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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4章 密室求医

    洞中的隧道异常狭窄,转折之处又十分隐蔽,靖阳子心急火燎,几番碰壁之后,着实弄得晕头转向,尤其还多次撞在山石上面,顿时落得鼻青眼肿。

    所幸这处洞穴并不太深,靖阳子耐住性子仔细摸索,终于寻到几许蛛丝马迹。

    这样才走出不到半里地,眼前便见到闪烁的火光,看来应该到地头了。

    靖阳子心中大定,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很快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一盏昏黄孤灯照耀下,玄阳子正与“药侠”相对而坐,看到靖阳子进来,他脸上终于露出释然之色。

    靖阳子见玄阳子无碍,松气之余咧嘴一笑,此时只听“药侠”哂然道:“靖阳啊靖阳,敢情你不仅哑了,还瞎了不成?否则这么区区几步路,机关也已经被玄阳破去,你怎么还是落得这副狼狈德性?”

    靖阳子虽然遭到“药侠”的调侃,却破天荒的没有顶撞,反而郑重施礼道:“前辈教训的是,只要前辈医好大师兄的伤势,我随你怎么处置都成。”

    “药侠”微微一怔,随即莞尔道:“不错,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老夫只盼你是真心服膺,不是谋算着过河拆桥,等老夫医好玄阳之后,再蒙头盖脸揍老夫一顿出气。”

    靖阳子大为尴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才好,“药侠”不再理会他,径向玄阳子道:“继续方才的话题,以你的见识观感,老夫所布这阵势如何?”

    玄阳子沉吟着道:“这道阵势看似平平无奇,可实际并非那么简单,贫道熟悉的是剑法,便以剑法与之一比。剑者若是身有剑心、心有剑意、意有剑神、神有剑灵,那只须任意挥洒,便足以技惊四座,根本无须修饰。”

    “前辈所布阵势同样如此,其中虽然既无奇门变化,也无生克之效,但若是真正加以深究,又令人深感其不过是冰山一角、云龙半爪,内中所蕴含的精深奥义,足够让贫道窥之不透,乃至高山仰止。”

    耳听玄阳子说罢一番体悟,“药侠”不由得拊掌笑道:“玄阳果然是可造之才,那你不妨再回答老夫一个问题,先前你究竟如何查知老夫的行踪?”

    玄阳子踟蹰着道:“前辈瞬乎隐藏形迹,是因为能将自身寄托于自然万物之中,正似形如木石而气如川流之绝顶境界。但先前贫道全神追索,仍然感知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莫非是前辈故意为之?”

    “药侠”微笑道:“老夫从未故意泄露任何气息,至于你所说的若有若无,只是因为你的内功修行尚未大成,短时间内无法感知老夫的踪迹罢了。”

    玄阳子闻言一怔,接着又听“药侠”缓缓的道:“我所用的不过是简单的云隐之术,而你们昆仑派的上乘内功,本身便是这类异术的克星,此刻若是你师父苑昆仑在场,老夫这点伎俩根本不值一哂。”

    玄阳子一时默然,靖阳子则难掩感慨的道:“怪不得我连半点感知都没有,连大师兄都稍欠火候,我这点修为当然更不成了。”

    “药侠”面露笑意的道:“哈——靖阳你么,恐怕连门径都没窥得吧。”

    靖阳子又遭调侃,只能挠头苦笑不已,这时只见玄阳子整整颜色,清咳一声道:“不知前辈对贫道还有何等试炼,贫道欣然领受,绝无半点怨怼。”

    “药侠”摇头一笑道:“好了,再试炼便过分了,玄阳你伸出手来,待老夫看过再做定论。”

    靖阳子听“药侠”终于肯着手施治,不由得喜上眉梢,玄阳子则神色平和,坦然将双手伸到“药侠”面前。

    “药侠”仔细查看片刻,这才放开玄阳子的双手,低头沉吟着道:“玄阳,你受伤日久,症状已经十分严重,此后你又与人动手,致使血凝之速成倍增加,看来老夫先前想的法子,恐怕是不能用了。”

    靖阳子脸色一变,忍不住比划道:“前辈说的可是用来医治薛大侠的法子?”

    “药侠”微颔首道:“不错,凝血阴掌能将全身血液吸附至中招之处,是因为中招之处的肢体细部被邪门掌力完全异化。”

    “最初老夫想尽办法,先将伤者的淤血逼退,之后再加以控制。但这样毕竟治标不治本,不久之后伤势便会重新发作,甚至吸附之力还更加猛烈。”

    “后来老夫虽然想到根除之法,但受治之人都无法忍受那种苦痛,最后还是选择自残肢体,直到老夫答应医治薛继业,才在他身上首度施术成功。”

    玄阳子眉峰一舒,坚定的道:“只要能够治本,不管任何痛苦,贫道均可忍受。”

    “药侠”睨了玄阳子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切莫言之过早,所谓治本之法,便是令你气血逆行,让异化细部脱离血液滋养,进而自行崩解消亡。”

    玄阳子登时一滞,靖阳子也愕然道:“这怎么成?气血逆行是折磨逼供的手段,便是一时半刻,也足以让人生不如死,我先前便给净宇教那样炮制过,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药侠”淡淡的道:“或许薛继业不是一般人,所以能承受那种痛苦。”

    靖阳子正自无语,便听玄阳子讷讷的道:“不知气血逆行需要持续多久,贫道虽然不敢与薛大侠相提并论,但未必不能一试。”

    “药侠”叹口气道:“薛继业当初受伤不过半月,仍然耗去将近三个时辰,才勉强毁尽异化细部。而你受伤已经两月有余,双手细部几乎完全异化,所以究竟要耗费多少时光,连老夫都不得而知了。”

    玄阳子为之默然,“药侠”见状咳声道:“即便你能承受那种痛苦,但长时间气血逆行,必定会大大耗损功体,以你眼下的修为,确实难以坚持。”

    靖阳子心下郁闷,忍不住抱怨道:“前辈既然早知道大师兄受伤,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出手帮忙,甚至到现在还要故弄玄虚,害得大师兄伤势恶化。”

    玄阳子连忙示意靖阳子停手,接着满怀诚恳的道:“前辈仗义相助,贫道已经荣幸之至,何况前辈先前还要为薛二侠费心,想来应该是不克分身。”

    “药侠”微微一顿,不置可否的道:“总之事已至此,玄阳你有何打算?”

    玄阳子略一迟疑,终是凛然正声道:“贫道职责未了,这双手实在难言轻弃,所以还请前辈循例医治,贫道定会全力坚持。”

    “药侠”沉思半晌,最后摇摇头道:“老夫已经说过,这并非简单的忍耐问题,毕竟你修为不够,倘若稍有不慎,前功尽弃还在其次,更会功体尽毁,乃至性命不保。”

    玄阳子主意已定,毅然决然的道:“生死皆由天定,双手之于贫道,堪比性命之重。总之前辈无须顾虑,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贫道保证绝无怨言。”

    “药侠”为之一哂道:“你这番话着实可笑,大好男儿有用之躯,生死大事怎能交由天定?何况即便没了双手,昆仑派的绝技也不只剑掌两样,怎能说堪比性命之重?”

    玄阳子不为所动,反而愈显决绝的道:“前辈不必多说,贫道情愿一赌。”

    “药侠”察言观色,无奈含糊的道:“你先稍安勿躁,容老夫再想想,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玄阳子看出“药侠”是有意拖磨,暗自叹息间正待再说,此时只听“药侠”轻咦一声,自言自语道:“双手皆伤,伤势无异,嗯……应当可行……”

    玄阳子心中一动,连忙探问道:“前辈莫非想到了其他办法?”

    “药侠”点点头道:“不错,薛继业当初只伤了一只手,而你双手皆伤,如此看似更加难办,实际却另有契机。”

第0315章 见疑药侠

    眼见玄阳子莫名其妙,“药侠”又耐心解释道:“你双手皆伤,相当于身上有两处凝血源头,而伤势无异,表明二者吸附之力旗鼓相当。须知万物相生相克,堪称宇宙至理,这便是老夫所说的契机。”

    玄阳子似有所悟,不禁动容道:“莫非前辈之意,是要促使两处凝血源头自相残杀?”

    “药侠”赞许的道:“玄阳果然一点就透,老夫的法子便是先解除你身上的禁制,让凝血之力暂时发挥到极致。”

    “此时你还须默运真元,令双手经脉互生交感,如此一来两处凝血源头便似强弓之弓弰一般,而它们之间的吸附之力,自然成了弓弰之间的弓弦。”

    “当吸附之力大到足够程度,便似这张强弓被拉开满月之状,一旦突破最终临界,弓弦自然会砰然断裂,弓弰也会随之土崩瓦解,再难为害于你。”

    玄阳子大略知晓原理,脸上不禁露出担忧之色,“药侠”见状咳声道:“当然如此施治,凶险显而易见,倘若你力有不逮,未能拉断弓弦不说,反而还被耗尽气力,那便会……”

    玄阳子暗自喟然,接口讷讷的道:“那便会瞬间遭到反噬,甚至因为气血失控而当场丧命。”

    “药侠”嗯声道:“不错,这法子虽然成算更大,但凶险也成倍增加,所以何去何从,全由你自己决定。”

    玄阳子一时之间委决不下,靖阳子则不甘心的比划道:“前辈,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吗?”

    “药侠”苦笑一声道:“如果还有更好的法子,老夫怎会弃之不用?”

    “毕竟若是不慎医死了玄阳,老夫一定会名誉扫地,那岂非大大不妙?”

    靖阳子气往上撞,面现不忿的道:“这种时候居然还在考虑自己的名头,前辈你真是……哼!”

    “药侠”同样哼声道:“名头之于老夫,便如双手之于玄阳,你难道没听他方才所说么,堪比性命之重。”

    玄阳子闻言一惊,连忙郑重其事的道:“贫道生死全是自己之事,前辈切莫为此太过自咎。”

    “药侠”打个哈哈,悠悠的道:“失去双手于你如同失去性命,老夫却不似你这般愚笨,若是当真坏了名头,老夫索性改头换面,到时候或许自号‘医侠’也未可知。”

    靖阳子听罢气得直翻白眼,玄阳子也哭笑不得,“药侠”见他已经放松下来,不失时机的道:“玩笑暂且放在一边,玄阳你究竟作何决断?”

    玄阳子心中一片明朗,当即正声道:“前辈嘲讽贫道愚笨,贫道欣然接受,方才权衡利弊,贫道还是更加倾向于第二个法子。”

    “药侠”拊掌笑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便舍‘名’陪君子了,至于靖阳……你在一旁护法便好。”

    靖阳子赶紧一正色道:“护法当然没问题,别的还有要我效力之处么?”

    “药侠”不以为然的道:“你眼下修为不足,无须勉为其难。”

    靖阳子正有些不服气,“药侠”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对了靖阳,其实老夫忘了吩咐你一件要事。”

    靖阳子精神一振道:“什么要事,我一定尽力去办。”

    “药侠”干咳一声道:“老夫是忘了吩咐你,与我说话大可不必动手,老夫看你口型便能领会。”

    靖阳子登时噎住,心中直是郁闷之极,“药侠”不再理会他,径向玄阳子道:“你若已经下定决心,便就此抱元守一,暂时将全身功力散去,老夫也好为你解除封禁。”

    玄阳子略一迟疑,终是讷讷的道:“前辈既有所命,贫道自当遵从,但在此之前,贫道还有一点疑问,企盼前辈解答。”

    “药侠”似是一怔,随即慨然道:“有何疑问但说无妨,老夫尽力解答便是。”

    玄阳子整整颜色,紧盯着“药侠”道:“前辈对本派武功知之甚详,不知是否与本派有渊源?”

    “药侠”摇摇头道:“玄阳未免想多了,昆仑派如今威震武林,老夫略略关注一些,应该不算奇怪吧?”

    玄阳子眉峰一轩,目光炯炯的道:“如果只是略略关注倒也罢了,可是前辈不仅知晓本派上乘内功,还深知这部功法是天下异术的克星,这便令贫道百思不得其解了。”

    “药侠”略一沉默,跟着哂然道:“所以呢,玄阳你在怀疑什么?”

    玄阳子大见踟蹰,片刻方闷声道:“本派当初一夕覆灭,虽然派内元老大多身亡,但仍有几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非前辈……”

    “药侠”哑然失笑,径直打断道:“玄阳,即便老夫知晓光明神诀和乾灵心法,那又能证明什么呢?老夫只是一名闲散人士,绝非昆仑派的元老。”

    眼见玄阳子疑惑未去,“药侠”又轻叹一声道:“武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秘辛,你毕竟年轻识浅,岂能事事尽知?老夫只是好意提点,怎料你却心生怀疑,这真是弄巧成拙了。”

    玄阳子沉吟片刻,这才歉然道:“方才是贫道冒昧了,还请前辈海涵。”

    “药侠”打个哈哈道:“无妨之事,倘若你再无疑问,咱们可以开始了。”

    玄阳子郑重点头,靖阳子则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移步来到“药侠”身后。

    “药侠”心中一动,一本正经的道:“很好,老夫施术之时,背后空门大现,靖阳你可得好生守护,切莫让旁人暗算老夫。”

    靖阳子沉哼一声,背后长剑锵的一声拔在手中,此时只听玄阳子咳声道:“有师弟护法,前辈大可放心,但贫道又想起一事,不知可否请教前辈?”

    “药侠”双手环抱,不温不火的道:“玄阳,你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伤势,否则怎会有这闲情逸致,一味跟老夫问东问西?”

    玄阳子肃然道:“并非贫道不担心伤势,实在兹事体大,必须先问清楚。”

    “药侠”淡淡的道:“既然如此,老夫不吝赐教,你还有何疑问,尽管提出来吧。”

    玄阳子点头道:“那前辈恕贫道直言了,冒犯之处万请勿怪。”

    “本派当初一夕覆灭,固然是因为敌强我弱,但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派内元老中出现了一名叛徒,前辈既然对本派如此关注,不知能否道出这名叛徒的来历?”

    “药侠”冷笑一声,跟着意味深长的道:“玄阳,可知你这一问,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玄阳子一正色道:“不管有何种后果,贫道都一力承担,只望前辈据实以告。”

    “药侠”微颔首道:“罢了,既然你愿意承担后果,老夫又何惧明言?昆仑派的叛徒名唤宗濎岳,是前任圣剑宫首座,也是你师父苑昆仑最信任的师弟。”

    这番话说来平平淡淡,全无丝毫情绪波动。玄阳子听罢面色严峻,正待开口之际,“药侠”已经哂然道:“玄阳,你又在怀疑老夫便是宗濎岳吧?但如果老夫真是宗濎岳,何必故意在你面前露出破绽呢?唉……当今好人难做,你这便请回吧。”

    眼见“药侠”摆出送客的姿态,玄阳子静静的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

    “药侠”见状冷哼一声道:“倘若你依旧无法释怀,不妨拔剑与老夫一战,只要你能战胜老夫,自然可以印证心中疑惑。”

    玄阳子又凝视片刻,终是站起身来,语带歉然的道:“贫道鲁莽浅薄,屡次冒犯前辈,还望前辈海涵,如今贫道已经无颜继续叨扰,这便告辞了。”

    “药侠”并未搭茬,靖阳子则愕然道:“大师兄,如果他不是叛徒,咱们还是请他医治吧。”

    玄阳子叹口气道:“不必如此,前辈既然告知医治之法,咱们回去自行实施即可。”

第0316章 妙手回春

    看到玄阳子意态坚决,靖阳子唔了一声,反手将长剑收入鞘中,此时只听“药侠”冷冷的道:“玄阳,你不是懵懂之辈,应当知道如果没有老夫相助,你成功的几率近乎为零。”

    玄阳子深施一礼道:“贫道先前说过,不管有何种后果,贫道都一力承担。前辈费尽心思,为贫道寻得医治之法,贫道感激不尽,日后定有厚报。”

    “药侠”摇了摇头,颇见气沮的道:“好你玄阳,为何总是这么不知轻重?究竟是性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难道要你说句软话,真比登天还难?”

    玄阳子大为尴尬,硬着头皮道:“贫道实在惭愧,但还是不敢劳烦前辈。”

    “药侠”见状大摇其头,此时只见靖阳子走到他面前,躬身一个大礼道:“恳请前辈为大师兄疗伤!”

    “药侠”没好气的道:“你的腰弯得那么低,老夫连你的嘴都看不见,哪知道你说了什么?”

    靖阳子翟然一醒,赶紧直起腰来,重新“说”了一遍。

    “药侠”这才咳声道:“罢了,老夫只当是同情残废,玄阳你还不领情吗?”

    玄阳子微一迟疑,默默坐了下来,靖阳子则锵的一声拔出长剑,郑重其事的道:“那我仍旧护法。”

    “药侠”摇头苦笑道:“很好,你若看出老夫有什么不对,便一剑刺死我好了。”

    玄阳子额头冒汗,连忙赔礼道:“前辈这话更让贫道无地自容了,咳……师弟还不收起兵刃?”

    靖阳子只得听命收剑,“药侠”又叹口气道:“收不收都无所谓,反正老夫已经快被气死了,早死晚死也没什么不同。”

    玄阳子和靖阳子面面相觑,各自作声不得,常言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此之谓也。

    “药侠”不再多说,吩咐玄阳子盘膝端坐,自行散去全身功力。

    玄阳子依法而为,原本镇压凝血症状的内力逐渐抽空,十根手指立刻被血液充得肿胀起来,双手也显得极端红亮。

    “药侠”暗暗点头,取出银针刺在玄阳子周身的几处大穴之上,进一步加强凝血之力。

    玄阳子的面容苍白扭曲,直如地狱恶鬼一般,毕竟如此破而后立,他承受的痛苦着实不小,神志也渐渐趋于恍惚。

    “药侠”全神贯注,在玄阳子身上不断拍打推拿,控制血液的流动。

    旁边的靖阳子紧张得冷汗直流,可惜他连半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紧握着手中的拂尘,默默祈祷别出什么意外。

    终于玄阳子的痛苦大到极处,忍不住闷哼一声,同时身体剧烈一震,“药侠”见状沉喝道:“正是此时,动手!”

    玄阳子直如醍醐灌顶,跟着振声暴喝,一身功力瞬间提至顶峰。随即只听一声炸响,他双手十指齐齐喷射出暗红色的血箭,手掌好像刺破的囊袋一般,溢出大股的鲜血。

    “药侠”觑得分明,竟是陡然一掌击出,正好打中玄阳子脑后的玉枕穴。

    玄阳子的身体当场瘫软下来,只余鲜血还从他的指尖不停喷出,血色逐渐恢复鲜红。

    这番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靖阳子根本没法做出任何反应。此刻眼见自己无比尊敬的大师兄被“药侠”一掌击倒,他着实急怒攻心,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随即霍地拔剑在手,猛刺向“药侠”的咽喉。

    这一剑靖阳子是怒极而发,剑上的力道非同小可,足以开山裂石。

    孰料“药侠”只是随手一抓,三根手指便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剑身。

    靖阳子惊怒交集,手中拂尘飒然一扫,怒劈向“药侠”的头顶。

    “药侠”鼻中一哼,周身真气鼓荡,靖阳子这一招好似撞上一道无形的气墙,再难将拂尘递出分毫!

    这下可由不得靖阳子心头剧震,全没料到“药侠”的护体罡气竟然如此强大,简直称得上固若金汤。

    一时之间万念俱灰,靖阳子喘着粗气僵立当场,“药侠”看出他气势已馁,于是放开长剑,跟着咳声道:“大功告成,靖阳准备将玄阳带回去吧。”

    靖阳子不为所动,只是狠狠瞪着“药侠”,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

    “药侠”对靖阳子的情绪视而不见,兀自淡淡的道:“老夫好人做到底,那边墙角还有一张席子,你拿去为玄阳裹身,免得他受凉。”

    靖阳子气很欲狂,嘶声“怒吼”道:“混账!我杀了你!”

    他说罢再次全力扑上,挺剑斩向“药侠”的脖颈,无奈这一剑仍被“药侠”随手荡开,直把他恨得牙关紧咬,身躯一阵猛颤,险些气晕过去。

    “药侠”见状大摇其头,分明轻蔑的道:“靖阳啊靖阳,让老夫怎么说你才好,到底是朴实呢,还是呆蠢呢?唉……常言道其蠢如猪、其笨如驴,依老夫来看,说的便是你了。”

    靖阳子空自吼叫,浑不知在“说”些什么,“药侠”则将手掌贴在玄阳子脑后,一面将精纯内力贯入,一面好整以暇的道:“苑昆仑作掌门倒是好手,可教徒弟实在一塌糊涂。”

    “看看你们这班假道士吧,老大痴得要死,老二迂得要死,老三闷得要死,老四呆得要死,老五懒得要死,哪个能拿得出手?”

    靖阳子忍无可忍,满面戾烈的道:“住口!不准你诋毁师父和大师兄!”

    “药侠”颇见无奈的道:“朽木不可雕也,蠢倔之驴不可训也,罢了……你自己仔细看看,玄阳的凝血症状是否已经解了?”

    靖阳子眼见玄阳子鲜血喷溅,又挨了“药侠”一记重掌,以为他早已丧命。此刻闻言大出意料,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连忙凑近察看他的状况。

    “药侠”缓缓收回手掌,睨视间不疾不徐的道:“怎样,老夫可有害死玄阳?”

    靖阳子仔细看过,玄阳子的双手虽然还在渗出鲜血,但血色已经与平常无异,而且他的呼吸十分均匀,看起来倒像熟睡过去似的。

    靖阳子先是大喜过望,紧接着心中又五味杂陈,半晌方期期艾艾的道:“前辈,这等性命大事,您怎能拿来开玩笑?”

    “药侠”不以为然的道:“老夫几时开玩笑了,是你自己想岔了才对吧?玄阳的凝血症状虽然已解,但短时间内双手形同尽毁。”

    “等他清醒以后,你记得告诉他,伤势痊愈之前,万万不可强行贯通双手经络,否则必定前功尽弃。”

    靖阳子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药侠”看得好笑不已,当下一本正经的道:“另外方才你疯狗一般吠个不停,打扰了老夫的清静,险些害得老夫不慎失手,乃至毁去一世英名,所以你难辞其咎,还得多赔偿老夫一份诊金。”

    靖阳子自知理亏,只能苦着脸道:“是我错了,但我一向身家贫寒,前辈还请高抬贵手。”

    “药侠”不以为然的道:“老夫管你贫不贫寒,干脆这样吧,连那张席子在内,你赔老夫一百两银子便好。”

    靖阳子吓了一跳,满面惶然的道:“这个……前辈明察,我实在没那么多银子,所以……能不能稍微通融一点?”

    “药侠”为之一哂道:“哦?原来在你心里,玄阳的性命是可以拿来讨价还价的吗?”

    靖阳子登时一滞,片刻方颓然道:“前辈说的是,一百两便一百两吧,我一定尽快赔偿。”

    “药侠”这才满意的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三天后老夫找你要账,一百两纹银,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靖阳子正自苦笑,此时又听“药侠”咳声道:“老夫还有要事待办,你这便将玄阳带回去吧。”

    他说罢更不多言,径自扬长而去。靖阳子虽然难免肉痛,但看着熟睡的玄阳子,脸上还是露出欣慰之色。

第0317章 惜花郎君

    丹室秘洞之中,不断传来粗沉的喘息声,声音听起来古怪得很,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活。

    蓦地喘息声又沉重了几分,接着只听苏琬珺冷冷的道:“你为何又停下来?”

    喘息持续片刻,才听“药侠”沙哑的嗓音道:“老夫此刻难以作主,一切全凭苏丫头吩咐。”

    苏琬珺语带不耐的道:“那便老老实实往里边去,别在这儿无故推磨。”

    “药侠”叹口气道:“总之要到最深处才好,苏丫头何必性急呢?”

    苏琬珺哂然道:“我并不着急,但你若想多受煎熬,再磨蹭些也无妨。”

    “药侠”急促喘息着道:“苏丫头,即便老夫到了最里面,结局也没什么不同,为何不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时光呢?哈……能够与你这么亲密无间,老夫实在荣幸之至,哪能说成是‘煎熬’?”

    苏琬珺听出“药侠”话里有话,不禁冷笑道:“薛华鹏,你若再这样不知死活,便休怪我辣手无情了。”

    “药侠”嗬嗬惨笑道:“哦?原来苏丫头先前还算客气的?”

    “唉……老夫的十根手指都被你拧得寸断,一双腕骨也被拍得粉碎,不知你还有什么更加毒辣的手段?”

    苏琬珺脸上杀机隐现,顿了顿才冷厉的道:“薛华鹏,别以为你是薛家的人,我便不会杀你。”

    “药侠”已经除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赫然是当年在太行山上临阵反水,一枪劈断乔讷左臂的薛华鹏。

    听出苏琬珺话中满含敌意,薛华鹏兀自好整以暇的道:“老夫其实纳闷得很,方才你为何不直接杀了老夫,莫非是想用老夫引彩儿上钩?还是说你当真迷上老夫的英俊倜傥,打算先跟老夫闹闹别扭,然后便要移情别恋?”

    苏琬珺忍无可忍,倏起一指点中薛华鹏肋下,薛华鹏登时惨哼一声,面容扭曲的道:“苏丫头,若是害怕我泄露你的出身,那直接将我杀了便是,何必这般折磨我?”

    苏琬珺沉声道:“你若不想多受折磨,便一切听我吩咐,莫再口齿轻薄于我。”

    薛华鹏蜷着身子,声音嘶哑的道:“华某今天认栽了,反正你也容不得我活命,那不如给我来个痛快,送我早登极乐。”

    苏琬珺脸上尽是厌憎之色,极力隐忍着道:“薛华鹏,你应该庆幸自己有个好伯父,我虽然真想将你千刀万剐,但看在薛大侠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罢苏琬珺解开薛华鹏身上的禁制,薛华鹏长舒了一口气,跟着一扬眉道:“苏丫头怕是搞错了,华某从未有过什么伯父,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你的出身必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你难免身败名裂。”

    苏琬珺默然片刻,终是涩声道:“倘若真有这种机会,你当然可以大放厥词,我总之问心无愧。”

    薛华鹏冷笑道:“苏丫头,事情不是问心无愧便能搪塞的,旁人倒也罢了,你觉得樊飞能谅解你吗?”

    “即便樊飞能谅解,那嫉恶如仇的岳啸川呢?呵~华某可真怕他会一时激动,将你这邪教妖女斩于刀下呢。”

    苏琬珺银牙紧咬的道:“我虽然尊敬薛大侠,但你如果非要逼我杀你,我只能如你所愿。”

    薛华鹏看出苏琬珺动了真怒,于是见好就收,轻描淡写的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华某只是为你分析利害罢了。”

    苏琬珺摇了摇头,盯着薛华鹏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作伪了,真正的药侠前辈可是已经遭了你的暗算?”

    薛华鹏一本正经的道:“苏丫头真是糊涂了,华某早已对你说过,我正是你十分尊敬的药侠前辈,那我怎能暗算自己呢?”

    苏琬珺冷哂道:“戏再演下去便没意思了,我方才已经想得明白,所谓药侠前辈玷污女徒之事,纯粹是子虚乌有,而所谓的谭俪彩,恐怕正是你的帮凶——唐素素。”

    薛华鹏不由得为之色变,瞠目间又听苏琬珺道:“先前我为谭俪彩解毒之时,便隐约有所感觉,她的身体与常人相比,未免轻得太多,而这恰好跟唐素素一般无二。”

    “只可惜我当时被你们上演的好戏蒙蔽了灵智,没有顺着怀疑下去,最后让你们奸计得逞。”

    “如今仔细回想,唐素素应该是利用我首先返回药居的空隙,提前抄近路来到丹室,然后易容为谭俪彩。”

    “之后你们两人狼狈为奸,设下毒计诱我上钩,事后再将一切罪责推到真正的药侠前辈身上,如此你们便能全身而退,坐收渔人之利,哼……真是好一出奸宄大戏。”

    薛华鹏勉强镇定心神,闻言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苏琬珺见状愈发笃定的道:“你不承认也无妨,我料定真正的药侠前辈正被你们囚禁在丹室之中,少时自有分晓。”

    说话间两人继续行进,不一刻前面现出一座紧闭的石门,苏琬珺舒了口气,径向薛华鹏道:“开门的机关在哪里?”

    薛华鹏眼珠一转,阴阳怪气的道:“苏姑娘如此冰雪聪明,难道不会自己去找吗?”

    苏琬珺见薛华鹏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气恨之下实难自制,当下骤起一掌,重重轰在石门之上,登时只听喀的一声碎响,石门机枢被她当场震碎!

    薛华鹏暗叫厉害,此时只听苏琬珺寒声道:“前面开路!”

    薛华鹏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苏姑娘担心我在里面设下埋伏了吗?哈……难道你不怕我趁机逃走?”

    苏琬珺秀眉一扬道:“你若有逃走的自信,当然可以一试,但我向你保证,你只有一次机会。”

    薛华鹏不禁苦笑道:“罢了,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华某只好充当苏姑娘的马前卒了。”

    说罢薛华鹏勉力拱开厚重的石门,举步当先走了进去,苏琬珺随后紧紧跟上。

    才进入丹室大门,便觉一阵药香扑鼻而来,眼前一座巨大的丹炉,正燃烧着熊熊烈焰,散发出慑人的灼热。

    苏琬珺凤目凝注,只见丹炉左近有两条人影闭目端坐,其中一人正是岳啸川,另一人赫然又是一名“药侠”。

    这些情形都没出乎苏琬珺的意料,可她依旧面色大变,银牙暗咬之际,一双粉拳紧紧握起。

    原来正在远处的墙角,但见孙楚楚衣衫不整,秀发一片凌乱,双眼哭得有如烂桃,神情呆滞的蜷缩在地上。新绿色的绣鞋远远丢在一边,一双白嫩的玉足已然蒙尘,看起来当真让人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苏琬珺娇躯剧颤,霍地转向薛华鹏,疾言厉色的道:“薛华鹏!你这禽兽!到底对楚楚妹妹做了什么?!”

    薛华鹏悠悠的道:“苏姑娘这话问得多余了,惜花郎君遇上美貌少女,你说我会做什么呢?”

    “呵……你自己精通摄心夺魂的邪术,其他女子可未必有这种幸运啊。”

    苏琬珺面色惨变,怒叱声中陡然发出雷霆一掌,轰然印上薛华鹏的胸口。

    薛华鹏毫无反抗之力,被打得离地而起,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面,落地之际脑中天旋地转,当场晕死过去。

    苏琬珺悲愤交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孙楚楚面前,举手拍开她受制的穴道。

    孙楚楚仍是蜷缩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紧咬的嘴唇微微一翕,却连半个字都未曾说出。

    苏琬珺胸中如堵巨石,险些忍不住垂下泪来,定了定神才柔声劝慰道:“楚楚妹妹别太伤心,你会被人欺侮,都是姐姐的错,姐姐保证一力承担,绝不会委屈到你的。”

    “妹妹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咱们江湖儿女,拿得起放得下,一切想开便好,千万别委屈自己啊。”

第0318章 恩怨分明

    听罢苏琬珺一番劝解,孙楚楚终于放开情绪,嘤嘤低泣道:“苏姐姐……我真的羞死了,那恶贼……拿啸哥哥的性命威胁,我毕竟反抗不得,只能任由他……呜……”

    苏琬珺满心怜惜,轻抚着孙楚楚的秀发道:“我知道,妹妹这颗心纯净剔透,身子也一样冰清玉洁,以后将这恶贼忘了便是,只当他是个噩梦。”

    孙楚楚终于哭出声来,起身扑在苏琬珺怀里,娇小的身躯不住颤抖,直如杜鹃啼血,委实伤心欲绝。

    苏琬珺恻然无语,默默为孙楚楚梳好发髻,想了想又摘下无瑕玉簪,小心的为她簪上,随后和声道:“楚楚妹妹,我知道你喜欢这簪子,权当是我提前送给你的嫁妆吧。”

    孙楚楚哽咽着道:“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谁肯要我,总之我不嫁人了,姐姐收我当丫鬟吧。”

    苏琬珺暗自苦笑,转念间一本正经的道:“好吧,反正我说过要娶你,那你也别做什么丫鬟了,干脆嫁给我如何?”

    孙楚楚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也不知是哭还是笑。苏琬珺正自一叹,鼻中忽然闻到一阵异香,脑海中顿时生出眩晕之感,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晃。

    此时倏见孙楚楚抬起头来,凝力一指点出,正中苏琬珺胸口的膻中穴,紧接着咯咯娇笑道:“苏姐姐别太伤心,你会被人欺侮,都是妹妹的错,妹妹保证一力承担,但绝对会委屈到你的。”

    欢畅的笑颜之上,兀自带着未干的泪痕,语气中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不理会苏琬珺惊愕的眼神,孙楚楚立刻用她披散的长发将她的双目遮住,这才拍拍胸口,抿嘴轻笑道:“想不到姐姐竟然出身万应心教,那你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我可真不敢看呢。”

    苏琬珺似是一滞,片刻方讷讷的道:“妹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孙楚楚悠悠的道:“姐姐忘了么,我可是懂唇语的,方才薛华鹏虽然不便明言,但还是可以‘说’出一些重要讯息。”

    苏琬珺恍然顿悟,不禁苦笑道:“是我疏忽了,方才薛华鹏有意拖延,自然是为了给你争取做局的时间,可妹妹竟会跟这等臭名昭著的淫贼合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楚楚叹了口气,声音转柔的道:“苏姐姐,以前我对你多少还有些不服,但这短短一日相处下来,我真心觉得自己比不上你,你的武功、容貌、谈吐、举止都远远强过我,难怪啸哥哥那么喜欢你。”

    苏琬珺越听越不对劲,当即正声道:“楚楚妹妹切莫误会,我早对你说过,跟岳兄只是朋友。”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姐姐非要这么想也无所谓,但啸哥哥的心思,我最清楚不过。”

    苏琬珺还待再说,孙楚楚已经截口道:“姐姐不仅什么都好,对我更没丝毫看不起,反而还处处迁就我、照顾我。不管这是不是爱屋及乌,至少我对姐姐是衷心感激,姐姐相不相信?”

    苏琬珺语带苦涩的道:“妹妹把我说得这么好,我真有些无地自容,你方才没戳瞎我的双眼,我对你才是衷心感激呢。”

    孙楚楚脸上一红,不无艳羡的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你的眼睛那么漂亮,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怜爱,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苏琬珺苦笑一声道:“但妹妹既然出手暗算我,总该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我绝不相信你只是吃飞醋那么简单。”

    孙楚楚沉默片刻,终是幽幽的道:“姐姐之前可曾想过,孙楚楚、唐素素……蒲静静,这几个名字为什么那么相像?”

    苏琬珺呆了一呆,蹙着眉尖道:“难道你们几人……分属同门?”

    孙楚楚微颔首道:“姐姐猜得不错,其实昆仑派那帮假道士没冤枉我,我的确是五仙教门人。而且除去蒲师姐和唐师姐,我还有两位师姐,分别叫做习真真跟巫茜茜,只可惜她们早被净宇教杀害了。”

    苏琬珺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当初蒲静静背叛前代教主古恋红,致使不愿归降的教众尽皆惨死,五仙教原本与世无争,此后逐渐沦为净宇教的爪牙,看来妹妹那两位师姐,正是当时遇害的了?”

    孙楚楚轻轻一叹,语声低沉的道:“这次姐姐可说错了,其实蒲师姐根本没有背叛五仙教,而我那两位师姐也不是当时遇害的。”

    苏琬珺一怔道:“哦?原来其中还有内情,妹妹可否详细说给我听?”

    孙楚楚神色黯然,缓缓点头道:“当时大家都不想并入净宇教,但双方实力悬殊,我们根本没法硬拼。所以蒲师姐才假意背叛师父,把大家都关进毒龙洞,打算等事态缓和,再找机会把大家放出来。”

    苏琬珺想起先前公审净宇教余孽之时,柳含烟好像也对蒲静静十分同情,恍然之下隐见惋惜的道:“可是蒲静静既然最终堕落,想必之后又出现了变故?”

    孙楚楚怅然道:“不错,当时净宇教带队的魔头,正是‘霸刀邪皇’戈奉天,他提出蒲师姐若是真心归附,便在三天之后当众处决师父。蒲师姐虽然百般斡旋,可还是无济于事,只好违心答应了他。”

    苏琬珺心中一动,了然的道:“结果三天之后,毒龙突然发狂,现场顿时混乱不堪,蒲静静这才得到机会,将你们从毒龙洞放走,是不是这样?”

    孙楚楚一正色道:“其实毒龙发狂,正是蒲师姐的杰作,只恨戈奉天老奸巨猾,早已安排人手围追堵截。最后我们一起关押的教众,包括我那两位师姐,都死在了逃亡途中,只有师父和我得以幸免。”

    这话说来虽然语气平淡,可苏琬珺能够想象到当时的血腥惨烈,心中颇感恻然。

    孙楚楚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哑声道:“后来戈奉天将砍下的头颅都带回寨子里,当着蒲师姐的面,统统烧成一堆灰烬。”

    “蒲师姐悲愤欲绝,真想跟净宇教的人拼命,但戈奉天谎称师父落在他手里,蒲师姐投鼠忌器,最后只能含恨臣服,以五仙教主的身份,带领剩余教众加入净宇教。”

    苏琬珺略一思忖,难掩疑惑的道:“妹妹既然是古教主的弟子,那戈奉天应该认识你才对,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孙楚楚摇摇头道:“当时我还不是师父的徒弟,只是后来相依为命,她才收我为徒。”

    苏琬珺恍然道:“原来如此,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戈奉天岂能长久瞒骗蒲静静?”

    孙楚楚幽幽的道:“大错已经铸成,后面知道真相也于事无补了。”

    “何况蒲师姐又是女儿身,想在净宇教出淤泥而不染,真是谈何容易。后来她迫于压力,只好草草嫁人,从此更被净宇教牢牢拴住,再也没有半分自主。”

    苏琬珺沉吟着道:“蒲静静的丈夫是‘百草阎君’齐泽霖,被管帮主打成重伤,自坠火云崖而死。”

    孙楚楚点点头道:“不错,而且我也不怕告诉姐姐,蒲师姐还生下一个女儿,早已交给我来照顾。”

    苏琬珺舒了口气,由衷欣慰的道:“蒲静静虽然助纣为虐,但幼子不应该受到牵连,妹妹愿意告知此事,想必对我十分信任,我的确深感荣幸。”

    孙楚楚秀眉一蹙,扭头哼声道:“姐姐用不着自作多情,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情,无非是想稍稍减轻你的愧疚,毕竟可以说正是你害了蒲师姐的性命。”

    苏琬珺神色一整,语带铿锵的道:“妹妹这话太过想当然了,无论蒲静静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所犯下的种种罪行,仍然不能因此一笔勾销,我从未后悔当日将她擒下,这一点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第0319章 反败为胜

    耳听苏琬珺义正词严,孙楚楚忍不住抗声道:“即便蒲师姐有一些不是,你们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当众把她千刀万剐!姐姐你凭良心说话,我身为蒲师姐的同门,该不该为她报仇?”

    苏琬珺微微一顿,终是喟然道:“站在妹妹的立场,报仇倒也无可厚非,但你针对我一人情有可原,为何还要勾结薛华鹏之流,处心积虑栽害药侠前辈?”

    孙楚楚略一踟蹰,低头轻哼道:“对付前辈是唐师姐的意思,但我同样乐见其成,其实前辈跟我师父是旧识,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身份,这次我正是要将他逼到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回到我师父身边。”

    苏琬珺隐约听出端倪,低眉沉吟着道:“原来妹妹还有这层打算,可如果一切真如你们谋划,我岂会轻易放药侠前辈干休?毕竟女子的贞洁重于性命,我日后定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孙楚楚脸色一变,脱口惊咦道:“什么?难道薛华鹏敢冒犯姐姐?啐!这无耻淫贼!我明明只吩咐他将姐姐擒住,然后废掉你一身武功,权当为蒲师姐报仇,倘若他真对姐姐无礼,我一定饶不了他!”

    苏琬珺心下一宽,面现欣然的道:“看来果然不是妹妹的主意,一切都是薛华鹏擅做主张了。”

    孙楚楚双颊晕红,赶紧点头道:“我当然没有,姐姐千万相信我,我绝不会那么下流。”

    苏琬珺嗯了一声,看向委顿在地的薛华鹏道:“总之眼下尘埃落定,妹妹是最终的胜利者,那究竟要先处置我还是薛华鹏,端看你自己的选择。”

    孙楚楚一正色道:“姐姐放心,这次是我有愧于你,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孙楚楚走上前去,扶着薛华鹏坐直身子,动手为他推血过宫,须臾只听薛华鹏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孙楚楚面凝寒霜,难掩激愤的道:“薛华鹏!我先前是怎么吩咐你的?你是不是色胆包天,把主意打到了苏姐姐身上?”

    薛华鹏喘了口大气,目光掠过一动不动的苏琬珺,嘿嘿干笑道:“师妹见谅,苏姑娘长得太过勾人,我实在情不自禁嘛。”

    孙楚楚听薛华鹏并不否认,当即怒斥道:“哪个是你师妹,若非看在唐师姐的份上,本姑娘早把你这无耻淫贼剁碎喂狗了!”

    薛华鹏讪讪一笑,满脸讨好的道:“师妹教训的是,这次是我节外生枝了,求你千万别跟素素提起。呵……全靠你跟苏姑娘打好了关系,咱们才能反败为胜,师妹居功至伟,我和素素都要仰仗你啊。”

    孙楚楚秀眉紧蹙的道:“不必在这儿拍马屁,你死性不改,胆敢冒犯苏姐姐,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所以你自己选吧,留下左手还是右手,最多我不跟唐师姐揭发你的恶行,只说你是伤在苏姐姐手下。”

    薛华鹏登时一滞,面现苦笑的道:“师妹这是过河拆桥啊,试问如果没有我们夫妻二人鼎力相助,你能这么轻松擒住苏姑娘吗?”

    孙楚楚冷冷的道:“少废话,你若不自己选择,我便要替你决定了。”

    薛华鹏眼珠连转,软中带硬的道:“师妹,素素毕竟是你的亲师姐,那我便是你的亲姐夫,你怎么能吃里扒外,为了仇人来为难我?素素要是知道你这么糊涂,你们两人之间的姐妹情谊还保得住吗?”

    孙楚楚毫不迟疑,一把攥住薛华鹏的左手手腕,薛华鹏的腕骨先前被苏琬珺拍得粉碎,一攥之下剧痛蚀心,忍不住呻吟道:“师妹……千万别开玩笑啊。”

    孙楚楚一扬眉道:“哪个跟你开玩笑,你既然不肯选择,便由我动手了。”

    薛华鹏腕脉被制,半点反抗不得,惊骇之下还待再说,孙楚楚袖中已然滑出一柄匕首,接着飒然寒光一闪,猛斩向他的左臂。

    血光迸现之际,薛华鹏的左臂齐肘而断,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哼,当年乔讷的断臂之仇,在此终于得到报偿。

    孙楚楚为薛华鹏敷上金创药,随后沉声道:“剩下的事情都跟你无关了,你马上滚出丹室。”

    薛华鹏伤上加伤,委实苦不堪言,先剧烈喘息了一阵,这才有气无力的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师妹,我如今伤势这么重,即便想滚都做不到啊。”

    孙楚楚难掩厌憎之色,索性抓住薛华鹏的后衣领,便要亲手将他丢出丹室。

    此时倏见薛华鹏偏头一撞,正好撞在孙楚楚肩膀上,这一下认穴奇准,孙楚楚顿觉浑身一麻,当场动弹不得。

    孙楚楚万没料到薛华鹏还有反制之能,充满震骇的惊叫声中,只见这万恶淫贼转过头来,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喘息着道:“好师妹,你毕竟还是太嫩了,不过华某喜欢,哈……”

    孙楚楚羞怒交集,颤声厉斥道:“薛华鹏,你对别的女子无礼,唐师姐或许不管,可你若敢动我,她岂能饶得了你?!”

    薛华鹏打个哈哈道:“素素对你疼爱有加,想必不会反对我纳你做个小妾吧?”

    孙楚楚粉脸胀红,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薛华鹏趁机又亲了她一下,接着勉强站直身子,缓步踱到苏琬珺面前,满脸邪笑的道:“苏姑娘,看来你还是逃不出华某的手掌心,那不如乖乖让华某跟你……”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薛华鹏咽了一口唾沫,面现犹疑的道:“好师妹,你是用什么法子制住了苏姑娘?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我保证不再为难你。”

    孙楚楚略一踟蹰,终是冷哼道:“我用的是醉仙木槿,你最好想清楚利害,苏姐姐和我都不是你能欺侮的人。”

    薛华鹏不由得退后一步,声音发抖的道:“好师妹,苏姑娘百毒不侵,你难道忘了么?”

    孙楚楚秀眉一蹙,分明哂然道:“你瞎了么,无瑕玉簪插在我头上,苏姐姐怎么还能百毒不侵?”

    薛华鹏闻言霎时冷汗直流,瞠目间只见苏琬珺缓缓站起身来,手中赫然握着那支可避百毒的无瑕玉簪!

    披散的长发遮掩了绝美的容颜,为卓然而立的佳人平添几许诡秘,温润的美玉散发出慑人的寒光,让炽热的丹室中充满凛冽的杀气。

    薛华鹏自知命悬一线,当下更无丝毫迟疑,奋起全力冲向丹室门口。

    正在此时,但见苏琬珺皓腕疾扬,伴着一声震耳清叱,无瑕玉簪迅若雷霆,脱手飞掷出去。

    晶莹的白光一闪而过,锵的一声打在洞壁之上,继而反弹射出。

    索命的撞击声响与四溅的耀眼火花,并没有延迟薛华鹏的脚步,但正在他踏出丹室门口的一瞬,陡觉背心剧烈一痛,一道白光带着血花穿胸而过!

    薛华鹏险些当场痛晕过去,但毕竟还是求生的意志占了上风,继续跌跌撞撞的向外奔逃,而那道白光则自行回旋折返,最终重新落在苏琬珺手中。

    踉跄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密道中,苏琬珺这才抬手撩开眼前的秀发,举步来到孙楚楚面前,只见她正银牙紧咬,脸上满是失落和悲愤之色。

    苏琬珺见状无声一叹,出指解开孙楚楚受制的穴道,孙楚楚瞥了她一眼,垂首涩声道:“姐姐怎么不杀了薛华鹏,像他这种人,分明死有余辜。”

    苏琬珺摇了摇头,颇见萧索的道:“当日燕先生宣判蒲静静凌迟碎剐之时的心境,我这时已经深有体会,但幸好我不像他老人家那样身不由己。”

    孙楚楚娇躯一震,片刻方呜咽道:“苏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好,那我以后还能报仇吗?”

    苏琬珺轻抚着孙楚楚的脸颊道:“楚楚妹妹若还想报仇,那等我了却几件心事之后,再将性命交给你如何?”

第0320章 狭路相逢

    听到苏琬珺轻柔的话语,孙楚楚再也禁忍不得,起身扑在她怀里,嘤嘤痛泣不止。

    苏琬珺明白孙楚楚的心情,和声劝慰道:“楚楚妹妹,其实你本质不坏,千万别行差踏错,让真正关心你的人失望。”

    孙楚楚抽泣着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反手自头上取下苏琬珺为她插上的玉簪。

    这只玉簪形制精巧,堪称美不胜收,使用上等的翠玉制成,火光照耀之下,尤其显得晶莹剔透。

    眼见孙楚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苏琬珺不禁莞尔道:“这是薛华鹏身上的东西,妹妹喜不喜欢?”

    孙楚楚小嘴一嘟,扭头轻哼道:“姐姐骗得我好苦,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觉真相的?”

    苏琬珺微微一笑道:“薛华鹏和唐素素布计如此紧密,中间容不得半点差错,而薛华鹏一人要制服你们三人,想来绝非易事,所以我早怀疑他另有帮手。”

    “而妹妹方才故作受辱之状,立刻让我恍然大悟,唉……妹妹毕竟历练尚浅,许多事情是装不来的,倘若你真像薛华鹏和唐素素一样老辣,那我今日便在劫难逃了。”

    孙楚楚俏脸生晕,愈发气闷的道:“总之我是破绽百出,而姐姐正好将计就计,欲擒故纵的戏耍我喽?”

    苏琬珺摇头一笑道:“楚楚妹妹……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呀。”

    孙楚楚脸上更红,强词夺理的道:“姐姐还笑我,你不是孩子,干嘛见了人家的好东西便硬抢,这是正人君子的做派么?”

    苏琬珺叹笑道:“我是邪教妖女,趁火打劫理所当然,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孙楚楚似是一滞,垂首嘤声道:“姐姐出自万应心教,我出自五仙教,咱们不都是邪教妖女么?”

    苏琬珺点点头道:“既然都是邪教妖女,妹妹不必跟我客气了吧?”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我虽然真心喜欢,但实在没法收下,因为这是唐师姐的簪子。”

    苏琬珺并未意外,顺势探问道:“所以唐素素真的是唐门遗孤?那她怎会跟薛华鹏沆瀣一气呢?”

    孙楚楚认真的道:“唐师姐的确是薛华鹏的妻子,他们两人……总之这里面还有一些内情,以后有机会再讲给姐姐听,眼下咱们还是先把啸哥哥和前辈送回药居吧。”

    苏琬珺翟然一醒,跟着面现疑惑的道:“对了,你们到底施展了什么手段,连岳兄和药侠前辈都给你们轻易擒住?”

    孙楚楚脸上一红,跟着难掩得意的道:“啸哥哥听了我的话,闻了醍醐迷香,之后便睡过去了。”

    “至于前辈嘛~他的武功真是太过差劲,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薛华鹏和我联手放倒了,哼……也不知道当时在溪边,他是怎么打赢我的。”

    苏琬珺沉吟着道:“原来如此,那药侠前辈眼下又是什么状况?”

    孙楚楚悠悠的道:“对付前辈当然没那么简单,所以我用了最厉害的迷药‘万花飘香’,想必他至少得睡一天一夜。”

    苏琬珺忽觉一阵心神不宁,勉强露出个笑容道:“既然是最厉害的迷药,那应该万无一失,不过等上一天一夜未免太久,妹妹身上带着解药么?”

    孙楚楚嘻嘻一笑,径自来到“药侠”面前,便待取出解药喂他服下。

    孰料正在此时,只听“药侠”轻咳一声道:“免了,小丫头住手吧。”

    孙楚楚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胡——你怎会……?!”

    “药侠”淡淡的道:“‘万花飘香’虽然是极厉害的迷药,但若辅以决明子、土茯苓和蝉蜕桑叶,反而能够提神醒脑,小丫头想必还没学过吧?”

    孙楚楚登时一滞,面红耳赤间作声不得,苏琬珺则心下一沉,不由得望向旁边的岳啸川。

    火光摇曳之中,但见岳啸川缓缓张开双眼,目光里尽是严峻之色。

    孙楚楚娇躯一颤,不由自主的向后缩去。苏琬珺面现苦笑,顿了顿才和声道:“看来岳兄早已恢复神志,只是穴道被封而已,咳……你的伤势好些了么?”

    岳啸川面沉似水,冷目睥睨间沉缓的道:“苗疆天蚕夫人,东海血刃神君……你们两人骗得我好苦。”

    孙楚楚的头垂得更低,娇躯兀自颤抖不已。苏琬珺反倒平静下来,一片坦然的道:“先前是我欺骗了岳兄,家师的确并非什么‘血刃神君’,但岳兄能否保证,对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呢?”

    夜幕低垂,层林如墨,巍巍古峰山间,但见两条人影跌跌撞撞的直冲下来。

    两人形色之中固是难掩惊惶,步伐也渐趋散乱,看来都已经疲于奔命。

    其中一人身材纤细,面容娇美,可惜脸色慌张,鬓边满是汗水,使她显得十分狼狈,敢情正是那位唐门遗孤唐素素,也即出现在丹室外的谭俪彩。

    另外一人身材颀长,脸色暗淡,脚下极度虚浮,显然重伤在身,尤其左臂只余半条,自然是那位“惜花郎君”华鹏,也即长白薛氏的叛徒薛华鹏。

    眼见薛华鹏的脸色越来越差,唐素素忍不住哽咽道:“鹏哥,你赶紧服下最后一颗大还丹吧。”

    薛华鹏一面喘息,一面艰难的道:“不行,你眼下功体孱弱,还得靠大还丹维持,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唐素素含着热泪道:“大不了我功体尽毁,以后做个废人好了,可鹏哥你这是性命之忧啊!”

    薛华鹏勉强一笑道:“无妨,苏琬珺没有痛下杀手,我暂时还挺得住,只要找个安全所在将养一阵便好。”

    唐素素心中一动,嗫嚅着道:“既然苏琬珺没有杀你之心,那咱们也不必这么惊惶,鹏哥不如先运功压住伤势,等你情况好转,咱们再动身吧。”

    薛华鹏喘口大气,神情复杂的道:“苏琬珺毕竟恨绝了我,眼下虽然碍着老不死的面子,没有真正把事情做绝,可难保她以后不会改变主意,所以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尽早逃出古峰山为妙。”

    唐素素听薛华鹏说得有理,只好打起精神继续赶路,不一刻终于来到山下,可还没容两人松一口气,便听耳边呵斥连声,两条人影自林中跃出,并肩而立之际,恰似一道铁闸挡住去路。

    薛华鹏和唐素素心头猛震,当下齐齐顿住脚步,打眼之间觑得分明,原来对面两人都不陌生。

    同样身着玄色道袍,只不过一者文秀一者粗犷,赫然是端阳子和瑞阳子。

    此时只见瑞阳子打了个哈欠,好整以暇的道:“早知道老鼠这会儿才出洞,道爷我先前便抽空睡一觉了,咳……道德经你呢,有没有觉得犯困?”

    端阳子横了瑞阳子一眼,整整颜色虚施一礼道:“无上天尊,贫道和师弟受命在此恭候两位,希望两位能够认清局势,心甘情愿随我们走一趟。”

    薛华鹏听罢冷笑不已,唐素素也暗自皱眉,瑞阳子更是连连摇头道:“我说道德经,对面可是万恶淫贼‘华鹏’呢,你犯得着跟他这么斯文吗?”

    端阳子依旧不温不火,双目看向薛华鹏道:“先礼后兵是君子之道,何况咱们这次多少有些趁人之危,所以能不动手自然最好,师弟你觉得呢。”

    瑞阳子叹了口气,跟着扬眉冷斥道:“总之‘礼’已经见过了,现在该轮到‘兵’出场。华鹏你给道爷听着,若是束手就擒,你或许还能活命,可若是负隅顽抗,那你今晚注定把性命交待在这儿了!”

    端阳子拂尘一挥上肩,同样语声转冷的道:“贫道不想伤人性命,两位还请好自为之。”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薛华鹏和唐素素面面相觑,当真不知这一劫是否还能侥幸渡过。

第0321章 夫妻同林

    古峰山下,狭路相逢,心知端阳子和瑞阳子皆非易与,此番绝对不可硬拼,唐素素强自镇定心神,面皮紧绷的道:“两位与我们夫妻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在此截杀我们?”

    端阳子闻言一怔,难掩惊讶的道:“哦?芳驾居然是华鹏的妻子,贫道为何从无耳闻?”

    唐素素尚未答话,薛华鹏已经哂然道:“旁人闺房中事,你也要了如指掌吗?”

    端阳子登时噎住,瑞阳子则冷笑道:“不错,以你华某人的能耐,拐骗个把无知少女当老婆,还不是轻而易举?可惜这位小娘子跟你这种败类混在一起,难免遭受池鱼之殃,最后注定没什么好结果。”

    唐素素眼神一凛,不悦的道:“阁下说话忒也难听,妾身自愿嫁予夫郎,哪来的拐骗之说?至于有没有好结果,更加不劳阁下操心了。”

    瑞阳子睨了唐素素一眼,颇见无奈的道:“好好好,只当是道爷多嘴了,两位既然这么相亲相爱,那也用不着废话了,一起出手便是。”

    唐素素秀眉一颦道:“且慢,阁下还没回答妾身的问题,究竟是谁指使你们来截杀我们?”

    端阳子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华夫人执着于此,莫非已经猜到何人授意?”

    唐素素略一迟疑,终是欲言又止,薛华鹏则沉着脸道:“华某虽然恶事做尽,却不想稀里糊涂上路,你们告知暗中指使之人又能如何?”

    唐素素拉住薛华鹏的胳膊,细声劝慰道:“鹏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切莫意气用事,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呢?”

    薛华鹏摇摇头道:“华某绝不会摇尾乞怜,大丈夫死则死矣,用不着什么余地。”

    唐素素正自一滞,便听瑞阳子哂然道:“好,你华某人系出名门,还算有点豪杰气概,其实说出来也无妨,指点我们在这儿埋伏的,正是药侠前辈。”

    薛华鹏和唐素素齐齐一震,唐素素忍不住惊呼道:“不可能!药侠早已被我们制服,如何分身来指点你们?”

    瑞阳子和端阳子对视一眼,跟着面现嘲讽的道:“原来你们两人胆大包天,竟敢招惹药侠前辈?不过看你们的模样,应该是一败涂地了吧。”

    唐素素哪里肯信,银牙紧咬间沉声道:“两位恐怕是被人骗了,今日大约未时,药侠便已经被我们擒住,你们又是几时得到他的指令?”

    瑞阳子打个哈哈道:“药侠前辈一向莫测高深,或许是他老人家未卜先知,所以提前做下安排呢?”

    唐素素秀眉紧蹙的道:“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你们……你们说实话,究竟是谁在暗中谋划一切?”

    瑞阳子早已不耐,索性提高声音道:“不管是谁指点,抓住华鹏总归没错,小娘子不用再费心拖延时间了,凭你们眼下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道爷即便真的放你们专心疗伤,你们又能恢复几分本事?”

    薛华鹏脸色一寒,当即厉斥道:“瑞阳贼道!你有多少斤两,华某清楚得很,若非华某重伤在身,岂容你如此卖狂!”

    唐素素也帮腔道:“不错,枉你们还自称正道俊杰,这时候趁人之危,难道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端阳子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瑞阳子却哈哈一笑道:“对呀,我们可是正道俊杰呢,但谁说正道不能趁人之危呢?”

    唐素素看出瑞阳子油盐不进,无奈转向端阳子道:“令师弟如此狂悖,阁下身为师兄,居然不加管束,难道这便是昆仑派的门风?”

    端阳子讷讷的道:“这个……华夫人切莫误会,贫道代师弟致歉。”

    瑞阳子听罢大手一挥,不以为然的道:“我说道德经,你能不能别一见美女便晕头转向,这时候还致什么歉?咱们赶快料理了华鹏这厮,交完差回去补觉才是正经啊。”

    端阳子闻言啼笑皆非,勉强一正色道:“师弟说的也有道理,华夫人指责我们趁人之危,贫道的确不敢强辩,但正所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此次只能恕我们得罪了。”

    薛华鹏眼见势难善了,终于拉起架势,语带铿锵的道:“华某虽然有伤在身,却非贪生怕死之辈,你们一起出手吧,大不了鱼死网破!”

    唐素素连忙劝阻道:“鹏哥且慢!咳——两位自称是受了药侠的指点,我们权且相信,但不知他是吩咐你们擒住我们,还是杀了我们?”

    端阳子正自踟蹰,瑞阳子已经朗声道:“小娘子这才问到点子上了,药侠前辈早有吩咐,男的生死不论,女的必须活擒,你听懂了吗?”

    唐素素顿时羞怒交集,端阳子则难掩尴尬的道:“师弟,这话听起来别扭得很。”

    瑞阳子耸了耸肩,只听薛华鹏冷笑道:“哦?这话说得颇有邪派风范,难道那位‘药侠’对内人有什么非份之想吗?”

    瑞阳子冷目睥睨,居高临下的道:“这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总之随你怎么想都好,道爷只认你的小命,既然说是生死不论,哈……”

    薛华鹏心头火起,正待上前拼死一搏,此时倏见唐素素纤指疾出,正好点中他背后的灵台穴。

    薛华鹏全无防备,当场闷哼一声,俯身仆倒在地。

    端阳子和瑞阳子不禁愕然,疑惑间只听唐素素低沉的道:“既然生死不论,两位无须痛下杀手,我们听凭处置便是。”

    端阳子舒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华夫人深明大义,如此自然最好。”

    说罢端阳子走上前来,随即指出如风,点中唐素素身上的几处大穴。

    瑞阳子见状皱起眉头,连连叹气道:“好什么好,平白放过华鹏这厮,道爷着实郁闷得很,唉……最后还得道爷卖苦力,真是没天理。”

    说话间将昏迷不醒的薛华鹏扛在肩上,瑞阳子头也不回的当先行去,唐素素心下稍定,径向端阳子浅浅一笑,这才步履蹒跚的随后跟上。

    端阳子看着唐素素婀娜的背影,脑海中忽然忆起一件旧事,但紧接着又自嘲的摇了摇头——世间断无如此巧合,大可不必庸人自扰了吧。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古峰山药居之外,但见两条人影正在对面交谈。

    其中一人身着水红色衣裙,发拢无瑕玉簪,低眉沉吟着道:“晚辈都记下了,但前辈将岳兄全权交给晚辈照料,当真能放心么?”

    对面之人身着黑袍,头上戴着兜帽,赫然是真正的“药侠”,闻言淡淡的道:“你不必过分担心,其实此法只是锦上添花,以岳啸川的逆天体质,一月之内定能痊愈。”

    红衣少女自然是苏琬珺,听罢默然片刻,这才讷讷的道:“前辈,岳兄此次身受奇伤,不知您有何看法?”

    “药侠”和蔼的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的看法便是老夫的看法,也是老夫下过的定论。”

    苏琬珺轻轻一叹,垂首嗫嚅着道:“所以……岳兄真是魔物?”

    “药侠”盯了苏琬珺一眼,不动声色的道:“若是你不介意,可以称他为地冥族人,或者地冥族后裔。”

    苏琬珺嗯了一声,隐见局促的道:“是晚辈失言了,但晚辈绝无敌视岳兄之意。”

    “药侠”了然的道:“地冥族人被称为魔物,较之你的身份,更难在江湖中立足,岳啸川隐瞒真相,其实情有可原。”

    苏琬珺俏脸泛红,顿了顿才满怀羞愧的道:“多谢前辈提点,岳兄对晚辈的身份毫无介怀,晚辈却对他心存隔阂,想来的确惭愧得很。”

    “药侠”咳声道:“你这样坦率也好,魔物毕竟是魔物,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仅残忍好杀,而且食人饮血,几与禽兽无异。”

第0322章 本命元蛊

    耳听“药侠”字字敲心,苏琬珺胸中如堵巨石,忍不住恸声道:“前辈!……请别再说了,晚辈心乱如麻,委实不知该如何自处。”

    “药侠”摇了摇头,不疾不徐的道:“然而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或许有几分事实佐证,但并非全是事实,便如你出身的万应心教,不也是如此么?”

    苏琬珺愈显凄然,“药侠”见状叹了口气,轻咳一声道:“对了,老夫当初救下唐丫头的情形,她都告诉你了吧?”

    苏琬珺默默点了点头,接着只听“药侠”正声道:“那么你心中有何疑问,大可在这里提出来,老夫可以保证,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琬珺面现踟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药侠”察颜观色,终是淡淡的道:“你猜得没错,那是鬼府神宫的绝学‘聚魂凝体’,也唯有地冥族血脉,才有可能练成。”

    苏琬珺娇躯一震,脱口轻呼道:“前辈……”

    “药侠”坦然道:“你不必有什么心结,老夫‘药侠’胡翼空,同样是地冥族后裔。”

    苏琬珺闻言愈发惶恐,兀自颤声道:“前辈……”

    “药侠”微微一笑道:“出身无法选择,老夫只相信其言、其行、其心,正如老夫身为地冥族后裔,却从未因此而自卑,倒是你和岳啸川太过着相了。”

    苏琬珺不禁哽咽道:“前辈……”

    “药侠”仍是淡然道:“你的出身老夫不会介怀,岳啸川不会介怀,相信樊飞也不会介怀,你应该相信与他们的情谊,老夫也绝对相信你的品格。”

    苏琬珺终于垂泪道:“前辈……”

    “药侠”拍了拍苏琬珺的肩膀,语带赞许的道:“不管你为什么隐瞒身份,但今天你网开一面,没有将薛华鹏当场格杀,单是这一件事,便足以证明你的心性,老夫相信你是个好姑娘。”

    苏琬珺嘤嘤垂泣,梨花带雨中虽有伤感,却透出一份莫名的释然。

    “药侠”见苏琬珺已经解开心结,欣慰之余点点头道:“老夫言尽于此,未来如何行事,由你自己决定,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苏琬珺擦擦眼泪,镇定心神间软声道:“前辈当真选择退隐么?”

    “药侠”爽朗一笑道:“退隐倒未必然,但这张皮披不得了,江湖上从此再无药侠,唯余传说而已。”

    说罢“药侠”抬手一撩,将那顶兜帽拂了下去,登时露出一张清矍而瘦削的面孔。观其容貌应该年近花甲,但目光神采飞扬,好像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委实有些奇异。

    苏琬珺觑得分明,忍不住轻啊一声道:“前辈这是……晚辈今日有幸得见前辈真容,真是受宠若惊。”

    “药侠”干笑一声道:“受宠若惊大可不必,只要今后见面的时候,还能跟老夫打声招呼便好。”

    “咳……你既然出自万应心教,那应该看得出来,老夫这张脸是如假包换的吧?”

    苏琬珺微窘道:“前辈说笑了,晚辈怎敢怀疑前辈。”

    “药侠”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道:“是老夫糊涂了,你若当真精于此道,唐丫头他们怎能在你面前弄鬼?”

    苏琬珺愈发赧然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的确未曾研习易容之术,但晚辈绝对相信前辈。”

    “药侠”点点头道:“这便好了,另外替老夫转告岳啸川,我族之人生来便带七分杀性,若是一味放任自流,难保不会坠入恶戮杀道,所以今后他还得刻苦修行才是。”

    苏琬珺轻嗯一声道:“晚辈醒得,不过晚辈还好奇一事,便是楚楚妹妹今日提起,前辈跟她师父古教主颇有渊源,但不肯在她面前坦诚身份,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详情?”

    “药侠”似是一滞,颇见碍口的道:“老夫和古教主的确相识,只是当年之事阴差阳错,我们之间难免有些纠葛。不过老夫郑重承诺,并未有愧于人,此心天日可见。”

    苏琬珺愈发好奇,忍不住探问道:“前辈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坦诚相见?”

    “药侠”暗自扶额,无奈脸色一沉道:“老夫和古教主的渊源不提也罢,除非你能哄得小丫头开口,否则便别关心了。”

    苏琬珺碰了个大钉子,垂首细声道:“是晚辈僭越了,前辈既不肯说,晚辈便也不问,但可否再请教前辈一件医药之事?”

    “药侠”吁口气道:“这个自然无妨,可是相助岳啸川疗伤之法尚有疑难?”

    苏琬珺摇摇头道:“不是,晚辈是想请教前辈,世间可有本命元蛊?”

    “药侠”轻咦一声道:“本命元蛊?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物事?”

    苏琬珺浅浅一笑道:“方才楚楚妹妹跟晚辈说笑,虽然先前费尽心思都没制服晚辈,但她若是孤注一掷,使出本命元蛊,那晚辈必死无疑。晚辈心生好奇,不知这本命元蛊有何玄机,恳请前辈赐教。”

    “药侠”不禁莞尔道:“小丫头真是乱来,本命元蛊又称连心蛊,或称夫妻蛊,苗人炼蛊多为制敌或是防身,唯独本命元蛊却是为情。”

    “本命元蛊顾名思义,是由主人以心血精髓炼制豢养,且一旦炼制必为一对,这对元蛊的奇特之处在于双生共命,同时依赖主人存活。”

    “炼蛊之人可以通过本命元蛊积蓄功力,而本命元蛊本身又可自行修练,并给予主人助益。”

    苏琬珺愈听愈是惊奇,忍不住插话道:“如此倒似那些仙兽之类修练的内丹宝物了,只是分作一对而已。”

    “药侠”嗯声道:“不错,但苗人炼制本命元蛊,更重要的功用是献给伴侣,以示终身不悔。炼蛊之人结合之后,互相体内便有了对方的元蛊之一,一旦一方身死,他体内的两只元蛊便会迅速消亡。”

    “因为元蛊之间双生共命,另一方体内的元蛊难以独活,而主人则会因为失去这颗‘内丹’,最终落得功力散尽,紧随伴侣共赴黄泉。”

    苏琬珺暗暗称奇,顺势探问道:“倘若被下蛊者本身并未炼有元蛊呢?比如楚楚妹妹真将她的本命元蛊下给晚辈,最终结果会是怎样?”

    “药侠”淡淡的道:“没什么区别,本命元蛊一旦入体,便会自行开始修练,本身功力与被下蛊者自然融合,好似强行植入一粒内丹,任何方法都无法将之强行剥离。”

    苏琬珺心有余悸的道:“看来楚楚妹妹之所以自信满满,是有意跟晚辈同归于尽,唉……幸好我们并未决裂到那等地步,否则最后落得玉石俱焚,想来实在太过遗憾。”

    “药侠”叹笑道:“这终究是玉碎之法,小丫头虽然懵懂,可未必有决死之心。只是以她眼下的修为,倘若当真炼成本命元蛊,的确称得上聪慧异常,老夫十分欣慰。”

    苏琬珺心下附和,顿了顿才又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前辈还请多多保重。”

    “药侠”洒然一笑道:“好说,等你与樊飞成亲之日,老夫一定前往道贺。”

    苏琬珺玉颊生晕,垂首含羞道:“前辈……莫要取笑。”

    “药侠”哈哈一笑,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将兜帽戴在头上。

    苏琬珺见状面现疑惑的道:“前辈这是……”

    “药侠”沉声道:“这身皮还得最后再披一次,去见一个人、算一笔账、出一口气。”

    苏琬珺心中一动,当即正声道:“前辈莫非遇上强敌?是否需要晚辈稍尽绵薄?”

    “药侠”摆摆手道:“不必,老夫虽然武功不济,但修理这人轻而易举,你安心留在药居,跟小丫头一起照料岳啸川便可。”

    说罢“药侠”更不多言,展动身形扬长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0323章 茅家老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靖阳子抱着仍在熟睡的玄阳子,风驰电掣般回到三叶集,好不容易找到那间茅家老店,没想到因为时辰已晚,这集上唯一的客栈已然关门打烊。

    靖阳子无奈上前拍门,可连拍了十几下,始终无人出声相应,他心中着实郁闷不已,索性大力擂起门来。

    这下总算起到了效果,只听里面一个声音不耐烦的道:“别敲了!小店客满,没看关门了吗?”

    靖阳子大为光火,偏生说不出话来,只好愈发用力擂门。

    里面的人同样心生恼怒,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你聋了是不是?!关门了!客满了!再乱敲小心爷出来揍你!”

    靖阳子气得脸色发黑,一记重拳砸在门环上面,那门环虽然钉得牢靠,可仍是经不起他这一击,哐啷一声掉下地来。

    里面的人哎呀一声怪叫,紧接着便听蹬蹬蹬的脚步声,以及恶狠狠的咒骂声传来道:“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儿要不给你敲出一百两银子来,爷我不姓茅!”

    这“一百两银子”正好戳到了靖阳子的痛处,只见他当场怒发冲冠,又是狠狠一拳砸在单薄的门板上。

    噼啪声响之中,那门板被生生砸出一个窟窿,而里面那位“茅爷”着实不太走运,这一拳余势未减,当头对脸砸在他的鼻子上,立时打得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靖阳子怒火犹盛,砰砰几拳接连砸下去,那门板毕竟承受不起,随着门闩被一拳击断,终于宣告土崩瓦解。

    靖阳子虎着脸推门而入,定睛处觑得分明,不由得为之一怔。

    那位坐在地上一脸惊怕的“茅爷”倒没什么,但他背后那条身着杏黄道袍的娇小人影,瞬间让靖阳子窘得无地自容。

    真如本来薄怒含嗔,但看到靖阳子背上昏睡的玄阳子,她的目光蓦地变得柔和起来。

    “茅爷”此时好像见了再生父母,连滚带爬的躲到真如身后,哀声求告道:“女神仙要给小民作主啊!这恶人蛮不讲理,肯定是净宇教的漏网之鱼,您不能饶了他呀!”

    真如听罢啼笑皆非,顿了顿才和声道:“店家不必惊慌,这两位都是贫道的师兄,方才实在多有得罪,店家的一切损失,我们保证会如数赔偿。”

    “茅爷”吃了一惊,期期艾艾的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凭女神仙您这高雅气质,怎么会跟这种凶蛮恶汉是同门师兄妹?”

    真如不禁莞尔道:“贫道的师兄想必是一时气恼,这才不慎失态,正好我们包下的另外两间客房还空着,请店家帮他们安置过去吧。”

    “茅爷”定了定神,目光扫过靖阳子,讪讪一笑道:“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小民这店门是前朝传下来的,哪怕眼下还当不得古董,但总归是个见证我们茅家老店百年兴衰的物件,所以女神仙您看,能不能先结算一下?”

    真如歉然道:“这样我们更加对不住了,店家想要多少赔偿,尽管开口便是。”

    “茅爷”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女神仙太客气了,小民对你们一向敬仰得很,这次索性算便宜点,十两银子刚好。”

    真如正自一愕,靖阳子已经忍不住比划道:“小师妹别给他讹了,这破门哪值十两银子?”

    真如横了靖阳子一眼,嗔怪的道:“三师兄正在后进疗伤,四师兄带大师兄过去吧,这里交给我应付即可。”

    靖阳子不敢拂逆真如的意思,先向“茅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昂首阔步走向后进。

    “茅爷”心虚的哼了一声,假做殷勤的道:“客官后边请,左手那两间便是,可别晕头转向,走进茅厕里去睡觉。”

    靖阳子忍不住心头火起,但眼下形格势禁,他只能悻悻而去。

    真如见靖阳子没再闹事,总算舒了口气,径向“茅爷”道:“店家请稍侯,贫道这便去跟三师兄取银子。”

    “茅爷”听得一愣,当下迟疑着道:“这个……女神仙身上没带银子吗?”

    真如为难的道:“店家见谅,贫道身上只有几两散碎银子,与你方才提出的数字相去甚远。”

    “茅爷”哦了一声,俨似慷慨的道:“没事,小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女神仙还是别麻烦您那位红脸师兄了,有多少便给多少吧。”

    真如讶然道:“如此一来岂不要让店家吃亏,贫道实在良心难安。”

    “茅爷”一本正经的道:“女神仙言重了,这俗话说得好,吃亏是福嘛,您尽管放心,不管赔多少银子,小民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真如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店家宽宏大量,贫道衷心感激,你看这些够吗?”

    说罢真如取出一块碎银,托在掌心递给“茅爷”,看来不过三四两的模样。

    “茅爷”心中大乐,面上却故作肉痛的道:“这个……差不多吧,其实要不是女神仙你们打跑了净宇教的妖人,小民这店也开不下去。总之这事揭过去了,女神仙千万管住您那位黑脸师兄,别让他再打坏家什。”

    真如自然满口答应,随后转身往后进去了。

    “茅爷”这才吐口大气,志得意满的道:“还是女道士好说话,正好该换个门面了,哈……”

    茅家老店总共有四间客房,正在最靠近前院的那间客房中,只见赤阳子和靖阳子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赤阳子面前摆着一只青铜小鼎,肃容正声道:“师弟今天实在太过分了,不但肆意惊扰百姓,过后竟还不以为意,难道真的视本派戒律如无物吗?”

    靖阳子看着那只代表栖凤宫权威的青铜小鼎,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之色,赤阳子见状忍不住沉喝道:“师弟!你若再不认错,休怪我要动用门规了!”

    靖阳子翻翻白眼,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赤阳子看得眉头紧皱,转念间缓和了语气道:“师弟,即便你不畏刑罚,但连师兄弟之间的情谊都不顾了吗?”

    靖阳子微微一怔,不忿的比划道:“我正是因为关心大师兄,所以才有些失态,这能叫不顾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吗?”

    赤阳子冷笑一声道:“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自打下山以后,你便刻意疏远我,这时又打定主意要让我难堪,你敢不敢承认?”

    靖阳子哼声道:“我没事干嘛跟你作对,你可是栖凤宫首座,随便给我安个罪名还不简单?”

    赤阳子不以为然的道:“你不承认也罢,但镇狱鼎之前,连掌门都不得逾矩,你别以为我只是虚言恫吓。”

    靖阳子冷哂道:“哦?连掌门都不得逾矩?你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好大的官威呀。”

    赤阳子忍无可忍,疾言厉色的道:“掌门弟子靖阳,跪下静听本座裁决!”

    靖阳子满是不服的瞪了赤阳子一眼,但门规面前毕竟不敢放肆,只能气呼呼的单膝跪了下去。

    赤阳子微微一顿,面沉似水的道:“本座罚你默诵太上感应篇十遍,之后亲自去向店主人道歉,你可服气?”

    靖阳子一个白眼翻上天去,随手比划道:“弟子记性太差,经书默诵不来,请首座明察。”

    赤阳子暗自一滞,脱口冷哼道:“那你照本念诵十遍——”

    话才刚说出口,赤阳子便觉不妥,果然靖阳子气得眉毛倒竖,忿然起身道:“你!——首座大人请宽限几日,容我想想怎么用手念诵经文!”

    赤阳子自知理亏,无奈苦笑道:“你……照本……默诵,这样可以了吧?”

    靖阳子余怒未消,狠狠瞪着赤阳子道:“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都给我收起来吧,我自有我的做法,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第0324章 蕙心解怨

    眼见靖阳子油盐不进,赤阳子眉头紧皱的道:“诵经是为了正心诚意,体悟妙理以正己过,师弟怎么能说这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靖阳子板着脸道:“弟子悟性也差,悟不出什么妙理,请首座明察。”

    赤阳子登时噎住,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忽听一阵笃笃的叩门声,同时一人柔声道:“掌门弟子真如,求见三师兄。”

    赤阳子和靖阳子面面相觑,都露出诧异之色,还是赤阳子扬声道:“小师妹请进。”

    真如应了声是,推门走进房内,明眸流转间恭声道:“原来三师兄正在执法,弟子实在惶恐。”

    说罢真如柳腰一折,便要下跪施礼,赤阳子见状正待阻止,靖阳子已经趋前一步搀住真如,跟着比划道:“小师妹跟他认真什么,他算哪根葱啊。”

    真如连忙正声道:“镇狱鼎之前,掌门亦须礼让,咱们怎能失了礼数?咳——三师兄万请恕罪,弟子绝非有意打扰您执法。”

    赤阳子大为尴尬,只能收起镇狱鼎,随后一正色道:“师弟,经文不念也罢,你这便去向店主人道歉。”

    靖阳子正自脸色一沉,便听真如和声道:“方才之事我已经有所处置,倘若四师兄再去道歉,不仅有些多此一举,还可能引发新的不快,请三师兄明鉴。”

    赤阳子沉吟片刻,终是点头道:“罢了,不过师弟今后一定要引以为戒,切莫再做出有损本派声誉之事。”

    靖阳子哼了一声,又看了真如一眼,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之后闷声不响的推开房门扬长而去。

    赤阳子看得一阵无力,摇头轻叹道:“小师妹,你这样一直惯着他们,他们何时才能承担起掌门弟子的责任?”

    真如浅浅一笑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何况四师兄成见已深,一味逼迫恐怕适得其反。”

    赤阳子讷讷的道:“这话倒也不错,毕竟是我无能,首座之位应该交给小师妹才对。”

    真如柔声劝慰道:“师兄一心为本派着想,的确是首座的不二人选,我相信误会总能澄清,师兄千万别灰心啊。”

    赤阳子苦笑一声道:“只盼这一天尽早到来吧,咳——大师兄的伤势如何?”

    真如神情一舒,满怀欣慰的道:“药侠前辈当真神乎其技,大师兄的凝血症状已经解除,只是短时间内还没法动武罢了。”

    赤阳子也面露喜色,但转念间又皱起眉头道:“二师兄和五师弟留书说到有事待办,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何都这么晚了,他们还没回来?”

    真如沉吟着道:“二师兄老成持重,五师兄又武艺超群,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师兄尽管放心,及早疗复伤势才是正经。”

    赤阳子心知担忧无益,只能点头称是,真如又宽慰了他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刚刚走到院中,便见靖阳子由玄阳子房中出来,真如心中一动,上前探问道:“四师兄,大师兄还没醒么?”

    靖阳子叹了口气,抬手比划道:“大师兄失血过多,还得好好将养,今晚我来看护他吧。”

    真如微颔首道:“不管怎样,大师兄总算渡过一劫,希望我们早日擒住四魔之一,这样才称得上功德圆满。”

    靖阳子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道:“小师妹放心,连老怪既然露了头,咱们便有机会抓住他,下次我一定全力以赴,决不再让他逃走。”

    真如满含感激的道:“我自然信得过师兄,那今晚大师兄便拜托你照料了,还请师兄多多费心。”

    眼见真如转身欲去,靖阳子眉头一皱,赶忙上前一步道:“小师妹哭了么?”

    真如轻啊一声,低垂螓首间讷讷的道:“师兄看错了,我没有哭。”

    话虽然是这么说,真如的声音却哽咽起来,靖阳子登时不知所措,挠着头期期艾艾的道:“这……大师兄的伤势已经好多了呀,小师妹干嘛还要伤心?唉……瑞阳那小子又不在,我也不会哄你开心。”

    真如幽幽的道:“师兄误会了,我是觉得咱们几个最近生分了许多,所以有些伤感罢了。”

    靖阳子唔了一声,讪讪的道:“小师妹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首座大人’吵了,他爱怎样便怎样吧。”

    真如苦笑道:“即便勉强不吵,师兄对三师兄不还是心怀不满么?最近连二师兄都对三师兄偶有微词,师兄你对二师兄似乎也态度冷淡,我看了实在伤心得很。”

    靖阳子面现尴尬之色,难掩心虚的道:“是这样吗?小师妹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所以千万别在意。”

    真如轻轻一叹道:“师兄虽然性情火爆,可过去大家总算相处融洽,哪像如今这样,稍有不睦便吵起来呢?”

    靖阳子为之默然,真如见状柔声道:“师兄别瞒我,你认为是咱们之间的情谊重要,还是擎天宫首座的位子重要?”

    靖阳子略一踟蹰,盯着真如道:“小师妹,你不觉得大师兄是唯一的首座人选吗?”

    真如神色一整,满怀诚恳的道:“我自然也对大师兄十分期许,但这毕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啊。”

    靖阳子鼻中一哼道:“可是有的人大概不这么认为,所以才会上蹿下跳,在师父面前拼命邀功卖好。”

    “万幸师父明察秋毫,知道这人有几斤几两,最后只给了一个牢头的职司,于是他便心怀不满,揣着鸡毛当令箭,把怨气都撒在师兄弟们身上。”

    “小师妹你忘了吗,这次咱们出来帮大师兄的忙,只有他一个人百般推诿,几次三番不肯同行,所以要说不顾咱们之间的情谊,也得先说他吧?”

    真如秀眉紧蹙的道:“师兄想岔了,如今栖凤宫关押着不少净宇教的余孽,三师兄身为首座弟子,本来便该执守本位,并非罔顾咱们之间的情谊,不肯帮大师兄的忙。”

    “眼下本派百废待兴,若不严格约束弟子言行,一旦门风败坏,便是难以收拾。三师兄执掌本派刑权,身上的压力重若泰山,咱们这些闲散之人岂能体会,师兄也该为他着想,今后切莫刻意针对了。”

    这番话娓娓道来,正是情理相佐,靖阳子听罢心下震动,但转念间又冷了脸色,缓缓摇头道:“小师妹这阵跟他一起行动,难道也被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假象骗了?反正我绝不相信他的动机那么单纯。”

    真如神色一黯,语带哽咽的道:“好吧,师兄固执己见,我再多说也没意义了,师兄早点去休息吧。”

    靖阳子心生不忍,只能违心的道:“小师妹别伤心了,既然你这么相信他,那我也相信他便是。”

    真如精神一振,深施一礼道:“师兄宽宏大量,我真是感激不尽,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信师兄日后能体会到三师兄的良苦用心。”

    靖阳子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颇见踟蹰的道:“还有一件事情,小师妹能不能先借给我一百两银子?我眼下有点急用,以后可以每月从我的例钱里扣回去。”

    真如不禁愕然道:“一百两?师兄忽然要这么多银子,到底想做什么?”

    靖阳子含含糊糊的道:“总之我肯定有正当用途,绝不是拿出去挥霍,小师妹一定要相信我。”

    真如察言观色,终是点头道:“好吧,我相信师兄的为人,你这便跟我去取银子,但一百两的确不是小数目,你至少得有两年时光节衣缩食了。”

    靖阳子如释重负,呵呵一笑道:“没事,我又不讲究吃穿,饿不死便够了。”

    真如为之莞尔,暗忖靖阳子虽然脾气执拗,但毕竟是心性纯朴之人,但愿他早日明悟才好。

第0325章 蜀中故人

    三叶集的中心位置有座夫子庙,建成至今已经有一甲子时光,虽然眼下香火冷清,却正好成为错过宿头之人的免费客栈,这多少也算是夫子的余荫了。

    今夜在夫子庙中落脚之人,正是端阳子和瑞阳子师兄弟,以及薛华鹏和唐素素两夫妻。

    薛华鹏依旧昏迷未醒,唐素素也穴道受制,此刻正默默蜷在丈夫身边,心中大感彷徨无措。

    端阳子于正殿打坐,低头念诵经文,瑞阳子则靠着供桌,哈欠连连的道:“是说道德经你呀,我本来都已经昏昏欲睡了,你别再念经催眠了行不行?”

    端阳子没有搭理瑞阳子,仍是低声念诵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瑞阳子翻翻白眼道:“喂,这里可是孔庙,你明目张胆念教祖的经文,不怕孔夫子元神显灵,狠狠揍你一顿?”

    端阳子充耳不闻,提高声音念诵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瑞阳子干笑道:“说的是呀,儒道两家本来便该各归各根,药侠前辈却要咱们在夫子庙等他,真是别扭得很。”

    端阳子哭笑不得,隐忍着继续诵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瑞阳子眼珠一转,分明哂然道:“归根曰静?到底是静心还是静身?咳——君子动口不动手,反正你也没想成亲,净个身有什么打紧?”

    端阳子收起拂尘,浑若无事的诵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瑞阳子悠悠的道:“这句管用,道士动手不动口,跟道德经你刚才的暴力行径一样。”

    端阳子终于停下诵经,连连摇头道:“师弟恕我直言,你实在不适合修道。”

    瑞阳子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吗?只怪你们当初都中了邪似的,挨个儿跟着小师妹出家,结果害得我也不好意思搞特殊。”

    端阳子不以为然的道:“师弟未免太健忘了,我出家可在小师妹之前,何况你之所以出家,果然只是跟风吗?”

    瑞阳子一阵心虚,赶紧插科打诨的道:“敢情罪魁祸首是你道德经,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看来你净不净身都一样,注定要‘后无来者’了。”

    端阳子大为头痛,无奈一板脸道:“师弟,你糟蹋人家孔夫子,我的确管不着,但身为掌门弟子,居然这么没见识,真是太丢人了。”

    瑞阳子愕然道:“什么意思?我怎么没见识了?”

    端阳子横了瑞阳子一眼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仔细看看,前面供奉的可是你所说的孔夫子?”

    瑞阳子盯着面前的圣像看了片刻,仍是笃定的道:“这里既然是夫子庙,供的当然是孔夫子,道德经你别想当然,以为孔夫子是一副文弱不堪的瘟鸡公德性,人家可是山左大汉,威武一些才更合适。”

    端阳子俨似怜悯的道:“师弟,没见识便不要强词夺理,那样只会更丢人,这尊圣像根本不是孔夫子,而是李夫子。”

    瑞阳子哪里肯信,皱起眉头道:“李夫子?我只知道孔夫子和孟夫子,最多再加一个荀夫子,哪里又冒出来一个李夫子?”

    端阳子苦笑一声道:“李夫子你没听过,但鬼府神宫、业火红城、万应心教这些邪派翘楚,你总该听过吧?”

    瑞阳子一怔道:“这些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我自然听过。”

    端阳子微颔首道:“那你可知七十年前,这些横行无忌的邪派,究竟是被谁所败?”

    瑞阳子惑然道:“不是咱们昆仑派的九玉真人吗?难道九玉真人俗家姓李,曾经还当过教书的夫子?”

    端阳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顿了顿才艰难的道:“所以师弟你真是孤陋寡闻,七十年前正道群侠的领袖,的确是咱们昆仑派的九玉真人,但另外还有一派势力举足轻重,便是李夫子执掌的夫子门。”

    瑞阳子听得将信将疑,转念间干咳一声道:“总之你想说李夫子也是一号人物了?那怎么江湖上从来都没流传过他的事迹,也没听说过什么夫子门?”

    端阳子缓缓摇头道:“本派藏书曾有记载,李夫子初时的确堪称正道栋梁,但后来逐渐显露野心,尤其还纵容部下天授君,勾结万应心教,组建邪教三相天,公然背叛正道群侠,致使群侠损失惨重。”

    “万幸本派九玉真人心怀苍生,出关之后再度领导群侠,一举镇压三相天,最终逼迫万应心教退走漠北,判决天授君终身囚禁。李夫子因为此事受到牵连,为明心迹解散夫子门,从此以后不知所终。”

    瑞阳子恍然顿悟道:“难怪江湖上不再流传李夫子的事迹,敢情是因为他晚节不保?不过只是他的部下天授君作乱,李夫子多少有些冤枉吧?”

    端阳子神情一肃,郑重其事的道:“话不是这样说,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天授君怎么可能撇开李夫子独自行事?九玉真人当年多半是顾念同道情谊,这才给了李夫子一个台阶下,没让他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

    瑞阳子哼了一声,分明不服的道:“是吗?那九玉真人跟万应心教的教皇凤君卿不仅是同道,而且坊间还有传言,说他们之间私交甚笃,乃至互赠订情信物,那九玉真人干嘛没给凤君卿一个台阶下?”

    端阳子闻言大惊,连忙呵斥道:“师弟你太放肆了!凤君卿是邪教妖魔,妄图以色相迷惑九玉真人,但九玉真人岂会被她蒙蔽,这等浑话切莫再说!”

    瑞阳子没想到端阳子的反应这么大,无奈翻翻白眼道:“好好好,算你说的都对,左不过是替古人操心,犯得着这么认真吗?”

    端阳子依旧沉着脸道:“不是替古人操心,是为本派先贤正名,严厉抵制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喂——师弟你干什么去?”

    瑞阳子已经走出庙门,闻言拖长声道:“出恭。”

    端阳子大为尴尬,皱起眉头道:“好……悉听尊‘便’!”

    他说罢闭上眼睛,继续念诵经文,此时忽听唐素素幽幽的道:“段公子,请恕妾身冒昧一问,你果真不记得我了么?”

    端阳子暗吃一惊,睁眼之际不动声色的道:“华夫人,贫道早已是方外之人,俗家姓名请勿提起。”

    唐素素微一苦笑道:“好吧,那敢问端阳道长,是否当真忘了妾身的姓名?”

    端阳子迟疑着道:“华夫人恕贫道直言,此时再论旧交,已经全无用处,何况贫道委实毫无印象,与你究竟有何瓜葛。”

    唐素素不禁黯然道:“是么?当年宾化城中相交之谊,妾身一直记在心里呢。”

    端阳子又是一惊,凝目仔细端详起来,唐素素也不忸怩,反而一撩秀发,满面坦然的直视着他。

    端阳子打量片刻,终于神情松动,期期艾艾的道:“华夫人的确眼熟,莫非……”

    唐素素浅浅一笑道:“妾身姓唐,道长这下总该想起来了吧?”

    端阳子心头一凛,脱口轻呼道:“唐小妹!你是唐门的唐素素?”

    唐素素终于释然道:“不错,当初青城和唐门两派同遭覆灭,妾身与道长能够侥幸逃生,又在宾化城中相遇,这多少也算缘分吧。”

    端阳子难掩激动之色,语声发颤的道:“真的是你,你不是跟在那位胡前辈身边吗,怎么又成了华鹏的妻子?”

    唐素素神色一凄,垂首轻叹道:“当日苑掌门虽然见死不救,但妾身也不曾如道长所料想的那般,已经被净宇教的贼人所害。”

    端阳子大为局促,满面羞惭的道:“当时形格势禁,师父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惜你非要跟那位胡先生在一起,否则你我二人一同拜在昆仑派门下,如今或许还能……唉……”

第0326章 尽诉前尘

    想起一生中经历的磨难,唐素素不禁怅然道:“是啊,一朝失策,一生悲苦,妾身年少无知,当时的确错了。”

    眼见唐素素忍不住落下泪来,端阳子心生怜惜,于是和声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知后来你又经历何种变故?”

    唐素素缓缓摇头道:“总之造化弄人,详情不说也罢,我们夫妻二人的确做过恶事,但其中大半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端阳子明白唐素素的心意,暗自喟然间讷讷的道:“华夫人,虽然你我两家曾是世交,咱们两人也颇有缘分,但为恶终究是为恶,贫道实在没法为你们开脱。”

    唐素素凄迷一笑道:“道长切莫多心,妾身并无为难你的意思,眼下只想求你仗义出手,帮妾身的夫郎缓解伤情,免得药侠尚未前来,他便已经伤重不治啊。”

    端阳子为之一滞,板起面孔道:“华鹏恶事做尽,实为武林败类,华夫人何苦执迷不悟?”

    唐素素垂泪道:“鹏哥在道长眼中或许十恶不赦,但于妾身而言,他却是唯一的倚靠,所以还请道长垂怜。”

    端阳子神色转冷,不以为然的道:“华鹏死有余辜,贫道没有取他性命,已经算是法外开恩,怎么可能助他疗复伤势?华夫人不必再勉为其难,稍后等药侠前辈大驾光临,我们一同决定华鹏的生死。”

    唐素素眼中珠泪滚滚,难掩焦虑的道:“那若是药侠迟迟不来,妾身的夫郎岂非死路一条?”

    端阳子断然道:“那便是他合该命丧于此,贫道衷心乐见其成。”

    唐素素闻言娇躯一震,语声颤抖的道:“你!道长一向仁慈,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端阳子冷然道:“贫道的仁慈只施与良善之人,绝不会做愚蠢的东郭先生,请华夫人谅解。”

    唐素素终于泪湿双颊,无限凄苦的道:“好……道长不肯援手便罢,反正昆仑派见死不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道长做出这样的决定,妾身其实并不意外。”

    端阳子脸上一热,想解释又无从开口,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沉笑道:“呵……少年玩伴今日重逢,看来你们两个聊得很投机嘛。”

    端阳子和唐素素齐齐一惊,不约而同的向门口望去。只见一条身着黑袍、头戴兜帽的人影走进夫子庙,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一脸内容的瑞阳子。

    看到“药侠”终于大驾光临,端阳子连忙站起身来,郑重施礼道:“贫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是何时驾临?”

    “药侠”淡淡一笑道:“什么时候来的无所谓,毕竟你端阳小道没让老夫失望,不是吗?”

    端阳子正自赧然,“药侠”已经转向唐素素,睨视间清咳一声道:“唐丫头,老夫已经任凭你们施为,奈何你们自己计划不周,最终落得一败涂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唐素素面凝寒霜,扭过头去生硬的道:“老匹夫,这次的确是我们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药侠”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是杀是剐老夫自有决断,但首先你要交代清楚,你们这般处心积虑,非要害得老夫身败名裂,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素素冷笑道:“为了什么?当初你不肯收我为徒倒也罢了,我唐素素自认资质不佳,得不到你的青睐,但你干嘛又把我推给古恋红那恶婆娘折磨?”

    “药侠”沉哼一声道:“唐丫头你别忘了,当初可是古教主拼死救下咱们两人的性命,你怎能对她如此不敬?”

    唐素素脖子一梗道:“错!恶婆娘是拼死救下你的性命,而我只是碰巧沾你的光罢了。”

    “药侠”愈发不悦的道:“你这丫头简直强词夺理,可即便如你所说,你拜在古教主门下也是自愿,老夫何曾强迫过你?”

    唐素素悻悻的道:“我那时年少无知,对你又百般信赖,自然随你们摆布。”

    “药侠”为之一滞,语带诘责的道:“总之你是心怀不满了?但凭良心说话,古教主待你如何?”

    唐素素冷哼道:“恶婆娘对我好,只是为了骗取唐门毒经,可恨我当时六神无主,轻易遂了她的愿。”

    “她得了毒经之后,便对我不理不睬,教中的绝学一门都不传授,唐门先烈大仇未报,她却一味让我忍气吞声,这等无能师父,我要她何用?”

    话音方落,便听“药侠”接口道:“所以你便潜入毒龙洞,妄图盗取《五仙秘典》,被发现之后还丧心病狂,当场杀伤数名同门?”

    唐素素理直气壮的道:“是又怎样?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伤了几名守卫弟子,谁让他们非要为难我。”

    “药侠”终于动了真怒,当即厉斥道:“荒唐!你身为五仙教弟子,擅自闯入门派禁地,本来便死罪难逃!古教主宽大为怀,已经保证留你性命,可你依旧暴起伤人,如此狼子野心,谁能容得下你?”

    唐素素不为所动,仍是倔强的道:“恶婆娘心胸狭窄,早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我死于非命,你要我如何信她?”

    “药侠”显然气得不轻,连吸了几口气,这才寒声道:“是啊……这‘恶婆娘’最后非但没有惩罚你,反而将唐门毒经还给你,放你毫发无伤的离开了五仙教,她可真是如你所说,‘心胸狭窄’之极啊!”

    唐素素瞪起双眼道:“我是自己走出绝命林的,又不是受了她的恩惠,这也值得你为她说话么?”

    “药侠”断然道:“大言不惭!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凭你那点道行,真能毫发无伤的走出绝命林?”

    唐素素脸色微变,顿了顿才闷声道:“我和楚楚妹妹情同手足,自始至终唯有她是真心待我,当日她指点我走出绝命林的恩惠,我终生都不会忘记。”

    “药侠”冷哼一声道:“你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在装傻?那小丫头当时只有十一二岁,若非得到古教主的临时传授,她有何能为指点你走出绝命林?”

    唐素素登时一滞,迟疑间又听“药侠”道:“你不相信也罢,但唐门毒经是你自愿交给古教主保管,她一直谨守本分,从没看过其中哪怕一字一句。”

    “古教主未曾传授你教中绝学,是因为你的功体与五仙教内功相斥,至于所谓的不理不睬,那是她在查阅《五仙秘典》,想找出一门适合你修练的功法!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羞也不羞?”

    唐素素脸色数变,忍不住厉斥道:“你不必颠倒黑白!恶婆娘与你相好,你自然为她说话!”

    “药侠”勃然大怒道:“混账!颠倒黑白的正是你自己!老夫如今着实后悔,当初为何要救下你这孽障!”

    唐素素神情一凄,语带哽咽的道:“是啊,你当初救我做什么?平白又让我多受折磨。”

    “药侠”全没半分同情,反而愈见冷厉的道:“不必在这儿哭哭啼啼,若非你自甘堕落,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唐素素哑声道:“即便我留在五仙教,还不是跟巫茜茜她们一样,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药侠”凛然正声道:“那也算求仁得仁,总强似你自甘下贱,拜入老魔公羊擘门下,任他恣意蹂躏!”

    旁边的端阳子听得一震,唐素素则悲泣道:“你们都弃我于不顾,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好歹公羊老贼是被我和鹏哥联手诛杀,这算不算一件功绩,能不能抵消我们的罪过?”

    端阳子闻言更惊,忍不住插话道:“‘万欲天魔’公羊擘,《镇魔录》列名第十六,据说是因为走火入魔,以致经脉爆裂而亡,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第0327章 定世嫌隙

    听到端阳子质疑,“药侠”微颔首道:“老魔公羊擘走火入魔不假,而造成这一结果的,正是唐丫头夫妻二人。”

    “但你们诛杀公羊擘,纯粹是为私利,岂能在老夫面前邀功?”

    唐素素心头一凛,讷讷间只听“药侠”沉声道:“唐丫头,你与老魔公羊擘合籍双修,虽然练成天魔妙观**,但身体早已不堪负荷,随时都有筋脉萎缩,乃至功体尽毁之忧。”

    “所以你趁公羊擘运功之际,伙同薛华鹏暴起发难,迫得那老魔作法自毙。之后你挖出他苦修一甲子的内丹,强行植入自己体内,妄图弥补功体缺陷,这番原委老夫可曾说错?”

    唐素素难掩惊惶之色,期期艾艾的道:“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药侠”为之一哂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至今仍未吸纳公羊擘的内丹,那功体反噬的痛苦,应该愈发难熬了吧?”

    唐素素娇躯剧颤,一时之间作声不得,“药侠”见状冷哼一声道:“你们此番前来算计老夫,挟怨报复只在其次,首要目的却是逼迫老夫指点你医治之法,这一点你敢否承认?”

    唐素素樱唇紧抿,半晌方哑声道:“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反正我和鹏哥穷途末路,随你们处置便是。”

    “药侠”微微一顿,郑重其事的道:“并非没有意义,只要你发誓退隐深山,从此再不涉足江湖,老夫便指点你疗复功体之法。薛华鹏也能沾你的光,保住这条性命,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素素大为错愕,瞠目间只听“药侠”语重心长的道:“薛华鹏是长白薛氏的血脉,老夫不想见到他恶贯满盈,至于你唐丫头,老夫若非心存希冀,怎会对你的情形了如指掌?”

    唐素素心头剧震,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垂首哽咽着道:“即便你肯网开一面,他们两人又怎么说?”

    她指的自然是端阳子和瑞阳子,端阳子本来便有些嘀咕,闻言硬着头皮道:“不错,华夫人也还罢了,可华鹏这厮罪大恶极,前辈若是连他也放过,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药侠”冷哼一声道:“此次若非依靠老夫指点,你们两人怎能擒住他们夫妻?”

    “况且老夫的宽赦仅限今晚,倘若他们日后怙恶不悛,又犯在你们手里,老夫自然不会过问。”

    这话表面上是在敲打端阳子,实际也是在警告唐素素,端阳子自然听得出来,权衡之下终是轻叹一声道:“也罢,既然前辈如此决定,贫道并无立场干涉,只是前辈许下的承诺,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药侠”摆摆手道:“老夫言出必行,玄阳的凝血症状已经解除,你们往集上的茅家老店跟他会合吧。”

    端阳子心头诧喜,连忙深施一礼道:“如此多谢前辈,前辈神机妙算,贫道衷心钦服。”

    “药侠”干咳一声道:“不必给老夫灌**汤,老夫只望你们守口如瓶,容许唐丫头夫妻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端阳子毕恭毕敬的道:“贫道醒得,那我们这便前往探望大师兄,前辈多多保重。”

    “药侠”漫应一声,端阳子和瑞阳子又一齐欠身施礼,之后并肩出门而去。

    直到离开夫子庙百步开外,瑞阳子才长出了一口气,一面回头张望,一面讪讪的道:“怎么样道德经,我刚刚一句话都没说吧?”

    端阳子反应过来,纳罕的道:“不错,师弟竟也有‘静若处子’的时候,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瑞阳子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还不是前辈先声夺人,说只要我敢有半句多嘴,他便不医治大师兄,哼……”

    端阳子正自失笑,瑞阳子已经迫不及待的道:“总算不用再学老四了,道德经你快讲讲,当初跟那位小娘子到底有什么风流韵事,又是怎么落得劳燕分飞,有情人难成眷属的?”

    端阳子登时一滞,赶紧正声道:“师弟休要胡言,我跟华夫人只是数面之缘,哪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瑞阳子满脸不信,正待继续旁敲侧击,便听端阳子提高声音道:“师弟!你既是掌门弟子,又兼武艺出众,将来多半要晋升圣剑宫首座,所以平日还是要庄重一些,别总是如此惫懒。”

    瑞阳子闻言一怔,随即不以为然的道:“道德经你可别咒我,那教头的职司辛苦得紧,不是我这种懒骨头当得了的。”

    端阳子连连摇头道:“荒唐,栖凤宫首座叫做牢头,圣剑宫首座叫做教头,难道师弟心比天高,想当擎天宫首座不成?”

    瑞阳子干笑道:“那更加当不得了,因为擎天宫首座叫做冤大头,哈……毕竟除了大师兄,这擎天宫首座的位子,任谁都坐不安稳,平白落得担惊受怕,不是冤大头又是什么?”

    端阳子不禁皱眉道:“危言耸听,敢情师弟把本派当成皇宫大内,擎天宫当成太子东宫了吗?”

    瑞阳子睨了端阳子一眼,嘿嘿一笑道:“哦~难道你对这冤大头的位子感兴趣?”

    端阳子一正色道:“切莫胡言,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总之师弟日后还得多多上进,不可一味得过且过。”

    瑞阳子打个哈哈,心中自有盘算,得过且过总也是过,哪个那么喜欢上进,便自己上进去吧~

    时近午夜,夫子庙中唯见“药侠”负手而立,恍似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直至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才听他冷哼一声道:“不必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

    暗中之人似是一滞,片刻方凝声道:“胡公应该清楚,依照你我的约定,我没有这个义务。”

    “药侠”一言不发,抬手将头上那顶兜帽拂落,随即峻声道:“现在你有义务了。”

    暗中之人轻咦一声,难掩诧异的道:“胡公展露真容,是打算结束咱们之间的约定了?”

    “药侠”寒着脸道:“老夫早有此意,今日正好跟你把话交代清楚。”

    暗中之人叹了口气,接着倏见一条漆黑如墨的身影出现在“药侠”面前,他的装束与“药侠”一般无二,想来正是医治玄阳子的另一位“药侠”。

    缓缓摇头之际,只听黑袍人道:“胡公何必如此呢?难道你对我已经忍无可忍?”

    “药侠”冷漠的道:“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没药侠这号人物,这段时间你名为保护,实际却是监视,老夫的手段少说被你学去七成,应该满足了吧?”

    黑袍人闻言一怔,愈发惊奇的道:“武林尚未靖平,定世中人对胡公仍旧颇为倚重,胡公为何选在此时退隐?”

    “药侠”——此时应该称呼他的本名胡翼空了,听罢冷冷一哂道:“以你如今的能为,足可取代老夫,何必老夫多事?正所谓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老夫耻与阳奉阴违之徒为伍!”

    黑袍人反倒成为“药侠”,当下了然的道:“胡公如此愤怒,是因为苏琬珺之事吧?”

    “我早已察觉她来历可疑,此次也确证其身份并不单纯,左不过顺势而为罢了,胡公不必为此大动肝火。”

    胡翼空不禁怒喝道:“放屁!什么叫顺势而为?若是苏丫头出了意外,你如何跟老夫交代?”

    “药侠”淡淡的道:“我有十足的把握,薛华鹏那班人,绝非苏琬珺的对手。”

    胡翼空怒极反笑,斩钉截铁的道:“好!既然你这么有主见,老夫着实无话可说,你我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好走不送!”

    “药侠”轻叹一声道:“胡公还请稍安勿躁,我这样做并无恶意,身为定世中人,你其实最清楚,即便我知道你们各自的隐秘身份,也绝不会故意针对你们。”

第0328章 夜探芳踪

    耳听“药侠”的话软中带硬,胡翼空针锋相对的道:“但你仍然对我们这些定世中人分外留心,巴不得我们做些糊涂事,好让你名正言顺的‘替天行道’吧?”

    “药侠”登时一滞,鼻中沉哼道:“胡公太偏激了,我之所以组建定世七侠,是因为跟大家志同道合。倘若当真如你所说,你今日纵放华鹏夫妻,便是做了一件糊涂事,我为何不马上‘替天行道’?”

    胡翼空冷哂道:“那只是因为你还用得着我们罢了,如今老夫去意已决,对你再没半点用处,你大可公开老夫的身份,江湖上从此便少去一名心怀叵测的魔物,而你也能高枕无忧,这岂非皆大欢喜?”

    “药侠”又是一滞,片刻方黯然道:“胡公对我成见已深,我再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但结束约定一事,还请胡公三思,毕竟如今天刀已殁,可咱们的事业尚未成功,的确无法再承受如此重大的损失。”

    胡翼空断然道:“够了!咱们当初聚义,是为对抗净宇教,不是为了你的‘事业’!前次会晤老夫已经表明态度,你若非要一意孤行,老夫只好背盟弃约了!”

    “药侠”愈发气沮,讷讷间又听胡翼空道:“日后你若闲得发慌,大可继续监视老夫,老夫随时等你来取我性命!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说罢胡翼空扬长而去,“药侠”见状心生愠怒,当即沉声道:“胡公!你擅自纵放华鹏夫妻,可知他们二人已经对上行者?”

    胡翼空倏地双拳紧握,语声冷厉的道:“行者是你找来的?”

    “药侠”摇摇头道:“非也,不过江湖人管江湖事,罪徒终究难逃劫数。”

    胡翼空默然片刻,继续举步向外走去,同时凝声道:“是释生还是斩罪,是佛慈还是佛悲,尽在行者一念之间,老夫自问已经仁至义尽,唯有相信他的判断。”

    “药侠”闻言一怔,不由得加重语气道:“看来胡公还心存幻想,那稍后是否要我将两颗首级奉上?”

    胡翼空脚步不停,分明嘲讽的道:“天尊,定世是你一手所创,但众人的心思,你又了解几分?”

    说话间人影渐行渐远,“药侠”独自默立片刻,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兜帽无声滑落之际,赫然露出一张与夫子圣像差相仿佛的面庞。

    “七绝天尊”首现真容,恍如隔世的对视之中,只余一片感慨莫名。

    深夜的乔家庄祥和静谧,几乎称得上万籁俱寂,唯一的例外是庄子南边芙蓉姑娘的居处,此时里面正传出一阵不太和谐的音符,听起来十分暧昧难言。

    蓦地音符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一声厌烦的轻斥,须臾三条人影跌跌撞撞的溜了出来,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两条高大人影架着一条几近虚脱的矮小人影。

    幽暗的室内火光一闪,亮起一盏昏黄的油灯,床上可见芙蓉姑娘懒洋洋的阖着双目,任凭一身脂腻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过了半晌,似乎稍稍感到有些寒冷,芙蓉姑娘拉过锦被盖在身上,跟着悠悠的道:“连老爷子,现在可以进来了吧?”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然而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一声干咳,只听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姑娘还是先整备一番得好,否则老夫只怕不便拜访。”

    芙蓉姑娘轻俏一笑道:“深更半夜正好安寝,干嘛还要整备起来?反正连老爷子看都看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假正经么?”

    苍老声音似是一滞,片刻方冷哼道:“姑娘与老夫敌友未辨,若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着实不太雅观。”

    芙蓉姑娘发出一阵咯咯娇笑,笑罢才媚声道:“连老爷子,你的能为跟奴家相去甚远,不管是震魂石鼓,还是毒掌暗器,奴家都没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太过不留情面,连八方终是忍无可忍,索性推门而入,怒目圆睁的道:“艳芳姬,不必在这儿倚老卖老!”

    “你的功体被冠日先生所废,即便这些年依靠采补之术重筑根基,但受损的经脉绝对没法恢复,所以不是老夫夸口,你未必是老夫的对手!”

    芙蓉姑娘哦了一声,缓缓点头道:“连老爷子不愧是郢襄一霸,即便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清奴家的来历,当真让人佩服。”

    连八方没好气的道:“不必逞口舌之利,曾经的天下第一尤物,如今行事如此不堪。倘若冠日先生知道他的妻子私德不修,跟那三只废物翻云覆雨,恐怕真要气得活转过来了。”

    芙蓉姑娘扑哧一笑道:“唷~连老爷子这‘废物’是埋汰谁呀?人家那三个和尚虽然其貌不扬,但随身的小和尚还勉强堪用,奴家自然来者不拒咯~”

    连八方厌恶的一皱眉道:“够了,老夫今夜拜访,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想请你亮明态度,到底是愿意跟我们合作,还是继续跟樊飞那班人纠缠不清?”

    芙蓉姑娘一怔道:“连老爷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小俊哥前日自断拇指,已经退隐江湖了,你们难道还不放过他?”

    连八方冷笑道:“江湖之中尔虞我诈,谁能保证樊飞不是欲擒故纵,妄图败中求胜?”

    “何况即便老夫肯放,岳啸川和苏琬珺岂会善罢甘休?所以为长远计,还是先下手为强。”

    芙蓉姑娘嗯声道:“连老爷子倒是个明白人,这番分析头头是道。”

    “奴家先前的确跟小俊哥投缘,可他如今已经置身事外,奴家也没心情再过问你们之间的恩怨,所以连老爷子尽管放心,大可不必在意奴家的态度。”

    连八方不以为然的道:“你跟樊飞打得火热,怎知他不是故意隐于幕后,让你出面来对付我们?”

    芙蓉姑娘娥眉一剔,语带讥诮的道:“哦?连老爷子怎知奴家跟小俊哥打得火热,你亲眼见着了么?”

    连八方正自一滞,又听芙蓉姑娘轻描淡写的道:“连老爷子身患隐疾,终生都不能人道,即便奴家和小俊哥当真打得火热,也轮不到你来吃飞醋吧?”

    连八方闻言神色剧变,脱口厉斥道:“艳芳姬!你……欺人太甚!”

    芙蓉姑娘嘻嘻一笑道:“别激动嘛连老爷子,天阉未必是坏事呀,至少不会有妻儿拖累,像你狼狈逃命的时候,总能少些顾虑吧?”

    连八方凶相毕露,颤声怒喝道:“艳芳姬!今日老夫留你不得,受死吧!”

    说罢连八方腾身暴起,一掌猛击向芙蓉姑娘的面门,芙蓉姑娘早有防备,顺势向里一滚,这一掌差之毫厘,没能打在她身上。

    芙蓉姑娘这张床极为宽大,连八方站在床前,竟然够不到她。

    芙蓉姑娘趁机旋身坐起,那张锦被似有意似无意的滑了下去,顿时显露出一身如雪肤光。

    连八方看得气息一滞,忍不住嘶吼道:“艳芳姬!在老夫面前不必卖弄风情!”

    芙蓉姑娘吃吃笑道:“这点无须连老爷子提醒,谁让你的小和尚太不中用呢?”

    连八方气恨欲狂,对着芙蓉姑娘点出数道指风,其中夹杂着明显的腥气,显然蕴含剧毒。

    芙蓉姑娘并不避让,反而挺胸直迎上来,全没将这位大名鼎鼎的“毒手鼓魔”放在眼里。

    连八方登时错愕,紧接着倏觉眼前一黑,鼻中闻到一股暧昧的气息,惊惶之下急忙探手封出。

    正在连八方醒悟发生何事之际,一缕指风堪堪点中他的膻中穴,立刻让他动弹不得。

    芙蓉姑娘款款走近,看着被锦被完全盖住的连八方,好整以暇的道:“我说连老爷子,你这么莽撞行事,哪还像个老江湖,分明是个毛头小伙儿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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