来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首辅大人这病是怎么回事?”
    许七安走到床边,握住王贞文的手腕,感应了一下脉搏,同时侧耳聆听。
    这.......他眉头紧皱,王贞文的身体,就像一台到了退休年纪的机器,各个零件老化严重。
    “天人尚有五衰,何况是老夫一介凡人?”
    王贞文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司天监的术士来说过了,安心静养,或许能枯木逢春。此次之外,再无他法。”
    许七安“嗯”了一声,暗中渡送了几缕气机,助他活血养气。
    司天监确实有很多灵丹妙药,生死人肉白骨的不再少数,人宗也有不少极品丹药。
    但越是高阶的丹药,蕴含的药力就越强,这绝对不是没有修行过的凡人能承受的。
    就拿血丹来说,内蕴旺盛生命力,但因为层次太高,四品强者吞服,十死无生。
    所以,复活一个高品级的强者,或许不会太难,但复活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凡人.........嗯,自从宋卿创造出人体炼成术,也不是太难了。
    只要有点化万物的九色莲子,凡人也能借壳重生。
    “和谈的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王贞文直入主题,凝视着坐在床边的许七安:
    “你实话与老夫说,你有什么打算?”
    他的目光灼灼,像是绝境之人等待最后一份希望。
    我如果告诉他,我没有任何办法,老首辅最后这口气怕是续不上了............这一刻,许七安忽然庆幸自己延后来访,倘若当日与怀庆商议完,便来王府拜访老首辅。
    那么,一句“我无能为力”,也许会让这位苦苦支撑的老人,黯然消逝。
    许七安脸色严肃,一字一句道:
    “我入二品了。”
    王贞文手掌用力抓紧床单,手背青筋一根根凸起,他深深看了许七安一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豪放畅快,一扫阴霾。
    他从许七安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自信。
    他安心了。
    许七安默默坐着,等待着老首辅吐完胸中郁垒。
    “你有什么计划?”
    王贞文缓慢收敛情绪,又恢复了老练沉稳的姿态。
    许七安直言了当道:
    “我要换皇帝!”
    出奇的是,王贞文脸色平静,没有任何意外。
    老首辅叹息一声,说道:
    “永兴是守成之君,扛不起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哪怕顺利解决这次和谈事件,如果有第二次,第三次大不利的局面,他还是会打退堂鼓。
    “有时候,来自后方的麻烦,才是最致命的。朝廷想要和云州拼国运,就必须要有一个安稳的后方。”
    停顿一下,他望着许七安,道:
    “你想立谁?”
    许七安没有犹豫:
    “炎亲王。”
    王首辅闻言,松了口气:
    “好,这样就好,炎亲王是嫡子,太后所出,他登基,名正言顺。”
    两人商议之后,老首辅抓起床头的铃铛,摇了摇。
    门外的管家推门而入。
    王贞文吩咐道:
    “去把钱首辅、孙尚书、赵侍郎........他们请来。”
    他一连报了六七个名字,都是王党骨干。
    许七安顺势起身:
    “晚辈先告退。”
    ............
    厉王府。
    “永兴糊涂啊!”
    年迈得厉王听闻消息,拄着拐棍,颤巍巍的站起身,连拍桌子。
    堂内,是一众亲王、郡王。
    “乱臣贼子是正统,那我们算什么?祖宗们算什么?”誉王语气低沉:
    “陛下太怕事了,云州想要的是钱粮土地,咱们就算咬死了不放,本王就不信他姬远敢真的离京。”
    “谁让他是皇帝呢。”
    这时,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众亲王、郡王扭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炎亲王。
    历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行了,云州以势压人,陛下能有什么办法。”
    他扫了一眼满脸愤懑的郡王、亲王,沉声道:
    “而今之际,是虚与委蛇,等待开春。只要朝廷缓过这口气,什么都好说。只要我们这一脉坐稳了江山,说他黑他就是黑,说他白,他就白。”
    尽管心里无比恼恨永兴帝,但历王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稳一稳宗室的情绪。
    国家大事,皇帝能做主,但祖宗的事,就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永兴帝的决策,是把大家的祖辈推向不义。
    ...........
    三天后,云州和朝廷谈判结束,这场议和正是进入尾声。
    不管中低层京官是什么态度,京城百姓是什么态度,京城学子是什么态度。
    在所有人看来,这次议和已经是板上钉钉。

第一百零四章 造反(22000/10万)

    御书房。
    永兴帝展开文书,仔细审阅着双方的“协议”,协议内容繁杂,涉及到的细则极多,第一个条件不变:
    自永兴一年起,大奉每年向云州进贡白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
    细则上的延伸、改动:
    头一年只需要进贡十五万两,绢三十万匹,来年必须还清。
    第二个条件不变,和谈结束后,大奉朝廷要立刻朝各地衙门发邸报,承认云州一脉是中原正统,并张贴告示,昭告天下。
    第三个条件,扯皮最久。
    云州方面要求朝廷割让雍州、禹州和漳州。
    雍州再往北,就是京城地界,因此雍州是不可能割让的,这是原则性问题。
    谈判过程中,姬远再次以云州超凡强者施压,但这一次不管用,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死不松口。
    禹州和漳州,前者铁矿资源丰富,后者是大奉三大粮仓之一,此二洲若是割让给云州叛军,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但保下了雍州,禹州和漳州就不得不让出去,从地理位置来说,这两州距离京城还算遥远,不及雍州这般致命。。
    第四个条件,监正的炼器手札。
    永兴帝昨日已经派人去司天监取,出乎意料,司天监的宋卿很痛快的就给出来了。
    痛快的仿佛这不是亡师的遗物。
    “陛下,虽然和谈顺利达成,但云州叛军狼子野心,不能轻信啊。”
    年迈的历王,此刻也在御书房内,他是在场唯一被赐座的人。
    “叔公放心!”
    永兴帝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以往的笑容,语气轻松的说道:
    “此事,朕早已与诸公商议过,等送走了云州使团,朕会亲自找许银锣,让他去南疆搬救兵。蛊族和妖族都有不少超凡强者。让许银锣把他们请来便是。
    “再有一月便是春祭,春祭后,大地回春,寒灾可解,局面一定会好起来的。”
    历王闻言,微微颔首:
    “本王听说前些日子,陛下与许银锣闹的不愉快?”
    永兴帝摆摆手:
    “小事而已,朕平日里敬他三分,但国家大事,朕自有主张。不容他逞匹夫之勇。”
    至于搬救兵的事,永兴帝完全没想过许七安改怎么请,难不难请,似乎一切都是许七安应该做的。
    就像他把蛊族和妖族发展成盟友。
    厉王“嗯”了一声,脸色稍松,缓缓道:
    “原来陛下早有计较,那本王就放心了。”
    永兴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刚才说的一清二楚,先议和,稳住叛军,再让许银锣豁出脸去请南疆盟友援助。同时等待开春,消退寒灾。
    厉王同样也没考虑过任务难度。
    ..........
    城门外,六骑策马狂奔而来,他们披着斗篷,骑乘快马,呼啸着穿过城门。
    入城门,马匹奔驰速度锐减,为首一骑勒住马缰,回首望向城墙。
    他脸色僵硬,缺乏表情,像是石头雕刻而成。
    杨砚!
    楚州屠城案后,杨砚便留在了那里,朝廷任命他为楚州总兵兼楚州都指挥使。
    即使在魏渊死后,他也一直留在那里楚州,不曾回京。
    “召集所有潜伏在京城的兄弟,等待命令。”杨砚侧头,看向左边的下属。
    “是!”
    下属双手抱拳,接着拽住马缰,轻轻一拽,与队伍分离,朝另一条道疾驰而去。
    义父生前没能扶上六皇子登基,如今,该是我们这一派执掌乾坤了..........杨砚移动视线,顺着宽敞的主干道,眺望皇宫方向。
    ...........
    打更人衙门。
    四名金锣齐聚一堂,门窗紧闭。
    金锣赵锦盯着对面的银锣宋廷风,眯了眯眼,道:
    “许银锣真的这么说?”
    许银锣已经成为一种称号,而非官职了。
    在大奉,只要说出“许银锣”三个字,谁都知道指是哪位。
    宋廷风笑道:
    “如今中原动荡,朝廷也处于危机之中,几位金锣能否在这场洪流中抓住机会,就看今日选择。
    “宁宴是魏公的弟子,四位大人与他亦有交情,并不陌生,还怕他坑你们不成。再说,讲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大奉,效忠谁最有前途?
    “不是坐在金銮殿里,向云州叛军摇尾乞怜那位,而是我的兄弟。”
    赵锦和其他三位金锣对视一眼,沉吟一下,道:
    “许银锣为什么不自己来?”
    宋廷风不答,而是取出一张纸条:
    “看完你们自然知道。”
    赵锦接过,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先是松口气,评价道:
    “是他的字迹。”
    接着,眸光一凝,盯着纸面看了许久。
    赵锦深吸一口,压下内心翻涌的激动情绪,不动声色的把纸条交给另外三名金锣,传阅完毕后,他说道:
    “你回复许银锣,只要他没骗我,我赵锦可以把这条命交给他,但我们要和他见一面。”
    ...........
    驿站。
    姬远握着传音法螺,道:
    “无趣!
    “大奉的小皇帝无趣,朝堂诸公也无趣,国子监学子更无趣。
    “我听说当初镇北王尸体运回京城时,元景闭宫不见百官,有个叫许新年的庶吉士,堵在午门从早骂到晚,骂的元景妥协开门。
    “可惜朝堂上没有见到此子,谈判中亦没见着,许是位卑言轻,没资格与我同案辩论。”
    关于许新年的事,他是从这几天的谈判中,偶尔听到有人私底下嘀咕说:
    那云州来的小子牙尖嘴利,如果翰林院许大人能来,定骂的他当场痛哭流涕,乖乖滚回云州。
    传音法螺里传来葛文宣的笑声:
    “那你怕是没机会见到了,许新年此人,是许七安的堂弟,元霜和元槐的堂哥。
    “他并不在京城,而是随大奉军在青州打仗,嗯,青州失守后,他被卓浩然砍了一刀,生死不知了。”
    姬远啧啧摇摇头:
    “一介书生,硬挨卓将军一刀,怕是凶多吉少。不提他了,葛将军,那姓许的至今没有现身。”
    葛文宣沉吟一下,道:
    “看来与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姓许的黔驴技穷了,默认了和谈,想着争取时间熬过寒冬,然后向南疆求援。”
    这是很容易就能推理出的事情,大奉超凡战力紧缺,尽是些三品之流,根本不可能与一品、二品强者争锋。
    而到了超凡境,从三品开始,再想晋升,那可就难了。
    资质差的,就像武林盟寇阳州,五百年才勉强晋升,成为二品武夫。
    资质拔尖的,比如国师、洛玉衡之流,年纪轻轻就是二品,但也在二品境卡了足足二十年。
    既然短期内无法靠自身晋升来追平战力,那么求援是许七安唯一的选择。
    姬远嗤笑一声:
    “南疆蛊族受限于蛊神之力,难以诞生一品,七部中只有天蛊婆婆是二品,却不擅长战斗。南妖的超凡强者更是稀少的可怜。
    “那具可怕的残尸不可能离开南疆,九尾天狐倒是有可能会插手中原之争,可是,她如果来了中原,那西域便没了牵制,亦可分一部分兵力进攻中原。
    “其实唯一的变数在巫神教,纳兰天禄脱困后,巫神教便有了一位大巫师,一位雨师。
    “他们如果和大奉结盟,倒是有些头疼。”
    “九公子聪明。”葛文宣笑着说:
    “我亦是如此认为,但老师说,暂时不用理会巫神教,至于缘由,我便不知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
    “许七安既然甘愿做缩头乌龟,便由他去吧,一个三品武夫,翻不起什么风浪了。明日离京?”
    姬远“嗯”了一声:
    “明日早朝交换文书,而后便可离京返回云州了。”
    这是必要的流程,谈判结束后,双方交换文书,然后在朝会这种公开场合“告别”。
    传音结束,姬远把传音法螺交还许元霜,笑眯眯的问一旁的许元槐:
    “元槐,京城教坊司里的花魁,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今日离京,趁着还有时间,九哥带你去享受享受?”
    许元槐并不搭理他。
    姬远毫不在意,把玩着折扇出门,他也就随口一说,可不敢真去教坊司,万一遇刺怎么办。
    ...........
    次日,朝会。
    卯时,天色漆黑,文武百官井然有序的穿过东西两座侧门,过金水桥,京官候在丹陛、台阶和广场,诸公迈入金銮殿。
    今日早朝专为云州使团举行,主角是姬远和一众随行者。
    二十多名身穿云州官袍的“谈判团”,迈入金銮殿,趾高气昂,带着胜利者的强势和傲然。
    永兴帝高居御座,不痛不痒的聊了几句后,便让人交换文书。
    “承蒙陛下和诸位大人款待,本官此行甚是开心。”
    姬远笑容满面的朝永兴帝作揖,朝诸公作揖。
    金銮殿内,众臣脸色难看,只当看不见他一脸的嘲弄和肆意张扬的气焰。
    “对了,京城近来民怨沸腾,公然辱骂朝廷,辱骂陛下。在下建议,该杀就杀,以儆效尤。”姬远笑道。
    身侧的许元霜则想起,九哥这几天时常打探民间消息,日日听着京中百姓、国子监学子怒骂云州使团和潜龙城一脉,当时他手摇折扇,看似毫不在意。
    原来是暗暗记在心里了。
    永兴帝现在只想赶紧送走云州使团,道:
    “不劳姬使节操心,朕自会处理。另,银两和绢已经筹备妥当,可由姬使节带走。”
    至于割地,后续还有一堆工作,比如通知当地官府,撤走乡绅贵族以及当地军队等等。
    不可能立刻完成。
    “如此,便谢过陛下........”
    姬远话音方落,忽听“轰隆”一声,火炮声从遥远处传来,紧接着,密集的鼓声也同步传来,是宫门方向。
    殿内众人大惊失色,其中包括姬远为代表的云州使团。
    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永兴帝眼里慌张一闪而逝,强作镇定,望向赵玄振: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赵玄振领命退去,他跨出金銮殿,俯瞰殿外广场,下方官员一片大乱,脸色惶急,宫中禁卫一部分涌向宫门,一部分奔向金銮殿,保护陛下和诸公。
    金銮殿内,姬远眉头紧皱,握紧银骨这扇,沉吟不语。
    许元霜和许元槐,前者蹙眉,后者频频朝外张望。
    殿内文武官员,皇室宗亲,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赵玄振狂奔着返回,他拎着衣袍下摆,跑的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尖叫道: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陛下,叛军打进来了,打进来了。”
    殿内众人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向姬远,自云州起事开始,“叛军”这个词就和云州挂钩,听了两个多月,骤闻叛军二字,本能的反应是,云州叛军杀进京城了。
    姬远等人也愣了一下。
    旋即便听赵玄振喘了一口气,续上话来:
    “高喊着清君侧.........”
    喧哗声再次于殿内掀起,永兴帝猛的看向皇室宗亲所在之处,接着一愣,因为他看见了炎亲王。
    按理说,此刻炎亲王应该不在此地才对,莫非不是他?
    一众亲王、郡王同样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炎亲王。勋贵中,有几个修为在身,不动声色的向炎亲王靠拢。
    如果说,朝廷里有谁能造反、敢造反,大概只有这位太后所出的亲王了。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没人不懂。
    炎亲王懵了。
    “什么叫打进来了?可有攻破宫门?”
    勋贵里,一名国公大步出列,恶狠狠的瞪着赵玄振:
    “把话说清楚。”
    脸色苍白的赵玄振正要说话,殿外忽然传来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惨叫声。
    这下不用说了。
    叛军有内应,而且规模不小..........殿内众人立刻做出判断。
    把守宫门的是禁军,守皇城的是十二卫,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连续攻下皇城和宫城,除非叛军就是十二卫和禁军。
    什么人竟然能策反禁军和京城十二卫?
    众人念头闪烁间,喊杀声越来越近,直到有大内侍卫惨叫着摔入金銮殿。
    殿门外,人影闪动,一马当先杀进来的,是穿着打更人差服的两名金锣,以及穿轻甲拎长枪的杨砚,再往后则有银锣铜锣、羽林卫、御刀卫等。
    成员非常复杂,但他们手臂上都缠着一条红绸。
    他们提着带血的刀,将殿内诸公、宗室、勋贵,团团围住。
    “杨砚?
    一位郡王认出了他,又惊又怒:
    “乱臣贼子,你敢行谋逆之事,不怕诛你九族吗!”
    永兴帝压下所有情绪,维持着君王的镇定,撑案而起,看一眼炎亲王,转而望向杨砚和几位金锣,强作冷静,道:
    “你们的主子是谁。”
    与此同时,两位勋贵一左一右,钳制住了炎亲王。
    看到杨砚和几位金锣现身,明眼人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这些魏渊的党羽,当初可是支持六皇子的。
    若非魏渊死的早,许七安杀了贞德后,登基的绝对不会是太子,而是当初的六皇子。
    姬远很懂得在关键时刻低调,握着折扇冷眼旁观。
    “九公子,大奉朝廷内乱了。”
    一位绯袍官员半喜半忧的说道。
    这和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和谈能让朝廷内部乱起来,那么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了,甚至比谈成议和效果更好。
    一旦中枢乱了,大奉朝廷会以让人惊喜的速度崩溃、瓦解。
    当然,使团的生命安危就有些不受保障,所有是一半喜一半忧。
    “静观其变。”另一位绯袍官员低声说:
    “不管谁胜谁负,如果不想国破家亡,必定要与我们客客气气。”
    依目前大奉的局势,与云州撕破脸皮,那是死路一条。造反的人不会看不到这个事实。
    “这,这和我没关系.........”
    炎亲王只是练气境修为,被两位修为高深的勋贵制住,毫无反抗能力。
    这时,殿外的厮杀声停了下来,似是分出胜负。
    当然,远处依旧有火炮声和鼓声,其他处的战斗还在继续。
    “不必为难六皇兄,此事与他无关。”
    清冷悦耳的声音传来,殿内众人或回头,或侧目,看见金銮殿外,一袭素白长裙的倩影,跨过高高的门槛,裙摆拖曳于地,走了进来。
    长公主?
    不明真相的人一脸愕然。
    永兴帝愣住了,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人会是她。
    “怀庆?”
    永兴帝指着她,怒道:
    “你想干什么,回答朕,你想干什么?!”
    他用力一拍大案,气势猛的高涨了几分。
    怀庆一步步走到御座之下,望着永兴帝,语气平淡,声音却不低:
    “请皇兄退位!”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姬远瞠目结舌,端详着怀庆的背影,眼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惊艳。
    “你?怀庆.......”
    永兴帝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双手撑在案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大逆不道的皇妹,突然咆哮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永兴帝重拳出击。
    换成任何一个兄弟,他会既小心又警惕,但现在要求他退位的、造反的,是一个女流之辈。
    笑话!
    他没再去看怀庆,而是望向杨砚和金锣们,以及围住殿内群臣的叛军们,怒斥道:
    “尔等疯了不成,陪一个女人造反?你们有几个头可以砍。
    “凭她也能成事?问问这满殿诸公,谁会支持她。问问天下人,谁会支持她一个女流之辈。”
    这时,刘洪默默出列,作揖,高声道:
    “请陛下退位!”
    然后是钱首辅,他与刘洪并肩而立,作揖,大声道:
    “请陛下退位!”
    接着,右都御史张行英、刑部孙尚书、兵部尚书一起出列,齐声道:
    “请陛下退位!”
    仿佛引发了群体效应,顿时,一大片的官员作揖出声:
    “请陛下退位!”
    人数占了殿内人数近一半。
    王党和魏党,第一次如此齐心。
    永兴帝脸色陡然僵住,继而缓缓苍白,他怔怔的望着殿内躬身作揖的官员,好半天,嘴唇颤抖着喃喃道:
    “疯了,你们都疯了..........”
    皇室宗亲这边,亲王和郡王们茫然无措,唯独炎亲王,欣喜若狂,激动的浑身颤抖。
    大理寺卿难以置信,挨个儿的去扶作揖的官员,训斥道:
    “你们都疯了吗,陪一个女流之辈发疯,谁给你们的胆子,莫要逞一时之快,成不了事的。”
    现在只是打了个突袭,后续呢?
    皇室宗亲数量庞大,只需登高一呼,就能平了叛乱。
    因为没有人会支持一个女流之辈。
    跟着一个公主造反,不是疯子是什么?
    怀庆双手交叠于小腹,淡淡道:
    “带下去,让他写退位诏书。”
    杨砚领着几名银锣大步上前,朝着御座上的永兴帝走去。
    “不得放肆!”
    掌印太监赵玄振张开双臂,挡在杨砚几人面前,他脸色微微发白,疾言厉色道:
    “临安殿下与许银锣有婚约,尔等造反,许银锣不会放过你们!”
    这句话,宛如暮鼓晨钟,惊醒了犹豫不定的皇室宗亲、勋贵、以及王党魏党除非的官员。
    永兴帝灰败得眼神里,陡然迸发出亮光,就像绝望之人,看到了一缕曙光。
    没错,他还有许七安。
    只要许七安支持他,任凭怀庆和炎亲王再怎么嚣狂,也成不了大事。
    那些徘徊犹豫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永兴帝定了定神,环顾杨砚等人,朗声道: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悬崖勒马,朕可既往不咎。拿下逆贼怀庆,朕还要赏你们。
    “否则,尔等应该知道谋逆是何下场。”
    赵玄振胆儿一壮,朝着喝道:“还不退下!”
    “乱臣贼子,还不悔改。”
    “跟着一介女流造反,嫌命长吗。”
    “速速拿下怀庆,不然,等禁军杀来,等许银锣杀来,你们都要死。”
    那些拥趸永兴帝的官员、勋贵,大声呵斥。
    “唉!”
    巨大的叹息声回荡在殿内,怀庆身后的影子里,一道人影膨胀、伸展,正是刚刚镇压了禁军五营的许七安。
    刚才还把许七安挂在嘴边,正主下一刻就来了,永兴帝眼里喜色刚有浮动,便见这位大奉第一武夫,冷冰冰的望着自己,道:
    “永兴,退位吧,我可以保你不死。
    “不然,先帝就是你的下场。”
    永兴帝脸色煞白如雪,身子一晃,像是失去了力气自称,跌坐在龙椅上。
    那些拥趸永兴帝的官员、勋贵,脸色齐齐僵硬。
    姬远手里的银骨这扇,“啪嗒”摔在地上,他瞳孔如遇强光,剧烈收缩。
    要造反的,是许七安...........
    ……
    ps:四千章节,两千加更。

第一百零四章 造反(22000/10万)

    御书房。
    永兴帝展开文书,仔细审阅着双方的“协议”,协议内容繁杂,涉及到的细则极多,第一个条件不变:
    自永兴一年起,大奉每年向云州进贡白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
    细则上的延伸、改动:
    头一年只需要进贡十五万两,绢三十万匹,来年必须还清。
    第二个条件不变,和谈结束后,大奉朝廷要立刻朝各地衙门发邸报,承认云州一脉是中原正统,并张贴告示,昭告天下。
    第三个条件,扯皮最久。
    云州方面要求朝廷割让雍州、禹州和漳州。
    雍州再往北,就是京城地界,因此雍州是不可能割让的,这是原则性问题。
    谈判过程中,姬远再次以云州超凡强者施压,但这一次不管用,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死不松口。
    禹州和漳州,前者铁矿资源丰富,后者是大奉三大粮仓之一,此二洲若是割让给云州叛军,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但保下了雍州,禹州和漳州就不得不让出去,从地理位置来说,这两州距离京城还算遥远,不及雍州这般致命。。
    第四个条件,监正的炼器手札。
    永兴帝昨日已经派人去司天监取,出乎意料,司天监的宋卿很痛快的就给出来了。
    痛快的仿佛这不是亡师的遗物。
    “陛下,虽然和谈顺利达成,但云州叛军狼子野心,不能轻信啊。”
    年迈的历王,此刻也在御书房内,他是在场唯一被赐座的人。
    “叔公放心!”
    永兴帝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以往的笑容,语气轻松的说道:
    “此事,朕早已与诸公商议过,等送走了云州使团,朕会亲自找许银锣,让他去南疆搬救兵。蛊族和妖族都有不少超凡强者。让许银锣把他们请来便是。
    “再有一月便是春祭,春祭后,大地回春,寒灾可解,局面一定会好起来的。”
    历王闻言,微微颔首:
    “本王听说前些日子,陛下与许银锣闹的不愉快?”
    永兴帝摆摆手:
    “小事而已,朕平日里敬他三分,但国家大事,朕自有主张。不容他逞匹夫之勇。”
    至于搬救兵的事,永兴帝完全没想过许七安改怎么请,难不难请,似乎一切都是许七安应该做的。
    就像他把蛊族和妖族发展成盟友。
    厉王“嗯”了一声,脸色稍松,缓缓道:
    “原来陛下早有计较,那本王就放心了。”
    永兴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刚才说的一清二楚,先议和,稳住叛军,再让许银锣豁出脸去请南疆盟友援助。同时等待开春,消退寒灾。
    厉王同样也没考虑过任务难度。
    ..........
    城门外,六骑策马狂奔而来,他们披着斗篷,骑乘快马,呼啸着穿过城门。
    入城门,马匹奔驰速度锐减,为首一骑勒住马缰,回首望向城墙。
    他脸色僵硬,缺乏表情,像是石头雕刻而成。
    杨砚!
    楚州屠城案后,杨砚便留在了那里,朝廷任命他为楚州总兵兼楚州都指挥使。
    即使在魏渊死后,他也一直留在那里楚州,不曾回京。
    “召集所有潜伏在京城的兄弟,等待命令。”杨砚侧头,看向左边的下属。
    “是!”
    下属双手抱拳,接着拽住马缰,轻轻一拽,与队伍分离,朝另一条道疾驰而去。
    义父生前没能扶上六皇子登基,如今,该是我们这一派执掌乾坤了..........杨砚移动视线,顺着宽敞的主干道,眺望皇宫方向。
    ...........
    打更人衙门。
    四名金锣齐聚一堂,门窗紧闭。
    金锣赵锦盯着对面的银锣宋廷风,眯了眯眼,道:
    “许银锣真的这么说?”
    许银锣已经成为一种称号,而非官职了。
    在大奉,只要说出“许银锣”三个字,谁都知道指是哪位。
    宋廷风笑道:
    “如今中原动荡,朝廷也处于危机之中,几位金锣能否在这场洪流中抓住机会,就看今日选择。
    “宁宴是魏公的弟子,四位大人与他亦有交情,并不陌生,还怕他坑你们不成。再说,讲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大奉,效忠谁最有前途?
    “不是坐在金銮殿里,向云州叛军摇尾乞怜那位,而是我的兄弟。”
    赵锦和其他三位金锣对视一眼,沉吟一下,道:
    “许银锣为什么不自己来?”
    宋廷风不答,而是取出一张纸条:
    “看完你们自然知道。”
    赵锦接过,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先是松口气,评价道:
    “是他的字迹。”
    接着,眸光一凝,盯着纸面看了许久。
    赵锦深吸一口,压下内心翻涌的激动情绪,不动声色的把纸条交给另外三名金锣,传阅完毕后,他说道:
    “你回复许银锣,只要他没骗我,我赵锦可以把这条命交给他,但我们要和他见一面。”
    ...........
    驿站。
    姬远握着传音法螺,道:
    “无趣!
    “大奉的小皇帝无趣,朝堂诸公也无趣,国子监学子更无趣。
    “我听说当初镇北王尸体运回京城时,元景闭宫不见百官,有个叫许新年的庶吉士,堵在午门从早骂到晚,骂的元景妥协开门。
    “可惜朝堂上没有见到此子,谈判中亦没见着,许是位卑言轻,没资格与我同案辩论。”
    关于许新年的事,他是从这几天的谈判中,偶尔听到有人私底下嘀咕说:
    那云州来的小子牙尖嘴利,如果翰林院许大人能来,定骂的他当场痛哭流涕,乖乖滚回云州。
    传音法螺里传来葛文宣的笑声:
    “那你怕是没机会见到了,许新年此人,是许七安的堂弟,元霜和元槐的堂哥。
    “他并不在京城,而是随大奉军在青州打仗,嗯,青州失守后,他被卓浩然砍了一刀,生死不知了。”
    姬远啧啧摇摇头:
    “一介书生,硬挨卓将军一刀,怕是凶多吉少。不提他了,葛将军,那姓许的至今没有现身。”
    葛文宣沉吟一下,道:
    “看来与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姓许的黔驴技穷了,默认了和谈,想着争取时间熬过寒冬,然后向南疆求援。”
    这是很容易就能推理出的事情,大奉超凡战力紧缺,尽是些三品之流,根本不可能与一品、二品强者争锋。
    而到了超凡境,从三品开始,再想晋升,那可就难了。
    资质差的,就像武林盟寇阳州,五百年才勉强晋升,成为二品武夫。
    资质拔尖的,比如国师、洛玉衡之流,年纪轻轻就是二品,但也在二品境卡了足足二十年。
    既然短期内无法靠自身晋升来追平战力,那么求援是许七安唯一的选择。
    姬远嗤笑一声:
    “南疆蛊族受限于蛊神之力,难以诞生一品,七部中只有天蛊婆婆是二品,却不擅长战斗。南妖的超凡强者更是稀少的可怜。
    “那具可怕的残尸不可能离开南疆,九尾天狐倒是有可能会插手中原之争,可是,她如果来了中原,那西域便没了牵制,亦可分一部分兵力进攻中原。
    “其实唯一的变数在巫神教,纳兰天禄脱困后,巫神教便有了一位大巫师,一位雨师。
    “他们如果和大奉结盟,倒是有些头疼。”
    “九公子聪明。”葛文宣笑着说:
    “我亦是如此认为,但老师说,暂时不用理会巫神教,至于缘由,我便不知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
    “许七安既然甘愿做缩头乌龟,便由他去吧,一个三品武夫,翻不起什么风浪了。明日离京?”
    姬远“嗯”了一声:
    “明日早朝交换文书,而后便可离京返回云州了。”
    这是必要的流程,谈判结束后,双方交换文书,然后在朝会这种公开场合“告别”。
    传音结束,姬远把传音法螺交还许元霜,笑眯眯的问一旁的许元槐:
    “元槐,京城教坊司里的花魁,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今日离京,趁着还有时间,九哥带你去享受享受?”
    许元槐并不搭理他。
    姬远毫不在意,把玩着折扇出门,他也就随口一说,可不敢真去教坊司,万一遇刺怎么办。
    ...........
    次日,朝会。
    卯时,天色漆黑,文武百官井然有序的穿过东西两座侧门,过金水桥,京官候在丹陛、台阶和广场,诸公迈入金銮殿。
    今日早朝专为云州使团举行,主角是姬远和一众随行者。
    二十多名身穿云州官袍的“谈判团”,迈入金銮殿,趾高气昂,带着胜利者的强势和傲然。
    永兴帝高居御座,不痛不痒的聊了几句后,便让人交换文书。
    “承蒙陛下和诸位大人款待,本官此行甚是开心。”
    姬远笑容满面的朝永兴帝作揖,朝诸公作揖。
    金銮殿内,众臣脸色难看,只当看不见他一脸的嘲弄和肆意张扬的气焰。
    “对了,京城近来民怨沸腾,公然辱骂朝廷,辱骂陛下。在下建议,该杀就杀,以儆效尤。”姬远笑道。
    身侧的许元霜则想起,九哥这几天时常打探民间消息,日日听着京中百姓、国子监学子怒骂云州使团和潜龙城一脉,当时他手摇折扇,看似毫不在意。
    原来是暗暗记在心里了。
    永兴帝现在只想赶紧送走云州使团,道:
    “不劳姬使节操心,朕自会处理。另,银两和绢已经筹备妥当,可由姬使节带走。”
    至于割地,后续还有一堆工作,比如通知当地官府,撤走乡绅贵族以及当地军队等等。
    不可能立刻完成。
    “如此,便谢过陛下........”
    姬远话音方落,忽听“轰隆”一声,火炮声从遥远处传来,紧接着,密集的鼓声也同步传来,是宫门方向。
    殿内众人大惊失色,其中包括姬远为代表的云州使团。
    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永兴帝眼里慌张一闪而逝,强作镇定,望向赵玄振: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赵玄振领命退去,他跨出金銮殿,俯瞰殿外广场,下方官员一片大乱,脸色惶急,宫中禁卫一部分涌向宫门,一部分奔向金銮殿,保护陛下和诸公。
    金銮殿内,姬远眉头紧皱,握紧银骨这扇,沉吟不语。
    许元霜和许元槐,前者蹙眉,后者频频朝外张望。
    殿内文武官员,皇室宗亲,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赵玄振狂奔着返回,他拎着衣袍下摆,跑的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尖叫道: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陛下,叛军打进来了,打进来了。”
    殿内众人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向姬远,自云州起事开始,“叛军”这个词就和云州挂钩,听了两个多月,骤闻叛军二字,本能的反应是,云州叛军杀进京城了。
    姬远等人也愣了一下。
    旋即便听赵玄振喘了一口气,续上话来:
    “高喊着清君侧.........”
    喧哗声再次于殿内掀起,永兴帝猛的看向皇室宗亲所在之处,接着一愣,因为他看见了炎亲王。
    按理说,此刻炎亲王应该不在此地才对,莫非不是他?
    一众亲王、郡王同样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炎亲王。勋贵中,有几个修为在身,不动声色的向炎亲王靠拢。
    如果说,朝廷里有谁能造反、敢造反,大概只有这位太后所出的亲王了。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没人不懂。
    炎亲王懵了。
    “什么叫打进来了?可有攻破宫门?”
    勋贵里,一名国公大步出列,恶狠狠的瞪着赵玄振:
    “把话说清楚。”
    脸色苍白的赵玄振正要说话,殿外忽然传来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惨叫声。
    这下不用说了。
    叛军有内应,而且规模不小..........殿内众人立刻做出判断。
    把守宫门的是禁军,守皇城的是十二卫,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连续攻下皇城和宫城,除非叛军就是十二卫和禁军。
    什么人竟然能策反禁军和京城十二卫?
    众人念头闪烁间,喊杀声越来越近,直到有大内侍卫惨叫着摔入金銮殿。
    殿门外,人影闪动,一马当先杀进来的,是穿着打更人差服的两名金锣,以及穿轻甲拎长枪的杨砚,再往后则有银锣铜锣、羽林卫、御刀卫等。
    成员非常复杂,但他们手臂上都缠着一条红绸。
    他们提着带血的刀,将殿内诸公、宗室、勋贵,团团围住。
    “杨砚?
    一位郡王认出了他,又惊又怒:
    “乱臣贼子,你敢行谋逆之事,不怕诛你九族吗!”
    永兴帝压下所有情绪,维持着君王的镇定,撑案而起,看一眼炎亲王,转而望向杨砚和几位金锣,强作冷静,道:
    “你们的主子是谁。”
    与此同时,两位勋贵一左一右,钳制住了炎亲王。
    看到杨砚和几位金锣现身,明眼人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这些魏渊的党羽,当初可是支持六皇子的。
    若非魏渊死的早,许七安杀了贞德后,登基的绝对不会是太子,而是当初的六皇子。
    姬远很懂得在关键时刻低调,握着折扇冷眼旁观。
    “九公子,大奉朝廷内乱了。”
    一位绯袍官员半喜半忧的说道。
    这和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和谈能让朝廷内部乱起来,那么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了,甚至比谈成议和效果更好。
    一旦中枢乱了,大奉朝廷会以让人惊喜的速度崩溃、瓦解。
    当然,使团的生命安危就有些不受保障,所有是一半喜一半忧。
    “静观其变。”另一位绯袍官员低声说:
    “不管谁胜谁负,如果不想国破家亡,必定要与我们客客气气。”
    依目前大奉的局势,与云州撕破脸皮,那是死路一条。造反的人不会看不到这个事实。
    “这,这和我没关系.........”
    炎亲王只是练气境修为,被两位修为高深的勋贵制住,毫无反抗能力。
    这时,殿外的厮杀声停了下来,似是分出胜负。
    当然,远处依旧有火炮声和鼓声,其他处的战斗还在继续。
    “不必为难六皇兄,此事与他无关。”
    清冷悦耳的声音传来,殿内众人或回头,或侧目,看见金銮殿外,一袭素白长裙的倩影,跨过高高的门槛,裙摆拖曳于地,走了进来。
    长公主?
    不明真相的人一脸愕然。
    永兴帝愣住了,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人会是她。
    “怀庆?”
    永兴帝指着她,怒道:
    “你想干什么,回答朕,你想干什么?!”
    他用力一拍大案,气势猛的高涨了几分。
    怀庆一步步走到御座之下,望着永兴帝,语气平淡,声音却不低:
    “请皇兄退位!”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姬远瞠目结舌,端详着怀庆的背影,眼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惊艳。
    “你?怀庆.......”
    永兴帝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双手撑在案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大逆不道的皇妹,突然咆哮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永兴帝重拳出击。
    换成任何一个兄弟,他会既小心又警惕,但现在要求他退位的、造反的,是一个女流之辈。
    笑话!
    他没再去看怀庆,而是望向杨砚和金锣们,以及围住殿内群臣的叛军们,怒斥道:
    “尔等疯了不成,陪一个女人造反?你们有几个头可以砍。
    “凭她也能成事?问问这满殿诸公,谁会支持她。问问天下人,谁会支持她一个女流之辈。”
    这时,刘洪默默出列,作揖,高声道:
    “请陛下退位!”
    然后是钱首辅,他与刘洪并肩而立,作揖,大声道:
    “请陛下退位!”
    接着,右都御史张行英、刑部孙尚书、兵部尚书一起出列,齐声道:
    “请陛下退位!”
    仿佛引发了群体效应,顿时,一大片的官员作揖出声:
    “请陛下退位!”
    人数占了殿内人数近一半。
    王党和魏党,第一次如此齐心。
    永兴帝脸色陡然僵住,继而缓缓苍白,他怔怔的望着殿内躬身作揖的官员,好半天,嘴唇颤抖着喃喃道:
    “疯了,你们都疯了..........”
    皇室宗亲这边,亲王和郡王们茫然无措,唯独炎亲王,欣喜若狂,激动的浑身颤抖。
    大理寺卿难以置信,挨个儿的去扶作揖的官员,训斥道:
    “你们都疯了吗,陪一个女流之辈发疯,谁给你们的胆子,莫要逞一时之快,成不了事的。”
    现在只是打了个突袭,后续呢?
    皇室宗亲数量庞大,只需登高一呼,就能平了叛乱。
    因为没有人会支持一个女流之辈。
    跟着一个公主造反,不是疯子是什么?
    怀庆双手交叠于小腹,淡淡道:
    “带下去,让他写退位诏书。”
    杨砚领着几名银锣大步上前,朝着御座上的永兴帝走去。
    “不得放肆!”
    掌印太监赵玄振张开双臂,挡在杨砚几人面前,他脸色微微发白,疾言厉色道:
    “临安殿下与许银锣有婚约,尔等造反,许银锣不会放过你们!”
    这句话,宛如暮鼓晨钟,惊醒了犹豫不定的皇室宗亲、勋贵、以及王党魏党除非的官员。
    永兴帝灰败得眼神里,陡然迸发出亮光,就像绝望之人,看到了一缕曙光。
    没错,他还有许七安。
    只要许七安支持他,任凭怀庆和炎亲王再怎么嚣狂,也成不了大事。
    那些徘徊犹豫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永兴帝定了定神,环顾杨砚等人,朗声道: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悬崖勒马,朕可既往不咎。拿下逆贼怀庆,朕还要赏你们。
    “否则,尔等应该知道谋逆是何下场。”
    赵玄振胆儿一壮,朝着喝道:“还不退下!”
    “乱臣贼子,还不悔改。”
    “跟着一介女流造反,嫌命长吗。”
    “速速拿下怀庆,不然,等禁军杀来,等许银锣杀来,你们都要死。”
    那些拥趸永兴帝的官员、勋贵,大声呵斥。
    “唉!”
    巨大的叹息声回荡在殿内,怀庆身后的影子里,一道人影膨胀、伸展,正是刚刚镇压了禁军五营的许七安。
    刚才还把许七安挂在嘴边,正主下一刻就来了,永兴帝眼里喜色刚有浮动,便见这位大奉第一武夫,冷冰冰的望着自己,道:
    “永兴,退位吧,我可以保你不死。
    “不然,先帝就是你的下场。”
    永兴帝脸色煞白如雪,身子一晃,像是失去了力气自称,跌坐在龙椅上。
    那些拥趸永兴帝的官员、勋贵,脸色齐齐僵硬。
    姬远手里的银骨这扇,“啪嗒”摔在地上,他瞳孔如遇强光,剧烈收缩。
    要造反的,是许七安...........
    ……
    ps:四千章节,两千加更。

第一百零五章 称帝

    不退位,下场会和先帝一样........永兴帝脑海里“嗡嗡”作响,脑海里浮现元景帝死无全尸的凄惨情景。
    金銮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变的鸦雀无声。
    一簇簇目光落在许七安身上,短暂的,无人呵斥,无人抗议。
    如今的大奉,如果还有谁敢弑君,且说到做到,眼前的许七安算一个。
    隔了好一会儿,誉王沉着脸走出来,劝说道:
    “许七安,大奉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经不起折腾了。念及过去朝廷对你的栽培,高抬贵手吧。”
    誉王自知对许七安虽然没有提携之恩,但也算帮过他几次,故上前劝诫。
    “没错!”
    大理寺卿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高声道:
    “许七安,你是魏渊倚重的心腹,魏渊一心匡扶社稷,为中原百姓开太平。你岂能辜负他的遗愿,亲手把朝廷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有了两人的开头,拥趸永兴帝的勋贵文成纷纷劝诫。。
    在他们眼里,许七安是个无法无天的武夫不假,但他绝不是嗜杀成性的狂徒,相反,他过去做的事,任谁都能赞一声侠义。
    因此,他们认为,只要占着理,占据大义,就能向许七安施压。
    君子可欺之有方!
    永兴帝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猛的从御座上蹦起来,指着许七安,神色癫狂的咆哮道:
    “你要逼朕退位?
    “许七安,朕如此信赖你,倚重你,并把临安赐婚给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你不怕此事传扬出去,你许银锣的名声一朝散尽吗!他日青史之上必不记你好,不怕遗臭万年吗。”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皇帝呢!
    “我要娶临安,自然会娶,何须你赐婚?”
    许七安抓起杨砚手里的长枪,手腕一抖,“砰”的声音里,长枪飞射而出,带着永兴帝的衣角,刺入身后的御座。
    永兴帝跌坐在地,瞳孔涣散,身躯微微发抖。
    刚才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这一枪,就仿佛刺进了他胸口。
    他真的要杀我.........巨大的恐惧在永兴帝心里爆炸。
    “不要!”
    殿内,哗然声四起。
    誉王等人吓了一跳,一位亲王痛心疾首,豁出一切的呵斥道:
    “许七安,我大奉的皇帝,废立何时轮到你来决定。
    “你眼里可有朝廷,可有皇室?”
    一众亲王、郡王脸色铁青,倍感屈辱和不忿。
    奇耻大辱!
    大奉立国六百年,从未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就连监正也没有这般强势霸道,将皇室视如蝼蚁。
    先帝说杀就杀,新帝说废就废,先帝固然该死,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皇室的孱弱,说明了许七安不把大奉皇室放在眼里。
    甚至视作任由摆布的傀儡。
    此情此景,对在场宗室皇亲来说,是巨大的羞辱。
    颜面何存。
    许七安缓步走到御座前,望向誉王等皇室人员,道:
    “元景昏庸无道,背叛祖宗,背叛百姓,故,吾杀之。
    “元景死后,大奉风雨飘摇,寒灾汹涌,云州叛军趁势而起。永兴软弱怕事,为保自身地位,割地求和,连祖宗都可以背弃,你们以为,这样一位无能之君,真的可以撑起岌岌可危的朝廷?
    “高祖皇帝历尽艰辛,才打下这片基业,你们忍心看着他毁于永兴之手?
    “为什么殿内诸公愿意陪我清君侧,为何王党和魏党势如水火,却肯在此刻冰释前嫌?为何外面的将士,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也要逼永兴退位?谁对谁错,你们扪心自问。
    “到底是谁背弃祖宗?”
    誉王微微动容,他身边的、身侧的亲王郡王,张了张嘴,似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许七安接着环顾诸公,扫过那些拥趸永兴帝在官员,沉声道:
    “青州一战,数万将士马革裹尸,好不容易拼掉云州精锐,诸公却一纸文书,将他们的努力付之一炬,尔等食朝廷俸禄,做的可是人事?
    “国库空虚,维持军费和朝廷运转,本就艰难,永兴为了眼前的和平,自断生路。诸公非但不劝诫,反而乐见其成,促成和谈,一肚子圣贤书,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割让富含铁矿的禹州,盛产粮草的漳州,给云州叛军送粮送铁,唯恐大奉灭亡的不够快?永兴自欺欺人,尔等跟他一样,都是废物吗!”
    怒斥声在殿内回荡。
    跟着许七安造反的铜锣银锣,以及各卫甲士,握紧了手里的刀,义愤填膺。
    近日来,朝廷与云州和谈的事,流言蜚语传遍京城,但凡是有一腔热血的人,心里都是不平的。
    自古物不平则鸣。
    这下,文官也和宗室一样,被怼的满脸羞愧。
    但文官擅长口舌之争,有人不服,低声道:
    “可连监正都死了,我等有何办法?今时今日,除了议和别无他法,还有谁能抵御云州超凡高手。”
    一道道目光落在许七安身上,看他怎么回答。
    不是他们没有骨气,而是大奉已经处在岌岌可危的境地,他们的选择,是形势所迫,绝不承认许七安说的话。
    “那就让我来!”
    许七安语气陡然拔高:
    “让前线杀敌的将士来,让愿意为大奉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来。大奉是亡是兴,由我们说了算。而不是你们这些只会在庙堂逞口舌之争的文弱书生来决定。
    “诸位将士,可愿为中原,为大奉,战死沙场!”
    殿内,持握兵器的甲士轰然应声:
    “愿随许银锣战死沙场!”
    许七安环顾周遭文官,冷笑着嘲弄道:
    “倘若本银锣战死了,大奉甲士折戟沉沙,尔等再投降,也为时未晚。”
    再无人说话。
    这时,许七安伸出手,语气平静:
    “来!”
    殿外,一道黄澄澄的流光呼啸而来,把自己送入许七安手中。
    镇国剑!
    它依然选择了许七安.........这一刻,皇室宗亲、勋贵、殿内诸公,愣愣的看着这把高祖皇帝的佩剑,镇压国运六百载的传世神兵。
    他们眼里有惊愕、有无奈、有反思,也有欣慰。
    时隔三月,继先帝陨落后,镇国剑又一次选择了许七安。
    殿内陷入死寂,再也没有人出言反驳、呵斥。
    怀庆表情清冷,双手叠于小腹,淡淡道:
    “请诸位暂且留在殿内,等待本宫召唤。”
    她旋即看向许七安,微微点头。
    许七安俯身拎起永兴帝,与怀庆并肩往外走去。
    路过云州使团时,他侧目,轻飘飘的看了他们一眼。
    姬远许元霜和许元槐三人,心里同时一寒。
    等许七安和怀庆离开金銮殿,姬远把声音压的很低:
    “元,元槐,可有信心突围?”
    许元槐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
    “殿内单是四品就有三人,外头肯定还有。”
    绝望笼罩在云州使团众人心里。
    “该死,这个没脑子的莽夫,不是说许七安智谋极佳,让国师屡遭挫败吗?!”姬远双眼血红,额头青筋凸起:
    “他疯了吗!!”
    他认为,以目前大奉的局势,“委曲求全”是一个智者理当做出的选择,而后再徐徐图之,寻找翻盘的可能性。
    姬远正是相信许七安该有这样的智慧,才有十足把握和信心入京谈判,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
    但许七安现在的选择,与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匹配。
    鲁莽的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粗鄙武夫。
    姬远怕了,寒意从心头涌起。
    这样自寻死路的许七安,不会有任何顾虑。
    云州使团危矣!
    ...........
    御书房内。
    许七安把永兴帝丢在大椅上,望着呆若木鸡的大舅哥,淡淡道:
    “需要我替你研磨?”
    永兴帝脸色惨白,不甘心道:
    “你不想让朕求和,朕可以改,你想让朝廷继续打,朕也可以顺你的意。许七安,朕把妹妹赐婚给你,你却恩将仇报。
    “你恩将仇报!!”
    说到最后,他用力咆哮起来。
    “我给过你机会的。”许七安拿起一块墨,轻轻研磨:
    “你把临安嫁给我,不过是为了拉拢我罢了,如果晋升三品的是旁人,你一样会把临安赐给他,临安是我喜欢的姑娘,你却视她为拉拢人心的工具,哪来的恩?
    “永兴,你最大的错,就是坐在了这个位置。
    “没有能力,却贪恋权位,议和只是开始,后续战事若是不利,你会继续做出更多卖国自保的决定,将来青史之上,难逃亡国之君的骂名。
    “我逼你退位,既是自保,也是为大奉江山。”
    他把毛笔蘸了墨,递到永兴手中: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许七安接着看向怀庆:
    “皇宫里还要几处战斗没有平息,我先去镇压,这里交给你了。”
    怀庆颔首。
    目送许七安离开,她吩咐守在外头的甲士,道:
    “去吧厉王请来,把殿内的亲王和郡王们一并请来。”
    几名甲士领命而去。
    不多时,几名银锣与十几位持刀甲士,压着众亲王、郡王进了御书房边的偏殿。
    厉王年迈,今日没有上朝,姗姗来迟。
    拄着拐棍的厉王买过门槛,略微浑浊的目光,扫了一眼屋内。
    穿素白长裙的怀庆坐在主位,誉王这些亲王,还有郡王坐在客位,神态有些拘谨,与悠闲品茶的怀庆对比鲜明。
    “叔公,快快请坐。”
    怀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厉王坐在次位,与她并肩。
    厉王拄着拐棍,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怀庆身侧坐下,他侧头看向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后辈,缓缓道:
    “说说什么情况吧。”
    出乎意料,这位性情刚烈的老亲王,态度出奇的平静。
    怀庆笑道:
    “事越大,叔公越有静气。那怀庆就有话直说了。”
    当即把事情简单得说了一遍。
    “逼永兴退位.........”厉王叹息一声:
    “本王年事已高,无心权利斗争,大奉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谁对谁错,本王也算不清了。本王知道你请大家来,是不想流血冲突。
    “直说吧,你想立谁!”
    在场的亲王、郡王,齐刷刷的看向炎亲王。
    炎亲王是太后所出,真正的嫡子,又是怀庆的胞兄,怀庆和许七安联手造反,不可能成全别人。
    必定要扶持自己的兄长上位。
    如果是这位亲王上位,他们没有意见,永兴帝背叛祖宗,承认云州一脉是正统的决定,得罪了皇室所有人。
    他们不可能为了维护永兴帝的皇位,和自己性命过不去。
    炎亲王脸色瞬间涨红,听见了自己胸腔里狂乱的心跳,热血沸腾。
    不由想起当初怀庆让他看的周史——等待时机!
    他知道,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怀庆,做的好!”
    炎亲王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胞妹,做势要把手按在她肩膀,以示赞赏。
    怀庆抬起头,目光冷淡的看他一眼,道:
    “六哥,坐皇位你不够格。”
    她转而看向厉王,扫过在场亲王、君王,一字一句道:
    “本宫欲称帝!”
    .........
    ps:先更后改。

第一百零六章 善后事宜

    她要称帝.........四皇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胞妹,忽然觉得她好陌生。
    怀庆的话,宛如惊雷,回荡在厉王等皇室宗亲耳边,震惊程度,甚至要超过她和许七安逼永兴退位。
    她疯了吧?!
    众人心里同时浮现这个念头。
    厉王定了定神,略微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怀庆,道:
    “你.........说什么?”
    怀庆语气不变:
    “本宫欲登基称帝。”
    “啪!”
    厉王一巴掌拍在案上,拄着拐杖起身,指头颤抖的指向怀庆,怒不可遏:
    “荒唐!
    “你这个孽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区区一个女流之辈,妄图登基称帝,谁会服你!我看你是权欲熏心,被蒙蔽了理智。
    “你若是登基,何以服众。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借机造反,大奉亡的更快。”
    不能接受!
    永兴帝退位,厉王可以忍让。时局动乱总会伴随权力更迭,永兴帝保不住皇位,是他能力不行。
    只要继位者是根正苗红的皇室亲王,那便没有问题。。
    怀庆是根正苗红的皇族,但她是公主,一介女流,如何称帝!
    亲王和郡王们议论起来,或扼腕叹息,或拍腿怒骂疯子,情绪激动。
    炎亲王见叔叔、兄弟们反对情绪高涨,他敏锐的抓住机会,抬手压了压,道:
    “各位叔伯,稍安勿躁。”
    这时候,怀庆胞兄的身份凸显出来了,众亲王、郡王果然安静下来。
    家里女人得势,光环全在男人身上,怀庆是炎亲王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得势,众人就默认话语权在炎亲王这里。
    炎亲王苦口婆心劝道:
    “怀庆,四哥知道你素来有抱负,巾帼不让须眉,四哥答应,会给你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和空间。
    “至于登基称帝的事,莫要再提,便是我们同意,诸公也不同意,天下人也不同意。”
    就差没明说,你一个女流之辈要当皇帝,这不是闹笑话吗。
    怀庆看了看炎亲王,继而扫过众亲王、郡王,语气平静:
    “谁说女子不能称帝,古来有之,大阳女帝开万世之先河。”
    “阳”是大周之前的朝代,距今近两千年的历史,大阳中叶,各路诸侯叛乱,攻占大阳都城,屠戮皇室成员,将男丁杀光殆尽。
    当时大阳的一位郡主,天赋卓绝,不学琴棋书画,专爱舞枪弄棒(练武,没有别的意思),在父兄和族中男丁几乎被屠尽的叛乱中,毅然而然站了出来。
    她聚拢军队,四处平叛,耗时六载,终于平息了诸侯之乱。
    而后她登基称帝,成为中原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厉王嗤笑道:
    “你若是二品武夫,本王跪下来求你登基。”
    大阳女帝,二品境。
    怀庆镇定自若,表情未变,淡淡道:
    “本宫修为浅薄,区区四品之境,但许七安已经晋升二品。”
    偏殿内,众人满脸错愕。
    厉王瞪大眼睛,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
    “许七安……他晋升二品了?!”
    见怀庆不语,急的顿了顿拐杖,怒道:
    “回答我。”
    怀庆笑道:
    “不然,何以有底气与云州叛军决一生死。”
    誉王微微动容:
    “你是说,他支持你登基称帝.........”
    怀庆恍惚了一下,因为想起当日两人地书传信的情景——
    【三:殿下,最后一个问题.........】
    【一:请说。】
    【三:你真的愿意立四皇子?】
    【一:为何有此一问。】
    【三:因为我觉得,你想当皇帝。】
    沉默了很久很久.......【一:倘若本宫欲登基,你待如何。】
    【三:可以!】
    直到现在,回忆起那段交流,怀庆依旧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翻涌不息的心湖。
    那一刻,她来到窗边,推开窗户,让阳光和寒流一起涌入。
    她迎着阳光,昂着脸,闭上了眼睛,叹息般的吐出三个字。
    “许宁宴........”
    怀庆没有回答誉王的问题,因为没有必要。
    她接着说道:
    “魏党和王党,皆是我的人,京城十二卫大部分都已投靠在我麾下,禁军五营只认虎符,不认人。而虎符如今已是我囊中之物。
    “再有许宁宴这位二品武夫支持,叔公,诸位叔伯,皇室之中,可有人比我更适合称帝?
    “姜律中和张开泰统率在玉阳关数万守军是我的人。楚州总兵是我的人。
    “叔公觉得,够不够?”
    鸦雀无声,沉默片刻,厉王沉声道:
    “女子称帝,坏伦理乱朝纲,莫要忘了京城之外,还有一个云鹿书院。”
    “巧了,本宫正要说此事。”怀庆淡淡道:
    “本宫已经许诺,让云鹿书院重返庙堂,赵守入内阁。”
    “……”厉王闭上了眼睛。
    怀庆趁势再问:
    “论谋划论才华论胆识,皇族之中,有人胜我?”
    炎亲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怀庆起身,目光强势的扫过众亲王、郡王,道:
    “除本宫之人,皇族中还有谁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奉,挽救朝不保夕的你们。
    “靠一个软弱无能的永兴?”
    这是她首次展露锋芒,展露自己的不屑。
    皇室成员们这才意识到,过去太小觑这位长公主了,以为她只是好读书,颇有才名而已。
    从元景到永兴,她向来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并不关心政务。
    直到此时,她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当他们回过神来时,性命已经被握在人家掌中。
    见无人违逆,怀庆收敛了锋芒,道:
    “今日召诸位过来,便是不想让皇族流血,尔等支持我,自可享受荣华富贵,若有异心,杀无赦。
    “叔公,你是长辈,你来说句话。”
    厉王忍不住看向怀庆,惊觉她眸子暗沉平静,却内含杀机,心里顿时一凛,沉声道:
    “事已至此,本王还能说什么。”
    怀庆接着看向失魂落魄的胞兄,温柔的替他理了理衣襟,抚平胸口的衣褶子,柔声道:
    “以后就委屈四皇兄和永兴,还有其他兄弟,暂时住在观星楼地底。
    “四哥和诸位兄弟的子嗣,本宫会替你们好生照料的。
    “几位叔伯如果有兴趣去观星楼小住,本宫欢迎之至。”
    在场皇室成员脸色微变。
    “啪啪!”
    怀庆拍了拍掌,唤来偏殿外的甲士,吩咐道:
    “带回金銮殿,再把王党成员给本宫带过来。”
    王党并不知道她欲登基之事,许七安以立炎亲王为由说服的王贞文。
    不过,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就难了,所以接下来,怀庆要和王党的骨干们谈谈心。
    ...........
    临近中午,皇宫到皇城的骚乱彻底平定,禁军中的高手全部被许七安镇压,十二卫中忠于永兴帝的将士,能劝降的全数劝降,死忠者一律斩杀。
    有许七安镇着,皇城里,达官显贵们养的客卿,没人敢冒头。
    金銮殿内,诸公、勋贵、宗室再次齐聚,怀庆在两列甲士的护卫下,跨入金銮殿,一袭白裙,裙摆拖曳于地。
    她仪态大方的行至御座前,俯瞰殿内群臣,嗓音清冷:
    “自入冬以来,寒灾肆虐,民不聊生。永兴治国不利,以至于百姓积怨,叛军四起。他自知德不配位,欲退位让贤,将社稷托付本宫。
    “众卿可有异议?”
    除云州使团外,满殿诸公、勋贵以及宗室,尽皆俯首高呼:
    “殿下厚德,可承此重任。”
    因为没有登基,所以还不能称陛下。
    云州使团孤零零而立,心惊胆战之余,又有几分尴尬。
    ……
    金銮殿顶部,许七安负手而立,俯瞰整座宫城。
    冷风掀起他的衣角,吹起他的鬓发,耳边回荡着殿内诸公的声音,许七安没来由的想起两年前,他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元景、魏渊、监正、王贞文,以及殿内的群臣,个个都是身居高位,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两年后,这些人死的死,病的病,而庙堂诸公,乃至整个京城,都已在他脚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首词要是丢出去,又能引起轩然大波,二叔又要被骂了。”
    低声吟诵后,他脸色复杂的笑了笑:
    “可我再也没有当年以诗扬名的心情了。”
    ..........
    御书房内,只怀庆和许七安两人。
    “我还算有几分薄面,京城十二卫和禁军都已经镇压,大家也很给我面子,暂时安分。”
    许七安站在堂内,望着大案后的清冷美人,道:
    “接下来如何稳住军心,替换心腹,以及稳住民心,就是你的事了。”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接下来,京城会进入一个短暂的混乱期,各大势力需要重新洗牌。
    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铲除,当然,该妥协的妥协,做出一定的让步。
    这些事就不用他操心了,许七安相信长公主自己会搞定。
    怀庆手指抚过笔架上的毛笔,选了一支象牙笔,淡淡道:
    “接下来怎么面对临安,也是你的事。
    “景秀宫的小宫女,刚才冒死过来传话,陈贵妃想见你,临安也在。”
    皇宫四门尽在掌控后,怀庆放开了限制,不再禁止各殿各宫的皇子皇女、妃嫔们出入住所。
    许七安想了想,道:
    “稳住民心之事,我倒有个主意,可将云州使团游街示众,再张贴告示,说这场清君侧是由我发起。你一个公主,登基名不正言不顺,没做出功绩之前,天下百姓不会认可你。
    “但可借我名声。”
    “本宫正有此意。”怀庆提笔蘸墨,在纸上随意写些他以前所著诗词,说道:
    “陈贵妃不必搭理,若是嫌烦,本宫会替你收拾她。至于临安........”
    长公主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许银锣最擅长花言巧语,拿出你看家本事便成。”
    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许七安没好气道:
    “永兴毕竟是她兄长。”
    怀庆颔首:
    “因此留他一命便是对临安最好的交代,哭个几天,她自己也就想通了。”
    许七安觉得亏了,不满道:
    “你这是帮我的态度?”
    怀庆放下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永兴已经退位,他赐的婚便不作数,本宫登基后,自会帮许银锣解除婚约。
    “你便不用为安抚临安苦恼。”
    “我二叔已经答应了,岂能解除。”许七安连连摇头。
    “本宫说行就行。”怀庆出乎意料的霸道,似乎非解除婚约不可。
    “殿下还是操心眼前的事吧!”
    许七安拱了拱手,离开御书房,没有去后宫,而是转道出宫,前往打更人衙门。
    御书房里,怀庆咬了咬唇,冷哼一声。
    ……
    骑上小母马,“哒哒哒”的重返打更人衙门,在宋廷风的带领下,去了地牢。
    狱卒打开通往地底的铁门,宋廷风走在前头,路过刑讯室时,纳闷道:
    “宁宴啊,每次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刑具,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许七安对打更人地牢不熟悉,对刑具更不熟悉,所以没在意宋廷风的话。
    “晚点去勾栏吧,但你得先易容。”
    “有空再说,现在哪有时间去勾栏。”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很快来到关押云州使团的牢门口。
    云州使团随行的护卫已经被怀庆下令斩杀,留下了谈判团的官员和姬远、许元霜、许元槐。
    三人被关在一起,扒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衣,套上囚衣。
    许元槐手脚筋又被挑断了,戴着手铐脚镣,虚弱的依靠在墙壁。
    见到许七安打开牢门进来,三人反应各不相同。
    姬远眉头微皱,往后退了一步。
    许元槐抬头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去,一脸冷漠。
    “你,你来做什么.........”
    许元霜对这位大哥,心情就要复杂多了,有着从小被灌输的敌意,被母亲影响形成的怜惜,有妹妹对哥哥的崇敬,也有各自为主的无奈。
    以致于她自己也分不清对大哥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
    “许平峰让你俩来京城做什么,故意恶心我,还是提升姬远的容错率?”
    许七安对他们横眉冷对。
    许元霜低着头,小声道:
    “我觉得两者兼有。”
    许七安审视一遍两人,嗤笑道:
    “看来是被视作随意可弃的蝼蚁。真是废物,连利用价值都没有。”
    许元槐猛的握紧拳头,但手筋已断,连拳头都握不紧。
    许元霜既委屈又羞愧,低下头。
    “既然来了京城,就别想着走了,这里不适合你们。”许七安扭头看向宋廷风:
    “把他们转移到观星楼地底。”
    宋廷风点头。
    “那小子拷问过了吗?”许七安看向背靠墙的姬远。
    “找司天监的术士问过话了,内容属于机密,我没看过。”宋廷风说完,看着许元霜,啧啧道:
    “这么娇俏的小美人,别送司天监了,宁宴,你带回家当小妾吧。”
    他不知道许七安的身世,以及与云州一脉的恩怨纠葛。
    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带回家让二叔见见他们,顺便看看亲妹和堂妹斗法,哪个更厉害..........许七安走到姬远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
    “你在那群废物兄弟里,排名第九?”
    姬远丝毫不动怒,面带微笑:
    “姬远见过表兄。”
    被关押到打更人地牢后,姬远迅速冷静下来,简单分析后,他认为许七安还是有些脑子的。虽然趁机发动政变,捧一个女人上位,但许七安没有杀自己,说明抱着尚有利用价值的心理。
    没准是要拿他和云州谈判。
    “啪!”
    许七安反手一巴掌摔在他脸上。
    姬远一个文弱书生,哪里经的住,破沙包一样摔了出去,耳鸣阵阵,半天没起来。
    “少攀亲戚,谁是你表兄。”许七安表情平静,就像刚才拍飞了一只苍蝇。
    “嫡子庶子?”他又问道。
    姬远耳鸣失聪,听不太清,见许七安又扬起巴掌,脸色狂变,还是许元霜念在表兄妹一场,替他回答:
    “庶子.......”
    许七安“哦”了一声,嗤笑道:
    “贱妾所生啊,又是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棋子,你觉得潜龙城那位,愿意花多大的价格来赎你?
    “想好了再说,这取决于你能不能活着回到云州。”
    粗,粗鄙的武夫........姬远扶着墙,艰难起身,脸颊高高肿起,突然低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许元霜低声道:
    “他是姬玄的亲弟弟。”
    许七安眼睛一亮,笑了起来:
    “有趣!”
    他缓步走向姬远,后者惊慌失措的往墙上贴,刚才一巴掌打光了他所有底气和信心。
    “不愧是兄弟,你和姬玄一样,都缺乏自知之明。”
    他拍了拍姬远的脸,带着宋廷风,还有一对弟妹走出牢房。
    姬远背贴着墙,双拳紧握,满脸怨毒和屈辱。
    廊道里,许七安没走几步,便听女子清脆的声音,从左侧一间牢房里传来:
    “哎哎,是许银锣吗?”
    扭头看去,是个头发蓬乱,囚服脏兮兮得女子,五官极为明艳。
    许七安愣了一下:
    “你谁啊。”
    “我是盗门,不,神偷门的阿竹,天人之争时,你把我抓进来的。”
    女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脸激动的抓着栅栏。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吗。”许七安困惑道。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已经被关九个月了。”阿竹语气激动。
    许七安望向宋廷风:
    “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宋廷风撇嘴:
    “像她这种江湖有名的惯犯,要么流放,要么斩手,要么关到死。你送她进来前,不是叮嘱过好好看管,将来有用吗。”
    许七安心说,我特么都忘了。
    现在正好是用人之际,回头给她安排一个岗位.........许七安刚走出地牢大门,许元霜低声道:
    “姬远这几天,有与陈贵妃暗中接触。”
    陈贵妃……许七安点点头,转而对宋廷风说:
    “明日把云州使团拉出去溜一溜,给京城的百姓们一个惊喜。”
    离开打更人衙门,与押着许元霜许元槐前往司天监的宋廷风分道扬镳。
    他一路策马,前往皇宫。
    正好,福妃案里有个没有解开的疑团,他要亲自问问陈贵妃。

第一百零七章 爱恨纠葛

    许七安把小母马交给羽林卫,径直入皇宫,堂而皇之的前往皇宫禁地——后宫。
    后宫以前是男人的禁地,便是大内侍卫都不能靠近,能在后宫里活动的只有女人和太监。
    但现在,后宫对许七安来说,是一个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还不用怕下一任皇帝生气。
    下一任皇帝即便生气,也是因为另一个原因生气。
    “话说回来,像这种频繁更换皇帝的现象,后宫多半也会变的乱七八糟,好在永兴帝只当了三个月不到的皇帝,怀庆又是一个女子。”
    想到后宫里貌美如花的莺莺燕燕,许七安没来由的想到这个问题。
    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如果永兴帝登基后,天下太平,那么不用多久,元景留下来的那些妃嫔,都会成为永兴的玩物。
    甚至已经成了。
    当初福妃案的起因,不就是永兴喝了点小酒,然后被福妃宫里的小宫女请过去“做客”,这才有了后续的福妃案。
    要说永兴对这位父皇的妃子没念想,许七安是不信的。。
    后宫之中,大概只有太后和陈贵妃两个地位超然的存在,能免于这样的命运。
    而如果这次登基的不是怀庆,是四皇子,那么永兴后宫里的妃子,年轻美貌的,肯定也难逃窠臼,成为新君的玩具。
    史书中类似的例子并不少见,当皇帝的抢儿媳妇,抢弟媳妇,抢嫂子,抢父亲的女人等等,都司空见惯了。
    很快来到景秀宫,守门的老宦官战战兢兢,声线颤抖的说:
    “许,许银锣请到内厅稍作,奴,奴婢去通知太妃........”
    等这位超凡武夫点头后,宦官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的前头领路。
    许七安进了内厅,刚坐下来,那宦官去而复返,卑躬屈膝:
    “太妃请许银锣到屋里说话。”
    许七安当即起身,没让宦官带路,轻车熟路的绕过前院,来到陈太妃居住的雅致小院里。
    院子不算大,南边种着光秃秃的几颗树,树边是花坛,西边是一方小池,养着乌龟和锦鲤,北边是整体漆红的二层建筑。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宫女和宦官忙碌。
    许七安穿过小院,迈过门槛,在会客厅里看见了坐在软塌上的母女俩。
    除了临安的一位贴身宫女,屋内没有旁人。
    陈太妃一如既往的美丽,繁复的发髻间,插着华美的头饰,穿着裁剪合身做工精细的锦衣,四十多的年纪,眼角有着浅浅的鱼尾纹,但无损姿容。
    反而有着特别的,难以描述的魅力。
    正因为有这样的颜值,才能生出内媚多情的临安,永兴的外表也不错。
    临安一身绣金线红裙,华美矜贵,鹅蛋脸端庄,但桃花眸妩媚多情,打扮精致华贵,满室生辉。
    母女俩眼圈都是红的,似乎大哭一场。
    看见许七安进来,陈太妃眼里闪过恨意,临安则是委屈和痛苦,软绵绵的看他一眼,眼眶湿润的别过头去。
    “见过太妃。”
    许七安作揖行礼。
    “不敢当!”陈太妃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淡淡道:
    “许银锣傲视中原,一言可主宰皇权更替,本官只是一介女流,担不起许银锣此等大礼。”
    “太妃找我何事?”许七安直言了当的问。
    陈太妃没说话,看了一眼临安。
    临安抿着嘴,一言不发。
    陈太妃眼神骤然锐利,恶狠狠的瞪着她,临安眼泪“唰”的涌出来,抽泣道:
    “宁宴,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皇帝哥哥。”
    泪珠啪嗒啪嗒的滚落。
    她就像被挚爱之人背叛、抛弃的小女孩,除了无力哭泣,没有任何办法,柔弱可怜。
    陈太妃也跟着哭了起来,捏着手帕一边哭,一边擦拭眼泪:
    “你当年还是一个铜锣的时候,临安掏心掏肺的待你,替你向先帝求情,金银丹药,能给的就不吝啬,本宫还记得她向先帝求丹给你疗伤时的情景。
    “谁曾想,一转眼,你便这般待她,你许家当初也是有过窘迫之时,现在你出人头地了,便把当初真心待你的人弃如敝履。你的心是铁石不成?”
    临安一听,愈发的心如刀绞。
    陈太妃哭泣道:
    “本宫知道永兴大势已去,也不奢求什么,只念你看在临安的份上,让我们母子俩离开吧。本宫知道,你会说自己能看好永兴,保他一命。
    “但怀庆隐忍多年,心狠手辣,绝对不会放过永兴,你又不会时常留在京城。她便是将永兴暗中杀了,你又能如何?”
    说着说着,哭叫道: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不是哭给许七安看的,是哭给临安看的。
    这招对许七安没用,但对临安,可谓是穿心一击,毕竟骨肉之情无法割舍,看着平日里身份尊贵的母亲如此低三下气,临安泪眼朦胧的望着许七安:
    “我,我知道自己没用,比不上怀庆,可是许宁宴,你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放过皇帝哥哥吗?”
    许七安看着临安的脸庞,看着那双蓄满泪水的眸子,问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临安眼里的光芒熄灭,她没有说话,没有过激的情绪反应,只是低下了头。
    身边的宫女从未见公主殿下如此卑微,愤愤的瞪许七安一眼,然后心酸的抹了一把泪。
    殿下一片真心都喂狗了。
    许七安接着说道:
    “大奉交在永兴手里,迟早灭亡,如果我告诉你,大奉一亡,我会跟着身死。你还会让我放了永兴吗。”
    临安愕然的抬起头。
    大奉灭亡,许七安殉国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
    陈太妃见缝插针,抽泣道:
    “现在他已不是皇帝,你为何还不肯手下留情。”
    许七安哂笑道:
    “带着永兴离开京城,然后号召各地军队,打着铲除乱党的名义造反,陈太妃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陈太妃花容失色,迅速恢复,哭道:
    “临安,他这是非要置你哥哥于死地啊。”
    “够了!”许七安皱了皱眉,呵斥道:
    “陈太妃,你是不是觉得有临安在,我就不会杀你?我连贞德都能是,何况是你。原本想在临安面前给你留些颜面,既然你给脸不要脸。
    “那我也不用顾虑什么。”
    他旋即看向临安,柔声道:
    “你想知道自己母亲的真面目吗?”
    临安一愣。
    “陈太妃,福妃案是你主使的,以太子为苦肉计,引出国舅当年的荒唐事,表面目的是扳倒太后。但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让魏渊和元景撕破脸皮。
    “元景一旦动了太后,魏渊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谁胜谁败,对于某人来说,都是好事。
    “这不是你能想出来的计策,你和许平峰是什么关系?”
    从他嘴里听到“许平峰”三个字,陈太妃脸色大变。
    她迅速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可怜姿态:
    “什么许平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平峰就是云州乱党的领袖之一,陈太妃勾结乱党,这是要凌迟的。”许七安幽幽道。
    陈太妃尖声道:
    “一派胡言,许银锣逼我儿退位,现在连老身都要赶尽杀绝吗。”
    许七安却不理她,看向临安,解释道:
    “当初查此案时,景秀宫区区一个宫女,便能在我望气术之术蒙混过关,是因为她身上有屏蔽气数的法器。
    “司天监肯定不会把这种法器给你母亲,那么景秀宫小宫女身上的法器是哪来的?
    “再联想到福妃案真正指向的目标,临安你想,魏渊和元景决裂,不管谁胜谁负,得利的是谁?云州叛军乐见其成。”
    临安愕然的看向母亲。
    陈太妃怒道:
    “你别信他,他害你哥哥还不够,连我都要对付,临安,我的女儿,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许七安冷笑道:
    “我还没说完呢,姬远已经交代了,和谈期间,你有私底下派人与他接触,希望他能高抬贵手。他因此从你这里套取了不少关于皇室,关于我和临安的情报。
    “你一个深居后宫的太妃,凭什么认为云州使团会给你几分薄面?”
    他差不多能肯定陈太妃是许平峰的暗子,但毕竟还没有百分百的证据,所以没有说出来。
    一个成熟的快手,是不会把猜测说出来的,因为一旦出错,反而让罪犯摸清你的深浅,并作出误导。
    “答案已经一清二楚,你狡辩还有意义吗,需要我在临安面前说出来?”许七安一副手握真相的模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默默发动心蛊之力,影响陈太妃的情绪,勾动她坦白、发泄和诉说的**。
    以他目前的心蛊修为,引导一个普通女人的心智,毫无难度。
    “母妃,他,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临安难以置信的望着母亲。
    受心蛊影响,陈太妃脸色变幻不定,突然尖叫道:
    “闭嘴!
    “你们许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父亲当年对我山盟海誓,非我不娶,扭头就怂恿我爹将我送入宫中。
    “这些年,他视我为棋子,榨干我所有价值后,便在云州起事,欲夺我儿皇位。”
    ........许七安表情呆了一下,短暂的竟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应对。
    他以为陈太妃是许平峰的暗子,这个猜测没错,但没想到暗子之外,还有一层身份。
    临安也忘了哭泣,呆若木鸡的看着母亲。
    “还有你!”
    陈太妃咬牙切齿:“你这个许平峰的贱种,你父亲负我,现在你又要来负我女儿。要不是陛下需要依仗你,我会同意把临安嫁给你?
    “现在你逼永兴退位,只要本宫还活着,你就别想娶临安。”
    “母,母妃你说什么啊........”临安哽咽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万万没料到,母亲竟然是未婚夫父亲的旧情人。
    许平峰是二十一年前离开京城,决定弑师,在这之前,临安已经出生了,而那时候,元景也快到了修道的节点........许七安心里一沉,不动声色道:
    “临安是你和许平峰生的?”
    当年,以许平峰的修为手段,想和陈太妃偷情,成功的可能性极大。监正也未必会管这些破事,当然,如果永兴帝是许平峰的种,那么监正是不可能让他成为太子的。
    所以永兴帝肯定是皇室血脉,但临安就不一定了,因为她是公主,无缘皇位。
    而临安虽然身负紫气,可气数这东西,既是先天的,也有后天带来的。
    一介草莽若是称帝,那他就是紫气加身,同理,临安当了二十多年的公主,就算不是皇室血脉,她也是紫气加身的。
    所以望气术只能看气数,无法做亲子鉴定。
    陈太妃“呸”了一声:
    “他也配?”
    呼,那就好那就好.........许七安如释重负,他看见临安也松了口气。
    “你和他是如何联络的。”许七安问道。
    “景秀宫中有他安排的人,但在知道云州造反后,我便将她溺死了。”陈太妃恶狠狠道。
    这时,心蛊的效果过去,陈太妃露出了一抹茫然。
    ——我都说了什么?
    “临安,跟我走。”
    许七安抓起小红裙的手,拉着她往外行去。
    小红裙亦步亦趋,心情复杂。
    “你不能带她走.......”
    陈太妃腾的起身,试图阻止,但两道气机隐晦的击中她的膝盖。
    双膝一软,继而剧痛,陈太妃跌倒在地。
    她尖叫道:“许七安,你别想娶我女儿,我死也不会答应你们的婚事。”
    临安下意识的回头,哭叫道:
    “母妃........”
    许七安强行拉着她离开。
    离开景秀宫后,临安挣脱了他的手,与他保持一个比较疏远的距离,沉默的走在深宫内苑。
    许七安略作沉吟,轻声道:
    “我告诉过你,我父亲是二品术士,他通过山海关战役窃取了大奉国运,藏在我身上。
    “但我没有告诉你,我与大奉命运相连,国灭则身亡。所以我必须救大奉,这既是为黎民苍生,也是为自保。
    “永兴德不配位,大奉交在他手里,注定灭亡..........”
    他看了临安一眼,见她冷若冰霜,疏离淡漠,苦笑道:
    “算了,不说了。
    “我还有事要处理,便不送殿下回韶音宫了。”
    临安依旧没有反应。
    许七安退后一步,化作阴影消失不见。
    他一走,临安身子立刻软了,一个踉跄,扶着墙慢慢萎顿,她背靠着红墙,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
    景秀宫。
    陈太妃瘫坐在软塌上,咬牙切齿的扶着茶几,喃喃道:
    “你休想娶临安,休想,你不敢杀我,就像你不会杀永兴,只要我还在,就不让你得逞。”
    她绝不会让临安嫁给逼儿子退位的人。
    她是拿许七安没办法,但临安是她女儿,她太熟悉了,有的是办法通过临安报复许七安。
    这时,院外传来呵斥声:
    “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景秀宫........”
    呵斥声立刻变成惨叫。
    陈太妃扶着茶几坐起身,看向屋外,恰好这时,一个老太监走了进来。
    “是你!”
    陈太妃一眼就认出这是凤栖宫里的太监,淡淡道:
    “你来做什么,替你家主子耀武扬威?”
    老太监摇摇头,恭声道:
    “老奴是受了长公主之命,过来伺候陈太妃的。
    “长公主殿下让老奴带了些礼物过来。”
    他尖声道:
    “拿上来。”
    两名小宦官迈入屋子,手里各自捧着托盘,托盘里两件东西:
    白绫和一壶酒。
    老太监笑道:
    “长公主殿下说,这两件东西,她还没想好赐哪一个,先存在景秀宫。
    “哪天太妃闹腾起来,对人世间没有留恋了,便从这里选一个,体体面面的离开。”
    陈太妃望着白绫和鸩酒,脸色煞白。
    许七安是不会杀他,但怀庆会。
    ...........
    宫墙边,临安哭得累了,扶着墙壁起身,不料脚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幸亏有人连忙扶住。
    她本以为是贴身宫女,扭头一看,看见去而复返的许七安。
    他穿着天青色的华服,俊朗的脸庞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无奈和疼惜。
    临安别过头去。
    下一刻,她便被打横抱起,耳边响起他的轻笑声:
    “在我们那里,这个叫公主抱,名副其实。”
    临安把脸埋在他胸膛,哽咽道:
    “我恨你。”
    “恨吧!越恨我,你就越不离开我。”
    一阵风吹来,青衣和红裙随风鼓舞,两人走在悠长安静的宫墙边,渐行渐远。

第一百零八章 祥瑞之兆(感谢“女装使我变强”大佬的白银盟)

    地底。
    盘坐在房间内,静静打坐的钟璃,耳廓一动,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
    这时,有一个脚步声加快,来到她的房门外,喊道:
    “钟师姐,打更人奉许银锣之命,押送一批犯人来此地关押。”
    钟璃起身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位白衣术士。
    她先是点点头,而后望向幽暗走廊入口,看见一位绣金锣的中年人,与一众银锣、铜锣,押解着一批犯人走来。
    钟璃迎了上去,轻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
    白衣术士“哦”一声,语气平静的解释:
    “许银锣和长公主造反了,就想把几个亲王兄弟,包括永兴帝关在司天监。”
    作为司天监的术士,看不起皇权是基本操作。
    钟璃迎上押解亲王的金锣,后者拱手说道:
    “本官赵锦,奉命押解人犯,请钟姑娘安排。”
    钟璃就说:
    “这一层有二十个房间,随便挑一个便是。”
    宋廷风闻言,随手打开身侧的一扇铁门,推了一把许元槐:
    “进去!”
    许元槐脚下一滑,狠狠摔在地上,脑袋磕到铁门上,痛的闷哼出声。。
    宋廷风嘲笑起来:“废物........”
    话音方落,突然脚下一滑,直挺挺的后仰,脑袋也磕到墙上。
    作为一个炼神境的高手,他没有受伤,只是摸着脑袋,脸色茫然。
    赵锦皱了皱眉,望着宋廷风,斥责道:
    “毛毛躁躁的。”
    然后他也摔了一跤。
    “???”赵金锣脸色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四品武夫,掌控化劲的高手,为什么会在没有障碍、没有行走的情况下,突然就摔一跤。
    赵金锣旋即想通,望着钟璃,猜测道:
    “这是困住罪犯的阵法?”
    领头的白衣术士背靠墙壁,点点头:
    “你就当是吧。”
    接着,银锣铜锣们把骂骂咧咧的亲王、永兴帝推入房间,过程中,双方都有人无缘无故摔倒,不是脑袋磕墙上,就是脸撞地上。
    钟璃负责关上每一扇铁门,掌心贴在门上,激活阵法。
    见事情办完,包括赵金锣在内,一众打更人背贴墙壁,谨慎的挪移,离开地底。
    靠着墙壁的白衣术士感慨道:
    “昨日还是帝王,今日就成了阶下囚,嘿嘿,让这些锦衣玉食的亲王们尝尝阶下囚的滋味也不错,不然怎么能知道人间疾苦呢,是吧钟师姐。”
    钟璃愣住了。
    她呆呆的站了半天,眼睛越来越亮,急声道:
    “你快去找许银锣,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白衣术士也没问原因,点点头:
    “好,不过钟师姐,您能先回房间吗?”
    他指了指敞开的铁门。
    铁门能锁住钟师姐的厄运,他可不想三步一摔,术士的肉身很精贵的,经不起折腾。
    “哦!”
    钟璃转身进了房间,铁门关闭的刹那,白衣术士听见“啪叽”的闷响,他猜测是钟师姐摔倒了。
    白衣术士走出地底,拾阶而上,来到许七安暂住的卧房。
    他正要扣门,忽然福至心灵,想道:
    “不对,规避厄运三**则:钟师姐的话不能停;钟师姐的身边不能待;钟师姐的东西不能碰。
    “我大意了,差点忘记这三条法则。”
    一念及此,白衣术士默默转身离开。
    还是把钟师姐的话转述给宋师兄,让他当炮灰吧。
    ............
    司天监,浮屠宝塔内。
    白姬蜷缩在蒲团上,声音细软,娇声道:
    “姨怎么还没来,大师你放我出去吧,好无聊呀。”
    塔灵老和尚睁开眼,缓缓道:
    “小施主若是觉得无聊,不妨与贫僧一起参悟佛法。”
    白姬一听,顿时支棱起来,叫道:
    “我是妖族呀,我生来就是要打佛门的,哪能跟你学佛法。”
    塔灵老和尚给出自己的理由:
    “了解敌人,才能打败敌人。小施主跟我学佛法,将来长大了,才能找到佛门的弱点。”
    白姬闻言,愣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她的小脑瓜想不出反驳的话。
    正说着,塔灵老和尚耳廓一动,继而笑道:
    “你的主人返回了。”
    他屈指轻弹,一道金光激射而出,于室内绽放,然后慕南栀就出现了。
    她穿着荷色的长裙,面容憔悴,眼神里满是疲惫。
    许七安离开时,没有带走浮屠宝塔,和太平刀一起留在桌上,给花神三重保护。
    慕南栀苏醒后,沟通塔灵,便被传送进来了。
    “姨!”
    白姬欢呼一声,化作白影飞扑到慕南栀怀里。
    慕南栀接住白姬,顺势盘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道:
    “大师,我悟了。”
    塔灵老和尚反问道:
    “你悟了什么?”
    慕南栀无比虔诚,大彻大悟:
    “色即是空!”
    塔灵老和尚欣慰道:
    “善!”
    同时,他心里嘀咕一声:这话听起来好熟悉。
    白姬抽了抽粉色的鼻尖,茫然道:
    “姨,你身上有股怪味道,不是你的味道.......”
    “你闻错了。”
    “没有没有,我鼻子可灵了。”
    “闭嘴,小崽子少打听。”
    塔灵老和尚听着她们的争论,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慕南栀眉心。
    花神双眼瞬间空洞,失去神采,身子一歪,昏迷过去。
    这变故让白姬吓了一跳。
    “贫僧是在帮她疏导气机,郁结在丹田,反而伤身。”塔灵老和尚解释道。
    一夜之间,她体内多了一股无法消化的磅礴气机,这是她感觉到疲惫的原因。
    ...........
    王府。
    王贞文卯时便醒了,用过午膳,喝过药,便睁着眼睛不肯睡,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天光大亮后,他就听见了隐约的炮火声。
    很快又趋于平静。
    等啊等,等啊等,午膳到了。
    王贞文滴米未进,终于等来管家禀告,说钱首辅和几位大人来拜访。
    至此,王首辅如释重负,让管家请人进来。
    少顷,钱青书、孙尚书等几位王党骨干推门而入,在圆桌边入座。
    钱青书把圆凳搬到床边,坐的最近。
    王贞文看着他们的脸色,沉吟半晌,道:
    “看样子是事成了,但你们为何是这等表情?”
    几位老伙伴较为沉默,但又不是凝重,而是那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复杂。
    刑部孙尚书和其他几位,目光交接,而后齐齐投向钱青书。
    钱青书自知避不过,轻叹一声:
    “事成了,不过结果有些偏差。”
    “偏差?”王贞文见他欲言又止,心里一沉,想到了一个可能,急道:
    “许七安,篡位了?!
    “糊涂啊,大奉气数未尽,下至百姓,上至贵族,都还认可皇室,便是那云州乱党,也要千方百计的宣传自身为正统,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求永兴认可,便是为此。
    “他好不容易攒下不菲声望,岂可自毁前程?”
    急怒攻心,剧烈咳嗽起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钱青书扶他坐起身,轻拍后背,欲言又止一番,道:
    “许七安没有篡位,就他那性子,给他龙椅他都不会坐。
    “你觉得他是一个愿意埋首案牍,处理政务的人?”
    王贞文一想,觉得有理,心态平和了许多,问道:
    “他准备立谁?”
    钱青书幽幽道:
    “长公主怀庆!”
    “咳咳咳........”王贞文又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的通红。
    孙尚书忙倒了杯热茶,递上来:
    “喝口茶,压一压。”
    王贞文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压住咳嗽,而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们同意了?”
    钱青书无奈道:
    “我们原以为会立炎亲王,事后才知,那小子虚晃一枪,把我们都给骗了。
    “当时箭在弦上,贼船已上,还能反悔?”
    喊出“请陛下退位”时,就已经没回头路了。
    而且永兴和一众兄弟都被长公主牢牢控制,王党便是想反悔,也没合适的人物推出来。
    先帝的兄弟和一些郡王,资格差了些。
    再说,当时看一众亲王、郡王的表现,明显捏着鼻子认下怀庆,未必愿意冒险。
    王贞文勃然大怒:
    “女子称帝,简直胡闹,胡闹!”
    孙尚书突然说道: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女子称帝,大阳是有先例的。
    “再说,论才华、魄力、能力,长公主都是佼佼者,她当皇帝,远比永兴和其他亲王要强。”
    王贞文难以置信道:
    “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孙尚书看向钱青书,新任首辅低声道:
    “也没什么好处,就是之前永兴答应我们,但以朝堂稳定为由,一直迟迟不曾兑现的承诺。
    “再就是,朝堂重新洗牌,空出来的位置,魏党和我们瓜分,从此再无群党相争的局面。”
    王贞文不说话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反对无效,怀庆给的实在太多,多到王党无法拒绝。
    哪怕都知道她将来肯定会扶持其他党派,不会任由魏党和王党做大,但没人会因为以后的事,拒绝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
    这和聪明与否无关,和人性有关。
    “好算计,和永兴帝比起来,她更像元景。”
    王贞文“呵”了一声:“事已至此,老夫也只能顺应大势。”
    他一个卧病在床的人,还能怎样?
    “不过老夫要给你们一个忠告。”
    王贞文扫过屋内众人,沉声道:
    “女子称帝,即使有史可依,亦非主流常态,说服力有限。她想坐稳龙椅,可没那么容易。”
    钱青书起身,拱手道:
    “王兄请说。”
    ...........
    许七安返回司天监,来到自家卧室门前,看见宋卿倒在门外。
    “果然有人来找我,还好我做了好几手准备.......”
    他心里嘀咕一声,拎起宋卿,啪啪扇了几巴掌,把他强行唤醒。
    宋卿迷迷糊糊的醒来,茫然道:
    “许公子,你回来了啊.........咦,我脸好疼。”
    没这么夸张啊,我就是轻轻打了两巴掌,哦,我已经是二品武夫了..........许七安转移话题: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宋卿揉着红肿的脸,口齿不太灵光的说:
    “钟师妹托人传话,说有事要找你。”
    钟璃小可怜找我啊。许七安点一下头:
    “不急的话,我抽空过去一趟。
    “对了,宋师兄最近是不是熬夜做炼金术实验,很长时间没睡觉了?”
    宋卿一愣:
    “你怎么知道?”
    脑子灵光的话,你就不会接钟璃的任务,这是很简单的推理.........许七安没有解释,恭敬的送走脑子不太好用的宋卿。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许七安抹去门上的强烈麻药,推开而入。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铺凌乱,没了大奉第一美人,床单上不规则的斑痕也已经干透。
    许七安目光自然而然的望向桌上的太平刀。
    太平刀竖起刀尖,指向一旁的浮屠宝塔。
    许七安点点头,身形旋即化作金光,遁入宝塔内部。
    空旷的第三层,塔灵老和尚盘坐在蒲团上,慕南栀歪歪扭扭的倒在另一张蒲团,昏睡不醒。
    白姬凑到她身边,不停的抽动粉嫩的鼻尖,嗅啊嗅。
    “狐狸崽子,你干什么呢!”许七安心说,你在猥亵我老婆吗。
    白姬见到他进来,表示很开心,然后困惑的说:
    “姨身上有怪味道,嗯,我总觉得很熟悉。”
    .........许七安吃了一惊,心说你怎么可能熟悉呢,你还是个孩子啊。
    白姬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夜姬姐姐每次和你交配完,身上就有这股味道。”
    它抬起爪子,用力拍打一下蒲团,怒道:
    “你是不是和我姨交配了,她是我的,不准你抢她。”
    “放心吧,她以后还会抱着你,陪你吃饭睡觉。”许七安安慰道。
    给你一个舒服的靠枕........他心里补充一句。
    白姬一听,就满意了,竖起了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这时,塔灵老和尚找到机会,说道:
    “我替她梳理了气机,旁人十年都未必能修来这般磅礴的气机。”
    这些都是许七安输入她体内的气机。
    顿了顿,老和尚说:
    “她体内似乎还有一股力量在苏醒,非常神奇的力量,想来就是不死树的灵蕴。”
    当日和幽冥蚕交流时,塔灵也是在场的。
    许七安点了点头,抱起慕南栀离开宝塔,回到卧室。
    他提前回来,就是为帮她疏导气机,花神不通修行,无法自主的运转气机,这样一来,许七安渡入她身体里的气机,会凝结在丹田。
    时间一长,反而对身体有害。
    现在塔灵主动帮忙,他倒是省了一番力气。
    许七安把花神放在床上,脱掉绣鞋,盯着白皙玲珑的小脚丫子看了几眼。
    “不能操劳了美人。”
    默默给她盖上被子。
    这时,他感觉后脑勺被人敲了一棍,于是轻车熟路的摸出地书碎片,查看情况。
    鱼塘一号,发来私聊。
    【三:殿下?】
    【一:本宫派人安抚了一下临安,发现她情绪虽然不高,但已无大碍。】
    【三:啊?还有这等事?我完全不知情。】
    御书房里的怀庆,看着地书碎片,“呵呵”了一声。
    【一:方才钱首辅找本宫,提了几个意见。】
    许七安没有说话,耐心等待,不多时,怀庆的长篇大论发来。
    【一:女子称帝,阻碍极大,本宫能压制朝堂诸公、军队,却未必能压制各州官府、卫所以及百姓的悠悠众口。
    【因此在登基前,首要的是掌控、引导舆论,让京城各大酒楼、茶馆,说一说当年大阳女帝的事迹,让更多百姓知晓这件事。
    【而后将云州使团游街示众,拉拢民心。
    【最后,钱首辅提议,本宫登基当日,若能有祥瑞之兆,则民心可定。】
    提前吹一波大阳女帝的功绩,让百姓心里有个底儿,尽可能的打消抵触心理........将云州使团游街示众,是一种拉拢民心的方式,嗯,这在上辈子某个“自由国度”的全民选秀里是常见套路,非常有用。
    祥瑞之兆,说白了就是刘邦斩白蛇起义那一套,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而这一点恰恰是最重要的,永远不能小觑“民心所向”四个字。
    许七安在心里分析了一波,传书道:
    【钱首辅有治国之才。】
    【一:这是前首辅王贞文的意思。】
    【三:殿下与我说这个是?】
    【一:祥瑞之兆..........本宫思来想去,没有一个适合的点子。】
    这你不能问我,我只是个粗鄙的武夫..........许七安心里吐槽一句,提了一个建议:
    【让灵龙驮着殿下,在京城上空飞一圈?】
    【一:京城百姓不识灵龙,抛媚眼给瞎子看。】
    【三:我精通御兽手段,可引来百鸟朝凤。】
    他刚说完,就自我否定了此建议。
    京城不是南方,冬日里几乎没什么鸟类,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很多耐寒性高的鸟都冻死了。
    即使他累死累活,能召唤来的鸟类也有限,小打小闹没意义,凸显不了女帝登基的仪式感。
    【三:你握着镇国剑,驾驭灵龙飞一圈?】
    【一:皇室血脉之人,皆可握住镇国剑。而且,百姓目力有限,飞太高看不到,飞太低,绕京城一圈,显得本宫哗众取宠。】
    怀庆想了想那个场面,觉得太丢人了。
    那你去找术士和儒家啊,他们才花里胡哨,我只是个粗鄙武夫..........许七安皱了皱眉:
    【抱歉,我没法子了。】
    【一:罢了!】
    御书房里,怀庆放下地书碎片,轻轻叹息。
    堂下的钱青书当即道:
    “殿下,许银锣可有主意?”
    他不认识地书碎片,只当那是司天监里用来联络的法器。
    怀庆微微摇头。
    左都御史刘洪说道:
    “实在不行,可让赵守在殿下登基时,显化出龙凤和鸣异象。”
    祥瑞之兆这种操作,他们这些文官是没办法的,只能求助超凡高手。许七安没办法,那便只能找赵守了。
    钱青书沉吟一下,道:
    “此法尚可,但场面稍稍欠缺了些,不够深入人心。”
    张行英难得的附和王党大佬的话:
    “殿下登基,开我朝未有之壮举,非同一般,这祥瑞之兆,自是越宏大越好。”
    他们想要的是震惊京城的那种祥瑞。
    文官们找遍史书,学习前人操作,共找出三种办法,龙凤和鸣算是最好的了,但怀庆还是不太满意。
    当然,如果是天生异象,那法子就多了,只是异象不代表是祥瑞。
    事实上,大部分规模宏大的天生异象,象征的都是灾难。
    比如地动,比如电闪雷鸣,比如血光冲天.........
    ...........
    最好的祥瑞之兆,难道不是我背着你在京城里逛一圈吗,我就是大奉最有名得瑞兽啊..........许七安边吐槽,边放下地书碎片。
    突然,他闻了一阵阵花香,以及草木的清新气息。
    愕然环顾,室内早已变了一番模样,慕南栀躺在一片花丛中,色彩缤纷的鲜花、翠绿的草,从床上长出来,从棉被里长出来。
    从浴桶里长出来,从茶几长出来,从立柱长出来,从一切木质家具里长出来。
    这一刹那,许七安怀疑自己不是坐在卧室里,而是坐在花房里。
    这,这简直就离谱..........许七安一脸呆滞。
    说实话,这种能力,即使在超凡境都是凤毛麟角,花神灵蕴恐怖如斯。
    他正苦恼着怎么清理满屋子的花花草草,忽然心里一动,再次取出地书碎片,向怀庆发起私聊:
    【殿下,我有一个注意,可让你登基时,天降祥瑞,载入史册那种。】
    ..........
    PS:这章六千字,不算加更了,错字晚上再改。

第一百零九章 游街示众

    卯时刚过,侧卧在草席,盖着又臭又脏破棉被的姬远,被“哐当”的开门声惊醒。

    声音从廊道尽头的铁门处传来,紧接着是脚步声。

    很快,十几名打更人出现在姬远,以及云州众官员的视野里。

    “起来,带你们出去晒晒太阳。”

    一位铜锣掏出钥匙,打开缠在栅栏门上的锁链。

    姬远被一名沉默寡言的铜锣粗暴的拽起来,粗暴的推搡着离开牢房。

    这是他在打更人地牢里待的第三天,干燥的草席和破棉被救了他一命,没让他冻死在凄寒的地牢里。

    但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何曾受过这种罪?

    短短两天时间,手脚长满冻疮,脸色发青,嘴唇缺乏血色,头发蓬乱。

    这两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接任和谈使者的身份。

    姬远博学多才,能言善辩,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才华,但他毕竟是养尊处优,缺乏一定社会历练,江湖经验的贵公子。。

    有才华,不代表抗压能力强。

    两天来的遭遇,以及对未来的惶恐,让他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唯一的盼头,就是自身还有价值,许七安应该不会杀他,而是会用他做筹码,与云州谈判。

    正是这个希望,支撑着他咬牙坚持下去。

    晒晒太阳也好,继续在牢里待着,我迟早冻死.........姬远趔趄的走在幽暗的长廊,二十多名云州官员跟在他身后。

    出了地牢的门,空气冷冽但清醒,太阳不愠不火的挂在天空,带来一丝丝的暖意。

    姬远停下脚步,昂着头,享受阳光照在脸庞的感觉。

    身后的铜锣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翻在地。

    姬远艰难的爬起来,朝那名铜锣投去愤怒又憋屈的目光。

    “瞅什么瞅,信不信挖了你的眼睛。”

    那铜锣单手按刀柄,严肃刻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道:

    “你不是很嚣张吗,进京要礼部尚书、当朝首辅,还有亲王出城迎接,才肯入城吗。

    “你不是在金銮殿里训斥诸公,压的满朝文武抬不起头吗。

    “你不是略施小计,就让京城百姓对许宁宴的威名产生质疑吗。

    “你继续嚣张啊。”

    姬远双拳紧握,咬牙隐忍。

    来日云州铁蹄征服京城,他要亲手摧毁打更人衙门,这些和许七安有交情的打更人,全部凌迟。

    这时,一个中年银锣走了过来,目光严厉的扫过众人。

    铜锣们纷纷整理衣襟,摆正胸口铜锣的位置,确认一切对称,没有问题后,恭声道:

    “头儿。”

    中年银锣微微颔首,满意的收回目光,并不去看头发蓬乱,囚服肮脏且布满褶皱的姬远。

    “出发吧,不要耽误时辰。”

    出发,去哪里?姬远心里一凛,想开口询问,但又觉得注定得不到答案,反而会被一顿暴揍。

    那名沉默寡言的铜锣押解着姬远往外走,随口说道:

    “头儿,宁宴今晚找我们喝酒。”

    中年银锣沉默一下:

    “勾栏还是教坊司?”

    “勾栏吧,他说以后不去教坊司了。”铜锣回答。

    中年银锣略感欣慰:

    “一诺千金重,他向来讲信誉。”

    李玉春知道当初浮香死后,许七安承诺过以后不去教坊司。

    朱广孝略作沉默,补充道:

    “他说可以把教坊司的花魁都请到勾栏去。”

    ........李玉春不想说话了。

    穿过衙门的后方,沿着回廊往外走,再穿过一座座办公堂、庭院,终于来到衙门口。

    衙门口,停着一辆辆囚车。

    朱广孝看着姬远,淡淡道:

    “晒晒太阳去。”

    姬远脸色僵硬,呆立当场。

    ............

    京城各衙门的告示墙,内外城门口的告示墙,在清晨时分,张贴了一份新告示。

    告示是京城百姓平日里获得官方信息的重要渠道。

    平民百姓往日里不会特别关注告示墙,除非近来有大事发生。

    眼下的京城,最大的事便是议和。

    “告示上说什么?”

    告示一贴出来,周围的百姓便涌了过来,或议论,或询问帖告示的吏员。

    告示张贴的前一个时辰,会有吏员负责“唱榜”,把内容告之百姓。

    毕竟市井百姓里,识文断字的还是少部分。

    而这种朝廷官方告示,阅读门槛很高,就算是识字的人,没接受过一定的教育,也看不懂内容。

    最后会变成“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情况。

    “肯定是议和的内容吧,朝廷打了败仗,青州失守,我听说好像要割地求和。”

    “区区一个匪州,竟然如此嚣张,自从新君登基后,百姓日子过的越来越差,贪官污吏横行。”

    “嘘,小声点,莫要乱说话。”

    “怕什么,边上又没有当兵的,再说,大家都这么骂。”

    说着说着,话题就从“议和”说到了青州失守这件事。

    “许银锣都没能守住青州吗,他可是在玉阳关一人一刀,让巫神教二十万军队全军覆没的强者。”

    “你这个问题,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谁知道呢,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见到许银锣在京城出现了。”

    “我听来的说法是,监正都死在青州了,许银锣也不是云州叛军的对手。”

    “唉,难怪许银锣如此低调,没办法,打不过人家啊。”

    情绪发泄了那么多天,大部分百姓虽然心头不忿,但也过了最上头的时候,对于朝廷和云州的议和决定,私底下依旧骂,但无能为力。

    反对情绪就没那么高涨了。

    尤其青州失守、云州使团入京,一系列流言发酵,传播,京城百姓已经渐渐摸清楚了来龙去脉,知道了大奉守护神监正战死青州的消息。

    尽管在他们眼里,监正的威望远不及许银锣。

    在底层百姓认识里,监正只是一个称号,一个概念。

    这时,站在告示边的吏员高声道:

    “古之君天下者重在保全民命,不忍以养人者害人.........朕自登基以来,治国不利,以致云州叛军起事,九州沸腾,大局危难,兆民困苦,生灵涂炭,愧对列祖列宗........

    “长公主怀庆,厚德载物,胜朕良多.........即由长公主怀庆顺位登基,许七安辅佐,匡扶社稷,平定叛乱,还大奉朗朗乾坤,岂不懿欤?钦此。”

    告示洋洋洒洒四百多字,吏员念完,周遭的百姓瞠目结舌,宛如一尊尊雕塑僵在原地。

    “啥,啥意思啊?”

    “好像是........皇帝退位给长公主?”说话的人猛的瞪大眼睛:

    “长公主要当皇帝?”

    一下子炸锅了,人群哗然如沸。

    告示内容对百姓造成强烈的冲击、震撼以及茫然。

    这让他们再也不顾及祸从口出,激烈的讨论起来。

    “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这不是瞎胡闹吗。难道带着当官的一起绣花?”

    “公主她识字吗?陛下为何要退位给公主,女人当皇帝,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抗拒、愤怒,无法接受,只觉得是天下头等荒唐之事。

    随后有人说道:

    “你们有在茶馆听书吗?好像以前是有一个女人当皇帝的,叫,叫什么来着?”

    “大阳女帝?”

    “对对对,你也听说过。”

    喧哗声稍歇,很显然,不少人也在这几天,于酒楼茶馆、青楼妓馆等娱乐消遣之地,听过类似的内容。

    接着,又有人说:

    “告示上说,长公主登基,有许银锣辅佐。”

    哦,有许银锣辅佐啊。

    反对的声音又小了几分,但仍有人嘀咕道:

    “许银锣为何辅佐一个女人当皇帝,这不是瞎胡闹吗。我大奉开国六百年,可没有这种先例的。”

    “是啊,真搞不定官老爷还有许银锣在想什么,一边和云州议和,一边捧公主当皇帝。”

    “许银锣糊涂啊。”

    本来视许七安为英雄、保护神的百姓,对青州失守之事便心怀失望,对议和更是视作耻辱,尽管没有人公开指责许七安,但心里肯定是失望的。

    告示一贴出来,失望的情绪立刻发酵,转为不满。

    突然,一阵喧哗声吸引了告示墙周边百姓的注意。

    循声望去,只见一列囚车缓缓驶来,后边跟着一大群百姓,不停的朝囚车上的犯人投掷石子,吐口水。

    还有人拎着马桶,朝囚车里的犯人泼粪。

    领头的几骑中,一位打更人高居马背,敲打着一面铜锣,高呼道:

    “奉许银锣之命,将云州逆党游街示众。”

    街道两侧,群情激昂,闻讯过来凑热闹的百姓,有的加入投掷石子的行列,有的指指点点,破口大骂,有的击掌高歌,大快人心。

    姬远满头是血,心如死灰。

    随行的云州官员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

    黄昏。

    御书房中,怀庆坐在铺设黄绸的大案后,堂内是刘洪和钱青书两位党派魁首,以及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作揖道:

    “殿下,登基事宜已经筹备妥当。”

    穿素雅宫裙的怀庆,微微颔首。

    待礼部尚书退回位置后,刘洪出列作揖:

    “今日举城沸腾,百姓抵触情绪仍有,但不算严重,许银锣的口碑也有好转。京城百姓还是爱戴者居多。”

    刘洪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许银锣如今的声望,为殿下保驾护航,最适合不过。当朝无人比他更得民心啊。”

    公主登基称帝,贵族阶层其实比百姓更容易接受,只要利益给到位,再以武力胁迫,屈服者不在少数。

    最主要的是,在统治阶层眼里,怀庆虽是女子,但毕竟是根正苗红的皇室血统。

    女子称帝属于破例,下一任新君仍是大奉皇室。

    这大大减轻了统治阶层的抵触心理。

    但平民百姓可不管这些,要安抚百姓,让他们信服,怀庆威望不够,诸公威望也不够,只有许七安才能办到。

    钱青书附和道:

    “殿下能否凝聚民心,就看明日了。”

    怀庆低着头,审阅着手里的折子,没有抬头的“嗯”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几位爱卿先退下吧。”

    三人作揖,退出御书房。

    怀庆手里的折子是内阁递上来的,内容是登基后的一应事宜,琐事零零总总,但有一条极为重要,那就是召各州布政使、都指挥使,回京述职。

    这其实是一场谈判、拉拢,给各州大佬做一做思想工作。

    ............

    次日。

    这天,京城的气氛极为古怪,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百姓,都知道这是一个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因为长公主怀庆,于今日登基,开大奉六百年未有之先例。

    皇帝登基,普通百姓无缘得见,但不妨碍他们关注、议论。

    各阶层都有不同的看法,国子监得学子、儒林,对于怀庆登基之事,痛心疾首,即使云州使团被游街示众,也不能博取他们好感。

    最多就是不骂许七安了。

    市井百姓阶层,意见最杂,有的无法接受,有的事不关己,有的选择相信许银锣。

    许府,婶婶也代表贵妇阶层发表看法。

    “老爷啊,宁宴这不是在瞎闹嘛,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我都不敢出门,害怕被认出是许宁宴的婶婶,万一被人拿臭鸡蛋砸了怎么办。”

    婶婶一如既往的美艳,岁月仿佛对她格外怜惜。

    虽然与女儿坐在一起的她,没有了少女感,但并不显老,脸嫩肤白,没有任何皱纹。

    许二叔低头吃饭,不发表意见。

    “大哥自有分寸的。”

    相比起母亲,许玲月就很欣赏大哥的壮举。

    婶婶见自己的话题冷场,叹息一声:

    “青州失守,二郎也没了有音讯。铃音在蛊族修行,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回来,她会不会被南疆的蛮夷欺负啊。

    “许宁宴这个没良心的坏种,回了京城,也不知道回家里看看。”

    正说着,婶婶目光一僵,直勾勾的看着厅外。

    ............

    ps:错字先更后改

第一百一十章 登基

    许二叔和许玲月,察觉到她的异常,扭头看向厅外。

    夜色里,许七安一袭天色青锦袍,手里拎着一坛酒,走到了檐下灯笼散发的光晕里。

    再一跨步,便越过门槛,进入内厅。

    “宁宴!”

    喜色从许二叔脸上泛起,他霍然起身,朝侄儿迎上去。

    婶婶和玲月也绽放笑容,不过前者立刻哼一声,摆出冷淡姿态,后者则欢喜的像个小女孩,跟着父亲一起起身,迎向大哥。

    “二叔,我回来了。”

    许七安笑道。

    游子归来,一句“我回来了”足矣。

    “回来就好。”许二叔拍了拍侄儿的肩膀,接过他手里的酒,转头朝婶婶的贴身丫鬟绿娥说道:

    “给大郎准备碗筷。。”

    许玲月抓住机会,柔柔喊道:

    “大哥~”

    语气颇为轻快,显示出少女此刻欢喜的情绪。

    许七安端详着大妹妹,笑容温和:

    “一段时间没见,出落的更漂亮了。”

    完美继承了婶婶美貌的她,在颜值方面出类拔萃,清丽脱俗,五官精致。

    许玲月脸上笑容更甜美了,轻声埋怨:

    “大哥今日回府,也不知道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好做一些你爱吃的下酒菜。”

    三人旋即在桌边坐下,绿娥取来碗筷后,许七安和二叔喝酒闲聊, 说起远在雍州的二郎。

    “宁宴啊,你既然回了京城, 想必是知道青州失守的消息了。”

    许二叔喝了一口小酒, 说道:

    “那想必有去雍州看过二郎了吧, 你婶婶一直担心二郎。我就跟她说,二郎就算真有个万一, 你早就回来通知我们了。”

    许七安表情僵了一下:

    “青州失守有段时日了,二叔难道没有写信问询二郎的情况?”

    许二叔表情也僵了一下。

    叔侄沉默对视,相顾无言。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但这熟悉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许七安沉吟一下,道:

    “没事,云鹿书院的三位大儒都在雍州, 他们会照看好二郎的。”

    许二叔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说的对。”

    这时,许玲月找到插嘴的机会,说:

    “大哥,你身上怎么有脂粉味儿。”

    闻言,许二叔立刻用“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眼神看侄儿。

    “咦, 有这么重吗?”许七安诧异的闻了闻,镇定自若的说道:

    “刚才和打更人衙门里的几位同僚喝酒, 席上有姑娘陪着,但我一心只想回来看二叔婶婶,还有妹子你,小坐片刻就回来了。”

    许玲月“哦”了一声, 展颜一笑, 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主要是大晚上的也没青橘买了, 而且铃音不在家,没法看着她一边脸色狰狞一边啃青橘的模样.........许七安心里嘀咕。

    许玲月这么一打岔,一家人便又把二郎的事忘一边了。

    许平峰沉吟一下, 道:

    “听说长公主要登基。”

    许七安便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包括自己一定要废永兴的理由。

    “风雨飘摇啊。”

    许二叔叹息道:

    “长公主登基之后,你有何打算?”

    许七安想了想,斟酌道:

    “我会先去一趟青州,见一见许平峰, 正式与他划下道来, 一较生死。”

    这将是他正式以棋手的身份,代表大奉,代表自己, 向云州和许平峰下战书。

    许平志脸色复杂,悲伤、无奈、唏嘘、痛苦皆有,喃喃道:

    “骨肉相残,父子相戕,何至于此.........”

    许七安摇着头:

    “二叔,他不是我父亲,你才是我父亲。

    “我与他之间,必须要分生死,他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他给许平志倒酒,嘿道:

    “许平峰没有退路了,他知道我不会放过他,当然,我也是。”

    婶婶就说:

    “回头我就让族里把他的名字划掉,逐出许氏一族。”

    婶婶肯定是义无反顾支持侄儿的,虽然这个侄儿又讨厌又不会说话,但毕竟是她养大的崽。

    许平峰是丈夫的大哥,又不是她的大哥。

    “谢谢婶婶。”

    许七安难得说了一回人话,接着又道:

    “二叔,我在云州还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俩这次随云州使团入京,纯粹是来恶心我的。

    “现在被我关在司天监了。”

    当下把许元霜和许元槐姐妹的事情,包括雍州时的交集,告诉了二叔。

    “听起来人不算坏,好歹也是我许家的血脉。”许二叔语重心长的说道:

    “有空带回来见见,别虐待他们。”

    许玲月突然说道:

    “爹,大哥怎么会虐待他们呢,就算他们敌视大哥,跟着云州乱党想杀大哥,处处与大哥作对,但大哥就算受尽委屈,念在骨肉至亲,也不会伤害他们。”

    许平峰刚要点头,被婶婶愤怒的拍桌声吓了一跳。

    “呸,就是两个坏种,带回来作甚。”

    婶婶怒道:“不许带回府。”

    “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火........”许二叔试图和妻子讲道理。

    许七安看一眼大妹妹,忙说:

    “好了好了,别必要因为他们吵架,二叔,喝酒喝酒。”

    许玲月嫣然道:

    “大哥喝酒。”

    乖巧的替他倒酒。

    你看那云州来的妹妹,只想着害你,不像我,只会心疼大哥。

    .........

    卯时,天蒙蒙亮。

    皇宫中鼓乐齐鸣,凑齐恢弘的乐章。

    登基大典异常繁琐,首先,先由礼部尚书带领群臣,替新君祭祀天地。

    结束后,新君穿着丧服祭祀太庙列祖列宗。

    这两个步骤完成后,登基大典才算拉开序幕。

    礼部尚书率领礼部官员,前往天坛、农坛以及太庙,告知神灵与历代皇帝英灵,新君即将继位。

    待返回后,礼乐大作,气势恢宏的钟声回荡在金銮殿外。

    东宫。

    怀庆在宫女们的服侍下,穿上大裘冕。

    这种制服结构极为繁复,由冕、中单、大裘、玄衣、纁裳配套。衮冕金饰,垂珠十二旒。

    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因此又称十二章衣。

    穿戴整齐后,两名宫女搬来与人等高的铜镜,摆在怀庆身前。

    铜镜中,长公主薄施粉黛,长眉描重,凸显英武锐气。

    她本就是清冷矜贵的女子,如今穿上十二章衣,头戴十二旒冠冕,华贵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即使是平日里言笑晏晏的大宫女,此刻竟大气都不敢喘,垂头低眉,温顺的像一只鹌鹑。

    世间罕有如此霸气的女子。

    一位礼部官员迈入东宫大门,隔着垂帘,恭声道:

    “殿下,时辰到了。”

    怀庆“嗯”一声,在宫女和宦官的簇拥下,离开东宫,于恢弘钟鼓声中,前往金銮殿。

    过金水桥,穿过广场,怀庆行于丹陛之上,目光望向前方的金銮殿,依稀可以看见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她脑海里闪过的,是天性多疑,容不得才华横溢子嗣掌权的元景;是两鬓斑白的大国手魏渊;是算无遗策的大奉守护神监正;是软弱无能欠缺魄力的永兴。

    当她大袖一挥,端坐于御座之上,眼里再无任何人影。

    俱往矣!

    以后是她的时代,不,是她和许七安的时代。

    她和他,是当今大奉站在权力巅峰的两人。

    文武百官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从午门进入,过金水桥,按官职高低,有序的站在御道两侧。

    而后,武英殿大学士兼首辅钱青书捧出即位诏书,交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再交礼部司官放在云盘,送到司礼太监手中。

    一身红色蟒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躬身接过云盘,向百官宣读诏书:

    “诏曰

    “昔高祖皇帝,龙飞姬河,汛扫区宇,东抵靖山,西谕佛门,仁风义声,震荡**,扫大周之顽疾,还四海之安康。六百年间,四海承平,煌煌功业,恢于人皇。

    “兄永兴以庶出之资,嗣守大业,秉性不孝,昏聩软弱,上不敬祖,下不爱民,谄媚叛党,人神共愤。

    “朕本女子,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遂受命于危难,致英贤于左右。今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

    “勉循众请,于一月十七日即皇帝位,定年号“怀庆”。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

    言罢!

    御道两侧,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宛如海啸,震耳发聩。

    御座之上,怀庆俯瞰百官,君临天下。

    ...........

    观星楼,八卦台。

    一袭荷色华美长裙的慕南栀,站在八卦台边缘,轻轻摘下右手腕的手串。

    风吹起她的裙摆和青丝,翩然如瑶台仙子,艳冠人间。

    她扬起右臂,袖子顺势滑落,皓腕凝霜雪。

    青葱玉指做出拈花状,慕南栀阖眸,低声念道:

    “吾愿京城花开,香满人间!”

    凡人肉眼看不见的虚空里,生命的种子从她体内溢散,随风飘扬。

    飘过河畔,河畔柳树抽芽。

    飘过庭院,庭院万紫千红;飘过大街小巷,草木疯长,刹那花开。

    从高空俯瞰,可以看见姹紫嫣红的色彩,在京城各处晕染开来,花香浮动,心旷神怡。

    .........

    后世史书记载:

    怀庆一年,一月十七日,女帝登基。京城刹那花开,暗香十里,天降祥瑞,京中百姓欣喜若狂,出其门,于街中跪拜,高呼万岁。

    史书没有记载的是,满城花开的那一天,许银锣在司天监观星楼,插花一整天。

    .........

    慕南栀眼前一黑,软绵绵的栽倒。

    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进许七安怀里。

    “休息一下!”

    许七安搂着老阿姨的小腰,只觉得世间手感最好之物,便是如此,也只能如此。

    慕南栀浑身绵软的趴在他怀里,头晕目眩,呢喃道:

    “都,都怪你,害我头疼死了..........”

    她半撒娇半嗔怒的模样,能软化男人的骨头。

    许七安抬起手,轻轻揉捏她的眉心,感慨道:

    “世间美人千千万,唯独花神,不可无一,不能有二。”

    慕南栀皱了皱眉:

    “少花言巧语,你便是嘴皮子磨破了,我也不会再和你双修。助你晋升二品后,我们就两清了,再逼我,我就出家。”

    许七安也分不清她是傲娇,还是初夜终生难忘,以致于产生心理阴影。

    “知道了知道了!”

    他抱起四十岁的漂亮阿姨,顺着楼梯离开八卦台。

    慕南栀问题不大,就是消耗严重,有些气虚力竭,所以浑身难受。

    不死树的灵蕴还在苏醒中,她能使用的力量有限,满城花开的操作对目前的慕南栀来说,有些勉强。

    “还难受吗?”

    许七安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渡入些许气机。

    慕南栀头晕目眩,嘤咛一声:

    “我想休息.........”

    “双修一下吧,双修能迅速恢复精气神。”许七安趁机提议。

    他不是忽悠,气虚力竭时,依靠双修能迅速恢复,远比自然恢复要快。

    “不要,你,你要是碰我,我就出家。”慕南栀连忙摇头,啐道:

    “臭不要脸。”

    她绵软无力的侧躺在床上,脚丫子无力的蹬了几下,似乎想蹬掉绣鞋,但没能成功。

    许七安抓起她的脚,帮忙推掉鞋子和罗袜。

    “我帮你捏一捏,会好受许多........”

    “只许捏脚,别想做别的。”

    “我是那种人吗?”

    “嗯,嗯嗯,你轻点.......”

    ..........

    云鹿书院。

    赵守斋戒两日,于今日沐浴,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袍子,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上儒冠。

    花白的胡子也用剃刀精心休整了一番。

    顿时,整个人焕然一新,与之前洒脱不羁的狂儒形象,天差地别。

    赵守从尘封已久的柜子里,取出一只竹篾书箱,他用汗巾仔细擦干净书箱上的灰尘,背在身后,离开了云鹿书院。

    就像当年背着它负笈游学,千里迢迢来京城云鹿书院求学。

    历经千帆,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

    前往京城的官道上,传来朗朗的念书声: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莫道儒冠误,读书不负人.........”

    ..........

    慕南栀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屋子没有点蜡,漆黑一片。

    天黑了?睡了这么久?她脑子迷迷糊糊,吃力的坐起身,以手扶额,过了十几秒,昏沉的思绪渐渐清晰,想起了白天一念花开的施法。

    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快.........慕南栀感觉除了脑子昏沉,身体状态极好,丹田温暖,像是怀抱火炉。

    她刚要掀被子起身,忽然察觉不对劲,后背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不着片缕,衣裙被扒了个干净。

    接着,想起了和许七安回房后的事。

    捏脚丫子,捏着捏着,就捏到腿儿,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和他双修了。

    “臭不要脸的。”慕南栀抽出垫在后腰的枕头,气恼的砸在地上:

    “这枕头还能睡吗!”

    她掀被子下床,双手在床边的地面抹黑半天,终于摸到裙子,麻溜的套在身上,这是才感觉大腿根部湿漉漉的。

    花神是个爱干净的人,也是个懒女人,一想到还要自己去挑水洗澡,怒气值就“噌蹭”往上涨。

    套好裙子后,她摸索到桌边,点燃蜡烛,驱散黑暗。

    房间里静悄悄的,白姬不在,那把破刀也不在,浮屠宝塔也没有,这让慕南栀猜到狗男人可能还在司天监。

    她把房间里的蜡烛逐一点亮,绕至屏风后,借着明亮的烛光看去,浴桶里蓄了满满的水,干净清澈,绝对不是上次被他们弄脏了的水。

    慕南栀嘴角微微挑起,又迅速板起脸,哼道:

    “臭男人,还是有点良心的.........”

    ...........

    司天监地底。

    许七安盘坐在钟璃面前,狐疑道:

    “你确定只要敲的次数足够,我就能得到监正的底牌?”

    钟璃在他面前鸭子坐,以确保自己比许七安高一点,弱弱道:

    “乱命锤和气数、命格有关,老师的炼器手札里也说了气运加身者,捶之可开窍。所以肯定是给你用的。”

    “但我除了当一回青楼妓子、武大郎和读书人,什么都没变化啊。”许七安皱眉道。

    钟璃细声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师的目的,他留下乱命锤的目的是什么呢?给你开窍么,但你是二品,根本无需开窍。”

    说完,她歪了歪头,一副考校你得模样。

    啪嗒~许七安屈指弹在她脑门,笑骂道:

    “你在考我的推理吗。”

    他旋即收敛笑容,斟酌片刻,分析道:

    “监正虽然栽了个跟头,但以他的智慧,肯定会一些以防万一的底牌,普通人都知道未雨绸缪,何况是他。

    “那么,如果大奉没有了他,最致命的短板就是顶尖超凡战力的缺失,顺着这个方向思考,不难得出监正必有办法弥补双方战力的悬殊。

    “乱命锤,与气数有关,开窍..........”

    思路越理越清晰,许七安脑海里突然灵光闪现,宛如一道惊雷劈入大脑。

    他眼光炽烈的看着钟璃手中的小木锤,兴奋的身躯开始颤抖。

    他知道乱命锤的真正用途了。

    ...........

    ps:炎亲王是四皇子,不是六皇子,我前几章写错了,所以改了回来。于是你们就发现,一会儿是六皇子,一会儿是四皇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陛下和朕

    乱命锤能给身负气运者开窍,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开窍,而是气运领域的开窍。

    那么,开的是什么窍?许七安不知道,钟璃也不知道。

    但其实是有线索可循的,许七安身上的气运,是大奉的半数国运。

    它最大的用途是什么?

    许七安以前以为是出门捡一钱银子、教坊司白嫖到天荒地老。

    但这些和战力加成无关,顶多属于幸运光环。

    国运的哪些表现与战力加成有关?答案呼之欲出——众生之力!

    “是众生之力!”

    钟璃见他神色,便知他已猜出真相,啄了啄脑袋,给予肯定的回复。

    这可是监正才能掌控的权柄啊...........许七安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斟酌道:

    “我也能掌控众生之力,但必须借助楚元缜的“养意”手段,在百姓群情激昂的情况下,才能调动众生之力御敌。

    “按理说,我身负了半数国运,就算没有监正那么强,也应该能稳定的调动众生之力。”

    钟璃扬了扬手里的乱命锤,声音难得提高分贝,大声说:

    “因为你还没有开窍,你需要乱命锤助你开窍。”

    许七安颔首:

    “没错,从始至终,我其实根本没有真正的掌控体内的这股国运,它虽与我融为一体,可我无法掌控它,无法发挥它的强大。。”

    如此一来,各个细节就吻合了,所谓开窍,指的是让许七安能掌控众生之力,从而提升战力,在短期内实力突飞猛进。

    这便是监正留下的后手。

    钟璃突然自言自语道:

    “国运和气运是不一样的。”

    她的意思是,以前一直以为许七安气运加身,所以才能庇护她。

    但其实气运和国运是不同的,国运可以理解为气运的升级版,国运可以调动众生之力,而气运是做不到的。

    “你说,许平峰知道国运能调动众生之力这件事吗?”

    钟璃突然又问道。

    许七安愣了一下:

    “不好说,调动众生之力是天命师的权柄,许平峰未必有多深刻的了解。”

    他旋即摇头,眼睛发亮:

    “不,许平峰不知道。

    “他派云州使团来议和,除了想空手套白狼,兵不血刃的夺去领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试探我的反应,从而通过我,来了解监正留下的后手。

    “如果他知道国运可以调动众生之力,以他的智慧,早就猜出来了,便不需要派姬远来试探。”

    许七安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立刻觉醒众生之力,前往青州,给许平峰一个惊喜。

    钟璃也有些迫不及待:

    “那,那我敲你脑瓜了?”

    许七安盘腿而坐:

    “好!”

    钟璃手起锤落,“duang!”的一声砸在他脑袋。

    许七安脑海“嗡”的一声,瞬间失去意识,瞳孔发散、扩大。

    几秒后,发散的瞳孔恢复焦距,他看了一眼钟璃,突然蹦起身,捏着兰花指,声音尖细的唱道:

    “天下掉下个林妹妹.........”

    这回是戏子命格,曲儿没听过,怪好听的.........钟璃默默的欣赏许七安一个人表演,看着他扮出各种矫揉造作的姿势,嘴里飘出曲儿。

    半个时辰后,乱命锤的效果过去。

    许七安茫然的站了片刻,面皮抽搐道:

    “为什么不直接过?”

    再来一锤,命格就会切换,但钟璃硬是让他唱了一个小时的曲儿。

    凌乱披散的头发下,钟璃明亮的眸子眨巴一下:

    “怪好听的。”

    许七安摸着钟璃的头,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要不在这里,或者,刚才唱曲儿的人不是我。也许,今天就是钟师姐你的祭日。”

    你会被杀人灭口的!

    钟璃小声道:

    “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大胆了一些。”

    嗯嗯,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许七安点点头:

    “继续,速度要快,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话刚说完,钟璃一锤子敲了过来。

    许七安瞳孔发散,而后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哭喊道:

    “女菩萨行行好,赏点银子吧。”

    乞丐命格。

    钟璃手起锤落。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劳动人民最光荣........”

    钟璃手起锤落。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说罢,试图把脑袋钻入钟璃裙底。

    钟璃手起锤落。

    duang!duang!duang........

    钟璃敲锤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到最后,锤子快到宛如残影。

    许七安茫然呆坐,瞳孔涣散没有焦距。

    这一刻,他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人生,职业的高低贵贱,人性的善美丑陋,体会着民间疾苦,众生百态。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洪钟大吕,震耳发聩,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枷锁。

    许七安睁开眼,随后化作阴影,消失在地底。

    再出现时,他来到了观星楼八卦台。

    此时夜幕沉沉,整个京城笼罩在黑暗中,只有少部分区域点着烛火。

    黑夜中的京城寂寂无声,但在许七安眼里,它是热闹的,是精彩的,是悲凉的,是罪恶的,是美好的..........

    他看待人世间的角度,与平日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一切美好,皆来自人间。

    一切罪恶,皆来自人间。

    这一刻,他仿佛超脱了善恶,模糊了正义与邪恶的边界,成为冷漠俯瞰苍生的神灵。

    下一刻,他缓缓沉入人间,浸泡在俗世间的善与恶之中,和这片滚滚红尘融为一体。

    许七安张开双臂,大声道:

    “来!”

    众生听我令!

    刹那间,一道道黎民苍生凝聚的力量,蜂拥而至。

    这股力量不属于气机,不属于灵力,不属于精神力,但包含着凡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恨,悲欢离合,包含着他们的念力。

    非要定性的话,这股力量属于势!

    大势的“势”。

    众生之力蜂拥而来,许七安便如海纳百川,将这股力量凝聚于体内。

    观星楼内,除了慕南栀和孙玄机,所有术士匍匐于地,如临天威。

    ............

    青州。

    深夜里,葛文宣脸色凝重的敲开姬玄的房门。

    “我联络不上姬远公子了。”

    葛文宣没有任何寒暄,直入主题。

    姬玄脸色陡然一变。

    “我和姬远公子保持两天联络一次的频率,既是报平安,也是为了解和谈经过,但今天我联络不上他了。”葛文宣手里握着一只传音法螺。

    姬玄劈手夺过,把法螺置于耳边,沉声道:

    “姬远!”

    连喊数遍,无人应答。

    葛文宣道:

    “收到传信后,法螺上的阵法会制造出轻微动静,给持有者做出提示。

    “倘若法螺在姬远公子手中,他不会察觉不到。”

    姬远轻轻把法螺放在桌面,沉声问道:

    “和谈到哪一步了?”

    葛文宣回答:

    “最后一次联络时,姬远公子说,和谈已到最后一步,大奉无论如何也不肯割让雍州。”

    姬玄冷静分析道:

    “这是和谈的主要目的,姬远素来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主动失联。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出事了。”

    说完,他目光骤然锐利。

    直觉告诉他,事情出在许七安身上。

    葛文宣想了想,道:

    “此事非同寻常,以大奉目前的情况,议和是唯一出路。许七安虽然会逞匹夫之勇,但不是蠢材,议和对他来说,同样是争取时间的方式。

    “另外,元霜和元槐也在使团中,只要姬远公子不自寻死路的招惹他,许七安多半不会对使团不利。”

    姬玄摇头:

    “姬远或许会试探他,但不会刻意去激怒他。此事非同寻常,你速速告之大将军。”

    葛文宣颔首,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葛文宣去而复返,沉声道:

    “大将军有令,明日帅帐议事。”

    帅帐议事是军伍中最高规格的会议,军队里的高层都得参加。

    ...........

    【三:陛下,明日我想去一趟青州,打探云州叛军虚实,顺便正式向许平峰下战书。】

    掌控了众生之力的许七安,在地书聊天群里发出这条信息。

    许七安的想法是,两方开战之前,必须要先见一见许平峰。

    他要下战书,要打这位二品术士的脸,要让许平峰知道,他当初势如蝼蚁的容器,已经成长为正恒的棋手。

    否则,许七安心里意难平!

    怀庆尚未回复,最先看到这条传书的李妙真茫然问道:

    【二:你在说什么呀,许宁宴,你是不是打错字了。】

    被“心悸感”惊醒的天地会成员们,陆陆续续的取出地书阅读传书,一致认可李妙真得说法。

    【一:好,出发之前,来皇宫一趟,朕给你一个惊喜。】

    【三:惊喜?哪方面的。】

    天地会成员:“???”

    除了睡眠质量绝佳,等闲叫不醒的丽娜,其他成员看着两人的传书内容,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问号。

    什么叫陛下?什么叫朕?

    许七安喜欢开玩笑便罢了,性格如此,怀庆可不是会陪他开这种玩笑的人。

    读书人出身的楚元缜,对“陛下”和“朕”两个词汇非常敏感,小心翼翼传书试探:

    【四:两位,这是何意?】

    ...........

    ps:今天很累,累到心脏负荷跳动,心跳加快。头昏目眩,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所以申请早点睡,下一章木有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落子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花样...........天地会成员心里同时嘀咕。

    楚元缜的问题,也是他们的问题。

    【一:前几日,朕与许银锣联手逼永兴退位,今日刚举办完登基大典。目前京城局势已经稳定,朝廷正常运转,民心所向。】

    哐当!楚元缜手里的玉石小镜跌落于地。

    怀庆,登基称帝了?!

    虽然他早已是一身白衣,游历江湖近十年,但读书人出身的楚元缜,骤闻消息,只觉得大脑遭遇了无法承受的风暴。

    以致于手里的地书碎片都掉了。

    啊!长公主怀庆登基了?!圣子李灵素吃了一惊,不过,他身为天宗弟子,学的从来都不是三纲五常这一套。

    心里虽然震惊,但不会有太强烈的抵触情绪,震惊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女子称帝,那后宫岂不是要颠倒过来?

    以前后宫是男人的禁地,现在是不是就成了女人的禁地?

    后宫里的丫鬟统统都要逐出去?

    第二个反应是:

    本圣子如此俊美风流,又同在天地会,怀庆公主,不,陛下会不会强行召我入宫为妃?

    第三个反应是:

    许七安是后宫之主,公仪天下?

    李灵素知道怀庆和许七安也是有一些暧昧的。

    最后,这些念头纷纷收束,从他脑海里驱除,心里变的酸溜溜的,因为两人若是有暧昧,那么女帝只能成为许七安的后宫之一。。

    而不是许七安成为她的后宫之一。

    一代女帝收入房中,可比公主郡主,甚至人宗道首要有成就感多了啊...........李灵素心里泛起酸味儿。

    不行,不能让我一个人难受,我要去找杨兄,好兄弟应该有难同享。

    圣子心里暗暗决定。

    恒远大师对于怀庆称帝之事,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听说京城局势已经稳定,便打消了回京帮忙的念头。

    出家人早就没有世俗的**,坐在龙椅上的别说是女子,便是一头小母马,恒远大师也不会在意。

    怀庆居然当皇帝了?!李妙真受到冲击,丝毫不必楚元缜要低,同时心里有些尴尬——将来不能肆无忌惮的在天地会内部说:

    老娘要刺死狗皇帝!

    【一:大奉皇室人才凋敝,除朕之外,还有谁能配合许银锣,与云州死战到底?】

    怀庆解释了一下许七安支持她上位的理由。

    旋即传书道:

    【而且,如此一来,李妙真也不用天天想着刺杀大奉皇帝,有什么需求,直接找我沟通便是。】

    啊,这,翻人家黑历史,是不是有点笋啊..........许七安心里嘀咕一声。

    到时候带上许宁宴直接上门打你..........李妙真看着传书,就有些尴尬,迅速转移话题:

    【该死的许宁宴,为什么不提前说?这就是你之前隐瞒的、所谓的办法?】

    看着李妙真的传书,天地会成员内心感慨,监正被封印后,许宁宴已经成为主掌皇权更迭的大人物。

    中原势力的真正掌权者。

    【三: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提前告诉诸位没意义。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怀庆陛下早已经在暗中掌握大权。】

    这场皇权更迭的洗牌中,他的作用虽然不可取代,但能稳定局面,与诸公达成利益妥协,可都是怀庆自己的能力。

    京城里有野心的人太多,如果不是怀庆能迅速稳住局面,让那些家伙收敛爪牙继续臣服,很可能大奉就崩盘了。

    【九:你能登基称帝,也算解开了我心里的一桩疑惑,明白你福缘古怪的原因。】

    金莲道长传书感慨。

    【二:咦,道长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一号的福缘很奇怪?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她会当皇帝?】

    李妙真的话,成功转移众人注意力,包括怀庆自己。

    【九:我又不是监正,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嗯,每个人的福缘都是不同的,有人是天生,有人是后天。福缘是有颜色的,地宗四品道士的名字,便象征着福缘的颜色。

    【初见怀庆殿下时,她的福缘是紫中带金,这是其他皇室成员不曾拥有的。于是我留心调查了一番,而后决定把地书碎片交给他。】

    【七:那我呢那我呢?我的是什么颜色?】

    关于这个话题,不止是李灵素,大家都很感兴趣,想知道金莲道长当初是怎么挑选、组建天地会成员的。

    【九:你?你是白色的。】

    【七:白色是什么品级的福缘。】

    【九:白丁!】

    李灵素:“???”

    金莲道长明显是不想说啊,可能涉及到地宗的隐秘...........许七安正要结束话题,忽然看见八号传书了:

    【八:你明日去青州下战书,势必与云州一番产生冲突。你能不能摸清对方的底细我不知道,但你的底细绝对会被摸的一清二楚。】

    阿苏罗把话题拉了回来,并点明许七安明日行动的利弊。

    李妙真一想,觉得有理:【八号言之有理,只是下战书的话,完全没必要。你可有什么后续的安排?】

    许七安屁颠颠的跑过去,许平峰肯定会带着小弟们打他,一旦起了冲突,众生之力,乃至二品修为就隐藏不了。

    因为如果不尽全力,许七安很难抗衡云州一方的超凡。

    【一:下战书是他的执念。】

    怀庆突然说道。

    众人一下子不说话了。

    【三:我不会因为个人恩怨罔顾大局,今夜选择在群里传书,就是想和大家商量这件事。】

    什么是“群里”?众人心里闪过这个疑惑,但没传书询问,凝神望着地书。

    【三:我想趁着这个机会,狩猎黑莲!】

    众人刚看到传书,还没来得及分析、消化,便看见金莲道长秒回:

    【好主意,宁宴不愧是魏渊的弟子,有大局观。】

    金莲道长高兴疯了........众人心想。

    作为天地会智囊之一的楚元缜,冷静分析道:

    【首先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把黑莲和云州的超凡强者分割开来。二:补足战力问题。】

    众人就着楚元缜提出的“纲领”,积极发表意见。

    【七:分割黑莲和云州强者,我有一个主意,许宁宴的兵书上,有一招叫“围魏救赵”。书上说,赵国被魏国攻击,赵国的盟友便去攻打魏国,从而解救了赵国。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攻打地宗总坛,逼黑莲回总坛御敌。但这件事必须发生在许宁宴下战书期间,由他来牵制云州的超凡强者。】

    不错,圣子也不是只会玩女人,上面的头没有生锈..........许七安沉吟一下,觉得此计可行。

    【二:你的计划有个致命破绽。】

    天宗的凤雏,不,雏凤立刻拆台。

    【二:黑莲是二品修为,金莲道长三品,纵使加上我们,也不可能是黑莲的对手,况且黑莲还有地宗的妖道们相助。】

    【一:我觉得此计可行。】

    李妙真刚说完,怀庆就投出赞同票。

    你找茬是吧,以为当了皇帝就了不起?李妙真大怒,刚要传书还击,便见许七安也投出赞同票:

    【此计甚妙。】

    【九:甚妙。】

    【八:可行!】

    你们.........李妙真生气了。

    啊这.........李灵素又惊喜又茫然,居然就这样敲定了?分明只是灵机一动的点子而已,莫非我是传说中的帅才?

    楚元缜满脑子疑惑,迟疑着传书:

    【你们........哦,我知道了,道首会参战。】

    人宗弟子口中的道首,当然是指洛玉衡。

    如果洛玉衡负责主力输出,再有金莲道长和天地会其他成员配合,杀一个黑莲不在话下。

    楚元缜接着分析:

    【道首是二品,金莲道长已经恢复到三品境的修为。我近来一直在养剑意,杀四品不在话下。】

    【六:贫僧对付几个四品也没问题,必要的时候,可以召出舍利子。】

    李灵素凡尔赛了一波:【我和妙真联手,能战三到四名四品境。】

    天宗是有合击秘法的。

    【七:八号呢,你什么修为?八号你什么修为?如果四品都没到的话,就不要凑热闹了。】

    【八:自保没问题。】

    是不是真的啊,八号一直对自身修为避而不谈,恐怕是不好意思吧,毕竟我们天地会人均四品,还有两位超凡.........李妙真李灵素楚元缜等人,心里腹诽。

    【九:好了,到时候诸位听我调遣,我们找一个地方会合。不过,选在明日的话,时间有点赶,宁宴,你最好再往后拖一拖?】

    【三:时间不是问题。】

    【四:如果行动能够成功,既完成了对金莲道长的承诺,也能给予云州叛军沉重打击,还能壮我大奉军士气。一举三得。】

    而对许七安来说,这是他向生父复仇的第一步..........楚元缜心里补充一句。

    没把这句话传书出去,不管怎么说,父子相残都是一件悲剧。

    可怜的许宁宴。

    初步敲定计划后,众人结束了传书。

    ............

    司天监,卧房里。

    被慕南栀赶下床的许七安,坐在桌边,放下了手里的玉石小镜。

    “这招应该叫做引蛇出洞、瞒天过海、鱼目混珠..........”他语气轻快的吐槽。

    围杀黑莲的计划核心,是阿苏罗!

    洛玉衡渡劫在即,偶尔出手可以,但超凡战的强度,会让她体内业火失衡,导致天劫提前降临。

    这一点,许平峰知道的一清二楚。

    黑莲和许平峰一直认为我才是天地会的主力,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阿苏罗的存在.........许七安查漏补缺的思考着计划中的漏洞。

    除了金莲道长,他和怀庆,没有任何人知道阿苏罗就是八号。

    二加三加二的阿苏罗,是本次围杀黑莲的主力,即便是单打独斗,阿苏罗也能把黑莲单杀了。

    何况还有金莲道长相助。

    “所以,当他们知道金莲道长突袭地宗总坛后,肯定不会耗费精力设局,顶多派一个姬玄去帮忙。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在青州和雍州的边境反复横跳,杀我才是云州叛军的首要目的。

    “倘若许平峰决定埋伏金莲,把伽罗树菩萨也派过去,那我就深入青州,以命搏命,把整个云州军给端了,嗯,还得拉上老匹夫一起。”

    种种念头闪过,许七安心里涌现久违的激动。

    他要落子了,以棋手的身份落子。

    收好地书碎片,侧头,看着花神在床上侧躺的曼妙背影,许七安的头微微发胀。

    “南栀啊.........”

    刚要开口,慕南栀迅速回应:

    “滚!”

    ............

    幽静山谷,天地会临时据点。

    茅屋里,油灯如豆。

    金莲道长盘坐在枯草扎成的蒲团,闭目打坐。

    一只橘猫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得看着一面玉石小镜。

    隐忍多年,终于等来这一刻了..........橘猫感慨万千,心情愉悦,尾巴欢快的摇动。

    突然,茅屋的门被推开,姿容婉约的白莲道长带着一名清丽美貌的少女进来。

    大小美人先看了一眼金莲道长,旋即注意力被橘猫摇晃的尾巴吸引。

    橘猫的尾巴缓缓僵硬,半天没动弹一下。

    金莲道长阳神飘出,宛如实体,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们:

    “进屋要记得敲门,这是礼貌!”

    接着,脸色稍稍缓和,问道:

    “什么事。”

    白莲道长抿了抿嘴,假装没看到橘猫:

    “秋蝉衣刚游历回来,带回来一个情报。

    “地宗总坛都空了,那些妖道不知道搬到了何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问题不大

    金莲道长一直有安排弟子,在外围观察、打探地宗总坛的情况。

    这不需要弟子们铤而走险,只要关注周边地界的百姓生存状况,就能大致摸清地宗总坛里,妖道们的动静。

    首先,地宗妖道也要吃饭,所以一定会向周边区域的百姓购买粮食、物资。

    其次,地宗道士堕落成魔,一定时间内需要发泄心里的**,这包括生理方面的**、杀戮**等等。

    杀戮方面,地宗妖道倒是不会屠戮周边地界的百姓,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但在生理方面,地宗妖道时常下山劫掠、凌辱民女。

    他们不去青楼、妓馆这些地方,因为只会逆来顺受的风尘女子无法满足他们的恶意,他们喜欢凌辱良家。

    “我在总坛附近潜伏了几天,没有遇到出来“狩猎”的妖道,便觉得有些奇怪。”

    秋蝉衣蹙眉说道:

    “向周边百姓打探之后,得到的消息是,地宗妖道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作乱。”

    闻言,金莲道长眉头顿时深深皱起。。

    “妖道们最近一次外出活动是什么东西?”他沉吟着问道。

    秋蝉衣灵动的眸子往上看了看,做回忆状,道:

    “将近一个月了。”

    金莲道长斟酌道:

    “修为弱的,大概十天便要发泄一次恶意。四品能忍受半个月的恶念腐蚀,但绝对无法忍受一个月。”

    半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金莲道长稍一思考,就明白了真相——监正被封印的时间,就在半个月前。

    他脸色如常的说道:

    “我已经知道他们躲哪里去了,不必担心。”

    白莲道长微微颔首,看一眼橘猫,道:

    “那就不打扰金莲师兄修行了。”

    说罢,带着地宗一枝花秋蝉衣离开。

    大小美人离开茅屋,白莲道长扭头看着弟子美丽的侧脸,笑道:

    “蝉衣,你身上的功德之力愈发浑厚了。”

    秋蝉衣清丽的脸庞绽放甜美笑容:

    “白莲师叔,我已经能阴神出窍啦。”

    道门六品,阴神境!

    不得不说,乱世是地宗修行的大好时机,因为有太多的机会积攒功德之力,但也是最危险的时期,因为乱世中人人为恶。

    你今日救一人,明日那人烧杀劫掠,制造业障。

    这份因果,会有一部分转嫁到地宗道士身上,这时候,就需要耗费一定的功德之力去消弭。

    当然也有无法消弭的因果,比如某爱上橘猫的道长,蛊惑君王,祸乱朝纲。

    “对了,金莲师叔屋子里怎么有猫儿?他刚才是附身在猫身上了吧。”

    秋蝉衣刚才没敢问。

    白莲道长叹息一声:

    “自从京城回来后,金莲师兄就染上了附身橘猫的怪癖,且只喜欢橘猫。你就当不知道吧,人皆有怪癖,即使是一些你眼中的大人物,甚至英雄,也会有。”

    她想了想,举例说道:

    “太远的不说,挑一些你熟悉的,天宗的圣女李妙真,癖好是行侠仗义。圣子李灵素,则是见一个爱一个,喜欢玩弄女子的身体和感情,惹怒女子,被软禁半年。

    “还有被你们推崇备至的许七安,他未崛起前,日日逛勾栏,夜夜去教坊司,还不给钱。”

    天地会成员的性格、爱好,她都是某次闲聊时,听金莲师兄说起的。

    非要问那次的话,就是她遍寻金莲师兄无果,最后在花圃里看到一只橘猫欢快的混迹在猫群里,用王八拳教育着小弟。

    那还是剑州时的事情。

    白莲道长听完,就觉得金莲师叔附身于猫的癖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秋蝉衣感慨道:

    “许银锣年少风流,真是让人仰慕呢!”

    白莲道长脑子里闪过一串问号。

    这时,秋蝉衣已经脚步轻快的跑开了,少女身姿轻盈,小腰细腿小屁股,宛如柳枝新抽的嫩芽。

    ...........

    山寨里。

    深夜,圣子默默收起地书碎片,压在枕头底下,然后把压在肚子上的修长大腿挪开,放到左边。这属于喜欢穿黑裙的蓝岚。

    再把枕在右肩的螓首放到软枕上,接着,他掀开被子,翻过蓝岚和丁含秀,成功下了床。

    圣子在铺了一地的罗裙、肚兜和小裤里,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衣物,快速穿好。

    “果然,兼修武夫之后,体魄比以前强了太多。”

    他拍了拍完全不见酸疼的肾子,感慨一声。

    自从被东方婉蓉和东方婉清姐妹俩榨干后,李灵素痛定思痛,开始修行武道,他本身是四品高手,高屋建瓴,修行速度极快。

    先禁半个月的女色,日日打熬体魄,而后辅以丹药练气,一个月内跨入八品练气境。

    下一个境界是炼神境,对于专修元神的道门来说,炼神境毫无难度,但圣子目前卡在练气境。

    从练气初期到练气大圆满,便是以他的修为,也需要半年时间。

    再往后就是六品铜皮铁骨,从这个境界开始,难度直线上升,而五品化劲,则要看天赋了。

    当然,圣子以道门四品的修为兼修武道,并不是为了在武道方面勇猛精进,而是因为武夫能菿奣。

    所以他没打算冲击武夫四品,那太困难了。

    离开屋子后,他转而去了几百米外,杨千幻和褚采薇居住的小院。

    师兄妹,一个住东屋,一个住西屋。

    李灵素刚进入院子,东屋的门边自动打开,里头传出杨千幻的声音:

    “李兄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语气里有一丝警惕。

    兄弟归兄弟,你也不能打我师妹的主意。

    李灵素并不知道杨千幻的内心戏,穿过院子,进入东屋。

    烛光旋即亮起,驱散黑暗。

    杨千幻盘坐在床榻,背对着门口。

    “杨兄还在修行啊。”

    李灵素见他穿着完整,不像是已经睡着。

    “尝试冲击三品。”杨千幻淡淡道。

    “如何?”李灵素眼睛一亮。

    “超凡乃凡人登天之路,迈过去,便不再属于凡人之列。古往今来,每一个时代,四品多如牛毛,超凡却屈指可数。纵使天才如我,也无法短期内晋升三品啊。”

    杨千幻感慨道。

    那语气,仿佛是在说:就算是我,也只能做到人间无敌啊。

    监正被封印后,杨千幻修行变的刻苦了.........李灵素早已习惯他的说话方式,说道:

    “深夜拜访,是想请杨兄帮忙,此事非你出马不可。”

    杨千幻很喜欢和李灵素打交道,因为他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

    “但说无妨!”

    “过日子,我要和几位同伴狩猎一名大敌,希望杨兄能出手相助。”李灵素补充道:

    “不需要你正面承认风险,只需在必要之时,以阵法相助。”

    李灵素觉得,洛玉衡虽是二品,但金莲也不弱,且有许平峰等超凡作为盟友。

    并不是能随意宰割的敌人,因此,一个既能逃生又能追杀的万金油法术——传送术!

    是天地会成员生命安全的保障。

    “没问题!”

    杨千幻点头答应,又道:

    “能问问对手是谁吗?”

    “是当日围杀监正的超凡之一。”李灵素回答。

    “什么时候行动!”杨千幻气势陡然一变。

    “不急,行动尚在筹备中。”李灵素安抚了一句后,说起今日来此的第二个目的。

    沉吟一下,满脸沉痛的说:

    “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杨兄,关于许七安的,嗯,杨兄可以选择听和不听。”

    杨千幻耳朵动了一下,但语气却很平淡,甚至有些不屑:

    “许七安那小子,是不是又做了一些人前显圣的小事?”

    李灵素酝酿了一下:

    “怀庆登基称帝了。”

    杨千幻愕然道:

    “她一个女人当什么皇帝,不过还挺有趣的,大奉开国六百年,从未有过女子称帝之事,怀庆殿下算是名垂青史了啊。”

    这让杨千幻有些羡慕。

    “但这和许七安有什么关系?”杨千幻心说,如果许贼敢登基,我就率兵推翻他。

    这样我也名垂青史,他也名垂青史,双赢啊!

    李灵素默默道:

    “许贼扶持她上位的。”

    说完,他看见杨千幻身子一歪,无力的倚在了墙上,就如同听闻噩耗,昏厥过去的可怜人。

    “杨兄没事吧?!”

    李灵素吃了一惊,见他这般反应,心里顿时就满意了。

    过了好一会儿,杨千幻喃喃道:

    “你说,如果我没被监正老师赶出来,如果我还在京城.........”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身在京城,威压百官,扶持女帝上位的画面........

    杨千幻用头撞着墙壁,悔到肠子发青:“监正老贼,被封印了还要误我!!”

    见状,李灵素便知自己该走了,拱手道:

    “杨兄,我就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气大伤身啊。”

    他转身离开,关上的时候,听见杨千幻喃喃自语:

    “我可以扶临安上位........嗯,她和许贼有一腿,我不信许贼会镇压她.........”

    .............

    【九:有件事要通知诸位,刚才收到弟子禀告,地宗总坛人去楼空,妖道已经转移。】

    看到金莲道长传书的天地会成员,心里一沉。

    【一:情理之中,许宁宴晋升太快,逼的黑莲不得不与许平峰联手,足以说明黑莲对他的忌惮。】

    那么转移阵地也不奇怪,难道还傻乎乎的窝在家里等仇人上门?

    【九:贫道认为,他们应该在青州或云州。】

    推理小能手许七安给出更进一步的结论:

    【三:我认为是在青州。地宗妖道修为不弱,是一股极为可观的力量。许平峰不可能把他们闲置在大本营云州。而且对妖道们来说,充斥着杀戮和混乱的地区,才是他们的乐土。】

    传书速度还挺快的嘛.........楚元缜默默抹除自己的推论,和许七安一样的推论。

    对哦,肯定不会在云州.........李妙真也抹去了“我对云州很熟”的传书,改为:

    【二:这就麻烦了,青州这么大,想找到他们太难。而且,我们的围魏救赵之计便不管用了。】

    【一:不,这并不妨碍我们的计划,只不过需要许宁宴冒险。】

    这女人.......李妙真磨了磨牙,抱着地书碎片,静观后续。

    金莲道长问道:【九:怎么说。】

    【一:我能在短时间内摸清地宗妖道的所在地,不会耽搁太久。等找出地宗妖道的行踪,继续实施计划,至于云州的超凡高手,需要许宁宴去主动牵制。

    【这会非常危险,因为有伽罗树和白帝两位一品,而许平峰多半已经在炼化青州气运,就算没有完全炼化,也会得到气运的加成。此三人联手,超品之下,几乎无敌。所以你需要帮手。】

    【二:你凭什么保证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找出地宗妖道的藏身之处。】

    金莲道长和楚元缜也想问这个问题。

    【一:魏公留下的暗子在我掌控中。】

    就这一句,便打消了金莲道长最后的顾虑。

    【四:我倒是还有一个不错的计划,深入敌营太危险,不妨利用云州使团,激怒云州军,让他们主动进攻雍州,引蛇出洞。】

    楚元缜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述自己的想法,让许七安和怀庆查漏补缺。

    ..........

    太阳不愠不火的挂在天空。

    青州布政使司,议事大堂。

    一身戎装的戚广伯迈入大堂,摘下头盔放在桌边,目光平静的环顾两侧的席位。

    姬玄、葛文宣、卓浩然等,近二十名军中高层齐聚一堂。

    “加快青州各地的接管、募兵等事宜,准备进攻雍州。”

    戚广伯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众人吃了一惊。

    姬玄这一侧,坐在第二位置得杨川南,率先反应过来:

    “和谈失败了?”

    戚广伯没有回答,看向葛文宣,后者吐出一口气,沉声道:

    “我与姬远公子失去了联络,目前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戚广伯盖棺定论道:

    “我昨夜亲自让朱雀军潜入雍州,收到了京城里传递过来的消息,议和计划失败。”

    青州京城之间,隔着一个雍州。

    不算太远,但也不近,消息传递没有那么快,像传音法螺这样的法器数量极其稀少,天机宫的密探不可能拥有。

    因此朱雀军潜入雍州,与安插在雍州的天机宫密探接洽,只等了两个时辰,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恰好日夜兼程的抵达雍州。

    卓浩然拍桌怒道:

    “他娘的,大奉这是给脸不要脸,他们真以为就凭那几个三瓜两枣的超凡,能与国师,与伽罗树菩萨抗衡?

    “能与白帝神兽抗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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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