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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逆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上夜班无意间看到了一张报纸,导致他的思维是瞬间爆炸,生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主意。

    那是一张什么报纸呢?

    不是本地报纸,应该是一个外地旅客带来的异地报纸。

    而且还不是什么正经的大报,而是当地的一份《农业科技报》。

    根本不知道是被谁给拿到前台来的。

    看破烂程度,也不知被多少人翻阅过了。

    上面撒了不受茶渍,还粘了瓜子皮,日期也是一礼拜前的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份小报儿,原本只是为了消遣随笔翻翻的宁卫民,一下受到了触动,感受到了金钱的召唤。

    他看到的是什么呢?

    那是整整半个版面的致富信息广告。

    要知道,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我国的社会、经济、文化等领域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特别随着广大农村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市场逐步开放,各地经济率先开始出现复苏和繁荣。

    与此同时,社会供求关系,却显露了结构性的不平衡。

    一方面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商品短缺,另一方面又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社会需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生产加工出来的商品,都能很快销光卖光,因为市场的缺口太大了。

    那既然加工出商品就能致富。

    那么那些出现在媒体上的种养知识,加工技术,销售渠道的推介,连同生产设备转让出售等等的广告,就被称为“致富信息”。

    从上世纪七十年底末起,伴随着我国大型官办媒体上广告的出现,各类致富信息也开始陆续刊登在不是那么主流的报纸刊物上。

    这类广告开始是零零散散,断断续续,到后来就变得琳琅满目。

    要知道,一直过穷日子的国人,哪一个不想脱贫致富,翻身发财啊?

    而这些致富信息背后,是农民的商品经济意识率先被唤醒。

    由此才会导致全社会的物质财富创造能力的持续挖掘和释放。

    像宁卫民手里的这张报纸,三线城市的小报一张,针对的就是农民群体,内容极为丰富。

    什么农机厂出售农机具的,什么电机厂出售电机的。

    还有小五金厂、磨坊和油坊设备转让的广告。

    甚至还有制作洗衣粉设备,和酿酒设备的。

    而彻底吸引住宁卫民的,是一则出售有关鹌鹑的养殖技术广告。

    刊登这则广告的明显不是单位,而是个人。

    因为地址就是一个普通居民的居住地,联系人也只有名字没有任何职务头衔。

    广告写明,只要报上按地址寄去五元钱。

    他就会回寄给一份印有全部技术和具体操作方法的小册子。

    常言道,一叶知秋啊。

    仅从这则邮购广告的尺寸足足抵得上其他的“豆腐块”三倍大小。

    宁卫民很容易就能做出一个判断。

    这位率先意识到知识可以转化为金钱的先行者不但聪明,而且应当是挣着钱了。

    否则以当时人们普遍魄力不高的情况来看。

    没有人会在不明结果的情况下,在看着像是白白扔钱的事儿上,投入这么大成本的。

    这也就意味着单纯出售技术知识的这条路不但走得通,而且利润不小。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我国各行各业都开始了正本清源的进程。

    别说人民生存环境得以逐步改善。

    就连国人的精神和心气儿,也从极端的乱象中解脱出来。

    变得轻松,恢复人性。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仅仅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或是命运的不公平。

    他们的日子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老的叫康术德。

    1918年生人,祖籍津门静海。

    少年时逃荒来到京城,后以“打小鼓儿”为业。

    由于混乱的年代里,京城只有两个行业最来财。

    一个是吃瓦片的,另一个就是古玩行。

    所以哪怕在民不聊生的岁月里,靠吃大户的洋落儿,康术德也逐渐混成了个小财主。

    不但在京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还置办了产业。

    实际上这扇儿胡同2号院就是他的房产。

    只是时代的更迭,却让他阔气的日子成了昙花一现。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我国各行各业都开始了正本清源的进程。

    别说人民生存环境得以逐步改善。

    就连国人的精神和心气儿,也从极端的乱象中解脱出来。

    变得轻松,恢复人性。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仅仅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或是命运的不公平。

    他们的日子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老的叫康术德。

    1918年生人,祖籍津门静海。

    少年时逃荒来到京城,后以“打小鼓儿”为业。

    由于混乱的年代里,京城只有两个行业最来财。

    一个是吃瓦片的,另一个就是古玩行。

    所以哪怕在民不聊生的岁月里,靠吃大户的洋落儿,康术德也逐渐混成了个小财主。

    不但在京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还置办了产业。

    实际上这扇儿胡同2号院就是他的房产。

    只是时代的更迭,却让他阔气的日子成了昙花一现。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我国各行各业都开始了正本清源的进程。

    别说人民生存环境得以逐步改善。

    就连国人的精神和心气儿,也从极端的乱象中解脱出来。

    变得轻松,恢复人性。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仅仅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或是命运的不公平。

    他们的日子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开窍

    至于边建功的报答,还要更实惠一些。

    这小子特别懂得利用工作之便,很快就学会了靠山吃山。

    他在厂里,偏偏还属于那种自来熟、挺能混,到处都能交到朋友的主儿。

    于是除了把厂里的整盒的蜡管带回来,分送几家邻居们串门帘子用。

    几乎每礼拜休息日回家的时候,他还会在车间灌上一大一小两塑料桶汽水带回来。

    大桶是给几家邻居们分的,小桶却是专门给宁卫民打的。

    因为边建功发现宁卫民爱喝杨梅汽水。

    就给他弄这么一家伙,专打粉红色的。

    可这样的特殊化,反倒让宁卫民反挺不好意思。

    因为“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杨梅汽水不但市面上少见,何况那还是京城姑娘们的偏爱。

    宁卫民虽然挺承边建功的情儿,可身为一男**喝杨梅汽水爱到了这样的程度。

    老和粉红色挂钩,让人看着多可笑啊。

    像康述德就老为这事儿挤兑他,跟家说,他是爷们的身子,娘娘的派儿。

    所以为了让面子上好看一点,宁卫民便每每总要把杨梅汽水匀给米家姐儿俩一半。

    可这样更麻烦,平白的好意,走动太频繁了就容易引人联想。

    像边大妈和罗大婶就产生了误会。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一看见宁卫民和米晓冉待在一起说话。

    目光和嘴角,总会带上一股子奇怪的笑意。

    就像在公园里看到一男一女躲在阳伞后头的西洋景儿一样。

    不过好在,宁卫民和米晓冉他们自己,却始终相处自然。

    完全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尴尬的可能。

    甚至连米家其他人,都不会因他们的日常交往,多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

    主要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啊,米师傅已经不止一次,帮忙把宁卫民和蓝岚带进“大观楼”蹭电影看了。

    像有时候赶上特火的电影,全市影院爆满,连底下也没位子了。

    米师傅甚至把宁卫民和蓝岚带进了放映室,让他们俩透过放映机那小窗户看。

    在米师傅的心里,高高的身量,长得很漂亮的蓝岚,无疑就是宁卫民的女朋友了。

    他也早就把这事儿在饭桌上跟家里人说了。

    那米晓冉再傻,自不可能再对名草有主儿的宁卫民有什么想法啊。

    只是有意思的是,其实米师傅也和边大妈、罗大婶儿一样,纯粹是误会了

    因为宁卫民和蓝岚之间,同样没有那个意思。

    对宁卫民来说,蓝岚就只是他的贵人而已。

    就因为他曾无意间帮过一个小忙,蓝岚以德报德。

    作为回报,给了他不少实际好处。

    蓝岚对他的意义,就像前世那些相处不错,做事讲究,愿意照顾他生意的大客户。

    另外从性情上来讲,好脾气,爱说笑的蓝岚,心里什么复杂的东西都没有。

    即使穿着劳动布的工作服,这姑娘也像个在念书的高中生。

    尤其两个人心理年龄,本身实际差距就相当大。

    那么哪怕蓝岚和宁卫民是同龄人,但外表上看起来,他们就好像差了六七岁似的。

    没错,宁卫民喜欢和这个姑娘相处。

    他觉得轻松、舒服,且无需戒备,还非常感谢。

    但不代表着他会爱上这么一个姑娘啊。

    要知道,单纯的女孩虽好,却也太过透明了。

    如同一杯凉白开,毫无味道。

    蓝岚身上真没有什么能让宁卫民心猿意马的地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甚至反过来说,蓝岚身上的稚气,反倒让见多了女人的宁卫民生出一种自律性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果对蓝岚动这方面的心思,就像一个诱拐少女的变态罪犯似的。

    所以说,蓝岚即便是非常吸引当代男青年的一朵花,宁卫民也不愿意去采。

    他更愿意远远的欣赏,让蓝岚这朵花静静开放,展露芬芳。

    如果他真有亲戚或是妹妹的话,那应该就是这个感觉。

    也正是因此,和蓝岚相处,宁卫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

    像第一次开口约蓝岚出去,他就是把一切挑明了。

    那次是已经清盘了东郊垃圾场的业务,最后一次把废铜送到废品站。

    从蓝岚手里一拿到了钱,宁卫民就发出了邀请。

    “小岚子,今儿托你福,又发财了。下班了带你逛逛去,怎么样?”

    不用多说,在还很保守的社会风气下,蓝岚作为一个姑娘家,难免脸红心跳,会心有猜疑啊。

    而看出蓝岚面显迟疑,明显误会了。

    宁卫民不待她开口,就主动解释起来。

    “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就是纯粹表示下感谢。”

    “说真的,我是觉得你人不错,帮了我不少。这是我最后一次卖铜了,今后不会再来麻烦你了。要就这么走了,不请请你,我心里忒过意不去。”

    “怎么样,咱认识这么久了,不至于连点基本信任都没有吧?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好好表示表示?”

    “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再找个姐们儿作陪好了。要真不想去……也行。你干脆就把你想要的东西告诉我,我送你件礼物……”

    如此,宁卫民的诚意,才让那对孩子气的眼睛又大胆了起来。

    蓝岚没再犹豫,很快就答应了。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换下工作服就去!”

    好家伙,这下反倒是宁卫民被蓝岚的痛快劲儿给弄懵了。

    要知道,这会儿废品收购站可还没下班呢。

    “小岚子,你没事吧?这才几点呀?”

    “那有什么?我请假!”

    嘿,蓝岚说到做到,还真地把套袖一褪,就跑去换衣服了。

    不一会儿,她就跑出来,换上了她自己的裙子、凉鞋。

    再往后,蓝岚的表现更让宁卫民吃惊。

    因为这姑娘由着自己心性来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本来宁卫民是想请蓝岚去新侨饭店的三宝乐吃西餐的。

    此时的京城最受年轻人追捧的餐饮场所,除了北展的莫斯科餐厅,也就是新侨饭店的三宝乐了。

    这两处,那吃的不光是饭菜,还有异国风情、小资情调和相对高级的餐饮服务。

    宁卫民是真心打算好好出一回“血”。

    然后吃了喝了也就散了,从此问心无愧。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却朝着背道而驰演变。

    就因为蓝岚请假下班太早了,餐厅没开门。

    这天反倒是蓝岚硬把他拉进了新侨饭店楼下冷食部。

    自作主张的抢着买了汽水和冰淇淋。

    原本宁卫民心里还想着,反正过会儿餐厅开门还得吃饭,也无所谓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吃着冷饮吧,聊着聊着聊到了电影,蓝岚说变就变卦了。

    她居然怎么也不肯吃饭了,非要去看印度电影《大篷车》不可。

    就这样,宁卫民没辙呀。

    只有顺了蓝岚的意思,带她又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更没想到的是,这部爱情电影实在太火,跟1998年京城放《泰坦尼克号》的盛况有一拼。压根儿就买不到票,连黄牛票放出来都遭人争抢。

    于是为了不让蓝岚噘嘴失望,最后宁卫民也只能带她去家门口的“大观楼电影院”,求米师傅帮忙了。

    所以这天,宁卫民实质上一分钱也没花,却又欠下了额外的人情。

第三百一十七章 境界

    毫无疑问,办事儿的当天,才是扇儿胡同2号院最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才五点钟,边家全家人就都起来了。

    在一家三口郑重其事地撕下了月份牌上的日历之后。

    他们连早点都顾不上坐下踏实吃,就开始了各自的忙碌。

    边大爷要把干果、鲜果、喜糖、喜烟、和茶食小点依次摆盘。

    并用红纸包封烟和糖,作为给来宾的回礼。

    然后去拢火、烧水、囤水、分茶叶包准备待客。

    边大妈则挨个去检查着昨天备好的各种原料和半成品。

    洗净切好的小白菜、油菜、豌豆、胡萝卜,发了一夜的木耳、黄花、笋乾和红虾仁儿,以及裹上过油炸过一道的黄花鱼,还有各种火候的肉丸子……

    看着都没问题了,再嘱咐自己老头子两句,别让猫叼了狗咬了,怎么跟厨师交接。

    她就不得不扔下家里这摊儿去外面忙和了。

    别忘了,老太太可身有“公职”呢。

    身为一个堂堂的大主任,一言一行群众可都看在眼里呢。

    所以哪怕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她仍得以身作则,不能因私废公。

    还得带领麾下那几位够格儿给“肾虚公子”撒花的大妈们,检查了防火防盗,再督着胡同里的各院儿都把国旗给挂上。

    这才能回过头来专心忙自己家里的事儿。

    至于边建军,那更是一个大忙人,连新房都顾不上去收拾。

    起来草草叠了被子,洗漱完毕,就奔了他上班的“清华池”附带的理发店。

    早就说好的一位理发师傅,正店里擎等着“收拾”他呢。

    这样的日子里,怎么也得吹吹头,刮刮脸不是?

    甚至就连早早儿从厂子骑车赶过来帮忙的边建功也没坐着喘口气的工夫。

    他撂下车后座的两箱汽水,拿几家打水大铁桶灌了凉水湃上,就得去盯场面上的事儿了。

    除了招待雇请来的出租车司机喝茶抽烟,还得照应来练活儿的三位大厨呢。

    所以其他的诸多杂事,实际上都是由几家邻居们帮忙办妥的。

    像罗师傅父子,除了把各家的自行车都存放到邻院去,还负责把全院各家的桌椅板凳都集中起来。

    米师傅和康术德,则分头把自家宽敞些的屋子腾出,好作为边家接待亲友的额外宴会厅。

    宁卫民是去收集各家的茶具餐具,然后得刷干净了,凑在一使用。

    米家姐儿俩也要负责新房的摆设布置。

    俩人剪了喜鹊亲嘴的窗花,把玻璃和镜子都擦得亮光光,又扫了地,擦了桌椅。

    最后在折叠桌上铺了桌布,还摆好了塑料花和烟糖水果,让整个屋子都散着一股绿宝牌的香胰子味儿。

    还真别说,再配上一对绷簧沙发和新打的大衣柜、双人床、捷克式酒柜,和墙上一对新人放大的合影照。

    这新房瞅着就跟这段时期杂志上流行的“小康之家”模范照似的,真是挺像那么一回事。

    贴喜字儿的时候最热闹,是大家一起动的手。

    齐心协力把院里院外,边家的两间屋子都贴上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宁卫民当众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敢情按照他的审美,是觉得红底儿黑字的双喜字儿太单调了,不太好看。

    就建议给加点装饰,要不就剪出个黄纸的双喜字儿贴红纸上。

    却不料,这年头的讲究和他的认知大不相同,一句话竟然惹来了长辈们的一致嘲笑。

    罗师傅讲话了,“嘿,你这主意可不高明……”

    米师傅也说了,“不是不高明是真不懂,棒槌一个”

    边家老两口虽然笑着不语,可也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康术德看不得宁卫民出洋相,把他拉到了一边儿去,私下相告。

    才让这小子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

    合着喜字儿尽管是传统的吉祥图案,也不是能随便乱贴的,什么样儿有什么样的讲儿。

    按传统的礼俗,双喜字用于娶亲,单喜字用于嫁女。

    通常一律用墨笔在大约一尺半见方的红纸上书写。

    极讲究的才用胶水书写,然后洒上金粉,成为红纸金喜字。

    正常情况下,是绝不能用黄纸、粉红纸作底,写红喜字的。

    因为倒插门姑爷,也就是赘婿,才用这种形式呢。

    用康老爷子的话说,这叫妖形不正。

    打个比方的话,就跟京剧《水帘洞》里的美猴王,还有《锁五龙》里的程咬金似的。

    明明是男角色都穿女黄蟒,为什么?

    一来为扑打方便,二来也说明他们不是正经帝王。

    同样的道理,剪纸贴字儿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那表示的意思是继子成婚,意味喜事是贴靠上去的。

    所以说,这宁卫民出的主意简直是缺心眼到家了。

    这年头的人可都讲老规矩呢。

    这么不合章法,让别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啊?

    横是得笑掉大牙啊。

    这就是无知,才会露的怯。

    宁卫民心服口服,一个字儿也没法反驳,只好蔫头耷脑的溜边儿站去了。

    他此时的心情,说起来很有点像那部国产动画片的名字——《没头脑和不高兴》。

    不过经过了这个岔曲儿,边大妈也就回来了。

    而且边家的宾客们都开始陆陆续续来了。

    有边家的亲戚,边大爷的老朋友,还有边建军的同学,他清华池澡堂子的领导和同事,以及扇儿胡同其他院儿里的相熟的街坊邻居们。

    随着不断的贺喜声,客套话,那叫一个热闹。

    整个2号院,除了有了新生儿不能待客的罗家,其他屋里也几乎都坐满了人。

    这时候的院里,那是个什么景儿啊?

    那真是亲亲热热,红红火火,热闹非常啊。

    如果这时能有架摄影机,能拍个纪录片的话,特写镜头一定先指向院里的香椿树下。

    因为树下一个方桌上铺着桌布,摆着大家送的礼品。

    罗师傅的龙凤喜饼气势最盛。

    五十斤呢,层层叠叠摞在一起,比西洋奶花蛋糕看着可有份量。

    其次是米家送的一对暖壶。

    那红亮亮的彩漆上贴着两张红纸被风微微吹起。

    一张“边建军”,一张“李秀芝”,正是新郎新娘的名字。

    康术德和宁卫民送的玩意也都挺显眼地站在礼品当中。

    老爷子的礼物是是一个带着花好月圆图案的大圆镜子。

    宁卫民送了个厚实的毛毯。

    其余的就是其他人相赠的手绢、袜子和香皂,和茶壶茶碗、床单被面儿什么的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凯旋

    风还在刮。

    宁卫民低着头在路上蹒跚的走。

    没办法,腿脚乏得要命,想快都快不起来。

    何况他裤子右腿儿开了个大口子,一迈步,就如同穿旗袍似的露出小腿。

    左脚的鞋面和鞋底分开了一半了,也跟蛤蟆嘴似的吐着脚指头。

    这样的行装也累赘啊。

    不仅如此,更为丢人的是,他这一撒开脚丫子,没敢回头,只顾傻跑。

    居然一气儿跑到了两公里外的八里庄。

    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他连公共汽车牌子都不知道哪儿找去。

    这不,沿着这条大道奔西,步行了又有二里地了。

    可别说站牌子了,他就没见过一辆途径的汽车。

    往来的只有牲口拉的大车,连“三蹦子”、三轮车、自行车也没一辆,居然比东郊还荒凉呢。

    他是真想找个百货商店,赶紧换条裤子,换双鞋啊。

    他也想找个地方坐下,吃点东西歇歇脚,再把前前后后细想一遍。

    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的脑子已追赶不上。

    可惜,既没有商店,也没有地方让他吃饭,让他休息。

    这条路上就是个纯粹荒郊野地。

    除了道路两边的野树杂草,到处都是随风舞动的爆土扬烟。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慢慢的溜达着吧。

    终归方向是没错的,想必在太阳落山之前,再怎么也找着回家的路了。

    哎呀!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饿着肚子又伤了翅膀的小鸟儿,心里充满了窘迫的哀叹。

    自然而然,思念起前世的好处来了。

    还是网络时代牛啊。

    再偏僻的地界,用智能手机app上下个单,也会有车来接的。

    哪儿用得着受这种罪啊?

    还是法治社会好啊。

    就这样的情况,立马报警,保准儿能让这帮小子直接进去。

    回头再告他们一个倾家荡产,哪儿用受这种气啊。

    不过话说回来,今儿再怎么着,也得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亏得他够机智够勇敢,才能顺利的脱离险境。

    否则真挨这么一顿胖揍,小命能保住,也免不了折胳膊断腿的。

    至于谈到损失,其实倒真的没有什么。

    因为盲流子给的钱和他自己的钱,都在身上揣着呢。

    真没了的,不过是大包里那些干活用的家什,还有一麻袋的铜而已。

    而明天,他是定不会再回东郊垃圾场了。

    自然,那帮盲流子让他代买的东西也就无需采买了。

    如果这么来论的话,他甚至是赚的。

    关键还是他被这无妄之灾,整得小心肝儿很受伤啊。

    他的自尊不但受到了野蛮的践踏,而且自己也有点臊得慌呢。

    因为点儿背是点儿背,可说到根儿上还能怪谁呢?

    多半还得怪他自己个。

    师父早就提醒过他了,他也不是不明白道理。

    可谁让他不当回事,非要奔着沟里去啊。

    这恐怕就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说,他想跟老爷子诉诉苦都不好意思启齿。

    哎,师父要是知道,别说安慰他了,准保得挤兑他。

    “你小子,有脑不用,纯属有病。活该!还是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数数你自己个儿的脑细胞儿去吧。”

    …………

    当天,宁卫民到家的时候,又已经是饭菜飘香的时辰,傍晚六点多了。

    但这可不是路上真走了这么长时间。

    事实上,下午两点多他就走到金台路了。

    其他的时间,都是因为他买鞋,买裤子,吃饭,洗澡,换衣服耗费的。

    所以,等到他进院儿的时候,已经没了穿着露腿裤子、开口鞋的那份落魄。

    但换上了新裤子和新鞋,却也引得邻居们一双双眼睛都是探询的意味。

    像边大妈和罗婶儿就主动询问起他来

    “哎哟,卫民,今儿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换新的了?这是捡着什么宝贝了吧。发洋财了?”

    “民子,这两天可头一次看你回来这么晚。哎,你那大提包怎么没了?”

    宁卫民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所以路上已经编好了借口。

    “嗨,罗婶儿,发什么财啊。不瞒您说,今儿我可太倒霉了。回来的路上,裤子剐了不说,还一脚踩泥里了。您猜怎么着?等我拔出脚来,面儿是面儿,底儿是底儿。我不买新的,怎么回来啊。回头还得劳烦您帮我撩两下,把这裤子补补呢……”

    “嗨,大妈。您问我那大帆布包啊,让我给处理了。不为别的,人家垃圾场贴了告示,不让再随便捡垃圾了,一个带红箍的跟我说,以后垃圾场就政府管起来了。我一琢磨,那些东西用不着了,干脆烂七八糟的一卖,换俩钱儿得了……”

    嘿,要说这小子是真能编,故事讲得活灵活现。

    几句话逗得边大妈和罗婶儿笑不拢嘴。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强颜欢笑。

    属于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自己心里的苦自己知道啊。

    真等到一进屋,宁卫民也就变了颜色。

    躺到床上,只知道闷闷的抽烟。

    还得亏今儿老爷子上的是晚班,他不用再跟谁演戏了,否则更得郁闷死。

    不为别的,关键是这口气缓不过来。

    他脑子里倒想不转悠这事儿,反复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都不成。

    窝囊,呕心,憋屈,太欺负人了!

    凭什么啊?

    老子吃了那么多苦,才好不容易找个赚钱的营生,容易嘛。

    结果自己的算计、经营全都白费,只为了让别人来欺侮!

    师父话说的好听,暴力是蠢人的无奈之举。

    可难道在耍胳膊根儿的手里,聪明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当被厨子提在手中的鸡啊?

    难道除了把亏吞进肚子里,敬而远之,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吗?

    而就在宁卫民心里运气的时候,偏偏房顶上的耗子也来捣乱。

    这帮家伙也不知撒了什么疯,反常极了。

    天儿还没全黑呢,就在他头顶上顶棚上闹腾,“吱吱”叫个没完。

    最可气的是,他眼睁睁看见,一条耗子尾巴还从顶棚的小洞里垂下来。

    这不成心嘛!

    躺在床上的宁卫民感到邪火一下下的往脑门上拱。

    他也懒得起来,烟叼嘴里,直接扒了脚下的袜子缠成了一个蛋。

    然后使劲儿朝着那耗子尾巴扔了过去。

    可惜顶棚太高,他又没有金镖黄天霸的本事。

    于是袜子失了准儿,不但根本就没砸中。

    反倒掉了下来,正砸在了他自己的眼睛上。

    “哎哟!”

    瞧瞧,多倒霉吧。

    可也别说,就这一家伙,宁卫民反倒如同一休哥附体,忽然想到了两处差点被忽略的重要关隘。

    他眼眶子是一黑,可心里却是一亮,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第一,这件事,多半只是废品站的人想要报复他。

    否则的话,这帮头脑简单的人,为什么还要给他钱呢?

    要想办他,当然在垃圾场下手最稳,活埋了他都没人知道。

    第二,这帮废品站的人太自以为是了,暴力这种威慑,也是需要条件才能运用的。

    这毕竟是新社会了,不是旧社会了,他们要是真正的流氓,他还真惹不起。

    可问题是他们不是啊。

    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而且想继续过肥的流油的好日子,才会来找他的。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一个无家无业的孤儿,真要是奔着砸锅去,想要大家一起完蛋。那还不定谁怕谁呢?

    第三,也是巧了,今儿赶上这天气,他带着口罩,连脸都没露出来。

    即使盲流子们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处。

    那就是说,现在他在暗,那帮兔崽子在明。

    所以这么看,这事儿有缓儿啊,他还真未必非咽下这口窝囊气……

    ps:这本书从开始写,就有人轻率的胡喷。

    有人质疑宁卫民母亲死于交通事故,疑宁卫民父亲烟酒过度而死失实。

    有人对买猴票表示质疑,以为猴票不能快速变现,买了不卖,是无意义的。

    有人说物以稀为贵,猴票攒多了,反而会便宜

    还有人说应快进快出,买古董,买四合院,不一而足,总之认为靠猴票发家不可能。

    脑子里这么想的人,其实他们本身思维里就只有其他重生文里的套路了。

    就好像世界只有一种可能似的。就好像物以稀为贵的常识,别人不知道似的。

    也是这些人,连过去有马车,有牲口,有山路,有大解放卡车都不清楚。他们的脑子里造成车祸就是一种可能性。

    也是这些人,连过去八分钱,一毛,一毛三的白酒都不知道,几分钱的蜜蜂烟和大公烟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越是卖力气的底层人越喜欢烟酒麻醉自己。不清楚连旧社会的车夫,有点钱都是花在烟酒上了,连嘬铁钉子都是可以下酒的。

    也是这些人,连猴票有多少倍涨幅也没有算过,连哪一年允许私房买卖,什么时候才有购买旧货的渠道,什么时候个体户才能从事单纯的小商品买卖,何时能开办私人公司,都不清楚。

    否则他们是不会表达出这样的意见的。

    他们对旧时光的理解,恐怕只限于他们自己的想象。

    他们所认可的过去,也恐怕只是他们愿意相信的一部分。

    我本来懒得理会,只是觉得这种刻舟求剑的逻辑实在有些好笑,但为了真心看书的朋友减少点无效评论,还是顺便说上两句吧。

    第一,主角前世是干什么的?主角未来要干什么?书里早都有提示。

    别的重生文猴票没用,不代表这本书也一样。你没见过卖猴票的,我就让你见见。

    本文猴票是利器。以后剧情中必要的道具,不但会有买卖,而且起到的作用会超出所有人想象。

    第二,收藏是要讲性价比的,收藏是讲顺序的,而且要**制和客观条件。

    简单说,老东西是都便宜,可相互比较,还是有贵贱,潜力和保存条件也不一样。

    闭眼就买,什么都出手的,太傻,肯定会有取舍。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提。

    看过我旧作的读者应该大致知道。

    我写书是根据真实历史客观出发的,是有真实资料支持的。

    我的主角到什么时候,才会办什么事。

    我UU小说的年代和社会,既非空想出的旧时光。也不是千篇一律只有一种可能的世界。

    我写书是根据真实历史客观出发的,是有真实资料支持的。

    我的主角到什么时候,才会办什么事。

    我UU小说的年代和社会,既非空想出的旧时光。也不是千篇一律只有一种可能的世界。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暴发

    比起宁卫民只拿好听的填乎人,康术德要实在很多。

    刚收了这个徒弟,就送东西,甚至这东西还是早早儿就开始筹措的。

    老爷子取出了一个两尺长一尺多宽,红褐色的小木箱子摆在了宁卫民面前,笑吟吟的告诉他。

    “这个箱子,是我早就托信托商店的老朋友帮忙找的。原本就是要送你的。也巧了,今儿个刚给我送来。不贵,六块多钱。眼下应了景儿,就权当你拜师的见面儿礼吧。”

    宁卫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出,很意外的被感动了一下。

    “这……这是给我的?”

    他对木头其实不是很了解。

    但仅凭木箱上精巧的铜件和花纹,也能知道,这箱子日后必定得值几个。

    为什么?这年头可没假东西,能做出这模样的箱子就差不了。

    而这还不是全部呢,就在他喜滋滋的摸着箱子,又打开箱子去看的时候。

    发现箱子里面居然还另有一个小玩意。

    “对了,还有这把锁呢,也给你了。”

    康术德伸手进去,也给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鲤鱼形状的小铜锁,做的惟妙惟肖。

    但这锁最有意思的地方还不在于外观,而是有钥匙却找不着锁眼。

    直到康术德亲自演示了一下,从鲤鱼后背的一个地方把钥匙插了进去。

    宁卫民才恍然大悟。

    跟着就兴致勃勃的摆弄起来,连酒肉饭菜也顾不上吃了。

    “老爷子,这是什么锁啊?也太牛了,您要不教我,我都不会开,巧夺天工啊。”

    但他的由衷喝彩,换来的却是老爷子的不屑一顾。

    “切,少见多怪。这叫花旗锁。‘花者花式,旗哉标志’,懂吗?”

    “这种锁什么样儿的都有,不求锁技之奇,只求精工之美,民间玩物罢了。你玩儿过一次不就会了吗?”

    “至于我为什么送你这个鲤鱼啊?只为图个吉利,希望你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过得比我强……”

    宁卫民赶紧说好听的。

    “谢谢师父,我一定给您争气,不坠您的江湖名头。”

    但老爷子可没这么好糊弄。

    何况刚才那些的话,也不是平白无故讲的。

    “别光拿嘴说,也甭只顾着好玩儿。告诉你,给你这俩样东西,锁不重要,重点还在箱子上。好好看看,知道这箱子是什么木头做的吗?”

    宁卫民意识到老爷子话里有话,赶紧认真地观察起来。

    但里外都摆弄了一遍,却看不出所以然来,摇了摇头。

    康术德又说,“闻闻。”

    宁卫民便仔细闻了闻。

    这回确实发现异常了,箱子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而就在他诧异到底什么味儿的时候,师父已经主动给出了答案。

    “记住了,这个味儿就是香樟木的味道。这种木头做的箱子,好处就在于它的味道能防虫蚀鼠咬,还能驱霉隔潮。”

    “所以过去多是女人用来收嫁妆的,又叫女儿箱。也正因为这个,我才会把它送给你。”

    “听着,作为师父,今儿我教给你第一个事儿。就是收东西千万别只顾着收,还要注重保存方式。”

    宁卫民情不自禁一个愣怔。

    本来他还以为师父要他记住香樟木呢,没想到仍然不是重点。

    “您是说……”

    “还没明白呢?你的邮票啊。”

    老爷子有点不耐的哼了一声。

    “尽管那东西我是看不上眼,可毕竟是你拿辛苦钱换回来的,你自己当成宝贝疙瘩啊。所以你就理应用最妥贴的方式收好。”

    “可你自己呢?倒是真省心,一塞抽屉就完了。”

    “我说你也不看看咱们住的房子。墙皮爱反潮,到处是蜘蛛,房顶儿闹耗子,雨天还滴答水。”“嘿,真等有一天,你从抽屉里再拿出你那些邮票。却发现是长了毛,粘在一起的残纸,我看你怎么哭吧。”

    别说,还真是。

    康术德的寥寥几句就把宁卫民说了个大红脸。

    他赶紧给老爷子斟酒夹菜,既是谢老爷子提醒,也是谢老爷子替自己想得周到。

    可这没用。

    康术德的教训并没有就此打住。

    “不要你谢我,也不要你唯唯诺诺,我要你真真儿的往心里去。”

    “再给你说个真事儿吧。当年,曾有一个主顾从我手里买了幅王时敏的山水。这位先生最爱‘四王’的山水,那是非常高兴,出门叫了辆洋车就着急往家赶。”

    “可惜乐极生悲,就因为车上点燃烟斗一个没留神,烧着的烟丝掉落在了包画轴的布上,把画儿给烧了。”

    “整整三百大洋啊,当时都够买个小院儿了。就这回家的路上,不过三四条街的距离,一个粗心大意的疏忽,全完!即使再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也没用啊。”

    “所以你要做我徒弟,就得记住前人的惨痛教训,永远不许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否则,你也甭说是我徒弟了,我都没脸认你。”

    什么叫孺子可教啊?

    宁卫民此刻就做的挺好。

    他能感受到康术德的良苦用心。

    因此对这样的训诫没半点反感,简直是虚心极了。

    他连连说老爷子教训的是。

    并以郑重其事的向师父再三保证,自己是绝对不会再犯了。

    如此,康术德觉着自己的吐沫没白费,也就愿意再提点几句。

    他喝了宁卫民刚才给满上的酒,又吃了宁卫民给布在碗里的菜,之后满意地胡撸着嘴说。

    “再跟你说个事儿啊,可能更不受听,那你也得听着。就是你的言行举止有毛病,得改。”

    “首先,你说话市井腔调太重,是标准的京油子味儿,难登大雅之堂。过去,只有太监才这么说话。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一听就厌恶、肉麻。你这么一开口,就暴露了你出身于社会底层。”

    “真正的京城话,其实是京白,也叫官话。那是一种京腔京韵,端正大方的国语。不见得非得咬文嚼字,出口就是成语典故。但也绝不该带有贫气、痞气和油滑气。”

    “其次,你说话太爱调侃,俏皮话儿一类零碎太多。日常聊聊天儿挺好,但谈正事儿就显得你心眼儿多,轻佻。”

    “懂什么叫精明外露,过犹不及吗?老实人是不会愿意和你打交道的。人家担心自己吃亏。那别人都绕着你走,你还鼓捣什么生意啊?”

    “你这就叫,聪明外露者德薄,词华太盛者福浅啊。”

    应该说,这些话是宁卫民从未想过的。

    不过他仔细一琢磨,好像又是这么回事。

    他的前世,并没人教过他应该怎么说话。

    由于受电视剧的影响,他误以为吃收藏这碗饭,越是嘴花花大忽悠,装出京大爷的范儿来,才越好。

    结果吃它这套的都是平头老百姓,或是初入行里的雏儿。

    还有几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儿能被他唬住。

    但他的交际圈里,真没几个上档次的人物。

    以至于后来他由行商改坐商,在邮币卡市场里终于有了自己的铺子。

    营业额也始终都比不了旁边几个看着买卖冷清不少的商家。

    他本以为那是自己道行尚欠,大客户、老客户还需要时间和运气去积累。

    这会儿琢磨琢磨,弄不好还真就被他自己的毛病给局限住了……

    “……再说你的举止,一样的道理……”

    康术德的话,可还没完呢,哪怕在宁卫民沉思的时候,也依然在继续。

    “你小子,平日逮哪儿靠哪儿,坐着就跷二郎腿,没事还爱打哆嗦。对不对?看着挺自在挺舒服,可一样惹人烦啊。”

    “常言道,手不扶碗穷一世,抖腿耸肩霉三代啊。你就这么自在下去,这辈子也不会结交到什么贵人的,都得被你自己给抖跑了不可。”

    “总之,别人和你初次见面,是不会清楚你里头的瓤儿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你外在带给别人的感受就非常重要。你必须得装得像那么回事,才能让人觉得你靠得住,愿意和你打交道。”

    “这就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如果你只满足于小打小闹,混个温饱,也罢了,算我没说。可你要想日后往社会上头走,折腾出点儿彩儿来。就必须好好说话,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毫无疑问,这些又是直戳肺管子的话。

    即便是脸厚如斯的宁卫民,这面皮也觉着跟火烧似的。

    可也得说,这些话对他堪称醍醐灌顶啊。

    对他以后的路,有着莫大的好处。

    宁卫民真服,发自内心的服。

    说白了,他是当局者迷。

    要不是老爷子眼光卓著,把他的毛病给戳了个底儿掉。

    他又上哪儿明白去呢?

    所以被训得丧眉耷眼的他,当场仍举起了酒杯,诚心诚意的又谢了师父一次。

    “老爷子,谢谢您。您的话,我都记住了。这杯不敢说是敬您的,就算徒弟认罚吧。我再干一个,您随意。从今往后还请您继续直言不讳的教我。”

    “好,你小子这态度是真对我心路。”

    康术德很喜欢宁卫民这股子劲儿,于是也乐呵呵的端起了酒杯。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借着一桌子稍显简陋的拜师宴聊了多半宿的体己话。

    康术德是吃饱喝足,谈兴空前浓厚。

    宁卫民也是大快朵颐,没少跟着长见识啊。

    总之,师徒二人的心越聊越近。

    至于去看什么《归心似箭》的电影,宁卫民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暴发

    比起宁卫民只拿好听的填乎人,康术德要实在很多。

    刚收了这个徒弟,就送东西,甚至这东西还是早早儿就开始筹措的。

    老爷子取出了一个两尺长一尺多宽,红褐色的小木箱子摆在了宁卫民面前,笑吟吟的告诉他。

    “这个箱子,是我早就托信托商店的老朋友帮忙找的。原本就是要送你的。也巧了,今儿个刚给我送来。不贵,六块多钱。眼下应了景儿,就权当你拜师的见面儿礼吧。”

    宁卫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出,很意外的被感动了一下。

    “这……这是给我的?”

    他对木头其实不是很了解。

    但仅凭木箱上精巧的铜件和花纹,也能知道,这箱子日后必定得值几个。

    为什么?这年头可没假东西,能做出这模样的箱子就差不了。

    而这还不是全部呢,就在他喜滋滋的摸着箱子,又打开箱子去看的时候。

    发现箱子里面居然还另有一个小玩意。

    “对了,还有这把锁呢,也给你了。”

    康术德伸手进去,也给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鲤鱼形状的小铜锁,做的惟妙惟肖。

    但这锁最有意思的地方还不在于外观,而是有钥匙却找不着锁眼。

    直到康术德亲自演示了一下,从鲤鱼后背的一个地方把钥匙插了进去。

    宁卫民才恍然大悟。

    跟着就兴致勃勃的摆弄起来,连酒肉饭菜也顾不上吃了。

    “老爷子,这是什么锁啊?也太牛了,您要不教我,我都不会开,巧夺天工啊。”

    但他的由衷喝彩,换来的却是老爷子的不屑一顾。

    “切,少见多怪。这叫花旗锁。‘花者花式,旗哉标志’,懂吗?”

    “这种锁什么样儿的都有,不求锁技之奇,只求精工之美,民间玩物罢了。你玩儿过一次不就会了吗?”

    “至于我为什么送你这个鲤鱼啊?只为图个吉利,希望你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过得比我强……”

    宁卫民赶紧说好听的。

    “谢谢师父,我一定给您争气,不坠您的江湖名头。”

    但老爷子可没这么好糊弄。

    何况刚才那些的话,也不是平白无故讲的。

    “别光拿嘴说,也甭只顾着好玩儿。告诉你,给你这俩样东西,锁不重要,重点还在箱子上。好好看看,知道这箱子是什么木头做的吗?”

    宁卫民意识到老爷子话里有话,赶紧认真地观察起来。

    但里外都摆弄了一遍,却看不出所以然来,摇了摇头。

    康术德又说,“闻闻。”

    宁卫民便仔细闻了闻。

    这回确实发现异常了,箱子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而就在他诧异到底什么味儿的时候,师父已经主动给出了答案。

    “记住了,这个味儿就是香樟木的味道。这种木头做的箱子,好处就在于它的味道能防虫蚀鼠咬,还能驱霉隔潮。”

    “所以过去多是女人用来收嫁妆的,又叫女儿箱。也正因为这个,我才会把它送给你。”

    “听着,作为师父,今儿我教给你第一个事儿。就是收东西千万别只顾着收,还要注重保存方式。”

    宁卫民情不自禁一个愣怔。

    本来他还以为师父要他记住香樟木呢,没想到仍然不是重点。

    “您是说……”

    “还没明白呢?你的邮票啊。”

    老爷子有点不耐的哼了一声。

    “尽管那东西我是看不上眼,可毕竟是你拿辛苦钱换回来的,你自己当成宝贝疙瘩啊。所以你就理应用最妥贴的方式收好。”

    “可你自己呢?倒是真省心,一塞抽屉就完了。”

    “我说你也不看看咱们住的房子。墙皮爱反潮,到处是蜘蛛,房顶儿闹耗子,雨天还滴答水。”“嘿,真等有一天,你从抽屉里再拿出你那些邮票。却发现是长了毛,粘在一起的残纸,我看你怎么哭吧。”

    别说,还真是。

    康术德的寥寥几句就把宁卫民说了个大红脸。

    他赶紧给老爷子斟酒夹菜,既是谢老爷子提醒,也是谢老爷子替自己想得周到。

    可这没用。

    康术德的教训并没有就此打住。

    “不要你谢我,也不要你唯唯诺诺,我要你真真儿的往心里去。”

    “再给你说个真事儿吧。当年,曾有一个主顾从我手里买了幅王时敏的山水。这位先生最爱‘四王’的山水,那是非常高兴,出门叫了辆洋车就着急往家赶。”

    “可惜乐极生悲,就因为车上点燃烟斗一个没留神,烧着的烟丝掉落在了包画轴的布上,把画儿给烧了。”

    “整整三百大洋啊,当时都够买个小院儿了。就这回家的路上,不过三四条街的距离,一个粗心大意的疏忽,全完!即使再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也没用啊。”

    “所以你要做我徒弟,就得记住前人的惨痛教训,永远不许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否则,你也甭说是我徒弟了,我都没脸认你。”

    什么叫孺子可教啊?

    宁卫民此刻就做的挺好。

    他能感受到康术德的良苦用心。

    因此对这样的训诫没半点反感,简直是虚心极了。

    他连连说老爷子教训的是。

    并以郑重其事的向师父再三保证,自己是绝对不会再犯了。

    如此,康术德觉着自己的吐沫没白费,也就愿意再提点几句。

    他喝了宁卫民刚才给满上的酒,又吃了宁卫民给布在碗里的菜,之后满意地胡撸着嘴说。

    “再跟你说个事儿啊,可能更不受听,那你也得听着。就是你的言行举止有毛病,得改。”

    “首先,你说话市井腔调太重,是标准的京油子味儿,难登大雅之堂。过去,只有太监才这么说话。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一听就厌恶、肉麻。你这么一开口,就暴露了你出身于社会底层。”

    “真正的京城话,其实是京白,也叫官话。那是一种京腔京韵,端正大方的国语。不见得非得咬文嚼字,出口就是成语典故。但也绝不该带有贫气、痞气和油滑气。”

    “其次,你说话太爱调侃,俏皮话儿一类零碎太多。日常聊聊天儿挺好,但谈正事儿就显得你心眼儿多,轻佻。”

    “懂什么叫精明外露,过犹不及吗?老实人是不会愿意和你打交道的。人家担心自己吃亏。那别人都绕着你走,你还鼓捣什么生意啊?”

    “你这就叫,聪明外露者德薄,词华太盛者福浅啊。”

    应该说,这些话是宁卫民从未想过的。

    不过他仔细一琢磨,好像又是这么回事。

    他的前世,并没人教过他应该怎么说话。

    由于受电视剧的影响,他误以为吃收藏这碗饭,越是嘴花花大忽悠,装出京大爷的范儿来,才越好。

    结果吃它这套的都是平头老百姓,或是初入行里的雏儿。

    还有几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儿能被他唬住。

    但他的交际圈里,真没几个上档次的人物。

    以至于后来他由行商改坐商,在邮币卡市场里终于有了自己的铺子。

    营业额也始终都比不了旁边几个看着买卖冷清不少的商家。

    他本以为那是自己道行尚欠,大客户、老客户还需要时间和运气去积累。

    这会儿琢磨琢磨,弄不好还真就被他自己的毛病给局限住了……

    “……再说你的举止,一样的道理……”

    康术德的话,可还没完呢,哪怕在宁卫民沉思的时候,也依然在继续。

    “你小子,平日逮哪儿靠哪儿,坐着就跷二郎腿,没事还爱打哆嗦。对不对?看着挺自在挺舒服,可一样惹人烦啊。”

    “常言道,手不扶碗穷一世,抖腿耸肩霉三代啊。你就这么自在下去,这辈子也不会结交到什么贵人的,都得被你自己给抖跑了不可。”

    “总之,别人和你初次见面,是不会清楚你里头的瓤儿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你外在带给别人的感受就非常重要。你必须得装得像那么回事,才能让人觉得你靠得住,愿意和你打交道。”

    “这就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如果你只满足于小打小闹,混个温饱,也罢了,算我没说。可你要想日后往社会上头走,折腾出点儿彩儿来。就必须好好说话,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毫无疑问,这些又是直戳肺管子的话。

    即便是脸厚如斯的宁卫民,这面皮也觉着跟火烧似的。

    可也得说,这些话对他堪称醍醐灌顶啊。

    对他以后的路,有着莫大的好处。

    宁卫民真服,发自内心的服。

    说白了,他是当局者迷。

    要不是老爷子眼光卓著,把他的毛病给戳了个底儿掉。

    他又上哪儿明白去呢?

    所以被训得丧眉耷眼的他,当场仍举起了酒杯,诚心诚意的又谢了师父一次。

    “老爷子,谢谢您。您的话,我都记住了。这杯不敢说是敬您的,就算徒弟认罚吧。我再干一个,您随意。从今往后还请您继续直言不讳的教我。”

    “好,你小子这态度是真对我心路。”

    康术德很喜欢宁卫民这股子劲儿,于是也乐呵呵的端起了酒杯。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借着一桌子稍显简陋的拜师宴聊了多半宿的体己话。

    康术德是吃饱喝足,谈兴空前浓厚。

    宁卫民也是大快朵颐,没少跟着长见识啊。

    总之,师徒二人的心越聊越近。

    至于去看什么《归心似箭》的电影,宁卫民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第三百二十章 好朋友

    销售速度太慢还只是宁卫民憋屈的开始。

    他为了养鱼,很快还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敢情由于另一对儿“斑马神仙”,也露出了生产的迹象。

    宁卫民又赶制了两个鱼缸。

    这一下,他的小屋里就摆满六个盛满水的玻璃大缸。

    他还时不时得用灯泡烤烤,弄得屋里水汽沉沉的。

    再加上天儿也热了,人一动缓老流汗,里屋窗户少又闷,那还能不出事儿吗?

    不知不觉,这小子后背生出些许红疙瘩来,又痛又刺痒,终日搔挠不止。

    他自己本人倒是没当回事,仅仅以为是起了痱子而已。

    可等康术德看到宁卫民一脱背心露出了癞蛤蟆皮似的红肿后背,却着实吓了一跳。

    老爷子有经验,知道这是潮气太大所致。

    便赶紧强制宁卫民停下手里的一切,去医院看了大夫,

    果不其然,大夫一看就告诉是湿疹。

    从医院拿回来不少的要,这下宁卫民郁闷了。

    当然,老爷子也心疼了,回去便煮了红豆粥,还专门做了冬瓜汆丸子,和清炒苦瓜两道菜,给宁卫民祛湿气。

    饭桌上那免不了还得劝啊。

    康术德委婉的起了个头儿。

    “你呀,这生意做得可真不易。”

    “谁说不是呢。就这半拉月,连烤带晒的,给我自己个儿累一贼死,招这么一身刺痒,就弄了五十块钱。刨了做这些东西成本,也就干落二十块利润。”

    宁卫民心有戚戚焉,很自然诉上了苦。

    没想到老爷子却说。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敢情你知道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啊?现在你身子骨都出事儿了,往后还干吗?”

    生生挨了下挤兑。

    可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宁卫民又能说什么?

    只能干嘬瘪子,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嗨,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您说我能怎么办啊?我那三色神仙还剩一百多条小鱼儿没出去,这斑马神仙又出来四百条,我……横不能都给扔了吧?”

    “不说白瞎了一百多块钱,多么可惜了的。这些玩意也是个生灵儿啊。”

    “想放生都没戏,这些洋种,放池子里准死。我只能先凑合干……”

    不过这一来,老爷子的话就更“好听”了。

    “嗯,你说的没错。咱是得积德行善,不能害了小生灵,否则要遭报应。”

    “最关键是不能白白把一百多块钱扔了。也是,小本生意可不都这样,就跟卖菜似的……”

    “对,你是卖鱼的,这说起来也是一样。本就是个苦行当,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吃苦受累,精打细算都是必须的……”

    宁卫民登时臊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得得,我可听出来了。您这是挤兑我呢。您以为我愿意呢?可我不能坐吃山空啊。”

    “其实说实话,这生意还真干的过。我养鱼的法子别人没有,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只要能雇请人,只要能有专业的器材,专门的场所,其实挺好的。”

    “就是时机有点不对,市场市场不行,政策政策死性,地方地方没有,连干活儿的人都找不着,哪哪儿都不匹配才……”

    结果康术德一听这话,附和得更厉害了。

    “嗯,对,有道理,你说的全对。哎,反正年轻就是本事,逆天行事又算什么啊?兹要你自己觉着好就行。”

    但随后一句,可就直接戳中宁卫民的心窝子了。

    “不过我可跟你说啊,你要再干下去,可小心你那箱子里的宝贝邮票。樟木箱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大湿气。没看嘛,你那窗户上都长蘑菇了。我敢说,最多再半个月,你那衣服都得霉了,床脚儿能长出青苔来,你信不信?”

    这宁卫民还有不急的?

    那可是为了前世的夙愿,今世下了大本儿筹划的。

    真要出现这事儿,他绝对会撞墙去啊。

    “哎哟,我信!我信!老爷子您就别看我乐子了。我谢谢您的提醒!回头,我就赶紧把我那箱子先放您这屋儿来。”

    跟着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告饶了。

    “我说,您也甭阴阳怪气的了。其实吧,我自己知道,我最近这么折腾,让您烦得厉害,干扰您正常生活和休息了。”

    “别的我也不说了,我错了,我不对。我尽快抓紧时间,把这些鱼处理了,这些鱼缸我也送人,回头再想别的辙好啦……”

    见宁卫民认了错,康术德才算是认可了。

    欣慰的点点头,又叮嘱他没忽略的一些问题。

    “嗯,这就对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其实还不是我烦你,关键是邻居们也烦你。也就是米家边家刚受过你的好处,人家嘴上不说罢了。”

    “听着我这话,可别当耳旁风。就这两天啊,赶紧找个空,挨个跟咱们院儿几家都说说,这月的水费、电费,你都出了,以后也不这么大张旗鼓折腾鱼了。”

    “特别是院门口罗家,人家不欠你什么,一句片儿汤话没给过你,人家是给面子。这情儿你可得领。”

    “回头别空手登罗家的门儿,罗家大儿媳妇不有身子了吗?你弄点红糖小米什么的,要不就买点鸡蛋。”

    宁卫民不禁心悦诚服。

    他这才发现,有些事儿,自己还真是考虑不周。

    “得,一切都听您的。瞧这事儿闹得,我这图得什么啊?弄得就跟《多收了三五斗》似的,这不自己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嘛。”

    这下老爷子乐了,故意问。

    “后悔了吧?说心里话,有没有想过,工作要不让就好了?”

    要是宁卫民还真够爷们,说着硬话一点不含糊。

    “没有啊,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这工作对我不算什么。我是谁啊?最擅长就是平地抠饼,伸手抓金。您容我几天,保准儿我能找着新的赚钱法子,点石成金给您看。”

    康术德还就喜欢他这劲儿,不由夸了一句。

    “行,有志气,有点百折不挠的钢骨叉子。”

    跟着就透露了一个让宁卫民实在意外的好消息。

    “不过呢,生钱的法子我已经给你找着了。这么着,一会儿你呀,吃完饭就拿上一百块钱,去信托商店挑辆带后座儿的自行车。明儿早点儿起来啊,我带着你去坛根儿底下捡钱去。”

    不过高兴是高兴,宁卫民却很是不明白。

    “坛根儿底下?还买车?您这本儿下得不小啊……您要带我捡什么钱啊?”

    随后他一拍脑门,却想到了一件事。

    所谓的坛根儿,其实就是指天坛坛墙脚下。

    由于运动中公园荒废,这个时候的天坛坛墙是残破不堪的。

    公园里也是荒烟野蔓,荆棘纵横,滋生出许多蝎子。

    而众所周知,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此时药店也开价不菲。

    如果是擅长捉蝎之人,大可以通过此途赚钱。

    于是他自以为脑子通透了,恍然大悟似的叫道。

    “噢,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要带抓蝎子去?那东西药店倒是开价儿不少,您懂这个?”

    没想到答案完全是错误的。

    老爷子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去去,想什么呢你!我可没那本事!我这老花眼能逮蝎子?蝎子蛰我还差不多。再说了,干这个月份对吗?甭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照和房

    销售速度太慢还只是宁卫民憋屈的开始。

    他为了养鱼,很快还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敢情由于另一对儿“斑马神仙”,也露出了生产的迹象。

    宁卫民又赶制了两个鱼缸。

    这一下,他的小屋里就摆满六个盛满水的玻璃大缸。

    他还时不时得用灯泡烤烤,弄得屋里水汽沉沉的。

    再加上天儿也热了,人一动缓老流汗,里屋窗户少又闷,那还能不出事儿吗?

    不知不觉,这小子后背生出些许红疙瘩来,又痛又刺痒,终日搔挠不止。

    他自己本人倒是没当回事,仅仅以为是起了痱子而已。

    可等康术德看到宁卫民一脱背心露出了癞蛤蟆皮似的红肿后背,却着实吓了一跳。

    老爷子有经验,知道这是潮气太大所致。

    便赶紧强制宁卫民停下手里的一切,去医院看了大夫,

    果不其然,大夫一看就告诉是湿疹。

    从医院拿回来不少的要,这下宁卫民郁闷了。

    当然,老爷子也心疼了,回去便煮了红豆粥,还专门做了冬瓜汆丸子,和清炒苦瓜两道菜,给宁卫民祛湿气。

    饭桌上那免不了还得劝啊。

    康术德委婉的起了个头儿。

    “你呀,这生意做得可真不易。”

    “谁说不是呢。就这半拉月,连烤带晒的,给我自己个儿累一贼死,招这么一身刺痒,就弄了五十块钱。刨了做这些东西成本,也就干落二十块利润。”

    宁卫民心有戚戚焉,很自然诉上了苦。

    没想到老爷子却说。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敢情你知道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啊?现在你身子骨都出事儿了,往后还干吗?”

    生生挨了下挤兑。

    可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宁卫民又能说什么?

    只能干嘬瘪子,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嗨,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您说我能怎么办啊?我那三色神仙还剩一百多条小鱼儿没出去,这斑马神仙又出来四百条,我……横不能都给扔了吧?”

    “不说白瞎了一百多块钱,多么可惜了的。这些玩意也是个生灵儿啊。”

    “想放生都没戏,这些洋种,放池子里准死。我只能先凑合干……”

    不过这一来,老爷子的话就更“好听”了。

    “嗯,你说的没错。咱是得积德行善,不能害了小生灵? 否则要遭报应。”

    “最关键是不能白白把一百多块钱扔了。也是,小本生意可不都这样,就跟卖菜似的……”

    “对? 你是卖鱼的,这说起来也是一样。本就是个苦行当? 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吃苦受累,精打细算都是必须的……”

    宁卫民登时臊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得得? 我可听出来了。您这是挤兑我呢。您以为我愿意呢?可我不能坐吃山空啊。”

    “其实说实话,这生意还真干的过。我养鱼的法子别人没有,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只要能雇请人? 只要能有专业的器材? 专门的场所? 其实挺好的。”

    “就是时机有点不对,市场市场不行? 政策政策死性,地方地方没有,连干活儿的人都找不着? 哪哪儿都不匹配才……”

    结果康术德一听这话,附和得更厉害了。

    “嗯,对,有道理,你说的全对。哎? 反正年轻就是本事? 逆天行事又算什么啊?兹要你自己觉着好就行。”

    但随后一句,可就直接戳中宁卫民的心窝子了。

    “不过我可跟你说啊,你要再干下去,可小心你那箱子里的宝贝邮票。樟木箱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大湿气。没看嘛,你那窗户上都长蘑菇了。我敢说,最多再半个月,你那衣服都得霉了,床脚儿能长出青苔来,你信不信?”

    这宁卫民还有不急的?

    那可是为了前世的夙愿,今世下了大本儿筹划的。

    真要出现这事儿,他绝对会撞墙去啊。

    “哎哟,我信!我信!老爷子您就别看我乐子了。我谢谢您的提醒!回头,我就赶紧把我那箱子先放您这屋儿来。”

    跟着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告饶了。

    “我说,您也甭阴阳怪气的了。其实吧,我自己知道,我最近这么折腾,让您烦得厉害,干扰您正常生活和休息了。”

    “别的我也不说了,我错了,我不对。我尽快抓紧时间,把这些鱼处理了,这些鱼缸我也送人,回头再想别的辙好啦……”

    见宁卫民认了错,康术德才算是认可了。

    欣慰的点点头,又叮嘱他没忽略的一些问题。

    “嗯,这就对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其实还不是我烦你,关键是邻居们也烦你。也就是米家边家刚受过你的好处,人家嘴上不说罢了。”

    “听着我这话,可别当耳旁风。就这两天啊,赶紧找个空,挨个跟咱们院儿几家都说说,这月的水费、电费,你都出了,以后也不这么大张旗鼓折腾鱼了。”

    “特别是院门口罗家,人家不欠你什么,一句片儿汤话没给过你,人家是给面子。这情儿你可得领。”

    “回头别空手登罗家的门儿,罗家大儿媳妇不有身子了吗?你弄点红糖小米什么的,要不就买点鸡蛋。”

    宁卫民不禁心悦诚服。

    他这才发现,有些事儿,自己还真是考虑不周。

    “得,一切都听您的。瞧这事儿闹得,我这图得什么啊?弄得就跟《多收了三五斗》似的,这不自己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嘛。”

    这下老爷子乐了,故意问。

    “后悔了吧?说心里话,有没有想过,工作要不让就好了?”

    要是宁卫民还真够爷们,说着硬话一点不含糊。

    “没有啊,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这工作对我不算什么。我是谁啊?最擅长就是平地抠饼,伸手抓金。您容我几天,保准儿我能找着新的赚钱法子,点石成金给您看。”

    康术德还就喜欢他这劲儿,不由夸了一句。

    “行,有志气,有点百折不挠的钢骨叉子。”

    跟着就透露了一个让宁卫民实在意外的好消息。

    “不过呢,生钱的法子我已经给你找着了。这么着,一会儿你呀,吃完饭就拿上一百块钱,去信托商店挑辆带后座儿的自行车。明儿早点儿起来啊,我带着你去坛根儿底下捡钱去。”

    不过高兴是高兴,宁卫民却很是不明白。

    “坛根儿底下?还买车?您这本儿下得不小啊……您要带我捡什么钱啊?”

    随后他一拍脑门,却想到了一件事。

    所谓的坛根儿,其实就是指天坛坛墙脚下。

    由于运动中公园荒废,这个时候的天坛坛墙是残破不堪的。

    公园里也是荒烟野蔓,荆棘纵横,滋生出许多蝎子。

    而众所周知,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此时药店也开价不菲。

    如果是擅长捉蝎之人,大可以通过此途赚钱。

    于是他自以为脑子通透了,恍然大悟似的叫道。

    “噢,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要带抓蝎子去?那东西药店倒是开价儿不少,您懂这个?”

    没想到答案完全是错误的。

    老爷子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去去,想什么呢你!我可没那本事!我这老花眼能逮蝎子?蝎子蛰我还差不多。再说了,干这个月份对吗?甭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特科

    京城的地名里存在许多传说。

    就像位于景山北面,地安门南边,皇城东北角的黄化门。

    明明就是条小胡同,在明清时期还一直是太监们聚居的地方,却偏偏堂而皇之的叫做“大街”。

    这里面也就有了讲儿。

    有人传言说,黄化门大街京城教育学院这个地方,曾经住过康熙他奶奶孝庄皇太后的后人,官居三品。

    虽说是三品官,可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出门也得用八抬大轿。

    可是呢,当时在黄化门街通往地安门大街的那扇街门没有那么大。

    从紫禁城里出来不能通过这八抬大轿,于是这孝庄的后人就向皇帝请求,想把街门给加宽。

    皇帝看在孝庄太后的情份上,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这之后,此地就因这段故事而得名为“皇划门大街”。

    意为皇帝给划得门,再后来,这里就又慢慢地变成了“黄化门大街”。

    还有人考证说,慈禧老娘们的大内总管李莲英的宅子就在这条街里。

    据他们说,原先这里原本是叫做黄化胡同的,可随着李莲英步步高升,九门提督都得听他的了。

    于是这些底下的官儿们,为了拍大总管的马屁,就把胡同规格给升为了大街,以示尊崇。

    但实际上呢,这两种说法,完全都站不住脚。

    因为只要仔细琢磨琢磨就会知道这两种传说多么不切实际。

    像第一种说法儿,孝庄的后人居然要为自己轿子通行的屁事儿,请皇上下恩旨扩街门?

    这根本是狗胆包天啊,也太张狂了!

    皇上每天要处理多少军国大事啊?连王爷贝勒都不敢这样持宠而骄。

    一个三品官儿要能干出这事儿来,这是活腻味了还是失心疯了?

    就凭这智商,还别说当官了,能养活大了都是奇迹。

    而第二种说法儿就更扯淡了。

    当官儿的即便要攀附李莲英,拍大总管的马屁,也犯不上弄这个改地名儿的手段。

    因为首先李莲英是个大富翁,人家宅子太多了。

    从内城到外城,他拥有涵盖了大半个京城的许多处宅院。

    改这里的名儿,其他地方改不改?

    更何况李莲英,也非常会做人。

    他之所以上位是因为待下属亲善,处事细心,办事周全。

    何况他又知道安德海是怎么死的。

    就冲这前车之鉴,如果要有官儿真打算这么办。

    非得让李总管误认为是要给自己下套,把这官儿给踹死不可。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那还得按照文史资料上的记载,才能作数。

    依据乾隆朝英廉编纂的《钦定日下旧闻考》为证,黄化门应为黄瓦门,此名见于大佛堂碑刻。俗称的黄化门、黄华门均为音之讹変。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此处才始称黄化门大街,1949年后沿用了此称,直到1965年整顿地名时才改称黄化门街。

    但即便是如此,也终究没有任何资料能解释明白,这条不大宽的胡同为什么要被叫做“街”。

    甚至与之类似的情况还有呢,像烟袋斜街,和骑河楼街都是更窄更小的胡同,偏偏也叫街。

    这或许就是属于京城历史的“特科”了,属于永远破不了的谜题。

    哪怕是梁思成复生? 大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干瞪眼。

    总之? 黄化门这条“街”,实在名不符实。

    走进这里,一点热闹劲儿没有,反倒冷清的很。

    整条街正经买卖家儿也就一个副食店。

    据说六十年代之前? 这里曾是个早市? 靠着众多烤烧饼? 卖菜卖鱼的小贩热闹过一阵。

    但现在? 往昔的情景已经没有一点痕迹了。

    能看见的只有陈旧的灰砖墙? 到处可见的民居杂合院儿的门户。

    说白了,怎么也不像是个利于做买卖的地界儿。

    别说宁卫民家门口的前门大街和大栅栏了,就连鼓楼、西四、东四也比不了。

    实际上? 当天来看房的时候,引着宁卫民和张士慧来的边建功? 自己就先含糊了。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这个地儿了,可还没进去呢? 边建功就准备放弃了。

    他在院儿门口一把拉住了宁卫民,特别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卫民啊,我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到这地儿这么背。看来是不合适了,让你们白跑一趟。干脆呀,算了吧。你们就别进去了,没必要耽搁你们的工夫。”

    可他没想到,宁卫民和张士慧互相看看,却都摇摇头。

    因为从人情世故上讲,他们认为绝不能这么办事。

    “别介啊,咱们这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说不过去啊。人家怎么想我们?言而无信?”

    “就是,建功,别这么客气。成不成单说,本来说好来看房,那就看了再说。我们要这就扭头走,不给你撂这儿了吗?”

    而张士慧听他们这么说,却有点急眼了。

    一咽吐沫,干脆把实话全抖落了。

    “你们有所不知。要是普通人啊,咱们进去那无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可问题是,这房主啊,是个生、梗、涩,特别不好打交道。”

    “他是我们厂专门给厂领导做饭的厨子,大号鲜有人知,我们当面叫他张师傅。背后都叫他‘张大勺’。”

    “那老家伙仗着自己手艺好,厂领导吃他这套,脾气大极了。在厂里简直横行无忌,是属螃蟹的。”

    “真要谈不成,我就怕他会摔咧子。当面给你们几句难听的。那又何必呢?咱们进去不是自找不痛快吗?还不如回头我给他卖两瓶二锅头算是赔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这些话依然没用。

    张士慧听着虽然有点意动,宁卫民可依旧没有回心转意的苗头。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假使这位爷脾气真像你说的那么差劲,就冲你这么干,你送他多少瓶二锅头也没用,他能把酒都摔你脸上去。”

    “放心吧,其实你能找着这房,带我们来看,我们哥儿俩就很承你的情了。还没听说过保媒的管了娶亲,还得管生儿子的。要真因为没谈成,真挨人家句难听的,这事儿也赖不着你,只能说这主忒不讲理。”

    “再说了,我看这房还行啊。这条街冷清是冷清了点,可这房不是街口嘛。离公共汽车站也不远,这都是好处。我还真想进去瞅瞅呢。未必就一定谈不成啊。”

    甚至说完这些话,宁卫民还对这“张大勺”还起了好奇心,竟然详细跟边建功打听起了这主儿的情况。

    “哎,话说回来了,一般有能耐的人,好像脾气都大哎。建功,你们这张师傅……他手艺怎么个好法儿?脾气又怎么个**儿啊?你跟我好好说说呗……”

第三百二十三章 张大勺

    几分钟之后,当宁卫民再重新走进废品收购站的时候。

    刚才还剑拔弩张,恨不得一触即发的冲突气氛,已经全然消散了。

    他成了全场唯一趾高气昂的人。

    已经再没人敢于在他面前刺毛儿炸刺儿了。

    包括朱大能在内,他们几个人无不露出人畜无害,又略显尴尬的笑容来。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

    关键就在于这辆压轴的道具——汽车上了。

    虽然只是一辆相当简陋的212型军用吉普车。

    但由于这年头,是没有私车的。

    这两汽车在朱大能他们的眼里,就代表了一种至高力量的威慑。

    虽然朱大能他们并不十分清楚国家干部具体待遇问题和配车标准。

    可他们如同这年代大多数人一样,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概念——汽车就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既然宁卫民坐着汽车而来,还能让司机老老实实按他吩咐的去做。

    那再和他的穿着、气质、举手投足牛哄哄的做派联系起来。

    无疑就很容易形成一个具有说服力的逻辑证据链。

    使得他们深信不疑,宁卫民是大有来头的人,至少也是家里很有背景的主儿。

    他们可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又是有家有业的主儿,都觉得这样的人招惹不起。

    再说了,人家的司机还等在外面,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人证啊。

    万一宁卫民要有个好歹,这司机还能善罢甘休嘛。

    兴许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们都送进局子里去。

    所以他们就是再混蛋,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宁卫民做什么啊。

    心里全都在后悔不迭,自认晦气呢。

    而作为宁卫民来讲,其实也正是因为吃准了这一点。

    他就知道朱大能他们只有欺软怕硬的本事,只敢跟那些明显不如他们的弱者耍威风。

    才会不惜成本,煞费苦心的准备好一系列道具。

    给他们演了这么一出与果戈里的《钦差大臣》如出一辙的戏码。

    应该说,事实证明,这药方子算是开对了,效果相当不错。

    曾经在宁卫民面前凶神恶煞,耀武扬威的暴徒们,此时再不复当初的蛮横无理。

    反倒是人人带着一脸毫无脾气的可怜样,由着宁卫民随意挤兑。

    尤其是朱大能,赔笑作揖,就跟他的奴才似的。

    “怎么着?咱们接着来吧,你们谁先动手啊?让我也痛快痛快……”

    “别别,您别这么说啊。误会,这儿绝没人敢动您一根儿手指头。”

    “哟呵,怂了?我刚才还真把你们当汉子来着。这也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当头儿的,给他们做个表率吧……”

    “不不,其实刚才我们就是开个玩笑,真没想跟您动手。您别吓唬我,我胆小。”

    “不是吧?你还胆儿小?我可听说,你们劫道儿的时候挺横的呀。还要给我那小兄弟脑袋剁下来,威风得很哪。”

    “瞧您说的,我们哪儿敢杀人啊。跟您实话实说,我们也就是吹吹牛的本事。就您那小兄弟,我们一个手指头可没碰着。倒是我们俩兄弟,让他伤的不轻。您看看啊,这鼻梁子贴着呢? 这胳膊还吊着呢……”

    “哟,那照你这么说,是我该代我那小兄弟儿跟你们赔礼道歉呗?是他不对? 他错了。是他求着你们劫他,他应该让你们随便折腾他就对了呗……”

    瞧这几句话说的,简直烧鸡大窝脖啊!

    朱大能他们几个差点没被生噎死。

    他互相瞅着,谁不知说什么好。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别说他们确实没理? 就是有理也不敢争辩,只能怂到底。

    于是朱大能抹了把汗? 咬着牙? 咽了口气,继续发着狠儿的赔罪。

    “我们错了? 我们活该,我们不是东西? 我们干的不是人事。不过您小兄弟终究没受伤不是吗?您大人有大量? 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您到底想怎么样?也给我们划条道儿出来,给我们一个改错的机会呀……”

    唉呀妈呀? 爽透了!

    这种成功忽悠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啊。

    没有什么比看着对头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 听他们自己骂自己更爽的事儿了。

    而且有了这话,距离大功告成可就不远了。

    于是宁卫民也不以为甚? 再行逼迫了。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想怎么样?祸是你们自己闯的? 该怎么弥补你们还不清楚?人没打着? 可东西你们劫走了啊,是不是?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吧?”

    朱大能这下醒悟了,一拍自己脑门儿,就吩咐旁边几个站着发楞的手下。

    “快去,麻溜儿的,把头几天弄回来那些铜都拿过来,让人家带走啊……”

    可这哪儿是宁卫民要的啊?

    他立马不乐意了,冷笑了一下。

    “你就打算这么办哪?”

    朱大能又迷了头。

    “您……您什么意思?”

    “嘿,你也不想想,我从你们这儿拿一麻袋铜走算怎么回事?我有病啊?从你们废品站往外拿铜?然后我再让我小兄弟把铜卖到废品站去?”

    “哎哟,您说的是。瞧我这脑子!明白,明白!”

    朱大能赶紧打开装钱的小箱子拿钱,摆了一沓子大团结在桌上,然后带着谄媚请示。

    “差不多应该是一百**,我给算个整儿行吗?二百,您看……”

    宁卫民看着那些钞票,心里止不住的美啊。

    但本着利益最大化出发,他可并没打算就这么结束今天的演出。

    他想的是既然来了,反正都是演一出。

    到底能敲出多少,总得尽力试试才行,是不是?

    于是装作很无所谓的说。

    “成,二百就二百。铜的事儿就这么着了。可你们还把人家的生计给断了,这又该怎么算啊?”

    “这……”

    朱大能又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随后眼珠子转了几转,终于叹着气,一拍大腿。

    “哎,那要不我们摆桌酒行不行?地儿随便您挑。您把小兄弟带来,我们当面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不干涉他……”

    不得不说,这朱大能的态度,应该是很有诚意的。

    可惜他又没猜对宁卫民的心思。

    宁卫民对此建议完全嗤之以鼻。

    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那不就穿帮了吗?

    何况他要的可是钱,不是这虚头巴脑的东西。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头

    销售速度太慢还只是宁卫民憋屈的开始。

    他为了养鱼,很快还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敢情由于另一对儿“斑马神仙”,也露出了生产的迹象。

    宁卫民又赶制了两个鱼缸。

    这一下,他的小屋里就摆满六个盛满水的玻璃大缸。

    他还时不时得用灯泡烤烤,弄得屋里水汽沉沉的。

    再加上天儿也热了,人一动缓老流汗,里屋窗户少又闷,那还能不出事儿吗?

    不知不觉,这小子后背生出些许红疙瘩来,又痛又刺痒,终日搔挠不止。

    他自己本人倒是没当回事,仅仅以为是起了痱子而已。

    可等康术德看到宁卫民一脱背心露出了癞蛤蟆皮似的红肿后背,却着实吓了一跳。

    老爷子有经验,知道这是潮气太大所致。

    便赶紧强制宁卫民停下手里的一切,去医院看了大夫,

    果不其然,大夫一看就告诉是湿疹。

    从医院拿回来不少的要,这下宁卫民郁闷了。

    当然,老爷子也心疼了,回去便煮了红豆粥,还专门做了冬瓜汆丸子,和清炒苦瓜两道菜,给宁卫民祛湿气。

    饭桌上那免不了还得劝啊。

    康术德委婉的起了个头儿。

    “你呀,这生意做得可真不易。”

    “谁说不是呢。就这半拉月,连烤带晒的,给我自己个儿累一贼死,招这么一身刺痒,就弄了五十块钱。刨了做这些东西成本,也就干落二十块利润。”

    宁卫民心有戚戚焉,很自然诉上了苦。

    没想到老爷子却说。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敢情你知道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啊?现在你身子骨都出事儿了,往后还干吗?”

    生生挨了下挤兑。

    可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宁卫民又能说什么?

    只能干嘬瘪子,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嗨,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您说我能怎么办啊?我那三色神仙还剩一百多条小鱼儿没出去,这斑马神仙又出来四百条,我……横不能都给扔了吧?”

    “不说白瞎了一百多块钱,多么可惜了的。这些玩意也是个生灵儿啊。”

    “想放生都没戏,这些洋种,放池子里准死。我只能先凑合干……”

    不过这一来,老爷子的话就更“好听”了。

    “嗯,你说的没错。咱是得积德行善,不能害了小生灵,否则要遭报应。”

    “最关键是不能白白把一百多块钱扔了。也是,小本生意可不都这样,就跟卖菜似的……”

    “对,你是卖鱼的,这说起来也是一样。本就是个苦行当,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吃苦受累? 精打细算都是必须的……”

    宁卫民登时臊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得得? 我可听出来了。您这是挤兑我呢。您以为我愿意呢?可我不能坐吃山空啊。”

    “其实说实话? 这生意还真干的过。我养鱼的法子别人没有? 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只要能雇请人? 只要能有专业的器材,专门的场所? 其实挺好的。”

    “就是时机有点不对,市场市场不行? 政策政策死性,地方地方没有? 连干活儿的人都找不着,哪哪儿都不匹配才……”

    结果康术德一听这话? 附和得更厉害了。

    “嗯,对? 有道理,你说的全对。哎,反正年轻就是本事? 逆天行事又算什么啊?兹要你自己觉着好就行。”

    但随后一句,可就直接戳中宁卫民的心窝子了。

    “不过我可跟你说啊? 你要再干下去,可小心你那箱子里的宝贝邮票。樟木箱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大湿气。没看嘛,你那窗户上都长蘑菇了。我敢说,最多再半个月,你那衣服都得霉了,床脚儿能长出青苔来,你信不信?”

    这宁卫民还有不急的?

    那可是为了前世的夙愿,今世下了大本儿筹划的。

    真要出现这事儿,他绝对会撞墙去啊。

    “哎哟,我信!我信!老爷子您就别看我乐子了。我谢谢您的提醒!回头,我就赶紧把我那箱子先放您这屋儿来。”

    跟着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告饶了。

    “我说,您也甭阴阳怪气的了。其实吧,我自己知道,我最近这么折腾,让您烦得厉害,干扰您正常生活和休息了。”

    “别的我也不说了,我错了,我不对。我尽快抓紧时间,把这些鱼处理了,这些鱼缸我也送人,回头再想别的辙好啦……”

    见宁卫民认了错,康术德才算是认可了。

    欣慰的点点头,又叮嘱他没忽略的一些问题。

    “嗯,这就对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其实还不是我烦你,关键是邻居们也烦你。也就是米家边家刚受过你的好处,人家嘴上不说罢了。”

    “听着我这话,可别当耳旁风。就这两天啊,赶紧找个空,挨个跟咱们院儿几家都说说,这月的水费、电费,你都出了,以后也不这么大张旗鼓折腾鱼了。”

    “特别是院门口罗家,人家不欠你什么,一句片儿汤话没给过你,人家是给面子。这情儿你可得领。”

    “回头别空手登罗家的门儿,罗家大儿媳妇不有身子了吗?你弄点红糖小米什么的,要不就买点鸡蛋。”

    宁卫民不禁心悦诚服。

    他这才发现,有些事儿,自己还真是考虑不周。

    “得,一切都听您的。瞧这事儿闹得,我这图得什么啊?弄得就跟《多收了三五斗》似的,这不自己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嘛。”

    这下老爷子乐了,故意问。

    “后悔了吧?说心里话,有没有想过,工作要不让就好了?”

    要是宁卫民还真够爷们,说着硬话一点不含糊。

    “没有啊,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这工作对我不算什么。我是谁啊?最擅长就是平地抠饼,伸手抓金。您容我几天,保准儿我能找着新的赚钱法子,点石成金给您看。”

    康术德还就喜欢他这劲儿,不由夸了一句。

    “行,有志气,有点百折不挠的钢骨叉子。”

    跟着就透露了一个让宁卫民实在意外的好消息。

    “不过呢,生钱的法子我已经给你找着了。这么着,一会儿你呀,吃完饭就拿上一百块钱,去信托商店挑辆带后座儿的自行车。明儿早点儿起来啊,我带着你去坛根儿底下捡钱去。”

    不过高兴是高兴,宁卫民却很是不明白。

    “坛根儿底下?还买车?您这本儿下得不小啊……您要带我捡什么钱啊?”

    随后他一拍脑门,却想到了一件事。

    所谓的坛根儿,其实就是指天坛坛墙脚下。

    由于运动中公园荒废,这个时候的天坛坛墙是残破不堪的。

    公园里也是荒烟野蔓,荆棘纵横,滋生出许多蝎子。

    而众所周知,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此时药店也开价不菲。

    如果是擅长捉蝎之人,大可以通过此途赚钱。

    于是他自以为脑子通透了,恍然大悟似的叫道。

    “噢,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要带抓蝎子去?那东西药店倒是开价儿不少,您懂这个?”

    没想到答案完全是错误的。

    老爷子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去去,想什么呢你!我可没那本事!我这老花眼能逮蝎子?蝎子蛰我还差不多。再说了,干这个月份对吗?甭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头一面

    至于边建功的报答,还要更实惠一些。

    这小子特别懂得利用工作之便,很快就学会了靠山吃山。

    他在厂里,偏偏还属于那种自来熟、挺能混,到处都能交到朋友的主儿。

    于是除了把厂里的整盒的蜡管带回来,分送几家邻居们串门帘子用。

    几乎每礼拜休息日回家的时候,他还会在车间灌上一大一小两塑料桶汽水带回来。

    大桶是给几家邻居们分的,小桶却是专门给宁卫民打的。

    因为边建功发现宁卫民爱喝杨梅汽水。

    就给他弄这么一家伙,专打粉红色的。

    可这样的特殊化,反倒让宁卫民反挺不好意思。

    因为“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杨梅汽水不但市面上少见,何况那还是京城姑娘们的偏爱。

    宁卫民虽然挺承边建功的情儿,可身为一男**喝杨梅汽水爱到了这样的程度。

    老和粉红色挂钩,让人看着多可笑啊。

    像康述德就老为这事儿挤兑他,跟家说,他是爷们的身子,娘娘的派儿。

    所以为了让面子上好看一点,宁卫民便每每总要把杨梅汽水匀给米家姐儿俩一半。

    可这样更麻烦,平白的好意,走动太频繁了就容易引人联想。

    像边大妈和罗大婶就产生了误会。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一看见宁卫民和米晓冉待在一起说话。

    目光和嘴角,总会带上一股子奇怪的笑意。

    就像在公园里看到一男一女躲在阳伞后头的西洋景儿一样。

    不过好在,宁卫民和米晓冉他们自己,却始终相处自然。

    完全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尴尬的可能。

    甚至连米家其他人,都不会因他们的日常交往,多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

    主要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啊,米师傅已经不止一次,帮忙把宁卫民和蓝岚带进“大观楼”蹭电影看了。

    像有时候赶上特火的电影,全市影院爆满,连底下也没位子了。

    米师傅甚至把宁卫民和蓝岚带进了放映室,让他们俩透过放映机那小窗户看。

    在米师傅的心里,高高的身量,长得很漂亮的蓝岚,无疑就是宁卫民的女朋友了。

    他也早就把这事儿在饭桌上跟家里人说了。

    那米晓冉再傻,自不可能再对名草有主儿的宁卫民有什么想法啊。

    只是有意思的是,其实米师傅也和边大妈、罗大婶儿一样,纯粹是误会了

    因为宁卫民和蓝岚之间,同样没有那个意思。

    对宁卫民来说,蓝岚就只是他的贵人而已。

    就因为他曾无意间帮过一个小忙,蓝岚以德报德。

    作为回报,给了他不少实际好处。

    蓝岚对他的意义,就像前世那些相处不错,做事讲究,愿意照顾他生意的大客户。

    另外从性情上来讲,好脾气? 爱说笑的蓝岚? 心里什么复杂的东西都没有。

    即使穿着劳动布的工作服,这姑娘也像个在念书的高中生。

    尤其两个人心理年龄,本身实际差距就相当大。

    那么哪怕蓝岚和宁卫民是同龄人? 但外表上看起来? 他们就好像差了六七岁似的。

    没错,宁卫民喜欢和这个姑娘相处。

    他觉得轻松、舒服? 且无需戒备? 还非常感谢。

    但不代表着他会爱上这么一个姑娘啊。

    要知道,单纯的女孩虽好? 却也太过透明了。

    如同一杯凉白开,毫无味道。

    蓝岚身上真没有什么能让宁卫民心猿意马的地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甚至反过来说,蓝岚身上的稚气? 反倒让见多了女人的宁卫民生出一种自律性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 如果对蓝岚动这方面的心思,就像一个诱拐少女的变态罪犯似的。

    所以说,蓝岚即便是非常吸引当代男青年的一朵花? 宁卫民也不愿意去采。

    他更愿意远远的欣赏,让蓝岚这朵花静静开放,展露芬芳。

    如果他真有亲戚或是妹妹的话? 那应该就是这个感觉。

    也正是因此? 和蓝岚相处? 宁卫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

    像第一次开口约蓝岚出去,他就是把一切挑明了。

    那次是已经清盘了东郊垃圾场的业务,最后一次把废铜送到废品站。

    从蓝岚手里一拿到了钱,宁卫民就发出了邀请。

    “小岚子,今儿托你福,又发财了。下班了带你逛逛去,怎么样?”

    不用多说,在还很保守的社会风气下,蓝岚作为一个姑娘家,难免脸红心跳,会心有猜疑啊。

    而看出蓝岚面显迟疑,明显误会了。

    宁卫民不待她开口,就主动解释起来。

    “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就是纯粹表示下感谢。”

    “说真的,我是觉得你人不错,帮了我不少。这是我最后一次卖铜了,今后不会再来麻烦你了。要就这么走了,不请请你,我心里忒过意不去。”

    “怎么样,咱认识这么久了,不至于连点基本信任都没有吧?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好好表示表示?”

    “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再找个姐们儿作陪好了。要真不想去……也行。你干脆就把你想要的东西告诉我,我送你件礼物……”

    如此,宁卫民的诚意,才让那对孩子气的眼睛又大胆了起来。

    蓝岚没再犹豫,很快就答应了。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换下工作服就去!”

    好家伙,这下反倒是宁卫民被蓝岚的痛快劲儿给弄懵了。

    要知道,这会儿废品收购站可还没下班呢。

    “小岚子,你没事吧?这才几点呀?”

    “那有什么?我请假!”

    嘿,蓝岚说到做到,还真地把套袖一褪,就跑去换衣服了。

    不一会儿,她就跑出来,换上了她自己的裙子、凉鞋。

    再往后,蓝岚的表现更让宁卫民吃惊。

    因为这姑娘由着自己心性来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本来宁卫民是想请蓝岚去新侨饭店的三宝乐吃西餐的。

    此时的京城最受年轻人追捧的餐饮场所,除了北展的莫斯科餐厅,也就是新侨饭店的三宝乐了。

    这两处,那吃的不光是饭菜,还有异国风情、小资情调和相对高级的餐饮服务。

    宁卫民是真心打算好好出一回“血”。

    然后吃了喝了也就散了,从此问心无愧。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却朝着背道而驰演变。

    就因为蓝岚请假下班太早了,餐厅没开门。

    这天反倒是蓝岚硬把他拉进了新侨饭店楼下冷食部。

    自作主张得抢着买了汽水和冰淇淋。

    原本宁卫民心里还想着,反正过会儿餐厅开门还得吃饭,也无所谓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吃着冷饮吧,聊着聊着聊到了电影,蓝岚说变就变卦了。

    她居然怎么也不肯吃饭了,非要去看印度电影《大篷车》不可。

    就这样,宁卫民没辙呀。

    只有顺了蓝岚的意思,带她又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更没想到的是,这部爱情电影实在太火,跟1998年京城放《泰坦尼克号》的盛况有一拼。压根儿就买不到票,连黄牛票放出来都遭人争抢。

    于是为了不让蓝岚噘嘴失望,最后宁卫民也只能带她去家门口的“大观楼电影院”,求米师傅帮忙了。

    所以这天,宁卫民实质上一分钱也没花,却又欠下了额外的人情。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瓣儿蒜

    得到这两封信,宁卫民心里好一阵狂喜,前几天的一切怀疑和担心都散去了。

    因为只要广告有了效果,就证明他的想法是可行的。

    足以说明他的尝试获得了成功,这条路完全可以走下去。

    随后,他就把那两位客户的地址摘录下来,另行更换了较大的信封。

    然后把油印好的两份资料分别给对方记了过去。

    第一笔业务就这样宣告完成了。

    而自此,他似乎开始转运了。

    全国各地的来信,每天都在持续增加,三封、四封、六封、七封……

    来信地址中不但出现了京城本地人。

    最远范围也逐渐扩至黄河以南和北方工业重镇。

    显而易见,这长达一周的空档阶段。

    应该就是刊物发行的时间差,刊物读者距离京城远近以及邮局工作效率导致的。

    宁卫民则为此越来越有信心。

    因为每一封信件,都代表着一份五元的利润落入口袋。

    完全可以预见,照这个速度,广告费用回收已经不再是问题,挣多少钱才是问题。

    现在宁卫民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的神仙鱼孵化技术,能孵化的根本不是鱼,而是利润。

    每天都有一张张五元钱钞票跟小鱼儿似的自己游进他的手里来。

    他所要做的,只需要把信拆开,把钱取出来,再寄一封回信而已。

    而像这样躺着睡觉就能挣钱的感觉,本质上是和比尔盖茨一个样的,是要多爽有多爽。

    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经常忍不住得捶着床夸自己几句“太牛x了!”。

    然后再照照镜子,无比幸福的道上一句。

    “我怎么就这么帅,这么精明呢?连点儿缺点都没有?真他妈痛苦……”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臭嘚瑟。

    实事求是的说,他可并不如自己感觉那么完美,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副作用都没有。

    毕竟这个年代大杂院是没什么**的,像他收信越来越多的情形,落在各家邻居们的眼里是不能不生疑的。

    像居委会主任的边大妈,出于职责和好意。

    很快就登门来问了。

    “民子,你最近一段时间怎么有那么多信啊?你搞什么鬼呢?那些都是什么信啊?千万可别惹出事儿来啊……”

    好在宁卫民脑子也快,钱揣兜里可没人知道,他只拿信瓤儿出来说话。

    “大妈,您看看,这都是全国各地热带鱼爱好者,我是把自己养鱼的经验拿出来跟人家交流。现在不是流行集邮呢嘛,我也赶个时髦,正好用这样的方式攒点外地邮票啊?您说说,这是坏事吗?”

    老太太看过了几封信,发行果然都是一样的,这下放心了。

    “嗨,你可别怪大妈多事。咱们一院儿十几年的邻居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那就得对你负责,也得对得起你爸你妈。总不能一起住着,什么都不管不问不是?既然是交流养鱼,还能集……集那个邮? 你就弄着吧……”

    但即便如此,嘴里还是免不了带着絮叨? 训诫了一番

    “民子,不过不怕你不爱听? 大妈还得劝你一句。弄这些鱼啊鸟的事儿,差不多就得了? 不顶吃不顶喝? 那是少爷秧子干的事儿啊。你趁着年轻,还是该得学点正经的本事。上个电大什么得多好,学个修车补胎的手艺也行啊,要么就安心工作,政治上给自己树立个要求。不比把时间花费在这上头强。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别白白浪费了时间? 等以后老眉咔嚓眼了再后悔。你说你要是退休了? 再弄这些也不晚啊……”

    “哎。是嘞是嘞? 谢谢大妈。可您容我点工夫? 好好想想,该怎么努力才是……”

    宁卫民听边大妈在耳边儿念咒就头疼。

    心说这以后是什么年代啊,您那一套不吃香了,全是带着死性味儿的妈妈令儿。

    可老太太终究是好意,他也只能当好话听着。

    不耐烦中,忽然想起了国庆节,边家还得办喜事儿呢,老大边建军改娶媳妇了呀。

    这下有了辙,赶紧打岔。

    “对了,边大妈,您家的喜事儿都忙和怎么样了,缺什么不缺啊?咱说点实在的,有什么用我帮忙的,你可言声啊?千万别跟我客气……”

    别说,不实在的人口称实在,可真管用。

    竟然一下让老太太眼角乐出了褶子。

    “嗨,忙活的差不多了,都靠大家帮忙啊。你康大爷给请了瑞宾楼的大师傅,过两天就来砌灶搭大棚。”

    “罗大婶的大儿媳妇答应出面充当这个娶亲太太。虽说就一个大胖小,可现在不都是一个孩子了嘛。这就是个全福人儿啦。”

    “至于鱼呀鸡呀肉呀什么的,采购上的事儿你米婶儿包揽了。汽水啤酒罐头什么的,建功现在不就能帮上家里嘛。”

    “说起来,这还多亏你给找的好工作呢。没什么啦,真没什么让我愁的啦。倒时候你呀,帮着大妈贴贴喜字儿,放放鞭炮就行了……”

    宁卫民见老太太越说越高兴,心里也是偷笑着得意,嘴上越发甜了。

    “好嘞,大妈,那就提前预祝您也早日报上个大胖孙子。赶紧升级做奶奶拉。再等孙子尽快长起来,您也来个四世同堂。那您才叫真正的福气呢。”

    这下老太太真是荣光绽放了。

    “好好好,借你吉言。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说话招人爱听。你也是,踏踏实实干正经事,干出样儿也赶紧成个家,让你们宁家有个香火才是正经事啊。你说是不是?傻孩子。”

    “瞧您说的,怎么又拐我身上了?那我也谢您吉言。不过大妈咱可说好了,回头我找不着好对象,您可不能不管。”

    “你这孩子,又瞎逗了是不是?你真找不着,大妈给你介绍……”

    宁卫民挂着笑容,总算像送神一样把老太太送了出去,眼瞅老太太进了自己的屋。

    他这才轻呼出一口气来。

    别说,他也觉着好像是有点疏忽了,光一心盼着来信了。

    可忘了这年头的人是没有**的,这信一多起来也是个麻烦。

    这不,周遭的邻居们就先奇怪上了。

    虽说他的技术还是真的,这年头也没法律管这种事儿,他钻空子谈不上违法乱纪。

    可这年头,标新立异你再能折腾,千万不能放在明面上啊。

    否则得到的不会是佩服,那就是多方针对和严厉打压了。

    看来,还是最好把收信地址挪个地儿最妥当。

    可这年头没处租房,也没处买房啊。

    要不暗地里跟负责送信的邮差打个商量?

    花点儿钱买个私人服务,让他帮着先保管,私下里找他去拿信?

    不,这样更是欲盖弥彰。

    就怕让人知道了底子,不出事还好,一旦……

第一百三十章 会说话

    1981年的春节,质量真的很不错。

    因为不但市场商品明显丰富了,而且遇到了“农历新年恰逢立春节气”的现象。

    甚至春节三天假期后还赶上了一个礼拜天。

    这一下子,可就让大部分人连着休息了整整四天。

    在当年,真是难能可贵的长假期了。

    因此到了2月9日,京城市民们差不多都是以一种心满意足的良好状态,重新踏上各自工作岗位的。

    就连宁卫民和张士慧也不例外。

    尽管春节期间,他们仍旧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一人一天在夜里轮换值班。

    可像这样睡觉就算干活的日子,跟休息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能换来存休,又有什么不好呢?

    要真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寒冬腊月在旅馆客房睡觉,既有暖气又有电视。

    还能喝上两盅解闷儿,去厕所走肾都方便。

    远比在小平房里待着可滋润多了。

    所以都不光他们俩了,还有许多客房部值班的职工,甚至是春节期间没安排值班任务的职工。

    都偷着摸着私自用钥匙开了旅馆的空置客房去睡呢。

    说白了,春节期间的重文门旅馆,几乎跟职工俱乐部没什么两样了。

    正是因此,宁卫民和张士慧充分认识到了夜班的甜头。

    俩人儿合计了一下,那还上什么白班儿啊!

    节后便索性去跟前台部经理黄素琴申请长期夜班。

    当时这俩小精豆儿一唱一和,是按照这样的顺序来表演的。

    张士慧率先表现出男人的“局气”劲儿来,要大包大揽,为领导排忧解难。

    “琴姐啊,你看咱们前台部,现在虽然有仨男的了。可要是每个人上两个月夜班就轮一回白班,跟过去比,也没什么变化。”

    “你还是老得发愁怎么安排班次。咱们前台其他的人轮到替夜班呢,也照样觉得晚上来家人担心,白天又休息不好,很不乐意。万一谁要是在岗上病了,再找人顶替反而更麻烦。”

    “我们俩呢,比别人强就强在就自己一人住上了。白天家里睡觉没人打扰。干脆这样好不好呢?我们哥儿俩发扬一下风格,来个长期夜班,彻底替大家伙顶了这雷。”

    “这样一来,班次上你好安排了,别的同事也没意见了。至于我们个人,吃点亏这没什么。只要大家都满意,那不就结啦?”

    这个提议当然好啊,黄素琴不免大为意动。

    可是身为领导,哪怕再好的提议。

    她也绝不能像普通职工那么草率做决定,必须要做综合性全面考虑。

    尤其是身为女人,对方方面面细节性的把握,更是有着天然优势的。

    于是经过仔细的斟酌,黄素琴拒绝了。

    “士慧,卫民,你们能主动做出这样的表态让我意外。你们能这么为大家着想,也值得表扬。可我不能答应你们。”

    “因为上夜班太伤身体了。没有人能长期过日夜颠倒的生活啊。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深浅,我可不想让你们以后因为健康问题,埋怨大姐。更不想因此愧对你们的家人。”

    “所以夜班的班次还是不能变,大家还是照旧,夜班、白班的更替吧。”

    得,张士慧精心准备的说辞全都白费。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黄素琴拒绝的理由竟然是为了他们的健康着想。

    这让他登时萌生出一种有口难言的憋屈劲儿来,居然卡了壳儿,一下就没了下文儿。

    总不能跟黄素琴说大实话,吐露他们夜班里能开客房,换着去睡觉的真相吧。

    好在宁卫民反应快,他也更鬼,更有心眼。

    一看张士慧哑巴吃黄连的样子,就把话茬揽了过来,用另一种方式来游说。

    “琴姐,咱们前台部有您这样好领导、好大姐,真是我们所有人的幸福啊。您能替我们想得这么周到,对我们这么负责任,我们必须得谢谢您。”

    “所以我还是跟您说实话实说吧,其实我们俩申请夜班,是有点自己的小算计的。我们俩正打算想要报个外语班儿,学习下外语呢。这夜里的大夜班,其实正好利于我们学习啊。”

    “我们是这么想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作为被耽误的一代,要不趁着年轻学点本事,那什么时候学啊?我们可不想等老了后悔。”

    “当然,考大学甭想了,我们年龄已经超了,文化底子也不够。可学外语不需要什么文化基础啊,真要用彻夜苦读两年换一门外语,有个一技之长,也行啊。”

    “您看现在**那儿,外国人是越来越多了,可京城才几家涉外饭店啊。兴许咱们旅馆以后也会变成涉外性质的呢。那我们学会了外语,今后十有**会用得上。”

    “怎么样?您愿不愿意支持我们一下,给行个方便呢?我们知道大姐您是为我们好,可我们也就趁着现在,还能再学点本事了。要不这样,真要是我们自己觉得身体受不了,到时候我们再跟您说……”

    看看吧,什么叫会说话的人啊?

    宁卫么的套路高明就高明在三连击上了。

    他是先念领导的好处,捧得黄素琴美滋滋的,以示尊重。

    然后再适当透露点心里小秘密,表示出对黄素琴充分的信任感来。

    最后的理由又这么冠冕堂皇,出发点是这么积极阳光。

    那谁不喜欢勤奋好学的年轻人啊?

    黄素琴哪儿还有理由拒绝啊?

    于是最终不但让他游说成功,黄素琴欣然表示同意。

    而且他还给领导留下了一个有上进心,识大体的印象。

    在黄素琴看来,宁卫民这小伙儿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原本只是觉得模样长得好,能说会道的,现在看还有上进心、有远见,简直没挑了。

    这样的小伙子简直就是《庐山恋》里的郭凯敏啊。

    今后的前程一定相当不错,最少也是个部门经理的材料。

    只是可惜了,她自己上有哥下有弟,就是没妹子。

    否则这么好的有志青年要成了自己家里人,那该是件多么好的事啊?

    而出了黄素琴的办公室,张士慧更是不能不对宁卫民表示由衷的敬仰和钦佩。

    “唉!”

    重重叹了口气,张士慧就举起了大拇指夸上了。

    “卫民,我真是服了你呀!不得不承认咱俩是有差距的。”

    “你到底是什么脑子啊?这样的理由你都想得出来!太有急智了呀!”

    “真的,我一边听着都激动坏了,差一点就把自己个儿真当成个有追求、有理想的有志青年了……”

    可哪儿知宁卫民却冲他嘿嘿坏笑起来。

    “干嘛还差一点啊?你就是有志青年啊!激动?激动就对了。你还以为这是假的呢?切!赶紧报个英语班儿去,再把英语初级教材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志青年

    “啊?这话什么意思?”张士慧顿时愕然。

    宁卫民却以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侃侃而谈。

    “什么意思?当然是让你学外语啊。不是我说啊,土地奶奶再小也是神仙。咱可不能把领导当猴儿耍啊,尤其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琴姐这样心细如发的女人。”

    “你也不想想,过两天,真要是让琴姐发觉不是那么回事,那会发生什么啊?没有比愚弄领导更大的罪过了。”

    “我自己好说,原本就能嘚啵两句鸟语,不怕检验。可你呢?要是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背不出来,绝对得被打上耻辱的烙印,让琴姐把发配看仓库去。”

    “总之,你要不想把咱俩欣欣向荣的生意彻底砸了,丢了这么舒服的岗位,连累刘炜敬都替你丢人,做也得做出个样子来。”

    眼瞅着张士慧倒抽一口冷气,苦着脸号丧似的喊出了一声“啊?”

    宁卫民还理直气壮的有词儿说呢。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看着我,好像我坑你似的。无论怎么说,你学学英语也不是坏事。好好学吧,等你自己跟老外换汇了,那你自己单干就不发愁了,挣多少还不都是你自己的……”

    但宁卫民的这话,不但没起到应有的激励效果,反倒还惹得张士慧急眼了。

    “哎,哥们儿你这什么意思?天地良心啊!单干?我可从没这样的想法。更干不出这么不局气的事儿来。”

    “我把话放这儿,是你把我拉扯上这条光明大道的,我就永远跟着你干。”

    “咱俩这关系,那是真正的磁器啊,景德镇的!那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宁卫民当然是好意。

    打心里说,他就知道不可能长久在旅馆挣这个钱。

    而他的志向也在远方,也想给张士慧留个后路。

    却真没想到张士慧反应这么激烈。

    他只有赶紧摆手,诚心诚意的解释。

    “嗨,不是我误会,是你误会了。”

    “这么跟你说吧,我是觉得再好的生意也不可能长远,天下毕竟没有不散的宴席。说不准什么时候,咱这生意就得停了。那到时候我兴许辞职干别的去,你该怎么办啊?”

    “俗话说,万贯家财,不如一技在手。你好日子过久了,再过抠缩的日子能受得了?也只有学会了英语,你才是真正有了傍身的本事。无论在哪儿混也差不了。”

    “咱朋友一场,我不能给你码瞎棋。虽然是临时起意,可我绝对能打保票,这东西绝对实用,学好英语你今后肯定不会后悔。”

    对宁卫民的判断,张士慧向来信服,这一下他真正的沉思起来了。

    半晌之后,重表了态。

    虽然学外语的事转变了想法,但有些东西依然固执。

    “学……学就学呗。可我要是学不好呢?”

    “哥们儿,咱丑话说前头啊。无论如何,你可不能不管我,把我扔半道儿上啊。”

    “反正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大不了你辞职我也辞呗,咱俩永远是默契搭档,不许你搞个人主义!”

    宁卫民倒是没想到张士慧对自己这么看重和信任,连铁饭碗都舍得砸。

    于是无奈了,也只能先听着,半敷衍地哄着。

    “好好,你就是我的终身搭档了行不行。可我要跟外国人做生意呢,你一句鸟儿语不会,又该怎么帮我啊?对不对?”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什么。我负责任的告诉你,这学语言啊,就是一个熟练性,靠的是记忆力。看过了,记住了,念出来,会写了,这东西就是你的了。没那么难。”

    “再说,你学外语可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自己花钱傻学,哪天能用上还不一定呢。而你,可是能直接变现的呢。”

    “外汇券可是实打实的吧?这就是最好的动力。其实你只要学到能连比划带写,能独立完成兑换外汇券的程度,咱就可以多开辟一条战线啦。实用性第一啊。我就不信,你不想多挣几个?”

    别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事儿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既然道理想明白了,张士慧心情就痛快了,也有了点信心。

    “行嘞,都听你的。哥们儿我这小二百斤豁出去了,不就是大鼻子的话嘛,我看看到底有多难学。”

    就这样,宁卫民和张士实现了长期夜班的目的

    而且从此以后,他们还真的一人弄了一本英语书看上了。

    反正也不管真的假的吧,当着同事们的面儿,俩人充分的展示了忘我的“学习”精神。

    结果这事儿经由前台众多女性的嘴,啧啧称奇的四处一宣扬。

    竟不知不觉地引起了工会宣传组的注意。

    再跟黄素琴一打听具体情况,宣传组的负责人简直是惊喜。

    因为他正为新一年的宣传任务发愁呢。

    而这年头有人能勇于主动学外语,实在是标新立异,胸怀大志之举。

    好嘛,前台部这两个普通的基层职工,居然能想到这个。

    而且还真的充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自觉自愿地苦学外语,这说明什么呀?

    说明他们就是能够代表现代青年职工的上进典型呀!

    那话说回来了,他们宣传组是干什么的呀?

    要不采访不报导典型,这还有天理吗?

    能向上级领导和同志们交代过去吗?

    当然不!这样的职工,必须得上宣传栏,大力表扬啊!

    于是,一张有关宁卫民和张士慧学习标兵一样彻夜苦读的摆拍照片,就被刊登在内部宣传栏的醒目位置。

    同时还配发了一篇文章,着重表扬他们这种“为实现四个现代化”、“不肯辜负大好青春”的“学习”精神。

    但这只是开始,因为最高领导看到了这期内容,竟然也很高兴,很是夸奖了几句。

    为此,工会更来劲了,索性宣布单位内部要搞个外语比赛。

    前三名获奖职工,除了应有的奖品,调整工资和级别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由此就在单位内部掀起了一场职工们的学习外语热啊。

    就连米晓冉和刘炜敬都受影响了。

    不知底细的米晓冉本就是个要强的姑娘,本来就在考虑是不是该上个电大什么的。

    这下误以为宁卫民和张士慧志向远大。

    欣喜之余,她也不肯被拉下,便也抱着外语书成日的苦读,奋起直追。

    刘炜敬更是为张士慧“上榜”的荣誉,感到非常骄傲。

    要知道,这事儿张士慧可没跟她说实话。

    男人好面子,张士慧当着女朋友的面就知道胡吹神哨了。

    于是刘炜敬不但心生崇拜,也开始效仿,而且把这事儿还跟家里人说了。

    准岳父、准岳母一听,好啊,专门做了一桌子好菜给张士慧打气。

    鼓励他一定坚持到底,学出点成绩来。

    如此一来,张士慧算是彻底给逼到墙角去了。

    这样的情形下,他就是想磨洋工、做做样子,也不行了。

    好面子,怕丢人的他,更怕让刘炜敬一家失望,哪儿还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所以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不得不真的彻夜苦读起来。

    想想吧,本来是为了更好的偷懒才申请的大夜班,最后居然弄成了这个鸭梨山大的样子。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这多么让人无奈,多么让人哭笑不得啊。

    但偏偏宁卫民却与之相反。

    这小子是有底子的主儿啊,可一点不怕被检验学习成果。

    结果这个始作俑者丝毫不受影响,还照样满面春风,轻松快活。

    甚至因为张士慧必须得念书,他去客房睡觉的时候还多了。

    于是一个月下来,几乎把值班工作包圆了的张士慧发现形势不对头,就越看宁卫民越觉得可气。

    “怎么情况就会变成这样了呢?这小子真的是临时起意吗?不会是早有预谋的吧?”

    张士慧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

    可惜,难有答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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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介绍:
“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