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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09章 天刀之殒

    汉时有淮南王刘安,其人礼贤下士,网罗能人无数,善能旁征博引,著《淮南子》二十一篇传世。

    淮南王晚年笃信道法,于寿阳城外北山炼丹修仙,据闻会同合修八公一齐飞升,北山由此更名八公山。

    八公山上建有淮南王庙及淮南王陵,赵国名将廉颇亦埋骨于此,此地号称“中州咽喉,江南屏障”,从古至今战事频仍。

    昔日淝水之战东晋大破前秦,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便是发生于此地。

    时值盛夏,皓月当空,八公山东麓的落泉山房,正厅之中但见一人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颇见焦虑。

    此人生得长身玉立,形貌异常伟岸,气态不怒自威,显露出绝顶的王者风范,正是净宇教主叶行歌。

    或许是因为过分操劳,叶行歌鬓边已经出现白发,只因武林正义盟成立至今不足三载,便彻底扭转江湖大局。

    原本几乎统一天下的净宇教,近日兵败如山倒,教众锐减至不足十万,倾颓之势不可遏制。

    尤其自从昆仑派和雪域无垢城加入武林正义盟,七位盟主戮力同心,侠义之士纷纷景从,正道力量与日俱增。

    净宇教却是江河日下,面对内忧外患两相交逼,叶行歌纵有千般手段,终究还是力不从心。

    轻轻叹了一口气,叶行歌抬眼望向空中的朗月,喃喃自语道:“妄窥天机,逆天而行,当真是我错了么?唉……历尽艰辛,半生戎马,天下即将在手,岂能败于天命?”

    一声叹息未已,忽听一阵脚步匆匆,随即但见一名紫衣少女步入正厅。

    时光的流逝让她更显成熟风韵,绝顶容色依旧秀美无伦,正是现任百毒门主——“紫冥”鲜于曼。

    叶行歌早已举步迎上,虽然竭力镇定心神,却还是语声发颤的道:“如何?铃儿可还有救?”

    鲜于曼面有愧色,低眉讷讷的道:“义父宽心,义母性命无碍,只是‘牵机’毒性炽烈,她今后恐怕……”

    叶行歌心头一紧,脱口惊声道:“今后恐怕怎样?”

    鲜于曼缓缓摇头道:“义母死志坚决,毒质入体太久,孩儿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没法彻底解毒,今后义母恐怕再难下地走动,面容也会僵瘫若死。”

    叶行歌难掩伤恸,不禁喟然道:“铃儿……你何苦烈性至此,唉……终究是我害了你啊。”

    鲜于曼愈发羞愧,垂下螓首嗫嚅着道:“是孩儿太过无能,恳请义父责罚。”

    叶行歌摆了摆手,低咳一声道:“曼儿无须自责,这次若不是你施救,铃儿只怕已经香消玉殒,本座只有衷心感激,岂会稍加怪罪?”

    鲜于曼依旧难以释怀,顿了顿才期艾着道:“敢问义父,义母为何服毒自尽?”

    叶行歌似是一滞,随即沉声道:“此事本座心中有数,曼儿不必过问,谨守本分便是。”

    鲜于曼碰了个大钉子,无奈幽幽一叹道:“是孩儿僭越了,请义父恕罪。”

    叶行歌忽然心中一动,面现关切的道:“倩儿情况如何?”

    鲜于曼轻咳一声道:“义父不必担心,倩仪妹妹并未中毒,只是见到义母晕死,惊骇之下一时昏厥罢了。”

    叶行歌吁了口气,隐见感慨的道:“是本座六神无主,乃至关心则乱,总之不是中毒便好。”

    鲜于曼嗯声道:“义父和义母伉俪情深,对倩仪妹妹又百般疼爱,的确难免关心则乱。倩仪妹妹已经交给奶娘悉心照料,只是日后她若寻觅义母,还须妥善解释一番。”

    叶行歌心下苦笑,定了定神才点头道:“本座醒得,那铃儿便拜托曼儿照顾了,切莫让她再寻短见。”

    鲜于曼自然应允,正待施礼告退,便听外面传来一个洪亮声音道:“启禀教主,天机神王求见。”

    叶行歌眼神一凛,立刻扬声道:“传!”

    报讯的教众答应一声径自去了,鲜于曼略一迟疑,试探着道:“义父和天机神王是否有要事相商?那孩儿这便回避?”

    叶行歌淡淡的道:“无妨,稍留片刻。”

    鲜于曼垂首应是,须臾只见一条身着锦衣的人影迈进正厅,径向叶行歌欠身施礼道:“石万通见过教主,教主承天景命,圣体安康。”

    此人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不老不少、不丑不俊,总之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出奇之处,倘若丢在人堆里,恐怕谁都不会去注意他,没想到这便是净宇教的头号智囊,赫赫有名的“天机”石万通。

    叶行歌微一颔首,不疾不徐的道:“老三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石万通向鲜于曼点头致意,随后一抱拳道:“托教主洪福,此行幸不辱命。”

    叶行歌早留意到石万通提着一只木盒,当下眉峰一轩道:“如此甚好,木盒之中便是那人的首级了?”

    石万通恭声道:“不错,请教主过目。”

    他说罢轻轻放下木盒,伸手打开盒盖,灯光之下觑得分明,盒中果然是一颗头颅。

    端看其人年约四旬,容貌端正和善,颔下三缕长须,颇有仙风道骨,即便此刻已然魂归幽冥,看起来却依旧栩栩如生,好像即便下一刻睁开眼睛,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鲜于曼眼见此景,忍不住面现悲悯之色,叶行歌却是冷冷一哂道:“好一个定世七侠之‘天刀’,司徒兄啊司徒兄,你明知本座最憎恨背叛,却还要走上这条路,如今身首分离,却不知你可曾后悔。”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被叶行歌引为知己的“天刀”司徒翔,石万通看着自家师兄的头颅,轻轻一叹道:“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确令人唏嘘,但为了神教的千秋霸业,我只好愧对恩师了。”

    叶行歌清咳一声道:“老三大义灭亲,本座十分欣慰,定世七侠猖狂已久,此次总算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石万通沉吟着道:“定世七侠均非易与之辈,哪怕师兄只余一臂,单打独斗仍是胜我一筹。”

    “然而战场兵不厌诈,师兄太过仁厚,正是取死之道,败亡更在情理之中。”

    叶行歌淡笑道:“老三太谦虚了,即便是单打独斗,只要你没有自我设限,而是拿出全部能为一战,取胜应该并非难事。”

    石万通闻言一怔,面现迟疑的道:“教主似乎意有所指,莫非那一战你看在眼里?”

    叶行歌并未否认,直截了当的道:“不错,只是本座没有料到,向来标榜兵不厌诈的老三,也有太过仁厚的时候。”

    石万通为之哑然,片刻方苦笑道:“承蒙教主关心,可惜若论仁厚,我终究不及师兄,结果便是他死我活。”

    叶行歌微颔首道:“总之既全了兄弟义气,又得到想要的结果,老三果然从不令人失望。”

    鲜于曼听了半晌,已然大略知晓原委,惋惜之余若有所思的道:“定世七侠中的‘天刀’正是司徒先生,如此看来‘天尊’‘行者’‘穷神’之类也并非故弄玄虚,恐怕正是咱们先前推测的那几人。”

    叶行歌冷笑一声道:“故弄玄虚也好,光明正大也罢,只要敢与神教作对,眼前便是榜样。稍后老三传令下去,将首级高悬示众,且看那班自诩正道之辈,是否当真义薄云天,愿意为同袍拼死一战。”

    石万通恭声应是,这时又听鲜于曼道:“天机神王此次经历苦战,为免引起伤病复发,少时还请来紫藤阁一趟,让我为您诊疗一番。”

    石万通和声道:“紫冥神王有心了,石某足感盛情,必定不会失约。”

    鲜于曼略欠身道:“不敢当,那我先行告退,下去照顾义母。”

    叶行歌点了点头,鲜于曼又向两人各施一礼,这才举步离开正厅。

第0210章 万灵血祭

    看到鲜于曼的背影完全消失,石万通这才迟疑着道:“夫人莫非偶染贵恙,需要紫冥神王照顾?”

    叶行歌摇了摇头,难掩萧索的道:“铃儿以死劝谏,服下牵机自戕。”

    石万通登时一滞,眉头紧皱的道:“怎会如此?夫人劝谏何事?”

    叶行歌盯着石万通,一字一顿的道:“逆天之事。”

    石万通立刻了然,轻叹一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连夫人都知道了。”

    叶行歌面凝似铁,语声沉凛的道:“万灵血祭,牵扯甚众,难保不会走漏风声。铃儿一向仁慈,骤然听闻此事,终究没法接受。哼……倘若被我知道是谁多嘴,必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最后挫骨扬灰!”

    石万通嗯声道:“的确必须重惩,只是牵机毒性凶猛,夫人眼下境况如何?”

    叶行歌心中一痛,含糊其辞的道:“总之性命无碍,咳……先不提她,你可有消息回禀?”

    石万通微微一顿,眨眨眼道:“有,教主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叶行歌皱眉道:“有什么坏消息?”

    石万通垂下眼帘,低沉的道:“‘祖巫’亓官谕兵败风刀谷,惨遭苑昆仑斩首,此役神教损失千余精兵,‘乌衣鬼叟’段干蛰、‘冥狱妖魅’莘霁芝、‘七指煞君’谭惊雷、‘血眼沙陀’乜追魂、‘鬼龙太岁’浦项铁以身殉教。”

    语声虽然平缓,内中却是血淋淋的结局,叶行歌听罢牙关紧咬,冷冷的道:“还有吗?”

    石万通仍是不疾不徐的道:“嵩山派掌门伍致远反水,‘九魅天魔’仇景滔、‘长恨峰主’苍建瓴以身殉教。”

    叶行歌神色更冷,强抑愤怒的道:“还有没有?”

    石万通略一沉吟,终是咳声道:“刚刚接到飞鸽传书,‘玄龟上人’寿广生于鬼渡河中伏,遭到岳啸川斩杀,此役‘绿面金刚’卢仲启也以身殉教。”

    叶行歌身躯一震,脱口怒喝道:“又是岳啸川!此人为何还没诛除?”

    石万通微一苦笑,摇摇头道:“的确是我失职,请教主治罪。”

    叶行歌怒不可遏,一迭连声的道:“‘阴风老怪’牟宝途、‘欢喜法王’续纵涛、‘雷音魔叟’东骁勃,‘冷焰神君’宿刚烽、‘风牙鬼师’邬涵浩、‘笑面一枭’曾玟彬、还有‘千狼妖僧’孽存。”

    “这些神教的得力干将,统统死于岳啸川之手,如今又加上‘玄龟上人’寿广生,岳啸川早已成为神教大敌,本座必欲杀之而后快!”

    石万通一正色道:“我明白,定会尽快取下他的人头,请教主放心。”

    叶行歌兀自恨火难平,片刻方沉声道:“坏消息说完了没有?”

    石万通稍一迟疑,微颔首道:“大致便是这些,其余不提也罢。”

    这“其余”二字意犹未尽,叶行歌并非听不出来,只是眼下他心情差极,的确“不提也罢”,定了定神才又道:“那便说好消息吧。”

    石万通清咳一声道:“‘狂邪’蓟无伤率领大军,会同‘赤面神龙’养骏国与‘辣手仙翁’竺磬孝,于赤地烈原围歼正义盟数百人,此役斩获敌首三百余级,格毙少林通和贼秃,生擒武当太宸贼道。”

    叶行歌面色稍霁,缓缓点头道:“蓟老忠心耿耿,堪称神教栋梁,只可惜当年拼死护主的四位老臣,如今只剩他一人健在,唉……”

    石万通附和道:“教主言之有理,蓟老居功至伟,理应大加封赏。”

    叶行歌语带嘉许的道:“不错,虽然未能斩杀那七名贼头,多少有些遗憾,但如此大胜实属难得,必须给予重赏,由你负责安排吧。”

    石万通恭声道:“遵教主命,文书我已经拟好,稍后自会呈报。”

    叶行歌嗯声道:“其他还有吗?”

    石万通沉吟着道:“其他的话,教主那位义兄率领‘滴血雄鹰’巢战翎和‘紫衣煞神’麹突通,于飞雷涧设阵伏击,毙杀正义盟残部二十七人,其中并无成名人物。”

    叶行歌似是一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总归是一场胜局,同样要给予封赏,你一并安排下去吧。”

    石万通微微一顿,这才凝声道:“劳师动众,百般筹谋,战果却不尽如人意,是否封赏有待商榷。”

    叶行歌心中有数,当下剑眉一轩道:“所以你还是想提醒本座,义兄不可信任吗?”

    石万通并不回避,直视着叶行歌道:“教主顾念旧情,本身无可厚非,但即便是生死兄弟,仍旧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行歌咬了咬牙,生硬的道:“此事本座已有定见,不劳你再费心。”

    石万通苦笑一声,摇头轻叹道:“教主难道从未想过,那《镇魔录》中为何没有‘天罡剑客’薛继祥,他当真能够效忠神教吗?”

    叶行歌冷哼道:“这不过是燕老儿玩弄人心的把戏,如此拙劣的离间计,本座不信你看不出来。”

    石万通又是一叹,颇见无奈的道:“究竟是不是离间计,相信教主自有判断,我只是表明态度罢了。”

    叶行歌无心再辩,直截了当的道:“别的暂且不提,万灵血祭进展如何?”

    石万通略欠身道:“一切顺利,四方血祭都已经完成,八千条性命奉献冥皇,如今只差最后两千人,便能使整个仪式圆满。”

    叶行歌紧跟着道:“既然只差一步,定世山上可有异变发生?”

    石万通低咳一声道:“我与师兄决斗之时,教主也在定世山上,不知可曾发现异变?”

    叶行歌迟疑着道:“本座留心观察,洗心潭水平静依旧,莫非因为仪式尚未完成,所以表面全无征兆?”

    石万通微颔首道:“毕竟眼下天时未至,以万灵血祭强行破除封印,成败犹在五五之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叶行歌为之默然,片刻方斩钉截铁的道:“既然决定逆天而行,便不存在任何退路,最后一步你要加紧执行,预备牺牲的两千人凑齐了吗?”

    石万通踟蹰着道:“中央祭的两千人非同小可,最好身怀武艺,我已经全力调拨安排,如今只差约摸百人,预计本月末便可顺利发动仪式。”

    叶行歌皱起眉头道:“虽说欲速则不达,但也要提防夜长梦多,如今连铃儿都听到风声,难保正义盟没有觉察。若是中央祭遭到破坏,落得功败垂成,本座拿你是问。”

    石万通凛然正声道:“多谢教主提醒,我必定谨记在心,万灵血祭关乎神教未来的运数,这次我不惜一切代价,但求鞠躬尽瘁、死后而已。”

    叶行歌神色稍缓,拍拍石万通的肩膀道:“休要轻言死字,神教创教十二神王,如今只存三人而已。未来之路本座不愿踽踽独行,否则即便掌控天下,又能与谁分享?”

    石万通赶紧躬身为礼,诚惶诚恐的道:“教主这话折煞我了,神教若是掌控天下,一切都由教主所有,我辈何德何能,岂敢妄称‘分享’?”

    叶行歌不禁苦笑道:“老三无须紧张,本座并非旁敲侧击,除了义兄和老九,本座最信任的便是你。倘若有一天连你都背叛本座,那是本座咎由自取,合该完纳劫数。”

    石万通愈发惶恐,当机立断的道:“教主放心,我一定加快中央祭的进程,只要地脉生变,洗心潭水退却,地冥皇威重临天下,未来便由神教掌控。区区武林正义盟,唯有摧枯拉朽,彻底灰飞烟灭。”

    叶行歌淡然道:“那便交给你了,今晚暂且放下一切,让曼儿为你诊疗一番,切莫耽搁病情。”

    石万通心下稍安,抱拳为礼道:“多谢教主关怀,明日我便启程前往万罪元窟,筹备最终的血祭仪式。”

第0211章 树下论道

    时近正午,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树上的鸣蝉无休无止的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

    树下多少还有一片荫凉,但见两名年轻修士身着玄色道袍,席地对面而坐,中间画地为盘、落石为子,原来正在下棋。

    其中一名修士文质彬彬,颇有谦谦君子风,正是昆仑派掌门苑昆仑座下次徒,道号端阳子。

    另一名修士身形颀伟,同样仪表堂堂,看起来正是端阳子的师弟常万里,只是不知他何时也选择了出家修行。

    两人中间的棋盘上已经摆下几十颗石子,只见端阳子微微一笑,信手又落下一颗石子,随后淡淡的道:“横三纵四,师弟承让了。”

    常万里定睛一瞧,无奈咳声道:“好吧,算你厉害,我甘拜下风。”

    端阳子莞尔道:“师弟的棋艺不逊于我,只是失于心浮气躁,今日才会连败三局。”

    常万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翻翻白眼道:“这种鬼天气,跟下火似的,都要把人热化了,哪能怪我心浮气躁。”

    端阳子脸上也隐见微汗,闻言不以为然的道:“师弟此言差矣,正所谓心静自然凉,《道德经》有言道:‘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总之师弟还得修心啊。”

    常万里不禁苦笑道:“又来了,三句话不离《道德经》,你还真是个‘道德经’啊。”

    端阳子一正色道:“并非我刻意言必称经典,而是教祖的智慧博大精深,放之四海而皆准,所以总能合于世事。”

    常万里连连摆手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毕竟入门没你久,出家更没你久,你先容我自己体悟一番,再耳提面命行不行?”

    端阳子一派诚恳的道:“正因为师弟学道日浅,我才必须耳提面命。”

    “否则若是在同道面前露怯,你自己难堪还在其次,更要连累师门遭人嘲笑。”

    常万里心头一凛,终是抱拳为礼道:“这话在理,我以后多留意,尽量不给师父丢脸。”

    端阳子满意的道:“这便好了,正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师弟修行之时有任何疑难,都可以向我询问,切莫得过且过,甚至不思进取。”

    常万里暗自擦把冷汗,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道德经,咱们是跟岳啸川约好午时见面吧,可这都快到未时了,他怎么还不现身,总不会临阵脱逃,不管他妹子了吧?”

    端阳子沉吟着道:“应该不会,岳啸川重信守诺,天下尽人皆知,何况他跟孙姑娘情同手足,咱们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无缘无故临阵脱逃。”

    常万里挠挠头道:“说的也是,只是没想到那小丫头出身五仙教,还跟妖女蒲静静暗通款曲。这次被大师兄抓到现行,居然不自量力,一味负隅顽抗,真是自讨苦吃。”

    端阳子叹口气道:“即便事情昭然若揭,但孙姑娘毕竟还没承认,大家以往都是正道同仁,相信大师兄行事自有分寸,不会轻易撕破脸皮。”

    常万里眼珠一转,打个哈哈道:“其实说心里话,我倒真想看大师兄和岳啸川斗上一场,他们一个‘剑修’一个‘刀魔’,都是咱们这一辈的顶尖人物,只是不知道谁技高一筹,堪当第一青年才俊。”

    端阳子摇头一笑道:“师弟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大师兄岂会为一点虚名大打出手?即便真要分个高下,估计也得等彻底剿灭净宇教之后了。”

    常万里嘿然道:“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也盼着他们打一场吧?大师兄表面上气定神闲,可未必没有争胜的心思,尤其岳啸川刚杀了‘玄龟上人’寿广生,大师兄跟他的差距,真是越来越大了。”

    端阳子若有所思的道:“是啊,大师兄斩杀列名《镇魔录》的五名魔头,便是‘大力鬼王’颛孙劲、‘三花剑客’蔺贤军、‘幽灵鬼母’茹灜、‘金背驼龙’郤振邦、再加上‘铁花峒主’巫马纵横。”

    “可岳啸川已经斩杀八名魔头,无论数量还是排名,都明显胜过大师兄。所以江湖上早有风评,说岳啸川才是第一青年才俊,连樊飞都沾他的光,颇有压到大师兄的意思,唉……总之难免让人气闷。”

    常万里干咳一声道:“谁说不是,可樊飞总归还差点意思,想追上大师兄没那么容易。啊对了,道德经你听说没有,樊飞最近跟一位美若天仙的女侠过从甚密,所谓‘龙凤呈祥’,堪称珠联璧合呀。”

    端阳子了然的道:“师弟是说‘九灵仙凤’苏琬珺姑娘吧,这位苏姑娘年初现身武林,之后不久便格杀‘多情郎君’庾仕安,在南方闯下不小的名头,只可惜咱们一直缘悭一面,不曾见过这位女侠。”

    常万里察言观色,暧昧一笑道:“是你自己感觉‘可惜’,别随便捎上其他人,贫道瑞阳子笃信道法,一向清心寡欲,美貌女侠不见也罢。”

    端阳子直是啼笑皆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师弟真是欲盖弥彰,我不屑与你一般见识,日后切莫口不择言,以免惹得大家尴尬。”

    常万里——此时应该称呼他的道号“瑞阳子”了,闻言哈哈一笑道:“是是是,算是我欲盖弥彰,咳……看天色马上到未时了,如果岳啸川当真失约,咱们便该回去禀报了吧?”

    端阳子手搭凉棚观望片刻,终是点头道:“也罢,总之等到未时,免得反而被指责失约。”

    端阳子道一声好,两人反正等得心焦,索性收回石子,再开一场棋局。

    正在杀得如火如荼之际,忽见端阳子眼神一凛,站起身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来了。”

    瑞阳子暗叫可惜,毕竟他这一局潜心应对,大有取胜之象。

    不过棋局只是作耍,正事还得先办,瑞阳子只得打起精神,一面回头观瞧,一面迟疑着道:“道德经你看清楚了?来的那人真是岳啸川吗?”

    端阳子肯定的道:“错不了,师弟留神戒备,提防他暴起发难。”

    瑞阳子唔了一声,定睛处只见一条人影风驰电掣般疾冲过来,身上的衣袍潇白如雪,脸上挂着一副浓髯,背负琢玉魔刀,正是岳啸川。

    转眼间岳啸川来至近前,双方打了个照面,端阳子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岳啸川冷冷的道:“楚楚在哪里?”

    端阳子暗自一滞,勉强和声道:“岳少侠稍安勿躁,孙姑娘处境安全,我等不曾为难她。”

    岳啸川眉峰一轩,分明讥讽的道:“好个‘不曾为难’,你们师兄弟几人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联手欺压楚楚一名弱女子,最后还强行将她掳劫,贵派真是好大的威风。”

    端阳子难掩尴尬之色,当下讪讪的道:“岳少侠切莫想当然耳,敝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岂会无端对付孙姑娘?实在是孙姑娘的作为有悖正道,我们师兄弟几人才不得不将她擒下,还请岳少侠明察。”

    岳啸川沉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书信之中言辞含糊,楚楚究竟是怎样‘有悖正道’,两位不妨在这里明言。”

    端阳子和瑞阳子对视一眼,干咳一声道:“关于具体事由,等见到敝师兄再说如何?”

    岳啸川微微一顿,抱起臂膀道:“贵派不仅威风够大,排场也着实不小,想见玄阳道兄,看来是没那么简单了。”

    端阳子心念电转,针锋相对的道:“岳少侠的排场也不小,否则我们岂会等到现在?”

    岳啸川似是一滞,横眉冷哂道:“也罢,你们抓了楚楚,我便该以牙还牙,否则稍后对谈之时,岂非底气不足?”

    端阳子和瑞阳子心头一凛,都露出警惕之色,眼前赫见寒光一闪,琢玉魔刀已然出鞘。

第0212章 刀剑双行

    岳啸川突然拔刀相向,端阳子和瑞阳子岂敢掉以轻心,可饶是两人早有戒备,此刻面对琢玉魔刀,依旧觉得心底生寒。

    岳啸川更不多话,直接一刀电掣而出,雪亮刀芒映日生辉,刀锋所向正是端阳子。

    虽然如今正值炎夏盛暑,这一刀却好像来自幽冥地狱,使得端阳子不寒而栗,背后霎时冷汗直冒,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出佩剑,全力迎击上去。

    但两人之间毕竟存在相当的实力差距,端阳子的长剑刚刚递出半尺,琢玉魔刀已经逼近他的颈项,凛冽刀芒砭骨生寒,让他仿佛置身冰天雪地,当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眼看端阳子便要失招受制,此时倏见斜刺里清光一闪,原来是瑞阳子及时出剑一挡。

    电光石火间刀剑交击,只听锵的一声锐响过耳,瑞阳子顿觉虎口巨震,长剑险些脱手飞出,骇异之下连忙运劲消卸。

    刀与剑被无形的力量黏在一起,内中自有一番沉潜较量,岳啸川没法继续追击,端阳子趁机缓过一口气,淸叱声中转守为攻,横削对手胸膛。

    岳啸川冷哼一声,袖中蓦地滑出一柄只有尺余长的短剑,随即左手运剑,抵隙刺向端阳子胁下。

    这一剑攻敌必救,而且后发先至,堪称精妙绝伦。

    端阳子大出意料,无奈招已用老,再无余力加以因应。

    瑞阳子觑得分明,情急之下强行运劲震开琢玉魔刀,同时抓住端阳子背心的衣袍,豁尽全力向后一扯。

    端阳子脚下一虚,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岳啸川的短剑差之毫厘,只是透衣而过,并未入肉见血。

    端阳子暗呼侥幸,正在冷汗瀑下之际,忽见瑞阳子脸色一白,嘴角已然溢出鲜血。

    端阳子立刻明白过来,方才瑞阳子和岳啸川势成胶着,本来尚有抵御之力,但最后被迫勉为其难,终究受到内劲反伤。

    岳啸川的修为何等可怖,即便瑞阳子在同门之中以武功见长,依旧承受不住雄力激荡,当场落得口溅朱红。

    端阳子见状大为歉疚,连忙搀住瑞阳子,随即横剑严阵以待。

    万幸岳啸川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就此收刀入鞘,那柄短剑也拢回袖中,双目直视着瑞阳子道:“不差。”

    瑞阳子喘了口大气,苦笑一声道:“过奖了,‘刀魔’能为惊天,贫道承认功夫不及岳老哥。”

    岳啸川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道:“常兄过谦了,差距固然有之,却并非不可逾越。只是继聂兄出家之后,常兄也投身玄门,的确让人有些意外。”

    瑞阳子难掩尴尬之色,顿了顿才低咳一声道:“见笑见笑,总之我们技不如人,再斗下去也是自取其辱,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听凭岳老哥处置了。”

    岳啸川微颔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既然甘愿认输,那我也不为己甚,只想请两位据实以告,楚楚究竟是如何‘有悖正道’,结果引来贵派的制裁?”

    瑞阳子看了端阳子一眼,只听他讷讷的道:“提前告诉岳少侠也无妨,几日前我们觅到五仙教主蒲静静的踪迹,打算一举诛杀这名妖女。”

    “孰料孙姑娘竟然与蒲静静约定密谈,被我们撞破之后,还拼死掩护她脱逃,这等行径实在令人愤慨。”

    岳啸川颇为意外,怔了怔才皱眉道:“相信端阳道兄并非信口雌黄,但楚楚做出这种事情,必定也有她的苦衷,绝非跟净宇教有什么瓜葛。”

    端阳子叹口气道:“不错,孙姑娘辩称是想劝说蒲静静弃暗投明,但她们两人同出苗疆,互相之间又极为亲厚,恐怕早先便有交集。所以据我们推测,孙姑娘很可能也是五仙教中人,因此不得不防。”

    岳啸川神色一冷,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楚楚的恩师自号‘天蚕夫人’,相信你们早有耳闻,她岂会是五仙教中人?”

    端阳子讷讷的道:“我们的确早有耳闻,却并未当面拜会,真伪尚属存疑。”

    岳啸川心生恼怒,咬牙沉声道:“所以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了?玄阳道兄未曾现身,莫非是在‘风波亭’中等候?”

    端阳子为之一滞,当即峻声道:“岳少侠言重了,我们只想跟你交涉一番而已。”

    岳啸川一挥手道:“不必交涉什么,我愿意相信楚楚的说辞,你们愿意放人自然最好,否则我只有用刀剑讲道理了。”

    端阳子见岳啸川一派冷硬,无奈之下虚一拱手道:“罢了,岳少侠如此护短,贫道无话可说,那便请随我们去见大师兄,由他与你理论。”

    岳啸川一挑眉道:“信中约定的地点正是朝阳坪,我不会再多走半步,玄阳道兄若想见我,便请他自行前来。”

    端阳子碰了个大钉子,心中愈发不忿,索性哼声道:“好,我们回去禀报便是,但大师兄肯不肯来,我们没法保证,倘若岳少侠不怕孙姑娘想念,守株待兔倒也无妨。”

    这话软中带硬,隐含威胁之意,岳啸川听罢却是冷笑道:“玄阳道兄一定肯来,因为我先前便说过,既然你们抓了楚楚,我也应该以牙还牙,只有这样才算平等交涉。”

    端阳子翟然一醒,瑞阳子也醒过味来,不禁摇头苦笑道:“好个‘刀魔’岳老哥,原来还打算把我们当成人质,那你是想留下我们其中一人,再让另一人回去报信了?”

    岳啸川干脆的道:“不错,这正是我的主意,你们两人可以自行决定,究竟谁留下做人质,谁回去向玄阳道兄报信,这点权利我不吝给予。”

    端阳子和瑞阳子面面相觑,自知硬拼不是岳啸川的对手,眼下唯有委曲求全,于是只见端阳子一正色道:“我留下做人质,师弟不必为我担心,速速回去禀报大师兄。”

    瑞阳子眨了眨眼,不以为然的道:“还是我留下来吧,想必岳老哥不会刻意为难,你尽管放心便是。”

    端阳子立刻摇头道:“不行,我是你师兄,理应护你周全,师弟别跟我争,早些动身才是正经。”

    瑞阳子心下感动,转念间手按胸膛,有气无力的道:“不是我非要跟你争,而是刚才那一招我受伤不轻,眼下没法运使轻功,真要等我走回去,只怕黄花菜都凉透了。”

    端阳子登时语塞,眼见瑞阳子不似作伪,踟蹰间讷讷的道:“师弟的伤势当真如此严重?不是在故弄玄虚?”

    瑞阳子信誓旦旦的道:“保证千真万确,教祖给我作证。”

    端阳子看看无法,终是喟然道:“好吧,那师弟千万保重,我一定尽快通知大师兄,稍后一同前来接应你。”

    瑞阳子点头应是,师兄弟两人就此作别,端阳子又向岳啸川虚施一礼,随后转身疾驰而去。

    岳啸川冷眼旁观,忽然开口道:“常兄究竟为何出家修道,以我之前对你的了解,你似乎并非虔心向道之人。”

    瑞阳子暗生局促,含含糊糊的道:“这个先不谈,倒是岳老哥你,修为又精进不少啊。”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敢当,要说修为精进,常兄同样令我刮目相看,贵派除了玄阳道兄,年轻一辈眼下以你为尊。”

    瑞阳子讪笑道:“岂敢岂敢,岳老哥非但刀法精湛,方才那一剑更加非同凡响。”

    岳啸川脸上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嘴上依旧谦逊的道:“全靠凤座悉心指点,但我毕竟学剑日浅,尚未领悟凤总盟主的超绝剑意,日后还须全心修练,不负凤座的期望。”

    瑞阳子了然的道:“总之是岳老哥的造化,以你的天资悟性,想必不久之后便能刀剑双行,再造丰功伟绩。到时候众望所归,这第一青年才俊的名头,正是舍你其谁?”

第0213章 道生玄阳

    瑞阳子这厢衷心夸赞,岳啸川却是不以为然,当即正声道:“所谓第一青年才俊,不过是好事之徒杜撰的噱头罢了,旁人且不必说,单是凤座的文韬武略,我便自叹弗如,如此岂敢以‘第一’自居?”

    瑞阳子干笑两声,面现暧昧的道:“是是是,岳老哥中意凤座,武林中谁人不知,这样竭力推重,也算理所当然。”

    岳啸川微觉尴尬,轻咳一声道:“常兄说笑了,我全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偏私。”

    瑞阳子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忽然又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莫不是我眼花了,还是真的说曹操曹操到,岳老哥你看那是不是凤座?”

    岳啸川闻言精神一振,立刻回头凝目望去,只见一条婀娜丽影飞身疾驰而来。

    一身嫣红劲装十分醒目,一派飒爽英姿展露无遗,根本无须仔细分辨,正是江南剑盟总护法,人称“歧天一剑”的凤明瑶。

    凤明瑶轻功超卓,转眼间便来到近前,自太行山一役至今,已经过去将近三年时光,这位凤座眼下正值双十年华,较之当初更增成熟气质,风姿明丽绰约,美得令人目眩。

    岳啸川上前见礼,凤明瑶敛衽还礼,跟着歉然道:“路上发生一点意外,耽搁了不少时光,万请岳兄见谅。”

    岳啸川摆摆手道:“无妨,莫非凤座遇上了净宇教的爪牙?”

    凤明瑶掠了掠耳边的鬓发,浅浅一笑道:“临时接到管盟主传书,截杀一股净宇教的残兵,最后幸不辱命,击毙‘玉槐相士’危路量,活捉‘天涯狂生’喻伟松。”

    岳啸川欣然道:“凤座亲自出马,当然手到擒来,如今大势所趋,净宇教覆灭不远矣。”

    凤明瑶玉颊泛红,抿嘴轻笑道:“岳兄过奖了,不知楚楚妹妹境况如何?”

    岳啸川一指瑞阳子道:“有常兄做担保,想必楚楚无碍,少时见到玄阳道兄,一切自有分晓。”

    凤明瑶心下了然,不禁莞尔道:“瑞阳道长义薄云天,这担保做得如何?”

    瑞阳子苦笑一声道:“两位还是别埋汰我了吧,什么做担保,摆明是做人质。不过眼下我明白了,岳老哥之所以来得这么晚,不是故意摆架子,是在等凤座给你助拳吧?”

    岳啸川并不否认,当下一扬眉道:“贵派人才济济,我又岂敢托大,一切都要公平对等才好。”

    凤明瑶微颔首道:“其实助拳也未必然,大家都是正道同仁,最好化干戈为玉帛,恃强凌弱便不好了。”

    瑞阳子叹口气道:“两位珠联璧合、夫唱妇随,我可不敢跟你们斗嘴,等大师兄来了再说吧。”

    岳啸川和凤明瑶各自心生局促,顿了顿才听凤明瑶道:“对了岳兄,楚楚妹妹究竟怎么得罪了昆仑派?”

    岳啸川大略说过原委,凤明瑶听罢沉吟着道:“楚楚妹妹的说法有待商榷,但昆仑派的推测并无实据,如此便强行将人扣下,似乎于理不合。”

    瑞阳子听出凤明瑶的言外之意,赶紧正声道:“你们别多心,我们好歹是名门大派,绝不会对一个小丫头严刑逼供。倒是那小丫头有恃无恐,一味挑三拣四,要不是靖阳脾气好,换我可真的受不了。”

    岳啸川放心之余又觉好笑,凤明瑶则若有所思的道:“贵派几位贤兄相继出家修道,看来的确有益修身养性,否则要说靖阳道长‘脾气好’,真像是在说反话了。”

    瑞阳子讪笑道:“这个嘛~脾气好不好,得看具体对谁,要是对净宇教的爪牙,靖阳当然嫉恶如仇,可要是对那小丫头,哈……当然不一样。”

    凤明瑶略一怔忡便醒过味来,转眸瞥向岳啸川道:“楚楚妹妹似乎颇受欢迎,岳兄不必过分担心。”

    岳啸川唔了一声,讷讷的道:“但愿如此,只是楚楚近日愈发我行我素,这次只盼她能吸取教训。”

    凤明瑶颔首称是,场中沉默片刻,还是瑞阳子忍不住开口道:“凤座恕我多嘴一问,平凉崆峒派有一柄‘真极’宝剑,眼下是由你在保管吧?”

    凤明瑶嗯声道:“不错,当年吕梁山雾音谷一役,岳兄斩杀‘八极武皇’成效锟,将他的佩剑‘真极’给我御敌,之后这柄剑便由我保管了。”

    回想起当日那场血战,岳啸川和凤明瑶不由得心生感慨,四目相对间自有一番交契。

    那等志同道合的义烈,同生共死的情谊,即便已经成为过往,如今思来依旧心潮澎湃。

    瑞阳子看得一阵眼热,愣了愣才讪讪的道:“是这样,不知道凤座能否割爱,把那柄‘真极’宝剑让给我,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达成。”

    凤明瑶微觉意外,眨眨眼道:“瑞阳道长为何关注那柄剑,可否先告知我,再由我综合考量。”

    瑞阳子略一迟疑,硬着头皮道:“其实是我欠了一个人的情,她很看重那柄剑,所以我想帮她要回来。”

    凤明瑶恍然一悟,颦起秀眉道:“先前崆峒派的彭观云少侠也曾找到我,打算讨回‘真极’,只是当时他语焉不详,‘真极’对我又意义非凡,所以我只好婉言拒绝了。”

    瑞阳子察言观色,已然心中有数,看来“讨回”的确不假,“婉言”却未必是真。

    情知“语焉不详”难以蒙混过关,但个中内情又不足为外人道,瑞阳子正自抓耳挠腮,便听岳啸川沉声道:“来了。”

    瑞阳子心头一凛,赶忙循声望去,只见五条人影相偕而来,其中四人身着玄色道袍,正是他的四位师兄——玄阳子、端阳子、赤阳子和靖阳子。

    四人之中玄阳子走在最前面,背负的天玄圣剑十分惹眼,其他三人走在后面,隐约形成品字形包围,中间圈着一名绿衣少女,端看她的身形玲珑纤秀,不问可知是孙楚楚。

    岳啸川看到孙楚楚虽然不能自由行动,但身法轻盈迅捷,显然并未受到禁制,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想必玄阳子等人自视甚高,不屑对孙楚楚用强,孙楚楚便也老实随行,双方各让一步,免去无谓争端。

    须臾五人上到朝阳坪,只见孙楚楚满面欣喜,眉飞色舞的道:“真的是啸哥哥来了,另外还有凤座助拳,哼~看你们这帮黑蝙蝠还敢欺负我。”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罢各自莞尔,玄阳子则是面沉似水,虚一拱手道:“我们以礼相请,岳兄却大打出手,不仅重伤瑞阳师弟,还将他扣作人质,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这位昆仑首徒兼天玄圣剑之主,自然便是聂擎天,他如今虽然出家修道,但英武气概半点未减。

    此刻玄阳子心怀不忿,气态之中愈显沉凛威压,寻常之辈恐怕早已胆寒股颤,即便理并不屈也要词穷了。

    所幸岳啸川同样勇悍非常,当下眉峰一轩,不卑不亢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贵派先将楚楚扣作人质,岳某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至于重伤……瑞阳道兄,毕竟岳某以一敌二,一时失手在所难免。”

    这话不但将所有责难推得一干二净,还讥讽昆仑派以多欺少,玄阳子登时一滞,咬牙间又听孙楚楚凉凉的道:“是呀,你们昆仑派惯于倚势凌人,我已经深有体会,日后自然会在江湖上帮你们传名。”

    玄阳子闻言更加恼怒,蓦地大手一挥道:“不必逞口舌之利!岳兄令妹勾结魔教妖女蒲静静,必定包藏祸心,我等将她擒下,正是天经地义。”

    岳啸川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事情原委岳某已经知晓,楚楚的辩解大致可算言之成理,各位闭目塞听,非要栽她入罪,敢问是何居心?”

第0214章 息止干戈

    岳啸川言辞如刀,半点不留情面,玄阳子终于忍无可忍,横眉峻声道:“岳兄不问青红皂白,一味自说自话,这般偏私护短,实在令人失望。看来言语已属多余,贫道今日不揣冒昧,在此恭请指教!”

    岳啸川尚未答话,孙楚楚已经抢先道:“好你个聂擎天,难怪故意找本姑娘的茬,原来是借题发挥,想明目张胆的对付啸哥哥,哼……啸哥哥别理他,看他敢把我怎样。”

    玄阳子登时一滞,难掩恚怒的道:“混账!我为何要对付岳兄?你这妖女休要挑拨离间!”

    孙楚楚单手叉腰,振振有词的道:“理由还用说吗,肯定是嫉妒啸哥哥比你杀得魔头多,比你更出风头喽。”

    玄阳子愈发恼怒,斩钉截铁的道:“妖女还敢信口开河,贫道岂是那等心胸狭窄之辈?”

    孙楚楚悠悠的道:“是不是心胸狭窄,你自己清楚得很,总之啸哥哥今天绝不会跟你动手,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明着是跟玄阳子说,实际却是在规劝岳啸川,岳啸川心中有数,又见凤明瑶眼中也有劝阻之意,终是清咳一声道:“楚楚年少无知,胡乱揣测一番,冒犯之处还请玄阳道兄见谅,岳某代她致歉。”

    玄阳子气愤略平,却还是冷着脸道:“令妹的确无知,贫道不屑与她一般见识。”

    孙楚楚满心不服,正待反唇相讥,此时只听岳啸川淡淡的道:“不过楚楚出身五仙教之事,纯属贵派胡乱揣测,尤其玄阳道兄口不择言,当面直斥她为‘妖女’,实在于理不合,所以还请玄阳道兄向楚楚致歉,如此才算公平公正。”

    玄阳子这一瘪吃了个透心凉,正在面色铁青之际,孙楚楚又火上浇油的道:“啸哥哥说得对,聂擎天你要不赶紧道歉,可别怪我说你无知哟。”

    玄阳子气恨欲狂,当场便要发作,所幸赤阳子及时劝解道:“大师兄稍安勿躁,咱们请岳少侠前来,原本是一片好意。可如今他们兄妹二人毫不领情,那将此事上报即可,相信正义盟会有公平裁决。”

    端阳子赶紧附和道:“三师弟所言极是,此事咱们并不理亏,无须再引发冲突。否则若是节外生枝,背上杀伤同道的罪名,后面便说不清了。”

    玄阳子并非鲁莽之辈,听罢暗道有理,于是强压胸中火气,凛然正声道:“也罢,方才的确是贫道失言,至于是非曲直,便由正义盟公断吧。”

    赤阳子松了口气,转向岳啸川道:“孙姑娘形迹可疑,理应接受调查,相信岳少侠能够理解。至于五师弟被你所伤之事,我们可以不予追究,还请岳少侠将他放还,毕竟你并无理由扣押他,不是么?”

    岳啸川似是一滞,耳听对方抬出正义盟撑腰,着实没法继续强硬,正在思忖该如何应对之际,便听凤明瑶清咳一声道:“各位道长请了,可否容小女子帮岳兄多说两句?”

    玄阳子拱拱手道:“凤座请说,贫道洗耳恭听。”

    凤明瑶微微一笑道:“多谢,听闻玄阳道长当年身受重伤,全靠楚楚妹妹悉心照料,才终于恢复如初,不知可有此事?”

    玄阳子眉头一皱,顿了顿才闷声道:“不错,但贫道一向恩怨分明,绝不能因为些许恩惠,便枉顾武林公义。”

    孙楚楚哼了一声,冷笑着道:“说得可真好听,反正我是东郭先生,活该救了中山狼。”

    玄阳子欲言又止,此时只听凤明瑶和声道:“玄阳道长深明大义,小女子衷心佩服,但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忘恩负义’的名头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好说不好听,玄阳道长以为然否?”

    玄阳子眼神一凛,面皮紧绷的道:“贫道行事光明磊落,何惧小人攻讦?正义盟多少同道英勇牺牲,才换来如今魔消道长的大好局面,所以一旦存在隐患,必须尽速拔除,以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凤明瑶沉吟着道:“警惕隐患并无不妥,但正所谓过犹不及,楚楚妹妹这些年救助了多少武林同道,玄阳道长不仅心知肚明,而且自己同受恩惠,如今只因一点怀疑便如此针对,恐有过河拆桥之嫌。”

    玄阳子正待分辩,凤明瑶已经截口道:“如今大势所趋,理应凝聚人心,一举覆灭魔教。倘若贵派为难楚楚妹妹之事传扬出去,难保不会人人自危,到时候反而会削弱同盟战力,玄阳道长不可不察。”

    玄阳子心念电转,沉哼一声道:“凤座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敝派行事秉持公义,而且有理有据,其他同道若是问心无愧,又岂会人人自危?”

    凤明瑶缓缓摇头道:“玄阳道长想必听过,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未来的武林格局将是怎样,诸位同道心中尚有犹疑。玄阳道长自己问心无愧,却难保不会被过分解读,歪曲为戕害同道的暴行。”

    玄阳子听得一滞,凤明瑶则淡淡的道:“何况近日江湖上已有传言,说玄阳道长和岳兄都在争夺第一青年才俊的名头,如今玄阳道长针对楚楚妹妹,倘若被有心人刻意抹黑,后续只怕有损贵派声誉。”

    玄阳子被凤明瑶这番诛心之论说得哑口无言,片刻方眉头紧皱的道:“凤座言出肺腑,贫道铭记在心,容我先禀告恩师此事,看他有何意见。”

    岳啸川心头一紧,正待据理力争,凤明瑶却向他使了个眼色,跟着咳声道:“玄阳道长果然尊师重道,恰巧上次承诺炼制的丹药已经完成,便请玄阳道长一并带回,相信对苑姑娘的离魂症会有奇效。”

    她说罢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玉色瓷瓶,郑重递给玄阳子道:“瓶**有三十颗凝心丹,每日午时三刻以温水送服,倘若不出意外,一月之内便能见效,请玄阳道长收好。”

    玄阳子难掩激动之色,双手接过瓷瓶,满含感佩的道:“多谢凤座慨然相助,这段时日想必辛苦了。”

    凤明瑶微笑道:“的确,我查阅了许多古书,总算寻到一点眉目,此后又多次试验才炼成此丹。”

    她说话间看向孙楚楚,裣衽为礼道:“此外还得感谢楚楚妹妹大力协助,若非她帮我寻来雪翼蛇胆和不枯之花,我纵有药方也炼不出灵丹,苑姑娘的病便得耽搁下去了。”

    端阳子等人此刻满怀诧喜,也都听出凤明瑶的言外之意,一齐把目光投向玄阳子。

    玄阳子神情讷讷,期艾着道:“凤座请恕贫道冒昧一问,这灵丹的药效是否经过验证?”

    凤明瑶点点头道:“玄阳道长尽管放心,我曾在一位敏儿小姑娘身上小心求证,她的离魂症状已然大为减轻,估计再服药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玄阳子如释重负,当下抱拳正声道:“凤座施与敝派的恩惠,贫道没齿不忘,倘若小师妹当真能够痊愈,我们必定登门致谢,大礼敬奉贵处。”

    凤明瑶道声不敢,玄阳子略一迟疑,又向岳啸川道:“至于岳兄,日后也请用心管教令妹,毕竟凤座方才说过,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若是令妹再行差踏错,被旁人当场拿住,便没这么轻松了。”

    岳啸川听到玄阳子终于松口,心忖这也算皆大欢喜,于是不卑不亢的道:“承蒙玄阳道兄提醒,岳某自然会加心在意,希望苑姑娘尽早痊愈,大家日后并肩作战,共同覆灭魔教,再造武林清平盛世。”

    玄阳子的神色大为缓和,示意端阳子放回孙楚楚,岳啸川自然也将瑞阳子交还。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玄阳子着实归心似箭,就此别过岳啸川等人,带着一众师弟结伴离去。

第0215章 福源欢饮

    孙楚楚重获自由,正是满心欢喜,一把揽住凤明瑶的手臂,娇声呖呖的道:“凤座真厉害,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那帮黑蝙蝠,看他们还敢嚣张。”

    凤明瑶抿嘴轻笑道:“楚楚妹妹自己也功不可没,寻找药材之事自不必说,若非你求来《五仙秘典》供我参考,我未必能制出凝心丹的药方。”

    孙楚楚眼珠一转,隐见局促的道:“凤座不会也怀疑我跟五仙教有瓜葛吧?那本《五仙秘典》的来历千真万确,啸哥哥可以给我作证。”

    凤明瑶轻咳一声道:“楚楚妹妹别多心,我岂会随便怀疑你?”

    孙楚楚松了口气,转向岳啸川道:“那啸哥哥你呢,相不相信我?”

    岳啸川点头道:“我相信你没跟魔教勾结,但为何私下与蒲静静见面,你最好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孙楚楚似是一滞,嘟起小嘴道:“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哼……我只是念在大家同出苗疆,好歹有一点香火之情,所以想劝说蒲静静弃暗投明,这解释有什么不合理的?”

    岳啸川微微一顿,语声沉凛的道:“只是有一点香火之情,你便敢单枪匹马去见蒲静静,难道不怕被她趁机擒住?再者即便真要劝降,你也该提前报备,怎能擅自做主?”

    孙楚楚一阵心虚,垂首涩声道:“好嘛,是我想事情不够周全,连累啸哥哥和凤座费心了,我保证下不为例,行不行?”

    岳啸川轻叹道:“自我认识你至今,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正是‘下不为例’。”

    孙楚楚脸上一红,颇见忸怩之色,凤明瑶见状忍俊不禁的道:“好了岳兄,哪有当着别人的面,数落自家妹子的,我看楚楚妹妹已经吸取教训了,这次便再信她一回吧。”

    孙楚楚眨了眨眼,吐舌娇笑道:“其实凤座哪能算‘别人’,啸哥哥之所以数落我,也都是为了我好。总之你们尽管放心,我肯定吸取教训,下次绝不会再给当场抓住。”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罢直是啼笑皆非,孙楚楚趁势又揽住岳啸川的手臂,一脸乖巧的道:“好啦啸哥哥,咱们这便去镇子里,我请你和凤座好好吃顿大餐,权当是赔罪了。”

    岳啸川摇头苦笑道:“还惦记着吃,我看你纯粹是借花献佛,自己的馋虫养不住了吧?”

    孙楚楚扑哧一笑道:“啸哥哥真是我肚里的蛔虫,但这可不能怪我,那帮黑蝙蝠整天吃素面,换谁受得了啊。”

    她这厢不由分说,双手拉着岳啸川和凤明瑶,径直去往山下的福源小镇。

    岳啸川和凤明瑶面面相觑,眼神之中自有默契,看来后续还得旁敲侧击,问出所谓“弃暗投明”的内幕,否则毕竟是没法安心。

    福源小镇位于王屋山脚下,离开朝阳坪往东五里地便到,孙楚楚轻车熟路,直接来到镇上最大的飞凤坊酒楼,点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看起来至少得有十两银子的花销,这在小镇上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岳啸川和凤明瑶本待劝阻,却终究拗不过孙楚楚,岳啸川尤其诧异,忍不住探问道:“不过两个月没见,楚楚你莫非在哪里发了横财?这样奢侈铺张,未免太过浪费了。”

    孙楚楚神秘一笑,悠悠的道:“还真让啸哥哥说着了,我最近的确财运亨通,女孩子总该对自己好一点,区区十两银子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岳啸川心中一动,面现犹疑的道:“你不会把卫王爷的资助挪作私用了吧?那可是专门用来重建和运转玄冥镇的。”

    孙楚楚白了岳啸川一眼道:“啸哥哥真是小看我,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么?何况即便我想挪用,还有路老前辈那一关呢,哪能随随便便挪得出来?”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是我多心了,可既然如此,你是从哪儿得来的银子?”

    孙楚楚叹口气道:“算了,若是再瞒下去,啸哥哥恐怕真要以为我勾结净宇教,甚至收了他们的黑钱呢。咳……其实是我帮皇甫前辈诊病,她送了我好几样宝物当做诊金,然后一出手便财源滚滚喽。”

    岳啸川恍然一悟,缓缓点头道:“当年凌前辈赐予一瓣雪山圣莲,皇甫前辈的病情确实大有好转,可惜这病未曾除根,近日又频繁发作了吧?”

    孙楚楚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皇甫前辈终究年纪不轻,病症早已根深蒂固,眼下我也只能尽力调理,可要说除掉病根,的确难如登天。”

    凤明瑶也黯然道:“天妒红颜,如之奈何,只恨我学艺不精,又没法处处兼顾,只能坐视皇甫前辈遭遇病魔缠身,唉……总之实在惭愧之至。”

    岳啸川发觉气氛沉郁,当下一正色道:“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两位已经救了不少人,不像我只会杀人,所以最应该惭愧的是我才对,我在这里先自罚三杯。”

    他说罢果然提起酒壶,一番自斟自饮,眨眼间三杯美酒下肚,依旧面不改色。

    孙楚楚见状嘻嘻一笑道:“啸哥哥这两年酒量见长,真让人刮目相看,凤座你也得努力哟。”

    凤明瑶浅浅一笑道:“我还是算了,生来便不是饮酒的料,你们两兄妹尽情豪饮,不必顾虑我。”

    孙楚楚和岳啸川相视而笑,觥筹交错间气氛融洽,免不了乘兴谈说一番。

    凤明瑶并不多话,但正是言必有中,孙楚楚暗暗佩服,心中又生出几分惆怅。

    毕竟两年时光匆匆而过,“曲线救国”早已南辕北辙,这“兄妹”之情只怕是坐实了。

    正在三人言来语去、说得入港之际,忽听一个脆嫩声音传来道:“喂!店家给我出来,你们做的松鼠鳜鱼怎么都馊了,难道是拿泔水货充数,想把客人害死不成?”

    岳啸川等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排着四菜一汤,食客是个身穿雪青色衣裙的女童。

    这女童十二三岁年纪,一张粉嘟嘟的苹果脸,生得十分娇娆俏丽。此刻她单手叉腰,一双麻花辫往脑后一甩,满含愤慨的道:

    “别以为本姑娘年纪小,便敢这样肆意糊弄,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便将这里是黑店的消息传扬出去,看你们飞凤坊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这小姑娘大放厥词,惹得周遭食客纷纷注目,不少已经开始检查自己的菜品,免得被黑心店家坑骗了去。

    掌柜的见状岂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堆起一脸笑容道:“小客官稍安勿躁,我们飞凤坊可是老字号,十里八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向奉公守法、童叟无欺,怎会因为客官年纪小,便拿泔水货以次充好,这根本不可能嘛。”

    这掌柜的年届知命,无论身材还是脸型,都圆团团的颇有福相,看起来似乎并非奸狡之辈。

    青衣女童听罢秀眉一蹙,拿手往桌上一指道:“还敢狡辩,你自己去闻闻,那道松鼠鳜鱼是不是已经馊了?”

    掌柜的听青衣女童言之凿凿,不由得心生疑虑,陪着笑俯下身子一闻,登时暗叫苦也。

    原来那道松鼠鳜鱼果然气味呛鼻,像是放了好几天的模样,说是泔水货也不无可能。

    青衣女童见掌柜的僵在当场,自然心中有数,鼻中冷哼一声道:“怎样?本姑娘没冤枉你们吧?居然拿泔水货招待客人,这叫什么‘奉公守法、童叟无欺’?哼!咱们这便上公堂,请官爷主持公道。”

    掌柜的仔细辨认,那道松鼠鳜鱼的确是本店的品相,上面还冒着热气,无奈之下只得自认倒霉,连连拱手道:“小客官千万息怒,或许是后厨偶尔疏忽了,这顿算小店请您的,你还想吃什么尽管点。”

第0216章 青衣女童

    听到掌柜的承认拿泔水货待客,飞凤坊中的食客登时哗然,凤明瑶也颦起秀眉道:“这家酒楼的饭菜口味一般,但用料还算实诚,怎会犯下这等过错,实在让人意外。”

    孙楚楚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道:“看来凤座果然只是精于医道,对毒蛊之术所知不多,那小丫头不过是班门弄斧,我轻易便能揭穿她的把戏。”

    岳啸川和凤明瑶同感诧异,只听岳啸川低咳一声道:“楚楚的意思是那女童故意栽害店家?你能确定吗?”

    孙楚楚自信的道:“**不离十,啸哥哥可要我多管一回闲事?”

    岳啸川见周遭食客都鼓噪起来,大有对掌柜的群起而攻之的意思,终是点头道:“无妨,楚楚若有手段,我们拭目以待。”

    孙楚楚得到首肯,便即起身走近过去,只听那青衣女童颐指气使的道:“再加这四个菜,仔细给本姑娘做好了,若是还敢拿泔水货糊弄,本姑娘必不轻饶。”

    掌柜的旨在息事宁人,眼下只能强忍肉痛,咬咬牙正待答应,却听孙楚楚的声音悠然传来道:“掌柜的且慢,不如先听我仔细分说一番,再决定背不背这口黑锅。”

    掌柜的循声望去,面现狐疑的道:“这位姑娘有何见教,鄙人洗耳恭听。”

    场中其他食客也都把目光落在孙楚楚身上,显然想听她有何说辞。

    孙楚楚早有成竹在胸,掠了掠耳边的鬓发,不温不火的道:“掌柜的被这小丫头骗了,你们烧的松鼠鳜鱼根本没问题,是她暗中做了手脚。”

    此语一出,正是满场哗然,青衣女童尤其激愤,尖着嗓子道:“你!凭什么血口喷人?本姑娘哪有暗中做什么手脚?”

    孙楚楚睨着青衣女童,似笑非笑的道:“血口喷人?倘若你当真问心无愧,敢不敢让我在你身上搜一搜?”

    青衣女童俏脸紧绷,蹙着眉尖道:“你少白日做梦,本姑娘千金之躯,是你说搜便能搜的?”

    孙楚楚察言观色,心中愈发笃定,当下悠悠的道:“实在抱歉,不管你是千金还是万金,今天我都搜定了。”

    她说罢更不迟疑,劈手抓向青衣女童的皓腕,青衣女童脸色一变,连忙使出小擒拿手拆解。

    孙楚楚早看出青衣女童身怀武艺,这下正是有备而来,尤其她得到岳啸川悉心指点,两年来于武学一道进步神速,那女童虽然有些手段,可比起她来仍是相去甚远。

    果然只听啊的一声惊呼,青衣女童的右腕被孙楚楚牢牢捉住,脉门遭到内力封锁,立刻全身酸麻,再也反抗不得。

    青衣女童恼怒之余又生惊异,狠狠瞪着孙楚楚道:“你!怎么不怕我的——”

    孙楚楚秀眉一扬道:“不怕你涂在手腕上的锦蚺毒汁是吗?那当然是因为我早有准备了,小丫头终究太嫩,这点伎俩不必丢人现眼啦。”

    青衣女童气得满脸通红,此时又听孙楚楚轻笑道:“我方才说过,必须在你身上搜一搜,所以恕我得罪了。”

    青衣女童见孙楚楚将手伸向她的领口,嫩脸更加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忍不住放声尖叫道:“你别欺人太甚!否则要真敢冒犯我,我保证你没有好结果!”

    孙楚楚扑哧一笑,随口调侃道:“是吗?我记得有人说过,结果越坏便越好玩。所以小丫头别鬼叫啦,反正你也没本钱,还怕人摸吗?”

    青衣女童差点气晕过去,却偏偏奈何不了孙楚楚,只能瞪起双眼频频怒视,生似吃了她的心都有。

    不一刻只见孙楚楚从青衣女童怀里摸出一堆物事,除了一点散碎银两,大多是些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

    旁观的食客大多存着看热闹的心思,青衣女童则神色紧张,兀自虎着小脸威胁道:“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做强盗,你这女人真是胆大包天,本姑娘一旦重获自由,必定以牙还牙,让你后悔所做的事情!”

    孙楚楚充耳不闻,依次拿起那些瓶瓶罐罐打开检视,很快便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手捧一只灰色瓷瓶,慢条斯理的道:“小丫头你说,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青衣女童虽然极力镇定,却还是露出慌乱之色,咬牙间生硬的道:“关你什么事,本姑娘不告诉你。”

    孙楚楚微微一笑,转向掌柜的道:“请掌柜的闻一闻,这道醋溜里脊味道如何,是不是泔水货?”

    掌柜的暗自擦把冷汗,俯下身去吸了吸鼻子,随即如释重负的道:“不是泔水货,鄙人拿性命担保。”

    孙楚楚点了点头,从那灰色瓷瓶中倾出一点粉末,随手撒在醋溜里脊的汤汁里,跟着清咳一声道:“掌柜的再闻闻,可有什么不同?”

    那粉末色呈青灰,转眼间便融入汤汁之中,不留半点痕迹。

    掌柜的察觉蹊跷,依言俯身再闻,霎时只见他瞪大眼睛,失声惊呼道:“这是!——怎么变得这么馊?”

    众人同样迷惑不解,齐齐注目间只听孙楚楚道:“瓶子里装的是尸蛆粉,只要那么一丁点,便能让饭菜生出异味,这把戏戳穿了不值一提,掌柜的被小丫头骗了。”

    众人听罢恍然顿悟,不由得啧啧称奇,青衣女童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干嘛诬陷我!什么……什么尸蛆粉,我根本不知道!”

    孙楚楚但笑不语,掌柜的则斜眼一睨,鼻中冷哼道:“小客官看来是要嘴硬到底了,也罢,咱们这便上公堂,请官爷主持公道,你敢是不敢?”

    青衣女童登时一滞,心虚之色溢于言表,掌柜的见状愈发气定神闲,当下团团作揖道:“各位客官看清楚了,小店做的可是良心生意,方才只是被宵小之辈栽害而已,此次上报官府,必定严惩不贷。”

    其余食客纷纷点头,总算对自家的菜品放下心来,掌柜的自然不会忘记孙楚楚的相助之恩,说罢立刻拱手为礼道:“多谢这位客官主持公道,鄙人感激不尽,你们这顿小店请了,还想吃什么尽管点。”

    孙楚楚莞尔道:“那可不敢当,否则别人要怀疑我们勾结这小丫头,合伙儿坑骗掌柜的了。”

    掌柜的暗叫惭愧,慌忙一正色道:“这是哪里话,鄙人怎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客官实在多虑了。”

    孙楚楚眼珠一转,轻咳一声道:“不如这样吧,掌柜的若是真想感谢,便将小丫头交给我们处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掌柜的颇为意外,讷讷间又听孙楚楚低声道:“我们是为掌柜的着想,这小丫头多半出身武林世家,真要惹出她背后的大靠山,只怕贵店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说了,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告上公堂也没法审讯,总不能真拿板子打屁股吧?”

    青衣女童听得面红似火,掌柜的也有些啼笑皆非,心念电转间终是咳声道:“好吧,那便依客官的意思,这小客官总归是您抓住的,所以怎么处置都由您来决定。”

    孙楚楚敛衽为礼道:“多谢掌柜的通融,这小丫头的开销记在我们账上,待会儿一并结算。”

    掌柜的推辞不过,只好再次依了孙楚楚的意思,孙楚楚拉着青衣女童回到座位,上下审视间不无调侃的道:“小丫头长得倒还不错,可惜做事太不地道,哈——老实交代吧,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青衣女童脖子一梗,气咻咻的道:“凭什么告诉你,你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姑娘以后肯定会报仇。”

    孙楚楚见状气笑不得,正打算施展手段逼供,此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朗笑道:“孙姑娘不必置气,关于小玫儿的出身来历,樊某一清二楚,这便一五一十告知你。”

第0217章 九灵仙凤

    伴随着清朗的笑声,但见一双男女并肩走入飞凤坊,两人同样风仪盖世,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那男子身形挺拔,着一袭松青袍衫,相貌俊逸无双。那女子婀娜秀雅,穿一身水红衣裙,容颜绝丽无伦。

    岳啸川等三人觑得分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只听凤明瑶难掩惊喜的道:“原来是樊少侠和苏姑娘,今日居然在此重逢,咱们真是有缘呢。”

    敢情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岳啸川的挚友,江湖人称“非凡神龙”的樊飞。

    那女子则是新近成名的女侠苏琬珺,人送雅号“九灵仙凤”,此时只见她嫣然一笑道:“的确是意外之喜,凤座别来无恙?”

    凤明瑶同样含笑道:“托两位的福,一切还算顺利,咳……岳兄和楚楚妹妹应该还没见过苏姑娘,让我为你们引荐。”

    孙楚楚其实早已猜了个**不离十,听罢凤明瑶一番介绍,眨眨眼睛嘻嘻一笑道:“苏姑娘果然美若天仙,樊飞这家伙一向眼高于顶,这次可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苏琬珺粉颊微红,轻咳一声道:“孙姑娘切莫取笑,我只是与樊兄投契,并无儿女之私。”

    孙楚楚眨了眨眼,看向樊飞道:“真的只是投契吗?说谎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樊飞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的确没有儿女之‘私’,我和琬珺正大光明,天下谁人不知?”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苏琬珺怎会听不出来,羞窘之余轻哼一声道:“不许胡乱饶舌,否则别怪我不睬你。”

    樊飞哈哈一笑,孙楚楚察言观色,自然心中有数,莞尔之余点头嗯声道:“樊飞说得没错,你们两位必定缘分不浅,否则怎会短短几个月便这么‘投契’?”

    苏琬珺愈发局促,心念电转间径向岳啸川道:“久闻岳少侠大名,正是如雷贯耳,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岳啸川神情讷讷,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愣了愣才抱拳为礼道:“苏姑娘过奖了,区区一点虚名,根本不足挂齿。”

    苏琬珺敛衽还礼道:“我绝非客套,岳少侠为正义盟立下汗马功劳,理应受到尊敬。”

    樊飞心细如发,看出岳啸川神情有异,于是半开玩笑的道:“岳兄之前莫非见过琬珺,否则以你在佛门修持的定力,不应该目迷五色才对呀。”

    凤明瑶和孙楚楚多少也有觉察,同样把目光投向岳啸川,只见他低眉咳声道:“是我失礼了,樊兄一语中的,苏姑娘确实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樊飞爽朗一笑道:“看来我颇有‘铁口直断’的天赋,日后若是落魄了,便去闹市中做一名算命先生,好歹能够养家糊口,琬珺你觉得如何?”

    苏琬珺横了樊飞一眼,没好气的道:“什么‘铁口直断’,我看根本是歪打正着,你若真当算命先生,养家糊口未必能够,被打才是肯定的。”

    这对人中龙凤互相调侃,些许尴尬气氛就此消弭于无形,寒暄间各自落座,孙楚楚犹自迷惑不解,凑近岳啸川耳边道:“啸哥哥那位故人究竟是谁?是你的长辈么?”

    岳啸川镇定心神,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我的长辈,苏姑娘与她十分相像,方才我太过惊愕,难免失礼了。”

    孙楚楚唔了一声,神色中分明将信将疑,但岳啸川并非好色之徒,这一点她绝对相信。

    岳啸川见孙楚楚不再追问,松气之余又暗自苦笑不已,只因苏琬珺的容貌确实与一人肖似,但并非他的长辈,而是那位在梦境试炼中与他生死相恋的佳人——云朵朵。

    与其说是肖似,不如说是相同,原以为只是镜花水月,怎料世间真有一位鲜活无比的“云朵朵”。

    唯憾造化弄人,苏琬珺已经与樊飞结缘,挚友恩情断不可废,岳啸川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深埋心底。

    岳啸川这厢兀自感慨万千,孙楚楚可还惦记着那青衣女童的事情,当下清咳一声道:“方才樊飞自称知道这小丫头的来历,那不妨在这儿解说一番,我们洗耳恭听。”

    青衣女童自打见到樊飞和苏琬珺,便一直粉脸紧绷,这时鼻中冷哼一声,鼓着香腮道:“不要他说,我自己会说,哼——我叫展玫苓,来自苗疆,是蛊皇教的少主。”

    孙楚楚听展玫苓自报家门,蓦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道:“蛊皇教是黑苗教派,若是我没记错,他们几年前便被净宇教吞并了。蛊皇教的教主的确姓展,当年已经力战身亡,算得上一条英雄好汉。”

    展玫苓眼圈一红,咬牙切齿的道:“不错,我爹死在万恶妖女鲜于曼手里,将来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孙楚楚瞟了岳啸川一眼,轻嗯一声道:“鲜于曼作恶多端,的确死有余辜,要杀她也算我一份。”

    两女同仇敌忾,又兼同出苗疆,互相之间顿时亲近不少,孙楚楚索性放开展玫苓的手腕,招呼她一同落座。

    樊飞和苏琬珺眼见干戈化为玉帛,也自相顾莞尔,还是樊飞呵呵一笑道:“方才的事情我们大致已经了解,小玫儿人是极聪明的,只是有时难免聪明过头,以致于弄巧成拙。”

    展玫苓又绷起粉脸,扭过头去不忿的道:“口是心非,我有什么聪明的,你家苏姑娘才最聪明。”

    孙楚楚听这话头,忽然有所了悟,忍不住扑哧一笑。

    樊飞似乎也有些尴尬,无奈摇摇头道:“不瞒各位,之前我跟琬珺路过抚仙湖,恰遇净宇教围剿蛊皇教的遗民。”

    “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出手击退那班净宇教众,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大半蛊皇教的遗民已然遭遇不测,最后只救下小玫儿一个。”

    展玫苓想到当日的惨状,禁不住悲从中来,哪还顾得上再跟樊飞置气,径自埋头呜咽起来。

    孙楚楚见状心生爱怜,轻拍展玫苓的肩膀以示安慰,凤明瑶则秀眉微蹙,面现疑惑的道:“南方早已被正义盟控制,净宇教为何还要孤军深入,围剿并不对他们构成威胁的蛊皇教?”

    樊飞和苏琬珺对视一眼,只听苏琬珺轻叹道:“当时我们同样心生疑惑,所以多方查探,总算有所斩获。”

    “原来净宇教以珍宝贿赂当地炽焰燑的土司,拐骗两千余人前往抚仙湖,然后将他们赶下湖中。其中绝大多数葬身鱼腹,只有少数人侥幸逃生,被蛊皇教的遗民搭救,孰料反而连累蛊皇教同遭屠戮。”

    岳啸川等三人都听得义愤填膺,孙楚楚尤其悲愤不已,银牙紧咬间恨声道:“这帮天杀的畜生,真是罪不容诛,为什么要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

    樊飞缓缓摇头道:“那班魔党为首的共有两人,分别是‘追魂吊客’荆永寂和‘飞瀑魔女’潘艳华,荆永寂被我和琬珺联手击杀,潘艳华自知力有不逮,穷途末路之下竟然横刀自刎。”

    孙楚楚颇觉解恨,沉哼一声道:“活该!这种丧心病狂的魔头,真是死有余辜!”

    苏琬珺微颔首道:“之后我们又拜访了苗王方莫归,他对此事十分重视,立刻颁下谕令,派兵将那名土司绳之以法。”

    “总之恶有恶报,屈死抚仙湖下的亡魂,好歹能够安息,但净宇教究竟有何目的,眼下依旧毫无头绪。我们已经将详情写于书信,托燕姑娘带给燕盟主,相信燕盟主明察秋毫,能够找到背后的真相。”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岳啸川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两千余人?果真如此巧合?”

    苏琬珺心中一动,顺势探问道:“岳少侠也遇到过类似事件?大家不妨参详一番,或许能就此拨开迷雾。”

第0218章 诱拐玫苓

    听到苏琬珺问话,岳啸川微颔首道:“说起戕害平民两千余人,不久前我的确遇到过一件,是在苏皖交界的杨柳村。此地正好居住两千余人,却在一夜之间遭到血洗,人人刀斧加身,落得身首异处。”

    凤明瑶沉吟着道:“此事我有耳闻,听说岳兄和燕姑娘追凶百里,滁州城外血战一场,终于格杀‘风牙鬼师’邬涵浩和‘夺命罗刹’乐邦媛。”

    岳啸川叹口气道:“魔头虽然授首,死难者的性命却没法挽回,只是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净宇教为何对平民下手。而方才听樊兄和苏姑娘解说,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两千这一数字并非巧合?”

    樊飞轻咳一声道:“是否真是巧合,还需要更多事实佐证才能判断,此事燕姑娘既然参与,想必也已经回报燕盟主,后续咱们听凭差遣便是。”

    孙楚楚睨了樊飞一眼,分明哂然道:“‘非凡神龙’一向以智计见长,怎么如今都懒得动脑子了,这可不是你的做派呀。”

    樊飞打个哈哈,慢条斯理的道:“在智者面前决不自作聪明,这是樊某的原则,与其多此一举,不如静候指令。”

    孙楚楚摇摇头道:“说得冠冕堂皇,我看你纯粹是心有旁骛,只顾讨好人家苏姑娘,别的都顾不上了吧。”

    樊飞但笑不语,苏琬珺则玉颊泛红,只有展玫苓满脸不豫,鼻中冷哼一声,低着头暗暗运气。

    孙楚楚见到展玫苓这副模样,直是好笑个不住,转念间试探着道:“对了苏姑娘,你们打算怎么安置小丫头?”

    苏琬珺面现踟蹰的道:“展少主孤苦无依,我们本想将她送往北岳恒山派,只是她……”

    话才说到一半,便听展玫苓忿然道:“我才不要出家做道姑,你根本是公报私仇,不想让我跟着他。”

    苏琬珺为之默然,还是樊飞一正色道:“小玫儿别胡猜,送你去北岳恒山派,其实是我的主意。”

    展玫苓大出意料,蓦地眼圈一红,哽咽着道:“原来是你想赶我走,嫌我碍你们的事了么?哼!赶我走可以,但我要去哪儿,你们管不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后会无期!”

    她说罢再也禁忍不得,埋头嘤嘤痛泣起来,樊飞见状暗自扶额,苏琬珺也颇为尴尬,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听孙楚楚悠悠的道:“看来小丫头是不想去恒山,才偷偷溜出来的吧?”

    “虽然北岳恒山派都是女的,的确适合她待着,但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后面要是惹出事来,百谷道长难保不会迁怒两位,苏姑娘你觉得呢?”

    苏琬珺心中一动,眨眨眼道:“孙姑娘言之有理,不知你有何高见?”

    孙楚楚展颜一笑道:“高见不敢当,两位如果放心,便将小丫头交给我来照顾,正好我要回玄冥镇办点事,顺路带她去认认门。”

    苏琬珺看了樊飞一眼,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孙姑娘如此青睐,正是小玫儿的造化,听说玄冥镇多有奇人异士,内中不乏各派的耆宿精英,小玫儿若有机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孙楚楚点点头道:“不错,而且除了镇里的高手,还有不少别派的同道在养伤。这次我出来之前,崆峒派掌门郦元宗刚被路老前辈带回去,他中了‘碧鳞蛇叟’令狐兴祖的蛇毒,眼下八成还没痊愈。”

    苏琬珺大致了解,径向展玫苓道:“展少主意下如何?可愿去往玄冥镇栖身?”

    展玫苓兀自抽泣,断断续续的道:“什么……玄冥镇,听都……没听过,我不要……你们管,爱去哪儿……便去哪儿。”

    孙楚楚眼珠一转,循循善诱的道:“没听过才要去见见世面嘛,玄冥镇里有不少精通毒蛊的高手,比如蜀中唐门的正统传人唐利保,你们黑苗教派里有名的‘蛊仙’黑珍珠,这些你不能说没听过吧?”

    展玫苓犹豫着抬起头来,擦擦眼泪道:“是真的吗?你别信口开河,随便瞒哄我。”

    孙楚楚一正色道:“怎么会瞒哄你,另外我手里还有大理五仙教的《五仙秘典》,小丫头感不感兴趣?”

    展玫苓咬着嘴唇,显然有些心动,孙楚楚见状趁热打铁的道:“其实玄冥镇还有个名字,叫做飨香乡,因为镇里有许多精于烹调的大厨,烧的饭菜堪比皇宫御膳,小丫头想不想一饱口福?”

    展玫苓愈发动摇,但转眸看到樊飞的绝世丰神,她又好似一瓢冷水浇头,满心惆怅之下垂首默然。

    孙楚楚暗自扶额,忍不住白了樊飞一眼,樊飞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余苦笑不已。

    一番卖力劝说无功而返,孙楚楚岂能就此甘心,索性俯身凑近展玫苓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展玫苓听罢娇躯一震,脱口轻呼道:“什么?!你说情……世上真有这种东西么?”

    孙楚楚信誓旦旦的道:“当然有了,只是炼制起来没那么容易,小丫头别一条路走到黑,另辟蹊径才是正经啊。”

    展玫苓神情激动,先偷瞄了樊飞一眼,这才正声道:“好,我跟你去,你不许反悔。”

    孙楚楚满口答应道:“绝不反悔,否则让我遭到万蛊噬身之苦。”

    展玫苓总算彻底放心,孙楚楚则暗自好笑,看来所谓“情蛊”真是害人不浅,多少无知少女沉溺其中,咳……反正不包括本姑娘在内。

    岳啸川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眼见事情圆满解决,也都衷心欢喜。

    孙楚楚尤其志得意满,又叫了几个上等菜色,众人觥筹交错,气氛好不融洽。

    须臾酒足饭饱,结账之后离开飞凤坊酒楼,孙楚楚抬头看看天色,依依不舍的道:“那我先带小丫头回玄冥镇,毕竟还有几个伤患需要料理,啸哥哥你们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岳啸川微一迟疑,讷讷的道:“左右也是无事,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免得路上再生出变故。”

    孙楚楚脸上一红,随即正声道:“啸哥哥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惹事,何况路也不远,便不劳烦你护送了。”

    岳啸川见孙楚楚意态坚决,只好就此作罢,凤明瑶却还有些不放心,柔声叮嘱道:“楚楚妹妹切不可疏忽大意,万一遇上麻烦,一定要及时求援,相信正义盟的同道会挺身相助。”

    孙楚楚点头称是,又向樊飞和苏琬珺作别,之后便带着展玫苓往西边的官道而去。

    岳啸川看着孙楚楚的背影逐渐远去,难掩感慨的道:“一晃两年时光,楚楚已经长大了,希望以后我真能少操点心。”

    凤明瑶不禁莞尔道:“及时放手并无不妥,像燕姐姐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她叱咤风云,何须旁人再操闲心?”

    岳啸川心道有理,此时只听樊飞道:“短短数月未见,岳兄再立新功,实在可喜可贺。”

    岳啸川低咳一声道:“些许寸功不足挂齿,倒是樊兄短短数月觅得佳缘,这才真的可喜可贺。”

    樊飞摇头一笑道:“没想到岳兄居然也拿此事调侃,所以你在暗示我投桃报李吗?”

    岳啸川心下暗叹,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还是凤明瑶接过话头道:“不知樊少侠和苏姑娘后续有何计划,倘若尚有余暇,咱们再同行一程可好?”

    樊飞和苏琬珺对视一眼,只听苏琬珺和声道:“展少主之事已经顺利解决,我们不必再去往恒山,既然凤座盛情相邀,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明瑶欣然道:“如此甚好,敝盟的剑士驻扎在十里外的成道寺,咱们这便前往会合吧。”

    苏琬珺道一声好,四人就此结伴同行,乘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直奔凤明瑶所说的成道寺。

第0219章 证灭成道

    成道寺建在王屋山脚下,位于福源小镇北方,岳啸川等四人一路行来,苏琬珺留心观察,若有所思的道:“成道寺……看来正是我记忆中的那间寺院,没想到今日竟是故地重游。”

    樊飞了然的道:“先前琬珺便曾说过,对福源小镇有些熟悉,那你究竟是何时来过这里?”

    苏琬珺抿嘴一笑道:“总之是幼时吧,难免有些懵懂,行事我行我素,想来实在汗颜。”

    樊飞听出苗头,知道苏琬珺不想多提,便也一笑置之。

    须臾来到地头,原来这成道寺只是一间小小寺庙,年代并不久远,应该是在本朝修建,黄墙碧瓦庄严肃穆,不愧为佛门净地。

    凤明瑶加快脚步,上前朗声道:“圣佛灭罪,菩提证心。”

    话音方落,山门后转出两名白衣剑士,一同抱拳施礼道:“唯成善法,至道归一。”

    密语核对无误,两名白衣剑士再次施礼道:“见过总护法,恭迎总护法回归。”

    凤明瑶敛衽还礼道:“辛苦了,寺内是否一切如常?”

    两名白衣剑士对视一眼,左边那名讷讷的道:“启禀总护法,方丈大师伤病发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凤明瑶心头一紧,难掩哀戚的道:“人力有时穷,的确无可奈何,唉……我想去见方丈大师一面,岳兄你们可愿陪同?”

    岳啸川等三人无不应允,随后跟着凤明瑶进入寺中,此次同来的剑士共有四十余人,各自按部就班把守警戒。

    寺内的僧众只有十几名,集合在方丈的禅房之外,个个满面悲伤,有的甚至已经痛哭流涕。

    看到凤明瑶前来,一干僧众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凤明瑶合十为礼,领着岳啸川等人来到禅房门前,恭恭敬敬的道:“江南剑盟凤明瑶,携三位友人求见证灭方丈,恳请方丈赐见。”

    禅房内响起一声轻咳,接着一个慈和声音传来道:“凤座不必多礼,请进来便是。”

    凤明瑶依言推开房门,四人鱼贯而入,只见室内布置清简,禅床上端坐一位老僧,端看其须发皆白,已然年过花甲。

    这老僧面相慈和,只可惜肌肤凹陷,双目毫无神采,鼻中呼吸细微,生命接近油尽灯枯。

    岳啸川等四人都是武学行家,一眼便看出这老僧内伤沉重,再加上宿疾缠身,眼下伤病交加,分明药石罔效了。

    心中都感戚然,四人一同向那老僧合十为礼,只听凤明瑶幽幽的道:“小女子本领低微,无法令方丈沉疴顿起,实在惭愧之至。”

    那老僧正是成道寺的证灭方丈,闻言淡淡一笑道:“施主言重了,我等佛门弟子,早已看破生死,何况为苍生福祉牺牲,正是死得其所。老衲舍却这身臭皮囊,换得修行圆满,其实可喜可贺。”

    凤明瑶微一颔首,郑重其事的道:“方丈高风亮节,尘世恩仇自然不萦于怀,但小女子一定会诛杀‘宿斗老人’于兆堃,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证灭方丈轻咳一声道:“施主有心了,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倘若于施主愿意改过自新,老衲希望你能网开一面,不必赶尽杀绝。”

    凤明瑶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方丈慈悲为怀,那便依您的意思,但于兆堃怙恶不悛,想要他放下屠刀,实在并非易事,多半还要诉诸霹雳手段,让他恶贯满盈。”

    证灭方丈心下了然,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随后转向苏琬珺道:“一别将近十年,施主眼下风华正茂,老衲却是行将就木,思来多少令人唏嘘。”

    苏琬珺颇觉意外,眨眨眼道:“方丈竟还记得我?”

    证灭方丈温和的道:“施主风姿绝世、灵慧逼人,老衲的确印象深刻,今日既然在此重逢,也算了却一桩因果。”

    苏琬珺粉颊生晕,敛衽深施一礼道:“当年我少不更事,对贵寺多有冒犯,还望方丈见谅。”

    证灭方丈莞尔道:“无妨,而今施主投身正道,老衲衷心喜慰,只盼你秉持仁善,为天下苍生尽心尽力。”

    苏琬珺一正色道:“方丈尽管放心,我必定不辱使命。”

    证灭方丈点了点头,又向岳啸川和樊飞道:“两位施主年纪轻轻,修为已然超凡拔俗,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岳啸川和樊飞一同合十为礼,还是樊飞满怀诚恳的道:“方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等末学后进,不敢说与您比肩,但求惩恶扬善,行事无愧于心,则此生足矣。”

    证灭方丈面现欣慰之色,提高声音道:“俭桢进来,听我吩咐。”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双眼泛红的中年僧人走了进来,屈膝跪在禅床前面,难掩悲痛的道:“方丈有何吩咐,贫僧必定尽力达成。”

    证灭方丈沉缓的道:“稍后等我圆寂,便由你担任成道寺住持,听清楚了吗?”

    俭桢吃了一惊,正待开口推辞,证灭方丈已经抢先道:“这是我的吩咐,你必须达成,不得有误。”

    话中自有一派威严,俭桢毕竟不敢顶撞,只能含着热泪道:“谨遵方丈法旨,贫僧会始终以您为榜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证灭方丈嗯了一声,双目就此暝合,慢慢垂下头去。

    俭桢心头震颤,伸指一探证灭方丈的鼻息,瞬间悲从中来,失声恸呼道:“方丈……圆寂了!”

    其余众僧听得分明,顿时哭成一片,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岳啸川等四人也喉头发哽,心中唯憾生死无常。

    协助众僧将证灭方丈安葬,又为他诚心祝祷了一番,时刻已经来到傍晚,岳啸川等四人前往客房稍作休整。

    少顷有火工和尚送来斋菜,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之类,味道却十分鲜美,绝不在飞凤坊之下。

    苏琬珺故地重游,更加别有感怀,回味之际浅笑道:“俭觉和尚的手艺一点都没落下,当年我便是抵受不住美味的诱惑,才时常来寺里偷嘴,结果惹上证灭方丈,差点被他捉住。”

    岳啸川等人都大出意料,樊飞尤其哭笑不得,无奈摇摇头道:“原来是这么个‘多有冒犯’,看来以后我得往玄冥镇进修一番,至少能让琬珺满意,免得她再‘冒犯’别家佛寺。”

    苏琬珺盯了樊飞一眼,轻哼一声道:“早知道你要调侃我,可谁还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至于什么进修厨艺,我看还是免了吧,再要让我吃那黑炭似的烤鸡,或是半生不熟的苞米,我一辈子不睬你。”

    樊飞难掩尴尬之色,摸着鼻子吃瘪的道:“正因为太差劲,所以才要进修嘛,下次还得请岳兄帮忙引荐,即便孙姑娘自己脱不开身,也找一位资深大厨悉心指导,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早日学成出师。”

    岳啸川见樊飞和苏琬珺你搭我唱,一派其乐融融,早已欣羡不已,闻言低咳一声道:“樊兄若当真有志于此,我帮你引荐倒也无妨,毕竟你一向触类旁通,学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樊飞笑着道声多谢,苏琬珺则眨眨眼道:“对了岳少侠,先前你说我像你一位故人,不知那究竟是谁,或许咱们之间别有因缘呢?”

    岳啸川心里咯噔一下,讷讷间又听凤明瑶嗯声道:“不错,岳兄先前只跟我提起过他的母亲,其余亲眷却都不甚了了,我心中其实也十分好奇,究竟是哪位故人与苏姑娘相像呢?”

    岳啸川面对两女询问的目光,直是暗自苦笑不已,尤其苏琬珺恍然便似云朵朵重生,让他止不住满心爱怜,不忍再以借口胡乱搪塞。

    但若是将梦境试炼之事说出,一者太过匪夷所思,二者又有觊觎挚友恋人的嫌疑,岳啸川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全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第0220章 刀斩剑妖

    正在岳啸川踟蹰不决之际,忽听外面传来一个洪亮声音道:“启禀总护法,西方十里之外有烟花号炮鸣放,请求正义盟同道援助。”

    岳啸川等四人同时心头一凛,凤明瑶当机立断的道:“点齐二十名剑士,随我前往驰援,余下众人严守岗哨,提防对手趁虚而入。”

    外面那剑士答应一声径自去了,岳啸川等四人快步走出房门,只见西方夜空中依旧残存着烟花痕迹,却不知求援的究竟是哪方势力。

    凤明瑶略一迟疑,径向樊飞和苏琬珺道:“我和岳兄带人前去,劳烦两位坐镇成道寺,总领寺中防务,两位意下如何?”

    樊飞微颔首道:“听凭凤座差遣,不管哪边发生变故,及时以信号示警即可。”

    凤明瑶暗赞樊飞行事干脆,便即唤来麾下的剑士略作吩咐,之后又偕同岳啸川,带领二十名精英剑士,疾速驰往西方号炮鸣放之地。

    十里山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须臾一行人来到地头,鼻中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显然附近刚经历过一场死战。

    凤明瑶不免忧心,下令一干剑士分头搜索,很快便有剑士找到尸身,看服色正是净宇教众。

    不过除去净宇教众,还有几名形貌粗犷的劲装大汉横死当场,岳啸川和凤明瑶仔细辨认,同时心下了然,敢情这是长白雪沃山庄的弟子,也即武林正义盟的盟主之一薛继业的门人。

    断定交战双方的身份,一行人更不迟疑,立刻循着踪迹追下,很快前方传来打斗和呵斥声,其中夹杂着凄厉的惨叫,着实令人心悸。

    岳啸川和凤明瑶一马当先,飞身直冲到近前,借着月光定睛看去,只见林中正有数十人舍死拼杀。

    双方服色鲜明,的确是净宇教众和雪沃山庄的弟子,看人数净宇教一方明显占优。

    激斗中两处战局尤其惊心动魄,两男两女捉对厮杀,其中一名男子独臂运剑,剑法精妙绝伦,形貌十分英武,正是天道明塔的乔讷。

    与乔讷对战的那名男子同样使剑,端看其儒服纶巾,称得上风度翩翩,所用的剑法奇诡妖异,剑路飘忽不定,令人防不胜防。

    此人名唤澹台微生,号称“剑妖公子”,在《镇魔录》中名列第四十二位。

    那两名女子同样身材高挑,一者使用长枪,一者使用钩镰,前者是长白薛氏的四小姐薛华英,如今已然下嫁乔讷,较之原先的青春少女风姿,秀美之中更见少妇韵味。

    后者则是《镇魔录》中的魔头,名列第六十四位,唤作“血钩飞蛾”勾萃芸。

    此女容貌上佳,但眉宇间满布戾气,难免让人望而生畏。她手中的钩镰招式狠辣,不留丝毫余地,直欲将薛华英碎尸万段。

    乔讷当年遭到薛华鹏暗算,结果痛失左臂,但两年多来他刻苦修练,能为较之当初更加强悍。

    澹台微生也非易与之辈,毕竟他浸淫剑法数十年,战场经验更胜乔讷,两人棋逢对手,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再看薛华英和勾萃芸这场对决,薛华英限于年齿,武功经验都及不上勾萃芸,已经被逼得捉襟见肘,身上的衣衫被钩镰划破多处,有的还在渗出鲜血,委实险象环生。

    乔讷关心薛华英的安危,难以全神应对澹台微生,招式中已经露出一丝破绽。

    倘若战局就此发展下去,夫妻二人难免败阵身死,其他长白薛氏的弟子也难逃全军覆没。

    岳啸川和凤明瑶见状暗呼侥幸,当即挺身杀入战局,岳啸川拔刀接下澹台微生,凤明瑶则出剑对上勾萃芸。

    乔讷和薛华英见来了强援,霎时喜不自胜,两人不屑以多欺少,立刻转头杀向其他净宇教众。

    澹台微生才接了岳啸川两刀,便禁不住冷汗直流,无限骇异之下放声嘶叫道:“好不要脸的刀魔,居然用车轮战这种卑鄙手段,有种让本公子休息片刻,到时候再领教你的刀招!”

    岳啸川冷哼一声道:“既知我是刀魔,还奢望我与你讲仁义道德?是否车轮战并不影响结果,你今日唯有完纳劫数。”

    澹台微生大大一滞,只能豁尽全力,长剑舞得风雨不透,但求敌住岳啸川的攻势。

    岳啸川见澹台微生剑法诡异,不敢贸然强撄其锋,只是回想起《镇魔录》中提到此人的弱点,耐心等待他露出破绽。

    这边的战局暂时陷于胶着,旁边凤明瑶却已经完全压制勾萃芸。

    须知凤明瑶颖慧非凡,再加上与岳啸川互相印证,对凤楚潇留下的无瑕明剑诀更增精妙体悟。

    此时“凤影天罗”密织剑网,层层剑意连绵不绝,勾萃芸恰似一只无助的飞蛾,任凭如何挣扎都难挽颓势。

    蓦地只听凤明瑶扬声清叱,“凤影天罗”贴着钩镰的柄杆横里一削,其势迅疾无伦。

    勾萃芸反应不及,双手拇指齐根而断,撕裂声中鲜血飞溅,伴着一声痛哼,钩镰同时当啷坠地。

    凤明瑶闪身直进,一指正中勾萃芸胸前的膻中穴,勾萃芸通身一麻,当场动弹不得,咬牙间把心一狠,便要嚼舌自尽。

    然而凤明瑶早有留心,岂容勾萃芸称心如愿,立刻伸手一捏,堪堪卸脱她的下颌。

    勾萃芸连自尽都已不能,唯有瞪目怒视,生似吃了凤明瑶的心都有。

    凤明瑶只作不见,这时剑盟的剑士也纷纷赶到,不须吩咐便自行挥剑杀敌。战局至此完全逆转,净宇教众大势已去,只余引颈就戮。

    澹台微生看到手下部众死伤枕藉,愈发心胆俱裂,情知此番凶多吉少,他索性孤注一掷,长剑搅起漫天银华,身法也快了一倍有余,迅如鬼魅的剑招连环迸发,正是赌上毕生修为的绝杀——辟邪妖击。

    岳啸川暗叫一声来得好,只因澹台微生这招看似杀意盖天,实际却虚实失衡,正是《镇魔录》中指出的破绽。

    既然洞若观火,岳啸川岂会错失良机,觑准机会挺刀直进,“冲杀·寂灭一刹”力斩魔孽。

    错影一瞬之际,不闻刀剑交击,唯见一蓬怒血飞洒。

    琢玉魔刀破开重重剑幕,于毫末之间抵隙突进,堪堪抹过澹台微生的颈项,无上刀威断筋摧骨,随后才见头颅飞上半空,目光中还带着错愕和不甘。

    澹台微生的无头尸身晃了两晃,终是俯身仆倒在地,就此魂归离恨天。

    岳啸川停步转身,接住澹台微生的头颅,唇角微勾之际,半是快意半是冷厉的道:“第九个。”

    列名《镇魔录》中的净宇教百大魔头,先后有九人命丧岳啸川之手,绝代刀魔神威凛凛,即便是同道中人,乍见之下都要不寒而栗,这个“魔”字的确并非浪得虚名。

    此时场中的净宇教众已经死伤殆尽,乔讷喘了一口大气,举步来到岳啸川面前,锵的一声还剑入鞘,拍着他的肩膀道:“居然是岳兄弟来帮忙,真是杀鸡焉用牛刀,我和英妹又承了你和凤座的情了。”

    岳啸川想起当日大关山那一战,莞尔之余淡淡的道:“乔大哥夫妇没事便好,你们为何与这班魔孽发生冲突?”

    乔讷翟然一醒,游目四顾间焦虑的道:“糟糕,没见到江夫人,看来她还是给掳走了。”

    岳啸川闻言一惊,这时凤明瑶扶着薛华英走近过来,秀眉紧蹙的道:“乔少侠是说五嫂被掳走了?莫非正是这班魔孽动的手?”

    乔讷点点头道:“不错,我们正是看到江夫人被捉,才一路追踪过来。”

    “没想到一时不慎露了行藏,结果被对方设伏截杀,险些全军覆没。”

    岳啸川和凤明瑶对视一眼,各自都吃惊不小——净宇教日前节节败退,为何又派兵潜入中州,而且还掳劫江柔婕,究竟有何目的?

第0221章 清溪矿难

    情知越急躁越容易误事,凤明瑶强自镇定心神,径向乔讷道:“乔少侠可否详细说明,五嫂是何时被净宇教掳走的?”

    乔讷迟疑着道:“何时掳走并不清楚,只知道敌方首脑是‘红花姥姥’冉秋姈。”

    “我和英妹这次从关外过来,五天前走孟津渡过黄河,无意中发现净宇教也乘船南下,船上还押解了一大批武林人士,江夫人正好在其中。”

    凤明瑶不禁颦眉道:“冉秋姈在《镇魔录》中高居第十五位,是净宇教仅存的几名盖世老魔之一,此次由她亲自带队,图谋之事必定不小。”

    乔讷点头附和道:“不错,虽然日前嵩山派掌门伍致远投诚,但中州还有不少地盘被净宇教掌控,我们势单力孤,不敢打草惊蛇,只能一面飞书求援,一面跟踪冉秋姈一行。”

    “渡河之后又走了两天,冉秋姈兵分四路,那批武林人士也被分别押走。我和英妹没法兼顾,只好专盯押解江夫人这一路,本以为今夜便能将她救出,孰料却中了诱敌之计。”

    凤明瑶大略知晓原委,转眸看向勾萃芸道:“万幸苍天有眼,猎手反而变成了猎物,看来要知道五嫂的下落,还得这位勾姑娘大力配合了。”

    勾萃芸狠狠剜了凤明瑶一眼,然后闭上双目,显然毫无配合之意。

    凤明瑶并不意外,吩咐手下剑士协助雪沃山庄的弟子,一同将场中尸身埋葬,自己则招呼岳啸川和乔讷夫妇,押着勾萃芸返回成道寺。

    樊飞和苏琬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岳啸川等人平安归来,总算松了口气。

    两边略作寒暄,回房之后凤明瑶讲述前后经过,樊飞听罢沉吟着道:“眼下是有不少同道被净宇教关押,但中州风雨飘摇,净宇教败局已定,他们为何此时将人押来?”

    “日前我们见过燕姑娘,并未听她说起有换俘计划,此事着实透着蹊跷。”

    凤明瑶忧心忡忡的道:“我也十分疑惑,方才几番思忖,不解其中玄机。尤其五嫂落在净宇教手里,不知笙儿他们境况如何,倘若也被净宇教一并掳劫,只怕他们难免受苦。”

    岳啸川早已想到这一层,闻言皱起眉头道:“净宇教丧心病狂,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必须尽快救出江夫人,了解事情原委,才好对症下药。”

    苏琬珺打量着勾萃芸,轻咳一声道:“凤座方才说得明白,这位勾姑娘正是解谜的契机,只是她看起来心意已决,大家可有办法让她开口?”

    勾萃芸兀自僵立不动,神情一派淡漠,尤其眼中寒光凛凛,非但毫不畏惧,反而还透出几丝嘲讽之意。

    樊飞觑得分明,不温不火的道:“勾姑娘显然并不怕死,琬珺你也是女子,可知女子最怕什么?”

    苏琬珺似是一滞,隐见不豫的道:“你又有什么下作手段,赶紧说出来便是,用不着故弄玄虚。”

    樊飞微微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交给我处理即可,请各位暂作回避,稍后再听我奉上讯息。”

    此语一出,苏琬珺固是为之错愕,凤明瑶和薛华英也颇觉意外。

    樊飞察颜观色,不禁苦笑道:“各位女侠尽管放心,樊某并非孟浪之辈,不会有失格调。”

    凤明瑶和薛华英脸上一红,一齐看向苏琬珺,只见她同样晕染双颊,顿了顿才哼声道:“我得跟你一起,看你究竟要用什么手段,日后也好如法炮制,省得再劳动你的大驾。”

    樊飞微笑道:“可以,但只能留下琬珺一人,其他几位还请多多体谅,否则我这法子便不管用了。”

    凤明瑶见樊飞答应苏琬珺留下,总算疑虑尽去,当下招呼岳啸川等人离开客房,去往正殿等候结果。

    成道寺正殿之中供奉的是普贤菩萨,佛门谓之“十大愿王”,普劝善财及华藏海众,一致同行,求生西方,以期圆满佛果。

    这尊普贤菩萨外塑金身,堪称宝相庄严,座下骑乘白象,通高足有两丈还多。

    凤明瑶为薛华英略作诊疗,之后缓缓点头道:“大抵只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敷药之后最多半个月便能痊愈。只是四姑娘的身子太过虚弱,若是以我之见,还得多多休养,切不可再轻易动武。”

    薛华英面现怅然,低眉涩声道:“自打失去孩儿,我已经休养了将近半年,没想到还是如此不济,唉……当真惭愧得很。”

    乔讷揽住薛华英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英妹别太自责,是我没保护好你。”

    薛华英目光暗淡,幽幽的道:“不,是我对不起乔大哥,出了那样的事情,今后还不知道能否再怀上孩儿,万一真的……我岂非对不起乔家的列祖列宗。”

    乔讷一正色道:“英妹说什么傻话,能够与你共度余生,是我最大的荣幸,跟有没有孩儿毫无关系。你若为此郁郁寡欢,影响身体康复,我才真的对不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薛华英听罢又是感愧又是欣喜,凤明瑶则微微一笑道:“四姑娘尽可放心,眼下你身子虚弱,的确不宜受孕,但只要安心休养,后续我再开几副药帮你调理,定能怀上孩儿。”

    薛华英粉面酡红,低低的嗯了一声,转念间又关切的道:“对了,大嫂先前还念叨起凤座,不知你何时与岳少侠成亲,到时候我们一定携重礼前往道贺。”

    凤明瑶大为局促,无奈含糊的道:“多谢祝姐姐关心,我们……总得等到彻底剿灭净宇教,之后再考虑这些事情。”

    薛华英眨了眨眼,看向岳啸川道:“是这样吗?真的要‘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我尊重凤座的意见,一切由她决断。”

    薛华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莞尔道:“罢了,岳少侠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在凤座面前却只能听凭决断,或许这便是一物降一物吧。”

    乔讷则爽朗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尊重妇道人家,所幸净宇教江河日下,北方的地盘已经全部交出,只要咱们再肃清中州的残敌,他们便只能龟缩在西武林一隅,彻底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凤明瑶心中一动,试探着道:“乔少侠你们从北方过来,可曾遇到净宇教戕害平民,数目在两千人左右?”

    乔讷闻言一怔,若有所思的道:“凤座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或许可以供你参考。”

    凤明瑶心头一凛,微颔首道:“乔少侠请说,我洗耳恭听。”

    乔讷咳声道:“我们南下之时路过清溪浦,听村中老弱提起一件惨事,说有客商拿出重金,招募附近村镇的劳力,往村南山上开采矿产。”

    “因为那客商出手阔绰,许多村民闻讯前去,不过半月便招募到两千余人。孰料福兮祸之所伏,开矿之时恰逢地牛翻身,几乎所有人都被埋在井下,两千多条性命灰飞烟灭。”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罢同感恻然,只见凤明瑶蹙着眉尖道:“果然是地牛翻身?并非有人刻意为之?”

    薛华英摇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之后那客商的宅院被村民堵住,要求他对死难者做出赔偿。”

    “那客商嘴上答应,当晚却携带家眷出逃,被负责监视的村民抓了个正着。本来村民人多势众,要将那客商强行抓回,谁想那客商夫妻二人竟身怀武艺,被撞破之后索性大开杀戒,又欠下一笔血债。”

    凤明瑶心下一沉,咬牙冷哼道:“看来其中定有阴谋,乔少侠对那客商的身份可有推测?”

    乔讷沉吟着道:“我们听幸存的村民提过那客商的形貌,再结合他们夫妻二人所用的兵器,的确有所推断。”

第0222章 五行祭典

    听到乔讷已有推测,凤明瑶精神一振,接口探问道:“那二人究竟是谁,可是净宇教中人?”

    乔讷点头道:“那客商俊美无俦,使用一对银梭,她妻子妖媚入骨,暗器功夫了得,敢问凤座能想到谁?”

    凤明瑶心中有数,立刻回答道:“‘绯花修罗’夔舞飏,‘花花妃子’爱染薰,这对夫妻同列《镇魔录》,看来清溪浦这场矿难,多半是他们一手策划。”

    薛华英嗯声道:“我们毕竟不曾亲眼得见,所以原先也只是猜测而已,但凤座似乎早有预料,莫非净宇教在别处还做下类似恶行?可他们为何要对无辜百姓下手呢?”

    凤明瑶颦眉道:“四姑娘猜得不错,近日净宇教的确多次造下此类杀业,单说我们知道的,便已经有三起之多,而且受难者都是无辜百姓,数目也凑巧是两千余人。”

    乔讷和薛华英同感惊异,正待细问个中缘由,便听门外脚步声响起。

    四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樊飞和苏琬珺押着勾萃芸走进正殿,看来这番审讯已有结果。

    勾萃芸脚步虚浮,容色异常憔悴,但眉宇间的戾气一扫而空,反倒凸显出原本的秀丽风姿。

    凤明瑶一眼便看出勾萃芸武功已废,了然之余迎上去道:“如何,可曾问清缘由?”

    樊飞微笑道:“勾姑娘深明大义,已经愿意配合,凤座有何疑惑,尽管发问便是。”

    苏琬珺也和声道:“不错,其实勾姑娘本性不坏,此次被咱们擒住,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凤明瑶暗暗称奇,但眼下无暇细究情由,于是径向勾萃芸道:“敢问勾姑娘,你们押送的那批武林人士现在何处?”

    勾萃芸摇摇头道:“今晚我们是请君入瓮,那批武林人士早被旁人押往万罪元窟。”

    凤明瑶一怔道:“万罪元窟?那是何处?”

    勾萃芸迟疑着道:“我并未去过,只是听冉姥姥说起,那是黄河故道左近的一处荒丘,因为地下被暗河侵蚀,上面土层极薄,一旦踩塌便会陷入无底深窟。”

    凤明瑶心头一凛,紧跟着道:“净宇教为何将那批武林人士送往万罪元窟,勾姑娘是否知道去往那里的道路?”

    勾萃芸轻叹道:“神教此次劳师动众,堪称志在必得,但我职司不高,并不了解内情。”

    “至于如何去往万罪元窟,冉姥姥赐下一张路观图,你们可以拿去作为参照。但到了地头必须请使者接应,否则不识其中路径,很容易坠入深窟,最后难免葬身于黄沙之下。”

    她说罢径自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双手递给凤明瑶。

    凤明瑶看出勾萃芸不似作伪,接过羊皮卷打眼一扫,缓缓点头道:“看方位和距离,至多用三天便能赶到,多谢勾姑娘指点迷津,我们感激不尽。”

    勾萃芸微一苦笑,看向樊飞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记得早些做到,倘若逄郎有何不测,我也不要你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只要你也经历这断指之苦、废功之恨便够了。”

    樊飞轻咳一声道:“勾姑娘放心,樊某一定会全力完成信诺,让你与尊夫安然退隐。江湖上从此再无‘血钩飞蛾’,唯有逄门勾氏,在场众人都是见证。”

    凤明瑶听两人如此说来,更加疑虑尽消,当下和声道:“勾姑娘急流勇退,不失为明智的选择,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只盼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勾萃芸喟然一叹道:“既然已经背叛神教,多说少说也没什么差别,你尽管问吧。”

    凤明瑶嗯声道:“如此甚好,咳……勾姑娘可知这批武林人士的来历,总数大约是多少?”

    勾萃芸沉吟着道:“冉姥姥押解的这批大约有四五百人,多数是之前擒住的逆党,本来‘川上先生’那耘喆提议废了他们的武功,以免节外生枝,但冉姥姥说上峰早将此议驳回,所以最后只能作罢。”

    凤明瑶暗呼侥幸,心念电转间又问道:“勾姑娘刚说这一批有四五百人,莫非还有其他人被押往万罪元窟?”

    勾萃芸皱起眉头道:“我不敢肯定,只是偶然听澹台公子露过口风,似乎不是只有一批。”

    凤明瑶面露忧色,若有所思的道:“如果真的不只一批,此番净宇教的确是劳师动众,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勾萃芸讷讷的道:“近日上峰屡有奇异指令,我们早已见怪不怪,只须听命行事便够了。”

    凤明瑶心中一动,眨眨眼道:“何谓奇异指令,请勾姑娘明言。”

    勾萃芸略显局促,垂首涩声道:“神教争霸江湖,有所杀戮本来无可厚非,但月前上峰突然下令,要焚灭一座村镇,不留半个活口。”

    “那是华山脚下的铜锣镇,其时正值端阳佳节,镇里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气氛十分祥和。可惜一切到此为止,我和‘妙手人厨’福永旺连夜纵火,又封锁镇外各个出口,将全镇化作人间炼狱。”

    岳啸川等人越听越是心惊,凤明瑶银牙紧咬,斩钉截铁的道:“镇内人口可是接近两千?”

    勾萃芸微觉意外,顿了顿才低咳一声道:“不错,全镇两千余人,一夜之间同赴阴曹,这的确是我的罪过。”

    凤明瑶猜测得证,激愤之余更生惶恐,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一时之间却又理不出头绪。

    樊飞和苏琬珺同样眉峰紧锁,岳啸川则面凝似铁,语声冷厉的道:“方才乔大哥提到,北方清溪浦也发生净宇教戕害平民之事,加上南方的炽焰燑和东方的杨柳村,到处都有净宇教的滔天恶行,这班魔孽简直罪不容诛!”

    樊飞脑中灵光一现,当即肃然道:“岳兄此言切中要害,四件惨案分别发生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蒙难的百姓又恰巧都是两千人,要说这之间没有联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凤明瑶闻言翟然一醒,点头附和道:“正是,所谓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此类惨案连续发生,净宇教绝非无的放矢,恐怕正在实施什么险恶计划,咱们必须尽快禀报燕盟主,以免最后措手不及。”

    樊飞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径向乔讷道:“敢问乔兄,清溪浦的村民是如何被杀戮?”

    乔讷照实回答道:“村民入山开矿,遭遇地牛翻身,都被埋在地下,但我们怀疑是净宇教搞鬼,并非纯属天灾。”

    樊飞好像早有预料,满面凝重的道:“果然如此,北方这桩惨案源于地牛翻身,是由五行之‘土’造成。”

    苏琬珺瞬间领会,脱口轻呼道:“对了,炽焰燑的苗人葬身于抚仙湖,这是五行之‘水’!”

    岳啸川也心下雪亮,皱眉沉声道:“杨柳村的村民身首异处,都死于刀斧之下,这是五行之‘金’。”

    凤明瑶终于豁然开朗,看着勾萃芸道:“铜锣镇惨遭焚灭,百姓尸骨无存,这是五行之‘火’。”

    樊飞目中神光隐现,拊掌正声道:“东方甲乙木,以金克之;西方庚辛金,以火克之;南方丙丁火,以水克之;北方壬癸水,以土克之;五行互为克制,这应该是一种邪恶仪式,意在破坏神州地气。”

    凤明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取出勾萃芸交给她那张羊皮卷,摊开之后拿手一指,声音中难掩震骇的道:“中央戊己土,以木克之;净宇教不遗余力,押来许多武林人士,莫非也是邪恶仪式中的一环?”

    其余众人纷纷变色,只听樊飞峻声道:“虽然还不清楚万罪元窟与五行之‘木’有何关联,但凤座的推断不无道理,咱们尽速上报燕盟主知晓,然后先行赶赴万罪元窟,只盼还来得及阻止阴谋得逞。”

第0223章 合兵崆峒

    樊飞当机立断,凤明瑶深以为然,跟着点头道:“那便有劳乔少侠和四姑娘将此事禀报燕盟主,今夜我们暂作休整,明日拂晓时分启程,直奔万罪元窟。”

    乔讷闻言一愣,皱起眉头道:“此行凶险难料,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我看飞书给师父即可,不必亲自回去禀报。”

    凤明瑶摇摇头道:“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何况四姑娘身子虚弱,实在不宜动武。”

    薛华英大为局促,赶紧正声道:“不用顾虑我,凤座若是怕我拖累你们,我自己去衡阳便是,乔大哥可以留下来帮你们。”

    凤明瑶依旧摇头道:“中州还有净宇教的残党,四姑娘一人行动太过危险。”

    “乔少侠尽管放心,我们自有分寸,绝不会莽撞行事。”

    乔讷左右权衡,终是郑重其事的道:“罢了,那凤座你们千万保重,我们先前已经联络了一些同道,他们想必正在赶来,到时还能随机应变。”

    凤明瑶颔首称是,乔讷又嘱咐了她几句,之后传令麾下部众,当晚养精蓄锐,次日再分头行事。

    凤明瑶回到房中,取出那张羊皮卷仔细参研,直到将地势烂熟于心,又定好行止计划,才安心上榻就寝。

    晨曦初生之刻,一行人整装待发,于成道寺山门外依依惜别。

    新任住持俭觉方丈率领众僧相送,一同合十为礼道:“我佛保佑,诸位侠士此行一切顺利。”

    岳啸川等人纷纷还礼,只听凤明瑶和声道:“多谢方丈款待,勾姑娘便暂时栖身贵寺,等我们解决万罪元窟之事,回来之后再妥善安置。”

    俭觉方丈微颔首道:“贫僧醒得,必定会善待那位女施主。”

    凤明瑶再度称谢,随后转向乔讷道:“乔少侠放心,我也已经飞书联络附近同道,想必很快便会有人驰援,武林正道早已同心同德,此次并非以寡敌众。”

    乔讷明白凤明瑶是为他宽心,当下一正色道:“总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昨夜我收到崆峒派回书,他们今早能赶到抱犊岗,你们路过之时可以等候接应。”

    凤明瑶欣然道:“如此甚好,我们马上出发,早间刚好赶到抱犊岗,然后沿落雁谷行进,日落之前抵达胡家塘休整。”

    乔讷嗯声道:“凤座必定计划周详,那我不多说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说罢抱拳为礼,然后偕同薛华英,率领雪沃山庄的弟子向西而去。

    凤明瑶也不耽搁,即刻下令开拔,众人乘着黎明的曙光离开成道寺,径直去往抱犊岗。

    大约卯初时分,众人赶到地头,凤明瑶下令埋锅造饭,同时等候崆峒派的援兵。

    朝阳清晖洒下,十分温暖和煦,岳啸川等人席地而坐,只听樊飞沉吟着道:“平凉崆峒立派八百余年,堪称雄镇西疆,威势并不逊色于昆仑派。”

    “此番对抗净宇魔祸,崆峒派着实出力不少,掌门郦元宗身先士卒,率领徒众血战衡阳,身受重伤亦不退却,称得上我辈楷模。”

    凤明瑶点头附和道:“崆峒派的确英才辈出,郦掌门之徒端木璟、申屠厉、佟尚志等人,无不身怀过人能为,却不知这次是谁前来接应。”

    苏琬珺咳声道:“我听师父说起过,五十年前崆峒派出过一位绝代武王,号称‘毁道谤佛轻万教,无极神通六界平’——此人于终南山拔仙顶挑战天下,大小三百六十战无一败绩,可见崆峒派的武学确实博大精深。”

    樊飞摇摇头道:“‘红魔’陆界平是不世出的奇才没错,只不过彼时寰宇清平,朝野上下一片祥和,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欠缺用武之地,否则若是易地而处,其功业未必弱于昆仑派的九玉真人。”

    岳啸川眉峰一轩,淡淡的道:“樊兄这话可千万别给昆仑派听去,否则若是惹动玄阳道兄的怒火,你背上的‘龙渊’未必挡得住‘天玄’。”

    樊飞心下了然,呵呵一笑道:“多谢岳兄提醒,方才是我妄言了,各位千万别泄露出去。”

    凤明瑶和苏琬珺相顾莞尔,只听苏琬珺轻笑道:“大家都是同道,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为此疏离便不好了。”

    岳啸川见苏琬珺美眸一暼,瞬间满心温柔,顿了顿才轻咳一声道:“这个自然,我与玄阳道兄有并肩死战之谊,断不会当真将他视作对头。”

    苏琬珺嫣然一笑道:“那是我杞人忧天了,岳少侠莫怪。”

    岳啸川道声不敢,四人又闲谈片刻,之后与一干剑士共进早餐,及至水肴皆净,已是卯正时分。

    凤明瑶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一直在悬心江柔婕的安危,正等得有些心焦之际,便见岗下现出一队人马。

    来人都身着赭红劲装,看起来正是崆峒派的服色,凤明瑶见状如释重负,立刻上前扬声招呼道:“江南剑盟凤明瑶在此,多谢崆峒派的朋友前来助阵。”

    对面当先一人年过而立,身长七尺,相貌堂堂,唯憾头上发丝颇见稀疏,尤其顶心已显微秃,看来平日多半十分操劳。

    此人乃是崆峒派掌门郦元宗座下首徒,复姓端木,单名一个璟字,见到凤明瑶出面,他赶紧抱拳为礼道:“果然是凤座,乔少侠在书信中已然说明原委,敝派正是义不容辞。”

    说话间双方会在一处,凤明瑶打眼一扫,欠身为礼道:“彭少侠也来了,前次小女子多有冒犯,彭少侠不计前嫌赶来驰援,实在令人钦佩。”

    对面之人站在端木璟左边,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容貌十分英俊,闻言禁不住脸上一红,闷声回答道:“是我技不如人,并非阁下冒犯,此次纯属适逢其会,难当阁下称赞。”

    这话显然有些生硬,旁边的岳啸川眉头一皱,蓦地醒悟过来,想必这位便是有意索回“真极”宝剑,结果被凤明瑶“婉言拒绝”的彭观云了。

    端木璟反倒有些发懵,但众人面前又不好探问,无奈咳声道:“原来凤座认识彭师弟,他毕竟年轻识浅,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凤明瑶微颔首道:“端木先生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道,理应互相关照。”

    端木璟松了口气,又向右边一指道:“这是敝师妹鱼妙荷,凤座想必还没见过,她是鱼元礼师伯的独生女,自打鱼师伯归天,她便拜入家师门下,在一众同门里面行序第九。”

    凤明瑶凝目观去,只见对面的鱼妙荷身姿聘婷,生得艳如桃李、美若瑶姬,尤其是脸上那一对深深的酒涡,越发显得她青春韶丽,似乎只有十七八岁模样。

    鱼妙荷也打量着凤明瑶,同时落落大方的道:“久闻凤座大名,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凤明瑶展颜一笑道:“不敢当,无非是一点虚名罢了,鱼姑娘系出名门,日后的成就未必会弱于我。”

    鱼妙荷嗯了一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凤明瑶心生诧异,转念间和声道:“鱼姑娘有话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虑。”

    鱼妙荷略一踟蹰,期期艾艾的道:“凤座恕我冒昧,关于那口‘真极’宝剑——”

    话到中途又觉碍口,鱼妙荷终是轻轻一叹,垂首涩声道:“那口‘真极’宝剑的事情,的确是七师兄太过莽撞,还请凤座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凤明瑶何等精明,立刻断定鱼妙荷才是真正想索回“真极”宝剑之人,但眼下也不点破,只是淡然道:“鱼姑娘放心,些许龃龉而已,我自然不会萦怀。”

    两边兵合一处,免不了寒暄介绍一番,端木璟性情随和,并非强势之人,于是依旧推凤明瑶担当主帅,众人唯她马首是瞻,就此拔营起身,继续剩余路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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