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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衙内全文阅读

作者:不信天上掉馅饼     重生之衙内txt下载     重生之衙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衙内全文阅读

关于《重生之衙内》的创作构想

    诸位读者大大在上,先声明一句,这个不是大纲。大纲已经交到编辑部去了,不方便透露。

    拙作上传至今,快一个月了,按平均字数计算,每日等于更了一万三四千字。诸位大大不要误会,绝无表功的意思。我在网络上看小说的时间不长,追的书也不多,大致是《重生之官道》、《仕途风流》、《醉回七九当农民》、《北唐》、《重生之官路商途》这几本,都是大神级作品。有一点与诸位大大的心情完全一致,那就是等更新等得相当艰苦。每天刷无数次屏,结果失望居多,有时为了等更新,直到凌晨。因而写《重生之衙内》的时候,一次就上传了三十章十二万字。虽说因此错过了新书榜,却也得到一个大大的鼓励——第二编辑组次日便找我签约了(偷偷乐一个先)。

    未能上新书榜,上个月的日子,不是一般的难熬。记得第一周五天,总推荐只有173票,第二周七天,也就是400多票。直到第三周,上了分类强推,情形才有所好转。现下的成绩,有各位大大照顾,可称是越来越好了。诸位也不要笑话我小家子气,在下一个新人,进了**这片汪洋大海,比之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尤甚。实在话,我就是一个乡巴佬。目前这点推荐票,在大神而言,也就是一天半天的功夫。不过在下深知,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大神不是一天造就的,说不定大神们才上**的时候,比我还凄惶呢(呵呵,不算污蔑哈)。我从来也没奢望过能成为录事参军、断刃天涯、西风黑马那样的大神级作者,只不过是在圆我少年时期的一个文学梦想罢了。在下年轻的时候,出个书是真难。感谢**,提供这样一个网络平台,让每一个想写书的人都能推出自己的作品。

    好了,啰啰嗦嗦搞了一大堆,言归正传,来说说《重生之衙内》的创作构想。

    第一,我很喜欢看官场小说,官文受到这般热捧,大约也算是中国特色了。成因咱就不在这里讨论了。因此我就想,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自己也搞一本试试。码字不算太困难,毕竟码了二十几年字了。选题也没多犹豫,直接选在了重生类官场文。

    第二,为什么要以“衙内”为主角呢?因为我想将官场争斗、衙内生涯、还有眼下大家爱看的“后宫”糅合到一起。我一直认为,正式的官员,特别是领导干部,是不大合适搞“后宫”的,越是上到高层级,越是不合适。政治争斗何其激烈,这么大一个把柄,可不大容易隐藏。官场上的争斗,可说无所不用其极,没事还要搞出事来。记得九十年代就有一位省长,是因为给情人的兄弟谋了点私利,结果被判刑两年的。省长啊,算得位高权重了,仍然抵挡不住暗枪冷箭。而衙内的身份,就没有这么多顾忌,却又能以特有的方式,参与官场的争斗,助自己的亲人不断向上。看点也就有了。

    第三,重生本就是开了作弊器,对于竞争对手,本就是不公平的。如果穿越之后,还要含着美玉出生,呱呱坠地之日,便是公子将种,运气实在好得太过了,对别人也就太不公平了。当然,我绝不排斥这种写法,相反很是羡慕,如果我是第一个写重生官文的,我也绝对会这么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爽啊!如同玩游戏加了“不死”,只管横冲直撞,见人杀人,见鬼杀鬼!问题是,已经有珠玉在前了,咱这块砖头还能出手吗?累趴在电脑前,也不见得能赶上大神们的十分之一。所以我就想换一种写法,写一两个没有任何靠山背景,纯粹靠能力靠本事上位的类型。由县而地区而省,甚至到达国家级的高位。就算是YY,也想给平头百姓一个希望。衙内这个身份,既能接触官场,又能接触底层,很是合适。

    第四,适度YY,不过分,这是本文的底线。在下没有野心,不打算抢盖茨的头衔。就像一号只有一个,盖茨也只有一个。说实在的,我一直在想,假设真有穿越重生这回事,难道就真的一定能成为一号首长或者世界首富?只怕未必。世界之大,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多了去了。一般的人,专业不对口的话,让你穿越一回,也未必就一定能搞出个微软来。

    第五,既然重生回现代,就要切合实际,不随便架空(一点点架空还是会有的)。严玉成以及主角的父亲在官场上一步一个脚印,主角创业,也得一步一个脚印,像一位读者大大说的,十五岁收购中石油,那是不现实的,体制不改,绝无可能让民间资本收购战略企业。就算你老子是一号首长都不行。因而在本文中,商业会有一定描写,但不是主要的,一般都会在谈话中搞定,不涉及到太深入的商业描写。再说,咱也没做过生意,不在行,该藏拙的时候还是藏拙吧。

    第六,尽量为民办点实事。不一定要办很大的事,事实上,商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个人的企业做得再好再大,也不足以改变一个县一个地区的根本状况。譬如帮助一些社会底层的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或许更能打动人心。因为在下本来就是草根,一天到晚,也指望有贵人相助呢,呵呵。官场争斗固然重要,但如果纯粹为争斗而争斗,就变得没意义了。我想,靠扎扎实实的政绩升官,总归是正道。就算现实中是靠争斗升官,我还是想在小说中塑造一两个实心为民的领导。也算是满足一下小民百姓的“青天情结”。故而许多举措,都是针对为民办事这一点去的,多花了些笔墨,尚请诸位大大谅解。

    第七,对于钱的态度。我一贯支持钱就是赚来花的这个观点。不会像葛朗台,靠数金币过日子。这么说吧,你可以做一个清贫的官员,但绝不可以做一个缺钱的衙内。或者说,可以做一个抠门的商人,但绝不可以做一个吝惜的纨绔。因此,诸位大大会看到一个经常胡乱砸钱的衙内,而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精明商人。

    第八,为自己辩护几句,因为从1976年写起,资料不够,记忆也有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有的章节或许与事实有出入,作为一本连载体的小说,硬伤是难免的。欢迎纠错,能够修改的,在下一定尽量修改。实在改不过来的,尚请原谅。也许第一人称不会再有变动了,如果因此给一些读者大大造成阅读的不便,在此深表歉意。

    第九,总结一下,这本书的主线就是严玉成、柳晋才两位的上位历程,柳俊的“邪恶衙内”生涯以及后宫,官场戏份将是最多的,到后面的时候,甚至会出现大派系争斗的火爆场景。

    匆匆忙忙的,就胡乱写了这么几句,词不达意,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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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从早到晚盼着上架,真上架了,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脑袋里乱殃殃的。

    《衙内》这书吧,从8月11日晚间上传,至今40天,公众版章节差不多50万字了,有些读者大大好意提醒,说是上传免费章节太多,不划算。拳拳之情,铭感肺腑,在此表示感谢。

    作为一个新人,40天时间能得到如许多的读者大大支持,实在是意想不到。除了感谢,还是感谢!作为一个接近不惑之年的“老写手”,第一次在网络上写作,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人到中年,每天要坚持上班,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写作这条路能不能走下去,能走多远,不在于我,在于各位读者大大!

    在此要特别声明一点,我还是会坚持以往的习惯,在章节之后说几句话,与诸位读者大大交流一下,尽量不开单章拉票。不过请诸位放心,这个绝对不会充正文字数。也就是说,正文必定会是整数以上,不会发3980个字的正文,然后说几句废话来凑到4千。如同诸位所知,**的VIP章节,是按照千字整数计算的,多出来的零头不收费。哪怕4999字,也是按4千收的。因此请诸位大大放心,馅饼绝不会做这种不要脸的缺德事。

    别的不多说了,更新才是王道!上了架,在下会竭尽全力加速更新。亦请诸位大大不吝支持!

    诸位的订阅、推荐,是馅饼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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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一九七六

    这年头什么都流行,一不小心,就流行起穿越来了。

    要说这个穿越,还真是不错。前世活得不够滋润甚至活得比较憋气的,若有幸穿越一把,凭着对今后事务的先知先觉,什么便宜不好占?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非富既贵了。又竟或富贵双全,MM成群的,简直要将人羡慕得两眼充血。

    像我这样生不逢时,四十岁了还一事无成,靠帮人家打工勉强糊口度日的卑贱草民,心中对穿越那真是无限向往啊。怎么这样的好事硬是轮不到我头上呢?

    这一日晚间,鄙人被老板修理了一顿,心情巨不爽,一个人跑出去喝闷酒。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原本我酒量就很不佳,再一个人猛喝闷酒,不过两三瓶啤酒下肚,便整个被撂倒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宿舍,迷迷糊糊的,进门就一个马趴睡过去,人事不知。

    “小俊,起床了。快点起床了,小俊……”

    TNN的,是叫我么?

    鄙人大名柳俊,好歹也是沿海城市某个台资工厂的工务主任,四十岁的大男人,老婆家人都不在身边,谁这么叫我来着?再说了,这个小名,也就是十二三岁前有人这么叫。上初中后除了家里长辈,再没人叫过。

    肯定是听错了。

    我只觉得头脑晕晕沉沉的,瞌睡得厉害。

    “小俊,快起来,要迟到了……”

    这回不但叫,还有一只大手不断在推我。

    什么要迟到了?

    糟糕。该上班了。这种资本家地工厂可没有什么休息日地概念。为了赶货。咱们整个工厂都快一个月没囫囵休息过一天了。饶是如此。昨天还为机器维护不到位影响出货地事情被老板狠了一顿。若今天再迟到。天知道那个无良老板会怎么收拾我呢。

    这段日子美国没完没了闹什么金融危机。整得全世界都闹感冒。台湾佬跟着抽风。整天嚷嚷着要裁员。当真让他裁了。哭都找不着坟头。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一挺腰身坐了起来。奇怪。以往可没这么利索地。毕竟岁月不饶人。人到中年。连个仰卧起坐也做不利索了啊。还得靠手肘帮一把力。

    可是……不对啊。谁在叫我?

    我是一个人在工厂打工啊。老婆又不在。咱也不像有钱地大款。没本事找甚地情人小蜜整日陪伴。

    等我睁开眼睛一看,一张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刹那间我浑身汗毛倒竖,几乎吓得尖叫起来。

    外婆!

    老天,这个叫我的人居然是外婆!

    可是……可是……可是外婆已经死了十几年啦。这这这……难道我在做梦?但又不太像啊。

    情急之下,我伸出手臂放到嘴里狠咬一口。

    妈啊,痛死了!

    “这孩子,怎么咬起自己来了?”

    外婆又是吃惊又是痛惜,慌忙抓住我的小手,又搓又揉。

    手……对了,我的手臂怎么变得这般又细又小?这分明是小孩子的手臂啊。我可是身高体壮,体重足足超过一百六十斤,是个标准壮汉。

    我顾不得许多,举起双手仔细打量,两只手臂又白又嫩,不过比擀面杖稍粗一点,可不是小孩是什么?我大惊失色,掀开被子,提起内裤往里一瞧,小**雪白粉嫩,一根毛毛都不见,标准童子鸡。

    我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叫得不管不顾,歇斯底里……

    这一叫,把我外婆吓坏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权且当她是外婆好了)。老人家惊慌失措,一边将我搂在怀里,一边大叫:“老倌,老倌,快来快来……”

    我还在尖叫,一位七十来岁的老翁健步走了进来,嗡声嗡气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我顿时止住尖叫,定睛一看,偶滴神,这不正是我外公么?外公老人家的声音比较特别,鼻音较重,我打小听他讲故事,再也不会忘记。

    可是,他老人家比外婆过世还早,记得是在我二十五岁那年就没了的。如今过了十几年,他老人家这是由哪钻出来的?不懂啊不懂!

    “小俊不知中了什么邪了……”

    外婆急急说道。

    手臂兀自火辣辣的作疼,看来这不是在梦里。我强迫自己冷静,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维。如果不是做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穿越了。

    一念及此,我完全冷静下来。

    TNN的,终于也轮到老子穿越一把了。我不禁心头一阵狂喜。且不论这个穿越好还是不好,总之不会比我昨天过的日子更糟。四十岁岁的大男人,一事无成,给人家打工,每个月拿三四千块人民的币。

    见我不哭不闹,外公很是不满,说道:老婆子,胡说什么?小俊这不是好好的么?

    外婆也有些奇怪,抓住我仔细端详,嘴里念念叨叨。

    我尚未出世,爷爷奶奶便早已过去了。父母都是国家工作人员,我记得儿时就是由外公外婆抚养的。看来我不但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回自己身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穿越重生?如此说来,咱前世被不到三瓶啤酒搞定了?实在是超搞笑。一辈子没喝醉过,单单喝醉一回,就是这么个结果?TM的,真够倒霉的。

    “小俊,小俊……”

    我正胡思乱想,外婆见我两眼发直,呆呆傻傻的模样,又着急起来。

    我猛醒过来,冲外婆甜甜一笑,叫道:“外婆。”

    “哎……小俊,你到底怎么啦?”

    “我没事,很好啊。”

    “哎呀,你可吓死外婆了……”

    外婆还要唠叨,外公已老大不满,说道:“老婆子,还啰嗦什么?赶紧给小俊穿衣服,要去读书了。”

    对了,读书。我记得只在老家上过一年小学,后来就转到县城去读书了。照此计算的话,我如今是七岁,今年该是一九七六年。

    穿好衣服裤子,外婆给我洗了脸,然后递给我一个烤得软绵绵的红薯。

    看看身上那件灰颜色的小小棉布“毛式装”,看看手中的红薯,看看外公外婆熟悉而又慈祥的面容,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灰扑扑的老式房间,我确信自己回到了一九七六年。

    “小俊,快吃,吃完了好去上学。”

    外婆边说边拿出一个土黄色的棉布书包。

    我点头答应,剥掉烤红薯的焦壳,大口吃了起来。

    嗯嗯,我有好多年没吃过烤红薯了。还真香哩。在记忆中,一九七六年是个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不要说小孩子,便是大人,早餐也就是一两个烤红薯。看来这个烤红薯就是我一上午的口粮,那还不得饿得咕咕叫?

    我不禁暗生忧虑。

    嗐,担心什么?你小子如今是一个七岁小孩,还当自己是一百六十斤的大壮汉呢?这么大的一个烤红薯该撑着了,还担心挨饿?

    唉,现在我身体回到了七岁,心智可还停留在四十岁,脑袋里能不乱成一团么?

    不行,得赶紧一个人清静清静,好好理顺一下思路。

    见我吃得香,外婆高兴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家小俊真是个乖崽宝……”

    外婆,我最亲最亲的外婆,我做梦也没想到,还有和你重逢的日子。这真是太好了。且不说这穿越重生之道艰难与否,能够与外公外婆再相聚二十年,就是上天赐给的绝好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

    我大口吃完烤红薯,背起书包,念念不舍地与外公外婆道了别,跨出家门。

    我的老家是在南方的N省宝州地区向阳县红旗公社柳家山大队,一个偏僻多山的内陆丘陵地区。柳家山大队,听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物产丰饶的膏腴之地。

    跨出那道高高的青石门槛,我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同时也分辨一下方向。我的前世,在这栋一半青砖一半土砖结构的普通农家院落里,整整生活了七年。童年的记忆深入骨髓,一辈子不会忘记。

    刚走出家门,一阵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外婆只给我穿了一件单衣一条薄薄的棉布裤子,看来节气应该是在农历的八月初,公历九月初,也就是小学刚刚开学没多久。

    柳家山小学,作为整个大队唯一的一座小学,出门往东,走上大约两华里就到了。尽管我如今只有七岁,身矮腿短,这么短短一段路程,倒也难不住我。

    走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上,我又是兴奋又是惶恐。穿越这种事情,前生只是在网络小说上看到过。听起来挺美妙的,每一个穿越者,都利用自己超前于时代的先知先觉,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穿越到古代的,不是成为一代名将就是一代名臣,甚至有当上开国君主的。穿越到近代或者现代的,无一不是腰缠万贯的超级富豪,要不就是官场大吏,叱诧风云,好不得意。可我还是忍不住惶惶不安。怎么说呢,因为我的前生是个典型的草根阶层,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极不如意的生活历程让我成为一个宿命论者。我觉得人的一生都是上天注定的。假设上天注定我是个碌碌无为的草根,穿越到三十年前再活一次,结果也还是一样。这就实在太恐怖了。这种痛苦的日子,受一次已然太多,哪堪重来一回?

    唉,事已至此,怕也无用,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总不能刚一穿越就投水自杀吧?

    一想到投水自杀,我禁不住停下脚步,走到一口池塘边照照自己的影子。

    清澈的水面显出一张幼稚清秀的小脸,看上去与我前生的儿子七八岁时有几分相似。大家都说儿子和我小时候长得很像,看来我确定无疑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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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郁闷啊郁闷

    慢慢走到学校,柳家山小学果然是记忆中那个破败残缺的样子。

    耳闻阵阵清脆的朗读声,我突然意识到,穿越之后的第一个难题出现了——我根本不可能记得儿时的伙伴都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小学一年级的老师叫什么名字,甚至都忘记了她的模样。

    幸好我还记得教室的大致方位。

    靠左手边,但不记得是第一间还是第二间。

    解决这个问题倒不难,有两个办法。第一是站在学校外等一会,碰到熟悉的同学(我不认识人家但人家肯定认识我),一起进教室。第二个办法就是一间间去探头去看,认识我的同学应该会打招呼。

    与此同时,我又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我有三个姐姐,三姐只比我大两岁,前世应该是和我在一个小学读书。照理该当与我一道上学才是,怎么不见人呢?倘若三姐和我一道上学,起码我可以问她老师叫什么名字,教室是哪一间。

    难道穿越回来之后,连家庭成员的结构也会有改变么?天,我不会变成独苗吧?那可糟糕之极了。前世虽然郁郁不得志,姐弟之间却是相亲相爱。我可不想穿越一把,将亲情都穿没了。

    “柳俊……”

    我情不自禁答应一声,抬头一看,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正向我微笑。

    我虽然记不起前世小学一年级老师的姓名与模样,不过却还记得是一个女教师。瞧这女子手里拿着课本,该当是学校的老师。

    “老师好!”

    我连忙恭恭敬敬地问候。

    那女子一怔。随即眉花眼笑。连连答应。走过来摸了一下我地头。夸奖道:“工作人员家地细伢子就是不一样。小小年纪。这么懂礼貌。”

    我不禁心中暗笑。

    这有什么呀。咱前世怎么说也活了四十岁。二十一世纪地守法公民。这点基本地礼节礼貌哪能不懂啊?

    人一高兴。脑筋转得特别快。我想我是一个才上小学一年级没几天地小屁孩。这位老师居然一口就将我地名字叫了出来。十有**就是一年级地授课老师。

    “来。就要上课了。跟老师一块进去吧。”

    果然不出吾之所料也,呵呵!

    走进教室,我又犯难了——不知道坐哪个位置啊!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还好,一个小姑娘给我解决了这个难题。她本来是坐在靠中间的位置(那时乡村小学,不是一人一个座位,而是两人共一个长桌一条长凳),见我走进教室,自然而然地往旁边移动了一点,腾出一个位置来。

    嘿嘿,这就是本人的座位了。

    同学们,翻开语文书第五页,这节课我们还是学生字……

    我从书包里取出用报纸包好封皮的语文书,翻到第五页,看见上面写着“日”、“土”等几个汉字,还标注有拼音,不觉苦笑起来。

    TNN的,老子前世在网络小说里只看到穿越的种种风光好处,可没有谁告诉我,若不幸穿越成一个七岁的小学生,一天到晚倒背双手乖乖坐在教室里认生字,口中念念有词,什么日月水土的,日子该怎么过?

    还有,前世的时候,我有一桩绝大毛病——无肉不饱。一日不吃肉就馋得慌。一九七六年的中国,正是物质极度缺乏的赤贫时代,不说吃不饱穿不暖,起码也是吃没好吃的穿没好穿的,一日三餐蔬菜拌饭,又该如何捱过去?

    郁闷ing!

    如果说作为一个21世纪的穿越者,回到大革命末期的小学课堂,会认真听讲,去学早就熟悉得不得了的“生字”,那肯定是扯蛋。事实上,整节课我都在胡思乱想,老师的话,基本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那位年轻的女教师走到我旁边,轻轻敲了敲桌子,我才回过神来。

    “柳俊,怎么不写生字?”

    “啊……哦哦……好的好的……”

    原来到自习时间了。那时的小学一年级,每节课大约也就是学四五个生字,然后就疯狂抄写。我不禁想起那个交警抓住违章的小学教师,欣喜若狂地叫她将“我违章”这三个字抄写五百遍的笑话来。

    急忙打开书包寻找纸笔。

    居然是毛笔!

    对了,我记得小学一年级时,就是用毛笔的。那会子钢笔绝对是奢侈品,在胸口别一支钢笔的家伙,多半是个读书人(初中以上文化),如果别两支钢笔,几乎可以肯定是位工作人员了,说不定还是个干部之类的。假设居然别三支笔呢?对不起,那你小子一定是个修笔的!

    修笔!

    呵呵,当时还真的是有这个职业啊。修笔能够成为一个糊口的技术活,可见那时节钢笔的重要性了。怎能指望山旮旯里的小学生人手一支钢笔?

    那么铅笔呢,也算奢侈品。你想啊,当时一个壮劳力耕种一天下来,有多少收入呢?那可没准。生产队是计工分的,青壮年男子每天12个工分,四十岁以上的男子和壮年妇女10个工分,上了点年纪的妇女和未成年的男青年8个工分或者6个工分。一年下来,依据生产队的收成来折算,如果收成好,每个人能分到几百斤口粮和十几元钱。假如年成不好,又或者家里人口多,借了生产队的口粮,那么到年底结算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倒欠公家的钱粮。铅笔作为在一种纯粹的消耗品,用一点少一点,显然不合适在乡村小学大量推广。

    如此一来,老祖宗传下来的毛笔就成了唯一合理的选择。一支小号毛笔,一块墨,一个砚台,合共一毛多钱,省着点用可以对付一年呢。

    换作二十一世纪,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握毛笔写字,那绝对是书香门第,立志要成为书法家的。

    唉,我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没摸过毛笔了。说不得,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我认认真真摊开作业本,取出一个装青霉素的小玻璃瓶子(用来装墨水的,墨和砚台也是贵重物品,不能让小孩子带着到处跑,万一掉了损失不小,保险的作法是先在家里磨好墨,灌在小瓶子里带去学校),小心翼翼打开盖子,蘸了点墨水,开始抄写生字。

    老实说,前生我的字写得还算端正。因为我老爸毛笔字写得好,小时候随他练过几年。虽然没坚持下来,毕竟不是一无所获。

    我瞟了一眼同桌的小女孩,她正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哎……每个字抄几遍?”

    我低声问。

    幸好老子是穿越回自家,乡音说惯了的。要是一不小心穿越到陌生之地,光方言这一关就很难过。天知道中国的方言有几万种?

    “五遍。”

    姑娘有些奇怪地望了我一眼,轻轻回答。

    她是我的同桌,又是同一个村子的玩伴,该当和我很熟才是。奈何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三十多年啊。我皱起眉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硬是没有半点印象。只得无奈地放弃。反正以后呆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以我四十岁的智商,还怕应付不来这么点小事情?

    不过两三分钟光景,别的小孩还在努力抄写的时候,四个生字我就已经写完了。还没听到下课的钟声(说是钟,其实是一块生锈的铁板,需要用一把铁榔头使劲敲击才能发出声音)。做点什么好呢?我抬头张望,女老师正关注着我呢,见我不好好写字,眉头微微一皱,又走了过来。

    TNN的,都是那句“老师好”惹的祸。要不她怎能老盯着我不放?

    “柳俊,怎么不写生字……”

    老师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没了声息。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是你写的?”

    坏了,我忘了这茬,把字写得太端正啦。你一个小屁孩,把字写得那么端正干嘛?故意找麻烦不是?

    然而事已至此,赖是赖不掉的了。

    我只得硬起头皮承认。

    “是我写的。”

    老师双眼放光,拿过我的本子,啧啧赞叹:“工作人员家庭的细伢子就是不一样咧,小小年纪,毛笔字写得这么漂亮,都是柳老师教导有方啊……”

    柳老师?嗯,说的是我老爸。我记得老爸曾经说过,他以前做过老师的。没准我现在这位老师还是他的学生呢。

    老爸老妈都是国家工作人员,当然,普通干部而已,不掌什么权。不过在柳家山大队,这也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了。而且老爸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尤其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十里八乡都有名的。

    看来有一个了不起的老爸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好处。“老子英雄儿好汉”,大约老师以为我遗传了老爸的才艺基因。其实这绝对是个谬误,老爸这些优点,我几乎一点都没遗传到。

    嗯,那是我上辈子的事,如今重生一回,多多少少总该有些不同才对。多学点东西想必没什么坏处。

    老师夸了我一阵,随手将那两页生字撕了下来,说是要贴在墙上给所有同学看看,做个榜样。

    我的妈,这是要将我当神童整了。我记得上辈子读小学时,毛笔字写得七扭八歪,可没资格被老师拿去做范本。这一转世,先就整了这么一出,也算得是无心插柳。

    前生的时候,单论智商,我还是比较高的。打小也会读书,老爸老妈着实为此开心过好些年。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逐渐对读书失了兴趣,最终也没能考上像样的大学,勉强混了个大专毕业。让老爸老妈狠狠失落了一把。也直接影响了我一辈子——找不到好工作,挣不到钱,撑死就是个打工的草根。

    作为老柳家唯一的儿子,我的前世是个失败的典型。我至今仍深感内疚,对父母对亲人对妻儿,均深感内疚。都怨自家没本事,让大伙失望了。

    老天开眼,让咱重生一回,大富大贵的咱不想。所谓“天命有归”,又有“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的话,不管是不是穿越是不是重生,大富大贵的事情历来是由老天爷说了算的。咱不能仗恃对后事的先知先觉,强求非份之福。但上对父母尽孝,下对妻儿尽慈,中对亲戚朋友尽义却是可以做得到的。我今年七岁,前世的老婆也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女孩,儿子更是无从谈起,且不去管他。先整一个神童,让老爸老妈高兴高兴也是好的。难不成前世上小学还能让他们高兴几年,一重生反倒连这么一点小事也做不到了吗?

    这大概也可算是我穿越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个正式决定。

    然而做决定容易,真实施起来难度不小。倒不是说小学一年级的课程会将我难住,通天下没这个道理。而是倒背双手端端正正坐好认真听老师讲“1+1=2”实在是个苦差事。都说“十年寒窗”辛苦,可对我来说,单是小学这“五年铁窗”(当时小学是五年,不像后来改成六年制),就不知道该如何打熬过去。

    刚刚穿越回来,头脑一片混乱,今后该如何生活,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一九七六年,社会那可不是一般的僵化。不要说跨州过县,就是同一个县从农村到县城,如果没有大队的介绍信,嘿嘿,你小子连个招待所都住不上,蹲大街还得提防派出所和居委会大妈找麻烦。我虽有四十岁的经验阅历,对今后三十年内国家发展的大势了如指掌,堪比现代“诸葛亮”。可是顶着一个七岁孩童的躯壳,放学后晚回家一阵子都不行,要一个人离开柳家山大队出去逛一逛,更是痴心妄想。空有满腹经纶,无所施展啊。

    继续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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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亲人重聚

    好不容易下课钟声终于响了,二三十个小屁孩欢呼雀跃,一窝蜂冲出教室,大喊大叫,开始各种“徒手游戏”。

    柳家山小学一没篮球场二没乒乓球桌,所有娱乐体育设施全然为零,能不徒手么?

    我慢慢走出教室,目光呆滞地望着满操坪疯跑追逐的“同学们”扬起一股股烟尘,不觉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这就是我今后数年内的娱乐活动吗?

    前世的时候,只要有点空闲,我就躲在宿舍上网冲浪,与天南海北不知姓名不辨男女的网友胡吹海聊,要不就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尽管如此,仍觉得寂寞难耐,整日里二二忽忽,满脑子下流思想,只想整个一夜情什么的刺激刺激。

    如今回到一九七六年,电脑都还没影呢。

    真是应了李易安的一句词——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哎——小俊!”

    一声清脆的娇叱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哎……”

    我随口应了一句,抬头一看,MyGod,是三姐。

    三姐这时候也就是一个不到十岁地丫头片子。扎两条羊角辫。虽然时空错乱。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刹那间将所有地烦恼郁闷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一颗心欢喜得犹如要炸了开来。

    “三姐。原来你还在。真是太好啦……”

    我一把抱住三姐。开心得又喊又叫。

    不久前我还真地在担心。怕万一穿越之后。几个姐姐都不见了。如今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地。

    我出乎意料地热烈反应把三姐整蒙了。连忙使劲推开我。叫道:“小俊。小俊。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二姐二姐。快来……”

    二姐也在?哇噻。发达了。哈哈!

    二姐今年该当是十二岁了吧?也许是十三岁,具体记不清了。真是惭愧,前世的时候,我就一直记不住几个姐姐的生日和具体年龄。不过记忆中是这样的,二姐比我大五到六岁,我上一年级,她该是上五年级。柳家山只有一所小学,她自然也在这个学校了。大姐今年该是在公社中学上初中。

    二姐闻言疾步跑过来,嘴里叫着:“什么事什么事?小俊怎么啦?”

    我立即反应过来,连忙笑着说:“我没事,很好。二姐,三姐,你们早上怎么不等我一起上学?”

    “咦,我不是早跟你说了,我们上课比你早,不和你一起上学的吗?你怎么又忘了?”

    三姐很奇怪。

    原来如此,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二姐说:“是啊小俊,反正家里到学校也很近,你一个人不怕吧?”

    “不怕不怕,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就好。”

    二姐爱怜地摸了摸我的脑袋,问道:“你怎么不和同学一起玩?”

    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和一群小屁孩满场乱跑,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饶了我吧,二姐!

    问题在于,这些小屁孩真真正正是我的同学,如假包换的。

    我脑仁都痛了。

    “我正要去玩呢。”

    我边说边跑向操场,用眼睛的余光瞟着,见二姐三姐都不再注意我了,立即偷偷一个转弯,溜到学校走廊的柱子后,倚着柱子开始发呆。

    老天爷也真是促狭,您大发慈悲,让我重生一回,柳俊感激不尽。可是您老人家别把我整回七岁时候啊。要是让我大上十岁,那该多好?让我困扰不已的“生字”和“1+1=2”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一九八六年,国内正经历剧烈的社会变革,全国到处都是机会,我十七岁,不正好大展身手?

    真有点怀疑老天爷让我穿越的时候略微走了一下神,将时间算错了。

    苦苦捱完上午四节课,算算该是放中午学了,我高兴得一蹦老高,背起书包就往教室外冲。我的妈呀,真是快将我憋死了。

    结果一出教室门没几步,就被二姐叫住了。

    她很奇怪地看着我:“小俊,你做什么?”

    我更奇怪了:“放学回家啊。二姐,你不回去吃饭吗?”

    一说到吃饭,我觉得肚子还真是饿了。虽然只是七岁小孩,饭量不大。可一个烤红薯也不足以维持太久的时间。

    二姐看着我的眼神犹如不认识似的。

    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对啊,应该没有吧?中午放学不该回家吃饭吗?我努力思索前世关于小学一年级的记忆,希望得到一点启发。

    “小俊,中午饭都是小舅送来的。我们在学校吃饭。”

    二姐一边告诉我真相一边走过来摸我的额头。她大约怀疑我是不是有些发烧。

    怎么会这样?

    对,我想起来了。那时农村吃饭很晚,早餐一般要十点左右,中饭则在午后两到三点,至于晚饭,那是真正的“夜饭”,不到天黑,决然吃不到的。

    学校的作息时间却是由县里统一规定,按照县城的作息时间来安排。因此孩子们就得在学校吃中饭,然后接着上三节课,大约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

    “我很好,没事。”

    我躲闪着二姐的手,低声咕哝着,垂头丧气回到教室。

    “二姐,小俊,快来,爸爸送饭来了。”

    三姐突然疾跑过来,大声喊叫。

    什么?老爸来送饭?不是说小舅送饭的吗?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老爸老妈要隔好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一趟,平日都在外边工作的。

    难道穿越之后出了什么意外?老爸不是工作人员了?那就糟糕,家里的日子会更难过。

    容不得多想,我胡乱丢下书包,飞也似的冲出教室。

    天,真是老爸。

    那时的老爸真年轻,大约也就是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穿一件白衬衣,精精神神的,提着一个竹篮,笑呵呵地向我们姐弟三个走过来。

    不知不觉间,我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为何如此激动?

    因为,在我的前生,老爸已经过世两年了。我们父子之间感情至深,老爸过世之后,我经常做梦梦见他老人家。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能真的再见到老爸。而且是如此年轻帅气的老爸。何况我清楚记得,老爸是二零零七年八月二十一日死于心脏病突发,此番重生,我自然会早做防备,焉能让这个该死的“心脏病突发”再次轻而易举将老爸击倒?就算历史当真不可逆转,老爸依旧会在二零零七年过世,咱爷俩呆在一起的时间,那也还有三十年啊!

    老天爷,您真是慷慨!

    比较起来,能再和老爸重聚三十年,区区小学“五年铁窗”,算得什么?

    我这一哭,倒将老爸和二姐三姐都搞愣了。

    老爸连忙放下竹篮,一把将我抱过去,撩起衣服,开始检查我的身体。

    看来老爸误会了,还以为我受了什么伤,哪里痛得厉害呢。倒也是,他老人家怎能想到如今这个儿子,是从二零零九年穿越回来的,论心理年龄,比他现在还大几岁呢。

    我急忙止住眼泪,露出笑脸,说道:“爸,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是高兴的。”

    老爸不理,仔细检查过后,确信我没受伤,这才长长吁了口气,笑眯眯地说:“小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饿了吧,来,都来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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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先知先觉

    饭是白米饭,每人一大碗。菜是炒腌罗卜条。

    这已经很不错了,整个柳家山大队能吃白米饭的人家可不多。多数家庭都是吃红薯米饭。所谓红薯米饭,顾名思义,乃是掺杂了碎红薯粒的米饭。红薯米份量的多寡,要视各家的家底而定。家底厚一点的,红薯米掺得就少一些,家底薄一点的,红薯米掺得多。少数赤贫家庭,甚至有全吃红薯米的。

    这也没办法,当时是大集体生产,稻米品种也没改良,产量很低。只能大量掺杂红薯。因为红薯产量高,虫害相对较少,比较容易获得丰收。许多年来,中国的农户,特别是南方的农户,就靠红薯来维持生计。

    对我来说,这个饭菜不坏,很对口味。

    刚刚穿越,记忆完全停留在二十一世纪。大鱼大肉的,也吃腻了。这么地道的腌罗卜条,还真不容易吃到。我端起碗,大口吃起来,边吃边望着老爸笑。

    见我吃得香,老爸也很开心,摸摸我的头,掏出一支“飞鸽”牌香烟点燃。

    一九七六年,能抽纸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农村的人,一般都抽烟卷,就是自家种烟自家烤制,用纸卷了烟丝来抽,俗称“喇叭筒”。出门才买包纸烟充门面,大都是八分钱一包的“经济”或者一毛钱一包的“火炬”。“飞鸽”烟一毛八,算得是好烟了。老爸是国家工作人员,柳家山有头有脸的人物,抽个纸烟也应该。不过他每个月工资三十六块五毛,老妈的工资也大致差不多,要养四个孩子,还要孝敬外公外婆,开支不小。这个“飞鸽”烟也不能敞开了抽,在家的时候,有时还抽“喇叭筒”。

    “爸,今天怎么回来了?”

    二姐边吃边问。

    老爸是典型的慈父,在我前世的记忆中,他从未打过我们姐弟,骂也很少。姐弟几个都和老爸很贴心。

    “哦,今晚要到麻塘湾放电影。”

    老爸是电影院地技师。专业是维修放映机与发电机。不过偶尔也需要下乡放电影。那个时候地农村。娱乐活动非常之少。只有看露天电影和唱地方戏两样。县里文工团人手有限。很少下乡唱戏。各个公社甚至大队倒都有自己地文工队。但是水平都十分业余。道具也异常缺乏。大革命期间又只准唱八个样板戏。翻来覆去那几个现段子。老百姓也有些腻了。比较起来。露天电影无论在下乡频率还是观赏质量方面都要远远高于地方戏。下乡地电影放映员也就成了老百姓心目中地能人。

    麻塘湾大队紧挨柳家山大队。向阳县电影放映管理站地调度人员和老爸关系不坏。凡有到柳家山临近几个大队地放映任务。都会安排老爸。算是公私兼顾。

    麻塘湾?

    我心中灵光一闪。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什么事情。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太好了。爸。夜里带我们去麻塘湾看电影。”

    三姐欢呼起来。

    老爸笑眯眯地点点头。

    中国农村大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老爸却是个例外,对我们姐弟几个一般的喜爱。自然,我是幼子,得到的宠爱要更多一些。

    “哎呀,柳老师来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我的班主任袁老师(上了半天课,至少我已经搞清楚老师姓什么了)。

    “袁老师。”

    老爸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柳老师,你这么叫,我怎么担当得起?你可是我的启蒙老师,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袁老师带着些夸张的神情说道。

    嘿嘿,我猜得不错,袁老师果然是老爸的学生。

    “呵呵,你如今是正式的老师了,有什么担当不起的?再说小俊还要你多费心呢。”

    一说到小俊,袁老师立即两眼放光,如同捡到了宝贝。

    “柳老师,不瞒你说,你家小俊绝对是个神童。一手毛笔字写得可漂亮了。”

    老爸笑笑,只当是袁老师的随口奉承。这个小袁还是太年轻了啊,就算要奉承自己教子有方,也可以说些诸如聪明勤奋,认真听讲之类的话语。她偏要夸小俊毛笔字写得漂亮。练字可不是朝夕之功。自家儿子学会握毛笔也才几天呢,能写出什么花样来?

    袁老师见老爸不置可否,还以为是老爸风格高,谦虚。

    “柳老师,小俊真是个好苗子,不但毛笔字写得好,算术也很不错的。好好培养,将来一定也和你一样,是个国家工作人员呢。”

    一九七六年那会,国家尚未恢复高考,大学生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是个相当遥远的概念。说小孩子长大以后能当上国家工作人员,那就是好得不得了的祝福了。袁老师自己,估计也还是个民办教师,和公办教师差一大截。

    我算术好,老爸倒是很相信。

    记得前世老爸就不止一次和我说过,我还只有三四岁的时候,便能计算一万以内的整数加减法。小学一年级的算术,对我来说,无论前世今生,都绝对是小儿科。

    看着我们姐弟三个狼吞虎咽吃完饭,老爸又和袁老师聊了一会,这才收拾碗筷,念念不舍回去了。

    下午三节课,我几乎都在想麻塘湾,到底有什么东西让我牵肠挂肚?好在无论我怎么走神,对于袁老师的任何提问,都能对答如流,倒也没有破坏留在她心目中的好印象。

    临近放学时,我突然想了起来。

    周先生!

    麻塘湾的周先生,在我前世的记忆中,是咱们向阳县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周先生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因为前世没和他打过交道,有关周先生的事迹,都是从老辈人嘴里听来的。那是个大有学问的人,首都人民大学的高材生,大革命前系N省省委党校的党史教授。

    在我的前世,也就是二零零零年以后,教授才逐渐变得不大值钱的。至于在一九七六年,那绝对是大知识分子。想想看,连大学生都是他的弟子呢。

    大革命期间,周先生被下放回家务农。可怜他一个教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产队的农活哪里在行?他身体不好,脾气又硬,不肯低头,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原先大队干部还可怜他,见他是个文化人,给他派了个记工分的轻松活。谁知他还不领情,大队干部更加不待见他,由得他自生自灭。整日吃了上顿没下顿,穿得也是破破烂烂,哪里有半点城里人的样子?简直就跟叫花子差不多。大家称呼他周先生的时候,也是戏谑的成分多于尊敬。

    大革命结束,周先生平反恢复工作,不久之后,便担任了省委党校的副校长,享受正厅局级待遇。这还罢了,大革命前他教的许多学生都恢复了工作,成为各地县的领导干部。我们向阳县的县委书记,就是他的学生。

    可是在一九七六年,又有谁能预料,周癫子(客气的人当面称呼周先生,背后撇撇嘴叫声周癫子)竟然还会咸鱼翻生,跑回省城去当大官呢?早知道的话,当然要好好巴结人家一下了。

    这个“早知道”很关键,碰巧我就是“早知道”的人。

    真是早知三天事,富贵万万年。

    这么大一个宝藏就摆在眼前,要我忍得住不去发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尽管等到我成年时,周先生差不多也该退休了。可是搭上这么一条线,总是有些好处的罢?具体有什么好处现在还不好说,总之多一个朋友绝对要比多一个敌人好。

    被结识周先生的美好前景激励着,我一手拉着二姐一手拉着三姐,蹦蹦跳跳回到家中。

    一见到老爸,我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难题——怎么跟他说呢?

    主动去结识周癫子,总得有一个理由。难不成我跟老爸说,这个周癫子很快就会时来运转,要回省城做大官,再不结识,就要过这村没那店了?这么说纯粹就是找死,不被老爸当成神经病才怪。

    前世看了不少穿越小说,可还没见过一个穿越者敢于将“穿越”二字宣之于口。

    “叶子、小嫣、小俊,来爸爸考考你!”

    老爸笑眯眯地招呼我们姐弟三个。

    嘿嘿,在前世的记忆中,老爸这个神态很熟悉。我小的时候,他每次回家都要来这么一招。大都是考考加减法之类的,偶尔也会考考生字。

    没想到重生之后,以四十岁的年龄,居然还要陪老爸玩这种游戏。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不过既然这种“考试”能让老爸快乐,做儿子的又何乐而不为呢。

    “离离原上草……”

    老爸开口念道。

    嗯?怎么要考唐诗?我不过才上小学一年级,难道以前老爸教过这首诗?或许教过吧,关于上辈子幼时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接着老爸,一口气念完。然后就看到老爸还有二姐(柳叶),三姐(柳嫣)以十分怪异的眼神盯着我,仿佛不相信似的。

    坏了。我突然意识到,老爸这是在考二姐呢。她上五年级,学过这首诗。看样子以后开口前要多留个心眼,不然一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

    “小俊,你学过这首诗?”

    老爸有些疑惑地问。

    我抓抓脑袋,情急智生,笑道:“听二姐读过。”

    这个解释倒是勉强可以蒙混得过去。

    老爸高兴了,掏出几颗糖果,笑眯眯地说:“听二姐读过就能记住,很不错呢。奖你一颗糖。”

    这也是老爸一贯的招数,每次回家,都会买几颗糖,分给我们姐弟。那时节的糖果,花样甚少,和水果糖有些类似,不过没有水果的味道,就是一个糖块,包着一层花花绿绿的糖纸,俗称“纸包糖”。农村的小孩,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回。

    我接过糖果,高高兴兴放到嘴里,还真甜。

    老爸见我们姐弟开心的样子,眼睛里满是慈爱。

    吃着这种前世已经起码有十多年没尝过的纸包糖,我突然有了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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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会周先生

    “爸爸,我要看图书。”

    我斜眼瞥一眼老爸,试探着说道。

    所谓图书就是连环画,有的地方也叫小人书。一段时期内是小孩子最主要的课外读物。但是在一九七六年,这个要求无疑有点过分。当时出版物也是少得可怜,大部头的是《选集》,小本子乃是《语录》(俗称红宝书),其他的,包括马克思的《资本论》和鲁迅先生的著作都不是经常能看到。

    老爸全然未料到我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愣了一下。

    我不容他思考,马上接着说:“听说周先生家里有图书,我要看!”

    老爸笑了,温和地说:“周先生家里是有书,但是不是图书,你看不懂的。”

    其实我也一点都没指望在周先生那里找到我喜欢看的书,这不过是个借口,好让老爸登门去拜访一下这位眼看就要时来运转的周癫子。

    “不嘛,我就是要看图书,我要去看嘛……”

    不得已,我开始使用七岁小屁孩的特权——撒娇!只不过是一边撒娇一边浑身暴起鸡皮疙瘩。为免错失良机,说不得,只好肉麻一回了。

    为了增加撒娇的力度,我甚至拉住老爸的手,左右摇晃。

    汗!

    看来我还真有演戏地天赋!

    老爸没奈何。只得投降:“好好好。去看去看……”

    因为决定要去看周先生。老爸还破费一块多钱。叫小舅去合作社买了两包糖——四个桔饼和一斤饼干。又请外婆拿出压箱底地存货——腌制地米粉肉。也包了一包。另加一斤面。算是四色进门礼。

    这在当时地农村。已经是非常贵重地礼品了。惹得二姐直冲我翻白眼。要知道这些好东西。便是我们自己也难得吃上几回。为了我莫名其妙地一句“看图书”。就全要变**家地东西了。

    好在老爸是出了名地孝子。对外公外婆可孝敬了。外公倒是很支持。

    “周先生是有大学问地人。晋才也是读书人。该去走动走动。”

    晋才是老爸的名字。老爸读到中师毕业,在那时也绝对算得上知识分子。外公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对读书人很看重。

    因为要去看电影,外婆破例提前做了晚饭。吃过饭,老爸带着小舅和我们姐弟三个,施施然向麻塘湾而去。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听不懂电影里的普通话,却不愿凑这个热闹。

    麻塘湾离柳家山不过几里地,一家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农村放露天电影,通常是在大队小学的操场或者是大一点的晒谷坪。这时候天色还早,太阳尚未下山,老爸吩咐小舅去找大队支书派人挂银幕支场子。一个大队轮到放场电影不容易,支书和大队长都是毫不保留地予以支持,让派什么人便派什么人。小舅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后生,得了这么个显摆的机会,自然极是乐意。

    他才不愿意去见周癫子呢。

    二姐三姐也不愿意去见周先生,跟着小舅去支书家了。

    严格说起来,周先生是个外来户。解放前,他母亲带着他逃荒来到麻塘湾,嫁给当地一位周姓农民,他也就改姓为周,在麻塘湾落户扎根。他打小聪明勤奋,酷爱读书,五十年代初考上人民大学,成功脱出农门,成为城里人。听老辈人说,那会子的周先生是极为风光的。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没料到大革命让周先生一下子打回原形。

    当时农村几乎没一栋像样点的房子。周先生家尤其破败,三间土砖屋,到处漏雨透风。周先生在省城分配工作后,将寡母接到城里定居,也就没修葺老家的旧房子。

    “周先生在家么?”

    尽管周家的木板门只是虚掩着,老爸还是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哪个?”

    屋子里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想必是周先生的妻子。

    “我是柳家山的柳晋才,来拜访周先生。”

    老爸说话很是客气,甚至用到了“拜访”这个词。那会子农村人讲话很少这么文绉绉的。不过既然来拜访大知识分子,也不能显得自家太没有水平了。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满脸堆欢出现在门内。

    “原来是柳老师,真是稀客,快请进……”

    老爸不觉略略有点得意。老爸一辈子最好的就是个面子。周先生虽然现在失了势,周夫人追随丈夫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个态度让老爸很是受用。

    “快请坐……哎呀……柳老师你太客气了,乡里乡亲的,串个门还带什么东西?老倌,老倌,快出来,柳老师来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随着这个沉闷的声音,周先生自里间慢条斯理走出来,带着个黑框眼镜,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却是满脸傲色。当然,不是狂傲,而是那种读书人的孤傲。

    “周先生……”

    老爸赶忙起身,很恭敬地问候。

    从骨子里说,老爸也有读书人的傲气,但对比自己有学问的人,却十分尊敬。

    “是晋才啊,请坐吧。”

    周先生依旧不冷不热,不过看得出来,他也并不讨厌咱们爷俩这不速之客。他还是个没摘帽子的反动学术权威,平日里能有什么人来串门?

    “周先生,这是我的小孩,来,叫周伯伯。”

    我落落大方,脆生生叫了声“周伯伯”,还鞠了个躬。

    “哎哎,这孩子可真乖,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周先生尚未开腔,周伯母倒是一迭声夸奖起来。

    不知什么原因,周先生两口子一直没有孩子。周伯母对小孩子特别喜爱。

    我又鞠了个躬,规规矩矩答道:“伯母,我叫柳俊,今年七岁了。”

    这一来,不但老爸笑得合不拢嘴,周伯母大是惊讶,连周先生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哦,柳俊。好好,来,告诉伯伯,你上学了吗?”

    “上了。在柳家山小学上一年级。”

    “哦,上一年级了。认得几个字啦?会算数吗?”

    我微微一笑,沉稳地回答说:“学了生字,也学了算术。”

    “哦,那伯伯考考你好不好啊?”

    晕!

    怎么那会子的读书人,都这个德性?想想二十一世纪,朋友的小孩初次上门,那还不得赶紧给红包?哪有周先生这样的,没有糖果也没有红包,光会考试?郁闷!

    “一加三等于几啊?”

    我靠!晕死啊,真是拿村官不当干部,拿豆包不当干粮啊。就算是考一年级小学生,拜托也不要把我当成那种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我尽管在肚子里腹诽不已,脸上却丝毫不失恭敬之色,老老实实回答:“等于四。”

    接下来周先生又出了几道题,我自然是对答如流。

    倒是老爸有些不满意了,微笑着提醒说:“周先生,小俊会算一万以内的整数加减法。还会背唐诗呢。”

    “哦?”

    周先生益发来了兴趣,笑着问:“小俊啊,你会背什么唐诗?背一首给伯伯听听。”

    这都怎么整的。我的本意是要老爸和周先生多亲近亲近,谁知道周先生一上来就揪住我问个没完没了。看来他也是那种不善于和人交往的书呆子。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我差点就要将王勃的《滕王阁序》背给他们听。想一想还是忍住了。要这么显摆的话,那就不是神童而是怪物了。得提防给人抓到研究院去开膛破肚!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周先生倒还罢了,老爸却是震惊无比:“小俊,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首诗的?”

    嘿嘿,我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当下不慌不忙答道:“爸爸,你教的啊。你以前背过这首诗给我听。”

    “我背过吗……我背一遍你就记得了?”

    老爸脸色惊疑不定。

    我笑道:“你背了好几遍呢。这又不难记。”

    “呵呵,过目不忘,晋才,令郎真是奇才啊!”

    周先生赞叹不已。

    老爸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毕竟他不会因为一首唐诗想到“穿越”。再说他老人家也不知道“穿越”为何物啊。

    “不瞒周先生说,今天是小俊想要到你这里来看图书……”

    晕死!

    老爸,你还真是老实人啊,哪有这么开门见山的?哦,因为儿子要看图书,所以登门拜访。假设儿子不要看图书,自然也就不用理会你周癫子了。这不故意找难受吗?

    谁知周先生也是一个活宝,居然毫不以为忤,笑着说:“这样啊,那恐怕要令小俊失望了。我这里,可没有连环画。”

    我抢着说道:“没有连环画,别的书也行。”

    这倒是真心话。要我今后数年时间都对着“生字本子”,当真难捱难熬。还不如在周先生这里找些书看。

    周先生奇怪地望我一眼,站起身来。

    “那好,小俊,你随我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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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拜师

    走进周家那间昏暗的书屋,眼睛逐渐适应环境之后,我着实吃了一惊。

    我的乖乖,那可是名符其实的书屋。尽管没有像样的书架,柜子上,板凳上到处都堆满了书,而且码得整整齐齐。

    看来这位周先生,不是一般的书痴啊。

    自家身上拾掇得一塌糊涂,如同叫花子相似。对这些宝贝书本子,可是一点不含糊。

    我不禁肃然起敬。

    且不论周先生东山再起后能不能给我什么好处,冲着人家对书籍的喜爱,就值得尊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想崛起,最终还是要依靠知识。

    “小俊,告诉伯伯,你想看什么书?”

    周先生语气中明显透出一种亲切。固守清贫,甘受寂寞虽然是我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美德,周先生还是很高兴我们来访。何况还是爱书的人,正正搔到周先生的痒处。

    “伯伯,你的书真多啊……我自己慢慢找吧。”

    我也自动滤去了前面那个“周”字,直接称他伯伯。

    周先生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会,点点头。

    “那好。你自己慢慢找。我去和你爸爸说话。”

    “嗯。好地。谢谢伯伯。”

    前生我是个高度近视眼。因为贪看小人书和武侠小说。十几岁就戴上了两个厚厚地瓶子底。如今才七岁。眼神自然好得不得了。尽管周先生书房里十分昏暗。倒也难不住我。亏了周先生。偌大年纪。又是近视眼。这么昏暗地环境下。怎么找书?堂堂一位教授。因了一个莫须有地罪名。发配到麻塘湾这鸟不拉屎地地方。穷得点个煤油灯也要掐着指头算煤油钱。当真造孽。

    周先生地书分门别类码放。党史哲学归为一类。数量最多。大都是建国之后发行地版本。《选集》四卷摆放在最显眼地位置。也有少数外文原版。我地英文水准太次。辨认不出。但我估计其中一本乃是尼采地名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紧挨党史哲学地是历史书籍。二十四史大都齐备。其中甚至还有线装本。第三类是文学书籍。看得出来周先生涉猎甚广。既有大部头地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和托尔斯泰、伏尔泰以及莎士比亚地著作。也不乏徐志摩等新文化运动时期旗手地代表作。比如《志摩地诗》、《落叶》之类。鲁迅先生地著作也是必不可少地。让我意外地是。居然在里面找到了《聊斋志异》和《搜神记》这类不被正经学问家接受地“异端邪说”。由此可见周先生内心其实一点不古板。思维模式也不至于十分僵化。

    便是在前生。我也从未见过私人有如此丰富地藏书。真不知道周先生在炼狱般地政治运动中是如何将这些书保存下来地。大约要搭帮他发配回原籍吧。麻塘湾大队地干部。识字地不多。对书本不重视。要是留在省城。估计这些珍贵之极地书籍怕是在劫难逃。对于周先生这般爱书成痴地人来说。毁了他地书可能真比杀掉他还难受。这就是所谓地“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了。

    我满怀欢喜在书堆里细细搜寻。心中对周先生地敬重又增加了几分。

    前生虽然只读了个破烂大专,对读书却是情有独钟,到了周先生的书库(书房不足以形容其规模),真有乍入宝山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小俊,小俊……”

    是老爸的声音。

    “小俊,都选了些什么书啊?”

    周先生笑呵呵地问,看来他们两个知识分子聊得挺愉快的。

    我抱着一大摞书,费力地跨过门槛(那时农村的屋子,每间房之间都有一道高高的青石门槛,不知是何种风俗)。

    “哦,选的书还不少嘛,来,伯伯看看。”

    周先生笑着拿过一本书,当时就愣住了。

    “孙子兵法?”

    不是白话版本,而是文言文版本。

    “小俊,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知道。伯伯刚才已经讲了,孙子兵法。”

    老爸也惊讶起来,接过我手头的书一本一本看。

    “聊斋志异……三国演义……中国通史……诗经……”

    老爸几乎是惊呼出声了。

    “这……这还有一本外国书……”

    周先生接过一看,说道:“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

    “小俊,都是你自己挑的?你看得懂吗?”

    老爸望着我,神色惊疑不定。

    周先生也目光烁烁地盯着我,神情古怪。

    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看不懂。”

    老爸先是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又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老爸,您还真把儿子当神童啊?七岁小屁孩看《孙子兵法》还则罢了,怎么说也是方块字,多少有些面熟。看英文版《哈姆雷特》?省省吧!

    “看不懂那你拿来做什么?”

    我很认真地回答:“我看不懂,伯伯看得懂,伯伯可以教我啊!”

    老爸又是大吃一惊。

    周先生笑道:“敢情小俊是想拜师来着?”

    我将头一歪,故作天真地问道:“我就是想拜伯伯为师,不知道伯伯肯不肯收呢?”

    周先生一怔,脸色凝重起来,望向老爸,严肃地说:“晋才,小俊是个好苗子,好好琢磨琢磨,必定可成大器。不过我是右派分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爸沉吟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要知道此时虽然已经临近大革命结束,可是身处其中的普通老百姓,哪里知道中国行将发生的巨大变化?便是粉碎四人帮之后,真正的大局变化,也还需要几年时间。在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沾上右派这顶大帽子,可不是玩的。

    只有我清清楚楚知道,混乱即将结束,盛世即将来临。

    “爸爸,你不是经常说,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吗?我跟伯伯读书是好事啊。”

    周先生眉毛一扬,嘴角又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爸也笑了:“只要你伯伯不嫌麻烦,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周先生,你意下如何呢?”

    周先生哈哈一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小俊聪明伶俐,我很喜欢呢。”

    我大喜:“伯伯,你同意了?”

    “同意了。”

    周先生重重一点头。

    像他这种遵奉孔孟之道的大知识分子,通常也崇尚“一诺千金”的君子风范。

    老爸笑着说:“小俊,还不叫老师?”

    接下来我做的事情又让两个大人大吃一惊。

    我居然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清脆无比地叫了一声“老师好!”

    刹那间,周先生热泪盈眶。

    原以为拜周先生为师赚大发了,谁知道竟然是自讨苦吃。这个老夫子,不是一般的严厉,正经八百端出了师父的架子。欲知端的,请看下面这张作息表。

    星期一下午:一小时英语,一小时语文。

    星期二下午:一小时俄语,一小时算术。

    星期三下午:一小时英语,一小时历史。

    星期四下午:一小时英语,一小时语文。

    星期五下午:一小时俄语,一小时算术。

    星期六下午:一小时英语,一小时物理。

    星期天上午:复习,小考。

    我的妈,整个就是一个填鸭啊!敢情周先生多年不上讲台,打算要在我身上过足当老师的瘾。

    我看着这张作息表,两眼发直,小腿肚子直转筋,顺着脊椎一个劲往上冒寒气。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要是在西方国家,一准告他虐待儿童。可这是在国内,没有徒弟告师父的先例。而且这个师是咱自家要拜的,刚一行完拜师大礼,马上就反悔,也真有点说不过去。

    “小俊,你能坚持下来吗?”

    周先生淡淡问道。

    老爸望着我,略略有点紧张,也有些于心不忍。

    尽管我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这会却不能掉链子。想做乖孩子捞好处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我咬着牙点点头:“能!”

    “那好,从明天开始,咱们就按这个作息表执行。你要是偷懒不好好听讲,小心打手板。”

    所谓打手板,是当时小学老师维持师道尊严而普遍使用的“专政手段”,乃是拿毛竹片抽打手掌心,稍微用些力气,一家伙下去,足以让我老人家的纤纤小手肿得像个气球。

    我倒抽一口凉气,额头开始冒冷汗。正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恰如广东人说的“丢老母,顶硬上,几大就几大”。

    眼看天色渐晚,快要放电影了。老爸站起来告辞,并邀请周先生两口子去看电影。我原以为周先生定然不会对这类“高大全”的说教电影感兴趣,谁知老夫子竟欣然应诺。

    我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老夫子是想要从电影里了解上层的政治动向。那会子电视机和异形一样罕见,广阔的农村主要的信息来源就是电影和报纸。

    临出门,我忽然问了一句:“老爸,今天是几月几号?”

    “九月六号。”

    我心里突地一跳。一九七六年九月六日,三天后即将发生一件举世震惊的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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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公社严主任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领导人民整整二十七年,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全国人民心目中永远的红太阳与世长辞。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处处飘扬着沉缓的哀乐,无数朴实的工人农民泪如雨下。

    我当时正跟着周先生认真学英语,卷起舌头,口中念念有词,大队的高音喇叭忽然播出哀乐,周先生顿时目瞪口呆,随之顿足捶胸,悲不可抑。

    早知先生是性情中人,只是没料到他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我不由得大是感叹,他们那一辈的人,对领袖的感情那可真不是盖的。

    而师母的反应更是完全出乎意料。

    老人家全然不顾脸面,一屁股坐倒在地,双手拍打着黄土地面,一边嚎哭一边念叨。

    “这可怎么得了啊?主席逝世了,可怎么办啊?老倌,你的右派帽子,谁给你摘啊?”

    原来如此。

    周先生一怔,随即喝道:“闭嘴,你怎么敢乱说话?”

    “我怎么不敢说?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还不如死了的好啊……”

    师母也是麻塘湾大队土生土长的人,没正经上过学。周先生的母亲给他定的娃娃亲。先生是个厚道人,坚持糟糠之妻不下堂。

    我不由暗暗摇头。都说人到中年。诸事沉稳。其实面临大事。真正能镇静如衡地并不多。周先生这般见过大世面地人物。称得上学富五车。一时间也有些失措。

    师母不管不顾只是个哭诉。周先生又气又急。却是止歇不住。紧张地环顾四周。幸好无人在侧。

    我见不是了局。忽然说道:“伯伯。有收音机吗?”

    我倒不是怀疑这个消息有假。这样地事情。全国没一个人敢拿来开玩笑。但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正面劝阻断然行不通。当此大事。谁理我这个小屁孩啊?只有行釜底抽薪之计。转移他们地注意力。

    “有有。有收音机……”

    周先生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飞跑去土砖屋里拿收音机。

    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哪怕没有夜饭米下锅,收音机是万万不肯当掉的。

    也是事急慌乱,周先生竟然忘记他这个宝贝收音机,已经坏了好些日子了,无论先生如何捣鼓,就是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周先生气急败坏,就要将宝贝疙瘩一把摔了。

    我急了,忙叫道:“伯伯别急,给我看看。”

    “你?”

    周先生顿时瞪大眼睛。

    “嗯,我跟爸爸学过。懂得一些原理。”

    我笃定地点点头。

    周先生将信将疑,抱着姑妄信之的态度,将收音机递给我。

    “师母,有剪刀吗?”

    估计螺丝刀、钳子之类工具,先生家是不会有的,只有用剪刀将就一下了。

    周先生这个收音机,乃是青岛无线电二厂生产的“五七牌”五管半导体收音机。到二十一世纪,堪称古董级文物。好处是结构简单,缺点是特别容易出毛病。

    上辈子因为家学渊源,我选择学工科(嘿嘿,有点往自家脸上贴金的意思,其实就是个修理工),在外打工多年,大大小小的电器设备修过不少,手特别灵巧,还是市里业余无线电爱好者协会的理事,整个破半导体收音机全然不在话下。

    我用剪刀三下五除二拆开收音机外壳,动作熟练无比,正是积年老手的手段。简单检查一下,因为没有万用电表,无法确定元件是否损坏。只是将线路理了一下,接好两个断头,然后一调试,嘿嘿,竟然就成了,也算侥幸。好在先生对无线电一窍不通,没有随便瞎折腾这个可怜的古董收音机。不然的话,怕是没那么容易修好。

    先生和师母见我几分钟就整好了收音机,都是大眼瞪小眼,极为惊异,甚至一时之间忘了悲戚。虽说柳晋才是电管站的技师,小俊可算得家学渊源,只是这个修理工也未免太年幼了点。别的七岁小孩,恐怕只会放牛割草捏泥巴蛋子,连收音机都没见过呢。

    见了先生惊讶的神情,我心里微微一笑。原本不想出手的,只是害怕师母如此不管不顾地哭闹,万一被别人听到,可是大大不便。毕竟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呢,都说“黎明前的黑暗”,这时候再惹点啥的不是,却不值得。

    修好一个破收音机,固然令人惊讶,想来还不至于让人浮想联翩。

    这一招“釜底抽薪”却是大见成效,师母不再哭闹,凑过去与先生一起听收音机里面播报的消息。

    先生见我一直规规矩矩站在旁边,就摆了摆手:“小俊,你先回去吧。伯伯今天不能教你了。”

    “哦。那伯伯和师母多保重。我先回去了。”

    先生虽在悲伤之中,仍朝我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欣慰。他可不像我一样,清楚知道今后时事的走势,如今伟大领袖骤然辞世,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有我这么一个体贴懂事的学生,也算是个安慰。

    我想了想,拿起欧阳修的《五代史》,告辞而去。

    主席辞世,对全国所产生的震动和影响都是巨大而深远的。但对于柳家山大队这样的偏僻乡村,人们更多的怀着一种朴素的感情来悼念伟大领袖,当然,也有许多彷徨不安的成分。

    老爸在次日就赶回了家里。

    学校停课三天,以示哀悼。我难得有点空闲时间,好好看看《五代史》。外婆不识字,不知道我看的什么书。但见我认真学习,却是十分开心。

    老爸一进门,我便收起《五代史》。老爸是识货之人,我可不想多费口舌去解释学了几个生字之后咋就看起了《五代史》。

    往昔老爸只要一回家,家里必定欢声笑语。我们姐弟几个围着他问东问西,便是外公外婆,偶尔也会问上几句。今天情况不一样,外公外婆只是点点头,说一句“回来了”。二姐,三姐更是规规矩矩。却原来大队部有通知,七天之内,不许唱歌不许笑。

    这也算是朴素的农民兄弟表达的对领袖最深切的哀悼之情。

    我却不理会这许多,管天管地,还管人吃饭拉屎不成?

    “爸,我妈呢,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穿越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还没见过妈妈和大姐呢。怪想的。

    老爸微笑道:“妈妈在单位,没有回来。”

    “哦……”

    “爹,妈,我去看一下周先生。”

    老爸对外公外婆说。

    咦,怎么老爸一回来就要去看周先生?敢情前几天他们哥俩聊得对路,成了朋友啦?

    “爸,我跟你一起去。”

    “好。”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爷俩并非先生家的第一拨客人,在此之前,已经有一位客人在座了。

    这是一位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穿一身干干净净的中山装,国字脸,儒雅中透出几分威严,看得出是颇有身份地位的人。不过在周先生面前,却是正襟危坐,显见得对周先生比较尊敬。

    见到老爸,周先生微微露出笑意,说道:“晋才,来来来,给你们介绍……这是咱们红旗公社的严主任……严主任,这位是柳晋才,在县电影放映管理站上班……”

    “你好你好,我是严玉成……”

    严主任立即起身和老爸握手。

    要搁在二十一世纪,一个乡党委书记在整个县里都算得是个人物。县上事业单位一个普通的职工,哪里当得他起身相迎?

    不过那时节,县城与乡下的区别却很大。公社的一二把手,与县里局委办的头头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盖因交通不便,乡村生活条件太差,许多基层领导干部,都千方百计想要调回城里去。哪怕在县城单位挂个闲职也在所不惜。

    老爸连忙握住严主任的手,与他寒暄。

    严玉成……

    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呢。

    我急忙在前世的记忆中紧张搜索起来。

    “小俊,来……”

    周先生朝我招招手。

    我连忙走过去,鞠了一躬:“伯伯好。”

    “这孩子,真是懂事……玉成,这是晋才的儿子,我收的学生呢……”

    我忙又对严玉成鞠一躬:“严伯伯好,我叫柳俊。”

    “呵呵,伯伯可不敢当。我也是周老师的学生呢。”

    严玉成微笑着说道。

    周老师的学生?啊……真的是他,几年后向阳县的县委书记!后来更是做到宝州地区行署专员,退休前官至N省人大副主任。也是咱们向阳县的一个牛人呢。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小俊,你自己看书吧,我们说说话。”

    “哦。好的。”

    我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翻开《五代史》。好在他们都没注意我看的是什么书。

    “唉……如今主席不在了,不知道中央的政策会怎么样呢?”

    聊起这个话题,三个人的脸色都沉重起来。话语里,不时透出对今后政局的迷惘,担心后续的接班人挑不起这么沉重的担子。

    周先生头上戴着大帽子,更是忧心忡忡,不时叹息几声,师母更是抹开了眼泪。如同突然丧父的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伯伯,这个字怎么念?”

    我突然起身,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道。

    “Xu。李存勖,就是五代后唐的开国皇帝,庄宗李存勖……”

    李存勖的这个“勖”字,我却是认得的。穿越之前,刚巧有关五代的小说大热。我也看过一些。这位李皇帝,可是五代史上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咦,小俊,你怎么在看《五代史》?”

    周先生大是奇怪。

    “看着好玩的。”我嘻嘻一笑,紧赶着说道:“伯伯,你给小俊讲这个庄宗李存勖的故事好不好?”

    “小俊,别闹,大人们在说话呢。”

    老爸喝斥道。然而便算是喝斥,语气中也掩饰不住慈爱。

    严主任脸色一动,说道:“老师,李存勖的故事你以前好像也跟我们讲过。很有意思啊。”

    周先生点点头:“整个残唐五代,豪杰辈出,称得上极乱之世。当初占据河东的晋王李克用病故,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李存勖继晋王位,正当后梁建国不久,梁强晋弱,李存勖又从未上阵打过仗,大家都很担忧,认为李存勖不是老奸巨猾的朱温的对手,河东必将覆亡。谁知李存勖深通兵法,骁勇善战,先后打败后梁军队与契丹军队,十多年后,攻破开封,灭亡了后梁,建立后唐。”

    大约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周先生就简单说了几句,倒像是介绍李存勖的先进事迹。

    老爸若有所思:“这么说起来,这个李存勖算得是个好汉子了?”

    讲起历史典故,周先生便即精神一振:“是啊,当时谁也意料不到李存勖如此厉害,连后梁太祖朱温都赞叹有加,说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克用为不亡矣。”

    目的达到,我笑着说:“伯伯讲的故事真好听。”便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专心致志看书去了。省得他们围住我问个没完没了。

    老爸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周先生不要担心,你的问题迟早会解决的。”

    周先生一怔,随即便省悟过来,连连点头。

    严玉成见老爸出口成章,很是赞赏,笑着说:“老柳,真是虎父无犬子,你们爷崽,都很厉害呢。”

    “哪里哪里,严主任客气了。”

    “既然你是周老师的朋友,也就是我严玉成的朋友,以后有空就到公社我哪里坐一坐。”

    “一定一定。”

    看得出来,老爸对严玉成的印象也很好,不像是随口敷衍。那个时候,公社干部不吃香。公社上面有区,区上面才是县。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一般是副科,极少数资格老的才是正科。老爸虽然是技术人员,参加工作时间不短,行政级别也是股级。与严玉成论交,没有高攀的嫌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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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涸泽而渔

    穿越后的日子,倒也过的悠闲。自从拜了周先生为师,上课狂郁闷的问题也得到了较好的解决。咱表面上认真听课,学习生字,实际上课本下面摆着英文原版的《哈姆雷特》呢。前世没考上好学校,主要就是英语累的。高考英语一塌糊涂,将总成绩硬生生扯了下去。

    周先生乃是人民大学的高材生,英语底子不是一般的了得。至少教我这个小屁孩毫无问题。机会难得,得赶在他回省城之前,尽量多学点。重生一回,也不一定非要考大学才有出路,但随着时代进步,不管上不上大学,英语却是越来越重要。

    这些天我反复思考,计划重生之后的人生道路。在现行的政治体制下,做官无疑是很不错的出路。

    在此我要声明,鄙人绝无忧国忧民的大志,与范仲淹先生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想想看,咱的前生不过是个打了十几年工还一事无成的草根,为一日三餐忙忙碌碌,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远大抱负,不是每天拎着扳手榔头赚糊口钱能培养出来的。

    远大理想和高尚情操这东西,也要先吃饱肚子才能慢慢滋生出来。

    我想要做官,无非是因为前生所见的官员,个个威风凛凛,活得滋润无比,心中羡慕而已。若真的当了官,虽不至于贪污受贿,祸害百姓,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怕也难能。

    然而做官,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呢。前世我毫无官场经历,所有关于官场的常识,都是书上电视里看来的,只怕与现实有很大的出入。官场自有官场的规则,尽管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觉,知道大致的政局走向,具体到一市一县的组织内部人事调整,也未必能帮得上太多的忙。譬如我知道某位要人会在某个时候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难道我能跑去跟他说:“领导,请您收留我,我会预测?”那不纯粹找死吗?

    在中国做官,不但要有能耐,出政绩,会吹会哄,最关键的还得上边有人。咱老柳家上溯五代,可都是劳苦大众。这个“朝中有人好做官”,与我无关。

    穿越者的先知先觉,最主要的还得应用在生意场上。都说信息最值钱,知道今后一段时间内,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贱,什么东西涨什么东西跌,避实就虚,还不是游刃有余?

    譬如一九八零年猴票发行,八分钱一张,到时候咱买他千八百张,坐等发财。记得有篇穿越小说里的主人公就是靠这个起家的。八分钱一张的猴票,愣是涨到八百元一张,整整涨一万倍。又比如上海电真空发行时,原始股才不到每股一元钱,还没销路。上交所一开锣,硬是涨到每股一千七八百。咱好好利用一下,何愁不发大财?

    只不过那实在太遥远了些。猴票发行,还要三四年呢,等它坐地起价,怕是要到九十年代初期。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先想想眼前的日子怎么过吧。

    眼下咱就是一小屁孩。每天乖乖坐在教室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放学后还得跑到周先生那“受虐待”。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动弹不得。

    我也曾想过偷偷跑出去。随即便摇摇头暗骂自己一声“蠢货”。

    能跑到哪去?难不成做盲流?虽然拥有四十岁地心智。却只有七岁地身体。这具身体。实在太脆弱了些。且不要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便是一个小小地感冒发烧。若不及时治疗。也能要了我地小命。还发财呢。发梦差不多!

    还是安下心来好好读书。做个乖乖仔。等待时机吧。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啊!

    来好笑。咱这些日子想得最多地。居然是如何弄些肉来解馋。

    前世吃肉的爱好,绝不因穿越而改变。几天蔬菜拌饭吃下来,当真嘴里要淡出鸟来,看到栏里的肥猪,院里的母鸡,两眼直放绿光,恨不得立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宰来大快朵颐。

    栏里有猪,但那是生产队的,不到过年时节,那畜生断然不肯伏诛。外婆喂了几只鸡,却是比猪的寿命还长,便是过年,也未必肯杀了来吃。塘里的鱼,也属于生产队,不能偷猎。

    当然,公社所在地的那条小街上,有一个肉食品站,能买到肉。但是咱又没钱,更没有肉票。

    除了满脑子的发财梦,鄙人居然啥都没有。这个穿越整得,真是郁闷。

    有没有不要花钱,生产队又管不到的肉呢?

    答案是肯定的——有!

    河里的鱼就不属于生产队,也不要花钱。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在先生那里考完试,得了许多表扬,高高兴兴回到家里,将书包一放,立马跑了出去,实施蓄谋已久的捕鱼计划。

    要到河里捕鱼,得有帮手。我一个七岁小屁孩,只能对鱼儿干瞪眼。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当真不错。饶是咱对今后数十年大势了如指掌,绝对媲美诸葛亮刘伯温“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搭配这么一个稚弱的身体,干起革命工作来还真是不方便。

    捕鱼的事情不能叫二姐三姐,我觉得女孩子不合适。干这事得叫上我堂哥。

    我有三个堂哥。老爸两兄弟,伯父过世早,老爸经常照顾伯父的几个儿子。因而我们堂兄弟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比较而言,小堂哥柳兆和比我大不了几岁,与我最亲近。

    “三哥,走啦,我们去堵河坝。”

    三哥不喜欢读书,对捞鱼摸虾的事特别爱好。听说堵河坝,想都不想,一口应承。随即看了看我的小身板,又有些迟疑。

    “小俊,婶子讲过,不许带你去河里玩的。”

    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又最小,老妈宝贝得什么似的,生怕出点啥事。俗话都说“欺山莫欺水”,这个水里的勾当,是决不许我去碰的。为此不止一次疾言厉色地告诫过哥哥姐姐们。

    “嗨,我又不下河游泳,就是堵个小河坝,有什么关系?不怕不怕,赶紧走吧,要不来不及了。”

    三哥今年也不过十来岁,正是好事的年龄,被我鼓动得心痒难搔,顿时将婶子的严令抛到了脑后,提起一个水桶一个脸盆,带着我直奔河边。

    前世的时候,我的业余爱好之一就是钓鱼,不过水平不咋的。

    柳家山摆明了是“山”,自然没有大江大河,就是两条小河沟,水深不过腰。如果是钓鱼的话,朝河边一坐,鱼儿在水底将鄙人贪婪的丑恶嘴脸瞧得那是一清二楚,还钓个屁?就算鱼儿可怜我几天没吃肉,肯舍身饲“虎”,坐上一个下午,钓三两条不足一两重的小鱼,还不够塞牙缝呢。所以我采取的乃是“涸泽而渔”的法子,找一个小河坝,堵起来,舀干水,将里面的小鱼小虾螃蟹泥鳅一网打尽。运气好的话,也能有一两斤鱼虾的收获呢。

    这事前世小时候就干过许多次,算得上轻车熟路。

    知易行难,说起来似乎挺容易的,做起来可要费不少劲。

    先要挑好地方。

    柳家山地界上有两条小河沟,是真正的小河沟,宽不过三数米,水深极少有超过一米的。因为海拔的关系,落差比较大,自然形成了许多小小的河坝。

    我指着其中较大的一个河坝说道:“三哥,就这里了。”

    三哥笑着摇头:“这里不行。前不久我们已经捞过了。”

    “哦?捞了多少?”

    三哥奇怪地看我一眼,说:“有两三斤吧。你不是也吃过?”

    我一听便啧啧赞叹。两三斤,收获不少呢。可惜那次大饱口福时,我尚未穿越,正在二十一世纪资本家工厂的食堂里享受“大锅饭”。

    三哥继续前行,到达一个小点的河坝,看看天色,说道:“就这里吧,这个河坝小……你在边上看着,我一个人就行了。”

    敢情三哥根本没打算让我动手,只是叫我做个小跟班,然后坐享其成。

    “那不行,我也要做。”

    三哥连连摇头:“听话,你就在边上看,婶子说过的,不让你下河。捞到的鱼都归你,好不?”

    我一怔,三哥不要鱼?这可有点像“重在参与”的奥运精神了。其实三哥是怕老妈责骂,而且他实在很疼爱我,有好东西情愿让我。

    在前世,堂兄弟之间,三哥也一直是与我关系最好的。

    眼见得我再坚持的话,三哥就要提起家伙回家去了。我小眼睛一转(我年龄小,所以眼睛也小,可不是电影里的大反派,小眼睛大鼻子),点点头。

    三哥见我应承,高兴地一笑,立马开始动作。用水桶自河边稻田里挖一桶泥巴,去堵上游水口,切断河坝的水源供应。

    这个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三桶泥巴是要的。须知三哥今年也不过十岁,还是个小孩,一桶泥巴二十多斤,提三桶泥巴,消耗力气不少。

    好不容易堵住水口,三哥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待水源切断,我立即脱掉鞋袜,端起脸盆跑进河坝中,开始往外泼水。这才是真正的力气活,河坝虽小,大约一两个立方的水总是有的,两个小屁孩以最原始的方法泼水,可不轻松。

    三哥见我已经下河,也就不再阻拦,跳下河坝,与我一同泼水。

    当时的农村,基本没有任何污染源。晴空万里,河水湛蓝,空气清新得一塌糊涂。两个欢快的孩童在清澈的小溪中挥汗如雨,景色绝美,如诗如画。只是两旁山丘上缺少树木,只有些低矮的灌木和农作物。不免略略有点美中不足。

    时间一点点流逝,河坝里的水也是一点点减少,躲藏在水草里石缝中的小鱼小虾惊惶不安地来回穿梭。我和三哥相视一笑,都是心花怒放。

    今晚上,可以饱餐一顿煎小鱼了!

    “哎呀呀,小俊,你在做什么?快上来快上来……”

    恰如晴空一声霹雳,将两个小孩惊得魂飞天外。

    糟糕糟糕!

    不用回头去看,光凭声音,我就能够听得出来——老妈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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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无线电

    “兆和,你怎么搞的?不是跟你说过一万次了,不要带小俊下河?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呢?小俊要是……可怎么得了?”

    老妈惊慌失措,连鞋都来不及脱,直接跳入河中,一把将我搂了起来。

    我心中一阵酸酸的,竟然有要流泪的感觉。

    就是在前世,我也差不多有一年没见过老妈了。总是在外打工,与亲人聚少离多。

    河岸上,大姐二姐三姐一字排开,朝我扮鬼脸。

    我这才意识到,老妈还在不停地修理三哥。可怜三哥眨巴着眼,提着个水桶站在水里,不敢吭声。

    我又是小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再次声明,鄙人成年之后,剑眉朗目,浓眉大眼,乃是帅哥样板。考虑到前世半辈子草根,没什么人待见我,偶尔自恋一把也属应该。各位看官老爷勿要呕吐。)

    “妈,你不要怪三哥了,是我自己要来的。”

    “小俊,妈妈跟你说过,你是小孩子,不许玩水的。”

    老妈将我抱到岸边,从头捏到脚,确定我没有任何伤痕,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埋怨道。

    对付老妈。我经验丰富。当下小手一伸。扑到老妈怀里。搂住她地脖子。笑道:“妈。你老不回来看我。我可想你了。”

    老妈立即眉花眼笑。将满腔怒火抛到九霄云外。连连亲吻我地脸颊。

    “小俊乖崽。妈妈也想你!”

    我心下暗笑。这一招用了几十年。百试百灵。

    “妈。水都快泼干了。咱们把鱼都抓回去吧。我想送给周老师。他好久都没吃过鱼了。”

    这倒不是矫情。我也确实有这个想法。周先生实在是太苦了。再说我总不能跟老妈讲我想吃肉。那会让老妈心中愧疚。前世我这个儿子已经做得很失败。难道重生之后。仍然这么混账不成?

    “周老师?”

    老妈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还不知道我拜周先生为师的事。

    “是啊,我现在每天跟着周老师读书。就是周先生啦。他对我可好了,教我语文算术,还教我学英语呢。”

    “小俊真是乖崽,真懂事,真有孝心。”

    老妈听我那么喜欢读书,着实夸了几句。眼睛却是直瞄那个河坝。

    “妈,你看,很快就能抓到鱼了。这时候放弃,太可惜了。未免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这话说得就不是一般的有水平了。倒也不是成心卖弄,只不过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没有什么顾忌,冲口而出。一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好在老妈察觉不出来。

    “哎呀呀,瞧瞧我的乖崽宝,才读小学一年级,就会用成语了。”

    老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趁热打铁:“这都是跟周老师学的呢。”

    “那好,就把鱼抓起,给周先生送去。华子,叶子,你们都去帮忙。”

    华子是大姐柳华。

    大姐二姐答应一声,卷起裤腿就下到河中。三姐也想去,被老妈拦住了。

    “小嫣,你就不要去了。”

    三姐还不到十岁,其实玩心也挺重的,无奈之下只得委委屈屈站在岸边,眼巴巴地瞧着。

    我微微一笑,冲她猛做鬼脸。

    三姐气得不得了,扭过头去不理我。

    唉,这都怎么回事。穿越之后,不但身体返老还童,心态居然也变得越来越年轻。该不会是潜意识里有些倚小卖小,刻意装嫩吧?

    管他的!咱本来就只有七岁,嫩得滴水的年龄。前世的时候,可是正流行装嫩,据说上海的女大学生,竟有“嫩”到以奶瓶喝水的。比起我现今这点表现,那可惊世骇俗得多了。

    大姐二姐一加入战斗,越发进展得快,不到半个小时,小河坝基本干涸,所有鱼虾鳅蟹一体成擒,无一漏网。虽然没有过称,瞧那架势,总有两斤上下。尤其是一条特大号的黄鳝,如同一条小小的水蛇,怕不有三四两重。

    尽管堵河坝功劳最大的是三哥,既然老妈到了场,战利品自然归老妈处置。一切缴获要归公嘛,呵呵!

    老妈看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很快有了决断。说是一分为三,一份归三哥,一份归自家,一份给周先生。

    不愧是做公社干部的,处理事情极有魄力。

    老妈只上过两年学。这已经很了不起啦。我记得老妈是四零年生人,旧社会女孩子哪有读书的机会?这两年学还是参加工作之后才上的。老妈自幼特别能吃苦,全国大修水利的时候,担任“铁姑娘队”的队长,依靠扎实的工作硬是招了干,吃上了皇粮。老妈的故事在柳家山,在整个红旗公社,差不多都成为了一个传奇。如果写成小说,便是汉语版《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无论前世今生,老妈都绝对是我崇拜的偶像。

    我指着那条大黄鳝说:“妈,这黄鳝很补的,留给你吃吧。”

    黄鳝营养价值高,老辈人都知道的。

    老妈大是感动,摸摸我的脑袋,脸上露出无比慈爱的神情,点了点头。

    “伯伯,我给你送鱼来。”

    周先生看着大海碗里煎得金黄喷香的小鱼小虾,愣住了。

    “小俊,哪来的鱼?”

    “我和三哥去堵了一个河坝,抓的。是我妈妈煎好的,可好吃了。”

    想起刚才吃过的煎小鱼,我不觉又舔了舔嘴唇,真是嘴有余香啊,仔细想想,似乎两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鱼呢。

    周先生双手颤抖着接过瓷碗。师母更是眼圈一红,撩起衣襟擦眼泪。

    碰上这种事,我脸皮就薄,两辈子落下的坏毛病,见不得这个,赶紧鞠一个躬,说声“伯伯师母再见”,车转屁股飞也似跑了。

    周先生端着碗,望着我小小的背影,百感交集。

    晚饭时分,老爸也回来了。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说起我捞鱼给周先生送去的事情,老爸大加赞赏。他以前是老师,对“尊师重道”甚是推崇。

    老妈就将我搂过去,摸着我的头夸奖道:“我家小俊从小就这么讲礼义,将来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老爸点点头,深有同感,嘴里却说:“别夸坏了小孩子。小俊,跟爸爸说说,随周先生都学了些什么知识啊?”

    “语文,算术,历史,英语……”

    “啊?你还学英语?”

    老妈吃了一惊。

    当时还是“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英语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说起英语,不免让人浮想联编,想起“里通外国”这顶大帽子。

    老爸不以为意:“小孩子多学点东西总不是坏事。我们一大家子都是贫农成分,十八代祖宗里都找不到一个外国华侨,也不必担心。”

    主席辞世不久,“四人帮”尚未粉碎,大革命尚未结束,这个家庭成分还是挺重要的。

    这种大事,老妈一贯信服老爸,见他如此说法,也就不再多言。

    “小俊,英语学得怎么样呢?”老爸问。

    “学了二十六个字母,还学了一些单词。”

    我想了想,很小心地回答。

    周先生不是专职英语教师,因此教英语的法子有些“蛮气”,见我二十六个字母上手极快,也不讲究什么循序渐进,索性直截了当摁住《哈姆雷特》来硬的。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往下学。颇有“见招拆招”的味道。虽然前生英语学得一塌糊涂,多少总有些老底子,碰到这么一位“高手”师父,没奈何,也只能顶硬上。幸而我生理年龄只有七岁,记忆力超好,师父教得硬,学得也不软。尤其让人兴奋的是,周先生口语极佳,十来天时间下来,师徒俩居然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了。《哈姆雷特》也学到了第三页,单词记了上百个。至于语法,有莎士比亚先生做老师,那还能错的了?

    周先生对自己独创的法子甚是得意,不止一次对我说,什么时候将《哈姆雷特》倒背如流了,英语也就出师啦。

    我想也是,真要能将《哈姆雷特》硬背下来,估计考托福不在话下。

    这些却不必忙着让老爸知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那语文呢,学了多少生字?”

    大姐饶有兴趣地问道。

    大姐柳华,比我整整大了八岁,是真正的“长姐如母”,据说我小时候是大姐带的,上辈子她对我可好了。这辈子假如真能出息,一定要加倍报答她。

    这个问题可不大好回答。因为打从第三天上,周先生就不再教我生字,用的是和教英语同样的法子,直接拿《中国通史》当教材,一章一章往下学。而《诗经》和《二十四史》这些书籍,先生将其当成了我的课外书,允许我带回家自己读,有不明白的地方打上记号,第二天再请教。

    “嗯,伯伯现在教我《中国通史》。”

    “什么?”

    其他人还则罢了,也不知道《中国通史》是个啥东西,老爸却已经满眼小星星了。

    我嘻嘻一笑,有些得意。

    “伯伯说了,学完《中国通史》,再学《中国文学史》,然后再学……嗯,好像是《古文观止》……”

    “等一下等一下……”

    老爸伸手止住我的话头,大大喘了口气,平定自己激荡的心情。过了好一阵,老爸才以很不肯定的语气问道:“小俊,这些书你都看得懂?”

    “不懂啊……”我故作天真地摇摇头,“不过伯伯教我,我就懂了。爸爸,伯伯学问可大了,什么都知道呢……”

    这话倒没有撒谎。跟着周先生学语文,老实说一开始我有些敷衍的心态。不管怎么说,上辈子我也看过不少杂七杂八的书,识字不少。就是《古文观止》,对照注释看的话,也能蒙个**不离十。但随周先生学了几天,便彻底将我所谓的“自信”学没了。周先生不用看原文,就将一部《中国通史》讲得天花乱坠。无论多生僻的字眼和多艰深的问题,只要我问得到,他就答得出,绝无半点迟滞,实乃真正的大家风范。我那点语文底子,和人家比起来,连“半瓶子醋”都远远够不上。

    “啊,对了,其实伯伯也有不懂的东西。”

    “哦,伯伯还有不懂的东西?你说说看,是什么东西呢?”

    老爸来了兴趣。

    “收音机啊。伯伯的收音机坏了,就不懂得修。他不懂无线电!”

    “啊?连无线电你也知道了?”

    老爸看我的眼神,真有点看外星人的意味了。

    我撇撇嘴,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收音机上面写着呢,青岛市无线电二厂生产。爸爸,你懂不懂无线电?”

    老妈就笑了,笑着捏捏我的脸:“你爸爸是技师呢,只要是电的东西,都懂!”

    老爸也是嘿嘿一笑,有点矜持。

    我拍手笑道:“那太好了。爸爸,你教我无线电。”

    绕了半天,这才是我的目的。无论如何,这个过程总是要的,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总要“师出有名”。不然的话,以后我再帮人家修收音机什么的,可真要被当成怪物了。

    “好,爸爸明天就教你。”

    老妈不禁有些担心:“老柳,小俊还只有七岁,学这么多东西,会不会把孩子累着了?”

    “没事。”

    老爸大手一挥,说道:“小孩子接受能力强,多学点东西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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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爱因斯坦也是穿越者

    我跟老爸学无线电原理,只是装装样子。前世一二十年寒暑之功,可不是白瞎的,要不也做不到台资厂的工务主管。

    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二哥三哥。

    老爸觉得既然要教,就不妨多教两个。二哥三哥学习成绩一贯不佳,看样子也不是读书的料,老爸就琢磨着让他们学门技术,也好有个傍身的手艺。

    伯父过世早,二哥三哥很怕老爸,不敢不来。

    这日我从周先生那里读了一个小时英语回来,满脑子都是歪歪扭扭的外国文字,走在田埂上兀自念念有词。唉,前世要这么用功的话,又何至于落得一文不名。

    回到家一看,老爸已经在堂屋里摆开了教徒弟的场子。二哥柳兆敏,三哥柳兆和苦着脸坐在桌子旁,眼睛里满是无辜与无奈的神情。

    我不禁偷着乐了好一阵。

    见人家受窘就开心,可见我这人天生无良,不是个好人。

    放下《哈姆雷特》,我在桌子旁坐下,老爸点点头,清清嗓子,开始授徒。

    老爸一开讲,二哥三哥固然满脸迷糊,苦不堪言,我这个始作俑者,却也并不轻松愉快。想想看,电压、电流、电阻这些东西,早已在我脑海里根深蒂固,烂醉如泥时也不会说错。如今却要装作一概不知,睁着一双清澈的小眼睛,崇拜无比地望着老爸,不时点头称是,露出欢喜赞叹的神情,其情形与坐在课堂里念生字磨屁股有何区别?

    我原计划最多三个课时,就要将老爸的电工知识榨个一干二净,然后骗取一套工具,直接捣鼓实物。只要老爸认可了我的理论过关,实践时稍稍露出一点“天才”,料必不会穿帮。旁边不相干的家伙假如不识相,硬要表示惊诧的话,咱就当仁不让,赏他老大两个白眼球,斥责他少见多怪。

    可是二哥三哥底子太差。光是几个符号就差点绕晕了。老爸反反复复教了N遍。两位哥哥将头摇得拨浪鼓似地。就是两个字——不懂。枉自将老爸气得吐血。也是无可奈何。

    眼见得如此学将下去。光是一个电工原理。也不知道要学到猴年马月。我正要施展阴谋诡计。老爸已经甚是不耐。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你们两个回家吃饭去吧。”

    二哥三哥如蒙大赦。立即起身。连个招呼也不打。飞也似跑了。三哥跨过门槛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个马趴。

    老爸兀自气得呼呼喘息。要不是看在伯父份上。只怕“蠢才”二字。便要冲口而出。其实两个堂哥乃是极聪慧地人。前世地时候。混得都比我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只是不爱读书。文化底子差了些。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爸。你继续教。”

    我得了便宜便卖乖。

    见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老爸立即转嗔为喜,笑着问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又是在哪里学的?”

    我笑道:“周伯伯每天都不知道要讲多少次,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其实这真是冤枉也哉,周先生那么大学问的人,何曾讲过这种俚语?

    “好好好,你记忆力这么好,我教起来就轻松了。”

    我微微一笑:“事半功倍。”

    老爸咧开嘴,只是个笑。

    我并非故意卖弄,前世说话,就是这么个德行,喜欢用些成语装有学问,唬弄打工一族的兄弟姐妹,几十年的习惯,要改也难。再说了,讲几句话就能令老爸如此开心,当真是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二哥三哥一走,咱爷俩就轻松多了,岂止是一目十行,简直就是一目百行,许多东西,老爸不过提了个头,我就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自然,我也很小心地注意控制节奏,不要跑得太快,以免引起老爸的疑心。饶是如此,我超强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已经让老爸又惊又喜,不时拿眼睛瞟我,似乎要重新认识他的儿子。

    对于装模作样学习早就滚瓜烂熟的知识,我深以为苦。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情又不比泡妞谈恋爱,重复一万次都不嫌多,为了尽快“出师”,小小地引起老爸的猜疑也顾不得了。

    咦,我刚才想什么了?……泡……泡妞?

    穿越回来,上了几天小学,我差点忘记自己是四十岁的心态了。前世一天到晚念叨的事情,这些日子居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我一顿酒喝趴下之后,老婆孩子都怎么样了。

    又或许,那个世界的事情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我并没有喝趴下,而是继续打工挣钱,养家糊口,没滋没味地混日子。老天爷的安排,谁猜得透呢?

    我摇摇头,似乎要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都甩出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可没能瞒过老爸,他一直仔细在观察我的神情呢。

    “小俊,怎么啦,这里不明白吗?”

    “啊……不是不是,我要理顺一下思路……”

    我吱吱唔唔地答道。

    “理顺思路……理顺思路……嘿嘿……”

    对于我嘴里不时冒出的**词语,老爸已经见怪不怪。

    “这样,今天学得太多,你先休息一会吧。以后再学。”

    “别别别,爸爸,你接着讲。”

    我急了,连忙求恳。

    老爸笑了,慈爱地摸摸我的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要想一口吃成个胖子,欲速则不达嘛。”

    “没关系没关系,你接着讲……嗯,你又不是经常回家,这次多讲一点,我自己再慢慢看书,有不明白的地方,等你下次回家的时候再问……”

    前世的时候,鄙人乃是编瞎话的高手。脑袋瓜子转得贼快,一时三刻就编出了个**的理由。

    老爸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接着往下讲。

    “吃饭咯吃饭咯……”

    二姐一迭声叫着,往桌子上端菜。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点了么?这课上得够长的。

    “等一下等一下,最后几页,就要讲完了。”

    老爸摆摆手,突然之间就愣住了。

    最后几页?

    整整一本《电工原理》,一百好几十页,一个晚上就讲完了?这也太快了点吧?

    见了老爸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心中好一阵窃笑。

    老爸啊老爸,犯糊涂了吧?不知道这个儿子怎么生的了吧?呵呵!乐一个先!

    “小俊,这些你都明白了?”

    “不明白。”

    我连连摇头。

    这要告诉老爸,我全都明白了,那还得了?不是比爱因斯坦还爱因斯坦了?……嗯,爱因斯坦,这个科学史上最牛的牛人,说不定就是从不知什么时代穿越回二十世纪的。要不咋就是他老人家发明了相对论?也许真有这个可能,谁知道呢?

    老爸长长吁了口气,又像是放心又像是有点失望。

    “那你……”

    “嗯……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多少懂了一点吧……我先学个大概,慢慢再理解……”

    “哼,囫囵吞枣!”

    二姐撇撇嘴,打了我一个爆栗。

    “不错,囫囵吞枣。叶子,这个成语用得不错。”

    老爸开心地大笑起来。

    “哇,辣椒炒肉!”

    兴许刚才太投入,直到一阵阵肉香扑鼻而来,我才发觉桌子中间,摆了满满一大海碗辣椒炒肉,而且是巴掌大一块的肥肉片子。

    刹那间我口水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学习用脑多,肥肉补脑。”

    老爸抚摸着我的脑袋,慈爱地说。

    “唔唔……”

    我连连点头,连筷子都不及拿,伸出五爪金龙,抓起偌大一片肥肉,将小嘴塞了个满满当当,肥腻腻的油汁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只觉得世上美味,更无出其右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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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历史出现偏差

    一晃到了十月中旬,红旗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严玉成再次来到周先生家里。还拉上了老爸一道前来。在我记忆中,这是老爸从县城回来第一次没有先回家。后来听他们谈话才知道,老爸是严主任直接从单位叫回来的。老爸刚一赶到公社,严主任就急匆匆拉着他来周先生家里。

    自从上次在周先生家邂逅,严主任与老爸一见如故,短短一个月时间,两人友谊迅速升温。严主任凡是到县城开会办事,必定要去电管站找老爸聊一会。而老爸也投桃报李,大凡下乡至红旗公社,不管多晚,都要到严主任家坐一坐,喝个小酒。

    两人酒量都不大,没酒的时候就喝茶,主要是聊天。两人年岁相当,严主任略长,对时势的看法,对历史的认识都惊人地一致。用老爸的话说就是“臭味相投”。

    严主任和老爸到时,周先生与我一老一小正以英语会话,叽哩咕噜,听得两位知识分子一愣一愣的。严主任虽是周先生的学生,修的却是党史,英语不在行。

    周先生治学严谨,对严主任和老爸的拜访视而不见,坚持将整段会话练完,夸奖了我两句,这才扭头向两位客人微笑致意。

    严主任熟知老师性格,也不生气。老爸自然更没有生气的道理。

    “什么风将你们两位吹来了?”

    严主任哈哈一笑,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不说话。

    周先生就知道有重要事情要说,脸色也凝重起来,伸手延客进屋。

    三个大人在屋里落座,师母奉上清茶。

    我笑了笑,拿一本书坐到门口的小凳子上,说道:“伯伯,你们谈话,我在门口看书。有人来的话,我叫你们。”

    周先生点点头。

    严主任望我一眼。又看了看老爸。摇头叹息一声。

    “老柳。小俊才七岁吧。这样地儿子你怎么造出来地?这都成精了。”

    “呵呵。眼红了?哎。严主任。你不是有个女儿。年纪好像和咱家小俊差不多吧。怎么样。要不要对个亲家?看在咱俩地交情份上。便宜你一回。”

    老爸本来不是这么张扬地性格。不过屋里没外人。也就随口开起了玩笑。

    严主任地女儿?嗯。没见过。不过严玉成帅气得很。这么帅气地老爸生下来地女儿想必也不会难看。要真娶了他女儿也不错呢。往后咱就是地区专员地女婿了。哈哈!

    明知是玩笑话,我却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又有谁知道,我实际上已经四十岁了,考虑一下娶老婆的事情也属应该。

    但是……我有老婆的。我前世的老婆也是向阳县人,离柳家山不过二十几公里路程。今年该是六岁了吧?前世的婚姻质量也就一般,凑合着过吧。老婆的脾气很暴躁。既然重生一回,我也可以选择另外娶个老婆。但儿子呢?前世我可是有两个儿子,当成心肝宝贝般疼爱。这要是换了老婆,生出来的儿子铁定和前世不一样。这个我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想想看,那可是我自己的儿子,亲亲的骨肉。要是今后数十年内再也见不到他们,却如何得了?

    幸而现在还早,老婆正在茁壮成长之中。等时候到了,咱老实不客气,娶过来便是。谁敢跟我抢,哼哼,老子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正想到凶狠处,严主任开口了。

    “老师,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什么大喜事?”

    周先生素知这位弟子的脾性,极稳重的一个人。如今这般喜动颜色,可见真是发生了大事。

    “首都那边……动手了。”

    我手头虽然拿着本书,其实一直在用心听他们谈话。严主任这么一说,我嘴角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一九七六年,注定是要浓墨重彩载入史册的。这一年,在我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发生了太多的重大事件。

    “哦?”

    周先生先是一怔,随即也是喜形于色。

    “都抓起来了?”

    “嗯!”

    严主任重重一点头。

    “都抓起来了!”

    “三个都抓了?包括那个……那个女人?”

    周先生兀自不信。

    严主任摇摇头:“不是三个,是四个!”

    “四个?”

    周先生又糊涂了。

    “不是江桥姚么?哪来的第四个?”

    我知道他们谈论的是党中央粉碎“四人帮”的大事。十月六日,党中央一举粉碎以**、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为首的反革命小集团。

    一九七六年四月五日清明节,首都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四五事件”,热血青年们齐集首都广场悼念敬爱的总理,同时愤怒声讨**、张春桥、姚文元等人的罪行。当时王洪文是党中央副主席,普通群众不了解内情,并未将其与江张姚三人并列。

    “还有王洪文。”

    严主任轻轻说道。

    “啊?他也是?”

    “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月六号。”

    周先生点点头:“该出手时就出手,党中央英明啊!”

    老爸笑道:“看来中央这次是下了决心。周先生,你平反的日子不远了。”

    师母本来一直在旁含笑作陪。这些大事,她不是很明白。听老爸如此说,不由得异常欣喜,连连说道:“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这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阿弥陀佛……”

    正在谈论国家大事,师母突然来这么一句“阿弥陀佛”,三位知识分子都不禁莞尔。

    我却暗暗摇摇头。党内某位元老尚未复出,拨乱反正的日子,还要等两年呢。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没的扫了先生和师母的兴头。

    随着“四人帮”的垮台,也就宣告为时十年的大革命正式结束。虽然改革开放要在一九七八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才开始,毕竟政治高压的气氛是越来越缓和了。周先生暂时不能平反,严主任却能多给他一些照顾,不必想以前那样有许多顾忌。

    周先生难得露出笑容,击节叹道:“如此喜事,当得浮一大白!”

    先生平日是不饮酒的,家中也没有余钱沽酒。

    老爸立即拿出两块钱,说道:“小俊,去供销社打一斤酒,买些花生糖果来。”

    师母忙道:“柳老师,你来我家作客,怎么好意思要你拿钱打酒?”

    周先生摆摆手:“老婆子,大家都是知心朋友,晋才也不是小气人,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家里哪来打酒的钱?”

    “那……还是我去打酒吧。小俊这孩子,一天到晚被你们逼着读书,可有多辛苦?造孽呢!”

    老爸笑道:“嫂子你不要惯坏了他。小孩子跑跑腿怕什么?”

    我及时起身,笑着说:“是啊,师母,我不怕辛苦。‘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应该我去才对。”

    师母眉花眼笑:“这孩子,嘴像抹了蜜糖一样,说出话来就是中听。不愧是柳老师的儿子。”

    “呵呵,嫂子,这可都是周先生的功劳,是他教得好啊!”

    大人们笑着,最后还是依了师母的意思。

    “小俊,你乖乖坐着别动。我去打酒。你小孩子家,不要在路上打了酒瓶子。”

    不一刻,酒水糖果买到。还没上桌,师母先就塞了几颗糖果在我手里。

    “你们先吃着,我去隔壁五嫂家借几个鸡蛋,炒给你们下酒。”

    “嫂子,这里还有几毛钱零钱,就不要借了,跟她买几个鸡蛋吧。”

    “没事没事,五嫂是大方人,几个鸡蛋没事……”

    “由她去吧。”

    老爸还要再说,先生摆摆手止住。

    “来,咱们喝酒,好好庆贺一下。”

    “来,喝……”

    三人酒量都马马虎虎,全是小口小口抿,主要是烘托个气氛。

    “玉成啊,这次中央搞了这么大动作,只怕地方上,也相继有许多变动吧?”

    严主任就笑了:“老师看得明白。地方上,已经动了。不瞒你们两位说,我这次叫了晋才一道来,一是给老师报个喜,二是有个事情和你们两位商量。”

    “什么事?你说吧。”

    严主任眼瞅老爸,沉吟不语。

    老爸一惊:“怎么,这事与我有关?”

    “对。”

    于是老爸就很专注地望着他,周先生也满脸关注神色,我更是竖起了耳朵,心里一阵纳罕。这个“四人帮”倒台,固然是大大好事,却不知怎的与老爸扯上了干系。怎么看都不搭界啊!

    “晋才,换个工作吧,到红旗公社来怎么样?”

    老爸就笑:“怎么,公社要成立电影宣传队?”

    严主任蹙眉道:“难道你就想一辈子放电影?”

    见严主任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老爸脸色也慎重起来。

    “那你说说,这工作怎么个换法?”

    “到公社来和我搭班子,做革委会副主任,主管宣传和文教工作,行政级别暂定副科级,如何?”

    革命委员会是大革命期间全国各级政权的组织形式,简称革委会。一九六八年上海一月风暴之后,由群众夺取上海市委和上海各级政府的权力,成立了一个类似“巴黎公社”的大政权机构,张春桥命名为上海公社。全国各地纷纷仿效夺权,政权名称不一。伟大领袖认为上海公社不好听,发了最高指示,说“还是叫革命委员会的好”。于是全国各级政权,自省以下直至学校、工厂,政权机构全部改称“革命委员会”。

    革委会实行一元化,即党政不分家,党委与政府合为一体。革委会主任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当然,有些地方在一九七二年前后又再次恢复了县级和区乡级党委会,但在N省,地方党委会恢复行使职权的工作比较滞后,宝州地区和向阳县直到七十年代末才恢复党委会,各级革命委员会转变为纯粹的政府机构,到八十年地初期改称人民政府。

    我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

    老爸更是慎重,问道:“合适吗?我现在是普通干部,而且是技术干部,没抓过行政方面的工作。”

    严主任笑道:“技术干部不是更好吗?能文能武。行不行,你给句话吧。”

    “我的级别也不够啊。”

    “嗨,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了解过,你是一九五八年的兵,到现在有十八年工作经验了吧,上个副科级有什么大不了的?县里组织部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绝对没问题。现在就看你本人的意见了。”

    那个时候,政府部门事业单位和行政单位的性质界限不明显,只有国家干部和集体干部的区别。老爸正经是国家干部,只要县里组织部同意,工作调动毫无问题。

    老爸沉吟不语。

    “晋才,这是好事啊。”

    周先生劝道。

    “怎么,难道你放不下城里人的生活?”

    严主任就有些不耐烦。平日瞧样子,他并不是那种急毛急火的性格。大约这里没有外人,因此也就不必装模作样。

    老爸笑起来:“什么城里人的生活,向阳县城那也叫作城里?我是担心小孩的教育问题。原本打算明年就把孩子们都转到县城去读书。毕竟县城学校的师资力量要雄厚一些。”

    严主任板下脸,有点不高兴。

    “你这个同志,就是这么个思想觉悟?光顾小家不顾大家!实话跟你说,我要你来搭班子,看重的不是咱们的交情,看重的是你的才华。咱们国家搞了这么多年运动,折腾来折腾去,将老百姓都折腾得穷到家了。你瞧瞧周老师……哼,再不抓生产促发展,国民经济就要崩溃了……社会主义不是叫老百姓受穷的!”

    我望着一身正气的严主任,满是敬仰之情。什么叫真正的GC党员?这就叫真正的GC党员。

    难怪几年后他能当县委书记,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爸,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突然轻轻冒出一句。

    三个大人都笑起来。

    “你啊你啊,觉悟还没有你儿子高呢!”

    老爸笑道:“我也是担心做不好这个工作。毕竟以前没搞过行政。”

    周先生连忙打气:“只要行得正站得稳,心里装着人民群众,多开动脑筋,什么工作都能做好。至于子女教育问题,你放心。只要我还呆在麻塘湾,依照小俊的接受能力,我保证半年时间让他达到小学毕业的水平!”

    严主任大笑:“瞧瞧,瞧瞧,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周老师正经是教授,给你儿子一个人开小灶,还怕教不出一个大学生来?”

    这个时候,说起来,最紧张的居然是我。

    因为我发现,历史的轨迹已经开始出现偏差。至少在向阳县,在红旗公社这个小小的局部出现了偏差。在前世,老爸一辈子都没做过行政干部,到老也就是个技师。

    如果老爸答应,这个偏差就会成为事实。也就意味着,在我重生的世界里,他的人生道路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不但是老爸一个人,包括我们一家子的人生道路,都将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

    “好,我答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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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十五岁考大学

    “你怎么就答应了呢?我不同意!”

    老妈得知老爸答应回红旗公社做革委会副主任,立即明确表示反对。

    眼见老妈斩钉截铁的态度,我脑袋“嗡”地一声,变得乱糟糟的,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什么偏差?也许压根就只是我的幻觉,历史,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按照固定的轨迹前进。

    这样的大事情,老爸历来很重视老妈的意见。

    “回公社工作也没什么不好嘛,到哪都是革命需要。”

    老爸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说道。

    听老爸这么说,我倒安下心来。越是如此不徐不急,大将风度时,说明老爸的主意拿得越稳。上辈子数十年父子相处的经验,不会错的。

    “去去去,少跟我讲大道理。讲这个我比你在行。”

    老妈一脸不屑。

    这倒是实话。老妈参加工作的时间虽然不如老爸那么长,却一直在基层公社工作,整日里大会小会,对上级对下级,听的讲的,都是教科书似的宣言,正是耳熟能详,都不用经过脑子,张嘴就是一套一套的。

    “那好,我们就来算算细账。我现在工资是三十六块五毛,如果到公社上班,行政级别提了半级,工资应该也会涨几块钱。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补助,每个月要多出十来块钱呢。”

    当时地十块钱。绝对是个大数目。相当于后世一千元以上。我记得到县城上小学后。一个学期交五块钱学杂费。到期末还可以退还几毛钱呢。这几毛钱完全归我支配。正是最开心地时候。

    “哼。十块钱是十块钱。可是也不划算……别人都是削尖脑袋往城里钻。你倒好。好不容易到了城里。偏偏又要跑回乡里来……”

    老妈依旧不高兴。但是语气明显缓和许多。这倒也不怪老妈势利。一大家子地吃喝拉撒。开销不小。都在她脑袋里打转转呢。压力能小得了?这一家伙每个月多出十块钱来。手头立即要活泛不少。

    我暗中偷笑。不提防被老妈逮个正着。

    “小俊。你笑什么笑?小孩子懂得什么?”

    老妈一辈子没对我真正生过气。我从来也不怕她。当下笑嘻嘻地说道:“妈。工资高了好。工资高了我每个月能多吃几餐肉!”

    话一出口,我便在心里强烈鄙视了自己一把!真是没出息,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整日念叨的就是个吃肉!

    谁知这么随口一说,差点将老妈的眼泪引了下来。

    老妈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歉疚地说:“苦了我的乖崽宝呢,妈妈明天就去买肉来吃。”

    我吓了一跳。哪有儿子逼着妈妈要肉吃的,这也太不成话了。

    “妈,我跟你开玩笑呢。爸爸前几天买了肉回来吃。我吃了五六块呢,都涨肚子了!”

    “小俊乖,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还别说,我这么一插科打诨,原本紧张的气氛,马上便缓和下来了。

    老爸笑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呢,小孩子读书的事情是吧?”

    “你知道就好。”

    老妈其实已经开始倾向于同意老爸的选择,只是还有点抹不下面子。

    “这个问题我也仔细想过了。华子过两年上高中,如果那时我们还没有调回县城,就让华子读寄宿。叶子明年上初中,就在红旗中学读好了,我也可以就近照顾她……”

    老爸依旧是有条不紊,好整以暇。

    呵呵,这个副主任还没正式赴任,就把领导架势摆下了。

    “那小嫣和小俊呢?”

    “小嫣还在读三年级,早呢。至于小俊,就更不用担心了,周先生说了,依照小俊的接受能力,他至多用半年时间,就能将小俊教到小学毕业的水平?”

    “什么?半年读完小学五年级?”

    老妈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依我看周先生的估计还是很保守的……”

    老妈撇撇嘴:“你就放肆吹牛吧……”

    “我一点都没吹牛。告诉你吧,小俊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学完了整本《电工原理》,一百多页呢。如今他还可以用英语和周先生对话了……”

    “当真?”

    老妈又惊又喜。

    “当真!”

    老爸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小俊乖崽宝,真是个天才。”

    老妈再次搂住我,就是一顿狠亲。

    我只得微微侧过脑袋,躲闪着老妈雨点般的亲吻,心中又是幸福又是无奈。唉……我这个老妈啊,真是十足可爱。她才不管儿子的天才从何而来,只要这个天才的家伙是她阮碧秀的儿子就成了。

    “小俊,跟妈妈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老妈狠亲一阵,笑眯眯地问道。

    我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三年小学,三年初中,两年高中,十五岁考大学!”

    完我就挣脱老妈的怀抱,往后退开两步,省得老妈又搂住我亲个没完没了。

    “考大学?国家停止高考很多年了。上大学都是推荐的。”

    一直默不作声在边上旁听的小舅突然开口说道。

    妈妈有兄妹六个,三男三女,小舅是最小的,年龄比妈妈小十七八岁,比大舅小整整三十岁。大舅和大姨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两个表哥,年纪都比小舅大好几岁。因了这个原因,小舅在老爸老妈心目中,也就和小孩子差不多。在家里商量什么事情的时候,小舅历来是只听不说话的。

    老妈不由怔愣一下。

    舅说的是事实,当时推荐上大学,叫作工农兵大学。需要根红苗正,表现优异者,才能获得这样的特别青睐。

    老爸却摆摆手,很笃定地说:“四人帮垮台了,中央的政策一定会变的。一个国家也好,一个民族也好,要富国强民,终归要靠知识。”

    我立即点头赞同,心里对老爸狠狠仰慕了一把。

    果然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严主任调老爸去公社主管宣传和文教工作,还真是选对了人。因为一九七七年,也就是明年,那位党内元老一复出,教育战线头等大事就是恢复高考。老爸虽然没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却是凭着对国家大势的分析作出了正确无比的判断。

    “你还别说,我以前没做过基层行政工作,心里还真是没底呢。严主任说了,组织部近几天就会找我谈话,很快调令就会下来。”

    老爸说道。

    嘿嘿,瞧不出老爸玩起这种谈话的把戏来也是很有水准呢,不显山不露水,轻轻松松就将话题引到自己的意思上来了。

    看来老爸从政,大有潜力可挖。说不定咱今后很有可能成为柳衙内呢!

    一念及此,我又开始鄙视自己。人家都是望子成龙,到我这居然成了望父成龙。真有点像《笑林广记》里面说的那个问“封君与公子孰乐”的家伙了。(所谓封君是儿子做了官,父亲沾光得到朝廷封赠,公子则是父亲做官,儿子享受。《笑林广记》记载某人问“封君与公子孰乐”,别人回答“封君虽乐,年齿已高,不及公子之乐也”,那人急忙买了一大堆书跑回去,叫他老爸去考进士。)

    老妈立即上当,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做基层工作嘛,最主要的就是领会上级精神,吃透党的政策。尤其你是负责宣传工作的,更要弄懂弄透,千万不能出现偏差。只要大政方针不出差错,底下的工作很好做。有多少事情,要轮到你这个副主任亲自去动手的?”

    “嗯,多总结经验,多树立典型,多正面宣传。”

    “对啊,这不条条是道吗?”

    老妈一拍手掌,望着老爸的眼里,充盈着浓浓的爱意。

    老爸老妈一辈子感情甚笃,相亲相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和睦幸福的根基所在。

    老爸笑笑,不说话。

    这个“三多”的经验总结,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自打接受了严玉成的邀请,准备出任红旗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老爸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尽管参考资料少得可怜,他还是尽最大努力找到一切能找到的各种报纸,文献仔细研究,力图掌握宣传工作的要点。

    “主席教导我们,不打无准备之战。”

    这句话,老爸一直都挂在嘴边的。

    既然大局已定,我也就不再随意插言。关于党的宣传舆论导向,今后十几年内,一直存在着保守与改革的两种意识形态的冲突,时急时缓,但从未止歇过。许多干部,不单是宣传口的干部,包括许多重要的党政领导,都在这种意识形态的冲突中付出过严重的代价。直至首长南巡,发表了著名的“步子再快一点”的讲话,意识形态的冲突才逐渐淡化。

    在这一点上,无疑我肯定能助老爸一臂之力。因为每次较为激烈的冲突,从诱因至论战过程至最终定论的时间与方式,我都一清二楚。老爸如果一直负责宣传工作的话,大的方向错误是绝对不会犯的。

    当然,我也不希望老爸一辈子主管意识形态的工作,毕竟这个方面出不了实实在在的政绩。不过这却不是我能够左右得了的。

    我早思考过,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在官场上应用要受许多约束。

    最后小舅说了一句话,老爸调任红旗公社的事情就算尘埃落定了。

    舅有些兴奋地说道:“姐夫,你到我们公社工作,我们这些亲戚都跟着沾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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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与师公斗法

    “小俊,七伯家请了个师公呢,说是要给小青姐捉鬼,现在正在作法,我们看去。”

    这天刚吃完晚饭,我拿起《哈姆雷特》准备好好用功,三姐就神秘兮兮地跑了过来。

    “捉什么鬼?”

    我一时回不过神。

    “哎呀,小青姐这几天不是病了吗,师公说是厉鬼作祟,今晚上做法捉鬼呢。”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也难怪我一时怔愣,实在太久没听说过“师公捉鬼”的事情了。所谓师公,乃是我们这里对“神汉”的称谓。二十一世纪,装神弄鬼的巫婆神汉已逐渐无容身之所,但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却是大行其道。广大乡村文化落后,群众缺医少药,生了病不去医院,往往请巫婆神汉来捉鬼驱狐。

    见我发呆,三姐不耐烦起来。

    “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和二姐去了。”

    “我去。有热闹看,为什么不去?”

    “好好,一起去,快走快走。”

    “外面黑乌乌的,看不见路,怎么走啊?”

    “啊呀。你真是地。读书读傻了吧?二姐和小舅在点火把呢。”

    我晕!

    敢情连个手电都还是奢侈品呢。晚上走夜路要靠火把照明。

    二姐举起一个干松树皮做地火把当先开路。小舅也点了个火把押后。我和三姐走中间。原本小舅要走前面地。但二姐怕鬼。不敢断后。就和小舅对调了个位置。

    是火把。其实很暗。基本上看不清路面。好在熟门熟路地。何处有沟何处有坎。都清清楚楚。倒也没有摔跤之虞。

    柳家山总共有三个大姓。一柳二阮三周。上百年繁衍下来。队上地人大都沾亲带故。七伯是父亲地族房兄弟。说来也巧。按照族谱排行。老爸在他们那辈是最小地。排行十二。而目前在我这辈。我也是最小地。也是排行十二。考虑到老爸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他地族房兄长们年岁都比他更长。一不小心再给我添一个同宗兄弟地可能性不大。这个老幺地位置基本上我是坐定地了。因此上别看我年纪小。叫我幺叔地大侄子可不少。过得两三年。甚至会有称我幺叔公地。

    呵呵,那叫一个爽!

    七伯家在柳家山大队与麻塘湾大队的交界处,比较偏僻。但是我们到达的时候,屋里屋外居然都挤满了人,瞧那架势,有点和看露天电影相仿佛呢。

    只怪农村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一个“师公捉鬼”也能吸引这么多人看热闹。

    我人小个子矮,拉着三姐的手,泥鳅般从人缝中挤了进去,到了屋里。小舅和二姐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人堆外踮起脚尖朝里张望。

    我的性子其实不喜欢凑热闹,只是很想见识一下“师公捉鬼”的手段。看看他到底以什么招术来哄骗这些老实本分的乡民。毕竟在前世年幼之时,会捉鬼的师公在我心目中乃是了不起的角色。

    七伯的堂屋里点了两盏煤油灯,光线昏暗。堂屋正中用两条长凳搭起一张门板,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子蜷缩在破棉絮里,不住呻吟呼痛。

    “这是小青姐吗?”

    我低声问三姐。

    三姐点点头,“嗯”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这问题问得很笨。从三姐的神态分析,我应该认识小青姐才对。柳家山大队不过两百来户人家,年纪相当的小孩经常在一起玩耍,相互熟识也在情理之中。也许是记忆太久远,我对童年玩伴大都没有多少印象了。

    看起来,小青姐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当时农村的人普遍营养不良,小孩子发育较慢,小青姐又蜷缩成一团,看不真切,或许有十五六岁也不一定。

    堂屋中另有一人,大约三十几岁,面相凶狠,体魄粗壮,手持一把木剑,大约就是今晚的主角——师公。装饰倒也并无特异之处。如果不是那把木剑,可分辨不出他的身份。

    师公面前也摆了一条长凳,摆放着一碗米,两碗水。白米上面插着三根点燃了的香。师公拿眼睛四周一扫,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然后竖起木剑,左手捏了个剑诀,嘴里念念有词,开始作法。

    师公旁边不远处另有两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女垂手侍立,神态恭谨。应该是七伯和伯母两口子了。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暗暗点头。看来这位师公还是道教门徒,这个切口倒是念得不错。谁知道接下来师公翻来覆去就是个“天灵灵地灵灵”,再没有第二句。

    我不禁哑然失笑。

    不知道是他自己学艺不精还是拜的师父本来就有问题,敢情就只学会了这么一句。这也太扯了一点吧?光凭这么一句切口,一把黑不溜秋的木剑,就能骗吃骗喝,哄人钱物?

    这师公做得,也太不敬业了!

    想来他就是靠着一个师公的名头在招摇撞骗。对于这样的不学无术的半吊子神汉,我毫无兴趣再看下去,料必他也没什么高明的障眼法。

    “三姐,我们回去吧。一点不好看。我还要复习功课呢。”

    我故意说得很大声。

    屋里的人眼光一下子都集中到我身上,包括那位只会一句切口的师公。见我公然搅局,眼神就有些恶狠狠的,神情大是不善。

    我毫不客气盯了回去。

    三姐吓了一跳,连忙呵斥我:“别乱说话。”

    这个时候,蜷缩着的小青姐忽然大声呻吟起来,捂着肚子在门板上打滚,豆大的汗珠自蜡黄的脸上滚滚而下。

    糟糕,瞧这样子,该当是急腹症发作。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大是堪忧。

    七伯和伯母也急了,赶紧央求师公继续作法。

    师公“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举起木剑,又开始念那句“急急如律令”。

    “七伯,别听他念经了,赶紧送小青姐去卫生院吧。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人命关天,我也顾不得师公的脸面了,大声喊道。

    “小孩子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快出去!”

    师公忍无可忍,逼近两步,恶狠狠地喝道。

    我冷冷看着他,冷冷道:“谁胡说八道了?你又不是医生,会看病吗?”

    “你……她不是生病,她是冤鬼附身,祸害她。等我捉住冤鬼,自然就好了。你小孩子懂得什么?”

    此时小青姐痛得更加厉害,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你才胡说八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什么冤鬼?小青姐明明是得了重病,不赶快去卫生院,要出了人命,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见他还在装神弄鬼,我也忍无可忍,也不管人家会怎样看我这个出口成章的七岁小孩,指着师公的鼻子直斥其非。

    “你……”

    师公气得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暴涨,瞧这架势,我要不是小孩,他恐怕要一拳挥过来了。

    “这是谁家的小孩?家里的大人呢,在哪里?”

    “啊呀,小俊……”

    七伯认出是我,急忙走过来,想要拉我出去。

    我伸出手,止住七伯,缓和了一下语气,对师公说道:“师傅,我不管你是谁,救人要紧。”

    “哟嗬,口气不小啊。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也敢在这里教训我?出去……”

    师公恼羞成怒,扯住我的衣领就往外推。

    我一耸肩,抬手将他的手推开,冷冷道:“你不管你是哪里的师公,我告诉你,这里是柳家山,我爸是红旗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柳晋才。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今晚上你就别想完完整整走出柳家山大队!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看!”

    师公顿时愣住了。

    虽然他未必听说过柳晋才的大名,但柳姓是柳家山第一大姓,他却是知道的。若真打了我这个小小孩童,只怕当真走不出柳家山大队。

    “啊呀,小俊,你别在七伯这里捣乱……师傅,师傅,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求你赶紧作法捉鬼吧……我家小青快要不行了……”

    七伯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师公“哼”了一声,说道:“柳七哥,不是我不肯帮忙。小孩子在这里捣乱,作法都不灵的。”

    “啊呀,小俊,你快回家去吧……”

    七伯是个老实人,见我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连忙又去叫三姐。

    “小嫣啊,你快带弟弟回家去……”

    正吵闹间,只听得“噗通”一声,小青姐从门板上滚下地来。

    我顾不得和师公斗嘴,急忙跑过去。只见小青姐脸色惨白,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小青姐,你哪里痛?”

    “这……这里……”

    青姐一只手紧紧捂住右下腹。

    可能是急性阑尾炎。

    我当即掀起她的衣服,伸手摸到阑尾的位置,用劲压下去:“是不是这里痛?”

    青姐痛得啊的大叫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是这里……”

    应该是急性阑尾炎了,痛得这般厉害,估计可能穿孔了。前世虽不是医生,这点医学常识倒还是有的。

    “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手术。赶紧送卫生院……”

    “小俊……”

    这回是七伯这个老实人忍无可忍了,大喝一声,气呼呼地冲到我面前,脸色紫涨。

    “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快回家去。改天我告诉你爸爸,好好打你一顿!”

    我叹了口气,说道:“七伯,我是你的侄子,小青姐是我的堂姐,我会害你们吗?”

    见我装模作样愣充大人,还在这里大打亲情牌,七伯又好气又好笑,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俊,你一个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听话啊,快回家去……师公好作法……”

    我登时气结。都说年轻是本钱,可是太年轻了,也未必见得本钱雄厚。明明真理在握,愣是没人肯听。我想了想,当下慢慢走到满脸傲色的师公面前,说道:“师傅,你说句老实话,小青姐真是冤鬼附身吗?”

    “我……”

    “你可要想好了,人命关天不能开玩笑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作法捉鬼。假如今晚你捉不住这个冤鬼,治不好小青姐的病,出了人命的话,我一定叫我爸爸把你抓起来,判你的刑!”

    “你……”

    师公顿时有些色厉内荏,不敢接口。须知文化大革命大力宣传破四旧多年,师公巫婆这类人员正是打击的对象。平日在乡间招摇撞骗哄哄群众也就罢了,当真被革委会抓去,可不是玩的。

    “还不出去?真想坐牢吗?”

    我知道为今之计,唯有釜底抽薪。先将这个师公赶走了再说。

    “好好好,我走。柳老七,今天可不是我徐虎对不起你。往后你们柳家山大队再有冤鬼作祟,可别找我……”

    师公一跺脚,挤开门口的人群,狼狈而去。

    呵呵,不愧是老江湖,倒驴不倒架,临走还要讲几句狠话充充门面。

    “哎哎,徐师傅……你等等……”

    七伯慌忙追了出去。

    我不去理会,冲门外叫道:“小舅,你快点叫几个人,抬小青姐去医院。”

    舅挤进来,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笑骂道:“小家伙,还想指挥小舅啊?”

    “哎呀,小舅,这时候还开玩笑。快点救人吧。要是让我爸知道你见死不救,看他骂不骂你?”

    我知道小舅平时最怕老爸,说不得,只好抬出他的招牌来了。

    这一招果然见效,小舅脸色一变,高举双手:“行行行,我抬我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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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羡慕衙内生涯的草根阶层终于成为衙内了。
一个前世穷得响叮当的卑微小人物终于有发财的机会了。
一个对官场望而生畏的人逼不得已进入官场了。
一个终日对着“祸水”流口水的家伙居然后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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