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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39章 妖木彻地

    一番狠话说罢,只见冉秋姈举起手掌,便待自盖天灵,宁死也要博个义烈之名。

    “七绝天尊”冷眼盯视,心中颇觉不以为然,但劲敌自寻短见,他自然不会阻止。

    眼看冉秋姈便要完纳劫数,此时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颤,几乎让所有人都立足不稳。

    “七绝天尊”心头一凛,暗忖莫不是地牛翻身,惊异间地面的颤动愈发剧烈,好像有一股绝大的力量正在由地底释放。

    正道群雄经历苦战,总算击溃冉秋姈带来的净宇教众,孰料还没来得及喘口大气,便又遭遇这等巨变。不少人已经气空力尽,根本没法撑持,当场落得东倒西歪。

    纵然“七绝天尊”雄才大略,通相大师处变不惊,这时却都无能为力,只有冉秋姈满面红光,桀桀怪笑道:“好!好得很!阎罗王不想让老娘孤单,拉着你们都来作垫背的,咱们今天一起下黄泉吧!”

    “七绝天尊”双眉紧锁,并不搭理冉秋姈,而随着大地的颤动,嗡嗡的巨响也不断传入耳中。

    众人心知肚明,逃也无济于事,各自面色惨然,只见通相大师双手合十,带领幸存的几名武僧闭目祝祷道:

    “尔时,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

    这段经文出自《金刚经》,乃是第十四品“离相寂灭分”,说的是看破红尘痴迷,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解悟佛法真谛,真心信仰佛陀,看来众僧已有觉悟,只待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其他人可未必有这等心境,尤其是崆峒派的年轻弟子,不少已经痛哭失声,甚至有人直接骇晕过去。

    彭观云和鱼妙荷分别搀住端木璟的双臂,三人虽然难免惆怅,却并无丝毫畏惧,正是视死如归之概。

    樊飞和苏琬珺并肩而立,岳啸川和“妍儿”站在对面,四人同样风华正茂,面临大劫依旧面不改色。

    樊飞紧握着苏琬珺的纤手,苏琬珺则回以温柔的目光,一切言语已属多余,唯愿来生再结鱼水之盟。

    蓦地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惊起一片黄沙漫天,地下陡然探出十几条漆黑的木藤,不及霎眼间早将附近之人牢牢缠住。

    那木藤极为粗壮,上面厚结鳞甲,行动异常迅捷,纵然武林高手,都没法轻易避开。

    众人见状直是瞠目结舌,此时又有更多木藤冲出地面,自行卷向附近之人。

    樊飞脑中灵光一现,顿时醒悟过来,失声惊呼道:“不是地牛翻身,这是中央戊己土,以‘木’克之!”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遇到过的噬魂妖藤,同样恍然顿悟,随即震声暴喝道:“大家切莫自乱阵脚,这是天机魔王祭出的妖物,大家同心协力,跟这妖物拼了!”

    众人虽然惊骇,但妖物再如何可怕,总能与之周旋,不像地牛翻身那样,根本无法因应。

    当下便有豪勇之士掣出兵刃,奋力攻向袭来的木藤,决意与之拼个高下。

    但那木藤十分坚韧,宝刀利剑如中败革,竟难伤其分毫,反而震得众人虎口生疼。

    木藤不断冲出地面,粗略算来已经超过百条,众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实难与之抗衡,不一刻又有十几人被牢牢缠住。

    那木藤缠绕的力量极大,不逊于成年巨蟒,被缠住之人非但难以挣脱,连呼吸都不得自由,无限痛苦之下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声呼叫,巨大的压力摧折筋骨,口鼻之中淌出污血,转眼间便命归无常。

    众人见那木藤如此厉害,哪里还敢恋战,急欲夺路逃生。

    可那木藤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整座坤坽墓园尘沙暴起,惊呼惨叫声不绝于耳,几乎化作人间炼狱。

    破土而出的木藤越来越多,有的初现之时便缠绕人体,观其服色都来自正道各派,似乎毙命并不太久,痛苦的神情还定格在脸上,皮肤干枯塌陷,死状可怖之极。

    众人觑得分明,又是悲愤又是骇异,岳啸川心下雪亮,知道这便是先前被押来坤坽坟充当祭品的同道,看来石万通并非信口雌黄,这些妖异木藤才是血祭的对象。

    “七绝天尊”一面抵挡木藤的夹击,一面放声呼叫道:“大家切莫各自为战,集合起来守望相助,先退回大墓躲避!”

    众人翟然一醒,赶紧听命而为,岳啸川等四人各有惊人艺业,早已自行组成阵势。此时但见琢玉魔刀、龙渊神剑、玉女飞绫、日轮天刀交相辉映,奋力挡住木藤进逼。

    四人且战且退,忽听左近传来一声尖叫,原来是鱼妙荷自顾不暇,眼睁睁看着端木璟被木藤卷走,却偏偏无能解救。

    彭观云有伤在身,愈发济不得事,急怒攻心之下一个疏忽,也被木藤拦腰缠住,呼的一声拔上半空。

    鱼妙荷这下更是恸断肝肠,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嘶声厉叫道:“混蛋妖物别走!把我师兄还来!”

    眼见鱼妙荷情急失智,随时都有可能步上端木璟和彭观云的后尘,岳啸川等四人岂能坐视不理,立刻协力冲上相助。

    岳啸川和“妍儿”双刀齐出,堪堪劈中卷走端木璟的那条木藤。圣佛之力连环贯击,那条木藤毕竟承受不起,露出地面的部分猛然一颤,端木璟骤脱束缚,由半空中掉落下来。

    樊飞和苏琬珺也不示弱,长剑飞绫刚柔并济,一齐击中木藤腰部,险些穿透厚实的鳞甲。

    那条木藤陡然一歪,放开刚刚卷住的彭观云,樊飞眼疾手快,疾冲上前将他接住。

    此时岳啸川也接住端木璟,鱼妙荷眼见两位师兄脱困,本能的舒了口气,孰料一条木藤趁隙卷来,正好缠住她的纤腰。

    岳啸川等四人正待招呼鱼妙荷撤离,却见她又被木藤卷走,四人不由得暗叫苦也,照顾端木璟和彭观云已属不易,若是依旧按下葫芦浮起瓢,众人只怕都逃不掉。

    正在情势危急之刻,倏见一条墨色人影飞身掠至,手中天玄圣剑横里一斩,喀嚓一声斩断缠住鱼妙荷的那条木藤。

    鱼妙荷身子单薄,差点被木藤的缠绕之力勒晕,这时重获自由,一个倒栽葱凌空坠落。

    万幸另一条墨色人影及时冲上前去,伸臂抱住鱼妙荷的娇躯,堪堪卸下沉坠之力。

    鱼妙荷总算喘过一口气来,定睛处登时一震,脱口惊呼道:“啊!——是你!”

    敢情来人正是昆仑派的瑞阳子,那手持天玄圣剑之人自然是玄阳子,只见他一面挥剑劈斩木藤,一面暴喝道:“快走!”

    说话间端阳子、赤阳子和靖阳子也驰援而来,最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女。

    但见这少女身材高挑,绝世姿容秀丽无双,丹凤眼中英华毕现,手握一柄色泽暗沉的铁木长剑,正是久违的燕怡洁。

    众人得到强援,着实精神大振,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打招呼,便即勠力同心冲向大墓。

    玄阳子一马当先,天玄圣剑所向披靡,众人紧随其后,奋战层出不穷的木藤,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冲开阻挡,遁入墓道之中。

    大墓底部铺的都是巨型条石,墓墙也以夯土筑成,木藤委实难以侵入。

    “七绝天尊”和通相大师已经率众退入大墓,见到岳啸川一行人脱险,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药侠”和“行者”也自墓中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江湖豪客。“七绝天尊”不敢怠慢,立刻分派众人协助玄阳子守住墓道入口,阻挡木藤窜入伤人。

    除去大墓范围之外,整座墓园都被木藤侵占,地底的震动也愈发强烈起来。

第0240章 神雷惊天

    大地轰然震动,木藤肆虐逞威,众人凭借坤坽公主墓穴之坚固,好歹暂时守住阵脚。

    此时只见岳啸川疾趋上前,径向燕怡洁道:“幸亏怡妹及时驰援,莫非前辈也觉察血祭之事?”

    燕怡洁无暇客套,直截了当的道:“没错,除了杨柳村那桩血案,最近爹还收到几件类似讯息,想必四方血祭都已经完成。之后爹查阅古籍,又专门拜访了几位旧友,终于弄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七绝天尊”连忙道:“如此甚好,外面这妖物究竟是何来历,可有办法诛除?”

    燕怡洁面色严峻的道:“这是一株太岁妖木,生于上古时期,又称作旱欛。”

    “旱欛遇水而生、遇水而壮,所过之处天地水汽尽被吸纳,以致于土地龟裂、草木枯死,若有生灵被其触臂所擒,更是九死一生。”

    “八百年前旱欛来至此地,吸尽水汽之后餍足鼾睡,结果被一位世外高人察觉。那位高人为了阻止旱欛继续为祸,借重神州地气,布下一座‘五行缚灵阵’,将它牢牢镇在地底。”

    “旱欛缺乏水汽滋养,身躯逐渐萎缩,但因为鳞甲坚厚,无法轻易毁伤,至少要等待三百年时光,妖心彻底枯死,才会完纳劫数。”

    “没想到才过了两百五十年,恰逢黄河改道,原本的荒丘化作河床,旱欛饱饮黄河之水,非但起死回生,而且还兴风作浪,将不少过往船只卷落水中,无数生灵被这妖物所害,最后却都算成了河难。”

    “到了前朝初年,黄河再次改道,此地重新变作荒丘,旱欛自然也开始萎缩。原先触臂探出的地方,就此成为无底洞窟,若有生灵不慎坠入其中,最后都被旱欛捕获,吸尽全身精血,从而苟延残喘。”

    “前朝坤坽公主秽乱宫廷,相助面首发动叛变,事败之后服蛊自戕,三魂消而七魄不散,尸身难以损毁。皇后听从方士指点,将坤坽公主厚葬于此地,借助‘五行缚灵阵’困住恶魄,以免再生祸端。”

    “旱欛一身妖气不散,恶魄受到滋养,化为嗜血尸魔。旱欛所**血,同样被恶魄劫夺,自身难以为继,距离妖心枯死已然不远。”

    “孰料前朝末年坤坽坟遭到匪徒盗挖,坤坽公主的棺椁也被带离墓穴,旱欛这才暂脱死厄,又趁着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而误入坤坽坟,重新吸收了不少精血,维持妖心不枯。”

    “盗走坤坽公主棺椁之人出自鬼谷门,深通阴阳数术,是‘天机’石万通的太上师祖。此人本想驯化尸魔为己所用,结果施法不当,反而丧命在尸魔手中,所幸门下弟子拼尽全力,终于将尸魔封印。”

    “鬼谷门明知尸魔残暴,却舍不得放弃这一利器,于是一面以鲜血滋养,一面参研驯化之法,辗转两百年之后,传到石万通手中。”

    “日前天尊查出血祭尸魔之事,飞书告知我爹,随后马不停蹄赶来此地,打算阻止祸事。”

    “那座‘五行缚灵阵’共有五处阵眼,都依附神州地脉而生,血祭之法正可用于污浊地气,借此破坏阵眼。”

    “我爹结合所有线索,判定血祭尸魔只是表象,要破坏最后一处阵眼,靠的正是旱欛本身。而尸魔因为吸收过旱欛的妖气和精血,多年来又被鬼谷门精心滋养,其实正是最好的祭品,足以扭转乾坤。”

    听罢燕怡洁一番解说,众人终于豁然开朗,只听“七绝天尊”沉吟着道:“原来血祭尸魔背后,还存在更大的阴谋,是本座疏忽了,如今旱欛已然破土而出,是否还有办法补救?”

    燕怡洁蹙着眉尖道:“按照爹的推断,要到朔月大破之日,才是最佳血祭之时,但如今这种情形,莫非尸魔提前毙命了?”

    岳啸川微颔首道:“的确,今日大战一场,尸魔散尽精血,骨肉化为灰烬。”

    燕怡洁吁口气道:“果然如此,这样一来喜忧参半,旱欛缺乏完整精血滋养,反而会露出罩门。咱们必须趁着‘五行缚灵阵’尚未完全崩毁,强行击破妖心,彻底诛灭这一妖物。”

    众人心知成败在此一举,只听“七绝天尊”斩钉截铁的道:“今日风云际会,我等义无反顾,但如何击破妖心,还请燕姑娘指点。”

    燕怡洁郑重其事的道:“出发之前爹卜算吉凶,担心事出意外,于是赐给我一支‘惊雷锥’,此刻以秘符包裹,藏在我随身的革囊里。此锥是上三代的法器,能够引动九霄雷霆,一举击破旱欛妖心。”

    “七绝天尊”眉峰一轩道:“莫非要将惊雷锥钉入旱欛的罩门,才能击破妖心?”

    燕怡洁点头道:“天尊果然敏睿,旱欛的罩门正在顶心,只是它尚未破土而出,咱们必须提前准备,免得忙中出错。”

    “七绝天尊”环顾周围,语声沉凛的道:“咱们选出一队精兵,护送燕姑娘登上旱欛顶心,虽然此行凶险非常,但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祈盼各位鼎力相助。”

    众人当此情形,哪有畏惧之理,纷纷慨然应和。

    “七绝天尊”暗暗点头,直接分派道:“通相大师、岳少侠、樊少侠、苏姑娘、妍儿、行者、玄阳道长、瑞阳道长,再加上本座自己,各位可有异议?”

    被点到的众人皆无异议,倒是赤阳子和靖阳子齐齐上前一步,显然打算请战。

    “七绝天尊”不等两人开口,早已一挥手道:“余下众人守卫此地,同样责任重大,万万不可轻忽。”

    赤阳子和靖阳子对视一眼,此时只听端阳子咳声道:“天尊的安排自有道理,两位师弟毕竟能为稍逊,倘若勉为其难,只怕会给同袍带来困扰,如此反而不美。”

    赤阳子和靖阳子看看无法,索性挺身上前,接替玄阳子把守墓道入口。

    好在天玄圣剑锋锐无双,这阵已经劈断将近三十条触臂,旱欛识得厉害,不再执意攻伐,守卫压力大大减轻。

    “七绝天尊”向退下来的玄阳子略作交待,玄阳子自然义不容辞。

    燕怡洁一直留心外间的动静,忽然秀眉一挑,振声清叱道:“旱欛本体已经冒头,眼下正是时机,大家跟我来!”

    她说罢更无丝毫迟疑,点足飞身冲出墓道,岳啸川等九人早有觉悟,紧随其后冲杀出去。

    眼前唯见旱欛触臂乱舞,上面缠毙的尸身多得难以计数,几乎都被吸干了精血,全身骨肉塌陷,死状凄惨无比。

    众人此刻无暇旁顾,只是结成铁桶阵,奋力对抗铺天盖地卷来的触臂。

    坤坽墓园的地面早被旱欛搅得一片狼藉,而在墓园大门左近,赫见一颗巨大的圆球破土而出,上面五官依稀可辨,竟与人面无异。

    燕怡洁打眼觑得分明,扬声呼叫道:“擒贼先擒王,大家切莫恋战!”

    玄阳子圣剑开道,岳啸川、“妍儿”、“行者”守住左翼,樊飞、苏琬珺、瑞阳子守住右翼,“七绝天尊”和通相大师专司断后。

    九人的阵势形如尖锥,护着燕怡洁扎向旱欛本体,旱欛似乎觉察危险,顾不上再吸取精血,无数触臂疯狂卷来,正是遮天蔽日之概。

    众人面对罕世妖物的绝命扑杀,逐渐呈现出不支之象,倏见两条触臂如风卷至,趁隙分别缠住通相大师的双腿,不由分说拉上半空,随即狠命一扯,生生将这位佛门高僧裂作两爿!

    眼见通相大师壮烈牺牲,众人悲愤之下,更激起无穷斗志,愈发拼尽全力搏杀。

    蓦地只听玄阳子一声惊天怒喝,天玄圣剑神芒暴涨,咔嚓劈断挡路的四条触臂,眼前遽现一张血盆大口,正是旱欛本体!

第0241章 决战旱欛

    坤坽墓园,最终决战,面对旱欛的血盆大口,玄阳子全无丝毫畏惧,天玄圣剑嗡的一声直刺过去。

    旱欛虽有五官,却是徒具其形,那张血盆大口并无吞噬之用,堪堪被无坚不摧的玄铁锐锋刺了个正着。

    霎时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天玄圣剑竟然首度力屈,未能穿透旱欛本体的鳞甲,玄阳子反而被震得手腕生疼,虎口险些开裂。

    眼见旱欛之躯如此坚韧,玄阳子不由得悚然动容,这才相信燕怡洁先前所说。看来要诛灭这一罕世妖物,唯有引动造化之力,才有可能奏功。

    只是这一愣神的工夫,无数触臂已然疯狂袭来,所幸“七绝天尊”等人及时跟上,众人生死相托,堪称一体同心,全力挡住旱欛的攻势。

    燕怡洁打眼觑得分明,旱欛本体破土而出的部分已经高达数丈,咬牙间放声疾呼道:“罩门在旱欛顶心,大家跟我冲上去!”

    说罢但见燕怡洁运起绝顶轻功,踏着不断卷来的触臂,身形飞速向上攀登。众人见状横下一条心,紧随其后依法而行。

    虽然只是数丈落差,其中凶险却远胜先前,但凡稍有迟滞,脚下失去依凭,便是万劫不复。

    燕怡洁一马当先,眼看即将登上旱欛本体,此时忽见十几条触臂一同卷来,逼得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虽然竭力闪展腾挪,形势却愈显危殆,胸中气血狂涌,周身汗如雨下。

    正在燕怡洁苦苦撑持之际,“七绝天尊”和樊飞并肩赶到,七绝天尊掌动如雷,配合樊飞的奇绝剑招,各自卯上四五条触臂。

    然而旱欛身上的触臂不计其数,三人使出浑身解数,却仍是难越雷池半步。

    激战之中险象环生,转眼间岳啸川和苏琬珺也驰援而来,后面不远则是玄阳子。

    并非玄阳子的轻功逊色一筹,而是旱欛畏惧天玄圣剑,对他的攻势尤其猛烈,必欲杀之而后快。

    饶是玄阳子天赋异禀,又有锋锐无匹的天玄圣剑助力,但面对旱欛铺天盖地的攻势,终究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蓦地只见一条触臂自玄阳子身后袭来,正好卷中他的左臂,上面密生的倒刺立刻侵入血脉。

    玄阳子钢牙紧咬,正待挥剑斩断那条触臂,无奈久战之下回气不及,行动稍迟半步,另外一条触臂飞卷而来,又将他的右臂牢牢缠住。

    玄阳子心下一凉,登时想起通相大师的悲惨死状,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磅礴巨力已然将他的双臂拉得笔直,锥心剧痛从关节处传来。

    眼看玄阳子便要步上通相大师的后尘,被旱欛生生裂成两爿,此时陡听连声暴喝,“行者”和瑞阳子刀剑齐出,奋力攻向那两条触臂。

    毅然决然的一击,尽展毕生修为,那两条触臂被刀剑劈中,吃痛之下本能的一缩。

    玄阳子骤脱束缚,双臂依旧酸麻难当,恰似在阴曹地府门前打了个来回,背后早已冷汗瀑下。

    旱欛功败垂成,岂能就此甘心,趁着玄阳子尚未缓过一口气,另外一条触臂狠砸向他胸前。

    千钧一发之刻,倏见瑞阳子猛冲上来,伴着一声震天厉喝,长剑迎着触臂轰然斩落。

    可惜方才那招豁尽全力,瑞阳子已成强弩之末,这一剑勉力施为,终究落在下乘,砰然巨震中直接被触臂砸飞,失足向旱欛下方坠落。

    玄阳子看得目眦欲裂,脱口恸呼道:“师弟!”

    “行者”更不迟疑,飞身追下同时斩钉截铁的道:“诛灭旱欛为要,救人交给贫僧!”

    玄阳子毕竟识得轻重,咬牙间握紧天玄圣剑,奋起余力向上冲去。

    满腔悲愤化作无边恨火,玄阳子激荡一身道元,天玄圣剑神芒惊天,挡路的触臂无不断裂飞散。

    燕怡洁等五人本来已经陷入苦战,此时但见无匹圣华撕裂黑霾,漫天妖木笼罩之中,陡然现出一丝曙光。

    一往无前的决心,终于换来稍纵即逝的良机,“七绝天尊”目绽神光,十成功力的乾元问心掌轰然迸发,配合天玄圣剑之威,迫得面前所有触臂四散横飞,堪堪破开一条生路。

    燕怡洁无须吩咐,银牙紧咬间腾身直冲上去,岳啸川和玄阳子相继随后跟上。

    生路阻断的一瞬,最后却是“妍儿”刚好冲过,只听“七绝天尊”疾厉的声音传来道:“不必牵挂我等,速速诛灭旱欛!”

    十人决死之行,只有四人成功登上旱欛本体,燕怡洁自知犹豫不得,极目观望间精神一振,伸手向前面一指道:“那便是旱欛的罩门,大家各自留神戒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旱欛形如章鱼,触臂大多生发在底部和侧翼,顶部则是光秃秃一片。

    顺着燕怡洁手指的方向望去,约摸百丈开外,赫然有一颗凸起的肉瘤,正好位于旱欛顶心,还在微微蠕动。

    旱欛似乎知道死劫临身,拼命挥动触臂拍打缠卷,但燕怡洁等人这时脚踏实地,又无须防备触臂从下方钻出伤人,情势较之先前大有改观,四人守望相助,飞速接近那颗肉瘤。

    百丈距离转眼即至,那颗肉瘤已经看得纤毫毕现,上面密布形状诡异的花纹和斑点,还露出一大片腐白色的脓疱。脓疱随着蠕动不断挤破,所流脓液臭不可闻,令人几欲作呕。

    燕怡洁强抑心中烦恶,一面自随身革囊中取出惊雷锥,一面喘息着道:“幸好罩门还在,否则待会儿被旱欛吸回体内,那它真的无懈可击了。”

    岳啸川等三人正在奋力抵挡不断袭来的触臂,闻言各自翟然一醒,只见那肉瘤的确在缓缓缩小,只怕不消顿饭时光,便会完全消失在旱欛体内。

    燕怡洁手握惊雷锥,一把撕去外面包裹的符纸,只见此锥长不盈尺,完全由青铜打造,形制异常古朴,上面篆刻有虫鱼迹。因为历经岁月剥蚀,字迹已然模糊,但传世神韵犹在,的确是上三代的古物。

    随着符纸封印解除,惊雷锥中的巫灵瞬间释出,原本残阳晖照的晴空,竟而彤云四合,云间阴阳相激,威能不断集聚,正是天罚之象。

    旱欛面对煌煌天威,自知性命只在顷刻,一面疯狂挥动触臂,一面拼命吸回那只肉瘤。

    眼见旱欛困兽犹斗,燕怡洁不由得面现冷笑,惊雷锥对准肉瘤顶端,嗤的一声猛扎下去。

    眼看惊雷锥便要没入肉瘤,此时赫见最不可思议的一幕,肉瘤中倏地探出一只手掌,轰然击向燕怡洁胸前!

    燕怡洁始料未及,全没半分因应,重掌临身之刻,五脏六腑同遭重击,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半空中一口怒血仰天喷出,惊雷锥也脱手掉落,燕怡洁啪的一声摔在旱欛身上,全身筋骨如遭碾压,双目一闭当场昏死。

    岳啸川见燕怡洁重伤,直是恸怒交集,连忙猛扑过去,逼退缠向她的几条触臂。

    玄阳子同样满心惊怒,但他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咬牙间正待上前拾起惊雷锥,此时却见肉瘤中冲出一条人影,率先将惊雷锥抓在手里。

    “妍儿”抢上两步,看清来人的形貌,失声惊呼道:“石万通!”

    敢情藏身肉瘤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机”石万通,只见他全身披挂金色软甲,冷目睥睨间微颔首道:“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让本座刮目相看,但今日你们势难如愿,太岁妖木必将为神教再开新章。”

    玄阳子满面戾烈,震声怒喝道:“老贼痴心妄想,将惊雷锥还来!”

    说罢但见天玄圣剑当胸突刺,玄阳子斗志弥天,誓要击杀石万通。

    石万通唇角微勾,高高举起惊雷锥,机关手臂夹紧锥体,无双巨力猛然压下。

    随即只听砰的一声,惊雷锥四散碎裂,崩解成一片铜屑!

第0242章 震惊百里

    眼见能够轰杀旱欛的惊雷锥当场崩碎,众人的牺牲也就此白费,玄阳子直是气很欲狂,剑下更增十成怒火,恨不得将石万通烧作灰烬。

    石万通显然对天玄圣剑有所忌惮,并不强撄其锋,抽身闪让同时冷笑道:“结局已经注定,今日再战无益,等到太岁妖木吸干洗心潭水,冥皇重临世间,才是真正决战之时。”

    此时惊雷锥中的巫灵消散,漫天彤云也逐渐散开,玄阳子知道已经无法诛灭旱欛,一腔恨意都倾泻在石万通身上,决不容他轻易脱身。

    然而石万通岂是易与之辈,战场经验更加远胜玄阳子,再加上旱欛的触臂作为强援,很快便完全占据上风。

    双方激战数合,玄阳子非但没法克敌制胜,连自保都变得异常艰难。

    旱欛逃脱杀劫,加紧吸回那只肉瘤,看来只须盏茶工夫,便能彻底消除这处罩门。

    正在情势急转直下之际,忽听“妍儿”尖喝道:“我有办法诛灭旱欛,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玄阳子心中一动,刷刷两剑逼退石万通,随后转身向“妍儿”冲去。

    天玄圣剑挡者披靡,“妍儿”终于觅得喘息之机,顺手自衣襟下面拽出一件物事,赫然是胡翁那只寻龙仪!

    石万通觑得分明,不由得心头巨震,脱口怒喝道:“好个悖逆丫头,今日饶你不得!”

    话音未落,这位天机魔王早已挺身冲上,此时倏见刀芒乍展,一片烈焰蒸腾,“炎杀·夜龙一炬”猛劈向他胸前。

    石万通不敢怠慢,当即双臂同出,打算夹住琢玉魔刀。

    岳啸川识得厉害,瞬间变招为“灭杀·呼龙啸天”,直取石万通的脖颈。

    石万通招已用老,只得闪身飘退,但“绝杀·亢龙有悔”已然接踵而至。

    连环三刀威猛无匹,石万通被迫得后退不迭,只见岳啸川将昏迷的燕怡洁负在背上,目中炽燃冲天恨火,直似灭世修罗临凡,连旱欛似乎都遭到震慑,竟没一根触臂敢攻向他。

    石万通脑海中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脱口惊喝道:“冥皇血脉——你是死克之星?!”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的一切,悲憾之余咬牙切齿的道:“魔孽,今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石万通好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情,兀自狂乱的道:“不可能……不可能!死克教主的命星,六年前早已彻底陨落,岳霄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苍天欺我,苍天欺我!”

    岳啸川今日目睹无数牺牲,尤其凤明瑶和燕怡洁都是他的红颜知己,满心伤恸尽皆化作无边戾气,终于致使魔元暴冲,此刻只见他怒发冲冠,更不多说半句,横刀怒斩石万通。

    杀劫临身之刻,石万通勉强镇定心神,森然厉喝道:“好!既然苍天欺我,我便亲自斩断这桩因果,神教千秋万代,绝不能毁于你手!”

    说罢但见石万通手中多出一对金刚杵,腾身上前猛攻向岳啸川。梦境中的决战延伸到现实,招来式往更见惨烈。

    两人都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对手,琢玉魔刀与金刚杵轰撞不断,圣魔交缠力撼四野,命运的转轮重新拨动,却不知将会停在何方。

    命运终究是无形之物,寻龙仪却是有形之器,“妍儿”与胡翁一样出自鬼谷门,径将全部灵力注入寻龙仪中。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剧烈颤动,天地之精激荡乾坤,空中再度彤云密布,隐约可见霹雳电闪。

    玄阳子见状精神大振,一身道元提至顶峰,天玄圣剑运转如龙,全力守护“妍儿”不被旱欛的触臂侵扰。

    终于指针骤然停住,看方向是正东震卦,边缘所篆正是一个霹雳符号。

    “妍儿”秀眉陡扬,振声清叱道:“上震下震,震惊百里——妖孽伏诛!”

    说罢但见“妍儿”高高举起寻龙仪,背面的法家镇魔古镜对准那只丑陋的肉瘤,只听镜中轰鸣不断,激得九天之上风起云涌。

    石万通早已发觉天地异象,但鏖战之中根本无暇旁顾,蓦地只见一道灿亮无比的闪电劈破天穹,正好击中“妍儿”手中的古镜。

    造化之力融合天地之精,无上灭魔神光折转而下,瞬间将那只肉瘤击穿。

    顿时一股腐木烧焦的气味弥散开来,跟着只听轰然巨鸣传入耳中,旱欛终究难逃劫数,被九天神雷一举击毁妖心,全身触臂骤然紧缩,庞然巨躯垂死挣扎,震得大地颤动不已。

    众人在旱欛身上难以立足,各自东倒西歪,尤其“妍儿”方才勉为其难,这时只觉浑身脱力,娇躯就此瘫软下去。

    玄阳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妍儿”的腰身,打眼只见岳啸川还在和石万通拼死搏杀。

    石万通一番谋划功败垂成,又见应该早已陨落的“死克之星”尚在人间,被命运愚弄的耻辱,被天意蒙蔽的颓丧,一同充斥在心头,霎时只觉脑海中天旋地转,喉间一片腥甜,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岳啸川早已恨极了石万通,岂会错过良机,圣魔之力尽贯刀锋,明王诛鬼刀悍然上手,一式“鬼泣山河”当胸怒劈而出,直取石万通的心口。

    石万通脚下踉跄,双臂全力一封。只听嗡的一声金铁交鸣,他整个身子都被磅礴刀劲撞飞,摔在旱欛身上之后反弹而起,臂甲完全崩碎,一片鲜血淋漓。

    虽然一败涂地,但求生之念未消,石万通顺势着地一撑,连滚带爬的往下方遁去。

    岳啸川双目喷火,解开缚住燕怡洁的衣带,头也不回的道:“有劳玄阳道兄照顾怡妹,今日我必杀石老贼!”

    说罢也不等玄阳子回应,岳啸川放开燕怡洁,向着石万通遁去的方向追下,誓要将他格毙。

    玄阳子眼看岳啸川的人影消失,正自犹豫不决之际,忽听身后衣袂破风,原来是樊飞和苏琬珺并肩冲上。

    苏琬珺看到燕怡洁委顿在地,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稍一查看便惶声道:“燕姑娘的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施救。”

    樊飞打眼一扫,径向玄阳子道:“敢问玄阳道兄,岳兄哪里去了?”

    玄阳子斩钉截铁的道:“你们来得正好,烦劳照顾两位姑娘,我去帮岳啸川追杀石老贼。”

    他这厢同样不由分说,直接把“妍儿”往樊飞怀里一推,随后挺剑追出。

    樊飞欲言又止,终是打横抱起“妍儿”,苏琬珺也将燕怡洁背上。两人不敢耽搁,相继跃下旱欛本体,急寻“药侠”医治伤患。

    旱欛已然生气散尽,变作一堆无知无觉的腐木,被它缠毙之人的尸身四下散落,粗略算来足有上千具之多。

    整座坤坽墓园一片狼藉,好似人间炼狱一般,万幸正道终获惨胜,死难者九泉之下当可瞑目。

    “七绝天尊”连经苦战,非但气空力尽,伤势也自不轻,强打精神收拢众人,幸存者不过三十五名,大多身上带伤。

    凤明瑶和燕怡洁伤势最重,瑞阳子也骨断筋折,一直昏迷不醒,非得将养数月不可。

    “药侠”虽然毫发无损,但今日全靠他救死扶伤,好容易稳住燕怡洁的伤情,他却累得汗出如浆,与“七绝天尊”并排瘫坐在地。

    此起彼伏的粗喘声中,只听“药侠”苦笑道:“老夫辛苦炼制的灵丹妙药,这次十停中少说去了三停,须得闭关一段时日,重新采摘药材融炼,否则‘药侠’手中无药,传扬出去难免贻笑大方。”

    “七绝天尊”微颔首道:“可以,但我仍是那句话,倘若你愿意收徒,自然无须事必躬亲。”

    “药侠”似是一滞,此时只见樊飞走上前来,抱拳为礼道:“在下和琬珺尚可一战,恳请天尊允准,让我们支援岳兄和玄阳道兄。”

第0243章 夫妻重逢

    樊飞主动请战,“七绝天尊”正自沉吟不语,便见两条人影缓步行来,各自身上服色鲜明,正是岳啸川和玄阳子。

    须臾两人来至近前,脸上都难掩怏怏之色,“七绝天尊”心中有数,当下轻咳一声道:“石老贼诡计多端,颇有保命之道,看来仍是被他逃了?”

    岳啸川并未搭腔,还是玄阳子闷声道:“石老贼熟悉地形,凭借暗窟掩护,的确已经脱出生天。”

    “七绝天尊”摇摇头道:“也罢,多行不义必自毙,日后总要让这魔头完纳劫数。”

    樊飞也劝慰道:“平安无事便好,毕竟穷寇莫追,免得生出其他变故。”

    岳啸川和玄阳子虽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此时日薄西山,夜幕即将降临,众人担心连夜赶路生出意外,于是商定在坤坽墓园中休整一晚,明日再启程离开。

    中夜时分,万籁俱寂,篝火劈啪作响,旁边一人闭目端坐,担当守卫之责,正是定世七侠中的“拳帝”。

    忽然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拳帝”睁开双眼,并未回头观瞧,只听温柔声音略带沙哑的道:“打扰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能陪我聊聊吗?”

    耳听对方开门见山,“拳帝”稍一迟疑,终是点头道:“无妨,请说。”

    来人也不忸怩,直接走到“拳帝”身旁,屈膝跪坐下来,半晌却是一言不发。

    “拳帝”倒有些沉不住气,目光扫过来人绝丽无双的面庞,低咳一声道:“江夫人有话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江柔婕秀眸一瞥,顿了顿才轻叹道:“你还要瞒我多久?”

    这话多少有些突兀,“拳帝”听罢显然一滞,迟疑间又听江柔婕幽幽的道:“别跟我说什么‘何出此言’,我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瞒我?”

    “拳帝”为之默然,江柔婕的神情愈显幽怨,垂下螓首喃喃低语道:“不肯回答是吗?好……那我什么都不问,只想你亲口告诉我,你正是我想的那个人。”

    “拳帝”暗自苦笑,缓缓摇头道:“为何认定我是他,三年孝期将满,难道你还没忘了他?”

    江柔婕秀眉一剔,紧盯着“拳帝”道:“他是我的枕边人,他的每分每寸我都无比熟悉,哪能轻易忘记?”

    “拳帝”避开目光,隐见萧索的道:“你想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他,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你身边,因为他向别人作下承诺,未来不再由自己做主。”

    江柔婕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问道:“作下承诺?那这个‘别人’……究竟是男是女?”

    “拳帝”闻言直是哭笑不得,只能解释道:“你想得太多了,他并非见异思迁之辈。”

    江柔婕脸上一红,横了“拳帝”一眼道:“谁让你说得那么没头没脑,他并非见异思迁之辈,我也不是水性杨花之徒,他尽可放心,总之我一定会等着他。”

    “拳帝”心下感动,满含诚恳的道:“他之所以选择瞒你,便是希望你能放下过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他只想看到你平安喜乐,而非因为他作茧自缚,那并不是什么‘水性杨花’,而是勇敢和豁达。”

    江柔婕一正色道:“那只是他的想法,究竟什么才是幸福,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拳帝”目光中难掩爱怜之色,江柔婕见状心生促狭,索性偏头靠在他肩上,半开玩笑的道:“如果他非要逼我‘水性杨花’,那我便认准你了,你答不答应?”

    久违的耳鬓厮磨,激起无数美好的回忆,“拳帝”心头绵软,伸手搂住江柔婕的柔肩,虽然并无只言片语,但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江柔婕美眸微阖,细声探问道:“五哥,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能起死回生?”

    “拳帝”叹口气道:“小柔你可还记得,当时咱们答应药侠的条件,他曾赐予两粒百草护心丹作为额外报酬?”

    江柔婕嗯声道:“不错,若非那两颗丹药有祛毒之功,咱们未必能冲出万蛊噬天大阵。”

    “拳帝”微颔首道:“祛毒只是一重功用,当时我毒入心脉,整个肌体形同僵死,全靠此丹才护住一点生机。”

    江柔婕翟然一醒,鼻中轻哼道:“看来药侠早有预谋,之后也是他救了你吧?你感念救命之恩,只好承诺效忠,是不是这样?”

    “拳帝”咳声道:“大致如此,但若非志同道合,我也不会甘心效忠。”

    江柔婕心下叹息,幽幽的道:“你们舍弃原本的身份,想必是为了无牵挂,或许要等到定世七侠解散,你才能回到我身边吧?”

    “拳帝”轻抚着江柔婕的秀发,由衷怜惜的道:“这些时日你独自抚养笙儿他们,的确辛苦了。”

    江柔婕抿嘴轻笑道:“其实还好,毕竟小扬那么懂事,能帮我分担不少。这次我是出来找小瑶,路上不慎被净宇教擒住,小扬他们应该都安然无恙。”

    “拳帝”若有所思的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咱们欠了小瑶的情,日后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多搜集天材地宝,帮她尽早恢复。”

    江柔婕神色一整,点头附和道:“这是自然,我一直拿小瑶当亲妹妹看待,这次又受了她的救命大恩,以后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拳帝”嗯了一声,搂紧江柔婕道:“好了,夜深人静,安心休息一会儿吧。”

    江柔婕依偎进“拳帝”的怀抱,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只觉满心安宁,很快沉沉睡去。

    天上阴云密布,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拳帝”重新添柴加火,搂住江柔婕的手臂稳如山岳,始终不曾移动半分。

    经过一夜休整,众人多少都恢复了几分精神,次日一早简单用过饭食,便即拔营起身。

    “七绝天尊”深通数术,带领众人避开地窟,顺利走出坤坽坟地界,看天色还不到晌午。

    此番虽然历尽艰难险阻,好歹最后得保残躯,尤其想到如今还陈尸坤坽墓园中的诸多同道,众人更是唏嘘不已。

    正在相顾无言之际,忽见远方尘土飞扬,其中夹着蹄声得得,似乎有大批人马疾驰而来。

    众人见状惊疑不定,所幸很快觑得分明,来人的服色有俗有道,但都是武林正义盟的同仁。

    当先两骑如飞奔行,转眼间便来到近前,其中一人正是乔讷,另一人则是武当掌门太玄道长的爱徒——虚珩。

    “七绝天尊”松了口气,带领众人上前见礼,乔讷和虚珩翻身下马,两边略作寒暄,只听乔讷难掩愧疚的道:“昨天接到师妹的飞书,虽然马不停蹄,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吧?”

    “七绝天尊”轻咳一声道:“一切自有定数,尸魔和旱欛皆已伏诛,净宇教的图谋未曾得逞。况且有药侠全力施救,燕姑娘和凤座等人并无性命之忧,乔少侠大可放心。”

    乔讷如释重负,当下慨然道:“这便好了,净宇教气数已尽,昨日奔龙岭大战一场,‘冷魂居士’琴澹泊、‘六指魔翁’阎汶企、‘虫人鬼僧’通蛊、‘三眼狼卫’鄂巨忠这些魔头纷纷授首,中州残敌被彻底歼灭,再难逞凶了。”

    众人闻言喜不自胜,此时又听虚珩和声道:“燕盟主神机妙算,大家奋勇拼杀,这场大胜堪称酣畅淋漓。之后燕盟主命我们驰援各位,如今虽然战局终了,但各位若有其他需求,我们仍是义不容辞。”

    “七绝天尊”微颔首道:“多谢,眼下墓园中有不少同道的遗体需要收埋,还有大批金银珠宝可资利用,请各位不辞辛劳,前往帮忙料理,我们感激不尽。”

第0244章 紫冥之殇

    乔讷和虚珩听“七绝天尊”出言相请,自然无不应允,正在调配人手之际,空中扑棱棱飞来一只信鸽,最后径直落在岳啸川肩上。

    岳啸川心生诧异,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只见上面寥寥数笔写道:

    “岳氏少君台启:万罪元窟一战惜败,皆因天意难违,吾自知命不久矣,特邀阁下往东方滴翠峰一晤,临别数语聊作馈赠,少君切勿失约,鄙夫石某敬上。”

    岳啸川看罢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道:“石万通约我见面,不知有何目的?”

    乔讷一正色道:“石老贼一向诡计多端,这多半是他的陷阱,至于什么‘命不久矣’,更加不可相信,岳兄弟无须理会。”

    岳啸川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石万通若是布计,绝不会如此直白,我索性前去会他一会,看他有何话说。”

    乔讷似是一滞,“七绝天尊”则清咳一声道:“岳少侠好胆识,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等随你同去,即便当真出了意外,也能有个照应。”

    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多谢天尊,好意心领,我独自前去即可,不必再劳动诸位大驾。”

    “七绝天尊”见岳啸川意态坚决,倒也不好勉强,此时只听樊飞朗声道:“劳师动众的确没有必要,便由我和琬珺陪岳兄去吧,正所谓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岳兄切莫推辞。”

    岳啸川正自踟蹰,苏琬珺也柔声道:“岳少侠若有什么顾虑,我们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否则还是同去更加妥当,你觉得呢?”

    岳啸川心下绵软,终是点头道:“好吧,同去便是。”

    樊飞和苏琬珺相顾莞尔,三人就此别过“七绝天尊”等人,前往东方十里之外的滴翠峰。

    滴翠峰山势平缓,山间草木丛生,昨夜经历雨露滋润,更显得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岳啸川等三人一路登上峰顶,途中并未遇到任何拦阻,打眼只见前面立着一棵合抱粗的古松,松下两条人影一站一坐。

    背靠古松端坐之人,正是“天机”石万通,此时他神色安详,全无半分暗戾之气。

    旁边亭亭玉立的是一位紫衣少女,乌黑的秀发衬着白皙的脸颊,容颜堪称秀美无伦,赫然是“紫冥”鲜于曼。

    岳啸川万没料到鲜于曼也在场,霎那间心潮翻涌,几乎不克自制。

    鲜于曼容色憔悴,见到岳啸川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半句,还是石万通和声道:“少君不曾失约,本座十分欣慰,此次断无阴谋算计,你们大可放心。”

    岳啸川镇定心神,面皮紧绷的道:“你邀我前来,到底想说什么?”

    石万通看了看樊飞和苏琬珺,意味深长的道:“本座想说什么,少君应该心中有数,只是你与他们两人同来,难道不怕秘密泄露?”

    岳啸川暗自一叹,当下凛然正声道:“我自有觉悟,你尽管说吧。”

    石万通缓缓点头道:“看来少君与他们两人交情匪浅,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

    岳啸川为之默然,樊飞心中一动,低眉沉吟着道:“少君……这称呼别有内涵,难道……”

    石万通微笑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呵……本座也是昨日才窥破真相,‘刀魔’岳啸川,竟是教主之子。”

    虽然隐约有所猜测,但耳听石万通亲口说出答案,樊飞仍是心头巨震。

    苏琬珺更加始料未及,掩口轻呼道:“什么?!你说岳少侠竟是——叶行歌之子?!”

    石万通淡淡的道:“不错,‘啸川’不过是化名,少君的真名唤作‘霄霆’。他与教主命格相冲,自打降生以来便死克教主,教主这一生经历的苦难波折,多数都是拜少君所赐,直至今日依旧如此。”

    樊飞和苏琬珺骤闻秘辛,兀自有些难以置信,一齐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岳啸川。

    岳啸川神色清冷,抱起臂膀道:“所以这正是我的宿命,叶行歌终将被我所杀,谁都无法阻止。”

    石万通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少君是饱读诗书之辈,当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弑父之罪天理难容,你当真打算一意孤行?”

    岳啸川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大道理,原来只是这些仁义道德的陈词滥调,当年叶行歌屠灭忠武镇岳氏一门,之后又派人半路截杀,非置我于死地不可,若非燕前辈仗义相救,我早已跟随母亲魂坠黄泉。”

    “这等禽兽不如之徒,有何资格觍为人父,我杀他正是替天行道,也告慰母亲和全家老幼的在天之灵。”

    石万通耐心听岳啸川说完,这才轻叹道:“少君错了,这一切教主毫不知情,都是本座所为。”

    岳啸川登时一滞,接着又听石万通道:“除去岳夫人之死属于意外,少君方才的其他责难,本座的确无法辩驳,为了让教主摆脱死克,本座可称义无反顾。”

    岳啸川听石万通言之凿凿,一时之间难辨真伪,转念间皱起眉头道:“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后续我自己会查证,你可还有其他话说?”

    石万通面色坦然的道:“昨日坤坽坟大战一场,本座重伤在少君手下,进而引动宿疾,此时已然病入膏肓。少君若想为岳夫人报仇雪恨,本座保证决不反抗,任你取走项上人头。”

    岳啸川心下了然,鼻中轻哂道:“想以将死之命为叶行歌顶罪,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今日我不会动手杀你,但凭苍天定你生死。”

    石万通叹了口气,抬头仰望万里晴空,满心怅惘间喃喃自语道:“天机难窥,天威难测,天意难违,我自忖已经鞠躬尽瘁,倘若来世还有缘法,再为教主效犬马之劳。”

    最终一语说罢,只见石万通双目暝合,缓缓垂下头去,就此溘然长逝。

    岳啸川眼见魔王陨落,却并无报仇雪恨的快意,心中反而觉得沉甸甸的。

    鲜于曼珠泪盈睫,凄迷的目光望向岳啸川,语声喑哑的道:“即便有亲情羁绊,即便我再如何求你,你还是非杀义父不可吗?”

    岳啸川虽然难免愧疚,但还是硬起心肠道:“不错,杀死叶行歌是我的天命,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我只能愧对你,我也不敢求你谅解,只盼你能置身事外。”

    鲜于曼终于泪湿双颊,低眉哀声道:“义父对我恩遇有加,如今神教形势倾颓,倘若我置身事外,无异于背叛他。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父子相残,所以你能否答应我,如果有机会,至少放过他一次?”

    岳啸川闻言一怔,正自踟蹰之际,倏见鲜于曼自袖中取出一柄短剑,尖锋抵住自己的胸口。

    岳啸川心头巨震,脱口惊呼道:“鲜于少主不可!你这是何意?”

    鲜于曼面现凄苦之色,颤声回答道:“我夹在你和义父之间,两年多来没有一日不担惊受怕,这是我的劫数。但今天到我解脱的时候了,我要用自己的性命跟你交换,如果有机会,请放过义父一次。”

    岳啸川背后冷汗直流,斩钉截铁的道:“我不答应!你千万别做傻事!”

    鲜于曼却已经下定决心,随着美眸一闭,短剑毫不犹豫的扎进胸膛,直接穿透心脏!

    岳啸川瞬间目眦欲裂,无限悲恸的呼叫声中,三步并作两步疾冲上前,一把抱住鲜于曼软倒的娇躯。

    鲜于曼心脉断绝,已然回天乏术,握着短剑的手脱力松开,当场香消玉殒。

    岳啸川这才猛然发觉,对鲜于曼的怜爱早已深镌心田,然而为时已晚,佳人一缕芳魂飘荡幽冥,这一世注定有缘无分。

    恸到极处,椎心泣血,樊飞和苏琬珺也满心恻然,唯憾造化弄人,徒留刻骨情殇。

第0245章 行天净宇

    春寒料峭,四野山间尽覆白雪,格外透出一片冷意。

    寒风挟裹着无穷肃杀,送来阵阵铿锵交鸣之声,以及淡淡的血腥气味。

    峰顶凉亭之中,现出一条超凡拔卓的身影,一袭白衣胜雪,乌发绾结顶髻,不仅气质洒脱,更显露出一派浑然天成的威仪,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白衣人临风负手而立,神情沉静如水,深邃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远方的山峦。

    山峦的另一边,一场最终死决正在上演,生命在进行着最原始的角逐。

    “数载之功,毕于一役,武林自今日起,应该恢复清平了吧?”

    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语气中颇见感慨,白衣人听罢微微一笑道:“可惜薛兄身负重伤,只能陪罪者在此地赏雪,实在有些遗憾。”

    身后之人叹口气道:“薛某已经豁尽全力,自问并无遗憾,反倒是燕兄你,此刻居然还有兴致赏雪,薛某着实颇觉遗憾。”

    白衣人转过身来,看向面前之人,只见他大约年过知命,身材异常魁伟,脸色略显憔悴,却仍然展现出过人的勇武气质。

    对方同样直视着白衣人,见到他神色一片悠然,终是苦笑道:“燕行天终究是燕行天,再怎样也不会变成薛继业,你有你的做法,我的确不该勉强你。”

    白衣人正是一手创立武林正义盟的燕行天,闻言和声道:“薛兄已经为武林付出太多,此刻理当安心休养。”

    薛继业一正色道:“此言差矣,祸首尚未伏法,薛某岂能安心?”

    燕行天摇头一笑道:“薛继业终究是薛继业,再怎样也不会变成燕行天,你也有你的做法,此刻却只能勉强自己。”

    薛继业为之哑然,接着又听燕行天道:“尽人事、听天命,罪者所为仅止于此,还请薛兄见谅。”

    薛继业无奈一叹,燕行天也不再多言,场中重归静谧,只余洁白雪花还在漫舞飘洒。

    忽然之间,峰下现出一条人影,向着峰顶疾速驰来。看年龄大概在二十四五,眉宇间英气逼人,背负一口长剑,左边衣袖不时随风飘荡,只存一条右臂,原来是燕行天座下首徒乔讷。

    来到凉亭前面丈许之处,乔讷顿住身形,屈身拜伏在地,毕恭毕敬的道:“徒儿参见师父,拜见薛盟主。”

    燕行天微颔首道:“起来吧,吾徒临阵退回,可是擎天宫之战出现意外?”

    乔讷听命站起,依旧恭声道:“师父无须忧心,净宇教此番大败亏输,‘杀人魔王’秦傲天、‘血狮’匡禺庆、‘花间浪子’谢青衣等人都被生擒活捉,大家已经顺利攻克擎天宫。”

    虽然尽力用低沉的语调来压抑情绪,但乔讷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薛继业听罢如释重负,燕行天则诧异的道:“秦傲天败得如此之快,莫非事情有变?”

    乔讷略一迟疑,终是涩声道:“师父料事如神,本来两仪四相阵已经将秦傲天困住,但后来不知发生何事,玄阳子忽然弃守阵位,不顾一切的发起猛攻,虽然在苑掌门和雪玉城主掩护之下生擒魔王,但最终……”

    薛继业见乔讷欲言又止,不由得心头一紧,脱口沉声道:“燕兄布下困阵,正是为了防备秦傲天困兽犹斗,可既然阵势瓦解,想必有所伤亡了?”

    乔讷点点头道:“前辈猜得没错,秦傲天的确凶悍非常,最后使出玉石俱焚之招,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壮烈捐躯,玄阳子也中了一记凝血阴掌。”

    薛继业听罢双眉紧锁,燕行天也面色严峻,缓缓摇头道:“罢了,此事后续再议,除去秦傲天等人,可知叶行歌的下落?”

    乔讷点立刻回答道:“薛二侠临阵倒戈,叶行歌当场重创,但他的武功实在太高,突破雪沃山庄和丐帮的合围夺路而逃,薛二侠已经带人追去。”

    燕行天眼中精芒一闪,紧跟着道:“叶行歌往何处逃了?”

    乔讷沉吟着道:“看方向是昆仑山北麓的叩关峡,徒儿的轻功远不及薛二侠他们,没法协助追敌,只能先来向师父禀报。”

    燕行天舒了口气,语声温和的道:“如此便好,既然退了下来,便在此地略作休整吧。”

    乔讷面现踟蹰,低头闷声道:“多谢师父关怀,但净宇教的余孽尚未除尽,徒儿不能坐视。”

    燕行天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哦?既然不能‘坐视’,那可否‘立视’呢?”

    乔讷忙心里打了个突,赶忙跪下施礼道:“徒儿该死,师父切莫多心,徒儿绝无含沙射影之意。”

    燕行天淡淡的道:“何必口是心非,为师如果连这点都听不出来,也没脸再误人子弟了。”

    乔讷大为窘迫,偷眼看向薛继业,只听他干咳一声道:“好了讷儿,燕兄不过是玩笑,你先回去吧。”

    乔讷点了点头,满怀忐忑的看向燕行天,燕行天轻轻一叹,终是挥了挥手。

    乔讷如蒙大赦,又向两人深施一礼,这才转身往峰下而去。

    燕行天看着乔讷的背影,淡淡一笑道:“罪者教出来的徒弟,倒与薛兄一般脾性,看来这翁婿之谊,的确强过师徒之情。”

    薛继业无心搭茬,难掩忧虑的道:“叶行歌武功之高,堪称举世罕见,舍弟想来非他之敌。燕兄若再坐视,恐怕真要纵虎归山,最后追悔莫及。”

    燕行天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通过叩关峡便是玉皇丘,越过玉皇丘便是西母峰,翻过西母峰便是九方原,莫非叶行歌有意投往西域汗国?”

    薛继业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眉峰一轩道:“恐怕不是投往西域汗国,而是投靠红城余孽去了吧?听说‘碧眼神枭’宫无忌不也正好漏网了吗?”

    燕行天似是恍然一悟,拊掌轻笑道:“是了,罪者为何没想到这一层,薛兄当真思虑缜密。”

    薛继业察言观色,试探着道:“燕兄如此镇定自若,恐怕是早已料到叶行歌的退路,预先排下伏兵了吧?”

    燕行天莞尔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薛继业心中有数,盯着燕行天道:“除了六大盟主,还能令你如此信任的,莫非是定世中人?”

    燕行天笑而不答,眼神莫测高深,这一局,自有成竹在胸。

    昆仑山北麓有座玉皇丘,原本叫做玉笔丘,笔丘谐音即是比丘,梵语中正是出家修行的和尚之意。

    千余年前天师道高人无量祖师创立昆仑派,遍查周遭山峦地势,发觉此地与玄门不合,遂更名玉皇丘。

    然而今日的玉皇丘,又成了比丘众的天下,蓦地只见树丛中伸出一颗大号光头,上面九点香疤大如铜钱,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也只是一亮而已,那光头很快便缩了回去,接着只听阵阵咆哮传来道:“姓叶的你个狗杂种,再不赶紧滚过来,以后被洒家捉住,一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敲了你的骨头,吃了你的心!”

    这和尚身着褐色袈裟,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貌似十分威猛。

    而正在高壮和尚身旁,还蜷着两个与他一般装束的和尚。

    一个面色蜡黄、望之若病,摆出一副睡梦罗汉般懒洋洋的姿态。

    另一个面色白净、身量精瘦,形似怒目金刚,正狠狠盯着狂骂不止的高壮和尚。

    高壮和尚骂了许久,精瘦和尚终于忍无可忍的道:“死胖子快闭嘴吧,三百斤分量有两百斤长在嘴上,真要碰上叶行歌,我看你只会跪地求饶。”

    高壮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唇相讥道:“啊呸,姓叶的算什么东西,洒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像你铁猴子,一百斤分量有九十斤长在腿上,见了他保准跑得比兔子都快。”

第0246章 少林三僧

    精瘦和尚似乎肚量不足,听到高壮和尚说得阴损,立刻气得脸红气喘,二话不说一脚向他的肚子踹去。

    高壮和尚不甘示弱,冷哼声中挥起蒲扇大小的巴掌,狠狠抽向精瘦和尚的脸颊。

    霎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高壮和尚纹丝没动,精瘦和尚却是倒飞出去,脸上还印了一座清晰的五指山。

    高壮和尚嘿嘿一笑,志得意满的道:“我说铁猴子,打架靠的是分量,你这小身板根本不够看。”

    精瘦和尚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死胖子欺人太甚,本公子跟你拼了!”

    说罢但见他从腰间拽出一条银链,银链两端结着钢爪,看来是件奇门兵刃。

    高壮和尚眉毛一挑,嗖的一声蹦起来,自背后摘下一口厚背九环刀。

    端看这把刀的分量,少说也在四五十斤,两人大眼瞪小眼,便要来一场恶斗。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那位黄脸和尚慢吞吞的道:“停,住手,收家伙,坐下来跟我念:老金,猛虎下山;老铁,风摆扬柳;老金,开天辟地;老铁,举火燎天;老金,黑虎掏心;老铁,如封似闭……”

    黄脸和尚眯缝着眼,好像没睡醒的模样,不停的报出一个个招式名称,高壮和尚和精瘦和尚都恶狠狠的盯着他,同声怒吼道:“死黄脸奸闭嘴!”

    敢情这三位仁兄都是江洋大盗出身,贵姓分别为金、佟、铁,至于名字则不可考了。

    十年前三人突然造访少林寺,执意要求出家修行,但又说明只出家三十年,三十年期满便要还俗。

    少林寺住持通明大师本来不愿接纳,但禁不住三人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只好将他们都收作弟子,但要为三人取定法名之时,却又出了一件趣事。

    三人都说自己已经取好法名,金某人法号天灾,佟某人法号天难,铁某人法号天祸,通明大师虽嫌不雅,但见他们竭力坚持,只好听任他们自由。

    三人久居绿林,性情十分蛮横,入寺之后也并不诚心修行,通明大师为免他们挟技自恃,便只传授一些入门弟子的粗浅功夫。

    不料三人穷极无聊,日积月累卖力苦练,竟在这些粗浅功夫上练出了门道。

    金某人精于沉猛刚劲的罗汉拳,佟某人精于灵活机变的菩提腿,铁某人则精于以巧制胜的韦驮掌。

    三人仗着这点“绝技”,大肆欺压后辈小僧,久而久之竟成了寺中的霸王,着实让通明大师头痛不已。

    七年前净宇教扫荡江湖,少林寺也遭到波及,三人责无旁贷,加入对抗魔祸的行列。

    江湖同道听到三人的法名,大多忍俊不禁,通明大师也颇觉尴尬,于是为他们取了金罗汉、铜菩提和铁韦驮的诨号。

    自此三人便不再用法名行走江湖,数年来虽然因为艺业不精,并未立下奇功,却也福运亨通,个个毫发无伤,算得上三位“奇人”,这金罗汉、铜菩提和铁韦驮的诨号也越叫越响了。

    闲言表过,书归正传,只见黄脸和尚铜菩提挪了挪身子,不以为然的道:“你们两个烦不烦呀,每次开打都是那几招,佛爷我都看烦了,与其白白浪费时间,不如用嘴说来得干脆。”

    金罗汉和铁韦驮各自哼了一声,金罗汉一边收刀,一边向铁韦驮作势道:“要不是顾念兄弟情义,洒家早一刀劈了你铁猴子,管保让你跑不了。”

    铁韦驮慢慢将链爪围回腰间,同时冷笑道:“省省吧死胖子,本公子要是拿出压箱底的绝技,你充其量是一只活靶子,打完管保让你变成筛子。”

    金罗汉呸声道:“压箱底的绝技?你以为模仿人家用的兵器,人家便会注意你了?洒家劝你还是用那根金箍棒吧,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铁韦驮窘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杀千刀的死胖子,还敢故意戳本公子的痛处,本公子根本懒得揭你,当初要不是你胡乱答应赌约,咱们三个怎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金罗汉立刻噎住,顿了顿才嘟囔着道:“反正不过是当三十年秃驴嘛,三十年一过,你铁老弟不照样是一条好汉?”

    他这态度倒真是好了不少,至少“铁猴子”升级成“铁老弟”了。

    铁韦驮依旧忿忿不平的道:“三十年!你知不知道三十年能品尝多少美味佳肴,享受多少绝色佳人,打败多少绝世高手,做下多少丰功伟绩……”

    听到铁韦陀滔滔不绝的抱怨起来,这次可轮到金罗汉忍无可忍了,瞪起牛眼讥讽道:“铁猴子你有完没完,佳肴什么的先不说,只说绝色佳人,难道你真巴望着娶苏大美女做老婆?”

    铁韦驮又被戳到痛处,气得跳脚不已,铜菩提赶紧劝解道:“算了老铁,还是以大事为重,咱们三个现在镇守要道,承担围捕叶行歌的重责,连樊飞都说武林的未来全要仰仗咱们。”

    “这样的关键时刻,咱们应该保存实力,千万不能自毁长城,等到大事了结,再处理小事也不迟嘛。”

    金罗汉自知失言,赶忙附和道:“没错,这样坐镇后方、全权负责的大任,咱们千万不能马虎。”

    “现在武林中只有樊飞那小子慧眼识珠,知道咱们是当武林皇帝的料,所以才把这副重担交给咱们。将来咱们作了武林皇帝,别人先不管,樊飞可得分个文丞武相之类的职位给他。”

    铁韦驮显然对樊飞并不感冒,脸上露出一片鄙夷之色,铜菩提见状安慰道:“好啦老铁,人家的终究是人家的,等咱们捉了叶行歌,再从老秃驴那里敲点银子,马上带你去乔家庄找芙蓉大姐泄泄火。”

    铁韦驮听到这话,更是一个白眼翻上天去——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们这两头蠢驴木马,哪能体会到本公子心里的苦啊。

    昆仑山北麓的叩关峡,本来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此刻却是血迹斑斑,不时还能发现几具倒卧的尸体。

    紧张的追逐仍在继续,追逐的一方人数越来越少,被追逐的一方则脚步越来越慢。

    拼死搏杀,既不是追逐者的目的,也不是被追逐者的愿望,却是双方都无法逃避的结果。

    被追逐的魔王奋起余力,强横的攻势之下,又是一片残酷的血雾和生命的流逝,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无人退缩。

    关口之前,雪地之上,一口长剑笔直挺矗。

    剑柄雕成一条蟠龙形状,剑首龙尾,剑铗龙身,剑格龙爪,剑簧龙首卡在剑鞘之中,整条蟠龙森严威重、霸气天成、雕凿精细、栩栩如生。

    长剑之侧,寒风之中,一名剑客卓然肃立。一身青袍随风飘荡,年轻的脸庞如玉石般精致,表情虽然沉静平和,眼神中却隐约透出一片悲悯之色。

    魔王腾身逼近之际,剑客的手也随之而动,深蓝色的光芒闪过,魔王终于停下前进的脚步。

    烜赫一时的净宇教主,如今落魄的末日枭雄,虽然年逾不惑,但仍然丰神如玉,染血的衣袍更衬出一抹霸戾。

    叶行歌右手执一口长剑,左手臂弯里揽着一名女童,那女童不过四五岁光景,生得极为娇美可人,光洁娇嫩的颈子上还挂着一只白玉制的长命锁。

    魔王与剑客相对而立,仅剩的两名追逐者也包围上来。

    年长者是长白雪沃山庄的二庄主,江湖人称“天罡剑客”的薛继祥,但见他身形魁梧、面相粗犷,着一身玄色劲装,手执成名佩剑,正紧盯着叶行歌的背影。

    年少者是丐帮帮主管千里的独子,号称“毒龙丐”的管鸣邛,一身乞丐装扮掩不住眉宇间的傲气,手握一支绿竹杖,背负一口单刀,鼻中兀自还在喘着粗气。

第0247章 一剑伏魔

    身陷包围之中,只听叶行歌冷厉的声音道:“非凡神龙实力不差,但想阻挡本座,恐怕还略略不足。本座一向惜才,只要你肯弃暗投明,本座便饶你不死。”

    樊飞尚未回答,管鸣邛已经抢先呵斥道:“好狂妄的叶行歌!你眼下不过是强弩之末,居然还敢在这儿虚张声势!樊飞略略不足,那再加上我和薛二侠呢?”

    叶行歌并未回头观瞧,反而极尽轻蔑的道:“丐帮的小狗,凭你那点能为,还不配跟我面前的人联手,如果他不曾出现,你早已是一具伏尸了。”

    管鸣邛险些气晕,竹杖一摆便要作势扑上,此时只听旁边的薛继祥沉声道:“少帮主不可上当,叶行歌显然是在挑拨离间,欲图各个击破罢了。”

    管鸣邛翟然一醒,只能强压怒气,叶行歌则扬眉冷哂道:“一招之间,本座必取尔等一人之命,自求多福吧!”

    话音方落,但见魔王振剑暴起,眩目的光华撒出剑影重重,飘渺间竟不知剑锋指向何处。

    与此同时,樊飞也展臂出剑,蓝色的剑光划过一片虚无,径直穿透剑影,突袭魔王心口。

    电光石火之间,但闻一声铿锵锐鸣、一声划刺闷响、一声稚嫩尖叫。

    一招既过,结局已见分晓,龙渊神剑被震开两丈之外,孤零零的插在雪地上,鲜血自樊飞右肩涌出,瞬间便染红了半幅衣衫。

    薛继祥神情冷肃,身形似乎并未动过,剑锋上却赫然出现一片新鲜的血迹。

    管鸣邛暴退至丈许开外,脸上虽然还残留着骇异之色,身体却像是毫发无伤。

    叶行歌长剑在手,心口缓缓渗出殷红的鲜血,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

    “净宇教主实力不差,但想取樊某的性命,恐怕还略略不足。樊某一向惜命,只要你肯束手就擒,樊某便不再拼死为难。”

    无比清朗的声音,透着潇洒和自信,以牙还牙的话语,正是胜负最好的证明。

    叶行歌忽然松手弃剑,伸指疾点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心口渗血也暂时停止。

    那女童颤抖着伸出小手,显然想为叶行歌盖住伤口,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阻止了。

    那女童脸上流下两行清泪,着实惹人怜惜,柔怯的目光投向樊飞,其中尽是乞求之意。

    樊飞微微一滞,但马上恢复如常,径向薛继祥抱拳为礼道:“多蒙前辈配合,在下幸不辱命。”

    薛继祥连忙还礼道:“惭愧,方才误伤少侠,请少侠莫怪。”

    樊飞洒然一笑道:“在下岂敢怪罪,前辈这一剑恰到好处,是在下修为不足,这才不慎受伤。”

    管鸣邛听得如坠云雾,先前他全力躲闪叶行歌的攻势,根本未曾看清具体经过,此时只听叶行歌冷笑道:“好剑法……好胆识,燕行天布下这一剑等我,倒真是煞费苦心——唔……”

    说话间叶行歌终于再也撑持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心口处的鲜血加速涌出,骇得那女童几乎哭成泪人,兀自挣扎着想帮他,却依旧被他阻止。

    管鸣邛见状咂了咂嘴,酸溜溜的道:“樊老弟真是好手段,平日虽然深藏不露,一出手便力擒净宇魔王,这等丰功伟绩,必定能够名垂青史了。”

    樊飞淡淡一笑道:“少帮主过誉了,魔王并非被在下所伤,而是伤在他自己手里,在下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管鸣邛不明就里,疑惑间又听叶行歌喘息着道:“好……好计策,一个甘冒奇险,力敌本座攻势,一个疾如鬼魅,奇袭本座软肋,当真配合得天衣无缝。”

    “哼……苑昆仑的穿云破石,通法的拈花指,太玄的荡魔一气,这伤势终究没能撑过去……”

    管鸣邛总算有点听明白了,看来叶行歌方才那一剑是直取樊飞,樊飞却并未躲闪,反而勉为其难,当场以硬碰硬,迫得叶行歌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正在极招对撼之际,薛继祥猛然刺出汇聚毕生修为的雷霆一剑,叶行歌本想先杀樊飞,再应对薛继祥的攻势,不料樊飞这一剑之强之险,竟远超他的预料,而薛继祥这一剑之快之猛,更令他大骇于心。

    错算之下死劫临身,叶行歌只能一面挡开樊飞的攻势,一面闪过薛继祥的剑招,瞬间过度调动真气,导致他内息失控,一直隐忍的旧伤完全爆发。

    如此一来叶行歌心脉重创,稍一动作便难逃锥心之痛,但正因为樊飞的极险和薛继祥的极速,天罡神剑终究还是误伤了樊飞,他的右臂此刻已经抬不起来了。

    管鸣邛想通原委,登时心中大定,扬眉冷哼道:“叶大教主,如今胜负已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管某担保不伤你的性命。”

    叶行歌怒形于色,狠盯着管鸣邛道:“无耻废材,不配跟本座说话!”

    管鸣邛不怒反笑,意态悠闲的道:“骂吧骂吧,管某生来大度,懒得跟你计较。只是你现在心脉毁伤,连真气都动不得,活脱脱废材一名,居然还有脸奚落管某,这才真叫无耻吧?”

    叶行歌虎落平阳,心中的屈辱无以言表,那女童则泪眼婆娑,举起罗袖擦擦眼泪,对着薛继祥呜咽道:“薛伯伯,你告诉倩儿,爹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追杀爹爹,追杀倩儿?”

    萧瑟寒风吹拂,娇嫩的童音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传入薛继祥耳中,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管鸣邛冷眼旁观,不咸不淡的道:“是呀,叶大教主对薛家真不是一般的好,薛三爷一家杀剩一个闺女,薛五爷一家杀剩一个儿子,连薛老大最宝贝的闺女,也嫁给秦副教主做了十四夫人。”

    “啧……看来人家叶大教主都思谋好了,薛家四位爷没一个绝了后,薛二侠要再跟叶大教主身边混个几年,他说不定还能把怀里这闺女嫁给您家薛三少呢。”

    管鸣邛向来以人损嘴刁闻名,刚刚又憋了一口闷气,这时精神一松,挑拨的话说得要多顺溜有多顺溜。

    薛继祥听罢直是悲愤交集,手中天罡神剑霍地扬起,剑锋直指向叶行歌的头颅。

    那女童“倩儿”吃这一吓,脸上凄楚畏惧之色更甚,哪还敢多说半个字?

    薛继祥强压怒火,却仍是咬牙切齿的道:“樊少侠,燕先生传给咱们这一剑之时,有否说过必须活擒叶贼?”

    樊飞看了看叶行歌父女二人,摇头轻叹道:“前辈请暂息雷霆,叶行歌罪大恶极,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所以在下认为,还是将他擒回公审,给天下群雄一个交待,如此更为妥当。”

    薛继祥怒目依旧,冷冷接口道:“所以燕先生并未要求活擒了?”

    樊飞为之默然,管鸣邛则皱起眉头道:“薛二侠,容晚辈说几句如何?”

    薛继祥似是一怔,顿了顿才讷讷的道:“少帮主但说无妨。”

    管鸣邛讪笑道:“那晚辈直言了,叶行歌可是净宇教的头号人物,杀了他堪称天功一件。薛二侠要报仇,晚辈绝不拦着,但正所谓见者有份,您不能把晚辈和樊老弟都视若无物吧?”

    薛继祥闻言一愣,心中颇觉不快,自己本来一心报仇,倒成了旁人眼中的争功之辈,无奈之下咳声道:“那依少帮主之意,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管鸣邛看着好似待宰羔羊的叶行歌,嘿嘿干笑道:“依晚辈的意思,咱们三人应该一起刺死叶行歌,至于这小妖女,便留给薛二侠炮制,不知您意下如何?”

    叶行歌气得须发皆张,却偏偏无可奈何,薛继祥一时之间难以决断,径向樊飞投去询问的目光。

    樊飞面色淡然,抱拳为礼道:“在下责任已了,此间但凭前辈处置,咱们后会有期。”

第0248章 枭雄末路

    轻描淡写的一语说罢,樊飞转身大步行去,伸手抓起插在雪地上的龙渊神剑,很快便消失在薛继祥和管鸣邛的视线之外。

    管鸣邛十分意外,挠着头讪讪的道:“樊老弟还真是个怪脾气,咳……薛二侠明鉴,不是晚辈想跟您争名头。”

    “可咱们两家都是武林大豪,今天又一起来追叶行歌,结果您一人击毙魔头,晚辈在旁边干看着,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薛继祥尚未回答,叶行歌已经忍不住冷笑道:“好个恬不知耻的虚伪小人,咳……管老头勉强也算个人物,却养出这等……咳……无耻小人……”

    看到叶行歌面色苍白,因为心脉重伤而连咳不止,管鸣邛不禁哂然道:“我说叶大教主,你还是消停点吧,别我们还没动手,你自己先咳死了。”

    说罢眼珠一转,管鸣邛又向薛继祥道:“不然这样吧薛二侠,叶行歌还是交给您来杀,不过别人要是问起的话,还请您给丐帮脸上多贴贴金啊。”

    薛继祥绷着脸道:“薛某心中有数,请少帮主放心。”

    管鸣邛打个哈哈,薛继祥不再理会他,径自向前跨出一步,霎那间杀气逼人。

    叶行歌脸上殊无惧色,“倩儿”却是满心凄惶,柔弱的小身子缩在叶行歌怀里,依旧躲不过寒风吹拂,兀自还在微微颤抖。

    薛继祥看看“倩儿”,目光中闪过一丝温情,接着轻轻一叹道:“叶行歌,你多行不义,致使祸及妻女,到底悔也不悔?”

    叶行歌深吸一口气,语带愤慨的道:“薛继祥,薛氏一门四宗,如今毫发无伤的有几个?我对你一片赤诚,你居然临阵倒戈,如今还敢质问我?”

    薛继祥暗自一滞,这时只听“倩儿”抽泣着道:“薛伯伯,爹爹告诉过倩儿,说他当初行走江湖的时候,跟您可是生死之交,还跟你学过功夫。”

    “爹爹还说过,凤儿姐姐跟倩儿将来也是好姐妹,要倩儿多多敬爱她。他还说倩儿要是个男孩儿该多好,将来跟您做对亲家,永远都是好兄弟。”

    童言稚语,虽然断断续续,也没什么条理,但字字发自肺腑,薛继祥听得心头剧颤,脸上露出恍惚之色。

    管鸣邛见薛继祥神情松动,心里顿时一阵紧张,转念间厉喝道:“多嘴多舌的臭丫头!找死!”

    说罢但见管鸣邛手中的竹杖一挥,一条青影向着“倩儿”身上飞射过去,错眼一瞬觑得分明,那赫然是一条剧毒的竹叶青!

    眼看“倩儿”即将身遭蛇吻,此时倏见薛继祥肩膊微动,飒然剑光到处,青影瞬间一分为二,啪的一声跌落在雪地上。

    这下管鸣邛脸上可挂不住了,咬牙间皮笑肉不笑的道:“薛二侠,人言可畏啊。”

    薛继祥微一颔首,凛然正声道:“叶行歌,你我之间素有情谊不假,但你我之间同样仇深似海!我大嫂母子四人,我三弟继强一家三口,我五弟继光夫妇,他们无一例外,都毁在你和你的帮凶手下。”

    “长白薛氏自关外迁至中原,自中原迁至江南,又自江南迁至蜀中,你竟还要赶尽杀绝,最后逼得我大哥委曲求全,把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你手下那头禽兽。”

    “哼!好个结义兄弟,好个亦师亦友,我只恨当初瞎了眼,居然与豺狼之辈结交,居然糊涂到为虎作伥!倘若早知你是这般枭獍心肠,我早已一剑杀了你!”

    薛继祥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溢悲愤之色,叶行歌耐心听他说完,这才沉着脸道:“你顾念兄弟情义,我也顾念兄弟情义,至少我不曾愧对你,你承不承认?”

    薛继祥双目喷火,斩钉截铁的道:“够了!你伤害大哥他们,比伤害我更加可恨,这等‘兄弟情义’,我宁愿从来没有!”

    叶行歌的目光黯淡下去,擦了擦“倩儿”脸上的眼泪,语声沙哑的道:“很好,既然说出这种话,你我就此恩断义绝。倩儿颈上的长命锁是你送给她的,今天便由你收回,权当是她留给你的纪念吧。”

    薛继祥眉峰一轩,愈显冷厉的道:“叶行歌,你的确从未伤害我的妻子儿女,我并非天性凉薄之辈,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不过你听好了,私交只是私交,你在这儿惺惺作态,想利用倩儿让我心软,让我因为怜惜她而放过你,这根本是打错了算盘。旁人不知道你的路数,可我对你了如指掌,你何必在我面前唱这一出?”

    叶行歌似是一滞,讷讷间又听薛继祥道:“倩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虽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她却更接近小铃子的性情,丝毫没有沾染你身上的恶浊之气。”

    “你视倩儿为掌上明珠,我又何尝忍心对她下手?倘若你当真为她着想,便该诚心忏悔罪过,而不是拿她来博取同情,妄图让我投鼠忌器,乃至纵放于你。”

    叶行歌为之默然,“倩儿”则听得泪眼迷蒙,神色凄楚无比。

    薛继祥满怀怜惜,转念间径向管鸣邛道:“少帮主请了,叶行歌交给你来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知你意下如何?”

    管鸣邛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道:“啊?前辈要把这份天大的功劳送给晚辈?这个……晚辈徳薄能浅、难当大位,不是……难以承受啊。”

    敢情这位仁兄兴奋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薛继祥暗暗皱眉,毫不犹豫的道:“薛某正是此意,不过薛某也有一个条件,便是倩儿日后之事,得请少帮主多多通融。”

    管鸣邛心下雪亮,拍着胸脯道:“那有什么问题,晚辈早说过了,小妖……咳……这小姑娘随便前辈炮……处置,哈……晚辈可以发誓,一定不会多嘴的。”

    薛继祥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叶行歌,只见他面沉似水的道:“好个‘薛二侠’,我死在你手里也还罢了,可你竟要让这废材折辱于我,真是阴损之极。”

    薛继祥肃然道:“你若真心疼爱倩儿,又何必在乎自己那点尊严,数年来多行不义,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又能怪得了谁?”

    管鸣邛听叶行歌和薛继祥都把他视为废材,心里虽然颇觉别扭,但早被“力诛祸首”的不世功业冲淡了,此时赶紧附和道:“薛二侠言之有理,我说叶大教主,你还是认命吧,死在谁手里不一样呢?”

    叶行歌不屑理会管鸣邛,只向薛继祥道:“既然有意通融,你可敢向我发誓,此生绝不亏待倩儿?”

    薛继祥郑重其事的道:“凡是凤儿有的,倩儿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如违此誓,薛继祥天诛地灭。”

    叶行歌吁了口气,冷目睥睨间沉声道:“如违此誓,薛继祥天诛地灭——当日结义时的誓言不提也罢,我只要你牢牢记住,送给倩儿这长命锁时说过的话。”

    话音方落,叶行歌奋起余力张手一抛,将“倩儿”的小身子抛向薛继祥。

    “倩儿”显然并不情愿,半空中哭叫着道:“爹爹……”

    薛继祥展臂接住“倩儿”,手指抚过她颈间的长命锁,难掩感慨的道:“‘福寿康宁,永葆芳华’——我亲手刻上去的字,当然不会忘记。叶行歌,今日你合该恶贯满盈,黄泉之下忏悔去吧。”

    管鸣邛早已等得心焦,看到薛继祥以目示意,当即振声道:“叶大教主交待完了后事,那‘废材’我可要得罪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叶大教主一路走好!”

    心中满怀杀意,管鸣邛锵的一声拔出单刀,向着叶行歌的脖颈斩落。

    薛继祥见状轻轻一叹,举手点了怀中“倩儿”的昏睡穴,挣扎抽泣的“倩儿”嘤咛一声晕死过去,粉妆玉琢的小脸上犹见泪痕恣肆。

第0249章 刀剑竞锋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樊飞独自行走在叩关峡中,脸上蓦地露出一抹警惕之色,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对面一人疾驰而来,身着略显暗淡的灰色袍衫,满脸浓髯遮蔽面目,赫然正是“刀魔”岳啸川。

    岳啸川也看到樊飞,奔行的脚步终于停下,短暂的对峙之中,只听他寒声道:“是你伏击叶行歌?”

    樊飞面色严峻,缓缓摇头道:“你不应该来。”

    岳啸川听出端倪,精神一振道:“所以他还没死?”

    樊飞一扬眉道:“即便他还没死,你又打算如何?”

    岳啸川不再多言,径直拔步直冲而上,欲图越过樊飞。

    樊飞果断出剑,一片蓝芒卷向岳啸川的双腿——他的左手同样可以用剑,而且可以用得很好。

    岳啸川被迫抽退,眼神中隐现怒意的道:“闪开!”

    樊飞剑横当胸,凛然清叱道:“回去,你无能为力。”

    岳啸川怒气愈盛,当即沉声道:“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樊飞针锋相对的道:“但不是今天,对吗?”

    岳啸川登时一滞,霍地拔出琢玉魔刀,刀身与刀鞘之间摩擦出一片凌厉的杀意,同时怒喝道:“我再说一遍,闪开!”

    樊飞并未答话,只是横剑当胸,双眼直视着岳啸川。

    岳啸川知道多言无益,索性把心一横,猱身疾冲上前。

    樊飞振腕出剑,长剑洒下一片灿烂光华,直是令人目眩。

    刀与剑只是轻轻一触,似蜻蜓点水,似微风拂面,没有兵刃交击的铿锵之声,只是一个短暂而清脆的音符,一切便已经结束。

    岳啸川继续飞奔而去,琢玉魔刀已在鞘中,好像并未动武似的。

    一缕断发缓缓飘落肩头,只听樊飞轻轻一叹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岳啸川啊岳啸川,你为何如此固执?”

    说罢更不迟疑,樊飞便即返身追去,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足见他心中的忧虑。

    岳啸川心急如焚,一路风驰电掣,逼近关口之际,赫见管鸣邛扬刀怒劈,正要结果叶行歌的性命!

    霎时惊出一声冷汗,岳啸川脱口一声冲天怒喝,琢玉魔刀离鞘飞掷而出,突袭管鸣邛脑后。

    管鸣邛陡觉金刃破风,顾不得格杀叶行歌,连忙回身横刀一挡。

    随即只听铿锵一震,管鸣邛拿桩不住,被磅礴刀劲撞得离地飞起,落地之后又打了两个筋斗,才终于卸下冲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喉头一阵腥甜,管鸣邛打眼觑得分明,只见岳啸川手握琢玉魔刀,堪堪架在叶行歌颈中。

    这下可由不得管鸣邛恼羞成怒,单刀直指岳啸川,横眉立目的道:“姓岳的!你小子要不要脸?!”

    岳啸川并不理会管鸣邛,只是紧盯着叶行歌,管鸣邛对他颇为忌惮,无奈转向薛继祥道:“薛二侠,这您不能不管吧?别忘了咱们——”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另一条熟悉的身影疾速奔来,去而复返的樊飞看到薛继祥怀里的“倩儿”,已经大略推知原委,对视之中心照不宣,只听他义正词严的道:“岳兄见谅,今日你想做之事,我即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阻止。”

    岳啸川冷哼一声道:“想杀我,你或许可以,想阻止我,你只怕办不到。”

    樊飞横剑在手,气态沉凝的道:“哦?那不妨试试看。”

    话音甫落,但见樊飞身形暴起,长剑直指岳啸川的右手,森寒之气瞬间卷至。

    岳啸川旋身急转,琢玉魔刀神光乍展,刀背磕向龙渊神剑。

    霎时刀剑相交,岳啸川倏地一震,原来琢玉魔刀被龙渊神剑粘住,一时之间挣脱不得。

    樊飞一招占得先机,立刻挥剑向侧方一带,岳啸川并未竭力夺刀,而是顺势人随刀转,同时一掌攻向樊飞的左肩。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双双离开叶行歌身旁,而正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刻,管鸣邛已然趁隙出手,单刀势如毒蛇吐信,直奔叶行歌心口搠去。

    事实上这是管鸣邛和樊飞约定的一刀,樊飞在出手之前,便用一线传音之法向他面授机宜,而他也的确倾尽全力,这一刀当真猛恶非常。

    岳啸川眼见情势危殆,当下更无丝毫迟疑,弃刀之际飒然一掌击向管鸣邛的后脑。

    登时只听波的一声,管鸣邛身躯巨震,刺出的单刀当啷坠落,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岳啸川沉哼一声,转头怒视樊飞,只见他将夺下的琢玉魔刀插入雪地之中,跟着轻轻一叹道:“岳兄,你手中无刀,绝不是我的对手,即便玉石俱焚,也难以达成目的,所以还请放手吧。”

    岳啸川目光森冷,一字一顿的道:“樊飞……是你逼我太甚!”

    说罢但见他扬起右手,掌缘壁立如刀,身上立刻散发出一片骇人的杀气。

    樊飞见状一正色道:“罢了,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对上你的明王诛鬼刀,你有你的坚持,我却不能任你铸成大错。”

    言毕只见樊飞还剑入鞘,接着翻腕捉紧剑格,握剑的姿势十分怪异。

    针锋相对,绝无转圜,倏听岳啸川一声暴喝,周身顿时升起一片沛然无俦的清圣光华,右掌闪电般纵劈而下,一道宏大无匹的巨力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径直向樊飞身前撞来,正是一招“鬼渡轮回”。

    岳啸川苦练明王诛鬼刀多年,已经摆脱外物羁绊,达到返璞归真之境。

    此时他以掌运刀,威力丝毫不弱,逼得樊飞不仅无从闪避,甚至没法生出闪避的意念,只能全力以赴,被迫直撄其锋。

    无上刀威临身之刻,但见樊飞指尖微弹,剑鞘如离弦之箭,陡然飞射向岳啸川胸前,龙渊神剑则舞出一片森寒光影,正好对上盖世刀芒。

    刀魔绝技,立见神威,霎时只听一声闷哼,樊飞胸口当场爆出一朵血花,而他的身躯也硬生生被震退数步,脸上更是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旁边掠阵的薛继祥见状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扶住樊飞,同时指出如电,封住他伤口附近的穴道。

    樊飞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苦笑一声道:“岳兄,方才你这一刀,倘若未曾留力,我此刻已经横尸当场。这三分力道的忍让,既是你对我的友情,也是我对你的信任。今日你注定无法达成所愿,我宁愿负你,也不能负天下苍生。”

    岳啸川僵立当场,咬牙切齿的道:“无弦鞘剑,剑中藏剑,樊飞……你赢得机巧,我却输得不服。”

    原来樊飞在剑鞘中暗藏了一道剑气,岳啸川只挡下剑鞘,却被这道剑气击中膻中穴,当场动弹不得。

    樊飞轻叹一声,终是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默默运功疗复伤势。

    薛继祥看了看岳啸川,又看了看叶行歌,眼中透出一片复杂的感情,此时只听叶行歌淡淡的道:“我儿霄霆,这便是你全部的能为吗?”

    岳啸川大大一滞,脸上尽显屈辱愤怒之色,薛继祥则眉头紧皱,嘴唇翕动间欲言又止。

    叶行歌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先前你自称欠为父一条命,为父还指望你真能偿还,没想到如今仍旧得靠自己。”

    岳啸川闻言恨得几欲咬碎钢牙,薛继祥看不过眼,冷哼一声道:“叶行歌,你的伤势我最清楚,短短一炷香时光,你要恢复到跟我一战的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叶行歌面现哂意,轻描淡写的道:“薛继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也有许多人是你看不透的,你我相交数十年,以我的识人之能,尚且错看了你,你又有何自信,敢声称对我了如指掌?”

    薛继祥毕竟跟叶行歌做了几十年结义兄弟,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凛,当下一正色道:“虚言恫吓无用,我这便将你擒下,看你有何手段。”

第0250章 功败垂成

    听到叶行歌口出狂言,薛继祥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沉步向他逼去。

    然而正在此时,倏见薛继祥面现错愕之色,整张脸罩上一层黑气,身体也像瞬间被抽空了似的,无力的晃了两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叶行歌抢在薛继祥倒地之前,迅速将“倩儿”揽回自己怀里,然后一脚踩在他后脑上,看着这位正在剧烈抽搐的结义兄弟,连连冷笑道:“怎么样,散功的滋味不好受吧?”

    “哈……好歹兄弟一场,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其实你早中了蒲静静下的化功邪蛊,蛊引则涂在倩儿的长命锁上,我几番暗示你接触此物,你果然如我所愿。”

    “蛊引诱发蛊虫觉醒,而你方才为对付我而功行全身,蛊毒自然随之遍布四肢百骸,你辛苦修练数十年的功力,今日注定毁于一旦了。”

    说话间叶行歌脚下加劲,薛继祥的头颅被踩得喀喀作响,一抹残忍的笑意爬上净宇魔王的嘴角,只听他好整以暇的道:“我儿霄霆,为父要杀你易如反掌,所以你已经欠为父两条命了,你承不承认?”

    岳啸川双眉紧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叶行歌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樊飞道:“还有,樊飞现在伤势沉重,运功正值紧要关头,绝不能中途打断,倘若为父想取他性命,同样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为父把这个权力交给你,杀还是不杀,全凭你一句话。但你必须明白,权力是不可能平白得到的,我儿,这权力你要还是不要?”

    岳啸川恨得双目喷火,怒视着叶行歌道:“你究竟想怎样?!”

    叶行歌悠悠的道:“简单得很,只要你承认,又多欠为父一条命。”

    岳啸川早有猜测,语声森冷的道:“即便地冥皇脉体质特异,可毕竟有承受的极限,这时候还顾得上讨价还价,你小心作法自毙。”

    叶行歌欣慰的道:“多谢我儿提醒,为父自有分寸,身为地冥皇脉,乃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你却非要学一身释家正法,甘心将力量压制在佛门功体之下,这才真叫明珠暗投、作茧自缚了。”

    岳啸川面凝似铁,沉哼一声道:“我自有我的选择,不需要你置喙,你声称我又欠你一命,我允你便是,但你如果再不离开,少时等追兵到来,你唯有死路一条。”

    叶行歌微微一笑道:“我儿果然爽快,另外为父脚下这名结义兄弟,他的性命你可感兴趣?如今他已经形同废人,便算作半条命如何?”

    岳啸川狠狠瞪着叶行歌,斩钉截铁的道:“一条!”

    叶行歌为之莞尔道:“好,不愧是我叶行歌的儿子,为父期待你未来的表现,哈……”

    笑声中但见叶行歌飞身遁去,一场志在必得的诛魔之战,最终却是一败涂地。

    叶行歌表面上镇定如桓,伤势却依旧十分沉重,一路勉力疾奔至玉皇丘,原本打算稍做休息,却猛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来道:“哈哈哈……叶行歌!你果然像樊飞说的送上门来,乖乖束手就擒吧!”

    伴着金罗汉放肆的大笑,少林三僧呈品字形包围上来,个个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叶行歌见状大为气闷,万没料到穷途末路之际,竟会撞在这三人手里。

    不过事已至此,叶行歌只能勉力撑持,睨视间一派倨傲的道:“哦?连你们这样的渣滓,也妄想擒捉本座?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因为心脉重创,叶行歌无法动用真气,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所以他如今最好的办法,正是摆下空城计,利用赫赫威名吓退少林三僧。

    无奈少林三僧根本不管实力上的差距,只听金罗汉豪笑道:“好你个魔头,这时候还敢卖狂,洒家干脆超度了你,看拳!”

    喝罢但见一个胖大身子肉山一般直压过去,一拳捣向叶行歌胸前。

    叶行歌万般无奈,只得举掌封出,堪堪迎上金罗汉的铁拳。

    拳掌交击之刻,但闻砰然闷响入耳,金罗汉毫发无伤,叶行歌却像断线风筝似的,凌空飞出丈许,重重砸在地上,就此寂然不动。

    铜菩提和铁韦驮本来已经抽出兵刃,准备上前夹击,见状着实大跌眼镜,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场中沉寂片刻,倏听金罗汉爆出一声狂笑,随即手舞足蹈的大叫道:“哈哈哈……洒家杀了叶行歌,杀了净宇魔王!哈哈哈……鲁智深三拳才打死一个杀猪卖肉的镇关西,洒家一拳便打死了杀人无数的武林第一大魔头叶行歌,哈哈哈……洒家终于可以做武林皇帝了!”

    铜菩提和铁韦驮这才反应过来,铁韦驮不无妒忌的道:“这叶行歌忒也脓包了些,死胖子既然能一拳打死他,本公子也能一掌灭了他。”

    铜菩提俨然作捻须状,片刻方断喝道:“不对!”

    金罗汉牛眼一瞪,不满的道:“死黄脸奸,什么不对?难道你嫉妒洒家立下大功,想耍什么阴谋诡计诓骗了去?”

    铜菩提一脸深沉的道:“老金你清醒一点吧,要说叶行歌给你一拳打死,那老天爷估计都要笑得站不稳,掉下来把你给压死。”

    金罗汉勃然大怒道:“好你黄脸奸,竟敢这么藐视洒家?!”

    铜菩提干哼一声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嘛,叶行歌最近刚刚打死了武当太寰和太古两个老杂毛,又一戟戳翻了咱们戒律院的胖秃驴。”

    “老杂毛暂且不说,胖秃驴的武功总不会在你之下吧,咱们先前挨他的揍还少吗?哼……咱们三人齐上,自然谁都不怕,可单凭你一个,怎么会比叶行歌还厉害?”

    金罗汉梗着脖子道:“洒家那是深藏不露,现在才展现超凡实力。”

    铜菩提和铁韦驮闻言都投来鄙夷的目光,金罗汉只能哼哼着道:“洒家打不过胖秃驴又怎样,难道叶行歌不是被洒家一拳打死的?”

    铜菩提翻翻白眼道:“少啰嗦,依佛爷看来……”

    话到中途故意一顿,但金罗汉和铁韦陀都没有捧场的意思,反而金罗汉还满脸不耐烦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死黄脸奸磨蹭什么?”

    铜菩提大为扫兴,当下闷声道:“依佛爷看来,这个叶行歌是假的。”

    金罗汉听得一愣,看向一动不动的叶行歌,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铁韦驮则一拍大腿,十分兴奋的道:“着啊!本公子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叶行歌非但本领稀松,连那把蛇头大戟都没带在身边,八成是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西贝货。”

    铜菩提得意的道:“除了佛爷的超凡智慧,谁能想到这一点?咱们快去查探一下,这脓包有没有戴人皮面具。”

    他说罢立即纵身扑向叶行歌,铁韦陀也不甘落后,紧跟着冲上前去一起检视。

    金罗汉略一迟疑,磨磨蹭蹭的走近过来,打眼只见铜菩提抓着叶行歌的眉毛和胡须拉来拉去,又伸手在他颈间摩搓,欲图找出想象中的人品面具。

    铁韦驮正将昏睡的“倩儿”抱开,仔细打量间喃喃自语道:“啧……这女娃儿倒是蛮漂亮,以后等她长大成人,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

    铜菩提不禁哂然道:“好了老铁,知道你想女人了,大不了回去找芙蓉大姐嘛,咱们都是有道高僧,千万别染上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习。”

    铁韦驮一张瘦脸憋得通红,立刻反唇相讥道;“放屁!什么恶习?你抱着个男人抓来抓去,我看你自己才有什么更加见不得人的恶习!”

    铜菩提正待回嘴,便听金罗汉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两个废物点心吵什么吵?洒家的盖世奇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到底查出来没有?”

第0251章 圣剑问心

    铜菩提虽然没从叶行歌身上看出什么异状,可一时之间又不想承认,于是硬着头皮道:“老金你催什么催,佛爷已经发现蛛丝马迹……”

    话才说到一半,铜菩提忽然全身一僵,俯身跌了个恶狗抢屎。

    金罗汉见状正自一怔,便觉眼前一花,随即心口剧痛,啊哟一声仰天栽倒。

    变生不测,始料未及,铁韦驮抱着“倩儿”,目瞪口呆的望着刚才还是一具“尸体”的叶行歌挺身站起,无比森冷的目光径直向他盯来。

    虽然眼含杀意,但看到“倩儿”安然无恙,叶行歌总算神色稍缓,伸手将她从铁韦驮怀里抱回,接着一指点出,制服瞠目结舌的铁韦驮。

    虽然险中求胜,但叶行歌庆幸之余又生出一丝沮丧,原来方才与金罗汉甫一接触,他便撤回九成力道护住心脉,所以才被打得飞身而起。

    叶行歌将计就计,装作已经毙命,骗得少林三僧毫无防备的接近他的“尸体”,再耗费最少的体力一举制之。

    少林三僧还没确定叶行歌的生死,便过早放松了警惕,说来也是合该有此一劫。

    然而经历这番波折,叶行歌再无余力调和体内冲击乱撞的真气,心口处的鲜血越渗越浓,已经成了汩汩之势。

    知道追兵恐怕转眼即至,叶行歌蓦地神色一狠,竟是重重一指戳在自己的心口!

    锥心之痛使得英俊的面孔变得无比狰狞,突如其来的诡氛之中,但见叶行歌将染满鲜血的手指放进口中,顿时一抹强烈的生命色彩回到他的脸上,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似的,再无半分颓唐。

    叶行歌站直身子,抬头望向苍天,振声厉喝道:“燕行天!本座的九窍心血,已经有两滴因你而失去,本座今日在此立誓,他时必定取你性命!”

    喝罢又回头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少林三僧,高傲的魔王终是轻蔑的摇了摇头,抱着“倩儿”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

    时近申末,残阳如血,拼杀呼喝声渐渐止歇,雪却越下越大了。

    眼看天色渐晚,昆仑派圣剑宫玄同殿附近的圣剑岩下,现出两名年轻修者的身影。

    身材略高的那位虽然面容稍显苍白,却掩不住雄武豪迈之气,但见他背负三尺青锋,手执玉柄浮尘,英武之中更见清峻,正是昆仑派首徒玄阳子。

    身材略矮的那位与玄阳子一般装束,同样生得仪表堂堂,尤其展现出一派沉稳气度,原来是玄阳子的三师弟赤阳子。

    两人今日都参与围剿秦傲天,最后幸不辱命,将这名杀人魔王生擒活捉。

    玄阳子正凝视着岩壁上的一道剑形凹槽,颇见感慨的道:“七年了,我终于又回到这里。”

    赤阳子咳声道:“我虽然是首次登上圣剑岩,但能体会大师兄此刻的心境,眼见物是人非,尤其令人伤感。”

    玄阳子垂下眼帘,轻轻一叹道:“物是人非,这四字果真无比沉重,当日那场血腥屠杀,仿佛还在我眼前,原本山上那些相熟的同门,如今只剩下小师妹一人了。”

    赤阳子和声劝慰道:“生死本由天定,不必太过介怀,逝者虽已矣,但二师兄、我、靖阳、瑞阳,还有小师妹,都需要大师兄来领导,所以你必须善自珍重啊。”

    玄阳子微一沉默,这才语声低沉的道:“你是想说今日围杀秦傲天之事吧?”

    赤阳子点头道:“不错,今日咱们围杀秦傲天,本来胜券在握,但大师兄意气用事,非但弄得自己身受奇伤,更连累碧璇和青鸾两位姑娘牺牲,如此实在不该。”

    玄阳子听赤阳子语重心长,不禁皱眉道:“秦傲天满口污言秽语,当众让小师妹蒙羞,倘若听之任之,我这大师兄不做也罢。”

    赤阳子一正色道:“秦傲天口舌尖刻,正是要让我等失智,大师兄毕竟是修道之人,不应该连这点涵养都没有。”

    玄阳子冷哼一声道:“与涵养无关,我是为了维护小师妹的名节。”

    赤阳子针锋相对的道:“小师妹的名节固然重要,但与大师兄为了冲动付出的代价相比,恐怕——”

    玄阳子的目光倏地一寒,赤阳子心头一凛,没说完的话生生噎回腹中,最后摇头轻叹道:“我终究是局外人,没法体会大师兄对小师妹的深厚感情,倘若有的话说过了头,还请大师兄见谅。”

    玄阳子见赤阳子示弱,便也缓和了神色道:“师弟你听好了,有些东西是不能用代价来衡量的,今日碧璇和青鸾两位姑娘的确是因我而死,但要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如此决断,甚至付出更高的代价。”

    赤阳子嘴唇翕动,却是欲言又止,玄阳子见状了然的道:“我知道你不理解,因为你的脾性跟我不同,师父总称赞你识大体,这是你的优点,但我也有我的做法。”

    赤阳子终于忍不住了,脱口抗声道:“大师兄!这不是理解与否的问题,而是对与错的问题!”

    玄阳子淡淡的道:“也罢,你非要执着于对与错,那我无话可说。”

    赤阳子气馁的闭上了嘴,场中一时之间归于默然,半晌才听他闷声道:“明日正义盟便要公开处置净宇教的余孽,想必以师父的脾气,届时会一并处置大师兄,给雪玉城主和其他武林同道一个交待。”

    “大师兄最近虽然跟师父有点不睦,但明日万万不可再当众顶撞师父,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师父难保不会痛下杀手,还请大师兄谨记。”

    语气虽然冷淡,话里的关心却展露无遗,的确是一片赤诚不假。

    眼见玄阳子颔首称是,赤阳子心下略定,转念间难掩忧虑的道:“还有,大师兄的伤打算如何处置?”

    玄阳子登时一滞,目光扫过双手手掌,上面染着一片妖异的红色,同时现出肿胀之相。

    脸上掠过一抹冷笑,玄阳子不以为意的道:“凝血阴掌并非无解之招,况且以我眼下的功力,数月之内绝无大碍,所以不必太过挂怀。”

    赤阳子峻声道:“话不是这样说,凝血阴掌的伤势若不尽早解除,时日拖得越久便越难处置。另外据我所知,如今中了这招不死,又没伤残肢体的,其实只有薛盟主一人,而医治他的正是药侠前辈。”

    “大师兄想必知道,药侠前辈一向行踪不定,又不肯轻易为人医治,所以依我之见,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求他为大师兄医好伤患。”

    玄阳子听到“求”字,脸上微露不豫之色,赤阳子觑得分明,连忙改口道:“眼下各派的伤者都在圣剑宫,药侠前辈多半也会在那里现身,所以咱们不妨前往一观,若有机缘便请他出手医治大师兄。”

    玄阳子似乎有些踟蹰,赤阳子早有腹案,不失时机的道:“大师兄虽然不喜欢求人,但小师妹此刻正在圣剑宫,倘若药侠现身,她必定会替你求告,小师妹也是面嫩之人,大师兄难道忍心让她难堪?”

    玄阳子听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干咳一声道:“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不苟言笑的活包公,不想也会说出这种促狭话来,唉……真是近墨者黑。”

    赤阳子讪讪一笑道:“促狭不敢当,我字字都是肺腑之言,句句都是为大师兄着想,还请大师兄体谅我这一片苦心啊。”

    玄阳子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终是叹口气道:“罢了,那咱们这便下去吧。”

    赤阳子暗自莞尔,转身正待下峰,定睛处却见一条人影正由山下疾掠而来。

    玄阳子也看到了那条人影,脸上忽然露出一片极其复杂的神色,那其中有哀伤、有痛楚、有无奈,但更多的则是关切和爱怜。

第0252章 一念真如

    杏黄色的道袍随风飘扬,窈窕人影转眼间便来到近前,端丽的面容自然透着一派书卷气,背负一柄松纹古剑,手握一只短柄拂尘,径向玄阳子和赤阳子躬身施礼道:“真如拜见两位师兄。”

    玄阳子只是点头示意,赤阳子则正式还礼道:“小师妹来得正巧,莫非药侠前辈大驾光临圣剑宫?”

    真如看着玄阳子的双手,不由得面现忧色,跟着难掩郁郁的道:“三师兄猜得没错,可药侠前辈只是露了一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带着薛二侠匆匆离去了。”

    赤阳子失望之余又陡然一惊,连忙探问道:“薛二侠不是追杀叶行歌去了吗,难道事情出了变故?”

    真如黯然道:“薛二侠中了十分厉害的蛊毒,跟他一起回来的樊少侠也伤势沉重,眼下还昏迷不醒,至于叶行歌……燕先生另外派人去追捕了。”

    赤阳子的脸色难看已极,一时之间沉吟不语,玄阳子则疑惑的道:“叶行歌先前被几位盟主的绝技所伤,今日又被薛二侠出其不意予以重创,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况且听师妹方才所说,燕先生应该是安排了樊飞伏击,燕先生一向神机妙算,樊飞的能为也无须多言,这一战理应万无一失才对,难道是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真如轻嗯一声道:“确实出了意外,据说叶行歌本来已经就范,没想到岳少侠跑去抢功,争斗间不仅误伤了樊少侠,自己也被叶行歌偷袭击伤,之后薛二侠又中了叶行歌的蛊毒,这才导致功败垂成。”

    玄阳子为之哑然,赤阳子更是难以置信的道:“什么?岳啸川跟樊飞抢功?这未免太离奇了吧?”

    真如讷讷的道:“据说岳少侠是跟管少帮主抢功,樊少侠因为主持公道,才会被他误伤。”

    “具体情形我也不甚明了,只是听管少帮主言之凿凿,岳少侠本人也并无异议,后续还得详细询问经过。”

    赤阳子心念电转,缓缓点头道:“此事虽然有些蹊跷,但于我们而言,其实并不全是坏事。”

    玄阳子神色一凛,显见不悦的道:“荒唐,祸首逃逸,纵虎归山,日后必定会酿成武林劫祸,于我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赤阳子欲言又止,径向真如以目示意,真如心领神会,柔声解释道:“岳少侠这次犯下的罪过,可以说远超大师兄,而几位盟主看燕先生的面子,多半不会给他太过严厉的惩罚,这样大师兄的罪责也相应减轻了。”

    玄阳子恍然一悟,不禁皱眉道:“所以你们觉得我是有人垫背了吗?”

    真如垂首默然,还是赤阳子打着圆场道:“总之依旧像我先前所说,大师兄明日必须做出诚心悔过的姿态,先渡过这一关才好。”

    玄阳子鼻中冷哼,却是未置可否,赤阳子心下有谱,轻咳一声道:“天色已经晚了,我还要回栖凤宫,预备明天的公审事宜,大师兄也陪小师妹尽早回圣剑宫吧。”

    玄阳子依旧不发一语,真如只好替他回答道:“三师兄有事尽管去忙吧,不必为大师兄和我担心。”

    赤阳子又看了看玄阳子,随后与真如施礼告别,径自下峰而去。

    眼见玄阳子态度冷硬,真如不由得幽幽一叹,靠近过来温柔的道:“大师兄,我和三师兄都是真心为你着想,我知道你一向倔强,不喜欢倚靠他人,但眼下情势如此,我们只想请你稍稍服软,好么?”

    玄阳子终于神色松动,怜惜的目光望向真如,郑重点头道:“好,只要是你说的,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真如吁了口气,浅浅一笑道:“这样最好,多谢大师兄。”

    玄阳子略一踟蹰,这才讷讷的道:“但是我的心意,你应该一清二楚,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真如似是一滞,垂下螓首道:“大师兄,咱们之间的事情,早已如同过眼烟云,我真的没法答应你什么。”

    玄阳子眉峰一轩,加重语气道:“为什么?秦傲天今天被我所擒,明日公审必定难逃一死,你当年所受的屈辱,他们都已经以命抵偿。何况我早说过,根本不在乎你是否白璧,你为何非要为难自己?”

    真如心下戚然,勉强一正色道:“够了大师兄,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打算再去想那些事情。如今我专注修道,并无成婚之念,所以请大师兄别为难我了吧。”

    玄阳子的目光黯淡下去,片刻方苦笑道:“哈……你何苦,我又何苦,是你自欺欺人,还是我执迷不悟?”

    真如娇躯微颤,低眉咳声道:“大师兄,已经接近酉时了,咱们早些下山去吧。”

    玄阳子神情落寞的道:“我还想单独待一会儿,雪深道险,你自己小心。”

    真如静立片刻,终是不再多言,转身默默下峰而去。隐忍已久的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滑下,随即被风雪吹散,消逝于山峦之间。

    独自走了顿饭工夫,眼见巍峨的圣剑宫已然在望,真如本能的加快了步伐,此时忽听背后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遥遥传来道:“真如妹妹请留步。”

    真如微微一怔,随即面现释然,转身同时擦去脸上的泪水,恰见一条仙姿丽影来到面前。

    来人正值花信年华,身材修长袅娜,着一身水红衣裙,外罩银白轻裘,秀发挽作堆螺髻,上插一支凤首碧玉簪。

    再往脸上看去,真是肤如瑞雪、玉貌珠辉,一派清丽和婉、娟秀无双,虽然神色之中略显焦急,却丝毫不掩绝世容光,正是“九灵仙凤”苏琬珺。

    匆匆向真如施过礼,苏琬珺直截了当的道:“敢问真如妹妹,他现下如何了?”

    真如脸上露出迷惑之色,偏头看着苏琬珺道:“他?哪个他呀?”

    苏琬珺禁不住晕生双颊,娇急的一顿足道:“你——明明是个柔软和顺的人儿,干嘛非要作弄我?”

    真如强忍笑意,装出一副哀戚同情的神色道:“唉……樊少侠被岳少侠以明王诛鬼刀重创,伤势十分沉重,药侠前辈看过之后,摇了摇头便径自去了。”

    苏琬珺顿时脸色惨白,无限惶急的道:“怎么会这样?药侠前辈当真没办法么?”

    真如见苏琬珺方寸大乱,倒不忍心再捉弄她,于是展颜一笑道:“樊少侠伤势不轻,眼下仍在昏迷之中,但应该并无性命之忧。”

    苏琬珺登时一怔,面现狐疑的道:“是么?那你方才怎么说连药侠前辈都束手无策?”

    真如叹口气道:“姐姐你呀,真是关心则乱,我只说药侠前辈摇头,又没说人家束手无策。”

    “何况你也知道,当日坤坽坟一战之后,药侠前辈专心采药炼丹,除非遇到极其难缠的病症,否则极少再出手医治伤患。如今他既然直接离去,可见樊少侠的伤势没有大碍,是不是这样?”

    苏琬珺恍然一悟,玉颊泛红的道:“的确是我糊涂了,咳……那他如今人在哪里?”

    真如一本正经的道:“嗯~大名鼎鼎的‘九灵仙凤’苏姐姐,居然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贫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苏琬珺樱唇一撇,佯嗔着道:“好个真如妹妹,再敢这样打趣我,别怪我不睬你,大不了问别人去。”

    真如见苏琬珺作势要走,连忙牵住她的手臂,语带揶揄的道:“还来这一套,我又不是你的樊兄啊、岳兄啊,不睬便不睬,谁稀罕了?”

    苏琬珺白了真如一眼,没好气的道:“那你干嘛还拉我,赶紧放开。”

    真如含笑道:“我是怕你挨个儿去找伤者探问,打扰人家休养,所以还是由我带路吧。”

    苏琬珺闻言扑哧一笑,两女手挽着手,直奔圣剑宫而去。

第0253章 纵敌害命

    昆仑派所属地域,大致划分为擎天宫、圣剑宫、栖凤宫三大群落,其中擎天宫专司内外人事,圣剑宫专司武学传授,栖凤宫专司戒律修持。

    净宇教夺占期间,所立名目虽有不同,但基本格局并未改变。

    而今正义盟的七大盟主——世外高人燕行天、长白薛氏之主薛继业、少林掌门通明方丈、武当掌门太玄道长、丐帮帮主管千里、昆仑派掌门苑昆仑以及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此刻便下榻于擎天宫。

    至于其他各大门派的首脑,同样齐聚擎天宫,而在战后被抓获的净宇教余孽,则一并囚禁于栖凤宫,由各派精英弟子严密看守。

    还有最后一役中受伤之人,都被安置在圣剑宫,由昆仑派弟子负责照料。

    圣剑宫西侧的戊丑号房,此时正有一名伤者蜷躺在榻上,但见他双眼微闭、眉头紧锁、脸色蜡黄,看起来十分虚弱。

    桌上点着灯烛,置有一套茶壶茶杯,旁边还摆着一盘糕点,但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一片静谧之中,倏见一只灰毛老鼠自墙角洞穴中爬出,先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后爬上桌子,冲进盘中一阵大嚼。

    床上的伤者脸色愈发难看,牙齿咯咯作响,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好像伤势发作的模样。

    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一只大手推开,盘中的老鼠登时一惊,赶紧跳下桌子,钻回墙角的洞穴。

    床上的伤者总算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勉强调匀呼吸。

    来人径直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牛眼扫视着床上的伤者,难掩鄙夷的道:“大老爷们儿害怕老鼠,我说死黄脸奸,你真给咱们三大高僧丢脸。”

    床上的铜菩提双眼紧闭,畏畏缩缩的道:“走了没?”

    金罗汉大手一挥道:“废话,洒家在此,百鬼禁忌,何况无胆鼠辈?”

    铜菩提这才睁开眼睛,哼哼着道:“天杀的净宇教,这笔账佛爷记下了。”

    金罗汉点点头道:“没错,天杀的叶行歌,害得咱们丢尽面子,还得装受伤博人同情,真让洒家怒火烧尽九重天啊。”

    铜菩提瞪了金罗汉一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净宇教住的房子太次,居然还养着老鼠。对了,昆仑派的小杂毛也不懂待客之道,要让人住好歹先清理一下吧,哼……这笔账我也记下了。”

    金罗汉正自无语,房门又被猛然推开,只见铁韦驮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直接奔到桌旁,一把抄起茶壶,就口猛灌下去。

    铜菩提见状咳声道:“我说老铁,咱们可是有道高僧,你能不能文雅一点儿?”

    铁韦驮喘口大气,不耐烦的道:“什么狗屁有道,本公子都快渴死了,有道不如有命。”

    看着铁韦陀继续牛饮,金罗汉凉凉的道:“唷,报丧的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铁韦驮把整壶茶灌了个底朝天,这才放下茶壶,一脸激动的道:“我终于和她说话了,她也终于和我说话了!”

    金罗汉勉强避开人工降雨,兀自哂然道:“一只报丧乌鸦,人家苏大美女能待见你吗?”

    铁韦驮一瞪眼道:“死胖子你懂个屁,这叫第一印象,咱们平常跟那些杂鱼随便打打招呼,过后自然便忘了。但这回樊飞马上要死,本公子亲自把消息告诉她,她情绪一激动,自然会记住本公子了。”

    金罗汉和铜菩提听铁韦驮说罢,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铁韦驮见状愈发不忿的道:“怎么还不懂,正好在樊飞快要死掉的时候,本公子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有没有一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感觉?”

    铜菩提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不管怎么说,苏大美女估计要守活寡了,可惜樊飞这样一名栋梁,竟然稀里糊涂去了奈何桥卖油条,岳啸川这小子真是不够意思啊。”

    金罗汉翟然一醒,连连点头道:“着啊铁猴子,即便樊飞去经营油条业了,可你还有一个情敌岳啸川呢,人家跟苏大美女那么亲近,才是正牌的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铁韦驮听得一愣,随即冷哼道:“不可能的事,岳啸川这次放走两个魔头,又害死咱们这边两条人命,现在都跟净宇教那帮余孽一起关在栖凤宫了,明天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拿什么跟本公子争?”

    金罗汉和铜菩提面面相觑,还是铜菩提诧异的道:“两个魔头?两条人命?我说老铁,即便人家是你的情敌,你也不能随便把罪过加上一倍吧?”

    铁韦驮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两个宅僧知道什么,岳啸川之前故意放走了连老怪,后来连老怪逃命的时候,又顺手毒死了薛四小姐,唉……薛老大可给岳啸川害惨了。”

    金罗汉和铜菩提更加吃惊,金罗汉摸着铁韦驮的额头,嘴里咕哝着道:“天气这么冷,铁猴子你是不是发烧了,满嘴都是胡话。”

    铁韦驮脸色一沉,信誓旦旦的道:“话是昆仑派的瑞阳小道亲口说的,我在栖凤宫也亲眼看见岳啸川被关进去,信不信由你们。”

    金罗汉和铜菩提各自哑然,铁韦驮正在得意的奸笑,冷不防却身子一晃,扶着额头呻吟道:“他奶奶的……本公子怎么忽然困了……待会儿……还得去找……小琬……”

    铜菩提一拍脑门道:“哎哟,忘记告诉你了,茶里加了宁神安眠的药,老铁你一口气喝那么多,又喝得那么急,不想睡觉才怪。”

    铁韦驮这时已经天旋地转,大着舌头道:“死黄脸奸……怎么不早说……呃……”

    说话间只见铁韦驮身子一歪,当场倒地昏昏睡去,金罗汉见状幸灾乐祸的道:“还小琬,还你们家,乖乖做梦去吧。”

    圣剑宫东侧的丁辰号房,樊飞仍然昏迷未醒,摇曳的烛火侧照之下,只见他脸上一无血色。

    苏琬珺早已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细心照料,脸上写满关切之意。

    眼看时近亥初,苏琬珺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明王诛鬼刀虽然强悍异常,可岳兄毕竟有所保留,否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说话间玉手抚上樊飞的脸颊,只听苏琬珺轻叹道:“你知不知道,岳兄已经被关进栖凤宫,明日纵有燕先生从中斡旋,多半还是难逃重责,唉……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叹罢又想起什么似的,苏琬珺解下身上的轻裘,小心的盖在樊飞被上,纤纤柔荑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释然道:“还好没有发烧,你呀,已经服下药侠前辈秘制的菩提续命丹,怎么至今还不醒来呢?”

    话音方落,忽见樊飞口唇轻启,语声微弱的道:“嗯……菩提续命丹虽然是疗伤圣药,但比起九灵延命津来,还是略逊一筹啊。”

    苏琬珺又惊又喜,不禁娇嗔道:“你……怎么醒了也不跟我说,平白害我为你担心——等等,你刚说的九灵延命津是什么意思?”

    樊飞悠悠的道:“九灵延命津,自然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了。”

    苏琬珺秀靥泛红,又羞又气的道:“你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再敢这样轻嘴薄舌,别怪我……”

    樊飞微笑着打断道:“你不睬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哈……更深露重,衣服自己穿起来吧。”

    苏琬珺轻啐一声,依言取过轻裘披上,这才咳声道:“既然已经醒了,还闭着眼睛干嘛,莫非在说梦话?”

    樊飞吸了口气,半开玩笑的道:“人说灯下看美人,最容易起邪念,我可不是柳下惠,所以只好非礼勿视了。”

    苏琬珺低垂螓首,薄怒轻嗔的道:“又胡说,哼……岳兄关在栖凤宫,你刚才听到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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