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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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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该死的人

    “咳咳…总之…就是我好像…穿越了。”

    咳嗽着,强作镇定的安森自言自语。

    虽然他现在还很紧张很惶恐,只隐约还记得睡着时头很疼,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又导致了什么超自然现象……

    但自己就是穿越了!

    这莫名多出来的记忆,还有这身制服,这长相…连身体都不是原来的了!

    拼命抑制着颤抖的身体,安森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镜子”——纯银嵌边,刻有名字和纹章的铭牌,反光的镜面勉强能看清长相和身影。

    黑发棕眸,肤色偏白,有些瘦小,长得像个音乐家。

    紧张的视线微微向下,落在那串名字上;那绝不是他记忆力的任何一种符号,文字或者字母,但他就是认得出来:

    安森·巴赫。

    嗯,更有音乐家那味儿了…安森想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

    名字的尾缀是三只相叠的圆环,上二下一,记忆中这是属于一个叫“秩序教会”的标志。

    深吸一口气,安森将铭牌重新扣在制服左胸。面前是张拼接木桌,打翻的墨水瓶让深黑色的墨水浸满了三分之二,堆在桌角的一沓册子全都被浸透。

    就连他身上的制服也有大片墨迹,浸满衣袖,只有摊开在木桌中间的日记本得以幸免。

    潦草的文字写满了足足两面纸——那是他在意识到自己穿越的一瞬间,拼命记下来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讯息,加上数不清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为了甄别两世的记忆也为了迅速弄清眼下的境遇,本能拿起了上辈子当文案写计划书的“职业素养”。

    安森·巴赫,出身克洛维王国中央行省乡下,低阶贵族,王国陆军上尉军官,秩序教会信徒;

    12岁前往王都教会学院进修,16岁被发现“具有特殊天赋”,进入王家军事学院进修,次年,授见习尉官衔;

    进修四年以优异成绩升至中尉,被派往南部要塞“受训”,为期一年;

    此外在军队期间,他还“疑似”加入了某个见不得光的,异端巫师组织……

    看着日记本上自己速记下的内容,安森感觉自己嘴角都在抽搐。

    他随着一些记忆片段草草翻了下日记本,上面满篇都是关于一个叫“旧神派”的地下组织的内容,还有“自己”在各种“震惊”中不断变幻的想法。

    “真神”、“魔法”、“历史的真相”、“血脉的起源”、“变革的时代”……这个和自己同名的身体,一点也没因为无意中牵扯上不该碰的东西而恐慌,而且很清楚一旦自己的行为被曝光,等待他将是何等凄惨下场。

    正好相反,日记里,那激动的心情简直能从文字中溢出来了,记忆的片段中也能感觉到类似的情绪。

    这傻小子么…明明也算个正经人,非得写什么日记?

    还把心里话都写在日记里!

    咳嗽两声,安森重重叹了口气。

    这幅身体的“前主人”应该在南部要塞的“实习期”结束后,以军事学院毕业生和上尉军官的身份加入王**队。

    运气好也许能在学院留职或者进后勤部门,前途光明;惨一点儿的话,就是他的“业余兴趣”曝光,以异教徒的身份被抓住处决。

    记忆中这个“秩序教会”的处刑方式挺独特,不是枪毙也不是火刑柱,而是被绑在蒸汽机的排气阀上,蒸熟了再送上天堂……

    安森打了个哆嗦。

    弄清了来历,接下来就是目前的处境;安森环视了一圈周围——自己坐在一个帐篷里,身后就是床铺,木桌下放着行军囊,几本书外加餐具,一柄军官佩刀靠在桌角。

    深呼吸,鼻尖和口中是灰尘,混杂着硝烟和火药气息的晨雾,让本就不舒服的喉咙更难受了。

    圣徒历九十九年,赫瑞德帝国以边界纠纷为由宣战,同时从西部,北部和西南三个方向入侵克洛维王国。

    按计划返程的“安森·巴赫”出发第二天就得到一个坏消息,北上的必经之地雷鸣堡——兵站,仓库外加要塞——遭受突袭,旋即失守,被一支小股赫瑞德帝**队占领。

    然后他就“主动加入”了一支被火速派来夺回要塞的军队,成了“雷鸣堡第一征召军第一步兵团”的“督导副官”。

    这里是战场,自己正待在雷鸣堡要塞外的攻城营地里。

    但很奇怪:这是个驻扎着几千士兵,拥挤到水泄不通的的军营,周围却安静的出奇;马蹄,踏步,呼喊,排枪…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能隐约听到远处隆隆炮声,死寂的宛若一座坟墓。

    为什么?

    按着不舒服的喉咙,安森摇摇头将疑问抛在脑后。

    现在没心情关心这些身外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堆讯息——适应新身份,弄清穿越时这具身体发生了什么,他的人脉关系网,还有怎么解决日记里那个“业余爱好”…这都需要时间。

    反正自己这边才是攻城的一方,用不着担惊受怕敌人进攻;自己也只是个小小的步兵团团长副官,开战了服从命令就行。

    总不至于自己刚穿越过来,就要扛枪上战场吧?

    “嗯,不至于不至于…咳咳咳……”

    安慰着依然紧张的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的安森决定到外面军营转转;和尽可能多的人交流互动,有利于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万一被发现什么纰漏,人多嘴杂的场合也方便自己找借口搪塞遮掩。

    保持冷静,不慌,军官身份是最好的掩护,普通士兵不会盘问自己;身为团副官,躲帐篷里“玩失踪”才更容易引起怀疑。

    扶着桌子起身,安森顺手将那本要命的日记本合上,想着藏在哪里比较合适;随身携带肯定最安全,但万一不小心……

    “嗯?”

    错愕的目光凝视着日记本封皮,明显是浸染上去的暗红绝不是墨水的颜色,也比墨水更加的粘稠……

    血迹?!

    隐约猜到的什么的安森,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上的制服——克洛维王国制式军官冬装,和墨水一样是黑色,但依然能察觉到上面些许的血红。

    “这…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一颗不明物体“趁机”从他的喉咙里冲出,掉在日记本上。

    视线落在上面的瞬间,安森的瞳孔骤缩了下。

    那是一个小小的,落在地上就找不到的…铅弹碎片。

    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静的帐篷内,惊魂不定的安森用力吞咽了下还在隐隐发痛的喉咙。

    吞枪自尽?不,不对…自己从记忆和日记里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的动机。

    他瞥了眼腰间的配枪,革制枪套紧扣着枪把;总不至于自杀了,还能想着原封不动的装回去。

    不是自杀,就只能是被人灭口…在到处都是荷枪实弹,戒备森严的军营里,用枪打死一名军官……

    冷汗从安森的鬓角划过,突然间,他觉得外面的死寂简直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哪怕立刻有人冲进来要杀自己,都比现在让他安心一万倍!

    “噗通!”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安森猛地回头,一道身影冲进了帐篷!

第二章 新情况

    来不及思考了!

    黑影冲进帐篷的瞬间,安森几乎纯本能的将右手伸向腰间,精致的木握把紧紧贴合掌心,大拇指熟练的掰开击锤。

    拔枪,瞄准。

    下一秒,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彼此。

    安森突然间很感激某个让自己“魂穿”,而不是“身穿”的存在——不管他是不是傻,起码反应能力和身体素质,都比穿越前的自己强不知道多少倍。

    冲进来的人穿着和安森类似的军装,但破损了不少,脸上身上都尘土和血迹,乱糟糟红发下是一双同样紧张的眼睛。

    他就这么笔直的站在那儿,端着的枪口顶在安森胸前,肩上还背着一只上了刺刀的步枪。

    从恐惧中恢复的安森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的衣服——看样子也是个克洛维王国的军官,应该能问问情况;虽然也可能是敌人假扮的,但多少得试试。

    “呃……”

    “您还真在这儿啊,我的副官大人!”

    没等安森说完,对面的军官直接抢断,一脸的难以置信:“没收到撤退命令吗?!”

    “撤退?”

    安森有些困惑的看着他,握枪的右手缓缓落下。

    不对吧,自己这边才是进攻方啊?

    “对啊!雷鸣堡里的骑士老爷们趁着大雾冲出来了,阵地被打穿了;跑了,全都跑了,溃散的撤退的,到处都是,武器扔了一地…现在,现在可能就我们第一团还没撤出去了!”

    “一团的人,像没头苍蝇啊!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聚在一起,总算没变成溃兵!还以为你肯定早就撤退了,以防万一过来看一眼,没想到……”

    看着情绪激动,满脸冷汗的军官,一段一段的记忆在安森脑海中闪回。

    卡尔·贝恩,雷鸣堡本地人,陆军上尉,第一步兵团一营营长。

    基本上在“前安森”的印象中这是个很靠得住的老兵,加上对方比他年纪大,军衔相同,对他相当信任。

    “现在部队在哪儿?”

    抬手打断看起来比自己还紧张的卡尔,安森沉声问道。

    眼下自己除了相信对方,好像也没别的路可选——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那现在外面绝对到处都是敌人和溃兵;不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孤身跑进战场绝对是找死。

    “炮垒阵地,在防线后方,还有条战壕能从我们团的阵地直接通到那边。”

    喘了口气,卡尔·贝恩收起枪:“我通知了所有人在炮垒附近集合,外面大雾还没散,帝国的骑士老爷们,和他们的渣滓兵一条战壕一条战壕的在搜查,一时半会还搜不到那么靠后的位置。”

    “你多久前通知的?”安森继续追问。

    卡尔迟疑了下,皱着眉:“嗯…十五分钟前?这会全团应该已经全都知道了,正在向炮垒阵地集合。”

    “帝国的军队呢?”

    “差不多也该到这边来了。”

    那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得赶紧离开这里。

    至于之后是和大部队汇合还是干脆当逃兵…那是下一步的事情!

    确认计划,安森立刻开始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话是这么说,除了日记本,佩刀和左轮手枪,他也没什么要带的。

    “把你的配枪收起来,留着以防万一吧。”

    一边说着,卡尔将自己背着的步枪卸下,递给安森:“利奥波德步枪,捡来的,先用这个。”

    安森微微颔首,双手接过武器。

    这是支长度一米五左右的单发步枪,算上刺刀有将近两米高,泛着冰冷光泽的金属枪管被固定在纯木的枪身上;末尾枪托中央刻着和安森铭牌相同的,三圆环相叠的图案。

    握住步枪的瞬间,安森脑海中一段段碎片式的记忆逐渐融合;在卡尔·贝恩略有些错愕的瞩目下,他熟练的拽开旋转后拉式的枪栓,接过递来的纸壳弹,上弹完毕,再将枪栓拉上闭锁弹膛。

    一气呵成。

    “这破玩意儿你居然会用?我看好多人都不习惯这种后膛装弹的。”卡尔有点儿意外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王都来的!”

    安森不经意的笑了笑,似乎随着脑海中一段段记忆碎片逐渐融合,自己对身体掌控程度也在不断提高。

    反应速度,体能水准,乃至惯用手和在军队中训练出来的本能,原本需要查阅才能确认的“文案”,现在彻底融入到安森自己的意识之中,让他真正成为了这副“新身体”的主人。

    安森看向卡尔,顺手将日记塞进胸口:“走吧。”

    “走!”

    卡尔连连点头,他是真的一分钟都不想等下去了,转头朝帐帐篷外走去。

    就在这一瞬间,紧跟在卡尔身后的安森身体突然一震,撕裂般的触感在太阳穴下,“嗡!”的一声炸开。

    头痛!

    像被刺刀贯穿,然后马上要炸开一样痛!

    痛到咬牙切齿的安森猛地按住额头,痛苦却像潮水般蔓延到了双眼;那刹那间的,撕裂般的触感,让他仿佛能看到眼瞳被刀尖刺破,被挑开,搅碎,钻入,贯穿的情景!

    冷汗,如雨水般划过鬓角。

    安森隐约记得穿越时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但疼痛程度要比记忆中强烈一千倍,一万倍!

    他想先站稳脚步,身体却还保持着刚刚向前迈步的姿势。

    “噗通!”

    失去平衡,跪倒在地的安森死死捂住头;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正随着撕裂般的剧痛涌入他的意识。

    听到身后声响的卡尔瞬间蹲下,端起步枪的同时用余光扫向身后。

    没等他转过身,就瞥见道黑影从自己脖颈下猛然间穿过。

    再回过神时,修长的枪身已经架在了他右肩,枪口对准帐篷外。

    “砰!”

    巨大的声响伴随喷涌而出的枪火硝烟,猩红血花在被打穿的门帘上绽放,帐篷外响起一声有人倒地的声响。

    弥漫的硝烟稍稍吹开帐篷门帘,稍稍能看清那倒在外面战壕里的身影——蓝白相间的军装,左臂肩膀上白地金色鸢尾花纹章,混杂了鲜血和泥土的颜色。

    帝国的士兵?!

    惊惧不已的卡尔·贝恩瞪大了眼睛。

    就差半步…如果自己刚刚没停下,恐怕就被这躲在外面的渣滓一枪给……

    “唉,你是怎么发现…唔!”

    话没说完的卡尔被安森直接捂住嘴,猛地推到身后;空出来的右手立刻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隔着帐篷门帘对准敌人刚刚倒地的位置,再次扣下扳机。

    “砰!”

    又是一声巨响,帐篷里弥漫的硝烟快浓到看不见人了。

    但安森却看得一清二楚。

    不仅仅是眼前,刚刚他的视线穿过了帐篷门帘和土墙,无比清晰的看到躲在外面,一前一后,伺机偷袭的两个敌人。

    透视?

    不…不仅仅是这样,自己并不是“看见”了,更像是将自己周围的一切,无分巨细映射在脑海中的画面。

    就像现在安森不用转头,也能“看见”身后的卡尔正一脸震惊的盯着自己。

    保持着最后开枪时的姿势,安森内心的震惊程度一点也不比对方少多少。

    这是什么?异能?魔法?金手指?

    出现的前兆和穿越时有相仿的症状,难不成其实是某种“魂穿”副作用?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惶恐,微微喘息的安森表情有些僵硬的扭过头,和还处在震惊中的卡尔四目对视:

    “出发!”

第三章 血脉之力

    “砰——!砰——!”

    两次枪声,一前一后,划开了清晨战场的寂静,但很快又重归死寂。

    一名帝国的军官停下脚步,望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皱着眉头;经久不散的晨雾,能见度低于十米,发生了什么根本无法判断。

    “你!”他看向身旁一名军士:“带着你的班,去侦察一下情况。”

    “遵命!”

    “其余人——收拢队形,成两列纵队,沿战壕前进!”

    “遵命——!!!!”

    稍有些凌乱但气势很足的声音,在大雾中久久回荡。

    与此同时,撤退的安森和卡尔根本没来及跑多远,就近躲在一处战壕拐角的掩蔽部下面。

    这是个在战壕土墙上挖出洞,几块木板叠起来的简易掩体;旁边还堆着些零散的物资;躲在里面的两人,顺手将两具尸体也藏了进来。

    “帝国的渣滓们在前面,差不多得有一个连。”

    死死抵着身后的土墙,面色有些难看的卡尔·贝恩扭头看向安森:

    “这下麻烦了,从这儿到炮垒阵地的话没法绕路;得等他们先走然后跟在后面,否则就要爬出战壕,闹不好一露头就被…脚步声,有人来了!”

    “六个。”竭力保持冷静的安森抱着枪,眼睛一眨不眨。

    他背对着土墙,脑海中却能清晰的“看见”:一小队帝国的士兵,从自己右侧身后的战壕,微微俯身向这边移动。

    大雾和狭窄的环境让对方十分小心,中间四人两两并排,前后各一人,随时确保每个人都在彼此的视线之内。

    目光警惕,故作镇定的军士;双腿发软,紧张不安的新兵;浑身放松,不当回事的老兵……

    他们的表情、姿态、步伐、一举一动,乃至他们周围大雾有多浓,能注意到多远的位置……

    安森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现在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安森也不觉得自己能“看”得这么一目了然。

    保持着冷静,他一边测算着双方的距离,同时思考这绝对不正常的“金手指”到底是个什么。

    该不会…不会和“前安森”的业余兴趣:什么“魔法”、“真相”、“不可直呼其名的旧神”有关吧?!

    掩蔽部外,大雾中脚步声越来越近。

    后背紧贴着战壕,听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声响“擦肩而过”,卡尔·贝恩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暂时不再“胡思乱想”的安森,也开始认真观察外面的动静。

    果然…对方发现了帐篷外的血迹:领头的军士朝周围扫了几眼,让一个新兵守在帐篷外,自己则和老兵进了帐篷。

    另外三人则在战壕拐角处放哨,和安森藏身的掩蔽部只有五步之遥。

    冒头,就会暴露;

    枪响,就会被包围;

    帐篷外的新兵和另外三人隔着将近十步的距离,看不太清但还是能分辨人影;进帐篷的两人不可能在里面待太久。

    所以要么赌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等他们自行离开;要么…就用更主动的方式。

    不能惊动帐篷里的两个人,不能被帐篷外的新兵发现;在这前提下,干掉一定能在自己撤退时察觉到的那三名敌人。

    机会只有一次…安森紧抿着嘴,一份步骤清晰的计划草案,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抬起右手,将刺刀从步枪卡槽上掰下,发出一声轻响。

    “咔哒。”

    声音响起的瞬间,无数的情景涌入安森的意识:

    帐篷里的军士和老兵,困惑的扫视着空荡荡的帐篷;

    抱着枪的新兵,紧张兮兮的来回扫视,目光扫向了战壕另一端;

    放哨的三人有一个隐约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向掩蔽部走来,另外两人依旧站在原地,枪口垂在脚旁,面对彼此小声说笑;

    表情困惑的士兵放慢了脚步,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四下张望,背对着身后的两名同伴;

    一步一步,逐渐靠近掩蔽部。

    “噗、噗、噗。”

    脚步声愈发清晰,紧张的卡尔心跳基本停止。

    “噗、噗、噗。”

    脚步声停下了。

    无意间低头的士兵猛然瞪大了眼睛,看见了拐角处的掩蔽部。

    “噗!”

    下一秒,他的脖子上就突然“变”出一柄刺刀!

    雪亮的利刃贯穿咽喉,濒死间挣扎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叫喊;紧握刀柄的安森直接将他拖到身后,借着重力将刺刀拔出。

    六步之外,两个还在说笑的士兵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一切,安森毫不犹豫的快步上前,染血的刺刀从最近的一人嘴巴里贯穿而出。

    被突发状况惊到的最后一名士兵,没得来及喊救命就被安森一把捂住。

    下一秒,死死盯着安森的他后颈一痛;躲在后面的卡尔·贝恩,用利刃撕开了他的喉咙。

    紧张到快喘不上气的卡尔·贝恩和安森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将怀中的尸体扔向身后的战壕,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待到站岗的新兵将目光扫向这边,看到的只有浓浓大雾。

    静静的战壕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切看起来和刚刚都没有任何不同。

    紧跟在安森身后的卡尔,这会儿已经惊到快说不出话来了。

    安森·巴赫这家伙…他根本不是人!

    六个人,眨眼间被干掉三个,剩下的还不知道自己这边已经减员半数。

    还是因为面前这家伙没动手!

    说真的,哪怕安森刚刚直接冲出去,一枪一个,把那六个渣滓兵全毙了,自己毫发无伤…卡尔觉得,他大概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吃惊。

    “怎么了,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

    卡尔慌慌张张的摇头,略带谄媚的表情让安森有点儿发毛:“您…刚刚那个,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血脉之力?”

    安森微微皱眉。

    所谓的“血脉之力”,是一种稀有的,由血脉遗传而拥有、继承的力量;形式和特点因人而异,不同血脉间传承的力量更是天差地别。

    血脉是否足够古老,是只继承了稀薄血脉的“杂种”亦或者高贵的“纯血”,都会对这份力量的强弱产生影响。

    因为太过稀有,加上克洛维王国几乎所有拥有血脉之力的人都是贵族,也自然而然的被看成是“贵族阶级”的象征。

    而且这种力量的继承和觉醒是有概率的…安森知道这些,是因为他身体的前主人很早就觉醒了血脉之力,才能被军事学院青睐,十六岁就当上了见习尉官。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在克洛维王国西边,那个强大的“邻居”赫瑞德帝国规定:任何人,无论贵族或是平民,一旦觉醒了血脉之力,立刻就能被册封骑士!

    奇怪的是,“前安森”似乎对这份天赋并不以为意,记忆中也少有他想起这件事的闪回,并且“血脉之力”有着某种特定的使用方式,使用前兆也和自己当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所以自己这种特殊的“异能”,绝对不是血脉之力…微微点头,安森表情严肃的看向卡尔·贝恩:

    “没错,这就是我的血脉之力——五米之内,任何的声响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哦…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第四章 炮垒阵地

    借着大雾掩护,二人在战壕间快速穿行,躲避着帝国士兵的搜索。

    偶尔碰到落单放哨的敌人,安森也尽量选择绕路;万不得已再想办法干掉对方,然后迅速离开,以免引发警戒。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份“谨慎”有点多余:敌人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成规模的部队都在以连排为单位,向相同的方向快速集结。

    很显然,敌人现在很忙,忙到没工夫搭理他们这两个“小目标”。

    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敌人达成了战斗目标,下一步就是开始更大范围,更仔细的开始打扫战场;到时候大雾散去,自己和身后的卡尔只能被堵在战壕里被乱枪打死。

    另一方面,安森发现他自己开始逐渐习惯这一切,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不久前他还因为“穿越”而惶恐不安,紧张到心脏都快停止跳动的地步。

    现在他却能冷静的在战场穿梭,心平气和的杀死挡路的敌人,仿佛习以为常。

    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安森在心底叹了口气。

    除此之外,就是某个家伙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停下脚步,稍稍侧目的安森,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卡尔·贝恩,对方热切无比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就像原以为只是随手捡了枚硬币,却发现居然是什么不得了的古董一样。

    三十分钟后,几乎算是从“敌占区”大摇大摆走过去的两人,终于抵达了围攻阵地最后放的炮垒阵地。

    这是一座相当粗糙的临时性工事:没有顶,主体是堆砌压实的加高土墙和碎石块,正面堆放着大量沙袋,外加明显还没修完的防护墙和炮位。

    虽然看上去貌似是个没修完的豆腐渣工程——当然这么说也没错——但它依旧是一座防御措施完整,能顶住敌人正面炮击,容纳八到十二门火炮的坚固壁垒。

    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炮垒阵地,逃过一劫的安森和卡尔都心生不少安全感。

    保险起见,二人并没有立刻上前;猫着腰的卡尔·贝恩在前面侦察,紧随其后的安森虽然很清楚炮垒内没有敌人,依然端起手中的利奥波德步枪掩护。

    紧张的望了望周围,卡尔深吸一口气:

    “咳咳咳!”

    声音刚落,卡尔·贝恩立刻躲到掩体后面,匍匐倒地。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炮垒内传来。

    “吾王…奥斯特利亚!”炮垒内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听到口令的卡尔长舒一口气,朝安森点点头,然后拍拍尘土爬起身,朝里面喊道:

    “他女儿真棒!”

    “……”安森。

    很快,七八个面带喜色的列兵们从掩体后走出,前簇后拥的将安森和卡尔两人带进了炮垒。

    炮垒阵地内,看到二人“归来”的士兵们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还是难以掩盖内心的不安和慌张。

    或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归来的两人,兴奋又有些呆滞的等待着什么;或是三位成群的围在某个角落,窃窃私语;或是瘫坐在防御工事后面,紧攥着步枪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表情不一而足,但都是一样的恐惧。

    看着那一张张陌生又差不多的脸,安森大概能猜到因为什么。

    军队全线溃败,加上浓浓大雾,谁也不知道正在扫荡阵地的敌人何时冒出来;又是不是会在撤退的时候,和敌人迎头相撞。

    不对,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向哪里撤退…因为那个“前安森”已经遇害,而自己这个“督导副官”根本不知道什么狗屁撤退命令!

    全线溃败更不知所踪的主力军,势如破竹的敌人,仅剩一团的残兵,封锁视线的大雾,毫无计划的溃退……

    在如此绝望的背景下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所有人逃命时没忘记自己的身份——虽然一个个看上去狼狈不堪,但都没有把枪扔下,同时在撤退后依然能保持原本的编制,说明尽管士气低落,但组织度还在。

    当然,这大概不是因为纪律严明,而是好多人和刚刚的安森一样,还没弄清发生什么,就被带到了这里;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军官们也不会傻到特地告诉士兵们“我军败了”。

    除此之外…他们现在藏身的地方,是炮垒阵地。

    炮垒阵地里有什么?

    轻重火炮,弹药仓库,应急物资…哪怕这些都在主力军逃命时搬走差不多了,它依然是一座易守难攻,有较为完整的防御工事,能顶住火炮轰击的坚固堡垒!

    “卡尔·贝恩上尉。”

    “嗯?在!”

    听到身后声音的卡尔连忙转过身来,看着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安森,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摇摇头,安森朝散在周围的士兵们扫了眼:“那个…让士兵们先集合吧。”

    不管接下来要怎么做,自己都需要这些人的力量——那么就必须尽快弄清,自己这边到底有多少战斗力。

    “好。”

    话音落下,面朝士兵们的卡尔立刻站的笔直:

    “第一战列步兵团,全体听命——三列横队,紧密阵型,集合!”

    “是——!!!!”

    散乱在堡垒内的克洛维士兵们,压着嗓子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声响。

    一分钟后,一个五十米宽的三排横队出现在安森面前。

    “现在汇报全团人员情况,一营一连!”卡尔·贝恩继续喊道。

    “在!一连一排、二排、三排,已全员抵达,无缺员!”

    “二连!”

    “已全员抵达,无缺员!”

    “司务长约翰·内斯!”

    “在!”

    ……接下来卡尔又点了几个军官和军士的名字,在得到答复后,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安森:“嗯…很好,算上我们俩全团都到齐了!”

    都到齐了?

    看着像松了口气的卡尔,又看了看面前像在等自己说些什么的士兵们,安森险些怔住。

    按照他记忆中对克洛维王**队编制的了解,一个满编列兵团应该下辖两个营,外加一个散兵连和一个掷弹兵连。

    两个营各下辖两个步兵连,总计六个连,六百到八百人左右的兵力。

    所以这个“第一战列步兵团”其实是号称一个团,实际只有一个营两百多人的兵力是么?!

    安森突然又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回过头困惑的看向卡尔·贝恩:

    “对了,团长呢?”

    话音刚落,看着卡尔奇怪的目光,安森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因为在“前安森”的记忆力,就没有关于团长的印象!

    糟了!

    安森的心弦瞬间绷紧。

    “团长?算了,先别管什么团长了。”

    卡尔先是面露困惑,紧接着摆摆手,像是对这“小小的语误”毫不在意般,目光灼灼的着安森:

    “安森·巴赫副官,现在请您立刻宣布雷鸣堡征召军指挥部,留给我们第一团的命令吧!”

    啥?

    这次安森是真的怔住了。

    自己根本就没得到撤退命令,什么连发生了什么也几乎一无所知,这一点特地来找自己的卡尔·贝恩应该很清楚才对,那他究竟为什么……

    等等!

    望着卡尔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安森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了。

    一开始来“救”自己,是因为他也没得到撤退的命令,不知道该向何处突围又该撤退到哪里,所以必须要碰碰运气;

    而现在,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血脉之力”,能让自己在敌人的搜索中逃离战场,那就能带着整个团一起撤离!

    当然,不可能是所有人,二百多人集体行动肯定会暴露目标…但借着混战、大雾和战壕的掩护,多少能让一小部分人顺利逃亡。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说是指挥部的命令,当然是为了稳住士气。

    到这一刻安森终于明白了,卡尔·贝恩用那种看救星一样的眼神看自己的原因。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怔在原地的安森逐渐恢复正常,看着卡尔那略有些讨好的表情,微微点头,将视线缓缓地转向面前的士兵们。

    他望着他们,望着那一双双好奇中透着不安,慌张和恐惧的眼睛,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着。

    不能撤退,绝对不能撤退…脑海中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不停地提醒着安森。

    “…在敌人的威胁下撤退,是一项严肃且困难重重的工作——路线,目标,掩护和详细的计划,缺一不可;你要说服惊惶失措的士兵们在死亡关头,严格执行最能保全多数人性命的命令;你要让他们在逃命之外,依然将服从指挥,保持编制为第一要务……”

    “…无序的,无准备并且无计划的撤退,必定将不可逆转的演变成溃散;你的军队将随编制解体而不复存在,你和你的士兵将从战士成为被敌人狩猎的目标,伤亡将从百分比变成被全歼……”

    所以,绝对不可能撤退。

    “现在,我——第一步兵团督导副官,安森·巴赫上尉,向大家正式宣布,雷鸣堡征召军指挥部所下达的命令!”

    扯着嗓子的安森,用全身的力气喊道;他拼命克制着内心最后的一丝不安,将所有的顾虑抛到脑后:

    “雷鸣堡第一征召军,第一步兵团……

    于炮垒阵地,就地坚守待援;

    配合援军,将试图突围的帝国敌军……

    全歼于此——!”

第五章 转进的前提是胜利

    “原地固守?就在这炮垒阵地…你疯了么?!”

    炮垒阵地内,卡尔·贝恩特地找了个士兵们不容易发现的墙角,压着嗓子对安森吼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当听到安森宣布命令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光是他,全团的士兵都惊呆了。

    区区一个步兵团,居然在主力军全线溃退不知所踪的情况下,还准备坚守阵地全歼敌军……

    哦…不对,他们只有两个连而已,连一个团的兵力都没有!

    这王都来的家伙犯什么神经呢?!

    “卡尔上尉,你先冷静下。”

    安森望着对方,表情严肃:“我知道你现在很紧张,但请你相信我,这绝不是什么一时冲动的想法,而是在观察了目前的情况后,通过缜密思考做出来的计划……”

    “计划?你计划着大家一起送死?!”

    死死盯着面前“完全不慌”的安森,卡尔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原本以为找来了一个救星,说不定能尽量多带几个人活着逃出去,没想到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个……

    “相信我,这是尽量让更多人活下来最好的办法!”

    安森的眼神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这样吧,如果你是对面雷鸣堡要塞的守军,你该怎么做?”

    “什么?”

    “如果你是雷鸣堡守军指挥官,要塞外是兵力比你多几倍的敌人;现在趁着突如其来的大雾,你会带着所有军队冲出要塞,发动一次不知是否能成功的突袭吗?”

    卡尔·贝恩沉默了。

    “……应该…不会吧?”

    “对,他们不会这么干。”安森点点头:“就算突袭成功,可如果被我们趁机夺回要塞,这场战斗也是他们输了——所以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敌人都不会这么做。”

    “假定…敌人用一半兵力发动这次突袭,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敌人的目的?

    逐渐冷静下来的卡尔陷入迷茫之中,从醒来时发现全军溃败到一路奔波逃命,他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夺下了克洛维王国一个关键要塞的敌人,趁着大雾天突袭是为了什么?

    “求援?”

    “很有可能。”安森立刻露出了十分肯定的表情:

    “但现在突袭的太顺利了,直接夺下了整个围攻阵地的他们,还会只想要突围求援吗——我认为不会。”

    “当敌人发现我们全线溃败之后,我认为他们肯定不会再局限于求援和被动防御,而是趁机反攻,进一步削弱我们夺回要塞的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四目对视之下,安森等待着卡尔的答复。

    望着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微微有些发抖的卡尔·贝恩,发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虽然安森是在问他,但实际上已经将答案告诉他了——要削弱要塞被夺回的可能,敌人会怎么做?

    当然是攻占炮垒!

    只要占领了这座炮垒阵地,敌人据守的雷鸣堡就不再是孤立的要塞,围攻将处于被面临两面夹攻的境地。

    那可就不仅仅是丢失阵地这么简单了!

    “卡尔·贝恩上尉,相比夺回要塞,你更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捡回一条命,这我明白。”深吸一口,安森刻意向前探头,拉近双方的距离:

    “但这场大雾随时都有可能散,我们事先也没有撤退计划;一旦被敌人发现,从逃命变成溃散…那才是死定了。”

    他的语气十分恳切。

    穿越前的安森只是个在大学里参加过军训,热衷战略游戏,偶尔听听讲座看看新闻,和战争绝缘的普通人。

    但这一世的“安森·巴赫”,却是一个从十六岁进入军事学院,接受了合格的军官教育,并且在重兵把守的要塞“受训”一年,即将毕业的预备军官。

    多亏是“魂穿”,让安森完整继承了身体前主人的记忆,才能让此刻的他十分确信:没有事先准备、仓促且慌乱的撤退,一定会在敌人追击下迅速转变成溃散。

    战斗,会变成单方面的屠杀!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固守待援?”

    卡尔的表情有点儿无奈,他也清楚这么仓促跑路的风险有多高:“万一没有援军,或者来晚了怎么办?”

    “很简单,我们不需要援军。”

    “不需要?!”

    “不需要!”安森加重了语气:“你觉得能躲过边境封锁,突袭拿下雷鸣堡的敌人能有多少?一千还是两千?照最坏的打算,外面也顶多只有一千人。”

    “一千人…那也是将近两个个团的兵力!”卡尔忍不住道:

    “我们连一个团都没有呢!”

    “但我们有炮垒阵地,何况敌人未必会动用全部的兵力进攻这里!”

    安森终于露出了一丝自信的表情:“趁着大雾发动突袭,敌人不会携带任何重武器,弹药也不可能很多,论火力是我们这边占优。”

    “你说的轻松,雷鸣堡可是有要塞炮的!”

    “除非打算把围攻要塞的自己人全炸死,否则要塞内的守军绝对不敢在雾天开炮。”

    “如果敌人不围攻呢?”

    “不围攻,那我们就能撤退了——所以哪怕为了撤退,也必须先击退敌人!”

    看着自信满满的安森,张了张嘴的卡尔,却想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想通似的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和安森对视着:

    “安森·巴赫上尉,你这是在假传军令。”

    “恰恰相反。”安森很认真的摇摇头:

    “我们这是在没有得到命令的前提下,自发执行一支军队的最高使命——坚守自己的阵地!”

    卡尔·贝恩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什么。

    微微颔首的安森开始拿出上辈子讲ppt的本事,向卡尔说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五分钟后,全程沉默的卡尔·贝恩发现自己被说服了。

    明明对方只是个没实权的副官,明明两人都是上尉,但现在他却突然有种低对方一头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卡尔有些气馁,有些恼火,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对方的计划看上去很疯狂,但的确很有可行性。

    而且一个王都出来的贵族,军事学院的毕业生,也犯不上抛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为自己这些人陪葬。

    想通了这些的卡尔·贝恩,终于彻底认命了。

    这时,一名士兵突然悄悄的走到二人身后,站直身体右手捶胸:

    “营长还有…督导副官大人!”

    “什么事?!”

    心情烦闷的卡尔扭头冲士兵瞪了眼,没好气道:“说!”

    “呃……”被吓了跳的士兵怔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您…能不能…过来一下?”

    看着心惊胆战的士兵不停地用眼神示意,万般无奈的卡尔·贝恩只好和对方离开。

    一分钟后,卡尔孤身一人快步返回。

    望着表情略带诡异的卡尔,安森有些好奇:“怎么了?”

    “两件事,好消息和坏消息。”卡尔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先听哪个?”

    “坏消息。”

    “先听好的吧。”卡尔一摆手:

    “主力军撤退的时候把能搬的都搬走了,但还有一门二十四磅炮留在这儿,应该是因为太沉;士兵检查了一下,没有损坏,能用。”

    哦,这还真是个好消息。

    但看着卡尔一脸绝对有问题的表情,安森立刻将内心的喜悦压了回去:

    “我猜,坏消息是我们没有炮弹了…对吧?”

    “不,我们有炮弹——实心弹和霰弹,不多但够用了,发射药也很充足。”

    卡尔摇摇头,他笑了,只是笑的很尴尬:

    “坏消息是,我们这儿没有炮兵——二十四磅的攻城臼炮,全团没有一个人会用。”

    “所以,安森·巴赫上尉。”卡尔“啪!”的一声,用力拍了下安森的肩膀,用很遗憾的语气道:

    “如果你还指望能得到火炮支援的话,嗯…你可能得先成立一支炮兵敢死队,还得做好被他们不小心一炮炸死的准备才行。”

    “……”安森。

第六章 打赢了才有援军

    在克洛维王国的版图中,雷鸣堡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穷乡僻壤。

    她原本属于一位本地的乡间贵族,在克洛维王国铁骑的扩张中,成为了通往南方道路的大门之一;为了方便转运物资,才将她从一个破烂不堪的石木建筑,修筑成了真正的堡垒要塞。

    近百年间,因为克洛维王国版图的不断扩张,从未有谁认为这片贫瘠的土地,有任何值得去占领的价值;也就没有人关注过它东西两侧的丘陵山峦,和被树林田野覆盖的中央沃土。

    直至这场战争…直至此刻,她真正的非凡魅力才被发觉。

    当克洛维王国面临三面受敌的畏惧,才突然间意识到这座小小的雷鸣堡,居然是唯一连接中央行省和南部国土的通道!

    一旦这里被攻占,则意味着王都将暂时和南方军队失去联系,更会被斩断供应军队作战的重要补给线!

    大雾弥漫的围攻阵地中,路易·贝尔纳爵士望着身后被雾海笼罩的雷鸣堡;他身后赫瑞德帝国的鸢尾花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灿金色头发在脑后系成短马尾,和澄澈的眸子一并被压在墨蓝的三角帽之下,同色的军装风衣,腰间配枪和手中拄着的骑士军刀,令略有些纤细的身影多了些英武气。

    “大人!”

    一名帝国的军官急匆匆地跑来,在四五步外的距离单膝跪下。

    听到身后脚步声的年轻骑士侧目回首,一张于稚嫩秀气的面庞,将这份骑士风采一扫而空。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什么都没有。”军官摇摇头:

    “我们搜索了所有前沿阵地,并试着向更深方向推进,但除了一开始时遭遇并被击溃的克洛维军队,再没发现任何抵抗的迹象。”

    “不!”军官立刻更正道:“准确的说除了极少数的逃兵,我们都再没遇到成规模的克洛维军队;他们就像是突然间丢弃阵地,趁着大雾离开了。”

    “阵地呢,有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年轻骑士追问道。

    军官依然摇头:“枪支弹药、储备物资到处都是,几个营地里还有士兵和军官的日用品——他们不是事先有计划的撤退,而是突然得到命令离开的。”

    看着军官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路易·贝尔纳同样心生错愕,眼下的战局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原本以为是凶险万分,注定会死伤惨重才能争取到一线希望的突围战,变成了刚照面敌人就跑得一个不剩的酣畅大胜。

    难道自己真的只用一次突袭,甚至没遭遇任何像样的反抗,就击败了兵力比自己多几倍的克洛维军队?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真相却告诉他,事实就是如此。

    不是做梦,也没有陷阱,更看不到任何埋伏,敌人真的撤退了!

    整个阵地,外加被敌人遗弃的武器弹药,后勤物资…现在,全都是他的战利品了!

    荒唐到极点的“胜利”,让路易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感,也根本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还没打就“赢”了。

    难道,敌人是趁机想要夺下雷鸣堡?

    下一秒,年轻骑士立刻抛弃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要塞内仍有一半以上的守军,敌人不可能绕过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的夺下雷鸣堡。

    克洛维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路易·贝尔纳陷入迷茫之中,内心的怀疑让他想要更谨慎一些,彻底弄清局势,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拖下去了。

    他从上衣内掏出一块镀金怀表,轻轻按开有鸢尾花纹浮雕的翻盖,珐琅镜面上被大大小小齿轮驱动的纯金短针已经越过“六”,带着不可阻挠的气势迫近“七”的核心阵地。

    不能再等,就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年轻骑士轻轻收起怀表,目光转向身后正在焦急等待命令的军官。

    就在准备下令撤退,同时清理战场的命令时,突然间想到什么的路易,猛地抬头看向围攻阵地的后方。

    等等,如果敌人全线撤退的话,那岂不是说……

    “现在搜查到哪儿了?!”

    “啊?”

    被吓一跳的军官,望着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激动的年轻骑士,有些慌张道:“已、已经搜索了整个前沿阵地,正在向更后方的……”

    “不要了,不要再搜了,也不用打扫战场,让全军向这边集结!”路易抢断道:“马上!立刻!现在!”

    “啊…遵命!”

    望着军官慌张离去的背影,路易·贝尔纳死死抿住嘴角克制内心的冲动,俊秀的面颊变得滚烫。

    也许,也许真的被我找到了……

    一击命中要害,让克洛维王国乖乖投降…结束这场战争的可能!

    ………………………………

    炮垒阵地内,蹲坐在角落里的安森用一块捡来的布片,擦拭着手中利奥波德步枪的发射机凹槽;在确认没有灰尘后便将枪机锁死,拔出枪口下的通条开始清理枪膛。

    紧张的时候稍微找点事情做,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你还真喜欢它啊。”

    走近前来的卡尔·贝恩没好气的看着安森——明明据守阵地是这家伙的主意,结果防御部署,分发弹药这些工作全都是自己在干:

    “这种后膛枪有那么好吗?”

    “这不是一句话能形容的。”

    收起通条,安森自言自语的打量着横在枪机右侧,那泛着金属光泽质感十足的枪栓,彻底无视了卡尔不屑一顾的目光。

    后膛栓动步枪的好,岂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

    当然,安森也很清楚自己手中这支“利奥波德步枪”的问题有多少——后坐力不小,枪击封闭性不强,弹药必须是纸壳定装弹……

    但它大大简化了射击流程,射速能达到一分钟五发!

    这就足够了!

    仅这一点,它就能大大提高自己在战场上的生存几率。

    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支步枪,联想记忆中关于这个时代的认知:烟囱林立的炼钢工厂,轰鸣作响的蒸汽机械,学院课本上出现过的差分机,驶向未知远方的快速帆船……

    每当想到这些,安森就感觉自己的前途还有一丝光明。

    只要自己能活着回到王都,一份军事学院毕业生的完美履历,能让自己在任何地方通行无阻——当然,前提是不能当逃兵,而且也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某些“业余爱好”。

    一旁的卡尔·贝恩翻了个白眼,叹口气坐下:“我再问最后一次,安森·巴赫上尉,你那个计划到底有多少成功率?”

    “或者我换个问法,得死多少人才能让剩下的活命?”

    插好通条,安森收起步枪:“我不敢说绝对,但应该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敌人也没多想——他们的目标是突围和求援,袭击围攻阵地是吸引火力的无奈之举;现在突围肯定是成功了,到眼下这一步已经算是赚大了。

    如果敌人指挥官不想再扩大战果,或者担心受到太多伤亡,就有可能在和我们短暂接火后放弃,撤回雷鸣堡。”

    说到这儿,安森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特别希望情况是这一种。”

    卡尔点点头,等他下文。

    “第二种,就是我们之前说的——敌人会倾尽所能,攻下炮垒阵地。”安森指了指周围,对卡尔笑了笑:

    “而且,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

    “对,你没发现这场大雾…就快要散了吗?”

    卡尔皱起眉头,这算什么好消息。

    “雾散了,要塞里的帝国渣滓不就敢开炮了吗,还不用担心炸着自己人?”

    “对,雾散了,敌人就敢开炮。”安森笑着点头:

    “敌人开炮,就会被刚撤没跑远的主力军察觉;主力军察觉了,就会知道阵地还没丢;阵地没丢,就要组织反攻,夺回阵地;那也就是说……”

    “有援军来救我们了?!”

    卡尔一脸的惊喜。

    “但愿如此。”

    扬起嘴角的安森,目光变得十分犀利:“只要他们回过神,发现敌人只有一千多帝国的渣滓;只要他们还有一个人,不敢担丢失阵地的罪名……”

    那就无论如何,也必须来救自己这些人…两人在心底同时默念道。

    下一秒,收敛了表情的安森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黄铜怀表,锈蚀不堪的指针垂死挣扎的摇晃了下,然后纹丝不动的停在“六”的正中央。

    看着表盘上满是刮痕和磨损的痕迹,安森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当然了,在那之前……”

    “砰——!”

    枪声在浓雾中响起,一名把身体探出战壕的列兵惨叫着从护墙上摔下,右手死死捂着胸膛。

    这声音仿佛是某种信号——大雾笼罩的战场上立刻响起散乱却急速的脚步声,零零散散的枪火开始在雾海中闪烁。

    被吓一跳的司号手立刻吹响军号,急促的音符撕碎了炮垒阵地的死寂。

    “啪嗒。”

    安森合上表盖,将铜怀表放回军装内侧的口袋:

    “得先打赢这一仗!”

第七章 上刺刀!

    炮垒争夺战,从双方第一轮毫无意义的对射开始。

    纷乱的枪声在大雾中劈啪作响,两边的士兵同样惊慌失措的举起武器,朝鬼知道有没有敌人的方向迫不及待的开火,用枪声给自己壮胆。

    “停止射击!所有人——停止射击!”

    卡尔·贝恩站在护墙下怒吼:“司号手吹号,违抗者就地打死!”

    又一阵急促的军号声响起,慌张的炮垒阵地在军官的怒骂声中,总算有了些秩序;被勒令停火的列兵们,开始统一填装弹药。

    很快,零星的枪火在雾海中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紧密的横队方阵,呈一字排开,在大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轰…轰…轰……”

    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即便有些凌乱也显得十分震撼。

    “这帮傻得冒气的帝国骑士老爷啊…都圣徒历九十九年了,还抱着密集阵不放,生怕我们打不中呢?”

    望着对面气势汹汹的帝国方阵,骂骂咧咧的卡尔·贝恩一副不屑的神色,按住腰间配枪的右手却在不停的发抖。

    阵线密集,也意味着一旦发起冲锋将很被难遏制,尤其是在兵力远不如敌人的情况下。

    难道真得靠那门二十四磅炮?

    卡尔忍不住偷偷将目光瞥向身后,几个围着火炮手忙脚乱,连发射药都不知道该放多少的士兵,让他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

    指望这玩意儿…那怕不是在开炮之前,先把自己炸上天。

    “沉住气,保持冷静!”

    沉闷的踏步声震颤着所有人的心弦,将卡尔的怒喝完全压制下去;高举鸢尾花战旗的帝国方阵,在大雾之中宛若会移动的城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轻快的鼓点在帝国方阵后方奏响,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方阵加快了步伐。

    四百米…三百五十米…三百米…眯着眼睛的卡尔·贝恩有些慌乱,大雾天想判断距离可真是太难了。

    “两百米——按列射击,开火!”

    “砰——!!!!”

    整齐的排枪声在炮垒阵地炸响,枪火闪烁的刹那,缓慢推进的帝国列兵们像撞倒一面看不见的铁壁般,整个方阵都为之一顿。

    但他们没有停下的空闲,因为下一秒,又是一轮齐射。

    “砰——!!!!”

    没有瞄准,被大雾和硝烟笼罩的战场上也根本不可能瞄准;炮垒护墙后的列兵们机械的服从着身后军官的命令,打出一排又一排的齐射。

    持续不断遭受着火力覆盖,却依旧保持着紧密阵型的帝国方阵不断有人中弹倒地;甚至因为连绵不绝的枪声,让本就拥挤阵型变得更加紧密了,。

    有人想逃跑,但立刻就被身后的流弹和督战的军官打死;举着枪的列兵们像田野间的麦子般倒下,后排踩着前排人的尸体,在愈发急促的鼓点和齐射的轰鸣中,继续快步向炮垒逼近。

    “砰——!!!!”

    趁着齐射的间隙,一名帝国骑士突然冲出方阵,从腰间拔出佩刀,直指炮垒阵地的方向:

    “为了赫瑞德陛下,为了帝国!勇士们,前——”

    “砰——!”

    话语戛然而止。

    一枚铅弹从他右侧太阳穴贯入,喷涌而出的暗红色液体,在白色雾海中绽放。

    手中紧握的佩刀掉落在地,僵直站立的骑士想被抽干了浑身力气,瘫倒在地。

    望着敌人倒下的身影,趴在战壕边缘的安森不慌不忙的拽开枪机,守在一旁的新兵立刻将子弹盒递到他手边。

    “自由射击!”

    下一刻,纷乱的枪声在帝国方阵的右侧炸响。

    刚准备发起冲锋的帝国士兵们像炸了锅一样待在原地,很多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突然倒下,剩下的士兵则更加慌乱的向身后移动,不知所措的在方阵中挤成一团,似乎这样能增加不少安全感。

    然后…他们就变成了活靶子。

    看着周围不断惨叫倒下的士兵,慌乱中几乎失去秩序的阵列,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帝国骑士们,立刻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们被夹击了!

    敌人不是什么垂死挣扎的溃兵,而是早有预谋,在这里设下了伏击他们的陷阱!

    伤亡还在不断增加,连绵不绝的枪声中试图维持队形的帝国骑士,很快就发现这么做根本是徒劳的,甚至只会让士兵们死得更快。

    同时面对两面火力的前提下,继续保持紧密的方阵简直是在找死。

    “砰——!”

    枪声散去,又一个试图维持秩序,组织反击的帝国骑士成了安森的猎物。

    面不改色的安森拉开枪机,机械的重复着和刚刚完全一致的动作;瞄准目标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属于“前安森”的记忆:

    “…诸位,开始上课前我有一个小问题:假设…你和你的敌人兵力相等,火力相等,你们要怎么做?

    直接冲上去?很勇敢,但你能让你的士兵们心甘情愿被打死三分之一,跑到喘死再和敌人白刃战吗?

    原地对射?这是标准答案,下次再这么说的可以直接退学,不用考虑毕业了;我们这里培养的是军官,不是就会排队枪毙的傻子。

    让我再告诉你们另一个标准答案——三分之一士兵原地展开,对敌人形成火力威慑;其余两列保持纵队快速推进,对敌人的侧翼发起突袭。

    再记住三个常识:第一,让你的士兵们永远只考虑面前的敌人;第二,让你的敌人时刻担心两翼和身后;

    最后,永远切记,兵力和武器永远不是关键;让你的士兵们坚信自己赢定了,才是关键……”

    不断打击敌人,让他们在多面受敌的情况下抱团,不敢分兵不敢进攻,让每次齐射都有成片的敌人倒下,让士兵们心无旁骛的去战斗。

    这些珍贵的记忆,才是安森一个毫无战争经验的“穿越者”,敢于临场发挥,制定作战计划的本钱。

    “冲锋!冲锋!冲锋!为了帝国——!!!!”

    震颤心弦的咆哮响彻战场,在骑士的鼓舞和督战下,帝国士兵们不再维持原本紧密的方阵,端起步枪一边组织齐射反,一边向炮垒阵地的正面发起冲锋。

    数倍于守军的帝国骑士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大的优势,直接无视了来自侧翼的火力,狂奔着如浪潮般冲向炮垒。

    躲在炮垒护墙后的守军依旧有条不紊的装弹,在军官的命令声中向迎面扑来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开火射击,但并不能掩盖双方兵力对比的悬殊。

    短短一百米,几轮齐射的功夫,第一排敌人就已经冲到炮垒护墙下。

    怒吼的帝国士兵们挺起刺刀,迎接他们的是填装完毕,蓄势待命的二十四磅火炮。

    “咚——!!!!”

    炮垒阵地内没有炮兵,所以卡尔·贝恩用的是风险较小的霰弹,还特地减少了一半的发射药避免炸膛。

    无数细小的铅弹从炮膛中泵涌而出,如狂风暴雨般在空气中衡掠而行,在火炮正前方形成扇形弹幕。

    刚刚冲上护墙的第一排帝国士兵们被瞬间撕得粉碎;血浆在空气中喷洒,残肢断臂在空中被点碎,落在地面的流弹炸开飞扬的尘土。

    惨叫、哭喊、哀嚎…暴风雨肆虐之后,护墙下只剩一片血色,硬生生击垮了帝国士兵们冲锋的势头,在冲锋的兵线中撕开了一个无比狰狞的豁口。

    望着炮垒护墙下被击退的帝国士兵,阵地上响起了列兵们欣喜若狂的欢呼。

    但安森笑不出来。

    炮垒阵地里只有这一门火炮,根本拦不住兵力是他们几倍的敌人;只要帝国的士兵们能顶着排枪齐射和炮击,还是能攻进炮垒的。

    而且,大雾就快要散了;雾散了,雷鸣堡里的敌人就能用炮火支援围攻阵地的敌人。

    除非…自己能用别的方法,让敌人不敢开火。

    “全体都有——”

    猛地回头,战壕里的安森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出了他上辈子听过的,最让人热血沸腾的话:

    “上刺刀!”

第八章 剑术

    路易·贝尔纳慌了。

    从清晨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如同过山车一样——先是惊险万分的急速回转,紧接着令人兴奋的冲向高出,然后笔直的坠入深渊……

    原本以为初临战阵的自己抓住了制胜的契机,能一鼓作气敲定战争的走向;结果却在自己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撞得头破血流。

    为什么?

    为什么敌人会无故撤退,为什么会有一支敌人据守在炮垒阵地,为什么他们手中还有二十四磅的重炮?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惊惶不安的年轻骑士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在敌人交叉火力下进退两难的军队,炮垒阵地的护墙下,还残留着被重炮蹂躏过的痕迹。

    喷涌着鲜血,倒地不起的尸体;

    被抛弃在地,玷污的鸢尾花旗;

    不甘的咆哮,仍在反击的枪声;

    战场…真不是能光鲜的夺取荣耀的地方啊!

    “砰——!”

    一声枪响,路易被身后的卫兵扑倒。

    “噗通!”

    耳畔响起有人倒地的声音,趴在泥泞中惊慌失措的路易侧目而视;那个被子弹打穿脖子的卫兵,就躺在自己身侧,用已经空洞无神的眼珠盯着自己。

    脖颈间涌出的鲜血在泥土缝隙中横流,浸染着他的面颊。

    “大人!”

    一名看到骑士倒地的军官立刻冲上前来,慌慌张张的将年轻骑士扶起来:“下令撤退吧,大人!第二营全体士兵愿意为您殿后,直至……”

    “不,不能撤退!”

    望着地上卫兵的尸体,猛然抬头的路易·贝尔纳目光凌厉:“敌人的火力已经暴露了自己,他们只有一个营的兵力,火炮也只有一门。”

    “冲锋,立刻再组织一次冲锋!我们的兵力是他们的三倍,冲进炮垒就能打垮他们!”

    “可是……”

    军官刚想争辩,一阵刺耳的军号和咆哮声突然在他们身后方向炸响。

    年轻骑士回首望去,瞳孔猛地骤缩一下。

    克洛维人,他们从自己的右后方冲上来了!

    “大人!”

    “去夺下炮垒阵地,快!”

    面色发白的路易·贝尔纳立即起身,死死盯着呐喊冲锋的克洛维兵线:“我来拦住他们!”

    说着,他将倒在地上的战旗捡起来;满是尘土和血迹的金色鸢尾花,在硝烟中迎风飘扬。

    原本惊慌失措的帝国士兵们看到旗帜,急急忙忙向年轻骑士的方向汇集而来;在军士们的命令声中,很快在他身前组成了一道三列横队的紧密防线。

    “举枪——全员就位!”

    话音落下,第一列士兵立刻单膝跪地,原本收枪站直的第三排士兵也端起步枪,从第二排的间隙之间瞄准正前方。

    克洛维列兵们立刻注意到对面的动静,纷纷举枪,同时加快了冲锋的步伐。

    “开火!”

    望着敌人咆哮的年轻骑士,将手中利刃劈落。

    “砰——!!!!”

    随着一轮齐射,被硝烟笼罩的两边士兵们同时发出一声呐喊,踩着被打死的袍泽尸体,向敌人发起冲锋。

    混乱的白刃战,从第一个被敌人刺刀捅死的倒霉蛋开始。

    “铛!”

    堪堪拦住了险些贯穿胸膛的刺刀,两眼泛红的路易反手一刀,还没回过神的克洛维列兵被砍翻在地。

    几乎同时,一名被子弹打中眉心的士兵倒在了他脚旁。

    “保持阵型,不要慌乱!”又是一刀,刺穿敌人喉咙的年轻骑士大喊道:“不要让敌人冲入方阵,将他们挡在外围!”

    无力的呐喊声在战场中心回荡,整个战场已经是一片混乱。

    发起冲锋的瞬间,整个克洛维列兵连就已经横队转纵队,犹如刺入黄油的利刃般贯穿了刚刚完成齐射的帝国横队,将其一分为二的同时便开始向左右包抄;刚刚发起冲锋的帝国士兵,立刻就受到了来自侧翼的突袭。

    待到路易·贝尔纳发现自己察觉的太晚时,他身边已经没有多少站着的士兵了;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穿着黑红色军装的克洛维列兵,在混乱的帝国方阵间包围穿插。

    “砰——!”

    枪声在路易耳畔掠过,又一个想掩护他的卫兵被打断了脖子,血浆喷涌。

    该死!

    死死咬住颤抖的嘴唇,年轻骑士挥舞着手中的军刀,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

    他拼命的环顾四周,寻找任何能扭转战局,或者哪怕只能稍微改变现状,将敌人暂时击退的可能;但看到的只有在混战中不知所措,在炮垒阵地一轮又一轮齐射中不断倒下的身影。

    甚至不用回头去看,路易都能猜到进攻炮垒阵地的冲锋又受挫了——否则现在他听到的就不是士兵们哀嚎的惨叫,而是攻下护墙的欢呼。

    “噗嗤!”

    利刃刺入一名克洛维列兵的胸膛,滚烫鲜红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脸上。

    就在将佩刀从尸体中拔出的刹那,一阵濒死的危机感刺入路易的心脏。

    “砰——!”

    “铛!”

    向身前空挥的军刀,击飞了迎面袭来的子弹。

    保持着挥剑姿势的路易猛地扬起目光,看向刚刚开枪射击的方向。

    一个黑发棕眸的军官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举着枪,脸上露出了惊愕到呆滞的表情。

    是他?!

    像是盯上猎物的猎手,挥舞着军刀的路易·贝尔纳扑向那个身影。

    瞪大了眼睛的安森,整个人都惊呆了。

    什么情况?

    一刀把子弹打飞…这是人能办到的事情吗?!

    怔在原地的他脚下一动不动,手中倒还在机械重复着装填弹药的动作——记忆加上惯性,这几乎成了本能。

    “铛!”

    利刃相交,火光迸溅。

    抢在安森锁死枪机的那一刻,年轻骑士已经冲到了他面前;迎头劈落的利刃被刺刀堪堪卡住,总算没被一刀斩首。

    但光是冲击力就已经让安森差点握不住枪身,连着后退几步,才勉强让身体站稳。

    瞬息间,他看见一刀落空的对方从腰间拔出配枪。

    “砰——!”

    子弹在泥土间点爆烟尘,躲过一劫的安森毫无形象的在地上翻滚;起身的同时,怀里的利奥波德步枪已经拉上枪栓,将枪机锁死。

    察觉到的路易面色微变,僵在原地,准备闪躲他接下来的一枪。

    但安森却没有扣下扳机,转而挺起步枪上的刺刀直接朝路易扑了上去。

    二人间只隔着三步,算上刺刀步枪的长度,就只是一个突刺的距离!

    下一秒,微微颤抖的刺刀刀尖,停在了年轻骑士的脖颈前。

    一动不动的安森面色有些僵硬——对方手中的军刀,也同样顶住了自己的喉咙。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和安森四目对视,满是血污的路易脸上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

    “天赋者彼此间都是能相互感应的,虽然不清楚身份,但你身上蕴藏的血脉之力…守卫炮垒阵地的指挥官,是你对吧?”

    安森面无表情的沉默,内心在翻江倒海。

    所以对方刚刚能一刀弹击飞子弹,就是因为血脉之力是么?

    潜能激发?身体强化?有使用时间或者次数限制的异能…安森很苦恼,“前安森”的记忆力关于血脉之力的内容实在太少,以至于他连个能参考的对象都没有。

    两眼一抹黑,这该怎么打?!

    “不得不承认,您真的很厉害:独自坚守炮垒,让拥有三倍兵力却大意的我,落到眼下这幅境地。”对面的路易·贝尔纳还在自言自语:

    “但我并不打算放弃——吾乃路易·贝尔纳,帝国骑士,以家族和秩序之环的名义,不论您接受与否,我都将向您发起决斗邀请!

    既然我们都是天赋者和彼此军队的指挥官,那就让我们用一对一的决斗,来决定双方的胜负吧!”

    说着,表情认真的年轻骑士两步,左手持枪,持刀的右手耍了个刀花,用刀柄将想偷袭的克洛维列兵打翻在地。

    看着对方一副气势很足,要和自己决一生死的模样;愣住几秒钟的安森稍稍思考一下,将手中的利奥波德步枪扔在了地上,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表情郑重的路易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了钦佩的微笑。

    “没想到…身为克洛维贵族的您,居然也有如此骑士风范,真是令人汗颜。”说着,年轻骑士也果断扔掉了自己的配枪,大大方方的将持枪的左手背在身后: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彼此用祖先的方式,以剑术……”

    “砰——!”

    持剑而立的安森,藏在腰间的左手扣响了左轮扳机。

第九章 打歪了

    枪响的刹那,路易·贝尔纳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错愕。

    自己没有发现…以贝尔纳家族代代相传的血脉之力,竟然都没意识到面对面的敌人,是何时拔枪的。

    血花在左肩喷涌,被集中的年轻骑士凭借着意志力和血脉之力,硬生生恢复了身体平衡没有倒下,惊异的目光怒视安森:“你…?!”

    几乎同时,发现敌人没被一枪打死的安森果断后撤半步,抬起左手举枪射击。

    “砰!砰!砰!”

    来不及恼怒的年轻骑士心头一凉,急忙后撤;三发子弹几乎同时在他身体周围点爆,催动着血脉之力的身体,以他身体的极限速度架起军刀。

    “呲鎯!”

    伴随着一闪而逝的火光,雪亮的刀身上炸开刺耳的哀鸣,总算抢在爆头的前一刻将子弹弹开。

    但这还没有结束…就在路易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刹那,挥舞军刀的安森也已经迎面冲来,刀锋逼向他的胸膛。

    “铛!”

    利刃相撞下一刻,迎面刺来的刀锋毫无征兆的在空中变向,挑开刀尖刺向他的咽喉;向左闪身的年轻骑士,几乎是贴着边躲开了刀尖。

    然后,手中的军刀犹如骑士剑般,猛然一记下劈;无比精准的击落了安森的又一次攻击。

    没有丝毫退意的安森抬起被砸的酸痛的右手,架起刀锋继续向对方进攻。

    缠斗间,又惊又怒的年轻骑士几乎是一边倒的被压制防御。

    他不知道为什么以自己的血脉之力,甚至都不能看穿面前这个克洛维军官的动作,只能不停的格挡招架,还要随时小心他的黑枪。

    他更不知道,对面的安森比他还震惊。

    对方简直像能未卜先知一样,自己的每次攻击都能完美闪避或者招架格挡;反应力更可怕,没看见自己开枪也能精准躲开,甚至能完成“刀劈子弹”这种不是人的操作。

    而这一切,还是在对方已经肩部中弹,不断失血的前提下!

    唯一算优势的地方,是这个帝国骑士应该没什么实战经验——“公平决斗”就不说了,面对突发状况还会犹豫,一点进攻**都没有。

    当然,刚刚穿越的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

    “啊啊啊啊!!!!”

    浑身浴血的路易·贝尔纳右手横刀,笔直的冲向迎面而来的安森。

    不再躲闪对方的攻击,摒弃一切的愤怒和恐慌;迎头相撞,将刀尖直至彼此的胸膛。

    像个真正的骑士那样!

    “铛——!”

    双手架刀的安森,拼尽全力拦住了对方迎头劈落的刀刃,总算躲过了被一刀斩首的下场。

    但这没完,一刀未中的年轻骑士再次扬起刀柄,刀锋在空气中发出尖啸。

    安森果断后撤,狼狈的左右躲闪着。

    又是一次刀刃碰撞,火花飞扬的瞬间,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的哀鸣。

    不仅仅是反应速度,对方的爆发力也强悍得惊人——只是接了对方一次攻击,整个右手都在发麻,颤抖到快握不住刀柄的地步。

    仅剩右臂的年轻骑士没给安森任何喘息的余地,反手一刀撞开了他快脱手的武器,刀身顺势拍在了安森肩膀上。

    疼到咬牙切齿的安森单膝跪地,耳畔已经响起利刃撕扯空气的尖啸。

    他不敢多想,酸痛的双手架起长刀,紧贴着身体迎上对方的攻击。

    刹那间,挥刀劈斩的路易突然犹豫了下,硬生生停住了挥出的刀锋,然后一脚踹向安森胸口。

    “噗通!”

    被踢翻的安森痛苦的躺在地上,右手的军刀也掉在一旁。

    微微松口气的年轻骑士死死盯着安森的一举一动,同时将军刀踢开。

    这次总该万无一失了吧…年轻骑士如此想道。

    “胜负已分,阁下。”将刀尖指向安森咽喉,目光坚毅的路易·贝尔纳沉声道:“投降吧,交出炮垒阵地,我以帝国和贝尔纳家族的命运保证,绝不会伤害您和您部下们的性命。”

    大口大口喘息着,冷汗淋漓的安森皱着眉头。

    “投降吧,您和您的部下已经战斗的足够英勇,没必要再继续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年轻骑士继续义正辞严道:

    “以劣势兵力坚守阵地,在不使用血脉之力的前提下险些击败我——这样的战绩,已经无愧于您的荣……”

    “等一下!”

    看着还想继续劝降的年轻骑士,安森忍不住打断道:“我能提个建议吗?”

    “请讲。”

    “我虽然不清楚你的血脉之力到底是什么,但能不能麻烦你看一下身后?”

    望着一脸真诚的安森,年轻骑士的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微笑。

    “不要再试图挣扎了,阁下,同样的把戏对我是没用的。”

    路易轻笑道:“虽然不清楚您之前是怎么办到的,但我的血脉之力最大的特点,是我只要全神贯注就能洞察自身周围一切,任何会威胁到我的存在,都无法逃过我的预判。”

    “就像现在的您,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哦,原来是这样。

    望着对方脸上的那份自信,面无表情的安森竭力忍住笑出来的冲动。

    “但我还是建议你,最好还是看一眼。”安森不厌其烦的继续道:“看看周围吧,您不会真以为我是被逼无奈才和您决斗吧?”

    年轻骑士的表情微微一顿。

    “然后…您又凭什么肯定,只有我们区区一个营的兵力驻扎在炮垒呢?”

    质问的安森,让路易感到一丝紧张。

    没错,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

    空荡荡的围攻阵地,孤军坚守的炮垒,还有对方脸上那自信的表情…难道、难道这真是为了夺取雷鸣堡要塞,而设下的陷阱?!

    内心的恐慌让年轻骑士本能回首,朝要塞的方向望去。

    就是现在!

    抓住对方失神的瞬间,安森立刻从身下捡起了利奥波德步枪——刚刚被对方一脚踹倒的时候,他就特地摔在了将步枪扔下的位置。

    站起身挺枪突刺的同时,安森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砰——!”

    枪火喷涌的刹那,猛然回身的年轻骑士扬起右手,刺出的军刀迅疾如风,拦住了刺向后颈的刺刀。

    铅弹从他右侧面颊擦过,夹杂着些许被撕碎的金发,缓缓飘落。

    “果然…我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面若冰霜的路易反手一刀,“啪!”的一声拍在安森手背,步枪落在了地上。

    左手疼到失去知觉的安森向前半步,扔掉步枪的同时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左轮,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年轻骑士的眉心。

    惊怒的路易微微蹙眉,一动不动的和安森四目对视。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阁下。”年轻骑士冷冷道,拼命抑制着内心的愤怒:“认输吧,我不会杀你的,我只想要结束这场战争!”

    “另外我知道你的枪里没有子弹,刚刚你在偷袭我的时候就已经……”

    “砰——!”

    激射的枪火打断了路易的话,一发子弹擦过他的左鬓。

    感受着面颊传来的痛楚,年轻骑士呆立在原地,看着不停喘息着的安森,不紧不慢的扣下了手中左轮的击锤,食指按住扳机,慢悠悠的开口:

    “现在…你再猜猜看,我的枪管里到底有没有子弹?”

    死死盯着枪口,绝望的路易紧咬着牙关。

    一脸胜利微笑的安森,心底却慌到不行。

    他瞄准的其实是对方的眉心,结果手太疼打歪了…刚刚那一枪,还是他最后一发子弹。

    一动不动的安森看着准备就义的年轻骑士,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只要被对方察觉到不对劲,一刀就能劈死自己。

    怎么办?!

    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一声巨响从炮垒阵地传来。

    嗯?

    等等,那动静好像不是霰弹,而是…实心弹?!

    脑海中映射的画面,让安森瞬间睁大了眼睛,一束呼啸的黑影在轰鸣中将战场一分为二,精准的向他和年轻骑士冲来。

    “轰——!!!!”

第十章 援军如约而至

    当炮弹落地的刹那,整片战场都安静了。

    发出恐怖呼啸声的黑影在两人附近落地,整片的地面随之崩裂,成堆的土石如间歇泉般冲向天空。

    炮弹落地的气浪将他和年轻骑士直接撞飞出去,在巨响声中被扔进了十步之外的战壕里,成片成片的土石从天空中洒落,将两人埋在了下面。

    后背着地的安森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快断掉一样,疼到咬牙切齿。

    旁边的年轻骑士趴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貌似是晕过去了。

    十分钟后,被“活埋”在战壕里的安森,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这边吧?”

    “呃…我记得好像就是这里。”

    “什么叫好像?!”

    嗯,听声音应该是卡尔·贝恩。

    安森长舒一口气,有些吃力的撑起身体。

    很快,一帮克洛维列兵们在卡尔的叫骂声中,手忙脚乱的把他和年轻骑士从战壕里挖出来;被炸的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安森一抬头,就看到卡尔满脸尴尬,却又不失欣喜的表情。

    战场上用错炮弹,险些炸死自己名义上的长官——试问,这要怎么解释才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还不会被对方一枪毙了?

    “那个…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一枪打死我,但请你一定要相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它……”

    “得了吧。”

    安森无奈的摆摆手,决定用这门火炮的时候他就有心理准备。

    当然是火炮炸膛全军溃败的准备,而不是被自己人瞄的太准,险些被一炮炸碎的准备。

    浓重的硝烟混杂着雾气弥漫在四周,狼藉遍地的围攻阵地上,除了尸体已经再看不见一个帝国士兵的影子,只有破破烂烂的金色鸢尾花旗,还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敌人撤退了?”

    站在安森身侧的卡尔咳嗽两声:“对!那帮帝国的渣滓兵,看见他们的骑士老爷和你一起被炮弹…咳,总而言之,全都跑了。”

    “伤亡我还没来及问,但除了那轮冲锋外几乎就没有了,地上的死人也是帝国的多——我不知道如果当时选择突围的话会死多少人,但绝对比现在要多…多很多。”

    卡尔叹息一声:“安森·巴赫上尉,我们赢了…你赢了。”

    “赢了?”

    喃喃自语的安森抬起头,仍有些模糊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战场。

    “大雾…要散了啊。”

    “嗯,是快散了。”

    卡尔点点头,他现在站在战壕里,也能看清百米外的炮垒阵地。

    “然后,敌人也都撤退了。”

    “对啊,还有不少溃散的逃……”

    下意识开口的卡尔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呆住了。

    他僵硬的回过头,然后就看到安森也正在盯着他,同样一脸紧张的两人看向雷鸣堡要塞的方向。

    雾散了,帝国的士兵也撤退了,雷鸣堡的守军不就能炮击阵地了吗?!

    “这家伙怎么办?”面色苍白的卡尔指着晕倒在地的年轻骑士。

    “带走!”

    一帮人又手忙脚乱的将昏迷的路易绑起来,头也不回朝炮垒阵地的方向狂奔。

    几乎是在他们冲进堡垒的同时,雷鸣堡要塞上方亮起了一抹宛若夕阳的红光。

    “轰————!!!!”

    伴随着雷鸣似的巨响和漫天飞扬的碎石,炮击开始了。

    臼炮,榴弹炮,加农炮…数不清的重炮在愤怒的咆哮,向着炮垒阵地的方向倾泻出一道道绚丽夺目,象征着死亡的火光。

    数不清的炮弹,在天际下扯拽着无比艳丽的弹痕,宛若瓢泼大雨般从天而降;或是重重砸落在地,周围的地面瞬间塌陷,卷起的气浪将周围的一切一扫而空;或是在半空炸裂,数以百计的铅弹从中激射而出;或是在地面炸开,冲天火光拔地而起……

    不仅仅是炮垒,整个围攻阵地都在狂轰乱炸中凄厉的哀鸣——成片的临时工事不是被砸成废墟,就是在烈火中熊熊燃烧;冬日冰冷的泥土,在火光与气浪的洗礼中崩裂塌陷。

    刚刚击退了数倍敌人的列兵们甚至来不及庆祝,一个个分散开来,躲在炮垒的各个角落,紧贴着护墙的身影瑟瑟发抖,十分的无助。

    就连一脸兴奋的卡尔·贝恩此刻也是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看向安森,还有他身后被捆起来的年轻骑士:

    “我说你到底抓了个什么人回来,让对面这么歇斯底里的开炮?!”

    “帝国骑士,好像还是个贵族。”

    “废话,看也知道是个贵族,我问的是名字!”卡尔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了。

    “嗯…好像是叫路易·贝尔纳来着。”

    “什么?!”

    瞬间面无血色的卡尔,冒着炮火一把冲上来拽住安森的衣领,又惊又怒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满是轻松的面庞:“我的副官大人啊!你、你知道要塞里的帝国将军叫什么吗?!”

    “不知道。”

    安森很诚实的摇摇头。

    “克罗格·贝尔纳,帝国高阶骑士,艾德兰大公国的继承人,你抓的是他亲弟弟!”

    用尽全身力量吼出这一句,立刻就失魂落魄的卡尔无力的松开了面无表情的安森衣领,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在一旁,不停嘟囔着“死定了”,“完蛋了”之类的字眼儿。

    靠在护墙上的安森,此刻却无比的放松。

    对方开炮,意味着炮击结束前不会进攻;凌乱到遍布整个围攻阵地,毫无针对性的地毯式轰击,证明他们没有调整炮位就直接开火了。

    也就是说,这只不过是敌人一时恼怒下的报复性还击,算是所有攻击中威胁最小的一种,还能顺便消耗敌人的炮弹。

    真正该担心的,是等到炮击结束后该怎么办。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自己这边的主力军真被敌人一轮突袭就吓破狗蛋,明知道阵地还没失守也不敢反击的话,那才是彻底完蛋了。

    自己这边只有一门重炮外加两百人出头的兵力,对面有要塞火炮支援,有数倍自己的步兵,据说还有骑兵——无论坚守要塞还是撤退,都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如果到了那一步,就要启动某个刚刚发掘的预备方案了…面无表情的安森缓缓回首,像看某样珍宝般纯洁的目光,望着昏迷中熟睡的路易·贝尔纳。

    虽然有些在战壕里弄得有些蓬头垢面,身上满是血污;但若仔细看还是挺秀气的,灿金色发丝下的面庞,还微微有些娃娃脸。

    希望为了自己可爱的弟弟,那位克罗格·贝尔纳大人能放弃他们这两百多颗人头的战功吧……

    不知过了多久,炮声终于渐渐停下。

    烈火与硝烟,在已经彻底变了模样的围攻阵地上空蒸腾。

    战场,重新变得寂静。

    静悄悄的炮垒中,胆战心惊的士兵们望着彼此,谁都想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谁也都不敢探出头去。

    一脸死人样的卡尔·贝恩瘫在地上,浑身上下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环视一圈的安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就在起身的瞬间,他都能感觉到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带着些许不安,他看向雷鸣堡的方向。

    然后他就愣住了。

    远处的要塞打开了城防大门,但没有出城作战的部队;有的只是刚刚在炮垒阵地下溃败,落荒而逃的帝国士兵们。

    没有进攻,那也就是说……

    安森立刻回头望去,瞪大了眼睛。

    在正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下,在晴朗的天空下。

    一抹熟悉的红黑色,正在渐渐的,一点一点涂满他目力所及的整个地平线。

    那颜色犹如静静的潮水,翻过了视线尽头的小小山丘,以整齐的步伐与纵列,在大地上绵延开来。

    为首的骑兵们高举着战旗,黑色旗帜上,血红的独角兽仰天长嘶。

    望着那阵列整齐,斗志昂扬的军容,面无表情的安森翘了下嘴角,一脚踹在还在装死的卡尔肩上:

    “喂,快起来看啊,我们的援军来了。”

第十一章 乱枪打死

    浓浓硝烟在战场上空翻腾,渐渐地安定,飘散。

    数以千计的克洛维列兵们保持着整齐的队伍,在军旗和号令声中踏进在炮火蹂躏中满目疮痍的阵地,拔掉快烧成灰的鸢尾花旗帜,换上了克洛维王国的独角兽。

    挥舞着马刀的骑兵们在满地尸骨中来回游走,寻找着在地毯式炮击中还侥幸未死的敌人,顺便搜检一切有可能值钱的战利品。

    不过这些已经和安森,外加整个第一步兵团没什么关系了。

    两百多人组成三列横队的方阵,一千名穿着黑红色军装,荷枪实弹的列兵们,用最标准的空心方阵将他们围在正中央。

    不安的士兵们目光紧张而又警惕,稍有些动作就会被看押者们怒喝,却没有一个动手殴打的。

    不过安森丝毫不怀疑,他们要是敢有一点不配合的地方,这帮“友军”是绝对不会介意朝自己人开枪的。

    静静的炮垒阵地内,气氛严肃且压抑。

    “掷弹兵团,将军的精锐。”一旁的卡尔·贝恩倒抽冷气,苍白的脸上还是看不到一丁点儿血色:“你说…他特地让自己的卫队来看押我们,总不至于还要杀了我们吧?”

    微微蹙眉的安森刚想说什么,一双冰冷的目光立刻朝这边怒目而视。

    “所有人——肃静!”

    队列最前排的克洛维军官冷冷道,面色阴沉的看着卡尔和安森:“不想死就闭嘴,渣滓们,老老实实的等待处置。”

    说完,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的军官猛然一跺脚,站得笔挺的身影转向身后:

    “雷鸣堡第一征召军指挥官,路德维希·弗朗茨准将到!”

    急促的马蹄声让安森抬头望去,阵地内保持着纵列队形的列兵们忽然想两侧散开,为一队骑兵让开道路。

    为首一名穿着黑色将官服的骑士,在身后人的簇拥下向炮垒走来;他年纪不算大,深棕色的卷发和微微蓄起的胡须,配合深色的军装和披在右肩的斗篷,还透着些儒雅。

    只是这一切,都被一双透着寒意和些许疯狂的眸子完全破坏了。

    当他出现的瞬间,炮垒内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比刚刚更冷了几分。

    不仅是原本就胆战心惊的第一步兵团,就连负责看押他们的精锐掷弹兵们,一个个也紧张的纹丝不动。

    在一群战战兢兢的家伙中央,安森甚至有种能听见所有人心跳的错觉。

    踏入炮垒的一瞬间,对方突然警觉地抬头,冰冷的视线迅速锁定在安森的脸上。

    立刻收回目光的安森面不改色,恍若无事般直视前方。

    “我很好奇。”黑衣骑士冷冷道:

    “清晨五点三十分,也就是敌人发起突袭的十分钟后,我向全军每一个步兵团下达命令,在三十分钟内紧急撤离阵地。”

    “但是你们…第一步兵团的诸位,你们没有撤退。”

    黑衣骑士背着手,目光随他的步伐从每一个士兵惊恐的脸上扫过;沉稳而嘹亮的嗓音,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他们战栗不安的心里:

    “相反,你们选择了固守待命,依托炮垒阵地击退了至少三倍的敌人,挺过了敌人报复性的炮击——必须承认,你们打得不错。”

    目光冰冷的黑衣骑士话锋一转,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下。

    “所以我很好奇,是谁这么有勇气和决心带领你们坚守阵地?”黑衣骑士停下脚步,看向他们所有人:

    “站出来。”

    话音落下,第一步兵团的士兵们纷纷松了口气。

    望着黑衣骑士紧绷的面色,安森却感觉到一丝异样。

    “呃…将军!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第一列兵团并没有接到您……”

    “到!”

    同样有些不安的卡尔·贝恩刚想解释什么,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打断他,主动站了出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安森从来没见过的人——肥胖的身材把军装撑得紧绷,就快掉光的毛发下是一张憨厚且毫无杀伤力的脸孔,只剩条缝的眼睛拼命露出坚毅的目光。

    “雷鸣堡第一征召军,第一列兵团团长,陆军中校,威伦·斯莫——坚守阵地,正是在下的命令!”

    胖胖的军官慷慨激昂,浑身都在抖动着:“是我在撤退时突然意识到,一旦被帝国夺取炮垒将对围攻造成不可抵消的打击,于是下令全团原地固守待援,与突袭的敌军决一死战!”

    看着这位突然跑出来“抢攻”的团长,安森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终于想通问题的豁然开朗。

    那就是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直属长官毫无印象。

    这和克洛维王国的军制有很大的关系——王国的军队类别极其复杂,但大致可以分成精锐的职业军团,和其余所有的杂牌。

    像雷鸣堡第一征召军这种名字里都带着“征召”的部队,就是绝对不折不扣的杂牌。

    他们没有固定兵源更没有军饷,而是发给每个军官一个团的编制和一笔钱去募兵;这笔钱绝对不够士兵们的军饷和武器装备,剩下全都要长官自己填。

    交换条件就是不轻易过问他们的部队,默许他们在战时私下劫掠敌国领土,以及远超正规军对战利品的分配权。

    通过这种很“市场”的募兵方式,令不断开疆拓土的克洛维王国在少量精锐军团之外,还得到了一支擅于搜刮扫荡,打仗精打细算,为钱不顾一切的炮灰大军。

    同时,也就有了像眼前这位一样虚报编制,更不会打仗,只有在抢军功和战利品时才会露面的团长。

    “原来如此。”

    黑衣骑士微微点头:“威伦·斯莫中校,您很勇敢,值得敬佩。”

    “哪里哪里!这都是准将您平日里对我们训导的好,在战场上要……”

    “罗曼!”黑衣骑士冷冷打断他的话。

    “在!”

    站在他身后的军官立刻挺起胸膛,右手捶胸。

    “告诉我,军官战场抗命,该怎么惩罚?”

    “乱枪打死!”军官冷冷道。

    黑衣骑士点点头,对身后的军官命令道:“动手吧。”

    “是!”

    什么?!

    刚刚还在慷慨激昂的威伦·斯莫瞪大眼睛,周围的士兵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呆滞的站在原地。

    “噗通!”

    痴肥的身影被两名掷弹兵粗暴的按倒跪在地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威伦·斯莫中校,我以战场抗命的罪名,宣判您死刑。”

    面不改色的黑衣骑士从军官罗曼手中接过一支左轮,对准那还没反应过来的面庞扣下击锤:“有遗言的话,现在可以讲了。”

    刚刚还松口气,以为没事的士兵们瞬间浑身一颤,目瞪口呆的盯着像条狗似的被拖在地上的团长。

    “我、我我我我…等、等等!等一下!”满头冷汗的威伦死死盯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结结巴巴喊道:

    “将军,我…我保住了阵地啊,将军!”

    “没错,我很感激这一点,你做的很好。”黑衣骑士面无表情,将握枪的右手垂在腿侧:

    “但感激是感激,军法归军法——战场抗命…就是死刑,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脸不敢相信的威伦张大了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没了吗,很好。”黑衣骑士再次举枪,这次对准了眉心。

    “别、别别别……!!!!”

    惊慌失措的威伦叫嚷道:“有!我还有,有!”

    “有什么?!”黑衣骑士低吼道。

    “有要说的!”

    “说什么?!”

    “说…我没有、我没有战场抗命啊!”

    “你没有?可你的军队都在炮垒阵地里!”

    “他们在,我不在啊,我和您一起跑了!”

    “跑了?!”

    “不!是撤退,是转进!”

    “你扔下部队,自己跑了?”黑衣骑士冷笑,怒目看向身后:

    “罗曼!军官丢弃部队,该怎么惩罚?”

    “乱枪打死!”

    表情严肃的军官毫不犹豫的答道。

    黑衣骑士点头,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抖得像筛糠似的威伦:“威伦·斯莫中校,我以丢弃部队的罪名,宣判您死刑。”

    “砰——!”

    枪火喷涌,来不及反应的威伦被打穿了脑袋,惶恐,慌乱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凝固,一头栽在了面前的坭坑里。

    收起配枪,缓缓回首的黑衣骑士——路德维希·弗朗茨,用他那双独特的,冰冷中透着疯狂的目光扫向满脸惊慌的第一列兵团,低沉的嗓音透着儒雅随和:

    “现在告诉我,那位带领你们反击的人是谁?”

    “自己站出来吧。”

第十二章 救命稻草

    准将的营帐比一个小小的“督导副官”宽敞许多,超过二十平米的活动空间,总算不至于起身下床就要出门的地步。

    营帐中央摆放着一张小型沙盘,正后方是书桌加餐桌,堆放成小山似的信笺已经溢满桌面,向沙盘蔓延。

    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取暖火盆,劈啪作响却看不到多少烟尘飘散;两侧的墙壁上同时挂着克洛维王国、南部地区以及雷鸣堡的地图,明亮的灯光在那一张张地图上映照着昏黄的光线。

    站在煤油灯下的安森环视一周,然后慢慢停在了书桌后的路德维希身上。

    双手抱肩的黑衣骑士同样在打量着他,只是面色并不怎么好看。

    “你还挺从容的。”

    目不转睛的路德维希冷冷道:“不怕被乱枪打死?”

    “怕。”安森深吸口气,和对方四目对视:“但是特地把我叫到自己的营帐,准将大人该不会就是为了枪毙了我吧?”

    “我现在也能让罗曼把你带出去,就地处决。”

    冷哼声,路德维希话锋一转:“但我今天已经打死一个军官了,不能再打死一个。”

    “所以安森·巴赫上尉,你今天很幸运,但不会每天都那么幸运——你最好赶紧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我尽快忘记你战场抗命的罪名!”

    “如果是这个,准将大人……”安森耸耸肩:“我觉得我已经证明了。”

    “侥幸赢了一仗而已。”冷笑的路德维希向前坐直,挺起腰身:

    “告诉我:一个满编列兵团成纵队展开,长多少米?”

    “分情况——行动阵列五百米以上七百米以下,静止阵列两百三十米以上两百六十米以下。”

    安森毫不犹豫道。

    “那要是横队展开呢?”

    “两百米以上,两百二十米以下。”

    “我说的是展开需要的时间。”

    “最慢四分钟,最快一分半。”

    ……微微蹙眉的路德维希不吭声了。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有点蠢,这些问题对一个即将从王家军事学院毕业的预备军官而言,都是常识。

    安森面不改色,这种在刚穿越时绝对能瞬间拆穿自己真面目的“冷门”问题,现在已经彻底难不倒他了。

    一个问了低级问题的考官,和一个抄了学霸答案的替考同时陷入沉默,安静的气氛显得略微有些诡异。

    安森隐约能猜到这位准将大人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前安森”的记忆中关于对方的内容不多,但已经足够让他判断眼下的局面了。

    安静了至少一分钟,缓缓抬起的路德维希,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安森:

    “战争爆发的两个月前,我还只是一个中央行省的陆军少校,炮兵指挥;现在,我成了陆军准将,雷鸣堡第一征召军指挥官…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知道,因为您父亲路德·弗朗茨是克洛维王国的教会总主教,您是他唯一的亲儿子兼继承人…内心默念的安森,试探着开口道:

    “嗯…应该是因为您的实力和经验?您是炮兵指挥出身,围城战不能没有炮兵。”

    “炮兵?”

    脸色阴沉的路德维希嘴角一挑,满是自嘲的冷笑,凝视着安森:“王家陆军的人真要选贤任能,就该从西线战场,派一名打过硬仗的炮兵长过来指挥。”

    “你用不着掩饰,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派我来,是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支帝**是怎么穿过防线,又一举夺下雷鸣堡的。”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没人会拿我这个总主教的儿子怎样——所以他们就是准备看我怎么丢尽颜面,惨败到体无完肤的。”

    “几千个只知道打架喝酒的渣滓,居然被不到不到一千的敌人一轮突袭就抛弃阵地,仓皇逃窜!”咬牙的路德维希,面色在煤油灯的光亮下显得十分狰狞:

    “如果不是罗曼及时带领掷弹兵团救援,我这个刚上任不到一周的准将,险些被乱兵打死!”

    “至于我的军官们…你今天也看见了,靠这帮人是绝对夺不下要塞的。”

    黑衣骑士缓缓起身,冰冷的目光变得决绝而疯狂:

    “我不打算让那帮准备看笑话的人得逞,我要打赢这一战;为此,我需要一个指挥官。”

    “不是那种抱着《圣徒历五十五年战术条令》,只知道排队枪毙的蠢货;我需要的是能在战前准备充分,遇到意外也临危不乱,并且有充足勇气和决心打赢战争的…合格的指挥官。”

    “安森·巴赫上尉,我想把这个机会给你。”

    他话说完,早有预料的安森脸上露出了十分恰当的惊讶。

    “我、我不明白……”

    “答应我,你就是第一步兵团的新团长。”路德维希沉声道:“后勤问题,全团的物资和军饷由我承担,不用你掏一个铜板。”

    “呃…但我还只是个上尉,而且还没有从王家军事学院毕业……”安森低着头,背着手后退半步。

    “上尉?两个月前我还是少校呢…这个好办。”路德维希直接打断道:“至于王家军事学院,我会写封信寄过去,让他们准备好你的履历档案和毕业证明——恭喜你,巴赫上尉;运气好的话,你可能会是学院的第一个中校团长毕业生。”

    对,前提是我能活着回去。

    看着丝毫不容拒绝的黑衣骑士,安森一点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话感到欣喜。

    本质上这场“雷鸣堡围攻战”输赢和自己都毫无关系,他只是个完成“实习”,即将完成学业参加工作的毕业生;对方的举动则类似不等招聘大会,准备直接猎头抢人。

    安森并不排斥这一点——除非当逃兵,否则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从这片战场离开;无论什么情况下,军官的存活率也肯定比一个普通的列兵强。

    不过这种被猎头的好事肯定是有代价的……

    “当然,一旦接受这份条件你也会得罪不少人,这我不瞒你。”路德维希话锋一转,背着手从桌后走到桌前,目不斜视的站在安森身侧:

    “克洛维王国之内,秩序教会有朋友也有敌人;投靠了我们,就别指望他们还能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但也请你想清楚:一个小贵族出身,靠天赋进入军事学院的陆军上尉,想当上中校乃至将军需要多长时间?二十年?三十年?”

    “帮我打赢这仗,我以我父亲的名义向你保证,秩序教会将成为你最大的倚靠!”

    铿锵有力的话语显得十分的决绝。

    安森用余光偷瞥着身侧的路德维希,这位准将大人为了赢已经可以不顾一切了,连自己这样突然冒出来的“救命稻草”,也要竭尽所能的抓住。

    虽然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是秩序教会总主教的亲儿子。

    不论“前安森”对自己的业余兴趣保护的有多隐秘,想完全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即便只考虑到这一点,加入秩序教会对他也有足够的吸引力。

    还有就是杀害这幅身体的前主人,致使自己穿越的凶手——考虑到不太可能有人偷偷混进战场,甚至可以如此巧合的在军队撤退前夕完成凶杀计划,伪造成被敌人杀害或是自杀的假象……

    安森有理由相信,这个人绝对就在雷鸣堡征召军内;甚至就在自己周围,并且已经知道了自己“死而复生”的情报。

    要自保,也为了让对方不敢再轻易动手,他需要路德维希背后的教会势力。

    “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我给你三天时间。”路德维希微微颔首,语气比之前要柔和些许:“三天之后,如果你决定接受我的建议,那么……”

    “我会带一份完整的,绝对能攻下雷鸣堡要塞的计划方案来见您!”

    安森郑重答道。

    这个团长,他当定了!

第十三章 计划和申请

    太阳西沉,被炮火蹂躏,满目疮痍的围攻阵地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在泥泞的战壕中穿行,安森的目光不停地扫过身侧扛着步枪,列队经过的士兵们;那一张张绝对算不上斗志昂扬的肌瘦脸孔上,也没有一丁点即将战败的绝望。

    既不气馁也毫无斗志,从头到脚透着僵硬而麻木的气息,无表情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无所谓;那浑浑噩噩的模样好像只要今晚军营还能准时开饭,明天是死是活他们都毫不关心。

    刚刚过了路德维希准将那一关,稍微松了口气的安森,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缓缓坐到桌前,按照记忆里的方式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安森陷入了深。

    三天…他需要在三天之内,拿出一个能攻陷雷鸣堡的计划。

    不仅仅是为了路德维希的胜利,他也希望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绝对安全的王都——想杀自己的不仅仅是对面要塞里的帝国人,还有某个躲藏在军营里的家伙。

    从当时的现场情况判断,对方已经知道了“前安森”的业余兴趣;特地在敌人即将进攻前动手,说明此人不想被发现。

    另外,被杀害时“前安森”的配枪还好好的放在枪套里,证明事发突然,甚至…两人极有可能认识。

    所以,此人极有可能与“旧神派”有关。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被突然闯进帐篷看见自己日记的“前安森”,才没有紧张的立刻拔枪;甚至到对方杀他的前一刻,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警惕,被悄无声息的打死。

    一个地下异教徒加魔法组织,和一个对这个组织充满了兴趣的外围成员——也就是他自己——混进军队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自己都必须尽快离开,同时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不论是教会,军队,血脉之力,魔法,还是自己穿越时所获得的的那种“视界”!

    心乱如麻的安森随手从桌角抽出一张信纸——事情解决之前,他不会再用自己的日记本写任何东西了。

    既然是计划,自然要先列出敌我双方的优势和劣势:

    最大的优势自然是兵力——从路德维希营帐里,安森看到了雷鸣堡征召军的明确编制,包括六个缺编的列兵团和一个满编掷弹兵团,一个拥有八门火炮的炮兵连和一个负责传递消息和侦察任务的轻骑兵连,总兵力接近五千人。

    其中炮兵连和骑兵连是“有编制”的正规军,四个列兵团是其他军官在雷鸣堡军的“股份”;满编的掷弹兵团和两个步兵团,全部是路德维希自己出资组建的——个人“持股”将近二分之一,总主教的儿子显然不差钱。

    但劣势也同样明显——被敌人占领的雷鸣堡是一处兵站和转运仓库,里面存放着大量辎重。尤其是重型火炮,只要敌人的弹药没有耗尽,就能彻底抵消在兵力上的不足。

    如果路德维希真能下定决心,从正面进攻雷鸣堡要塞;恐怕没等到他们站在要塞城下,全军至少会崩溃阵亡三分之二。

    ……………………

    “这还用你说?!”

    一记清脆的“啪!”响,写在信笺上的计划书被路德维希狠狠摔在沙盘上,对着安森怒目而视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羞恼:

    “雷鸣堡的情况我知道的一清二楚,用不着你告诉我!”

    “但了解敌我的优劣,真正直面形势真的很重要。”安森平静的看着他:“眼下的形势就等于在告诉我们,还想强攻的就死了这条心吧。”

    稍微冷静的路德维希沉吟一阵:

    “你的意思是…防守反击?”

    安森眨眨眼睛,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将军,您觉得要塞里有多少帝**队?”

    “两千左右,怎么了?”

    “哦,没什么!”

    轻笑一声,安森耸了耸肩:“我就是觉得经过上次突袭,损失几百人又丢了一位骑士;兵力占劣势的帝**是不敢再轻易离开要塞了,不可能给我们防守反击的机会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刚冷静下来的路德维希,瞬间瞪圆了眼睛。

    “我想说…既然知道了双方的优劣,就该用最能发挥我们优势,同时遏制敌人火炮袭击的战术。”安森依旧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敌人不敢轻易离开要塞,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

    话说完的瞬间,安森从黑衣骑士的眼睛里窥见了一闪而过的精芒。

    路德维希低头看向沙盘,目光不停的在围攻阵地和雷鸣堡要塞之间徘徊,对着安森犹疑道:“你想用掘土推进,用战壕缩短进攻距离?”

    ……………………

    这应该是所有计划中最理想,也最具备可实施性的计划了。

    看着信纸上已经写满整整一页的内容,面色愈发平静的安森,内心却犹如雷雨天气的海绵般,卷起一阵阵滔天巨浪。

    这个世界的火炮轰击他见识过了:威力巨大的加农炮和榴弹炮或许能轻易改变地形,却无法对战壕内形成实质性威胁,而拥有抛射弹道的臼炮,瞄准永远是个大问题。

    靠战壕推进,是最能遏制敌人炮火威力的方式;将战线拉到要塞围墙下的壕沟内,进入重型火炮的盲区,兵力优势就能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但…这只是一种想象。

    在亲眼见证那天雷鸣堡内帝**挥金如土式的漫天炮火后,安森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想象被炮声吓傻的士兵们四散奔逃,冲出战壕被炸成碎肉的场面。

    因为他们是人,是会害怕也能挺身而出,奋勇当先也会怯懦如鼠的活人;不会因为一个命令,鼠标点一下就一动不动的躲在掩体里,或是冒着炮火挖掘战壕。

    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

    要用战壕推进,就决不能仅仅是围攻阵地的延伸——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同时还要考虑会受要塞城墙上的火力威胁,所以必须要有反制措施。

    安森目前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在靠近要塞的位置修建一到两个临时性的炮垒,尽可能的压制敌人的炮击。

    另一方面,敌人的炮弹不是无限的,同时也没有任何补充来源,算是一点小小的优势。

    …………………………

    “这算什么优势?!”

    眉头紧蹙的路德维希冷冷道:“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不论付出代价,死多少人,我必须夺回雷鸣堡!没空等那帮帝国渣滓打光炮弹,自己滚出来投降!”

    话音落下,他攥紧的拳头重重的锤在桌上,整个沙盘都为之一震。

    安森深吸一口气,和歇斯底里的家伙对话很是让人疲惫:

    “如您所说,在弹药耗尽之前敌人是不会轻易投降的;他们也很清楚,这样一座孤立的要塞被攻陷只是时间早晚,所以敌人一定会尽可能的将战斗拖下去。”

    “战壕推进,正是一种看起来要花费很长时间的战术——这只是一种猜测,但如果敌人发现我们不再刻意强攻,反而将精力投入到防御工事上面,他们很可能不会轻易‘打扰’我们。”

    安森十分认真的看着路德维希。

    连自己这么一根“救命稻草”都要抓住,安森完全可以想象这位总主教的亲儿子对眼下的局面有多绝望,又多么想尽快攻下雷鸣堡,向一切准备看他笑话的人证明自己。

    但他拿出来的方案,明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刻实现的。

    四目相对的两人站在透风的帐篷里,甚至没注意到取暖的火盆早就熄灭了。

    “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路德维希明显还想继续挣扎一下。

    “有。”安森微微颔首:

    “但我答应过您,当我决定接受您的任命时,会给您一份绝对能攻下雷鸣堡要塞的计划——这个,就是我的答复。”

    “在大雾天进攻,在深夜突袭要塞、地道、内应……等等这些。”平淡的说着,安森将右手张开,放在沙盘中雷鸣堡的正上方:“充满不确定性,更严重缺乏可行性的战术,根本不能称之为计划,更像是在赌博。”

    “您需要的是一场十拿九稳,酣畅淋漓的大胜…不是吗?”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但他紧紧攥成拳头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愈发凸出。

    “能赢?”

    一个简单的词汇,几乎是路德维希从牙关间咬出来的。

    他也不敢确定,别无选择又不肯向后方求援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相信这根在自己绝望关头,保住了阵地又给自己希望的“救命稻草”,是否真的能逆转局势。

    “能赢。”安森重重点头,语气肯定:

    “一定能赢!”

    ……………………

    一定能赢…煤油灯照亮的小小帐篷内,想到这里的安森差点笑出声。

    这种忽悠甲方的夸大宣传,唯一的作用也就是给那位绝望透顶,快失去信心的准将大人打打气了。

    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呢?

    或许一开始敌人会放下警惕,以为他们放弃了立刻夺回雷鸣堡的想法;但只要帝国守军的眼睛没瞎,就不难发现迅速向要塞逼近的战壕工事。

    即便要承担伤亡风险,为了拖延战壕的推进速度,要塞里的帝**也一定会出城迎战的;至于自己这边的反击实力…安森真的不怎么抱有信心。

    除了路德维希自己的三个列兵团,剩下的部队都是麾下各个团长们的“财产”;武器弹药还好,士兵阵亡要他们自己花钱重新募集,严重缺编的话发给他们的军饷也会减少。

    这样的部队打打顺风仗,躲在掩体里和敌人对射还差不多;指望他们能随机应变,抵御敌人的突袭,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城内的敌人不会超过两千,那么至少也要有两个拥有战斗力的列兵团,能够在敌人发起突袭时拥有立即反抗的行动力。

    这是自己的计划,最关键的核心任务安森当然也准备由自己来完成。

    …………………

    “没有问题!”

    路德维希毫不犹豫道:“从明天开始,我会让罗曼带领掷弹兵团在阵地巡逻警戒,炮垒阵地的八门火炮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抽调两门加农炮建立前沿炮垒。”

    “至于你的第一列兵团…兵源暂时无法补充,但我可以先答应你,只要后方有新兵抵达战场优先补充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的?”

    很好,总算聊到前期预算的问题了。

    安森心底松口气,有个不差钱的甲方真是太好了。

    “兵力不足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是武器装备匮乏。”安森正色道:“我来时问过卡尔·贝恩营长,全团每人一支步枪,没有备用武器;武器老旧种类繁多,有的人甚至连刺刀都没有,而且……”

    “统一规格的步枪,配备刺刀和弹药,外加全套步兵装备…我去准备。”路德维希淡淡的打断道:“还有什么?”

    “嗯…您应该知道,帝**能够迅速突破防线夺取雷鸣堡,除了火炮之外倚靠的就是精锐骑兵,而手榴弹是抵御骑兵的最好武器……”

    “手榴弹?嗯,有点麻烦但应该不难解决,我会让后勤从掷弹兵团的物资抽调给你们一部分,这些不用你操心。”

    注意力全在沙盘上的路德维希沉声道,抬起头却发现安森还站在原地的他,微微蹙眉,表情有些不快:

    “……还有?”

    “嗯…还有…关于补员的问题……”

    安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恳切些:“嗯…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尽快调配一支散兵连补给我们?”

    路德维希深吸一口气,气氛仿佛都在随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冰冷:

    “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不想对陆军的人低头,才特地找你的吧?”

    “知道。”

    “那你也明白,散兵连的装备和普通列兵不同,需要申请的对吧?”

    “……明白。”

    “很好,散兵连的补员问题我会写信去申请。”路德维希微微颔首,表情有些难看:“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内就能解决——再确认一次,除了这些你不会想要的了吧?”

    “呃……”

    安森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快速道:“那个…既然您下定决心在前沿阵地布置炮垒,能不能拨给我们团一门火炮?不用太好的,小型的步兵炮就……”

    看着路德维希难看到极点的表情,还没说完的安森已经戛然而止。

    脸色发黑的黑衣骑士缓缓抬起右手,指向门外:

    “出去!”

第十四章 探监

    带着一丝可能得不到步兵炮的遗憾,安森离开了路德维希的营帐;守在营帐外的军官几乎是一看见他走出来,就用他那双如恶犬般凶狠的目光瞪着安森。

    掷弹兵团团长,罗曼中校——据说是路德维希准将的同年加同僚,不过两人的关系恐怕要比看上去的更进一步。

    安森被盯的浑身发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位罗曼团长,从自己有印象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自己没有好脸色。

    虽然除了对路德维希准将之外,自己也没见他对谁有什么好脸色。

    问题在于自己现在需要对方帮忙,因为…抬头仰视对方,安森的脸上露出微笑:

    “请问,路易·贝尔纳——就是那个被抓住的帝国骑士,现在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面色凶狠的罗曼眼睛盯着安森,一眨不眨:

    “这是机密。”

    “我知道,但我现在需要审问他。”安森礼貌地回应道:

    “准将让我尽快拿出一份能攻下雷鸣堡的计划方案,我需要了解要塞内帝国守军的一手情报。”

    “当然,如果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现在就进去向准将提出申请。”安森很是坦然侧身,指着身后的营帐大门:“虽然我觉得他是不会反对的,但为这种小事再去打扰准将总归不太好…您以为呢?”

    四目相对之下,安森面色如常。

    就好像刚刚把路德维希惹恼的家伙,和他没半毛钱的关系一样。

    像盯着猎物般的罗曼,朝身后的一名掷弹兵挥手:

    “带他去见犯人。”

    “是!”

    掷弹兵应声答道,上前一步。

    安森郑重的向罗曼点头,刚想表示一下感谢就被对方抢断了。

    “安森·巴赫上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场战斗中活下来的。”罗曼冷冷道:“但如果你还想继续安稳的活下去,最好把打赢这场围攻战当成你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去做。”

    “否则…秩序教会和弗朗茨家族的力量,可不是你能想得到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警告?威胁?还是要“提醒”自己什么?

    安森的内心波澜四起。

    收回了目光的罗曼不再多看他一眼,像猎犬般忠心耿耿的守在营帐门外。

    十分钟后,安森来到了路易·贝尔纳被关押的地方。

    这是一座用地窖临时改造成的牢房,漆黑一片的牢房里只能隐隐看见一点微弱的火光。

    同行和负责看押的士兵们没有把牢房钥匙给安森,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更安全的方式——把他也关进牢房里。

    “咣当!”

    听着身后牢房门被锁死的声音,安森叹了口气。

    “如果是打算审问的话,我劝阁下还是放弃吧——赌上贝尔纳家族之名,我绝不会将任何情报告诉你们!”

    一个义正言辞,决不妥协的声音在安森响起。

    他顺着声音走去,昏暗的烛光映照着年轻骑士正襟危坐的身影。

    虽然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萎靡,明显是在强打精神的模样;但身上和脸上的血迹和脏污都不见了踪影,几处伤口也被包扎的很好——很明显,路德维希十分清楚这个俘虏的身份。

    “是你?”

    看清了来者的身影,年轻骑士眉宇间微微一蹙。

    “是我。”

    点点头,安森在靠近年轻骑士的地方坐下。

    “正式做一下自我介绍,安森·巴赫,陆军上尉,第一列兵团督导副官;很荣幸认识您,路易·贝尔纳爵士。”

    说完,安森主动伸出了右手。

    路易犹豫了下,但遵守礼仪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路易·贝尔纳,很荣幸认识您,用卑鄙手段俘虏我的胜利者,安森·巴赫阁下。”

    握手之后,面带微笑的安森很是随意道:“那么情况是这样的,我有事情想要向您咨询一下,是关于……”

    “就算阁下在决斗中击败了我,也休想从我口中得知任何有关雷鸣堡要塞的情报!”

    没等安森把话说完,猛然重新坐直身体的年轻骑士立刻慷慨激昂:“赌上贝尔纳家族之名,我绝不会……”

    “我没想问这个!”

    “嗯?!”

    被打断的路易一愣,眨眨眼睛,稚嫩的脸孔上满是困惑:“那你想问什么?”

    看着年轻骑士那单纯到极点的模样,安森甚至都有了不忍心欺负他的冲动。

    不过既然是冲动,来得快也就去得快。

    “在我们俩决斗的时候,你曾经提到过‘天赋者彼此能相互感应’……”安森的瞳孔闪烁着诚意的光芒:

    “路易·贝尔纳爵士,您很了解天赋者和血脉之力吗?”

    “当然!应该说任何一个帝国骑士,任何一个天赋者——七大骑士的继业者们,都应该对这份古老的力量充满敬畏。”

    路易的脸上露出了信徒般憧憬的神情:“安森阁下,您肯定知道七大骑士的传说吧?”

    “略知一二。”安森点点头。

    这是个类似创世神话一样,在这个世界人尽皆知的故事:六位来自不同地方的骑士们,与精灵联手,团结在龙骑士的麾下,将黑暗生物和堕落的旧神从属于人类的秩序世界驱逐出去,最终在崛起的人类领土上建立了七个国家。

    后来这七个骑士王国逐渐靠近,倚靠联姻与同盟关系建立了帝国——所以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帝国的建国神话。

    “相传一切血脉之力的源头,便是拯救了秩序世界的七大骑士;他们的血脉不断繁衍,最终缔造了无数种形态各异的血脉之力;虽然秩序教会和许多人,比如你们克洛维王国对此有所质疑,但这种怀疑的态度,毫无疑问是很荒谬的!”

    路易义正词严道:“比如我的血脉之力,便是传承自家族祖先七大骑士之一,鼎鼎大名的‘海骑士’贝尔纳,证据确凿!”

    安森应和着笑笑,虽然他很想问“那七大骑士的血脉之力是哪来的”这种套娃问题,但想想还是算了。

    “那么…安森阁下,您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想请你教我血脉之力。”安森无比真诚道。

    这才是安森来见路易的目的。

    从始至终,亦或者说在弄清自己穿越的一瞬间,安森所有的计划都是围绕“活着”这个前提展开的。

    其余的一切,都只能算是这个前提的延伸。

    他不敢独自逃跑,所以要找到军队;他需要隐瞒自己身上的秘密,所以需要秩序教会的背景;他不想当逃兵被通缉,所以必须攻下雷鸣堡……

    他需要自保,不至于被某个想杀自己的家伙干掉,所以需要掌握血脉之力。

    哪怕要从敌人身上得到。

    “你没有掌握自己的血脉之力?!”

    再次惊异的路易倒吸一口气,但很快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怪不得…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刻意隐藏实力,等待关键时刻一击制胜…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不对!这里面有问题!”路易震惊道:“你、你的导师没教过你吗?”

    安森眨眨眼睛,思考了一秒钟:

    “什么导师?”

    “就是你的导师!教你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优秀的骑士,或者——谁教会了你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军者?”

    “王家军事学院。”

    “学院…那里没人教你如何掌握血脉之力吗?”

    “据我所知,没有。”

    “……”路易·贝尔纳。

    年轻骑士长长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在帝都时我还曾经听说传闻,克洛维王国的上层痴迷机械,对古老传承有所忽视…没曾想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

    “嗯…这很严重吗?”安森皱着眉头。

    “当然严重,你会这么问我就说明已经非常严重了!”路易瞪大了眼睛,澄澈的眸子和夸张的表情,像是害怕安森还不明白一样:

    “若无血脉,又如何证明我们血统的高贵?若无血脉,又该如何引领弱小且无助的人民?若无血脉,帝国的秩序乃至整个世界的秩序,岂不是荡然无存?”

    安森惊讶的稍稍张嘴,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么伟大呢。

    “所以…路易·贝尔纳爵士,你可以教我血脉之力吗?”安森随口笑道。

    话音落下,正气凛然的年轻骑士一瞬间沉默了,清澈透底的眸子里闪烁着挣扎的光芒。

    昏暗的烛光微微摇曳,所剩无几的蜡烛已经有了燃尽的迹象。

    只有安森笑容依旧:

    “我明白您的顾虑,帮助敌人掌握力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特别还是眼前的敌人;但也请您想清楚:就算我不来,难道不会有别人吗?”

    “你的意思是……”路易有些愣住了。

    “克洛维王国是一定要夺回雷鸣堡的,为了夺回这座至关重要的要塞,也肯定不会放过您这位知道守军底细的俘虏。”安森耐心道。

    “我说了!赌上贝尔纳家族之名,我是绝不会……”

    “但是!我可以避免这个问题。”忍住不去翻白眼的安森不得不打断一脸无辜,准备就义的路易:

    “我可以说服他们把所有的审讯工作交给我,这样你就不必告密了,因为我是绝对不会问你这些的!”

    路易面露喜色,但随即问道:

    “那么,代价是什么?”

    “你得教我血脉之力,并且必须是真心实意的。”安森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他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嘴角早晚要抽筋:

    “让我在一周之内掌握血脉之力,我保证不会让你透露关于雷鸣堡守军,包括你哥哥——守军指挥官克罗格·贝尔纳的半个字!”

    双目瞪圆的路易看着微笑的安森,最终轻轻一声叹息:

    “其实,原本应该执行这个计划的人是我的叔父,但是兄长他……”

    “好了,我们现在不聊这些!”安森再次打断道:“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份交易——用血脉之力的知识,交换雷鸣堡守军的情报。”

    二者对目前的路易·贝尔纳而言,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路易的表情有些失落,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又很快恢复正常:“首先,纠正你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这也是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的。”

    “血脉之力不可能是被‘教授’,因为每个人的都有所不同,即便同种的血脉之力也是一样;这是蕴藏在你的血脉之中,只属于你的力量;每一份血脉之力,就是一位天赋者的证明。”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这种力量也是有迹可循的,否则传承也就成问题了;我叔父告诉我每一个古老的家族都有独特的,关于血脉之力的掌握方式,但大体上都是类似的。”路易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

    “最初是通过刻苦的锻炼,慢慢让这种力量从你的身体里苏醒;你现在基本上就处于这个阶段,所以我才能对你的血脉之力有所察觉。”

    “明白。”安森了然的点头。

    “下一步它会开始强化你的身体,你会发现自己在催动血脉之力时,身体和精神力都有显著提升,并且开始展现出特殊的能力。”

    “虽然我不认为血脉之力间有强有弱,但很多能力的展现方式往往超出人们的想象:有的专注于身体的强化,有的会影响到周围的人,有的存在于精神层面,有的甚至能预知到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不一而足。”

    “并且虽然每个人的血脉之力皆是独有,但这种能力还是有可能出现变化的——据我叔父说,血脉之力和你对自己的认知程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安森重新站在牢房外时,天色已经黑了。

    眼神像猎犬般凶狠的罗曼,一动不动的站在战壕中央,背着双手看着走出来的安森。

    “看来很顺利。”罗曼眯起眼睛:

    “你已经得到他的信任了?”

    空荡荡的战壕里只有他们两人,漆黑的午夜,让从身侧吹过的寒风都变得阴森。

    “原本这支帝**的指挥官不是克罗格·贝尔纳,而是他的叔父…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安森的语气十分平淡,对这位客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能否麻烦您去转告一下路德维希准将,让他不再安排别人对路易·贝尔纳进行审讯——眼下这份信任还很脆弱,经不起出尔反尔。”

    罗曼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我会转告将军。”

    扔下这句不知道算不算承诺的承诺,他便转身离去。

    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战壕尽头,安森才终于松开了背后握着配枪的左手;只有在孤身一人时,他才能清楚感受到眼下的自己是何等的危险。

    如果那个想杀了自己的家伙也有类似的能力呢,如果他掌握着某种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异能,甚至魔法…区区一柄配枪,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

    血脉之力,旧神派,还有那种能“看”到周围一切的异能……

    底牌,一张永远是不够的。

第十五章 大计划

    当孤身一人的安森顺着迷宫般的战壕回到自己帐篷,已是深夜。

    点亮煤油灯,坐在桌前的安森习惯性的从一堆信纸中抽出一张,准备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记下来——这既是穿越前的“职业素养”,也是他保命的方式。

    只有充足的讯息和对讯息的理解,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中露出破绽,亦或是因为对某些不值一提的“细节”忽视,而白白丧命。

    安森不相信临场发挥,随机应变只是没做好妥善计划的借口;对自己知根知底,清楚自己的底线和目的,对形势有基本的认知,才能在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慌乱到漫无目的,随波逐流。

    “嗯?”

    微微愣住的安森,看着桌上原本堆放在左上角的信纸,被十分刻意的整理并放在了右上角——如果不是习惯性的伸手去拿,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有人来过自己的帐篷,并且动了东西。

    当然,有可能只是某个负责勤务的士兵——安森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督导副官,他的帐篷还没资格有卫兵负责把守,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

    内心犹疑的安森从最上面拿过信纸,当他抬起右手的一刹那,瞳孔猛地骤缩。

    是血!

    原本洁白如新的信纸上,多出了一个用血浆泼洒的三环符文!

    上一下二!

    作为这个世界的普遍信仰,秩序教会的“三环符文”也被称为“秩序符文”,用上二下一,三个相叠的白色圆环标识。

    而“前安森”所参加的“旧神派”,则采用和秩序教会截然相反,上一下二的红色符文来标识自己的身份,并称其为“原初符文”——寓意信仰着旧神的他们才是正统,势力庞大的秩序教会则是“渎神者”。

    心弦紧绷的安森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倾听着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

    在确认周围应该没有人之后,微微松口气的他死死盯着信纸上那血迹未干的印记,开始思考对方留下标记的目的。

    这大概能证明两点——对方和自己最初猜测的一样,就在这座军营里,同时很清楚自己回到帐篷的大致时间。

    两点存在先后顺序,如果不在军营就不可能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一个绝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旧神派”,是不敢轻易将画着原初符文的信纸,放在任何人都有可能突然闯进的帐篷里的。

    但今天无论是向路德维希汇报,还是到牢房“审问”俘虏,都是安森的“临时起意”;普通士兵乃至军官,不可能知道他返回帐篷的大致时间。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对方很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

    正当安森还在思索时,信纸上的“原初符文”已经悄悄发生变化。

    整个符文如同“活”过来般在信纸上突然微微颤抖下,鲜血勾勒而成的痕迹像软体动物一根根触手,无序的抽动,收缩,以飞快的速度将血迹汇聚到中央。

    几乎渗透了整张信纸的血浆,就在安森的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一行血红色的优雅字迹出现在“崭新”的信纸上。

    【我亲爱的教友,愿古老的旧神在这无月之夜赐予你祝福。】

    【很抱歉过去这么长时间才和你再次联络,但其中缘由你肯定清楚;这个被邪恶渎神者们所控制的世界,对掌握着‘真相’的我们并不友善,我们必须隐秘行事。】

    安森惊了,这算什么?

    魔法、邪术、混沌能量、阴黯诅咒的……

    短消息?

    另外既然你也知道要小心,那干嘛不直接上门找我;用这么诡异的方式传消息,岂不是更容易暴露?

    不过对方应该并不能观察到他此刻的想法,鲜血凝成的字迹继续有条不紊的出现在信纸上:

    【首先允许我向你祝贺,一次时机恰好的辉煌胜利,令险些失控的天平重归平衡,并且没有让总主教之子对你产生丝毫怀疑…旧神庇佑。】

    他果然就在军营里!

    眼前一亮的安森还没来及为自己的判断正确欣喜,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从对方的“语气”判断,自己打赢那场战斗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的;但如果杀死自己的就是这位“旧神派”,他现在最该惊讶的难不倒不是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吗?

    难道说另有隐情?

    还有…失控的天平是什么意思?

    带着无法描述的复杂心情,借着煤油灯的光线,安森顺着对方的“字迹”继续看下去:

    【亲爱的教友,你勇敢而果断的举动提醒了我,是时候了;是的,我认为是时候了,如你第一次与这古老的组织发生接触时所期待的那样。】

    血红色的优雅字迹微微颤抖,略微溅起的“墨水”仿佛在诉说着对方激动的心情:

    【是时候让你真正参与到古老的旧神派在历经岁月的沉沦后,走向崛起的‘大计划’了!】

    看着那突然兴奋起来的字迹,安森浑身一个冷战。

    他现在真想指着对方鼻子,告诉他不是我,我不想,别找我——这种一听就闹不好要被教会绑在蒸汽机的排气阀上,绝对不得好死的大好事,您还是去找别人吧!

    【没错,亲爱的教友,我现在的心情和你一样的激动;但还请静下心来,耐心的容我慢慢向你转达这一伟大的使命。】

    信纸上的字迹慢慢变得舒缓,或许是因为墨水不多了的缘故,鲜红粘稠的血色开始变得有些淡:

    【正如我们上次所谈到的,不仅仅是克洛维王国,整个秩序世界乃至世界以外的所有角落,都有我们的影子;让全世界认识到古老旧神的行动,早已酝酿许久。】

    【这场帝国与克洛维王国的战争,正是‘大计划’中的一环——将‘渎神者’们致力维护的脆弱的繁荣假象撕成粉碎,将旧神的怒火倾洒在每一颗充满恐惧的心中!】

    【亲爱的教友,你的任务就是尽快夺下这座雷鸣堡要塞,让克洛维王国的钢铁战车展现出它应有的力量,决不能让这场战争被帝国轻易的结束。】

    信纸上的字迹越写越快,也越写越潦草;透着信纸,安森都能感觉到对方那种执着和心醉的狂热,并随之而来的更多的问题:

    旧神派的力量到底有多庞大,如果它真的强大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为什么自己周围几乎察觉不到?

    明面上仅仅是领土纠纷的帝国与克洛维王国之战,和旧神派的“大计划”究竟有多少联系?

    之前提到的失控的天平,是说如果克洛维王国如果不能尽快夺下雷鸣堡,为了继续旧神派的“大计划”,难道他们还会直接动手?

    【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亲爱的教友,还请你务必保持冷静和警惕;我会竭尽所能在近期内与你会晤,正式向你传递旧神的荣光,踏上追随古老者的伟大旅程。】

    像是在宣告尾声般,前面的内容开始渐渐隐去,新的字迹越写越快:

    【另外…虽然这么说实在有违神谕,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心祝愿你而非别人,能够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为旧神的‘大计划’不可磨灭的功勋。】

    【我将为你祈祷,愿古老的旧神在这无月之夜赐予你祝福。】

    以和开头同样的内容结尾,当最后一下根本没有墨水的笔画在信纸上划出时,整张纸上再无半点血迹。

    沉默了许久的安森,慢慢将桌上的信纸放回原位,小心翼翼的走出帐篷,望着雷鸣堡要塞的方向出神。

    愿是我而非别人…那家伙的意思是除了他,在对面的雷鸣堡要塞当中,也有“旧神派”的人在伺机行动?

    …………………………

    深夜,雷鸣堡,辎重仓库。

    “咚——!”

    沉重的大门被闭合锁死,缝隙和轴承间喷涌而出的灰尘犹如烟雾般升腾而起,又渐渐飘散。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双手依然还按在门上的骑士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他身材高挑,仅仅是站在那儿都显得器宇轩昂,灿金色的头发在脑后系成一个干练的马尾;如果安森站在这儿,他第一眼绝对会把面前的骑士当成某个被他误打误撞俘虏的家伙。

    克罗格·贝尔纳——长得除了略显成熟外和弟弟路易一模一样的他,唯一能区分二者的只有身高,还有就是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和这个时代显得脱节的双手大剑。

    沉重的铁靴声敲打着,他慢慢走向仓库深处;在一片被特地腾出来的空地中央,找到了他此行的目标。

    十三个被铁链镣铐捆在一起的克洛维列兵们,恐惧而茫然的看着朝他们走来的帝国骑士。

    “你们…很不幸。”

    格罗格停下脚步,如宝剑摩锋般的嗓音在仓库内回响。

    “原本我没打算这么快动手的,战争财刚刚开始,没必要让伟大旧神的意志早早登场;甚至不需要这么显眼的方式,帝国和克洛维王国之间都有一千个理由杀个你死我活…但是!”

    冷漠的帝国骑士,表情突然开始变得扭曲且狰狞,抽搐的嘴角在咬牙切齿:“我弟弟,我亲爱的弟弟…路易·贝尔纳…那个单纯到有点儿傻的路易…几天前…死在了战场上……”

    “我亲眼,亲眼看着他被你们克洛维人的炮弹炸死…所以,你们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了吗?”

    面色苍白的克洛维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惊恐万状的面对着彼此,却没有一个开口的——舌头都被拔掉了。

    “当然,作为雷鸣堡守军的你们是无辜的。”克罗格不紧不慢道,右手握住了背后大剑的剑柄:

    “但是作为‘人’,作为背弃了旧神千年身为渎神者的我们,又有谁称得上是真正无辜的?”

    “不可饶恕,也决不能被饶恕;唯有最深刻的恐惧,最真挚的献祭,才能洗刷我们身上所背负的罪…你们说呢?”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回答。

    面色惨白的克洛维士兵们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大剑,猜到自己命运的他们,此刻只剩下绝望的挣扎。

    后退、扯拽,甚至为了向后躲开骑士的视线和彼此扭打…不论再怎么挣扎,被铁链镣铐锁在一起的他们都没有一丝逃亡的可能。

    “铛!”

    一声轻响,大剑砸落在地。

    “我听说,你们克洛维王国的人痴迷机械,甚至不惜忤逆秩序教会的伪教宗,造出了能够在轨道上奔驰的钢铁怪物。”冷笑声的克罗格,紧握着剑柄的右手用力一拧:

    “有意思的是,我对机械也充满了兴趣——虽然是完全不同的方式。”

    “咔哒!”

    剑柄中央传出一声轻轻地,机括扭动的声响。

    下一秒,他手中的双手大剑突然一节一节的断开!

    “铛!铛!铛!铛……”

    原本是一个整体的剑锋,突然分裂成了一节一节,用钢索相连的形状;并随着刺耳的,齿轮转动的声响,从两侧的剑锋中央弹出了满是豁口,纂刻着诡异符文的锯齿。

    “这一位瘸了腿的机械师为我铸造的——撕裂大剑,我记得他是这么称呼这柄利刃来着。”

    “他告诉我这或许不是最有效率的杀人武器,但却很适合用来碾碎。”

    无人回应的黑暗中,自言自语的克罗格将握剑的右手抵在额头,仅露出的半张脸已经无比狰狞,满是疯狂的眼珠变成了看不见瞳仁的血红色:

    “向古老的旧神祷告,您卑微的仆人在此献上足以荣光您的献祭……”

    铁索相连的撕裂大剑,如长鞭般在格罗格的手中抡舞。

    “噗嗤——!!!!”

    下一刻,溅血的生锈锯齿上便沾满了破烂的碎肉。

    没有凄厉的惨叫,没有绝望的悲号;漆黑的仓库中的声音只有金属与血肉之躯的碰撞,肋骨与颅腔的碎裂,肌肉被撕碎,被砸,被碾压,被抽打……这一切不和谐的杂音,全被紧闭的大门锁死在内。

    纵情挥舞着大剑的骑士,在不知不觉中被鲜红粘稠的液体浸染全身,冷静而狂热的吟诵着疯狂的诗句:

    “…唯有黑暗,方显光明……

    …唯有鲜血,方能永生……

    …唯有毁灭,方能伟大……”

    血水随剑锋泼洒而下,一个巨大的“原初符文”在他脚下浮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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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