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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诚意

    “阴谋,这绝对是阴谋!”

    军营地图室内,卡尔用力拍着桌子,指着地图对众人大声说道:

    “光是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眼下卡林迪亚光他们自己集结的兵力就已经将近两万——这还不算那些臭鱼烂虾的盟友,总兵力至少在三万上下!”

    “根据之前的沙盘推演,就算他们不和我们死磕,也至少能让我们在边境拖延两个多月,怎么就这么果断就投降了?这里面肯定有诈!”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在座的应该都很清楚。”

    法比安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近前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参谋长:

    “问题的关键在于,对方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另外您也不能否认,那位卡林迪亚使者的提议的确很诱人——会议结束后我和不少军官讨论过,他们都希望副司令能接受对方的提议。”

    “毒蘑菇也很诱人,吃了就死了。”

    翻了个白眼的卡尔接过咖啡杯小抿一口,稍微冷静下来后,将目光投向地图桌另一端的莱昂·弗朗索瓦:

    “我记得图恩和卡林迪亚的关系一直很好,弗朗索瓦家族和几个主要经营葡萄酒、咖啡贸易的家族关系密切;您的父亲克洛德·弗朗索瓦,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情报?”

    面对众人投来的充满希冀的目光,沉默片刻的小莱昂只能尴尬的摇摇头——虽然他真的很想说有的:

    “白塔城叛乱之后,弗朗索瓦家族和外界就开始逐渐断绝联系了,开始意识到战争临近的瀚土诸国纷纷封锁了边境,对商队和旅人的管控都很严格。”

    “不、不过说不定父亲有其它专门的消息渠道,或者私下往来之类的。”察觉到众人纷纷开始露出失望的神色,慌张的小莱昂赶紧补充道:

    “我这就写信问他,也许能找到些对卡林迪亚谈判有价值的线索!”

    “嗯…那就拜托了。”

    点点头的卡尔·贝恩没有再多说,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失望令对方愧疚——虽然小莱昂看上去已经显得很愧疚了。

    哪怕完全不抱希望,但既然有总得试一试…说不定有呢。

    “我、我不太清楚如果卡林迪亚投降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地图桌角落里的小书记官缓缓举起右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但如果真的能不流血的解决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避免因为围攻城市,让战火波及到位于卡林迪亚港的瀚土大教堂了。”

    卡尔·贝恩愣了下,他的确没想到这一层:“这很重要?”

    “非常重要,即便称为风暴师后勤部门的生命线也毫不为过。”小书记官板着小脸,连连点头道:

    “通常克洛维王国的征召兵团外出作战,都是后勤挂靠在某个正规军或实力强劲的承包人补给线下的——比如之前我们的后勤问题,就是全部委托给了南部军团的后勤部门。”

    “但在风暴师南下,尤其是在白塔城建立基地后,双方的联系已经非常薄弱,大量工作都要靠我们自己刚组建的后勤部门来维持。”

    “但以现在风暴师薄弱的行政处理能力,光是存储和调运,再加上统筹工作就已经是极限,再多就是超负荷运转,根本无法处理像从附庸国征收赔偿金这种有着大额现金流的业务。”

    “因此非常需要一个实力雄厚的银行,为风暴师处理这些工作——各附庸国的赔偿金转账,成规模的战利品抵押和现金置换,临时贷款,现金和贵重物品托管……”

    小书记官表情十分严肃:“想要找一个能替处理所有这些问题,实力雄厚又绝对严守中立,不会出卖客户的大银行,就只有瀚土大教堂了!”

    “而通常教堂所在地如果爆发动乱或者战争,为了表示教会严守中立,不干涉世俗事务,都会封闭教堂——自然,银行业务也会同步暂停。”

    “就必须是瀚土大教堂吗?”法比安放下咖啡杯,斟酌着问道:

    “通常来说不是只要在同一教区内,选哪个教堂都可以不是吗?”

    “额度不高的情况下,是这样没错。”小书记官认真解释道:

    “但除了每个教区核心的大教堂,其余教堂每日经手的现金都是有上限的;以眼下风暴师征收赔偿金,插手军火贸易的数额判断,除非要求对方直接拿出那么多黄金,存在白塔城金库内,否则没有几个教堂能够承担这么庞大的现金流业务。”

    表情有些忧虑的小书记官扭过头,看向始终沉默的安森:“当然,这只是您忠心耿耿的书记官,一点不太成熟的建议而已——绝对没有任何嫌弃工作太多,想要推辞的意思!绝对没有!”

    “我知道。”

    看着一脸紧张,又害怕又内疚的小书记官,表情柔和的安森轻笑着冲他摆摆手:“你已经尽力了,也怪我,把这么重的担子全都扔给你一个人。”

    “不不不不…我、我很乐意有这么多的工作可以做的!真的不骗您,我真的完全没有……”

    “好啦好啦。”

    抬手打断小书记官的辩解,安森将目光转向余下众人,地图桌前的视线纷纷向他投来——除了已经睡着的莉莎。

    怀抱博尔尼的莉莎双手搂住小腿,蜷缩着坐在椅子上,小脑袋塞在单薄的胸口,天使般的脸孔露出了淡淡的幸福微笑,肩膀微微起伏,发出“噗~噗~”的呼噜声。

    说起来,最近莉莎的睡眠时间真的越来越长了,从在克洛维城时一天一夜都能忍住,到后来在战场上的堑壕里,听着炮声也能呼呼大睡,有时甚至一边吃东西一边也会不知不觉的睡过去。

    对此风暴师上下表示情绪稳定,一切正常;相较于少女那恐怖的单兵战斗力,反倒是贪吃和喜欢睡觉这一点,让他们更觉得副司令的妹妹像个正常的“人类”,而不是某种怪物。

    嗯,小孩子嘛,长身体的时候嗜睡是很正常的。

    “我有一个问题。”

    安森双手十指交叉,用大拇指托着下巴看向卡尔:“假如…我是说假如,卡林迪亚投降这件事真有什么阴谋在里面,那他们现在最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卡尔皱着眉头,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卷烟叼在嘴里,但在看到莉莎和小书记官后又默默把火柴盒放回了口袋。

    “应该是…害怕被我们戳穿?”小莱昂推测道:

    “如果我们猜到了他们阴谋,那他们所有的准备就都没用了。”

    法比安摇摇头:“恐怕不是——他们现在只是派人来和我们交涉,成功了也只是达成一个意向而已;哪怕最后双方反悔,他们也并没有任何损失。”

    “我认为,卡林迪亚共和国害怕的,恰恰是我们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坚持一座城一座城的占领整个卡林迪亚。”法比安沉声道:

    “和图恩不同,卡林迪亚是个共和国,他们的统治根基是不稳定并且分裂的——同样是面对敌人的围攻,克洛德·弗朗索瓦大公可以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金石城还在,必要时丢给敌人一些无关紧要的领地也无所谓。”

    “图恩的土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小莱昂低声抗议道。

    “但是卡林迪亚不行。”法比安抬手指了指地图:

    “因为统治者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人,因此任何一个家族的损失都会引起卡林迪亚的内部分裂;更不要说如果我们真的一个城一个城攻过去,那等于要把四分之三的卡林迪亚贵族连根拔起了!”

    “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位卡林迪亚使者,恐怕和共和国内的地方豪强有关;他们害怕这样会令卡林迪亚打破平衡;因此宁可对我们屈膝臣服,也不想让自己失势。”

    “难道就只是地方豪强吗?”卡尔·贝恩反问道,目光瞥了眼小口小口喝咖啡的书记官:

    “艾伦刚刚说了,一旦战争爆发,教会就会关闭当地教堂的一切业务——我对银行不怎么熟悉,但相较于风暴师,这恐怕对卡林迪亚的打击要更大一些吧?”

    “确实!”

    法比安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惊愕,猛地回首看向小书记官:“有这方面的情报吗?!”

    “详细的暂时没有。”突然被问到的小书记官表情略有些紧张:

    “但卡林迪亚各种贸易的主要往来银行,的确是教会无误——包括和弗朗索瓦家族共同经营的海鲜、葡萄酒以及咖啡贸易,全部都是七城同盟最盈利的贸易项目了。”

    “这就能说得通了!”

    法比安和卡尔四目对视:“一旦战争爆发,对卡林迪亚造成的影响恐怕是致命的!”

    “所以他们比我们更害怕战争带来的影响,因为卡林迪亚是个商业共和国,贸易是他们的命脉。”卡尔点点头:

    “一旦成为附庸国,我们就有了必须保护他们不受侵略的义务——卡林迪亚等于是打算花钱买和平。”

    “这可算不上阴谋。”小莱昂忍不住道:

    “顶多是太过懦弱,连捍卫尊严的勇气都没有!”

    “没错,而且上述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无端猜测罢了。”法比安笑着耸耸肩:

    “谁知道呢?也许卡林迪亚的执政官其实设计了一个天大的阴谋,或者…他们是诚心诚意想要投靠克洛维王国的,是我们把他们想的太坏了。”

    “既然不确定,那就主动去问问吧。”

    安森在地图桌前环视一圈,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

    “看看卡林迪亚究竟有多少诚意!”

    ……………………

    “您说什么?”

    卡林迪亚使者一愣,满脸错愕的看着桌对面的安森:“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

    安森亲切的开口道,抬手示意一旁的小书记官为对方倒一杯咖啡:“而是我们在认真考虑过后,觉得这份协约对卡林迪亚实在是太苛刻,太不尊重了!”

    “不,没有不尊重,这都是我们自愿的!”卡林迪亚使者连连摆手道:

    “我们非常愿意向克洛维投降,真的!”

    “我知道,但问题就在这里。”

    安森煞有其事的指了指桌上的那份协议书:“卡林迪亚向克洛维投降——但投降的意思应该是一方被另一方击败…或者说俘虏了之类的,对吧?”

    “呃…对。”使者下意识的轻轻点头,旋即又突然醒悟赶紧反悔: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您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安森“啪!”的一声摁住他的肩膀:

    “卡林迪亚共和国不应该投降——因为你们没有被我们击败,更确切的说,我们的军队甚至都还没有进入你们的领土范围,谈何投降呢?”

    使者看了眼摁在肩膀上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抽动下喉咙:“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卡林迪亚值得一份更好的协议。”安森无比真诚道:“更重要的是,风暴师无权代替克洛维枢密院达成任何协定,这不在我的权限范围内。”

    “所以您应该即刻启程前往克洛维城,向枢密院递交外交申请;另外告诉一点我听到的风声,枢密院认为作为盟友,卡林迪亚共和国对克洛维的价值远比图恩大公国更高——这事我只和您一个人讲,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

    使者默默点头,然后疑惑的看着突然热情起来的副司令:

    “那您呢?”

    “既然不是投降,而是同盟;那么作为接受同盟的一方,我们当然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才可以。”安森微微一笑:

    “所以我决定率领风暴师和五千图恩军总计一万人的军团,前往卡林迪亚的首府卡林迪亚港,和尊贵的卡林迪亚议会正面交涉谈判,确认各自的要求和条件。”

    “当然,既然是同盟了,那么有些工作也可以顺便就完成了嘛——比如接收沿途的军事要塞,交通枢纽,军队易帜之类的,都只是些必须要完成的琐事,相信贵方应该不会不愿意的对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我们前往卡林迪亚港的途中,出现某些试图干扰,比如说试图违背贵方投降——我是说联盟意愿的叛徒,我们也能顺便帮贵方清理门户——我是说…耐心的开导他们。”

    “您觉得我这份提议如何?”

第六十六章 卡林迪亚的“阴谋”

    尽管一万个不情愿,但卡林迪亚使者最终还是答应了安森的“请求”,乘坐风暴师为他特别安排的马车和两名卫兵,踏上了前往克洛维城的道路。

    至于枢密院或者奥斯特利亚宫的卡洛斯二世愿不愿意受理,让克洛维在瀚土最南端有一个很适合用来割韭菜的“盟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几乎是同一天,风暴师兼图恩军总计一万大军正式开拔,沿着丘陵与平原间开阔道路一路南下,向卡林迪亚共和国挺进。

    之所以要立刻出发,也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卡林迪亚的使者这么着急赶过来,并且没有带军队而只有少数随从,那么很显然“向克洛维投降”这件事在卡林迪亚国内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安森当然不会和他们客气;既然对方都已经跪在地上举双手投降了,那就得趁卡林迪亚人还没有反悔之前,让他们永远不能反悔。

    结果也不出所料——面对气势汹汹的克洛维大军,卡林迪亚的边境要塞守军连反抗都没反抗一下,甚至不需要安森将那份协议拿出来,就很果断的“大开城门,喜迎王师”。

    他们不仅第一时间交出了整个要塞,士兵花名册连带要塞仓库内的全部补给,还主动愿意担任向导,为“盟友”开路…客气的让风暴师军官们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在这么热情的背后,还是让安森众人发现了些猫腻。

    作为边境要塞,整个堡垒守军不超过一千人,储备的物资也仅仅称得上勉强充足,军备松懈到炮弹储备不到两百发,士兵们每人均摊到的子弹不到一百枚…收拾下强盗和走私贩差不多,根本不足以应付大规模外敌入侵。

    说难听些,就算风暴师打算强攻这座要塞,低伤亡一周内轻松拿下也不是什么问题;防备松懈到这个地步,他们就那么肯定风暴师一定会接受投降的条件吗?

    对此要塞指挥官也完全说不清,他告诉众人五月底时卡林迪亚的确加强过一次边境防线,从后方送来了不少物资和增援;但不知道为何,卡林迪亚议会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并且将增援统统撤回了卡林迪亚港。

    几乎就在增援撤退后的没几天,也就是六月初的时,这位要塞指挥官收到了“向克洛维军队投降”的命令。

    作为风暴师上下最警惕的人,卡尔·贝恩几乎咬死了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为了防止卡林迪亚人中途反水,他在认真翻过地图并且和测图员交流过后,将整个军队一分为五;简单的说就是将五千图恩军分成四个部分,以风暴师为核心呈两翼展开。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风暴师能保持行军规划,继续沿大道向卡林迪亚港挺进,沿途不断接收的要塞和交通枢纽,给卡林迪亚贵族压力,让他们每天都能收到风暴师正在靠近的消息。

    另一方面,散出去的图恩军则负责接收和控制所有途径地区的农庄、城镇和乡村,收缴当地的税务,仓库和所有武器,驻军并在当地挂上奥斯特利亚王旗,令“克洛维已占领并控制该区域”成为既定的事实。

    这样就算卡林迪亚有什么阴谋,风暴师也能有这些“被占领区”作为缓冲,并且不担心补给线和后路被敌人堵截,在必要时可以容不迫的撤退。

    当然,这么做肯定会拖延风暴师的行军速度,比较耽误时间;不过考虑到现在急到跳脚的是卡林迪亚人,因此“故意迟到”某种程度上也不算是坏事。

    对此五千图恩军的最高指挥官,图恩大公国继承人莱昂·弗朗索瓦表示了极其强烈的不满。

    特地只将他的部队分出去却让风暴师保持建制,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图恩军的战斗力吗?

    “这怎么可能?!”

    语气夸张的安森一脸震惊道:“如果不是图恩军队及时出现,鹰角城之战全线溃败的就是我们克洛维人了——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图恩军队的战斗力?!”

    “那为什么只派图恩军去负责接收投降的领地?”

    小莱昂抱着肩膀,不高兴的脸上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既然卡林迪亚是要向克洛维投降,难道派遣风暴师的部队,举着克洛维王旗去接收不是更合适?”

    “当然不合适了!”安森果断否认道。

    “嗯?!”

    小莱昂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亲爱的莱昂表弟,你认真的好好想想——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安森循循善诱的问道,然后不等他回答就给出了答案:

    “是尽快让卡林迪亚的投降成为既定事实,让那些城镇开始为我们提供稳定的后勤补给;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是身为瀚土本地人的图恩更合适,还是外来人的克洛维人更合适?”

    莱昂轻轻皱眉,沉默了几秒:

    “……图恩人?”

    “一定是图恩人更合适。”安森立刻表示出极大的肯定: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但这个不能当众说。”

    “更重要的理由?”莱昂目光一凝:

    “为什么?”

    “因为这涉及到图恩在瀚土,乃至与克洛维王国交涉时的地位。”

    安森幽幽道:“对克洛维而言,增强图恩的实力是有必要的,但限制图恩的力量也是有必要的;因为克洛维本身就是一个靠军事力量不断扩张而成长起来的强国,她当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盟友成长的和自己一样强大…这些你肯定明白。”

    迎着安森的目光,紧抿嘴角的莱昂微微颔首。

    他单纯,他天真,但他并不是个傻瓜——克洛维扶持图恩是为了增加一个盟友,而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一点放在图恩身上也是一样的。

    “因此,在对卡林迪亚的实际控制和占领方面,究竟是图恩还是克洛维的军队,就变得十分关键了。”安森的眼神尽是凝重:

    “如果是风暴师的士兵,那么战后克洛维王国肯定会尝试在瀚土最南端,树立一个勉强能牵制图恩的附庸国;但要是控制这些地区的是图恩人……”

    “等到战争结束,图恩就能尝试着将卡林迪亚变成自己附庸的傀儡;最终…实际将它彻底吞并!”

    莱昂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安森表兄,你……”

    “我是克洛维人,对卡洛斯二世陛下忠心耿耿,我…不可能公开发表这种明显违背克洛维利益的言论。”

    安森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和小莱昂四目对视:“但我坚信,瀚土…将在弗朗索瓦家族的手中…完成统一的大业!”

    “安森表兄!”

    激动的小莱昂猛地握住了安森双手,眼眶微微泛红:“我…抱歉!我、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会……”

    “什么也不要说了!”安森用力抽出右手,“啪!”的一声摁在了小莱昂的手背上:

    “我们是一家人,为家人考虑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莱昂用力点头,拼命让自己不哭出声:“明白,明白!”

    于是五千图恩军开开心心的执行了命令,前往接收卡林迪亚的边境城镇和交通枢纽。

    为了确保不出意外,还从安森这里要走了他的小书记官负责统筹工作外加“监视自己”,以示对安森的忠诚。

    不过谨慎的参谋长大人还是不太放心…在和安森私下商量,又在军事会议上详细说明后,风暴师骑兵营——也是唯一的骑兵单位——作为前哨部队率先出发,沿途不断搜集情报,将得到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回风暴师指挥部。

    到此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万无一失,无论卡林迪亚究竟在打什么算盘,风暴师都能有足够的余地去从容不迫的应对;哪怕他们真在前面挖了个大坑,卡尔·贝恩也有信心给对方表演一个“空中二段跳”。

    但有时候,过度谨慎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风暴师稳稳当当的继续前进,顺利接收了三座要塞,距离卡林迪亚港只剩下两天路程之后,随着不断搜集而来的情报,原本许多不能理解的情况也逐渐开始能理解了。

    “因为卡林迪亚正遭到来自艾登公国的入侵!”

    风暴师军营,副司令营帐内,拿着骑兵营长刚刚送来的情报,浑身被雨水淋透了的法比安一脸紧张的看向安森和卡尔两人:

    “五月底,也差不多就是我们刚刚进驻白塔城的那个瞬间,晨曦山脉西麓实力最强,和图恩并列为‘瀚土守门人’的艾登公国,突然对卡林迪亚公国发动了进攻!”

    “总兵力约为三万,兵分两路同时从西面和北面向卡林迪亚进攻;当然,卡林迪亚方面的反抗很顽强,几乎是投入了全国所有的力量抵御;双方在边境对峙了差不多十几天,战斗仍没有任何结果,直至……”

    法比安语气一顿,神色严肃:“直至帕亚公国陷落,风暴师即将南下的消息传至卡林迪亚港!”

    “很显然,相较于被同为瀚土人的艾登公国彻底吞并,卡林迪亚更乐意当克洛维人的傀儡;因此他们第一时间抽空了东线的兵力调往西面,同时派出使者与我们和谈。”

    “原来如此。”卡尔恍然大悟,略微思索了下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所以卡林迪亚的如意算盘,是让我们替他们击败艾登公国的入侵么?”

    眉头紧蹙的法比安微微颔首,表示了赞同。

    “那我的建议是继续放慢,或者保持眼下的行军速度,让卡林迪亚人继续等下去,同时看看艾登公国的态度。”卡尔回首看向安森道:

    “现在还不到和艾登公国爆发正面冲突的时候——他们控制着晨曦山脉西麓,和帝国接壤,一旦实力大打折扣,帝国人拿下边境要塞进入瀚土就轻而易举了。”

    “这恐怕不行。”法比安突然抬手打断了参谋长:

    “骑兵营长刚刚送来的消息——艾登公国的西路军总计一万三千人,已经从正面突破了卡林迪亚的边境要塞,长驱直入攻入腹地,正在围攻一个叫绿茵谷的小镇。”

    “从那里到卡林迪亚港,只有一天的路程!”

    “什么?!”

    卡尔和安森几乎同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目前卡林迪亚港征召了将近八千人的军队,在绿茵谷与艾登交战——他们也担心万一卡林迪亚港被围攻,瀚土大教堂很有可能会宣布封闭,所以正不计代价的拼死抵抗。”法比安摇摇头:

    “但以征召部队的战斗力和士气,很难判断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卡尔·贝恩表情一黯…从法比安的语气也能听出来,恐怕这支八千人的军队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怎么办?

    死寂的帐篷里弥漫着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继续前进?

    艾登公国的军队都已经杀到距离卡林迪亚港只有一天路程的位置了,现在急行军赶过去,只有五千人的风暴师面对一万人的艾登大军,谁胜谁负真的不好说。

    那么原路返回,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艾登公国吞并卡林迪亚?

    先不说就这么干脆直接的撤退会对风暴师的士气造成多少打击,又会因此蒙受多少经济上的损失;这种未战先撤的行为,对克洛维在瀚土的影响力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瀚土诸国不会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会知道一件事——卡林迪亚人向克洛维人投降,然后克洛维人在知道进攻卡林迪亚的是艾登人后,懦弱的选择了撤退!

    “怎么办?!”

    卡尔和法比安同时回头,看向安森。

    沉默的副司令低着头,纠结的眼神死死盯着桌上的地图。

    十分钟后,就在卡尔彻底忍无可忍的时候,安森猛地起身,目光决绝的看向他们:

    “出发!”

    “去哪儿?!”卡尔一脸惊疑的问道。

    “卡林迪亚,绿茵谷——风暴师全军集合,抛下所有多余的辎重,进行军全速前进!”安森沉声道:

    “一定要在卡林迪亚投降之前,占领卡林迪亚港!”

第六十七章 胜利“近在眼前”

    晨曦山脉以南,卡林迪亚共和国,绿茵谷。

    震天动地的轰鸣,此起彼伏的呐喊,燃烧的房屋和破碎的城墙、坍塌的塔楼和堆满尸体与旗帜的街道,弥漫大地的滚滚硝烟,直冲天际的黑色烟柱……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此刻的绿茵谷战场。

    在经历了边境要塞的惨败后,一路溃逃,建制瓦解的四千卡林迪亚军队,终于在绿茵谷被零零散散的重新集结了起来,并且就地重新建立起防线。

    而得知了前线噩耗的卡林迪亚贵族们在惊慌失措之余,一边东拼西凑了四千军队,马不停蹄的赶赴绿茵谷增援;一边派人赶往白塔城的风暴师基地,拿着之前安森给帕亚公国的条约要求投降。

    虽然这份要求过分到了极点,一旦真答应下来免不了会让卡林迪亚大出血;可一旦被艾登公国吞并,那可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原本就实力强劲的艾登悍然撕破盟约,不顾一切的发动全面入侵,想要什么那真是连傻子都明白。

    一边是打算割韭菜的克洛维人,一边是打算连韭菜根也泡掉,直接把田地铲平再种自家韭菜的艾登人——但凡还想活命的卡林迪亚贵族,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而另一方面,在攻克卡林迪亚边境要塞后,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死死咬着溃兵的尾巴,直接冲进了卡林迪亚的腹地,沿途的要塞和交通枢纽不是跟着溃兵一起逃跑,就是在遭到迎面痛击后光速投降。

    直至绿茵谷,长驱直入的艾登军团终于遭到了一点像样的反抗,但也只是“像样”而已。

    卡林迪亚的溃兵六月七日撤退到绿茵谷,六月八日艾登军团的先锋就已经抵达城外;狂飙猛进的艾登人甚至还没建立稳固的攻城阵地,就急不可耐的向城镇发起了进攻。

    猝不及防的卡林迪亚人根本来不及整顿城防,不要说炮兵阵地和纵深堑壕,甚至连像样的壕沟也没有挖出来,就立刻遭到了追击的艾登军正面猛攻。

    六月九日,艾登军抵达绿茵谷第二天,外围城墙宣告失陷;同样准备匆忙的两支军队,就在狭窄的街道,教堂、仓库、总督宅院…在坍塌的围墙和燃烧的建筑物间,展开了比平原作战更惨烈的城镇争夺战。

    “砰!砰——!砰——!”

    硝烟弥漫的街道中,早已杀红了眼的艾登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嚎叫着向那些用碎石瓦砾、辎重箱、马车和破烂堆砌的街垒发起一轮高过一轮的冲锋。

    而数量有限,更重要的是训练水准也极其低下的卡林迪亚人则只能蜷缩在破碎不堪的掩体后面,在几个老兵沙哑的嚷嚷声中打出一轮轮凌乱的排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让溃兵和新兵们冲出去,和“瀚土守门人”艾登军团正面刺刀对刺刀的白刃战…那样做的下场已经在边境要塞上演过一回了。

    在这个步枪准头尚且模棱两可的时代,最能展现新兵和训练有素,经历过战争的老兵之间天壤之别的阶段,不是五十米外的自由射击或者排枪齐射,而是三步之内的刺刀冲锋。

    面对街垒后泼水般袭来的铅弹,高举着铁拳旗帜的艾登士兵们就像冲向海岸线的浪花般,在惨叫声中一排排的倒下,短短几分钟,就在街道上留下了成片的尸体。

    哪怕卡林迪亚的士兵水平再怎么低劣,但只要能把铅弹捅进枪管,扣下扳机对准敌人打出去,拥挤狭窄的街道甚至能帮他们“纠正弹道”——哪怕是颗流弹,只要能随便打中某样东西,也能造成致命的威胁。

    在抛下了十几具尸体后,遭不住这么大伤亡的艾登骑士挥舞着战旗下令后退,潮水般的军队开始向街道左右散开。

    与此同时,躲在街垒后早已疲惫不堪的卡林迪亚人还来不及欢呼,一个眼尖的老兵小心翼翼的扒着街垒边缘探出头去,满是血污和泥泞的脸上唯一干净的眼珠瞬间骤缩。

    “火炮来袭!所有人——趴下!”

    “轰——!!!!”

    惊呼声响起的刹那,街道的另一端已经亮起了火光;六磅重的铅弹从炮焰中喷涌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向他们袭来。

    霎时间,简陋的街垒被炮弹炸得粉碎,崩裂的瓦砾和烟尘夹杂着碎肉和血浆,如同间歇泉般向天空喷洒,再稀稀落落的砸落在地。

    待到轰鸣声终止,趴在地上的老兵抬起惊慌的眼睛——街垒只剩下下些许残垣,几个想逃跑的士兵,在掩体被炸碎的瞬间就连带着被撕成了碎肉…残存的士兵不到三分之二,而且人人带伤,有的还被压在瓦砾下面,不住地低声哀嚎。

    与此同时,他们对面的街道上再次响起了艾登大军的冲锋呐喊声。

    端着步枪的老兵拄着步枪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将刺刀卡在枪口下的卡槽上,波澜不惊的填弹,举枪,瞄准。

    “为了卡林迪亚——!”

    不间断的枪声中,残存的卡林迪亚人一个接一个被对面艾登军团的齐射打成筛子,浑身是血的倒在废墟里。

    残存的士兵们在打完最后一轮排枪后,就怒吼着冲向了数倍,乃至十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直至倒在冷枪流弹,或者明晃晃的刺刀下,依然死战不退。

    类似的情景,无数次的在硝烟弥漫的绿茵谷中不断上演。

    号称“瀚土钱袋”的卡林迪亚拥有优秀的水手,但从未拥有过优秀的士兵;更准确的说这个国家从诞生的那天开始,这个商人和土地贵族联合组成的国家,就从未考虑过要让她拥有一支真正的军队。

    就连他们唯一的军队和民兵,也只是为了保护商路和仓库不受劫掠损失,清理强盗和走私贩而组织起来的“护卫”罢了。

    但正式这群“不是军队”的军队,却在经历了惨烈的大溃败后,在小小的绿茵谷内爆发出空前高昂的士气;明明城防已经被攻破,却硬生生顶住了艾登公国的进攻。

    因为他们没得选…再没有可退的地方了。

    因为他们身后,就是卡林迪亚港。

    哪怕他们自知根本不是艾登军团的对手,卡林迪亚港内惶惶不可终日的贵族们,已经将整个卡林迪亚打包卖给了克洛维人,哪怕挡住了艾登人的兵锋,他们还是要付出一大笔赔款,答应无数个不平等条件……

    哪怕没有军官率领,武器匮乏,胜利无望…这些溃兵和新兵们仍然义无反顾,将长驱直入的艾登军团,死死拖在了小小的绿茵谷。

    六月十二日,艾登军团抵达绿茵谷的第四天,城镇防线仍未被突破,三分之二的城区仍在卡林迪亚人控制之下。

    ……………………

    迎着充满硝烟味的暖风,站在塔楼顶端的艾登公爵维克托·艾曼努尔举着一支有镀金花纹的单筒望远镜,意气风发的望向战场前沿方向。

    作为瀚土西大门的主人,维克托公爵今年也只有三十出头,比同为“瀚土守门人”的图恩大公克洛德·弗朗索瓦年轻不少,精力和体能都处于绝对的巅峰状态,并且还保留着年轻时的冒险精神。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半数军队仍在边境鏖战的情况下亲率一路孤军,笔直的杀到卡林迪亚港外,打算毕全功于一场战役。

    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都不难发现,眼下看似气势汹汹的艾登军团,实际上已经是危机四伏;因为没有在突破防线后立刻支援另一半的军队,而是选择了继续进攻,导致两支军队已经出现了实质上的分离。

    一旦两支军队中任何一个遭受重创,不得不后撤,另一支军队不仅无法提供支援和掩护,还要同时冒着侧翼或者后方完全暴露在敌军攻势下的风险,连带着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但意气风发的艾登公爵还是拒绝了麾下所有将领和骑士们的建议,选择了最危险的战术——因为真的没时间了!

    就在自己还在卡林迪亚边境磨蹭的时候,克洛维人已经打赢了鹰角城之战,近乎全歼了伊瑟尔精灵的禁卫军团,联盟图恩,彻底控制了瀚土东部的土地。

    如果说这些还不够恐怖的话,那只用两天时间攻克帕亚公国,逼拉迦尔公爵签订城下之盟,就真的是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了。

    这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一样的小伯国或者自由城市,而是七城同盟之一,动辄也能拉起五千人军队的公国!

    至于他们下一步的目标,维克托·艾曼努尔一清二楚。

    卡林迪亚是个共和国,这就意味着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主人,而是被几十个权势不一的家族分而治之,自然有的主人得到的利益更多,对她更加忠诚;有的则只能分到一些残羹冷炙,怀恨在心。

    在收买了其中几个家族后,维克托也已经对卡林迪亚的如意算盘一清二楚;如果再不抓紧时间,这帮没种的卡林迪亚贵族真会把自己打包卖给克洛维人!

    震天的喊杀声中,卡林迪亚拼命维持的阵线在一轮又一轮的冲锋下,已经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仿佛只要再狠狠地给上几脚就会瞬间垮塌。

    明明已经脆弱到了极点,可无论前线的艾登军团发动多少轮攻势,打出再可观的伤亡交换比,这座破房子总能在坍塌的最后一刻勉强撑住不倒。

    望着被硝烟和尸体划出的战线,年轻的艾登公爵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轻松的翘起了嘴角。

    明明这场战争胜负已分,自己拿下了三分之一的城防和外围城墙,就算打赢也无法把艾登军团赶出去了,这帮连步枪子弹都缺的卡林迪亚溃兵明知道兵力和火力都不如自己,却还在拼死战斗。

    换成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都会在绿茵谷留下少量兵力牵制,再借助卡林迪亚港高大的城墙和外围的开阔地形,在城下以逸待劳的和自己这支孤军打一场硬碰硬的遭遇战。

    但他们没有,这证明什么?

    证明卡林迪亚是真的慌了,不仅慌了,恐怕眼下的卡林迪亚港根本就是个空城!

    只要攻克眼前这座小小的城镇,至少包括卡林迪亚港在内的三分之二个卡林迪亚,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胜利,已经近在眼前…微笑的艾登公爵,对身后的传令兵举起了右手。

    心领神会的传令兵立刻转身,对着塔楼下的炮兵阵地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开火!”

    “轰——!!!!”

    六门步兵炮同时齐射,将街垒连带着两侧的房屋连带躲在里面士兵一起炸成碎片;失去掩体的卡林迪亚人一边和一拥而上的艾登军团交火,一边撤入街道两侧的房屋。

    但很可惜,他们的抵抗已经是注定徒劳了——尽管靠着高昂的士气守住了阵线,但伤亡造成双方兵力,尤其是老兵的缺口却是一目了然的。

    当从边境溃败下来的老兵不断阵亡,新兵比例飞速上升之后,城内的卡林迪亚军开始不断暴露出反应迟缓,进退犹豫,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的窘状,完全变成了艾登军团枪口下的活靶子。

    就像眼前这群匆忙撤退的新兵们…现场但凡有一个老兵,都会警告他们无论何时都要在掩体外存留部分兵力以方便侦查和交替掩护。

    但他们没有,于是艾登军团就能从容不迫的在他们面前分兵,派一只小部队从后街完成包围穿插,将几十名士兵和近百名绿茵谷镇民堵在房屋内,用火炮加乱枪变成一地的残肢碎骨……

    胜利,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望着在炮火中轰然倾塌的房屋,仿佛能听到卡林迪亚人临终惨叫的艾登公爵放下了望远镜,放松的表情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就在这时……

    “你说什么?!”

    艾登公爵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凑上来的传令兵:

    “克洛维人?!”

    “是的,我们的传令兵在城外发现了举着红色独角兽旗帜的军队——确认是克洛维的旗帜无误!”传令兵紧张的大声答道:

    “卡林迪亚港…已经向克洛维人投降了!”

第六十八章 攻克绿茵谷

    与此同时,在卡林迪亚港东面的某处道路上。

    “我说,这么干真的没问题吗?”

    骑在不断微微耸动的马背上,卡尔·贝恩一边望着身后轻装前进的风暴师部队,一边对安森担忧道:“我怎么有点儿慌啊。”

    “慌什么,到现在为止这不都很顺利吗?”

    挺直着腰杆的安森波澜不惊的冷哼一声,貌似云淡风轻的操纵着胯下的坐骑;实则双手双脚都在剧烈的不停颤抖,鬓角和后脑勺流出来的冷汗,已经让贴身的衬衫彻底湿透…如果不是上半身已经彻底麻木僵硬,怕是战马一个颠簸就能把他甩下去。

    尽管已经偷偷私下练过,而且安森的坐骑还是路德维希亲自挑选的纯血骏马,不仅温顺听话而且很通人性。

    据说它这个品种最大的特长,就是在战事不利或者敌人接近的时候,带着主人从战场上光速转进…因此在克洛维军事贵族中大受欢迎,非常热门非常抢手。

    但就是这么“从心”而且老实温顺的坐骑,还是让安森本能的感觉害怕——他发现自己可能不是畏惧“骑马”本身,而是对身下有个活物这件事不太适应。

    冷汗如雨的安森淡然一笑:“放心,我的计划十分完美,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卡尔充满怀疑的看了他和他身下的坐骑一眼,然后深吸口气:

    “我的副司令大人,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您怎么就那么确定,卡林迪亚人能在我们赶到之前守住绿茵谷呢?”

    “很简单,我非常确定,卡林迪亚人一定不能在我们赶到之前守住绿茵谷。”安森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表情木然:

    “不然我还派法比安去卡林迪亚港干什么?”

    “他们要是守不住绿茵谷,你派法比安和骑兵营去卡林迪亚港还有什么用?!”

    卡尔一脸震惊:“就算按现在的速度,我们还得两天才能赶到绿茵谷,要是卡林迪亚人把阵地丢了…你是打算在卡林迪亚港外面和他们打一仗?!”

    “那怎么可能,你忘了小书记官是怎么说的吗——决不能让战火蔓延到卡林迪亚港,否则我们就亏大了!”安森轻哼声:

    “我觉得你完全没有掌握我计划的精髓。”

    “那我可真是抱歉了!”

    卡尔差点儿背过气去:“那能不能和您的参谋长好好讲讲,您‘计划的精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的副司令大人!”

    “当然没问题,我忠心耿耿的副…参谋长。”安森的嘴角翘起欣慰的笑:

    “你看,不知道就要开口问,不要怕丢人;真正的勇士,那都是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敢于……”

    “说人话!”

    “人话就是,这件事和卡林迪亚人没关系。”安森歪头瞥向卡尔,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能决定多快,什么时候攻下绿荫谷的是艾登公爵;就以卡林迪亚人臭鱼烂虾一样的战斗力,他只要想一天就能拿下那座城镇。”

    “同样的道理,他如果舍不得损耗兵力,或者有什么顾虑,自然会放缓攻克绿荫谷的时间——所以我干嘛要考虑卡林迪亚人?”

    卡尔顿时一愣。

    “所以你让法比安带着骑兵营赶往卡林迪亚港,告诉他们风暴师即将抵达绿荫谷这件事…不是为了稳住卡林迪亚人?”参谋长瞬间反应过来:

    “你是想借他们的口,将消息送给艾登公爵——因为他才是那个能决定何时攻克绿荫谷的人?”

    “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安微微颔首,身体随坐骑的耸动猛地一哆嗦,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与其指望卡林迪亚人能突然间士气爆棚,战力暴涨这么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不如把希望寄托在真正的敌人身上。”

    “现在艾登大军距离卡林迪亚港只差一步之遥,在这种时候,如果突然听说卡林迪亚港已经向克洛维投降,风暴师即将赶到绿荫谷战场…他会怎么做?”

    “是继续前进,在和侧翼军队完全脱离的情况下与克洛维爆发正面冲突;还是就此退兵,让整个瀚土知道‘艾登人也不过如此,在克洛维面前也只能灰溜溜的逃跑’呢?”

    话音落下,卡尔终于明白了:

    “所以你其实是在赌,赌艾登公爵会怂?”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呃…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安森的表情略有些尴尬:

    “另外卡林迪亚是个共和国,或者说不论她是共和国还是被那位封建王公统治,终究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彼此平等的小团体,面对危机时团结一致比较困难,大难临头各自飞倒是更常见。”

    卡尔挑挑眉毛:“所以卡林迪亚港内,有忠于艾登公爵的内鬼?”

    “说实话,我特别希望真的有——不然派法比安去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安森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抹无奈。

    其实这种情况下,身为军团副司令的自己要是能带领骑兵和警卫连,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卡林迪亚港才更震撼,更有说服力,将“克洛维南部军团副司令莅临卡林迪亚港,数万大军迫近绿荫谷”的消息传到艾登公爵的耳朵里。

    但考虑到眼下自己的骑术技巧过于丢人,一个不小心最后当中露洋相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因此只能非常遗憾的将这份重任,交给“自己最信任的掷弹兵团团长”法比安。

    毕竟是前近卫军的军官,骑术属于基础技能,和安森这种乡下贵族,读散兵科的“非王都军官团”出身的军校毕业生有天壤之别。

    “可如果那位艾登公爵得到消息后,最后还是决定哪怕要和克洛维开战,也一定要攻克绿茵谷,进军卡拉迪亚港呢??”卡尔追问道:

    “毕竟就只剩一步之遥,换成谁都经不住这种诱惑的。”

    “所以你还是没有抓住重点啊,我的参谋长大人。”

    在卡尔·贝恩的白眼中,安森再次唉声叹气道:“问题的关键不是绿茵谷,那只是个特别不好守的,无关紧要的小镇而已。”

    “关键是卡林迪亚港——我们只要保证他攻克绿茵谷之后,那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不会立刻进攻卡拉迪亚港就够了!”

    他缓缓挺起腰身,仿佛闪烁着异样光芒的双眼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而我有充足的信心,无论那位艾登公爵现在有没有攻下绿茵谷,他都不会再前进半步!”

    ……………………

    与此同时,绿茵谷战场。

    随着呛人的硝烟逐渐散去,尽管燃烧的城市内仍能听见稀疏的爆炸、排枪和火炮的轰鸣,但艾登军团持续了一整天的进攻其实早已抵达尾声。

    待到艾登军团如潮水般退去,蜷缩在坍塌房屋内和垃圾堆般街垒后面的卡林迪亚士兵,和这座城镇幸存的难民们开始小心翼翼的走出掩体,收治伤员,清扫战场,表情麻木的将死去的同胞摆放在一起,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和尚算完好的衣物和财物清扫一空。

    持续数日的战争,不仅将这座曾经繁华的城镇变成了一片废墟,更让幸存者们宛若身处炼狱。

    尽管阵地还没有丢,连接后方的道路也依然通畅,但因为卡林迪亚对战争的准备极其不充分,能够立刻提供给前线的补给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因为战争而造成的难民们了。

    清洁的饮水,没有腐烂的食物,治疗疾病和伤痛的药品,反抗敌人用的武器…除了最后一项因为阵亡人数飞快增加,已经没那么缺了,其余的都处于严重匮乏状态。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抱着步枪,随意瘫倒在废墟间有气无力的喘息;饥饿的难民们搜寻着一切能找到的,看起来貌似能吃的东西,却在瓦砾堆中发现了亲人的尸体,踉跄着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在这炼狱般战场中挣扎求生的每一个人,都在心底一边恐惧,一边咒骂着残暴无情的艾登军团。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眼中貌似所向披靡的艾登军团,实际情况其实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

    绿茵谷城外,艾登军营。

    “关于突然间要我停止攻势的原因……”

    背对着长桌的艾登公爵,眯成条缝的双眼随头颅一并转动,瞥向身后桌子两侧战战兢兢的骑士们:

    “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没人说话?很好。”

    冰冷的视线从每一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骑士脸上扫过,冷笑的艾登公爵将头扭回去:

    “卡米洛伯爵,您是我军总后勤的负责人,不觉得这时候应该解释一下吗?”

    话音落下,一个坐在长桌最末端又瘦又高的中年人浑身哆嗦了下。

    “公、公爵…我…我忠实的履行了您交给我的全部任务,竭尽所能的为这一万三千人提供充足的食物和弹药补给;但是……”竹竿儿似的卡米洛伯爵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但我们的行军速度真的太快了,就算我准备再多的辎重车也无济于事啊!而且我也万万没想到,这些卡林迪亚人居然会抵抗的那么激烈,十天分量的弹药居然这么快就见底了!实在是……”

    “您是把物资都变现抵押了…对吧?”艾登公爵冷冷打断道。

    一瞬间,瘦削的卡米洛伯爵话语戛然而止,惨白的脸色如遭雷击。

    “因为要急行军,所以后勤管理难免混乱。”背对着骑士们的艾登公爵语气平淡到了极点:

    “这种时候,只要报一个‘损耗’或者‘被迫丢弃’,就能轻轻松松,将数以万计的物资变成刻着圣徒的,金灿灿的教会金币,揣在自己的兜里了呢。”

    噗通!

    话音未落,冷汗如雨的卡米洛伯爵就像没骨头似的,瘫倒在地。

    “公爵,我……”

    “什么也别说了,卡米洛伯爵。”艾登公爵背对着他道:

    “拿着那些钱,就当做是我对你这么多年服务的感谢,回你的领地养老去吧。”

    话音落下,两名全副武装的步兵走进帐篷,将今年刚刚三十岁的卡米洛伯爵连拖带拽,扔了出去。

    气氛紧张的帐篷内,再次归入死寂。

    看着在帐篷外瘫成一滩烂泥,不住哀嚎的米卡洛伯爵,神色复杂的艾登公爵紧咬着牙关,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怒意。

    事情为什么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明明自己抓住了走向胜利的战机,明明距离卡拉迪亚港只差一步之遥,明明同为瀚土人,自己的曼努埃尔家族祖上原本就出身卡林迪亚,甚至担任过几任执政官;可为什么……

    为什么就在自己即将赢得全盘胜利的时候,卡林迪亚人一仗不打就向克洛维人投降了?!

    为什么?!

    凭什么?!

    更可怕的是为了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卡林迪亚港,这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完全是轻装前进,根本没有携带太多的辎重,以至于才围攻绿茵谷几天时间,就快把弹药统统打光了!

    艾登公爵当然知道,就算没有那个愚蠢的卡米洛伯爵中饱私囊,弹药消耗一空也是必然的;但这种时候他必须找个替罪羊出来干掉,否则处境不利的军队就要把责任怪罪到他头上了。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弹尽粮绝也不用怕,只要让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出现在无兵可守的卡林迪亚港外,胆小如鼠的卡林迪亚人自然会乖乖投降。

    但现在…克洛维人来了。

    还带来了一支刚刚击败过伊瑟尔精灵和帕亚公国的军团。

    还特么一枪未放就拿下了卡林迪亚港!

    年轻的公爵紧抿着嘴角,额头的青筋一根一根暴露。

    帐篷内,死寂的只能听到剧烈的心跳。

    直至维克托·艾曼努尔拔出佩刀,表情狰狞的转过身,用最凶恶的口吻向他的骑士们低吼道:

    “明天!”

    “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那些渣滓似的卡林迪亚人究竟有多顽强的生命力……”

    “明天!明天傍晚之前,我要看到艾登的铁拳旗帜挂在这座城镇最高的建筑物顶端!”

    “明天,我攻克绿茵谷!”

第六十九章 计划出现了偏差……

    圣徒历一百年六月十三日,清晨,卡林迪亚。

    伴随着轰鸣的炮声和士兵冲锋的呐喊,绿茵谷之战再次打响。

    和之前的每一次攻势一样,艾登军团先让火炮阵地对准卡林迪亚守军据守的楼房和街垒,在打完一轮齐射后,潮水般密集的步兵纵队立刻压上,朝着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和烟尘嚎叫着发起猛攻。

    而蜷缩在掩体下,根本不敢冒头的卡林迪亚士兵只能一边打冷枪,一边在彼此的呼喊和惨叫声中集结起来,准备撤向更后方的防线——被火炮覆盖过一轮的掩体,基本上也不剩下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卡林迪亚士兵们总觉得今天艾登人的火炮比之前稀疏不少;潮水般的敌人甚至不等街垒都被炸成碎片,就急不可耐的扑了上来。

    但即便如此,双方的实力差距仍是压倒性的;本就兵力匮乏的卡林迪亚军在坚守了五天阵地后,原本溃败下来的老兵仅还剩一千人出头,临时征召的新兵也只剩下两千多人…以至于连绿茵谷本地的镇民也被征召起来,才勉强能够凑齐足够多的后备部队,迎战艾登人疯狂的攻势。

    这样组织起来的军队,或许能够为了保卫家园而爆发出高昂的士气,但依然不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队的对手。

    甚至连勉强召集起来的镇民也算上,卡林迪亚守军也不到五千——还没有艾登军团的半数。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拼命死守一切能够找到的坚固建筑物,当成可以坚守的据点——总督宅邸,仓库,教堂……尽管秩序教会向来不干涉世俗事务,但还是愿意为因战争受困的镇民和受伤士兵提供医院和临时避难所的。

    而另一方的艾登人,也会尽可能将战场从靠近教堂的街道挪开,“假装”没有看到那些躲进其中避难或者疗伤的人。

    除了因为教会地位超然,别说小小的艾登公爵,就算是帝国皇帝也不敢轻易招惹外,也因为大家其实都希望有这么一个“停火区”的存在——可想而知最先打破这种默契的人,会遭到怎样惨烈的报复。

    保持着默契的双方完全屏蔽了靠近城镇中心东侧的教堂,拼死抵抗的卡林迪亚人只需要坚守城镇西侧的街道,算是稍微缓解了兵力匮乏的短板。

    短短一个小时,街道上就堆满了艾登人的尸体。

    面对艾登人不计代价的进攻,同样伤亡惨重的卡林迪亚人不得不放弃了街道,转入镇中心的总督宅邸据守,企图靠围墙和砖砌的楼房,拼命守住前沿阵地的最后一处据点。

    成百上千的艾登士兵们挥舞着满是弹孔和烧焦痕迹的铁拳旗帜,在排枪齐射中不断发起密集到极点的进攻;尽管他们奋勇作战已经到了悍不畏死的地步,但对失去火炮支援的艾登人,那两人高的围墙就是不可逾越的屏障。

    看着战场上再次出现僵持的局面,面色阴沉的艾登公爵再次皱紧了眉头。

    下一秒,他的目光随着单筒望远镜转向硝烟弥补的战场之外,聚焦在不远处一个小小山坡上。

    在那小小山坡上,站着一个不易被察觉的,穿着黑红色军装的骑兵的身影。

    克洛维人的轻骑兵。

    艾登公爵的瞳孔猛地骤缩了下。

    …………………………

    “……总而言之,目前绿茵谷的战况大致就是这样。”

    绿茵谷南端某处,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内,安森伸手拍着桌上的地图,对在座的军官们大声道。

    这是一场稍微有点儿特别的临时军事会议,之所以说“稍微有点儿特别”,是因为安森极少到战前再向别人公布自己的计划——他一般都喜欢提前说或者根本提都不提,享受别人惊讶的表情和目光。

    一个完美的计划如果不能让别人眼球暴凸或者下巴落地,那就是不完美的;因此如果到战前再公布,为了确保效果就必须把每个步骤都解释清楚,很容易让参与者有着“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了不起嘛”的想法。

    那样的计划就不能称之为“完美计划”了,非常不完美!

    但考虑到这一次是急行军作战,并且双方兵力规模属于敌强我弱,并且不像之前鹰角隘口那样,有快速穿插分割包围的余地。

    小小的绿茵谷也是标准的“有纵深没宽度”,属于只能正面硬碰硬,谁兵多火力猛就能强推的战场类型,对于缺少后备兵的一方——也就是风暴师——属于绝对劣势。

    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战场情况制定相应的战术,因地制宜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优势,就显得特别重要了。

    “整个绿茵谷呈南北走向,是一个较为狭长的地形;现在的局势是一万三千人的艾登军团拿下了北城墙和一座大约三十米高的塔楼,可以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战场及周边地带,我军只要出现,就会立刻暴露在敌人视野范围内。”

    安森挥舞着军刀,将刀尖指向地图上城镇北面的“城门”上:“目前敌军投入战场的兵力约为六千人,也就是仍有七千后备军待命,并且拥有一个可以完整覆盖城市四分之三区域的火炮阵地——好消息是,他们的炮弹储备似乎即将告罄。”

    “而我方友军也就是卡林迪亚人,目前仍牢牢控制着战场中心的总督宅邸;艾登人在两天前曾经对这里进行过一轮火炮覆盖,试图直接炸毁它。”

    “不过因为他们只有五门六磅和两门十二磅步兵炮,炮击效果非常不理想,加上炮弹不多了,所以之后几天再没干类似的蠢事,老老实实的去包抄强攻了。”

    安森耸耸肩膀,用军刀在总督宅邸的周围画了个圈:

    “据侦察兵送回来的情报,在这个坚固无比的据点工事周围有非常密集且狭窄的街道,以及各种被炸残的掩体街垒。”

    “这种地形,用作线列兵推进窗口当然不够格,还有可能被比我们更熟悉地形的敌人包围歼灭;但是……”

    卡尔·贝恩突然眼前一亮:“但很适合散兵穿插,或者躲在掩体里打狙击!”

    “我仔细问过了侦察兵,周围的地形已经完全被艾登人炸得谁都不认识了——拿步兵炮对建筑群狂轰滥炸,这就是不会用炮兵的二流军队才会干的事情。”安森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和我们优秀的司令官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简直是天壤之别!”

    众军官听闻赶紧起身鼓掌,连声称是;只有参谋长翻了个白眼,仿佛眼前这个对总主教亲儿子赞不绝口的家伙,和当初说他“没了火炮就不会打仗”的不是同一个人。

    “因此战斗一开始,师直属警卫连,风暴团和第二,第三步兵团的散兵连暂时组成一个加强散兵团,由我亲自指挥,围绕总督宅邸这个据点对敌人进行穿插。”

    安森边说边冲众人抬手,表示吹捧附和可以结束了:“当然,这是巷战,具体怎么打还是要由各单位连长,排长自行决定。”

    “一旦缺口打开,风暴团和各步兵团的掷弹兵连立刻推进,在据点两翼展开线列;如果有缺口,再由各团抽调线列兵连补充。”

    “战线展开后,掷弹兵团和各步兵团就按照预定线路,沿街道向北城墙方向推进;各散兵连则朝从侧翼迂回包抄,切断敌人的增援路线,在周围布置能够包围的火力点,拖延敌人增援的速度,给线列争取歼敌的时间。”

    “因为敌人占据着战场绝对制高点,在没有火炮威胁的情况下,我军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艾登人的眼皮子底下,遭到反包抄和围攻,甚至动用火炮都是有可能的。”安森重新将军刀指向北城门的位置上:

    “为了防止敌人真敢炮火覆盖,后线包抄的散兵必须尽可能穿插到敌人增援线列内;掷弹兵团在打完三轮齐射后,不要犹豫,立刻投入白刃战,让他们不要有开炮的时间!”

    “为了夺回阵地,敌人的反扑一定很疯狂;但无论有多疯狂,都得把战线给我稳住;这里距离卡林迪亚港只有一天路程,必须给向我们投降的卡林迪亚人鼓足信心。”安森沉声道:

    “奥斯特利亚王旗一旦升起,就决不能落下!”

    众人轰然称是。

    “艾登军团有七千后备军,而我方…据侦察兵报告,卡林迪亚守军已经不足五千,弹药勉强还算充足;但……”安森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指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多少支援了,想把艾登人赶出去,只能靠我们自己。

    就以卡林迪亚人现在展现出的战斗力,指望他们能协同作战和自己打出完美配合,不如指望他们不会添乱。

    “当然,以上全部都是基于已经得到的讯息而布置的战术,等我们赶到战场,局势很可能要比这恶劣得多。”安森嘴角微微上扬:

    “因此,必须要有一个备选的第二方案,这个计划才算是足够完美。”

    卡尔·贝恩再次翻了个白眼。

    “我们作一个最坏的假设——从这里抵达绿茵谷需要两个小时,假设在这两个小时内战线崩溃,总督宅邸被艾登军团攻陷,残存的卡林迪亚士兵退缩到最南端唯一能作为据点的仓库,四分之三的城镇都已经沦陷!”

    安森的表情十分严肃:

    “如果情况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港进入战场,风暴师就必须立刻用快攻打开局面,甚至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从艾登军团手中救下仓库内卡林迪亚守军。”

    “在此之后的战斗将进入十分残酷的巷战,为了夺回一个个被敌人控制的街道和重要据点,必要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战斗也将变成拉锯战。”

    “巷战这种东西,散兵当然有些优势,但敌人拥有碾压级的兵力可以弥补他们没有散兵的缺陷;粗略估算,三天之内恐怕要出现五百到一千人的伤亡。”

    话音落下,军官们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当然,敌人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以他们目前的打法,最后的伤亡数字至少也会是我们的两三倍。”安森略作轻松道:

    “等到辎重队运送的火炮抵达,或者夺回总督宅邸,那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候了——之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淡淡一笑的安森耍了个轻巧的刀花,在众人惊呼声中华丽的收刀入鞘——这动作是他从路易·贝尔纳身上学来的,私底下偷偷练习了很久。

    凑巧的是几乎就在会议结束同时,派往绿茵谷轮班的侦察兵也赶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帐篷。

    不等对方开口,旁边焦急的卡尔就抢先问道:“情况怎么样?!”

    浑身是汗的侦察兵有些慌张的看了参谋长一眼,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正前方的安森,表**言又止。

    于是安森立刻明白了:“局势是不是不太好?”

    紧抿着嘴的侦察兵赶紧点头。

    好吧,看起来这场绿茵谷之战不会太顺利了…暗自叹了口气,安森云淡风轻的看向军官们:“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动用备选方案,准备……”

    “驻守总督宅邸的卡林迪亚守军不小心引爆了火药桶,把自己和敌人都炸上了天。”

    侦察兵突然开口道:“后线守仓库的卡林迪亚人想上前救援,结果和攻上来的艾登人碰了一个正面,然后就全军覆没了。”

    “然后艾登人已经占领了绿茵谷,现在…大概在清理阵地上残存的守军。”

    安森云淡风轻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在座的军官们谁都不敢说话,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望着僵住的副司令大人。

    这样的气氛足足持续了一分钟,直到微笑的安森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的拿起桌上的绿茵谷地图,“呲啦”一声撕开,然后越撕越快,越撕越快,越撕越快……

    “呼——”

    彻底被撕成碎渣的地图,洒落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上。

    “很好,看来我们完美的作战计划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带着令人沐春风的微笑,眼露凶芒的安森咬牙切齿道:

    “绿茵谷争夺战计划作废,下一个作战目标——如何夺回绿茵谷。”

    “对此,我有一个非常完美的计划要和大家分享下……”

第七十章 卡林迪亚港的消息

    “终于来了……”

    绿茵谷南城门上,擦拭着佩刀的艾登公爵站在艾曼努尔家族的铁拳旗下,冷眼眺望着地平线上出现的克洛维王旗。

    在他身后,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刚刚落下帷幕。

    燃烧的仓库和街道升起一道道又粗又长的黑色烟柱,夹杂着仍未散去的火药味,稀稀落落的枪声和反抗者的惨叫。

    表情麻木的俘虏们被刺刀和艾登士兵们的怒喝驱赶着聚集在一起,双手抱头跪倒在面目全非,满是脚印、泥泞和烧焦痕迹的卡林迪亚紫帆旗前。

    另一边,胜利的艾登士兵们得意洋洋的清扫着战场,从尸体、俘虏和废墟瓦砾间搜寻一切有可能值钱的战利品;同时还在骑士和领主们的催促声中,焚烧和填埋着尸体。

    燃烧的城市,表情颓然的俘虏,哭泣而绝望的难民,洋洋自得的士兵,飘扬的铁拳旗…无不彰显着顽强抵抗的绿茵谷,已经彻底屈服于她的征服者。

    为了抢在克洛维援军抵达前拿下绿茵谷,艾登军团几乎是不计代价的强攻;不仅打光了最后的炮弹储备,在实力差距如此明显的情况下,敌我伤亡的比例还近乎达到了一比一的程度——损失都快超过五分之一了!

    如果不是这帮卡林迪亚人过度愚蠢,或者是老兵阵亡的太多,守军多是没脑子的平民和新兵,自己把自己的弹药库弄炸了…艾登军团能不能这么快就把绿茵谷拿下来,还都是个未知数。

    但这付出了沉重代价后终于迎来的胜利,却无法令年轻的公爵感到哪怕一丝的喜悦,甚至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恶心。

    因为这“胜利”来的太不是个时候了。

    卡林迪亚港被克洛维人一枪未放的拿下,援军也已经抵达绿茵谷城外;也就是说除非自己打算和对面的风暴师正面硬碰硬,否则就不可能再向前推进半步。

    那么不能前进就只能后退,而且只能原路返回——可依然要原路返回,那还拿下绿茵谷干什么?

    可如果守不住绿茵谷,撤退的艾登军团就不免要遭到克洛维或者卡林迪亚的追击;于是这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反正都是要撤退,自己为什么还要攻下绿茵谷?

    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还牺牲了数以千计,训练有素的士兵?!

    遗憾的是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都必须吞下这一苦果…貌似气势汹汹的艾登军团,实则是已经在绿茵谷之战打光了绝大多数的弹药储备,付出了巨大伤亡,整个军团疲惫到了极点;并且因为长驱直入的冒进和他的另一支军团完全分离,得不到任何支援。

    就连他拼命拿下的绿茵谷,也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情况;丢弃了太可惜,还有撤退时被追击的风险;死守的话根本得不到任何利益,何况守不守得住还是个问题。

    他望着南面那一望无际的地平线,肉眼可见数以千计的脚步声在大地上缓缓流淌;穿着单调简陋的灰色大衣,举着克洛维王旗的风暴师士兵们,就在极为靠近绿茵谷的位置掘壕扎营,构筑阵地…完全是一副打算攻城的模样。

    此时此刻,城墙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艾登骑士们,现在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仿佛下一秒克洛维人就会开炮攻城。

    明明紧张到无法呼吸,却还要拼命掩盖,装出轻松自得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放心吧。”

    艾登公爵神情冷淡的看着自己“英勇善战”的骑士们:

    “无论如何,克洛维人今天都不会攻城了。”

    话音落下,骑士们表情一愣,不知道公爵这是从哪儿来的信心。

    “怎么…不相信?”艾登公爵挑了挑眉毛,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我们攻破卡林迪亚的要塞和克洛维收到投降书,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而且应该是他们更晚——能在我们破城后第一时间赶到,你们以为他们的准备能有多充分?”

    “而且在军队赶到前,克洛维人的侦察兵就已经出现在了绿茵谷城外,旁观了我们拿下城镇的全部经过;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赶过来,而是在对情况有充分了解之后,才出现在我们眼前的。”

    “除非那位南部军团的副司令是个想法迥异于常人的疯子,否则就应该明白他只要围城就够了;用不着,也不可能在我们歼灭守军之后,立刻攻下绿茵谷。”

    骑士们恍然大悟,城墙上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毕竟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相当惨烈的大战,虽然不能说害怕,但要立刻和曾经全歼伊瑟尔禁卫军团的克洛维人开战,而且还是在弹药即将告罄的情况下…不紧张才怪。

    当然,也不能确定对方一定不是个疯子…艾登公爵在心底喃喃自语。

    在他眼中如果自己的做法算是疯狂的话,那对方根本就是疯了——冒着巨大风险进入陌生国家腹地,没等站稳脚跟就毫无顾忌的和另一个国家开战…真不知道该说他狂妄还是自信。

    当然,对方的确有这份狂妄的资本。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举着铁拳旗帜的传令兵忍不住开口问道:

    “要在这里和克洛维开战吗?”

    静静的城墙上,云淡风轻的艾登骑士们纷纷竖起了耳朵。

    “开战?也许吧…但我不觉得那位克洛维的副司令,会为了已经卖身于他的卡林迪亚去打一场毫无利益可言的战斗,毕竟他已经拿到最丰厚的那份战利品了。”

    短暂的思考了一阵后,年轻的艾登公爵摇摇头:“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们,毕竟艾登和图恩的关系可不怎么样,那位克洛德·弗朗索瓦大公,很可能会挑唆克洛维人与我们之间的矛盾,趁机渔翁得利。”

    “但最有可能的结果,应该还是和谈吧……”

    ……………………

    “所以这就是您的完美计划?”

    站在刚刚挖开的堑壕上,卡尔·贝恩望着远处黑烟滚滚的绿茵谷,冲安森翻着白眼道:“先围城,然后等对方待不下去了再和谈…就这?”

    “别看我啊,我有什么办法?”抱怨的安森发着牢骚:

    “要是卡林迪亚人没丢掉总督宅邸——不,要是他们没蠢到冲出去想夺回阵地,而是死守仓库的话,现在说不定还有办法从艾登人手里把绿茵谷夺回来。”

    “可现在呢?守军一个不剩的被全歼,再强攻夺回绿茵谷…我是多没脑子打这一场没头没尾的攻城战?”

    对于副司令大人的反问,已经对安森那套“我总是有理”彻底麻木的参谋长选择了无视。

    而说到对方哑口无言的安森,也得意的重新将注意力转到了不远处的绿茵谷城墙上。

    说实话作为要塞,绿茵谷这个地形从南向北还是比较好打的,原本狭窄的街道在艾登人狂轰滥炸之下宽敞了不少,城镇中心的总督宅邸也被炸成严重损坏,属于一旦突破就能长驱直入的地形。

    唯一难啃的,就只有北面哨塔而已——居高临下,还有炮兵阵地掩护,街道和地形因为艾登人推的太快所以保存完好,很容易陷入消耗兵力的拉锯战…但要是打到这个地步,自己也基本赢定了。

    所以如果真要强攻,安森也是有信心强攻下来的。

    当初准备不足的艾登军团,长驱直入从北向南,能用六天就推平绿茵谷;我安森·巴赫准备充分计划周密,稳扎稳打由南向北,三天之内夺回城镇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打?

    卡林迪亚港已经到手了,整个卡林迪亚共和国最富饶的城市和三分之二的土地被自己揣进了兜;剩下的三分之一要是那位公爵大人喜欢,就算送给他艾登人又能怎样?

    好吧,卡林迪亚人可能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反正都投降了;最能打的军队不是被自己缴械,就是被艾登人全歼或者即将被全歼,所以……

    卡林迪亚共和国的归属,和卡林迪亚人还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艾登人退出战斗,同时尽量避免和艾登的艾曼努尔家族爆发正面冲突;毕竟对方是“瀚土守门人”,这种实力强劲又不太有油水的势力,还是尽量晚一些再打比较好。

    于是在迅速判断了敌我态势后,安森的计划迅速从散兵突破,线列推进,炮兵掩护,两翼转进包抄,巷战锁敌,变成了…呃……

    假装气势如虹大军攻城,实则蹲在城下一动不动,等对面主动上门谈判或者撤退——总之敌不动我不动,敌人要跑我欢送。

    这就是安森的“完美计划”。

    当然,也不能搞得太假;如果对方迟迟不肯和自己谈判的话,该攻城安森还是会攻城的,只不过节奏肯定会慢很多——比如像英明神武的司令官路德维希少将那样,火炮不足绝不攻城。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打扮的年轻士兵挎着马刀,急匆匆的跑到两人身后,将一个卷轴交给卡尔后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又着急忙忙的狂奔而去。

    “法比安送来的?”头也不回的安森猜测着问道。

    “嗯。”

    参谋长点了下头,熟练的拆开信封然后迅速扫过几眼:“情况很顺利,那帮卡林迪亚贵族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反抗,他和骑兵营基本上是被‘恭迎’进城的。”

    “在和卡林迪亚议会‘商量’之后,他现在已经拿到了卡林迪亚港军械库和粮食仓库的钥匙——虽然卡林迪亚人的战备工作做得很差,基本上没什么值钱的。”

    “至于最关键的双方协定和赔款问题,这个他不敢做主所以暂时压下来了——据他说那帮议会里的卡林迪亚贵族非常痛快,在确认只要卡林迪亚五分之一的年收入之后,当场就答应下来了!”

    哦,看来这帮卡林迪亚人是真的不差钱啊!

    闻到韭菜香味的安森表情微动,却依然装得好像很不在乎一样,云淡风轻的望着绿茵谷方向:“就这?”

    “还有件事。”卡尔突然停顿了下,表情略有些犹豫:

    “事很大,但对我们可能没什么影响——卡林迪亚的远洋舰队…叛逃了。”

    “叛逃了?”

    安森愣了下:“什么叫叛逃了?”

    “就是…呃…这我还能怎么解释?”卡尔一脸纠结。

    “废话,我没让你解释。”安森翻了个白眼:

    “我问的是他们跑哪儿去了!”

    “这我怎么知道,法比安只写了卡林迪亚舰队在我们到前一天晚上,突然从卡林迪亚港叛逃,然后失踪了!”卡尔嘴角抽了抽:

    “而且舰队叛逃就叛逃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安森表情一怔。

    嗯,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风暴师的目的是控制瀚土撺取财富,又不是留下来经营;舰队叛逃这种事的确很可惜,也肯定会和卡林迪亚这片韭菜地——这个共和国造成很沉重的打击,但并不影响风暴师割韭菜啊。

    大概克洛德·弗朗索瓦大公来接收卡林迪亚的时候,多少会抱怨一下吧?

    毕竟作为一个以贸易为主的贵族共和国,庞大的远洋舰队是维系卡林迪亚繁荣的重要手段,失去了舰队,她的价值也随之大打折扣,更不用说那些商船本身也是极其昂贵的财富,随便一艘的价格都不亚于组建和供养一两个线列步兵团。

    当然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而且出事的时间好巧不巧就在法比安抵达卡林迪亚港的前一晚,说没问题那是不可能的;但就现在这么一时半会,安森的确想不到这会对自己或者克洛维造成什么影响。

    难道说舰队内藏着大批财物,或者有什么重要人物和势力在船上,不想随卡林迪亚议会一起投降,所以选择了叛逃?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安森也只能这么胡思乱想道。

    直至对面绿茵谷的城墙上突然响起了悠扬的军号声,随着缓缓打开的城门,一名举着铁拳旗帜的骑兵,向风暴师围攻阵地而来。

第七十一章 绿茵谷之战

    《风暴师—艾曼努尔家族平等友好互惠战时协定》:

    “第一,艾登公国需向风暴师交出三十到四十名人质,并承诺不会再对卡林迪亚,及克洛维与克洛维所有友好邻邦构成任何威胁;”

    “第二,艾登公国必须立刻停止与卡林迪亚及克洛维一切敌对行为,在十日内撤出卡林迪亚领地,并赔偿所有造成的损失;”

    “第三,艾登公国须向风暴师交出十万至三十万金币的现金或等价物,作为战争赔偿;”

    “第四,艾登公爵需无偿向风暴师转交俘虏和遗体遗物;”

    “第五,艾登公国须保证绝对中立,不干涉克洛维王国在瀚土合理合法的利益伸张;”

    “第六,……”

    艾登特使冷笑声,没登看完就将协定抛回给了桌对面的安森,“遗憾”的表示这份协定完全不能接受。

    副司令面不改色的接过协定,先是安抚了怀里差点儿扑上去把特使撕成碎片的莉莎,然后非常礼貌的开口道:

    “可以改吗?”

    “改不了了!”

    额头青筋暴露的特使瞥了眼对方怀中的少女,还有身后已经盯上自己的七八个卫兵,强忍住拔刀的冲动:

    “这根本不是什么友好协定,而是宣战书——抱歉!艾登不是卡林迪亚,决不能接受这种毫无底线的肆意侮辱!”

    “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安森挑了挑眉毛,温柔的揉着莉莎乱糟糟的头发——她最近特别喜欢这样,揉一会儿就会打起呼噜:

    “但请您相信,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侮辱艾登人的想法。”

    艾登特使微微颔首一笑,毕恭毕敬的站起身向安森行了一礼:

    “告辞!”

    话音落下,这位已经快要到失控边缘的特使不等安森客套,转身就离开了风暴师营地——走得太匆忙,以至于连协定副本都忘记带上一份。

    于是第一天谈判在开场十分钟后,就以双方彻底撕破脸告终。

    怒不可遏的艾登特使回到绿茵谷,凭着记忆把协定复制了一份,并当众添油加醋的将自己在谈判会议上遭到的羞辱,安森·巴赫的嚣张态度原模原样重复了一遍。

    而另一边的安森也在艾登特使“蛮横离场”后,立刻召开风暴师的军事会议,向军官们宣布谈判已经彻底破裂,所有人必须“放弃幻想,给狂妄的艾登人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

    就在当天夜晚,在城外展开攻城阵地的风暴师连夜开挖堑壕,并不断向前沿阵地集结兵力,摆出准备攻城的架势。

    绿茵谷内的艾登军团也是丝毫不甘示弱,不仅在南城墙上集结重兵,同时毫不遮掩的在风暴师侦察兵视野范围内,光明正大的修筑炮垒等防御工事…似乎是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全部准备。

    双方都在不停地摩拳擦掌,等待着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血腥惨烈的攻城战,一触即发。

    圣徒历一百年六月十五日,清晨,五点三十分。

    浓郁的晨雾笼罩着整个绿茵谷,尚未被晨曦笼罩的大地一片死寂,安静的令人无法想象这里是战场。

    正当所有人都在等待第一声枪响时,伴随着突然响起闸门声,绿茵谷的城门被缓缓打开。

    白茫茫的浓雾中,出现了一个举着铁拳旗帜的骑士身影。

    站在堑壕边缘,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安森瞳孔骤缩,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动了下。

    那位“骑士”缓缓离开城门,离开了绿茵谷并不算坚固的城墙和堡垒,向着风暴师的攻城阵地而来。

    望着那孤零零的身影,堑壕内纷纷的士兵们纷纷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怀中的步枪。

    就在这时……

    “嗯?”

    一名端着利奥波德步枪,蜷缩在堑壕里的散兵突然怔了下,眼角余光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己身侧经过。

    “副司令?!”

    走在堑壕上的安森愣了一下,随即冲身后的士兵笑了笑,却没有停下脚步;孤身一人继续向前,朝浓雾中迎面而来的艾登骑士走去。

    望着从眼前阵地中孤身走出的安森,举着旗帜的艾登骑士明显一顿,表情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

    浓雾弥漫的战场上,双方都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对方靠近;静悄悄的绿茵谷战场上,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就在快走到三十步时,维克托·艾曼努尔终于勒住缰绳,将右手的军旗插在脚边的地上,翻身下马。

    二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差不多十步之外的距离。

    年轻的艾登公爵微微昂首,一言不发的盯着安森。

    他紧抿着嘴角,左手垂在大腿一侧的左轮枪袋旁,右手自然放松下垂,却正在停在能立刻握住腰间刀柄的位置。

    而在他对面的安森·巴赫却神情淡然,完全不像风暴师表现出来的那样咄咄逼人;全身好像彻底放松了一样站在那儿,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从大衣扣子间的缝隙插进去,按在胸口。

    两人迎着彼此的目光,在浓雾弥漫的战场中央对视许久。

    十分钟…或许更久之后,随着晨雾渐渐散去,二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下一秒,就在双方严阵以待的士兵瞩目下,南部军团的副司令和艾登公爵同时上前,用尽全身的力量…相拥在了一起!

    战场上先是沉默,紧接着爆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欢呼!

    “…热情的艾登人打开了城门,兴高采烈的风暴师士兵们冲出了攻城阵地,像他们的统帅一样冲向战场肆意欢呼,和肤色服饰完全不同的敌人热情拥抱,把军帽扔向天空,向天空鸣枪,尽情宣泄着他们此时此刻的喜悦之情……”

    以上内容,全部见于安森寄给索菲娅·弗朗茨的信笺。

    实际情况则要简单的多——双方在见面的一瞬间,基本就完全清楚了彼此的底细;艾登军团士气低靡,弹尽粮绝;风暴师行军仓促,根本没有做好任何攻城的准备。

    更重要的是,双方都没有为了一座绿茵谷和对方打个你死我活的打算。

    既然弄清了彼此都只是装装样子的纸老虎,那当然要见好就收,否则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在安森与艾登公爵握手言和之后,新的谈判便立刻开始。

    相较于上次那充满挑衅的协定,这一次风暴师拿出的条件就明显客气多了——不仅不需要艾登支付任何的赔偿,甚至不需要艾登交出人质和俘虏。

    唯一的要求只有艾登军团必须尽快撤出绿茵谷,将城市交由风暴师控制;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富裕的城镇,还被艾登军团炸成了废墟,油水什么真的是一滴也没有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通往瀚土西部的重要交通枢纽,以及距离卡林迪亚港只有一天路程的据点,安森是决不可能容忍艾登人占领着这里的。

    对此艾登公爵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只是自己的艾登军团同样在近期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急需尽快修整和补给,不可能立刻就从绿茵谷撤离。

    于是维克托·艾曼努尔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以被炸成废墟的总督宅邸和城镇中心为分界线,双方各控制二分之一的绿茵谷。

    也就是说风暴师控制南城墙和仓库,艾登军团控制北城墙和哨塔。

    这个分配方案对安森稍微有点吃亏,毕竟相较于艾登军团控制的范围,仓库和南城墙周围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并且风暴师还要负担城内的难民和残存的卡林迪亚溃兵。

    不过安森还是答应了——反正卡林迪亚港已经到手,没必要为了这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和对方争执。

    作为条件,艾登军团必须在三天之内从绿茵谷撤离,一周之内彻底停止对卡林迪亚的侵略行为。

    对此艾登公爵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轰轰烈烈,仿佛将要决定半个瀚土命运的绿茵谷之战,就这么没头没尾的暂时落下了帷幕。

    “说实话,在看到你出现的那一刻,我还有些惊讶来着。”

    谈判的会议室内,单脚翘在桌子上的艾登公爵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眼睛看着安森道:“你要知道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一点点……”

    “我就要把你毙了。”

    “但你没有。”安森淡然的笑了笑,做了一个祷告的姿势:

    “秩序之环保佑。”

    “是啊,秩序之环保佑。”艾登公爵也很自然的笑了出来:

    “否则你和你的风暴师就不是从绿茵谷的城门走进来,而是打进来了!”

    不等安森继续和他客套,年轻的公爵咳嗽着清了清嗓子,目光灼灼的开口问道:

    “你们接下来的目标是谁?”

    “抱歉?”安森怔了下,瞪大眼睛看着他。

    “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看着安森的表情,艾登公爵冷笑声: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瀚土的局势已经足够明朗了;你们克洛维人和图恩人占尽了先手,我们其他人根本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原本还想抢在你前面拿下卡林迪亚,等谈判时多少还能有些本钱,没想到还是晚了你一步!”

    说着,艾登公爵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自嘲。

    “呃,您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云淡风轻的安森端起桌上的热咖啡,一本正经的和对方解释道:“克洛维王国对瀚土没有任何的领土诉求,我们所要做的仅仅是伸张克洛维在此的利益,并不想和瀚土诸国爆发任何冲突,更不用说……”

    “密斯特大公国,对吧?”目光灼灼的艾登公爵抢断道。

    闻言的安森脸色一惊,沉默着抿了口咖啡…算是默认了的对方的推测。

    猜中了的艾登公爵笑容愈盛:“果然…和图恩联手控制东部,占领了南方的卡林迪亚港湾,又击退了控制着瀚土西部的我们——接下来值得你们克洛维人动手的,也就只有占据瀚土中部,领土广袤的密斯特大公国了。”

    “击败了她,剩下的臭鱼烂虾用不着你们亲自动手,也会主动求着向你们投降…就像卡林迪亚那帮懦夫一样。”

    “那您又想从这里得到什么?”安森微不可查的抬头问道。

    “我想得到什么?很简单的。”

    艾登公爵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贪婪:

    “密斯特公国,一分为二。”

    安森没有说话,默默的盯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艾登公爵哼笑几声:

    “在你眼里,我大概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为了利益可以和敌人合作的无耻之徒吧?”

    “但你不觉得我这种人是很好的合作者吗?只要能得到我想得到的,尊严或者传统之类的东西我并不在乎。”

    “更重要的是,我对你们克洛维人应该很有价值才是——不然的话,难道你们真希望看到弗朗索瓦家族在瀚土一家独大,无人可以制衡?”

    “别和我开这种玩笑。”艾登公爵脸上的笑容渐冷:

    “你们克洛维人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当好人的,你们是来捞钱,来找听话的走狗的;如果弗朗索瓦家族重建瀚土王国,你觉得他们还能对你们死心塌地?”

    “那如果我们扶持您,您就能对克洛维誓死效忠了?”安森反问道。

    “当然不会!”艾登公爵很光棍的摊摊手,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

    “但至少你们能多一个选择,不是吗?”

    死寂。

    在艾登公爵的灼灼目光中,安森的表情陷入了迟疑之中。

    年轻的公爵不再多言,抱着肩膀静静等他。

    “三分之一。”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后,安森面无表情的对艾登公爵开口道:

    “如果真的开战,我只能向您许诺战后支持艾登公国占领密斯特三分之一的领地,仅此而已。”

    “至于其它…那是您和克洛德·弗朗索瓦大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没问题!”艾登公爵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他端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朗姆酒,对着安森笑道:“祝克洛维永远强大!”

    安森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举起了自己的热咖啡:

    “愿瀚土早日迎来和平!”

第七十二章 门后的枪声

    送走了得到满意答复的艾登公爵,稍微松口气的安森转身回到房间,“正巧”撞见一直躲在会议室外面的卡尔·贝恩,有点紧张的盯着他。

    “成了?”

    “成了。”安森拿过一瓶朗姆酒咬开瓶塞:

    “艾登公国退出卡林迪亚,同时答应等到我们和图恩对密斯特大公国开战的时候出兵;条件是密斯特的领地,艾登要拿走三分之一…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

    “我的副司令大人,我对您特别有信心。”

    卡尔拿过酒杯用力一推,木质的马克杯在长桌上滑向安森:“我就想知道,您打算怎么和您那位亲戚解释这个?”

    “解释?”安森稳稳的接住杯子,给自己的参谋长斟了满满一杯朗姆酒:

    “没啥好解释的——我就这么干了,图恩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就这么简单。”

    “哈?”瞪大眼睛的卡尔接过他递来的朗姆酒:

    “可…图恩可是我们最重要的援助,这么一句话不解释是不是也太……”

    “很快就不是啦。”安森拿着酒瓶,叹着气在卡尔身旁坐下:

    “我们,可能在瀚土待不了多久了。”

    待不了多久…卡尔表情一愣,然后迅速猜到了某种概率很大的可能:

    “你是说总主教的亲…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

    安森无奈的点点头。

    原本在鹰角隘口失利不得不放慢进攻脚步,注定会在接下来战斗中受挫的南部军团,结果在攻入伊瑟尔精灵王国腹地之后空前的顺利,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从边境撤入腹地的伊瑟尔边境守军,还有各地精灵领主们的私兵…就像假装看不见南部军团的存在一样,主动将他们放进防线,在王家领地上一路攻城略地,烧杀抢掠,直逼伊瑟尔王庭。

    原本安森以为这场伊瑟尔惩戒战争至少持续一年的时间,现在看来…嗯,如果一切真的像路德维希战报上说的那么顺利,那最多也就是半年。

    当然,这里面有问题,恐怕要牵扯到“十三评议会”和伊瑟尔王室,地方守旧派和教会狂热派之间的明争暗斗…但整件事对克洛维的唯一影响就是,伊瑟尔精灵王可能很快就会投降了。

    一旦对伊瑟尔精灵的战争结束,风暴师也就没办法继续赖在瀚土不走了;而如果克洛维真的从瀚土看到了某种潜力,那就更不会然让一个征召兵团驻扎在这里。

    “所以你打算快点结束瀚土战争?”卡尔皱着眉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捞一笔大的,然后撤?”

    “嗯…不过也只是个备选方案,并不一定会用。”把玩着酒瓶,安森似笑非笑的看着卡尔:

    “毕竟都只是口头约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就按我的观察,那位艾登公爵也不像是会乖乖遵守绅士协定的。”

    “嗯。”卡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毕竟你俩谁也算不上绅士。”

    安森翻了个白眼,拿着酒瓶和卡尔碰了下杯,两人一饮而尽。

    ……………………

    谈判顺利结束后,五千人的风暴师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入驻绿茵谷,并按照约定,从艾登军团手中接管了南城墙、仓库和直至城镇中心为止的半个城区。

    不过这份一枪未放就得到的战利品,并没有让风暴师的官兵们感到任何兴奋——到手的城区,全都早被艾登军团洗劫一空了,而且还让火炮统统炸成了危房…连能住人的地方都没有几个。

    一阵草草收拾后,风暴师也仅仅清空了唯一的仓库据点和周围的街道,但这些区域也不够安置五千人的军队…最后也只能在仓库周边安置最精锐的掷弹兵团,剩下的部队则依然像城外攻城阵地上一样,在一片废墟瓦砾的城区内分批驻扎。

    直至深夜,终于让所有部队都在城内安顿下来的安森,满脸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平时这些琐事都是小书记官和卡尔负责的,可现在艾伦·道恩不在,整个风暴师参谋部基本上只有忠心耿耿的参谋长一个人…再把工作全扔给他,的确多少有点不太厚道。

    推门进入房间,屋内已经被警卫连的士兵提前收拾过所以显得很空旷,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些杂物而已,封闭的室内还能闻到淡淡的霉味和血腥味。

    打着哈欠的安森走到书桌旁,拿起上面的文件和新送来的报纸草草翻了几眼,准备上床睡觉,等明天再处理。

    就在这时……

    嗯?!

    灼烧般的刺痛感,毫无征兆的从心脏的位置袭来。

    精神恍惚的安森瞬间清醒,煤油灯下他的影子微微一颤。

    有人…不对,是有施法者。

    而且就在自己屋内!

    身影微颤的瞬间,右手依然拿着未放下的文件,插在衣兜内的左手“啪!”的一声掰响了食指的关节。

    微微的刺痛感从太阳穴传来,房间内每个角落的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一张脸,一张半透明的惊讶脸庞,正躲在房间角落里。

    死死盯着自己!

    “砰!砰!砰!”

    扔掉文件的瞬间,“匕首”左轮已经出现在安森右手,对准身后连开三枪;同时身体近乎于本能的,向房门的方向翻滚闪避。

    对方是施法者,安森并不指望着三发铅弹就能结束战斗;但“匕首”最大的特点除了威力和后坐力外,就是动静足够大。

    既然对方打算暗杀自己,那最先要做的当然是拉警报!

    枪焰亮起的刹那,近乎半透明的黑影以一个极其的诡异的姿态向安森扑来;发出撕裂空气尖啸的铅弹,全部从那黑影的身侧无伤擦过,在后面的墙壁上炸开一个又一个弹坑。

    好快!

    察觉到闪避不及的安森猛地一抖左手,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狭长刺刀从袖口滑落至掌心,反握着挡在身前。

    “铛!”

    伴随着刀锋上炸开的金红色火光,巨大的冲击力让安森左臂一震;但似乎对面半透明的“黑影”比他还惊讶:

    “你真的能看见我?!”

    回答他的是安森热情一笑,以及从枪口发出怒吼的“匕首”。

    “砰!砰!砰!”

    又是三枪落空。

    惊愕的“黑影”在瞬息间连续三次变换动作,像体操运动员一样闪避着袭来的铅弹,从容不迫的仿佛在安森开枪瞬间就已经知道弹道的轨迹一样。

    等等,在开枪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安森,出现了片刻的分神。

    但就是这一刹那,抓住了空隙的“黑影”猛地扑来!

    “铛!铛!铛!铛……”

    狂风暴雨的斩击不断袭来,根本看不清对方动作的安森显得极其狼狈,纯粹靠着异能的洞察力和咒法师的距离感不断招架闪避。

    而就在不断闪避的同时,安森终于看清了对面“黑影”的大致轮廓——他并不是真的透明,而是身体外表的颜色和光泽能够不断变幻,完美贴合周围光影和物体的颜色,以至于看上去就和“隐身”了一样。

    哦,那要是这样的话…脑海中倒映出身后的房门,安森想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计划。

    “铛!”

    利刃碰撞的火光在空中炸裂,紧攥着刀柄的安森却在“黑影”的视野中化作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望着被弹飞到空中的刺刀,一击落空的“黑影”愣在原地,右手的利刃猛地挥向背后。

    “铛!”

    反握枪管的安森用枪柄挡住了“透明”的利刃,炸开的气浪冲起了烟雾和安森的刘海,露出了他那计划得逞的标志性微笑。

    被招架的“黑影”一震,瞬间醒悟的他下意识的抬了下头。

    那柄刺刀?!

    “恭喜,猜对了!”

    趁着这个机会的安森猛地近身和“黑影”拉近距离,猛地松开枪柄然后一把擒住他握刀的手臂,让对方没有后撤的余地。

    尖啸的刺刀从空中坠落,“黑影”急切的试图躲开,但被安森死死抓住一只手,根本无法闪避。

    就在刀尖即将刺中“黑影”的瞬间,坠落的刺刀突然在空中改变了角度,稳稳的落入到他手中。

    “噗!”

    幽蓝的刀锋精准刺入安森的胸膛。

    浑身一震的安森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胸口的刺刀,然后……

    “砰!”

    滑落到左手的“匕首”左轮,扣响了扳机。

    被铅弹命中心脏的“黑影”浑身一震,惊愕的抬起头,看到安森嘴角露出的微笑。

    “骗你的,猜错了。”

    刺刀是诱饵,真正的钩是装弹完毕的左轮枪!

    “噗!”

    鲜血不受控制的同时从口中和胸口喷涌而出;死死捂着伤口的“黑影”踉跄着跌倒在地,跪在安森面前。

    他拼命捂住伤口躺倒在地,想要让鲜血停止溢出,带着乞求的表情看向安森。

    回答他的是“匕首”漆黑的枪口。

    “砰!砰!砰!砰!砰!”

    五发子弹,两发头部,一发咽喉,一发心脏,一发肺叶。

    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随着枪响微微抽搐着,眼神逐渐涣散,随着咳出的最后一缕血沫,彻底没了动静。

    站在血泊中的安森冷漠的看着地板上的尸体,再三确认对方已经彻底死透了之后,才收起了左轮枪,右手握着插在胸口的刺刀刀柄,微微用力拔出…然后从大衣下掏出了被刺刀刺穿的笔记本。

    “哎,这好像都是第二次了吧?”

    看着日记本上那两个特别明显的,被利刃刺穿的痕迹,安森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声。

    轻笑了一阵,重新将刺刀收进袖子的安森,表情凝重的将注意力转到了地上的尸体上。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看清这个刺客的样貌。

    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皮肤白皙,面色清秀,五官也非常精致立体;有一头非常漂亮的,仿佛正在燃烧的红发。

    他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大,身材非常匀称,看得出没有什么多余的赘肉,穿着比较贴身也非常简单干练的外套,乍一眼看上去和普通的瀚土人没什么区别,然后…呃……

    应该是个男的。

    安森的表情流露出一闪而过的失望。

    嗯?

    突然察觉到什么的安森蹲下身,轻轻拂开尸体那火红色的长发;一只有些尖尖的,粉色小耳朵出现在他面前。

    伊瑟尔精灵?!

    他是个精灵施法者?!

    错愕的安森整个人愣在原地…为什么一个伊瑟尔精灵施法者会想要刺杀自己?

    卢恩家族的塔莉娅小姐说过,伊瑟尔精灵的旧神派就是“十三评议会”,这个组织眼下应该在想着怎么推翻王室和国内的教会势力,怎么还能有闲工夫跑来刺杀自己?

    我安森·巴赫只是南部军团无权无势的副司令,就算要刺杀,也应该刺杀路德维希·弗朗茨啊!

    不对,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他究竟是一路潜行跟随自己到这里,亦或者是被艾登公爵指示的?

    如果是前者,那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觉察到;如果是后者,那位艾登公爵就这么堂而皇之在刺杀自己,真不怕被克洛维报复?

    还是说他早就和十三评议会勾搭上了,想要借用伊瑟尔精灵的力量统一瀚土?

    听起来有点儿魔幻,但既然图恩都能和克洛维联手,艾登公爵投靠精灵旧神派…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理喻的事情。

    问题是,刺杀自己的人能得到什么?

    风暴师会陷入短暂的混乱和无序状态,克洛维在瀚土的势力扩张停止——这么一想的话,好像除了十三评议会之外,整个瀚土都能得到不小的利益。

    艾登公爵可以继续进攻卡林迪亚港,密斯特大公国将免于南面的威胁,就连图恩…也失去了一个会对她势力扩张造成影响的盟友。

    胡思乱想的安森从地上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朝书桌走去,打算在卫兵进来之前先稍微休息一下,理一理思路。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听闻的安森下意识的回首望去,而从门后走进来的“卫兵”却已经举起了一只左轮枪。

    “砰!”

    枪焰亮起的刹那,来不及反应的安森浑身一震,惊愕的瞪着袭击自己的身影。

    “噗通!”

    瞪大了双眼的安森·巴赫,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第七十三章 什么情况?!

    滚烫的铅弹从后背命中安森的胸腔,在胸口炸开一个巨大的血洞;暗红色的血浆掺杂着碎肉和骨渣,随跪倒的身影倾洒在地板上。

    趴在自己的血泊中,迅速冰冷的身体随不断溢出鲜血微微抽搐着,侧趴在血浆中的脸上双瞳已经完全扩散,左手完全放松,右手被压在身下,保持着最后一刻回首时惊愕的姿势。

    南部军团副司令,风暴师师长,陆军上校安森·巴赫……

    又死了。

    光线黯淡的房间内,一个高瘦的身影推门走进房间,谨慎的关上了房门,借书桌上煤油灯的微弱光芒打量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和满地的血污。

    迟疑了片刻后,高瘦的身影先是蹲在之前精灵施法者的身体上,飞快的在尸体上摸索了一阵,小心翼翼的取走了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纯金戒指。

    “哈哈。”

    就在将要起身的瞬间,望着精灵施法者尸体的高瘦身影突然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那么厉害的路斯恩,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略带磁性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荡。

    嘲笑同伴的时候,高瘦的身影还不忘了盯着地上另一具一动不动的尸体;警惕的他始终和尸体保持着距离,尽量让现场看起来像对方和刺客同归于尽一样。

    死寂的房间内,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再三确认安森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反应后,微微颔首的他转身背对着尸体,有条不紊的用手帕擦掉了自己留下的痕迹,不再做任何过多停留,准备直接跑路。

    嗯?!

    拉开门的瞬间,高瘦身影突然一顿,某种无法言喻的恶感从胸口袭来。

    怔在原地的他先是保持不动,紧接着猛地扭头望向身后!

    然后……

    什么也没有!

    微弱的煤油灯光下,空荡荡的房间内除了一张书桌,一张床和路斯恩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高瘦身影长舒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许自嘲的笑容,摇头迈步离开。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而就在他惊醒的刹那,背后响起了枪声。

    “砰!”

    枪焰亮起的同时,高瘦黑影猛地俯身,向一侧闪避;滚烫的铅弹在他左肩撕开一道裂痕,喷出的血雾洒在了门上。

    一枪未中的安森面无表情的扶了扶脸上的单片眼镜,继续对准高瘦身影扣动着扳机。

    “砰!砰!砰!砰!砰!”

    高瘦身影在空旷的房间内不断翻滚,滑步,侧身闪避,靠着惊人的灵活不断躲开追击而来的铅弹,身后不断传来门板和墙壁被轰碎的声响。

    与此同时,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安森右手的“匕首”左轮上,不断闪躲的同时也让自己始终保持在距离房门之内的范围之中。

    很快,当最后一发铅弹从怒吼的枪口射出后,安森手中的左轮发出了轻轻的“咔嗒”的声响。

    那是弹仓空转的声音!

    瞳孔骤缩的高瘦身影猛地一跃而起,将安森扔在脑后,不顾一切的朝房门扑去。

    刺杀计划已经暴露,现在最重要的是跑路!

    就在他扭头冲刺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看到安森仍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空出来的左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个…烟斗似的东西。

    下一秒,即将夺门而出的高瘦身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像是有什么爆开的声响。

    呼——

    浓密的烟雾,就在高瘦身影冲出门的最后一刻,封闭了他全部的视野。

    几乎就在同时,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他身后袭来。

    “铛!”

    细长的刺刀和刺客的右拳撞在了一起,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声响,没有在肌肤表面留下任何的伤口。

    他是个血法师?!

    感受着左手传来的恐怖力道,咬着蒸汽烟斗的安森差点儿握不住手中的刀柄——自己可是刚刚从濒死状态开启血脉之力,身体素质正处于绝对的巅峰状态,一拳下去应该连门板也能打个对穿的。

    伊瑟尔精灵的血法师,都这么恐怖的吗?

    金属碰撞炸开的火光还未散落,高瘦的身影就已经撕开迷雾,表情狰狞的向安森袭来。

    靠着咒法师强大的距离感,安森抢在脑袋被锤爆的最后一秒闪开,右手握着打空子弹的“匕首”枪管,狠狠砸向刺客的右膝盖。

    “铛!”

    伴随着迸裂的火光,金属碰撞的音符再次响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巨响中还夹杂了清脆的骨裂声。

    挥落枪柄的瞬间,安森还在上面拓印了【锐风】。

    那一刻,高瘦身影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安森的表情中充满了震惊。

    但这并没有让刺客放缓动作,右腿落地的瞬间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同时对安森打出一记无比凶狠的摆拳。

    “铛!”

    狂暴的力量不可阻挡的袭来,右手紧握的“匕首”左轮直接脱手飞了出去,同时让安森的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后退。

    高瘦身影立刻抓住了他这一瞬间的破绽,攥紧的右拳发出撕扯空气的尖啸,刺向安森的面门。

    轰——

    爆裂般的声响在空气间回荡,戴着单片眼镜的安森就在将被爆头的前一刻,从刺客的视野里…消失了。

    嗯?!

    错愕的刺客一愣,挥空的右拳停在了原地。

    几乎是同一瞬,左轮弹仓转动的“咔嗒”声在他背后响起。

    没有任何犹豫,高瘦身影果断向身侧闪避。

    但下一秒,他并没有听到任何枪响;浓密的烟雾中,安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要逃跑?!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站在浓雾中的高瘦身影先是一怔;他没有立刻搜捕逃跑的安森,而是扭头朝房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相较于完成任务,高瘦的刺客更倾向于跑路——路斯恩已经失败,刚才的枪声已经暴露了自己,再等下去风暴师的士兵就要冲上来了,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浓雾能够封闭视野,但却无法阻挡一个血法师野兽般的直觉…只用了五秒,高瘦刺客就找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把抓住门把手然后……

    他发现自己抓住的并不是门把手。

    黏在原本门把手位置上的“圆柱状物体”,是一枚手榴弹。

    一枚正在冒烟的手榴弹。

    刺客的表情瞬间凝固。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整个房间都摇晃起来,金红色的火舌卷起气浪,如同攻城锤般将刺客直接撞飞出去。

    “咚!”

    拽着残影的刺客重重砸在身后的墙上,能抗住十二磅加农炮轰击的墙面被撞得崩裂开来,瓦砾飞溅。

    因为安森不仅在门上留下了一个点燃引线的手榴弹,还在上面拓印了一个【升腾之火】。

    这个咒魔法是【聚焰】的升级版,在操控范围内能凭空升起一团火焰,并且可以精准的控制燃烧的范围、方向和烈度。

    于是安森留给了刺客一个堪比十二磅加农炮的“惊喜”。

    浓烟弥漫的房间内,满身烧焦烧焦痕迹的刺客瘫倒在堆满瓦砾的角落里,右臂已经彻底烧成焦炭并且断裂开来,但胸口依然微微在微微起伏,并未死去。

    碳化的肌肤不断脱落,暴露在外的伤口内血肉剧烈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再有十分钟,濒死的他就能再次毫发无伤的从原地站起来。

    但在看到烟雾中隐约可见,戴着单片眼镜叼着烟斗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时,刺客就明白自己没有十分钟了。

    “砰!”

    吞云吐雾的安森走到挣扎着想要反抗的刺客面前,猛地一脚踹在他胸口;也许是因为受重创太过虚弱的缘故,刺客的胸口传来清脆的骨裂声,暗红色的血浆从嘴里喷涌而出。

    陷在瓦砾堆中的刺客浑身一震,正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安森右手向下反握着刺刀刀柄,瞪大的眼睛瞳孔瞬间一缩。

    “等、等等!等一下、我…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房间内响起。

    狭长的刺刀非常顺利的捅了进去,瞪大的眼球像水泡似的炸开,变成一滩碎肉,顺着血浆一起从眼眶中溢出。

    紧接着,惨叫声戛然而止——染血的刺刀直接刺穿了刺客的咽喉,顺带着将他的脖子钉在了地上。

    气管被撕开,颈椎被砸断的此刻身体剧烈的抽搐着,拼命地长大嘴巴想要呼吸,只剩两个血洞的眼睛死死“瞪”着安森。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张开的嘴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夹杂着从嘴角溢出的口水和血沫。

    过了一会儿,胸口的起伏渐渐停止,被钉在地上血肉模糊,宛如被焦炭包裹的烂肉似的身体逐渐失去力量,最终彻底失去呼吸。

    面无表情的安森从嘴角拿下烟斗,默默地看着地上那滩不再动弹的血肉,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个精灵施法者,他还没有死!

    血法师的强大之处除了身体的强化之外,就是那强悍到极点的生命力;按照某位审判官的说法,杀死黑法师和咒法师的方法很多,但杀死血法师的方法只有一个。

    彻底打爆他们的脑袋和心脏——甚至仅仅是挖出来或者砍下来都不够!

    所以这个血法师还活着…虽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反应,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但安森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施法者之间的感应。

    之所以不杀死他,是因为安森必须留一个活口,弄清楚为什么会有伊瑟尔精灵的施法者想要暗杀自己。

    现在的安森因为血脉之力的缘故,完全没有十五分钟前的全部记忆;他最后记得的只有自己想要赶紧回到房间睡一觉,到推门走进房间这个时间点而已。

    再往后的…完全没有印象。

    但墙上的痕迹和刺客之前的“自言自语”给了他一些提示——在激发血脉之力前,自己应该还和另一个叫“路斯恩”的刺客发生过战斗。

    从醒来时的状态判断,自己当时已经开启了“异能”并使用了咒魔法;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门外还有别的潜伏刺客。

    因此当时自己想到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干掉暴露的刺客,假装没有察觉另一个埋伏在暗处的血法师,被对方偷袭一枪“打死”,再伺机将对方生擒。

    如果真是这样,那除了最后一步闹得…呃…动静稍微有点儿大了,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外,整体进行的还是很完美的。

    除此之外,通常情况下除非是万不得已,自己是绝不会使用血脉之力的;因此当时恐怕还有别的因素,导致自己不能拉警报或者召唤卫兵,必须冒一点风险。

    脑海中飞快转动的安森先是将“匿名眼镜”和“蒸汽烟斗”收进怀里,然后在高瘦刺客的“尸体”旁蹲下,在对方身上飞快的摸索起来。

    对方身上只有少许的银币和铜币,一柄像水果刀多过像武器的匕首,一支没有填装弹药的手枪,一个手帕…零零散散的琐碎物品,没有魔法书,更没有任何附魔物品或者看起来很像附魔物品的东西。

    怎么说呢,干净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个施法者。

    还是说这就是血法师的特色?因为他们可能是最不依赖附魔物品的一类施法者了。

    搜了好几遍,也只在他怀里找到了两枚戒指。

    镶嵌着红宝石的纯金戒指。

    凝视着地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尸体”,再三确认对方暂时不会醒过来之后,安森小心翼翼的将两枚戒指藏进了内侧的衣兜。

    拿走“战利品”,站起身的安森又将周围稍微清理了下,抬脚踹烂了已经摇摇欲坠的门板残骸,同时又对着地上两具尸体各开了两枪…尽量掩饰掉房间内被魔法留下的痕迹,尤其是自己留下的那些。

    做完这一切,安森微微松口气的走到只剩半个的书桌旁,捡起没有变成碎片的椅子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盒卷烟,轻轻点亮一支叼在嘴边,掏出怀表看着慢慢转动的表盘,悠闲的等待了起来。

    五分钟后,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被炸得漆黑的门框外探进了卡尔惊慌失措的脸庞:

    “这什么情况?!”

第七十四章 才刚刚开始

    “这…什么情况?!”

    一脸震惊的卡尔·贝恩站在门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墙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炸开的痕迹,天花板上的吊灯摔得粉碎,地板像是被烈火烤过一样泛着焦黑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能呛死人血腥味。

    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倒着两具尸体,一具横在门前,倒在已经凝固的血泊中;另一具蜷缩在墙角,血肉模糊,看上去就像是被烧焦后又被搅碎的一滩烂肉。

    面无表情的安森坐在屋内,坐在塌了半个的书桌后面,翘着二郎腿默默的抽着卷烟;烟头微弱的火光,在昏暗的房间内一闪一灭。

    看着那个浑身是血,抽着事后烟的家伙,卡尔扯了扯嘴角,抬手拦住了跟自己上来的卫兵,独自一人走进好像被十二磅榴弹炮炸过的房间。

    “你还好吧?”

    “嗯。”微微颔首的安森用右手夹着烟,表情显得异常冷静:

    “两个伊瑟尔精灵的刺客躲在这个房间里,好像是打算趁我睡着之后暗杀我;结果被我发现了,然后就……”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参谋长兼副官,噘着嘴耸耸肩膀,朝周围比划了一下,表示“你懂得”。

    我懂什么了,那两个蠢贼在身上绑炸弹了?

    卡尔很想翻个白眼吐槽,但周围的气氛显然不太合适,尤其是在外面还站着一队卫兵的情况下…于是他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他们要杀的人是你?”

    “不知道,这个我也不明白。”安森摇摇头,同样是一脸困惑;然后立刻换了个问题:

    “对了,你刚刚上来之前,听到几次枪声?”

    “枪声?”

    看着安森突然有些凝重的表情,卡尔皱着眉头回忆了阵,然后有些不确定道:

    “应该是…七次…不,不对,应该是八次…嗯,如果连那个‘砰!’的一声也算上的话。”

    一边说,他还打了个响指比划着:“有问题?”

    “有。”安森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卡尔:

    “我刚刚数了下,墙上至少有不下十个弹坑,我身上的弹药包里也少了两个弹仓,正好十二发子弹。”

    话音落下,卡尔瞥了眼身侧的墙壁,脸色一阵变幻,明显是意识到了安森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

    安森微微颔首,脸色无比凝重。

    倒抽一口冷气的卡尔,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开口道:

    “要我做什么?”

    “封锁消息,尤其是不能让出现施法者的消息曝出去;这里是绿茵谷,距离卡林迪亚港的瀚土大教堂只有一天的路程而已,不好说有没有审判所的人。”安森叼着卷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卡尔:

    “万一被教会发现,事情就严重了——所以你赶紧回想一下,刚才有多少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了?”

    卡尔有些哆嗦的接过烟,显得有点儿慌:

    “最早反应过来的是驻扎在仓库周围的警卫连和风暴团,周围街区的部队因为宵禁的缘故,应该是也听到了动静,但知不知道是枪声就不好说了;再后来就是那个‘砰!’的一下,那动静恐怕整个绿茵谷都听见了。”

    “我过来的时候,风暴团和警卫连已经同时在周围戒严,各派了一个连和一个班往这边赶;风暴团的那个步兵连被我拦下来去封锁楼道了,现在外面只有警卫连的一个排。”

    “至于其他部队…第三和第四步兵团好像也听到了动静,但应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派了几个传令兵过来,现在人已经被风暴团扣在外面了。”

    也就是说除了风暴团和警卫连,其他的部队应该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森长松了口气,对卡尔的安排相当的满意。

    这也确实是常年混军营的老兵才能有的经验了…出现任何意外的第一时间永远是维稳,在确认情况之前决不能让消息曝光;哪怕情况恶劣到极点,也必须保证军队不能有一丝的慌乱。

    否则以今晚的情况,不要说军营中有施法者的消息走漏出去,再严重点怕不是“副司令被精灵刺客袭击,身受重伤”,或者“副司令已被刺客击毙,死不瞑目”的消息,恐怕用不几个小时,就会传遍整个绿茵谷。

    风暴师会不会因为流言乱作一团,会不会因为混乱而爆发大规模的“营啸”,艾登军团会不会趁机发起突袭,将风暴师赶出绿茵谷甚至全歼…全都是未知数。

    因为卡尔·贝恩,现在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想到这里,面无表情的安森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冲自己的副官感激一笑。

    而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的卡尔眉头一挑,被安森“诡异的一笑”吓得浑身一哆嗦,本能的后退半步。

    “咳咳。”有点尴尬的参谋长咳嗽两声,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对安森开口道:

    “那个…要不还是先把警卫连喊进来,让他们把这里收拾下?”

    “好。”安森很谨慎的多问了一句:“确认过他们能保密吗?”

    “不清楚,这你要问法比安——警卫连的招募工作是他负责的,我只负责检查花名册。”卡尔耸耸肩:

    “但能过近卫军这一关的,总不会是瀚土间谍或者伊瑟尔精灵的刺客吧?”

    安森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就在卡尔一脸后怕的表情朝门外走去时,望着他背影的安森突然开口道:

    “对了,关于我被人刺杀这件事…暂时不要外传。”

    “废话,难道我还要大张旗鼓的给您拉个横幅吗?”翻了个白眼的卡尔对他直接无视,并没有停下脚步。

    直至快走到门前时,参谋长的身影才忽然一顿,微微蹙眉的扭过头来望向安森:

    “你是说…艾登?”

    叼着卷烟的安森微微颔首:

    “我想看看那位艾登公爵的反应。”

    如果这两个施法者刺客真是他安排的,或者他和伊瑟尔的旧神派有关系的话,那么他肯定不会对刚才的动静无动于衷。

    究竟是坚守承诺,还是抓住最后一丝夺取卡林迪亚港的机会?

    不过这件事真的很诡异,按照常理推断,位于瀚土东部的图恩大公国和伊瑟尔精灵关系最好,同时领土也接壤,领地内还有一块属于伊瑟尔精灵的“飞地”,应该更有机会和十三评议会或者伊瑟尔的旧神派发生接触才对。

    为什么两个精灵施法者会出现在绿茵谷,一个瀚土最南端的小镇?

    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两个精灵施法者和十三评议会无关;从他们的准备上看,两名刺客原本负责动手的应该只有前一个,后面那位应该是负责放哨和以防万一的后手;虽然让一个血法师放哨,一个擅长潜行的咒法师动手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实话实说,两人的实力真的很一般,充其量就是三阶之上不到四阶的水准。

    自己在白塔城叛乱的时候,就已经向十三评议会的玛缇亚斯家族透露过和卢恩家族的关系;但第一个刺客在动手时的表现,明显是完全没料到到自己居然也是个施法者,才会那么简单的被干掉。

    如果十三评议会真打算弄死自己,以卢恩家族在外的凶名,怎么也该派一个五阶或者亵渎法师级别的施法者过来…呃,虽然那样自己真的就死定了。

    因此有很大概率,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施法者,甚至有可能是瀚土的“土著旧神派”。

    但本地的旧神派,怎么敢出现在距离瀚土大教堂附近的绿茵谷?

    难道说就和克洛维城一样,卡林迪亚港不仅是秩序教会教区核心,还是本地旧神派的大本营?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卡林迪亚港是个相当繁华的贸易中心,城市内鱼龙混杂是很正常的情况;毕竟连克洛维城那么秩序井然的宗教圣地,还窝藏了一个血魔法使徒呢。

    嗯,还是找机会写封信问问塔莉娅小姐吧,也许会有些线索…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安森又对门口的卡尔多补充了一句:

    “等会儿警卫连的人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记得让他们不要把地上的两具尸体随便扔掉或者烧了,用条板箱锁好,再找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藏起来。”

    “怎么,那么珍惜还舍不得扔?”

    “呃…倒不是舍不得。”安森一本正经的看着想开玩笑轻松下的参谋长:

    “主要是他们俩还有一个没咽气呢。”

    唉?!

    瞬间寒毛直立的卡尔,翘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

    ………………………

    绿茵谷北城墙的塔楼内,一脸阴沉的艾登公爵维克托·艾曼努尔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听气喘吁吁的传令兵汇报情况。

    “弹药库爆炸?”

    “对,据他们的人说在清理仓库的时候,不小心点着了一堆被卡林迪亚溃兵胡乱堆放的火药桶,结果连带着引爆了旁边的弹药库。”拼命擦汗的传令兵毕恭毕敬的低着头:

    “所幸除了几个负责清理的士兵和军官外,没有太多人受伤。”

    “谁?”艾登公爵冷冷问道。

    “呃……”传令兵想了想:“大概有一个排,四十多人的样子。”

    “我问的是谁!”

    面色阴沉的艾登公爵加重了语气,眼神狠戾:“谁受伤了?!”

    “啊?!”

    被吓一跳的传令兵怔在原地,冷汗如瀑般不断落下:“这、这个…这个我…我……”

    看着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清了的传令兵,强压怒意的艾登公爵冷哼一声:

    “滚!”

    “遵命!”

    话音未落,如释重负的传令兵立刻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间。

    待到传令兵毕恭毕敬的关上房门,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从楼梯间消失,艾登公爵才长出口气,房间内重归沉寂。

    直至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看起来好像是失败了…那个爆炸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艾登公爵的脸颊抽搐了下,然后猛地站起身,对声音传来的角落低吼道: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我是答应过要配合你们,但可不是这种配合?!”

    “那您说的是哪种配合呢,维克托·艾曼努尔公爵阁下?”

    坐在墙角里的伊瑟尔精灵反问道,表情带着一丝戏谑:“我们给您提供了足够多的情报,让您可以轻易抓出封臣里的臭虫,甚至给了您千载难逢可以统一瀚土的良机。”

    “您该不会真以为这一切…都是免费的吧?”

    “当然不会!”艾登公爵冷冷的盯着他:

    “但现在您要我怎么和克洛维人解释?如果安森·巴赫还活着,或者更麻烦昏迷不醒了该怎么办?这城里现在可还有五千名克洛维士兵!”

    “很简单,什么也不用解释。”伊瑟尔精灵双手一摊,淡然的看着已经快要裂开的艾登公爵:

    “这件事和您无关,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真的出了什么事,对您难道不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看着对方那平淡的神情,艾登公爵深吸一口气拼命抑制着怒火,扭曲的表情近乎狰狞:

    “我…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这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杀死一个克洛维人的副司令并不能阻止这场战争,只能让被激怒的克洛维下更大的决心,投入更多的力量把这场战争进行下去!”

    “还有教会!让两个施法者去刺杀一个被重兵守卫的指挥官,有多大的概率不会被发现,到时候秩序教会肯定会介入!”这对伊瑟尔,对你们十三评议会到底有什么利益可图?!”

    “利益?”

    面对艾登公爵的愤怒和困惑,伊瑟尔精灵玛缇亚斯显得非常平静,语气温和:“很简单,让所有的势力都不顾一切的投入这场战争,就是属于十三评议会最大的利益。”

    “鹰角城之战禁卫军团的全军覆没,卡林迪亚的不战而降,让克洛维人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占到了太多的优势;再这么发展下去,恐怕很快战争就会结束;即便没有;秩序教会为了保障自己在伊瑟尔的利益,居中调停也是必然的事情。”

    “这不行,得让所有人明白,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它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五章 信来了

    清晨,绿茵谷,南城墙,副司令室(临时)。

    感受着洒在身上的明媚阳光,屏住呼吸的安森聚精会神的望着面前餐盘内的樱桃蛋糕。

    烤的芳香四溢,软硬适中,甜酥可口的蛋糕,用装满乳白色奶油的裱花袋在上面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充满童趣的图案,再用几枚鲜红欲滴,果肉饱满,散发着新鲜诱人气息的樱桃作为点缀,再用干净的白瓷盘子盛起来……

    光是看,都让人那么的有食欲,瞬间找到了从睡梦中苏醒的全部生命意义。

    当然,也是真的不便宜。

    在远离克洛维城的瀚土,水果、鸡蛋、面粉之类的很容易搞到手,但砂糖和奶油就不太好弄了;尤其是干净不掺有任何杂质的精制白砂糖,在克洛维城算是小贵族也能勉强消费的日用品,到了瀚土基本上就只属于顶级权贵的享受了。

    望着这个花掉了自己两个月砂糖配给的蛋糕,安森轻轻拿起餐叉,抬头看向餐桌的另一边——气呼呼的莉莎像河豚似的嘟起嘴,瞪着翠绿色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

    从早上醒来之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某个“当哥哥的”被人刺杀,结果第一时间找的居然不是他“乖巧的妹妹”,而是某位总是一身“讨厌烟味儿”的副官——甚至到事情都结束了,安森也没有来找她,而是睡醒后从警卫连士兵的口中得到的情报。

    一直以来,“乖巧的”莉莎都始终以安森的“保护者”自居,这也是安森交给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使命;但这一次安森却出尔反尔,根本没想到要莉莎的保护。

    这让莉莎很受伤!

    嗯,实际上是安森和卡尔二人整晚都忙着清理现场,抹掉所有痕迹和证据,同时想办法对风暴师各个步兵团维稳,同时想办法编出一套听上去挺合理的解释糊弄那些“热心肠”的“吃瓜群众”…忙坏了的两个,都把还在呼呼大睡的莉莎给忘在了脑后。

    于是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安森十分果断的将收尾任务扔给卡尔,绞尽脑汁的让后勤准备了这个原本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前线的樱桃蛋糕,向自己“可爱又听话”的好妹妹赔罪。

    甜甜的,可口的,漂亮又可爱的小点心,永远是哄孩子和好女孩儿的“开心密码”。

    或者…至少对莉莎来说绝对是这样。

    迎着女孩儿直直的目光,暗自深吸口气的安森微笑着用叉子在蛋糕上比划着:

    “圆圈还是三角?”

    莉莎先是轻哼声,紧接着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蛋糕上,犹豫的了足足一分钟才嘟着气鼓鼓的嘴道:“……三角。”

    说完,她就主动闭上眼睛,“啊——”的对安森张开了嘴。

    于是心领神会的安森立刻餐叉切下那块用奶油画出三角图案的部分,堵住了女孩儿的嘴,并且在叉子被咬烂前及时拔了出来。

    腮帮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莉莎赌气似的扭过头去,故意不看安森,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将蛋糕咽了下去。

    “好吃吗?”安森微笑着问道。

    “……嗯,一般般。”女孩儿又轻哼声:

    “砂糖放太多了,奶油吃起来一点也不清爽,蛋糕好硬,樱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甜…唔,没有博格纳太太做的好吃,但…嗯,一般般。”

    看着小声抱怨的莉莎,保持微笑的安森,忍不住在心底哀叹一声。

    曾经只要得到一个黄桃罐头就开心得不得了的女孩儿,终于也挑剔起来了啊!

    然后,也开始长大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糊弄啦。

    内心失落的安森,硬着头皮迎向依然气呼呼的少女,微笑着问道:“那…可以原谅我了吗?”

    直直瞪着他的莉莎撅着满是奶油的小嘴,板着脸凶凶道:“……可以。”

    “但安森也要答应莉莎,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一定,一定!”安森满口答应。

    “那…莉莎还要和安森住一个房间!”女孩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警惕:

    “莉莎是安森的警卫连连长,和要保护的人睡一个房间也是应该的,对吧?”

    “这个……”

    安森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看着少女眼神中露出的凶芒,还有唇下沾着奶油的虎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保持微笑:“也是应该的!”

    “发誓!”瞪着大眼睛的莉莎,委屈的看向他:

    “不许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安森赶紧点头,放下餐叉,右手在身前画着秩序之环:

    “莉莎是安森的警卫连连长,莉莎的要求都是应该的,我安森·巴赫,绝对不违反自己做过的承诺…嗯,我发誓!”

    “如果我撒谎,那就…呃……”说到这句话的安森突然一愣,某种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总感觉好像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但迎着莉莎那直勾勾的眼神,也容不得他再犹豫:“就让我立刻撞上我最最不想发生,最最倒霉的事情——这个可以吗?”

    得到承诺的女孩儿沉默了一阵,最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终于松口气的安森也将餐叉和蛋糕推到她面前,早就快按奈不住的莉莎终于露出了笑容,将沾满奶油的蛋糕塞进嘴里,从头到脚都被幸福的光环笼罩着。

    开心的模样,让安森一下子想起了钢铁苍穹号时悠闲而又幸福的回忆——当然,是不包括近卫军和某个小说家的部分。

    开心的女孩儿大口大口吃着蛋糕,鼓鼓囊囊的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坐在她对面的安森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随手翻阅着旧报纸,顺便将昨晚欠下的日记补全。

    坐在餐桌前的二人,就这么安静的享受着一天中最美好的清晨,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克洛维城,回到了白湖公园区博莱曼大街55号的公寓,那个壁炉永远通旺,沙发里蜷缩着一位抽烟斗老太太的客厅…直至卡尔·贝恩推门进来。

    同样忙碌了一晚上的参谋长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昨整个人还没有从“刺杀”和“旧神派”的大新闻中缓过来;没等坐下,就把一沓信封和文件砸在了安森面前。

    “这是什么?”开口询问的同时,眼尖的安森已经注意到了最上面的索菲娅的信,某种不太好的预感几乎是喷涌而来。

    “克洛维城和南部军团的最新消息,还有副司令大人您的信。”卡尔没精打采的回到:

    “原本上周就该到了,但因为您急行军马不停蹄的往绿茵谷这边赶,所以今天早上才送来。”

    扔下文件,打着哈欠的参谋长就扭头走出了房间。

    “对了,还有件事。”

    快走出门的前一秒,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安森:“艾登公爵的人来了。”

    “来干嘛的?”安森一挑眉道。

    “说是确认撤军的具体时间事宜。”卡尔耸耸肩:

    “不过大概就是和昨天晚上一样,想知道您这位副司令大人是不是还能喘气儿吧?”

    “那就不见。”安森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信封冲卡尔晃了晃:

    “告诉他,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会客——有什么事情,就和参谋长您商量就行了。”

    卡尔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再次转身离去。

    目送他背影离开的安森拿起了桌上的文件,一个一个的放好…然后将索菲娅·弗朗茨的信放在了最后。

    第一封是南部军团的战报,长驱直入的路德维希靠着强大的补给线,和近乎打不完的炮弹,在伊瑟尔精灵“带路党”的引领下正肆意扫荡伊瑟尔精灵王家领地,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基本内容和上一封没什么区别。

    所有试图反抗的要塞和城镇,全都在南部军团恐怖到连正规军都比不了的火力下,得到了“终生难忘”的深刻教育,在漫天礼花中载歌载舞的“喜迎”克洛维大军进城。

    某种意义上说只要有足够的炮弹和火炮,并且拉开战线正面对垒的话,路德维希和他的南部军团就是无敌的,而且完全无解。

    唯一的问题是路德维希至今依然不清楚溃败的禁卫军团究竟逃到哪里了,一万多伊瑟尔精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但这对一路高歌猛进的南部军团完全不算问题,按照路德维希的说法,只需要再攻克一座要塞,南部军团就能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围攻伊瑟尔王庭;届时就算南部军团再突然冒出来,也已经无法影响战局走向。

    信心爆棚的路德维希,甚至放出了“三个月攻克伊瑟尔”的豪言壮语。

    第二封是陆军的《王国忠诚报》,除了最后两个版面提了提对伊瑟尔和瀚土的战报——陆军上下依然对南部军团无比反感——主要内容依然聚焦在西线战场,再次对帝国取得“决定性胜利”,又打破了“帝国不可战胜的神话”。

    嗯,看起来陆军以后还会在西线打破很多次神话。

    然后是第三封,第四封……

    当终于翻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安森的手忽然颤抖了下。

    忐忑不安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拿起信,剪开印泥,将里面的信纸展开;当视线落在羊皮纸信笺上的那一刻,深棕色的瞳孔瞬间骤缩。

    整封信只有用炭黑色墨水写下的短短一行:

    “你和卢恩家的塔莉娅是什么关系?!”

    浑身一哆嗦的安森,差点儿从椅子上仰倒翻过去。

    “怎么了?”

    吃着蛋糕的莉莎抬起纯真的目光,好奇的望向突然大惊失色的安森。

    “没、没什么!”安森连忙收敛表情,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的嘴角则在疯狂的抽搐,将信纸揉成一团藏在掌心。

    怎么会这样?!

    她、她们俩是怎么碰上的?!

    啊!等等,之前塔莉娅的回信中好像提到过,她准备去参加克洛维城的一个慈善募捐…难道就是在那时候?!

    不对啊,她是旧神派,为什么会跑到秩序教会的地盘…呃,我好像也是也旧神派,还在为教会打工来着。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

    惊恐的安森只感到体内本能的鲜血飞快上涌,不断冲击着自己的天灵盖,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灵肉分离——不劳烦审判所亲自动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送去向秩序之环当面忏悔。

    这种状态持续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奔腾的鲜血终于逐渐平稳,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件事有可能造成的后果。

    思考着思考着,头脑冷静思路清晰的安森,就逐渐意识到这个结果……

    嗯,可能并不算坏事。

    首先卢恩家族是旧神派这件事,即便在克洛维上层也绝对不算是人尽皆知,至少索菲娅是不知道的,这样最起码排除了索菲娅怀疑自己是旧神派的嫌疑。

    当然,暴露是早晚的事情…这件事迟早会传到路德·弗朗茨总主教的耳朵里,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但既然对方没有揭穿,就说明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行为还在他的默许范围内。

    其次,虽然不知道塔莉娅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嗯,她一定是故意的——至少,这帮自己解决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莉莎的真实身份。

    以弗朗茨家族的财力和索菲娅刨根问底的“侦探迷习惯”,恐怕早就发现了莉莎身份的问题;现在有塔莉娅出面,自己就能推脱到卢恩家族身上了,顺便也能解释为什么之前卢恩家族会特地找上自己,算是一举两得。

    最后,既然卢恩家族已经光明正大的登场,宣布成为自己的资助人,一定程度上也能牵制下陆军势力对伊瑟尔战争的控制。

    卢恩和弗朗茨家族,一个千年世家一个富可敌国,同时都在这场战争上下了赌注,陆军就是再恶心。也不敢对南部军团和风暴师轻举妄动了吧?

    想到这里的安森,甚至还有点小开心,提笔给某位可能正焦躁不安的少女写起了回信:

    “亲爱的索菲娅·弗朗茨小姐,当你收到这封信时还请顺便收下我的歉意;事发突然,情况复杂,一切都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解释得清的……”

    “…无论如何还请您相信,我一直都对您忠心耿耿,所有的承诺绝无半句虚言……”

第七十六章 审问

    写好寄给索菲娅的回信,安森又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和会出纰漏的地方,并且字里行间感情真挚,充满了真诚之后才郑重的将信放在一边。

    然后他重新提起笔,开始写另一封寄给塔莉娅的信:

    “亲爱的塔莉娅小姐,非常感谢上次的回信,您提供的信息和情报令在下受益匪浅,某种程度上甚至救了我一命,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在经过一番周旋后,我终于击败了那两名企图刺杀我的伊瑟尔精灵施法者,他们一个是擅长隐身和似乎掌握某种‘噤声’能力的咒法师,一个是拥有强大恢复能力和身体强度的血法师;另外就像您曾经形容的那样,的确和人类的施法者存在些微的不同……”

    “…我怀疑他们和十三评议会有关,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类似信物的红宝石黄金戒指;但目前我还不清楚自己和十三评议会究竟哪里存在利益矛盾,同时我很怀疑他们和瀚土本地的旧神派有所牵扯……”

    “…不知道亲爱的塔莉娅小姐,是否能够为在下解惑?”

    谨慎的写完最后一段,正准备收笔的安森突然一顿,足足迟疑了一分钟,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再次落笔道:

    “另…从瀚土到克洛维城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仅仅是通过信件交流很容易造成消息滞后;对于十三评议会的具体细节,伊瑟尔精灵与人类的旧神派究竟有何不同,我还有更多希望向您请教的地方。”

    “不知道卢恩家族,是否有更便捷的远距离传递信息方式?”

    写到这里的安森,凝重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决然。

    他要让自己和卢恩家族进行更深层次的绑定!

    这对安森而言风险巨大的一步。

    严格意义上说,直至离开伦德庄园那一刻,他和卢恩家族的关系依然谈不上真正的合作——安森给卢恩家族画了个大饼,而确认他没有任何威胁可言的塔莉娅,也允许他在受自己监视的前提下,带着“最后的奥古斯特之血”莉莎离开伦德庄园。

    哪怕是现在,安森也非常确信她——或者她的“父亲”——对自己的行踪绝对是了若指掌;否则以他对施法者家族的了解,当时的自己根本走不出伦德庄园。

    对方送给自己的那枚尊贵无比,甚至能当场令图恩大公也为之折服的卢恩之戒,既是礼物,也是锁链。

    也正因为这一点,安森才会一直将它带在身边,用实际行动向卢恩家族表示自己的诚意。

    而现在他主动向对方申请“联系方式”,则是更进一步的投诚,并且是心甘情愿的成为“卢恩家族”阵营中的一员。

    原因有两点。

    其一,目前的安森的确需要更多关于十三评议会和瀚土旧神派的情报,而他手中的消息源着实稀少,即便有也不敢冒然开口;急需旧神世界真正的“老玩家”带带自己这个“新人”。

    卢恩家族,几乎所有选项中的最佳选择。

    其二,就是莉莎。

    她不会永远是个孩子,早晚会长大…即便不会,塔莉娅也不会允许她永远留在自己这个“未婚夫”身边。

    而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卢恩家族会怎么对待一个小小的,又知道太多的咒法师?

    与其到时候束手无策,不如干脆在有选择的时候主动加入。

    ………………

    绿茵谷风暴师驻地,仓库顶层。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这个大型谷仓的顶层还有一个非常狭窄的,勉强能塞下两三个人的小阁楼;入口非常狭窄而且被特地藏在了走廊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里面。

    据守卫这里的卡林迪亚士兵说,本地的那位总督在这里私藏了他几十年贪污下来的税收,全换成一箱一箱的金币和银币藏在这个永远不会有人来的地方。

    不过当卡尔和几个警卫连的士兵费尽力气搬走那一麻袋一麻袋早就霉变腐烂的小麦,用力撬开阁楼入口的时候,却没有找到这么一份“大礼”。

    或者它曾经有过,但早就在它流传期间被某人盗走,连一块银币也没留下;或者只是本地的镇民们因为好奇不翼而飞的税收都去哪儿了,以讹传讹诞生的故事罢了。

    留下的只是一个又小又狭窄,昏暗并且布满尘烟的小阁楼。

    不过既然搬都搬了,大为扫兴的参谋长也只能把这个破地方“废物利用”起来,改造成了副司令大人的“特殊收藏室”。

    藏品只有两件,一件死的,一件活的。

    “呼——”

    金红色的火苗点亮了黑暗,让精灵刺客从昏迷中苏醒,瞬间凝固的目光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安森。

    他看起来很淡然,右手食指指尖腾起的火苗,在他瘦削的脸上留下巨大的阴影,左手握着“匕首”左轮,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惊醒的精灵浑身一震,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死死钉在板条箱上,双臂双膝都被从关节处截断,被钉子钉满的躯干还被铁链紧紧捆着,动弹不得。

    花了十秒钟弄清形势后,脸色一阵变幻的精灵刺客迅速冷静了下来,非常老实的不再挣扎,强忍着刺眼的光线看向安森。

    “很好。”

    对方的配合让安森稍微有点儿意外,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免得水…废话:

    “我问,你答,明白吗?”

    “明白。”精灵刺客点点头,声音很微弱,也很沙哑,听起来就像两根手指揉搓发出的摩擦声:

    “如、如果我配合……”

    “那我就不会为难你。”安森看着他的眼睛,比划了下手里的“匕首”左轮:

    “你是个施法者,那就肯定认识这个;表现良好我就给你的心脏和脑袋各来一发——现在第一个问题,姓名。”

    精灵刺客的嘴唇蠕动了阵,仿佛是在积蓄力量:“……西格蒙德,西格蒙德·戈沃伊。”

    “你是个纯血?”安森随口问道。

    西格蒙德摇摇头:“只是半血,纯血…地位很高。”

    所以是不会当刺客的…安森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十三评议会的施法者?”

    这一次西格蒙德没有开口,而是微微颤抖着点点头,眼神中有几分惊讶,还有几分恐慌。

    居然真的是十三评议会?

    神色平静的安森心底闪过一丝惊讶,同时依旧非常莫名——他们特地暗杀自己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克洛维或者图恩得到卡林迪亚港,让瀚土战争保持均势?可瀚土战争的局势和一群伊瑟尔精灵有什么关系,他们可是连王庭都快被路德维希攻下来了!

    如果和瀚土局势无关,难道是因为自己暴露了和卢恩家族有关的身份,是克洛维和伊瑟尔两方旧神派的内部矛盾?

    嗯…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那样自己未免也太无辜了;但如果真的和矛盾有关,那上次白塔城叛乱时的玛缇亚斯大使,又什么要答应自己的合作请求?

    脑海中思绪翻腾的安森,继续一脸波澜不惊的开口道:

    “和我聊聊执行任务的具体细节。”

    西格蒙德点点头:

    “……我和路斯恩一起接下的这个任务,当时的时间是临近傍晚,目标是确认您已经死亡;我们收买了一个…卡林迪亚人,从他口中得到了您住所的详细位置,准备好了详细的路径地图和具体步骤;路斯恩负责动手,我负责盯梢和预备;计划是凌晨一点三十分…趁您睡着的时候…执行计划……”

    他说的很慢,几乎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下,深呼吸一阵才能继续,并且越到后面喘息的频率越高。

    这也能侧面验证了普通血法师的恢复能力不是无限的,在受到重创并且严重大出血后,还是会有一段非常虚弱的时期,虽然到这个地步还能活着,生命力就已经是顽强到恐怖了。

    安森继续追问道:“所以你们六月十六日,就已经出现在绿茵谷了?”

    西格蒙德点点头,喘息还稍有些急促。

    “之前是和艾登军团在一起,对么?”

    这一次他迟疑了比较长一段时间,将近一分钟后才颔首表示肯定。

    “艾登公爵,维克托·艾曼努尔给你们下的命令,对么?”

    西格蒙德身体剧烈颤抖了下,但没开口,两只还在流脓的眼睛死死盯着安森。

    看来是问到关键问题了…安森冷笑声:

    “好吧,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也不会用‘反正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这种话来胁迫你,毕竟…这个世界上一个施法者,想让另一个施法者生不如死的办法,真的有很多很多。”

    “特别,是你们这些生命力顽强的血法师们。”

    西格蒙德残破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抽搐。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哪怕你曾经想杀我并且付诸了行动,但我还是会给你选择。”

    冷笑着,安森从口袋里掏出了纯银的,镶嵌着蓝宝石的卢恩之戒,又掏出了之前从对方身上拿走的红宝石黄金戒指,分别挂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将宝石镜面对准他:

    “同样是生不如死,落在卢恩家族手里和落在十三评议会手里…你自己选。”

    面色渐寒的安森,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是艾登公爵下的命令,对吧?”

    西格蒙德依然保持沉默,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安森…但表情却隐隐有些动摇。

    看着他恐慌的表情,安森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追问一句:“你是不想,还是不能说?”

    脸色一惊的西格蒙德深吸口气,沙哑的嗓子拖着长音:

    “……不…能……”

    果然是这样!

    安森瞬间恍然大悟…恐怕这两个刺客在接受任务的同时,还被下了某种带有强制性的黑魔法,只要他的脑海中闪过某种念头,就会立刻遭到反噬或者暴露自己的准确位置,让施法者知晓自己还活着。

    这是一种并不怎么高明,但非常实用的黑魔法类型,效果类似内心暗示加心灵感应,并且很难彻底解除;一般被用于双方许下承诺或者守护誓言,通常需要承受者百分之百的自愿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至于为什么安森一个咒法师会对这些那么清楚,那当然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优秀的黑魔法导师——梅斯·霍纳德。

    在他“赠予”安森的大魔法书当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都是和黑魔法有关的,以至于这个珍贵无比的东西到了他手里变成了烫手山芋,除了“被普及”黑魔法常识外,根本毫无用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从连“指使者身份”的信息都不能透露这一点判断,对方恐怕眼下也就在这座绿茵谷城内!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接下来的信息就非常明朗了;刺杀自己是临时出现的任务,也就是说一开始并不在对方的计划当中。

    此外从概率上判断,自己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绿茵谷的可能性其实很低;如果目标真的在自己身上,对方埋伏的地点应该是卡林迪亚港才对。

    所以眼下的情况总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对方和艾登公爵是一伙的,不好判断刺杀自己是不是艾登公爵的意图,但即便不是,他现在也绝对是知情者。

    第二种,对方一开始就在绿茵谷城内,机缘巧合撞上艾登军团横冲直撞冲进绿茵谷,又特别凑巧的自己也在五天后赶到绿茵谷;于是对方决定干掉自己,打破风暴师和艾登军团之间的和平协定,制造混乱。

    至于那个指使人——或者说精灵——现在究竟在哪儿,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对方计划失败了,并且貌似暂时没有再来一次的本钱了。

    然后…他大概率还在绿茵谷城内,大概率就在艾登军团的军营里,嗯。

    一个计划的雏形,已经在安森的脑海中勾勒了出来。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西格蒙德·戈沃伊阁下。”心满意足的安森冲对方露出了带着善意的微笑:

    “那么,作为答谢你的回报,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送你去见血魔法的主人,慷慨无比的布鲁托。”

第七十七章 仪式

    “砰!”

    一闪而过的枪声,惊起了绿茵谷仓库屋顶的两只麻雀,逃命似的飞走了。

    解决了两个精灵施法者刺客,安森迅速离开了仓库阁楼,封死入口,换上挂在门后的外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副司令室。

    走进房间,卡尔·贝恩正坐在他书桌对面,一边处理文件一边等他回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默默停住了笔,抬头看向在自己面前坐下的安森:

    “解决了?”

    “算是吧。”安森有点儿含糊的答道:

    “他不敢说透,对方还留了后手,我就没再继续追问——虽然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

    卡尔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提起笔继续处理文件:

    “你那两个…收藏品?”

    “已经不想要了。”

    安森淡淡道:“找个机会让警卫连的人把它们处理掉吧,尽量干净些,别留下什么痕迹。”

    卡尔沉默了几秒,抽动了下喉咙道:

    “行,那我等会就让他们把阁楼重新打扫一遍;哦对了,要给你留点儿纪念品吗?”

    啥?

    安森表情一怔,伸向咖啡盒的右手停在了半空,莫名的看向一直和自己挺有默契的参谋长:

    “…我看起来像个变态吗?”

    “呃……”卡尔先是瞪大眼睛,皱着眉头迟疑了十秒钟,然后才缓缓道:“那个…我的意思是‘他们俩’身上可能还有某些别的线索,如果有,需不需要我替你留下来?”

    “哦~”安森恍然大悟:

    “是这样?”

    “是这样。”卡尔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然后…我觉得你能这么问就证明你不是像,你就是个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变态。”

    安森·巴赫:“…………还有别的事吗?”

    “有。”

    卡尔轻描淡写的点点头,表情冷静的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顺着安森生硬无比的“转移话题”继续说下去:

    “艾登公爵的人又来了——依然是商量他们撤退时间的事情,我告诉他们现在您特别忙,没有太多时间处理这些琐事。”

    “艾登特使对此深感遗憾,并表示艾登军团的补给即将耗尽,因此撤军事宜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立刻确定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大致时间。”

    “然后?”安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们约定好两天之后,也就是明天下午,艾登军团会正式撤出绿茵谷,在城外驻扎一晚,一周内离开卡林迪亚。”卡尔继续说道:

    “在此期间双方必须严守边界,风暴师必须等到艾登军团彻底从绿茵谷撤出,才能派出军队接管剩下的半个城镇…这是那位艾登特使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了。”

    安森思考了一秒钟:“所以我们要到后天早上才能接收整个绿茵谷?”

    “对。”

    卡尔停下了手里的笔:“那位艾登特使反反复复和我确定了好几遍这个事,他好像特别担心艾登一撤退,风暴师就会立刻控制整个绿茵谷,断他们的后路。”

    “有问题?”安森抿了口热咖啡。

    “那倒谈不上,就是显得太刻意了。”卡尔随口道:

    “呃,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或者是因为您这位副司令总不露面,让他们有点担心吧?”

    安森皱了下眉头。

    说真的,艾登公爵的反应不能说超出安森的判断,某种意义上甚至太符合他的预期了。

    但正是因为太符合,才让安森有点紧张。

    一开始他“装死”当然是为了引诱刺客暴露,顺便试探一下艾登人会不会出尔反尔,趁机偷袭风暴师攻取绿茵谷,进军卡林迪亚港。

    现在看起来,恐怕艾登人和十三评议会真的是一伙的…这就有点难办了。

    尽管安森对风暴师的战斗力相当有信心,而对面据说——据卡林迪亚人说——“貌似很能打”的艾登军团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他们真的出尔反尔,想一战击溃风暴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就算他们眼下实力再怎么拉胯,这个时代的巷战人数依然是极大的优势,尤其是接战初期,拥有充足炮灰的一方往往能取得碾压级的优势,靠着源源不断的后备兵蚕食优势阵地。

    接下来只要对方指挥官的脑子没进水,就会充分利用这种优势去占领和控制一个又一个街道,将因兵力不足只能据守一个个据点的敌人分割包围…然后胜负就没有悬念了。

    对方军队内还藏着施法者,在注定混乱的巷战中,不好说十三评议会是不是会趁机插手。

    兵力只有对方不到二分之一的风暴师,无疑是有劣势的。

    就在这时,对面低头处理文件的卡尔,突然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

    微微蹙眉的安森将信打开,粗略扫了两眼后愣了几秒,然后浑身一震:

    “啊?!这……”

    ……………………

    圣徒历一百年六月十九日,下午两点三十分,艾登军团正式撤出绿茵谷;为持续不到一个月的卡林迪亚之战,画上了一个不怎么圆满的句号。

    伴随着急促的鼓点和悠扬的军号,气势昂扬的的艾登士兵们排列着整齐划一的纵队,从满是弹坑和瓦砾的街道中分区撤退;并且每支军队撤退前,还要当着对面风暴师的面向天空鸣枪三次,以示军威。

    那大张旗鼓的架势仿佛他们不是撤退,而是在举行盛大的入城仪式。

    对骄傲的艾登人而言,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输给了风暴师,顶多是在这场“卡拉迪亚争夺战”中晚了克洛维人了一步,没能及时攻下卡林迪亚港,但他们依然是胜利者。

    既然是胜利者,当然就要有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几天前就已经打光所有炮弹的几门火炮再次被拉出来,每有一支部队经过城门,就要鸣炮八声…向半个城外的风暴师炫耀武力,试图用这种盛大的仪式感带来的冲击力,让克洛维人不战自溃。

    对此留在半个城外“看戏”的风暴师官兵们表示情绪稳定,甚至十分开心。

    作为晚于帝国的后发陆军强国,克洛维在各种文化领域,尤其是礼仪、传统、历史、神话…等等方面,几乎是全盘照搬了帝国并且不遗余力的倡导;明明是个没什么骑士传统的国家,贵族阶层却人人以成为骑士为荣,更以成为自己宿敌——帝国皇帝承认的骑士为荣。

    而对于帝国的各种典礼仪式,克洛维人从上到下也都十分推崇,甚至到了不分场合和年代生搬硬套的地步,而且越生硬越受尊重。

    艾登虽然是个瀚土公国,但因为控制着晨曦山脉西麓,和帝国南境接壤,各种传统和风俗都受到了帝国大量熏陶,尤其军礼方面,更是透着浓浓的,让克洛维人非常羡慕眼红的“骑士范儿”。

    也因此,艾登军团用来震慑风暴师的盛大撤军仪式,和一板一眼的种种步骤环节,对土包子一样的风暴师来说,差不多就是剧迷们看到经典剧集的经典桥段一样,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一些出身良好,读过书有文化的军官们,还能对簇拥周围的小伙伴们指着对面滔滔不绝,道出“这个动作出自圣徒历前**年,是**公爵想到的”,“刚才的鸣枪礼,由***皇帝在**战役中最先使用”……引来无数的惊呼声和艳羡的目光。

    为了让每一支部队都大张旗鼓的出城,整个仪式差不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并且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因为南部军团副司令“身体抱恙,无法露面”,原定计划的“交出城池钥匙”的环节也就无法进行了。

    虽然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环节,但也让风暴师的吃瓜官兵们感到一点点的小遗憾。

    不过“贴心的”艾登公爵立刻补齐了这份遗憾——在全军出城之后,他又在绿茵谷北城墙下,又举行了一场规模比之前毫不逊色的授勋仪式!

    伴随着又一阵急促响起的火炮轰鸣声,近万名艾登士兵高举步枪,昂首挺胸,在飘洒的雨点中排列并组成整齐的队列,接受艾登公爵和诸多贵族与骑士们的检阅。

    数不清的旗帜在风雨中迎风招展,象征着艾曼努尔家族的铁拳旗帜,被花海般诸多艾登家族的旗帜簇拥在中央,嘹亮的军号与鼓点节节攀高,将现场的气氛烘到了顶点。

    骑着高头骏马,眼神复杂的艾登公爵,就在士兵们的高声呐喊中向一个又一个在之前战斗中立下战功的连队,授予镶有流苏的军旗。

    这同样不是瀚土而是帝国才有的传统——每一个连队都拥有独属自己的旗帜,并在立下军功后会在上面用金色流苏装饰;流苏越多,就证明这个连队立下过越多的功勋。

    整个仪式一直持续到临近傍晚,才在风雨滂沱中逐渐落下尾声。

    而“看戏”的风暴师吃瓜官兵们,也在暴雨中不得不躲进驻扎地的房屋和帐篷里;几分钟前还曾经热闹非凡的绿茵谷,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

    ………………

    绿茵谷北城墙外,艾登军营,夜。

    维克托·艾曼努尔站在帐篷门帘后,按着腰间的刀柄,面无表情的望着不远处的绿茵谷。

    煤油灯照亮的帐篷内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视线中的一切都被黑夜和雨幕遮挡;可即便如此,年轻的公爵还是能看到绿茵谷那破碎的城墙,看到那高耸屹立的塔楼,看到狭窄复杂的街道,看到那巨大的仓库……

    还有仓库顶点飘扬的,克洛维的血色独角兽旗帜。

    “下定决心了吗?”

    表情阴沉的玛缇亚斯开口问道,坐在煤油灯昏黄灯光侧的他双肘撑着扶手,交叉在一起的十指按在手背上,因为紧张而让手背微微有些泛青。

    艾登公爵一顿,冷笑着缓缓回头望向玛缇亚斯:

    “我还有的选吗?”

    “当然。”玛缇亚斯表情平淡:“我和安森·巴赫阁下接触过,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证据,能证明那起刺杀和你有关;所以您现在仍有选择的余地,去决定要不要立刻和克洛维开……”

    “证据?”

    艾登公爵的笑声更不屑了:

    “这种事情从来不需要什么证据!更何况我们原本就是敌人,唯一没让我们打起来的理由,仅仅是觉得这样不值得罢了。”

    “就像您说的那样,谁拿下卡林迪亚港,谁就能拥有瀚土之战的绝对主动权;而现在主动权在克洛维人手里;是否要掐死艾登,只取决于那位副司令的个人想法。”

    “而您,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感谢伟大的十三评议会。”

    面对艾登公爵的嘲讽,玛缇亚斯大使保持了沉默。

    “我不是来讽刺您的,玛缇亚斯阁下。”察觉到对方不太好看的艾登公爵,很快便话锋一转: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今晚您究竟能否派出足够的…巫师,而他们又是否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玛缇亚斯一声不吭,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

    “首先他们不是巫师而是施法者,是伟大的三旧神的忠实信徒;其次,因为某种…誓约的限制,我不能告诉您他们的准确身份和数量;我不是怀疑您会揭发他们,仅仅是一种保护手段而已,毕竟这里距离卡林迪亚港的大教堂真的很近。”

    艾登公爵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至于他们是否会暴露……”玛缇亚斯的语气犹疑了阵:“雨天和黑夜确实能提供一些掩护,另外他们已经接到死命令,一旦曝光就立刻击杀知情者。”

    “所以今晚…只有今晚,十三评议会将为您提供不遗余力的帮助。”

    “为您,为艾登,为了伟大的伊瑟尔…拿下绿茵谷,拿下卡林迪亚!”

    于是艾登公爵不再多问。

    三十分钟后,年轻的公爵紧握着腰间的佩刀从自己的帐篷中走出,走向被雨幕笼罩的黑夜。

    在那里,数以千计的身影正单膝跪在泥泞的地上,将武器和旗帜藏在怀中,放倒在地面…只将明亮的眼睛望向那个朝他们走来的身影。

    被万众瞩目的维克托·艾曼努尔沉默了片刻,随后拔出佩刀,对着所有人呐喊:

    “今夜,拿下绿茵谷!”

第七十八章 赢了!

    伊桑是个倒霉蛋。

    作为一名有三年兵龄的散兵,在风暴师这种东拼西凑组成的征召兵团里,绝对是稀有存在;尤其是在最高指挥官还是散兵出身的情况下,像他这种老兵原本应该很吃香的。

    但不知道是因为物极必反,还是因为自己之前偷藏战利品的事情被后勤告发了,结果就一直待在第四步兵团里,担任侦察兵和传令兵。

    甚至在这种暴雨如注的夜晚,其他新兵能在“欢送”了艾登军团一下午后躲进帐篷里,喝着滚烫的腌肉汤就着干面包,浑身不沾一滴雨水的睡个好觉,他却得在雨里站岗一直站到天亮。

    站在霉烂潮湿的街垒角落里,浑身湿透的伊桑拄着步枪背靠街垒,百无聊赖的看着满是弹坑瓦砾,空无一人的街道。

    对一支克洛维军队而言,军纪往往和待遇以及战争形势息息相关;一支补给稳定,历战无数,荣誉满身的克洛维正规军团,对作战频率和对伤亡的承受比例往往有着连帝国也惊叹的程度。

    至于征召兵团嘛…嗯,既然都是“征召来的兵团”了,那除了战场上不会一触即溃外,你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

    靠着还算稳定的补给和高额战利品分成,安森的风暴师军纪要比通常的征召兵团强不少;但很多时候也必须睁只眼闭只眼,不可能要求太多。

    像今晚这种在暴雨天放哨的任务,通常就算他躲到某个能躲雨的地方缩一晚上,也没谁会说什么。

    但不知道今天那个连他自己也总偷懒的团长究竟发什么神经,三番五次的警告自己如果违反任务的下场。

    心情郁闷到极点的伊桑喉咙抽动了下,低着头,右手轻轻拍了拍上衣口袋,发现那干瘪的纸盒里还剩下最后一根卷烟。

    哦?

    这意外的发现让倒霉的伊桑小小兴奋了下。

    虽然克洛维军规在夜晚禁止烟火——或者说任何一支军队都是这样——尤其是哨兵,因为很容易变成敌人的靶子,暴露目标。

    不过嘛……

    颤巍巍的叼着烟嘴,随手将烟盒捏扁扔地上的伊桑开始浑身掏火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潮的缘故,连着十几根火柴都没有划出火星来。

    “噗!”

    就在倒霉的伊桑再次感到郁闷的时候,一颗诱人的小火苗突然伸到他面前,兴奋的他立刻凑上去。

    “谢谢啊,我……”

    话音未落,吞云吐雾的伊桑的双眼就在微弱的火光中微微睁大。

    那颗诱人的小火苗并不是被点燃的火柴,而是漂浮着的。

    漂浮在一个家伙的伸出的食指指尖上方。

    倒霉的伊桑叼着卷烟,浑身一哆嗦,缓缓抬起视线。

    震惊的视线穿过缭绕的烟雾,视野中原本空无一人,满是弹坑和瓦砾的街道中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几百双眼睛穿过暴雨,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站在最前排,刚刚还为他点烟的“好心人”则默默的冲他微笑,托起的小火苗照在他脸上,露出了鬓角侧尖尖的耳朵。

    “我艹!”

    这是倒霉伊桑生前的最后一句遗言——在他被几十发铅弹撕成碎肉之前。

    ……………………

    类似的情况,几乎同时在所有风暴师外围驻地的岗哨反复上演。

    暴雨笼罩的绿茵城内,数以百计的身影从狭窄曲折的街巷中突然现身,借着黑夜和雨幕的掩护迅速完成集结,并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风暴师眼前阵地。

    这些分散在整个北城区,能够在黑夜中依然畅行无阻的精锐,才是艾登公爵大张旗鼓举行“出城仪式”的真相!

    当风暴师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耀武扬威的士兵,宏达的仪式和轰鸣的炮声中时,就很容易只注意的编制和规模,根本无法察觉到每支部队是不是比之前有所缩水…于是当所有人以为艾登军团已经撤离绿茵谷时,三千名精锐士兵和十三评议会的施法者早已在城内待命!

    首轮突袭,风暴师前沿阵地的的岗哨几乎在第一时间全灭。

    对之前占据着北城墙塔楼这个全城制高点的艾登军团而言,风暴师的一举一动,包括并不限于岗哨、布防范围缺口、兵力与火力配置强弱…全部都在艾登公爵的监视之下。

    因此极少数老兵即便来得及警觉,也根本来不及跑路,就已经被悄然绕后的伏兵包围或堵死在巷口街角,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只留下一滩被雨水冲刷殆尽的血迹,和泡在血水里的烟头。

    悄无声息的拔掉了外围的岗哨后,零伤亡的三千名艾登士兵夹杂着十三评议会的施法者们,在暴雨的掩护下,直接向风暴师外围阵地展开攻势。

    于是伴随着零星稀疏的枪焰,狂奔的脚步,刺耳的军号,刺刀与刺刀的碰撞,以及各种口音的咒骂与哀嚎……

    逐渐冰冷的伊桑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他被铅弹撕开的躯体不断溢出鲜血;倾盆而下的雨水混杂着血浆,渗入他早已扩散开来的瞳孔之中。

    目光微冷的精灵施法者站在他身旁,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珠落在了从他嘴角滑落的烟头上;面无表情的他缓缓蹲下,将尚未燃烬的卷烟叼在嘴角。

    右手食指的小火苗,就随着他吐出的烟雾飞速升空,在漫天的雨幕中炸开一朵炫目的焰火。

    一闪而过的橘红色火花,就像是一个信号,像是引爆炸弹的最后一根小火柴,撕开大坝的最后一朵浪花……

    当它熄灭的瞬间,整个绿茵谷都开始微微震动——数以千计的艾登军团就如同从破裂大坝中倾泻而出的洪水般,近乎疯狂的从北城墙正门和两处破口涌入城内,势不可挡的冲向风暴师的前沿阵地。

    很显然,“急于撤退”的艾登军团,是不会在临走前还记得帮卡林迪亚把城墙修好的。

    “神佑艾登——!!!!”

    响彻云霄的呐喊,随着数千名狂呼酣战艾登军团的冲锋炸响,在暴雨中奔腾不息。

    绿茵谷之战,迎来了圆满落幕前的第一枪。

    …………………

    “总督宅邸已经攻陷!只遭到少量抵抗,两侧阵地的克洛维人在不断后撤,鲁旺伯爵正带兵清剿据点内的残余敌军!”

    “左翼军遭到克洛维人顽强抵抗,先头部队伤亡惨重,二线后备兵正在与阵地内敌人纠缠;边路援军试图组织刺刀冲锋,被街垒守军用手榴弹击退;目前正与敌人交火,请求更多支援!”

    “迪克男爵已经突破克洛维人封锁,率领两队步兵连直扑仓库据点!男爵请求调更多后备兵支援西侧街道,表示只需再拨一个步兵团,他就能封锁仓库据点外围的街道!”

    “炮兵阵地已经全面铺开,射击诸元已经瞄准完毕,随时可以执行任务,对仓库据点展开一分钟无差别轰炸!”

    “侦察兵已控制北城墙塔与城镇周围所有制高点,未发现敌军炮兵阵地和任何方向增援,正持续对仓库据点和南城墙位置保持监视!”

    “风暴师西侧阵地已经被我军击溃,正在从街垒和防御阵地中节节撤退;我军伤亡轻微,沃邓男爵正率领他的步兵团不断进逼,对试图反抗的敌军进行重点打击!”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和枪炮声,一个又一个消息不断从前沿战场送到北城墙外的艾登军营。

    倾盆暴雨下,尽管年轻的艾登公爵拼命想要保持冷静,镇定自若,但冷汗还是不断随着雨水从鬓角、后颈和紧攥的双手掌心渗出。

    这是一场豪赌。

    尽管安森·巴赫生死未卜,尽管他对整个风暴师的部署了若指掌,尽管风暴师的兵力只有自己这边不到二分之一……但他们是克洛维人。

    他们是在和帝国正面硬碰硬也能不落下风,一战全歼伊瑟尔禁卫军团,只用两天灭掉七城同盟之一的克洛维人!

    这种级别的猎物,无论它现在看上去有多虚弱,都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警惕!

    更何况貌似兵力占优的艾登军团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各个连队每个士兵的平均弹药不到二十发,很多人连备用刺刀都没有了,只能继续用钝刀或者损坏的武器战斗。

    如果不能靠着兵力打出优势,接下来注定是要节节败退;以双方的人数对比全线溃败当然不至于,可一旦战败,注定要为“悍然撕毁协议”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过现在看起来貌似还挺顺利。

    靠着战前对风暴师的侦察和埋伏在城内的是三千步兵和精灵施法者,自己成功打了安森·巴赫一个措手不及,并且稳稳的控制了原先最重要的据点之一总督宅邸——占领了这里就等于占领了战场中线,之后就能毫无顾忌的投放兵力,不断的压缩风暴师的生存空间……

    直至将他们堵在一个又一个据点里,然后关门打狗。

    可即便如此,艾登公爵的脸色依旧严肃,没完全没有一丝胜利在握的喜悦。

    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

    风暴师花了两天时间建立的前沿阵地,仅仅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崩溃了三分之二,而且还丢掉了一连串的重要街垒和防守节点,以至于艾登军团能肆无忌惮的全线进攻。

    那些原本看起来异常坚固,甚至在艾登公爵心中已经做好付出两三倍伤亡的阵地,在艾登军团的全线攻势下崩溃的就像大坝决堤一样迅猛。

    从前线收到的情报来看,除了西线的风暴师守军进行了还算像模像样的抵抗外,剩下的守军恐怕并未进行任何有组织的抵抗,甚至一枪未放就开始惊慌失措的撤退了。

    这合理吗?

    这很不合理!

    按照玛缇亚斯提供的情报,这支克洛维军队虽然是征召兵团,但出资方和组建者却是卢恩和弗朗茨两大家族——前者是克洛维最古老的血脉,后者的家族领袖是克洛维的总主教!

    因此就算他们比普通的克洛维军队稍有逊色,战斗力也应该和帝国的军队持平,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能在鹰角城一战歼灭禁卫军团。

    而现在对面的克洛维军队却完全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那面独角兽旗帜,艾登公爵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卡林迪亚人的军队!

    太过顺利的战局让他心生警惕,甚至接连不断的拒绝了自己所有将领的增兵请求,死死地将五千人的后备军攥在手里,始终不肯再将更多的部队投入前线。

    哪怕他很清楚自己只要再投入一千人,以眼下的局势将得到多么诱人的战果。

    “您在担心什么?”

    看着年轻的公爵又一次将请求增援的传令兵赶回去,始终保持沉默的玛缇亚斯也有点坐不住了——这一战他同样投入了巨大的成本和风险,一旦暴露下场简直是万劫不复:

    “胜利的果实已经近在眼前了,为什么不去把它摘下来?”

    “因为它可能是个毒苹果!”

    艾登公爵冷冷道,被雨水淋透的长发下是一副极其复杂的神情:“克洛维的军队没那么脆弱,这肯定是个陷阱!”

    “也许是因为安森·巴赫死了呢?”玛缇亚斯问道:

    “他的确是和卢恩家族有些关系,但据我所知他应该只是个不怎么样的天赋者——你们人类当中的天赋者,也曾出现过同样是施法者的记录。”

    “可如果他没死呢?!”艾登公爵反问道: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诈死让我们主动进攻撕破协议,再用诱敌深入的手段将我们引到仓库据点周围击溃,那怎么办?!”

    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湿透了的传令兵突然闯进帐篷,急不可耐的朝二人喊道:

    “报告!迪克男爵和沃邓男爵已经彻底突破防线,目前正在围攻仓库据点,请求援军支援!”

    “什么?!”

    “这么快?!”

    目瞪口呆的二人异口同声的喊道,面面相觑。

    “看来伟大的原初之环,已经亲自将胜利送到您手中了。”玛缇亚斯望着艾登公爵,嘴角忍不住上扬:

    “所以…您还在等什么?”

    感受着身侧两双灼灼目光,拼命克制着内心冲动的艾登公爵面色变幻。

    十分钟后,嘹亮的军号声伴随着数千士兵的怒吼炸响;下定决心的艾登公爵除了卫队,将所有后备军统统投入了战场。

    冷眼眺望着远去的军团,雨中的艾登公爵紧攥刀柄,脸色狰狞到极点:

    “赢——了!”

第七十九章 出击

    “敌火来袭——!”

    伴随着密集的枪声,仓库据点内同步响起了卡尔·贝恩声嘶力竭的咆哮。

    并不算宽敞的据点内此刻已经是乱成一团,到处都能看见不同番号士兵匆忙的身影;口令声、脚步声,再夹杂一点骂骂咧咧的叫喊,和外面不停歇的枪声外加喊杀声…刺激着每一个瞪着双眼泛红的士兵。

    十五分钟前,约有不到两千名艾登人突破了中央防线,直接对作为风暴师大本营的仓库据点展开围攻。

    起初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建制完整并保持着良好组织度的第三和第四步兵团,依然能顶住敌人一轮一轮的刺刀冲锋,稳扎稳打的后撤。

    但对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艾登军团而言,一旦突破防线可就不仅仅是突破而已了——两翼的敌人在发现自己这边打开局面后,立刻将进攻方向朝中线转移。

    当两倍甚至四倍的敌人不顾一切压上来的时候,两个步兵团终于遭不住了…抛下阵地,迅速撤退到仓库据点周围寻求掩护。

    突破了防线的艾登军团像被扒开泄洪口的洪水一样,不顾一切的涌入进来。

    “北面广场已经失守,第三步兵团正在组织撤退,希望得到散兵火力支援!”

    “西侧街道两处街垒已经被攻克,第四步兵团请求撤退,否则将会被敌人两面包围,随时会被切断和据点联络!”

    “后线南城墙方向发现小股敌军在试图包抄,人数约为两个步兵连队,请立刻派兵清剿;否则一旦南城门陷落,我军将彻底失去撤退路线!”

    ……伴随着夹杂在暴雨中那雷鸣般的齐射声,趴在街垒后的卡尔·贝恩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一连串的坏消息差点儿砸蒙了。

    “该死的,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郁闷道极点的卡尔·贝恩一边指挥反击作战,一边在心底咆哮道。

    按照某位副司令大人“完美计划”的推演,对面的艾登公爵应该是个相当谨慎的家伙,除非有相当大的把握,否则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所以就算取得了一点点优势,他今晚最大的目标应该也就是击溃风暴师正面防线;最多最多依靠兵力优势,封锁风暴师各个据点之间的联系,展开包围网,再慢慢的一个个推掉。

    这是一种最大限度利用兵力优势,稳扎稳打的战术;也比较符合之前绿茵谷之战时,艾登军团对阵卡林迪亚的表现。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这样。

    “砰——!!!!砰——!!!!砰——!!!!”

    漆黑无比的雨夜中,巍然屹立的仓库据点宛若狂风暴雨中唯一的孤岛;数不清的滔天巨浪卷起暗红色的血浆和金红色的枪焰,不间断的试图将它撕碎,吞没。

    惊雷般的枪声不停地炸响,强行突破防线的艾登军团近乎是不顾一切的朝仓库发起攻势;一支不到三百人的队伍硬是顶着枪林弹雨,在两翼火力点的包夹下,向仓库北大门发起刺刀冲锋。

    两分钟后,这支冲锋队遭到全歼;暴雨掩盖了他们的惨叫和哀嚎声,被铅弹砸断的骨头,撕碎的肢体和血肉洒满了整个街道…但还是让仓库内的守军感到一阵余悸。

    很显然,现实情况和安森的预想出现了“一点点”偏差。

    随着艾登公爵彻底放出了最后的后备军,已经突破防线的艾登先头部队根本不打算继续等后续援军了,直接向风暴师防线内侧穿插,企图靠刺刀冲锋一路莽过去。

    而后线赶来的援军根本看不到先头部队的影子,连主攻方向都不清楚,只能大概从周围的痕迹和枪炮声判断主战场位置。

    再加上绿茵谷本就是个小镇,根本容不下两万多人互相厮杀;前路被堵的后排军队就能绕路,于是正面再度拉宽,整个军队摊开了像洪水一样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随着敌人越来越多,防守越来越力不从心的风暴师各个据点开始被潮水般的攻势分割,增援部队甚至来不及赶到战场,半道上就要展开线列和敌军交火。

    乱成一片的战场上,两支军队已经彻底绞在了一起,以连为单位陷入到各自为战的境地之中;充分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望着眼前只能靠枪焰判断敌人火力点的漆黑夜色和雨幕,忍不住想骂人的卡尔·贝恩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战场视野!

    之前的绿茵谷攻城战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战斗都发生在白天,那时的艾登军团控制着北城墙塔楼这个全城唯一的制高点,能够完全掌握战场局势和走向,并迅速向前线部队下达命令。

    当时战场的主动权可以说完全在艾登军团手中,卡林迪亚人就是在被牵着鼻子打,当然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是又快又恨还是慢慢折磨全凭心情。

    现在呢?

    现在这个能见度就算面对面站着,五米之外能不能看见人都不好说吧?更别提在塔楼上面了——这有个鬼的视野!

    只能从传令兵口中得到前线消息,勉强靠声响和枪焰判断实际的战场位置…现在的艾登公爵怕不是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铁定要赢了吧?!

    那要真是这样,他这么不顾一切的把军队全投进来也就可以理解了。

    特么才怪!

    “让第四步兵团尽快撤退,尽量拖住敌人的进攻速度,能拖一会是一会,重新在仓库西大门建立防线!”

    “北广场丢了?告诉第三步兵团没有支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撤退,仓库这边顶多能保证他们在撤到三百米之内的时候提供火力掩护!”

    “第二步兵团人呢?让他们把散兵连派出去,咬住那群窜过来的老鼠;他们爱干嘛干嘛,只要别让耗子们占领南城门就行!”

    “侦察连派出去,盯住南城门方向的所有的动静,一旦有任何情况立刻汇报!”

    枪炮轰鸣声中,少校参谋长不断的下达着命令,“镇定自若”的同时指挥着三个方向的战斗;沉着冷静的表情和果断的反应,让在场的风暴师官兵们感到无比的安心。

    虽然他自己慌到不行。

    作为一个“前上尉平民军官”——现在是少校了——尽管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替不少军官背了无数的黑锅,大大小小也打过不少仗,有胜有负,也算得上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了。

    但问题在于,卡尔并没有实际指挥过一个团,甚至数千人的作战经验。

    替长官组织军队,制定战术和事后背锅是一回事,亲自坐在这个位置上临阵决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让一贯小心谨慎的他感到了空前的压力,浑身上下的冷汗从开战到现在就从未停过…明明是在室内,但整个人已经快要彻底湿透了。

    还好…虽然风暴师的“溃退”速度比最开始计划还要更快,艾登军团更是不顾一切的全线压上,像脱了缰的疯狗似的扑上来;但正因为攻击面太宽太散,加上雨夜视野封锁,某种程度上甚至还缓解了风暴师面对的压力。

    双方对己方阵地五十米外的情况都属于睁眼瞎,除非派侦察兵或者部队去“点亮视野”,否则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甚至就算“点亮”了也需要等一会儿才知道。

    因此第一时间收缩了防线的风暴师,指挥效率要稍微比对面的艾登军团强一些…当然强得有限,但也极大的缓解了卡尔·贝恩的压力。

    毕竟在战场上即便是最坏的情报,也比没有情报要强一万倍——那意味着部队组织度已经濒临崩溃,指挥系统瘫痪,各作战单位已经无法得到任何有效情报或者命令,只能各自为战……

    接下来究竟是全线溃散、军队叛乱还是史诗大捷,都和他这个参谋长没关系了。

    至于为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参谋长,却要干副师长的工作…想到这里的卡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一阵有些沉闷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在所有人头顶响起。

    嗯?

    仓库内的众人纷纷一愣,抬头望向不断有碎屑和灰尘崩落下来的天花板,表情有些好奇。

    刚刚那个动静…好像不是排枪齐射的声音吧?

    更响,更闷,而且…怎么也不可能从自己头顶上传来才对……

    “不好,是火炮!”

    愣住了三秒钟的卡尔·贝恩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恐的朝周围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敌—火—来—袭!躲炮啊——!!!!”

    话音未落,暴雨中便传来一阵突破空气的尖啸——漆黑的十二磅加农炮弹撕开层层雨幕,精准无比的落在仓库据点的防御阵地上,爆炸的火光在那一瞬间甚至照亮了半个绿茵谷。

    混杂着残肢断臂的尘土瓦砾翻滚而起,又很快被暴雨淹没了痕迹。

    随着这一轮无差别轰炸戛然而止,漆黑的雨幕中再次传来了艾登军团狂呼酣战的咆哮,不顾一切的朝刚刚炮弹的炸点扑来。

    ………………

    于此同时,绿茵谷东线战场。

    伴随着连暴雨也挥之不去的呛人硝烟,艾登军团不要命的迎着风暴师士兵们的齐射发起冲锋,进攻那道看起来残破不堪,一冲就垮的街垒。

    但就是这道“一冲就垮”的街垒,在过去的三十分钟内死死顶住了艾登军团至少十轮进攻,并且让对面的街道上铺满了尸体,流进石板路缝隙间的血污甚至连雨水也无法全部冲洗干净。

    说实话,尽管是夜间巷战,艾登军团的表现也绝对不算差,突进穿插,徐进射击甚至刺刀冲锋全都有模有样,单兵战斗力和风暴师比绝对不差,部分老兵甚至是堪比克洛维常备军的精锐。

    唯一限制他们的,只有僵硬死板的战术和手中的步枪。

    常年和平繁荣的瀚土七城同盟,军事战术自不必多说,武器装备更是一个比一个烂;绝大多数只能装备从帝国或者克洛维购买的淘汰货,普通士兵的武器中更是掺杂着打猎用的猎枪,或者是射击距离很短的老式霰弹——也就是喇叭枪,以及乱七八糟的自制火器。

    虽然安森也同意武器不是战场上的决定因素——当然路德维希少将那种要另算——但一个拿着最新款博尔尼的散兵,要是对射都射不过只有二手前装步的瀚土线列兵,那他真的可以滚蛋了。

    恶劣的能见度加上极高的射击速率,让占据着兵力优势的艾登军团迟迟未能攻克东侧街道的防线。

    于是在耗费了大量时间也没能顺利攻克,并且自己人这边已经撕开中央防线之后,围攻的艾登军团果断抛弃了眼前的硬骨头,调头去进攻更重要的仓库据点。

    至于身后留下了一个敌人据点怎么办…那就扔给后面的援军好了,反正我们这边的伤亡也不小,就算立刻撤退待命也绝对说得过去。

    领兵的艾登军官如此想道。

    “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雨幕中突然响起了博尔尼清脆的铅弹出膛声,灼热的铅弹拽着雨水连同头盔一起贯穿了他的脑袋,从爆裂开来的右眼珠中冲出,死死嵌在了墙上。

    瞎了一只的眼睛的艾登军官“噗通!”一声倒在雨水中,拼命的想要按住脸上的伤口,可怎么也无法阻止一股股血浆从伤口喷涌而出。

    很快,鲜血四溢的他逐渐停止了抽搐;濒死之时还拼命朝军队撤退的方向伸手求救,却没有一个人回头;兴冲冲的艾登军团很快就在雨幕中消失了踪影,将他和所有死去的同伴一并丢在了原地。

    “唉?”

    打完收枪的莉莎从街垒后探出小脑袋,翠绿色的眸子瞪得又大又圆,朝街道望去:“好像…好像真的没人咯?”

    话音刚落,女孩儿的脸上就立刻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蹦着转过身看向正给自己另一支步枪装弹的安森:“安森猜对了,那些家伙全都扔下我们跑掉,去找卡尔了!”

    安森轻笑一声,捏了捏女孩儿红扑扑的脸蛋,深吸口气,站起身面向身后的士兵们:

    “全军就位!”

    “目标——艾登军团指挥部!”

    “风暴团——出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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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