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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是蓬蒿人     第一氏族txt下载     第一氏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七六 不眠之夜(3)

    房间里有十几个女人,大多只有豆蔻之龄,少数年轻较长的,无不是生得肤白貌美,堪称百中无一的美人。其中姿色最为出众的一名妇人,比赵七月还要大上几岁,但她也是模样最为凄惨的。

    其他女子也就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至多身上还有鞭打的伤痕,一些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有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卷缩着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犹如一只饱经风雨瘦骨嶙峋的流浪猫。

    但这跟那名妇人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妇人靠墙躺在连铺上,衣衫破碎,只有零散的布条遮掩关键部位,露出大片晃眼的雪白,而在她身下,却是一大滩血迹!血迹从连铺一直蔓延到床下,怕是有不下小半盆的量,此刻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位置,嚎哭得惊恐无度。

    就算是魏无羡这种雏儿,也能一眼看出,这名妇人流了产。

    这些女子是谁,怎么还会有怀孕的妇人?衣不蔽体的妇人在流产前,又经历了什么?所有女子看外人的眼神,为何都是如见恶鬼?

    赵宁在下达诛杀所有白衣会帮众的命令前,将一名御气境修行者,揪着衣领提进屋内,要他交代有关这些女子的一切。

    “回,回公子的话,这,这可不是我们强抢掳掠的民女,而是被他们的父兄送来的,绝对都是自愿的!小人说的都是实情......”白衣会帮众畏畏缩缩,说到这里,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众人一眼。

    见无论是赵七月还是魏无羡,都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大声道:“我们,我们有赌契的!

    “这些女子,都是他们的父兄亦或是丈夫,在赌坊输了钱不甘心,又借了赌坊的银子继续赌,最终没能回本......为了偿还赌坊的债务,这才自愿卖儿鬻女的!这些事都是他们这些赌徒自己做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没有强迫他们借钱!”

    “住嘴!”赵宁一拳甩在这名白衣会帮众脸上,将他轰翻在地,指着那名流传的妇人冷冷问:“这个妇人又是怎么回事?”

    “她,她也是被他丈夫送来的......她已经有了身孕,赌坊本来不收的,可,可许管事说这样的女人,别,别有一番风味,就留了下来......公子饶命!这不关我的事,是许管事祸害得她!”

    听到这里,赵宁将这个人一脚踹出房门。

    赌坊给赌徒下套,让对方输得干干净净,引诱对方借赌坊的钱,再让对方有多少输多少,最终逼迫对方拿妻儿偿还赌债——这样的事情,不过是所有赌坊惯用的手段,在场的无论是谁,用脚指头都能想清楚。

    赌徒输红了眼固然没有人性,赌坊更是不可原谅。

    “许管事是谁?”赵宁在门口沉声问。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白衣会帮众,赵宁问题出口之后,帮众们都很迟疑,不确定是不是该出卖同伴。在扈红练将一名帮众一剑穿了喉,所有人的目光便一起锁在了中间一名身材魁梧,只穿了一条犊鼻裤的壮汉身上。

    那名壮汉身体一抖,连忙不停磕头。

    “拖出来!”

    在赵宁的喝令下,一名赵氏修行者,将那人从人群里揪出,丢到赵宁面前,

    拿脚在对方膝盖弯上一踹,就让对方匍匐在地。

    “凌迟!”赵宁不想一刀杀了对方,让对方这么便宜的死。所谓凌迟,是用小刀一片片割肉,技艺娴熟的施刑者,割到一千刀,才会要对方性命。

    “饶命啊,公子饶命!”壮汉慌张的不停叩首,吓得涕泗横流。

    不等赵氏修行者动手,房间里陡然又发出一声不忍听闻的尖叫,赵宁回头去看,就见那名下身沾满鲜血、面色惨白扭曲如枯尸的妇人,竟然奇迹般地站起了身,还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双手从一名赵氏修行者手中夺过刀,疯狂的妇人用力向那名汉子头顶劈下,就像劈木柴一样,“还我儿来!”

    那名赵氏修行者,不仅没有阻拦妇人夺自己的刀,还在妇人举起长刀的时候,用修为之力帮她压制住了那名白衣会帮众,让对方能够准确一刀砍在对方脑袋上。

    但即便是如此,妇人这一刀下去,也没能将御气境后期的这名帮众劈成两半,长刀入骨寸余,卡在了头盖骨里。

    这名妇人应该是做惯农活的,至少经常劈干柴,她一脚蹬在惨叫不已,却无法动弹的白衣会帮众胸口,借力将长刀拔了出来,复又重重挥砍。

    一刀一刀,在很短的时间里,妇人挥刀数十次,将那名欺辱了她,还让她未出世的孩子化作一滩血水的恶徒,给砍得脑袋如烂木渣。

    她的准头不怎么样,所以那名帮众的上身到处都是狰狞伤口。

    当赵氏修行者收回修为之力,已经气绝而亡的壮汉倒在血泊中时,他完全就没了人形,凄惨的上半身饶是扈红练这种老江湖看了,都没忍住转身干呕。

    虽然不曾遭受凌迟之刑,这名白衣会帮众死前的痛苦,却也没有少太多。

    在妇人复仇的过程中,赵宁下达了不留一个活口的命令。

    杀死仇人的妇人,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丢了刀双目无神的跌坐在地,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低低呜咽起来。

    “公子,不远处那座大宅里的苍鹰帮堂口,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三名元神境授首,御气境、锻体境杀了一半!”这时,一名赵氏修行者赶来禀报。

    “有没有什么特别发现?”赵宁问。

    “暂时没有,连金银都没见到多少,大伙儿正在搜索密室宝库,应该不会用太多时间。”赵氏修行者道。

    赵宁点点头,挥手让对方退下,也指挥这里的己方修行者,收捡赌坊里的财物。既然是燕平城四大帮派之一的堂口所在地,金银珠宝乃至修炼资源,都会有不少,这样一笔丰厚的收入,就算是赵宁也不会无视。

    “不远处那座大宅”几个字字落入妇人耳中,正在被扈红练披上一件大氅的她猛地抬起头来,迅速左右张望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赵宁身。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连忙跪起身,不顾裸露的膝盖与地面青石板的冷硬,几步膝行到赵宁面前,泪水磅礴的不停磕头哀求,“公子救命,求公子救我儿性命!公子大恩大德,贱妇愿做牛做马报答!”

    这一幕看得众人无不动容,面露凄然与同情,赵宁将对方扶起,又帮她拉好大氅遮盖住雪白的身子,这才温言道:“不必如此。你

    慢慢说,要我救谁,去哪里救?”

    “不远处有座大宅,叫陈宅的,我八岁的儿子在里面,也是被卖到赌坊的,让他们送去那座大宅!求求公子,可怜可怜贱妇,救救我儿......”

    妇人的声音犹如杜鹃啼血一样哀伤,原本明艳动人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睁大的双眼依如清潭,只是充满了浓烈的渴盼、焦虑、心悸与忐忑。

    赵宁看了看扈红练,后者点头道:“那座苍鹰帮的宅子,的确叫陈宅,我这就过去看看。”她亲自前往,行动迅捷,可见非常怜悯这个妇人。

    赵宁深吸一口气,心中怒火难平。

    前世北胡大军攻城掠地,齐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就罢了,可如今战争还未爆发,在这百年未有的盛世里,却仍有这样的悲剧,这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白衣会这种江湖帮派竟然恶毒至此,辱人妻子,害人儿女,简直毫无底线!刘氏那些人真是疯了,为了攫取财富草菅人命,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刘氏族人还有什么资格担任朝廷命官,刘牧之那老贼,还有何脸面高居朝堂?!”

    魏无羡气得双拳紧握,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盛世之下,隐藏着这等利欲熏心,毫无道德廉耻的世家、官员,这是大齐皇朝之耻!”

    说到这里,他忽的向那些一品楼、三青剑的修行者看去,最后目光投向扈红练离开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怀疑与凌厉,再也没了之前的迷恋。

    “同为市井大帮的一品楼,是不是也跟白衣会、苍鹰帮一样,为了聚敛财富无视法度礼仪,害得许多平民百姓家破人亡?”

    魏无羡转头低声问赵宁,他的模样庄重而严肃,“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品楼也不应该存在,扈二娘也要为她犯下的恶行付出代价!

    “宁哥儿,你跟我说实话。我很清楚,不管怎样的江湖组织,都需要吃喝拉撒,要解决衣食住行的基本问题,都需要修炼资源!没有大量的财富来源,帮派是维持不下去的,而他们这些亡命徒,绝对不会去种地!”

    赵宁指指房间。

    苏叶青在里面为那些苦命的女子查看伤势,一些衣衫褴褛的女子,也被她不知从何处翻出了干净衣裳,给她们换上了。就这样,苏叶青还是在不断落泪,眼睛红肿得像是胡桃。

    “毫无疑问,所谓江湖帮派,九成都是黑帮,做违法乱纪、见不得光的买卖,杀人掠货只是寻常事。”

    赵宁肃然道,“但也有不是黑帮,有正经营生的,譬如说码头苦力的团体,漕运上的河帮。一品楼也是如此,他们并非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黑帮,财富来源是茶楼、酒肆、镖局等各种正当存在。”

    魏无羡看到苏叶青的模样,听了赵宁的话,大大松了口气。

    如果一品楼也跟白衣会一样,他绝对无法说服自己接纳他们,对扈二娘的情义也会立马斩断,甚至将对方抓回都尉府问罪,杜绝对方再害人。

    这是他的道德底线。

    赵宁见那名刚刚流产,还很虚弱的妇人,连站都站不稳,却一直伸长了脖子忐忑不安的往外张望,便招了招手,让苏叶青带两名女子,出来搀扶着对方,去那座苍鹰帮的大宅看看。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七七 不眠之夜(4)

    苏叶青见那个妇人要跟着出去,看对方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样子,便给她喂了颗丹药,还抚着对方的后背用真气帮她化开。

    原本步履蹒跚的妇人,还没出赌坊的门,面色就已经红润起来,之前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时,都让人觉得明艳动人,这下精气神好转不少,连赵宁转头看见了,都暗暗惊为天人。

    妇人的美跟赵七月、扈红练等人不同,她的五官单独拿出来看,未必有粉雕玉琢的精致感,但长在一张脸上,眉眼间就有了某种抓人眼球的魅力,很妖媚、似流水,令人一眼就想到床。

    出了赌坊的门,从那些抱头蹲着的赌徒中间通道走过,赵宁还没跟都尉府的府兵照面,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惊奇声音,“玉......玉娘?”

    转过身,赵宁就见一个身材消瘦的赌徒站起了身,正意外而欣喜地看向妇人。

    他几步从人群中走出来,满怀激动、兴奋地就要去拉对方的手,“你还活着,太好了!玉娘,这赌坊里的恶人都不在了,没人看管你了,你可以跟我回去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这个赌徒虽然看着文弱,胡子拉碴的,但面相却很英俊,是那种少女见了非常容易心动的英俊,阴柔,干净,五官很像女人,他身上穿着士子常穿的青色无纹饰长袍,估计本身也是个书生。

    观其神态举止,应该是跟妇人极亲近,或许就是她的丈夫。

    被称作玉娘的妇人瞧见书生,神色极为复杂,眼中交织着浓浓的痛苦、仇恨,但也不乏情义爱恋,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颇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当她听到“回家”那两个字的时候,目光明显闪动了一下,眼眸亮了不少。

    眼看着书生就要抓住玉娘的手,一只小脚从旁边探了出来,重重踹在书生胸口,将书生踹得惨呼一声倒飞出去,倒在人群中,砸翻了好几个人。

    苏叶青咬着银牙恨恨道:“不务正业、卖儿鬻妻之徒,还敢恬不知耻凑上来,找死!”

    她已经看清了书生跟玉娘的关系,心中的是非观让她无法置身事外,转身对眼中痛苦之色更浓,咬着嘴唇落泪的玉娘道:“这种人你还理会他作甚?还要再被卖一次不成?我们走!”

    苏叶青下脚不轻,书生捂着胸口吐了两口血,才勉强爬起来。

    听到对方的话,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书生跳起来炸毛道:“你休要胡说八道,谁不务正业了?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对我动手?!玉娘,这人是谁,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

    看到这里,赵宁挥挥手,两名都尉府府兵旋即冲上前,抡起刀鞘劈头盖脸就朝那名书生砸下去,后者再也说不了话,只能抱着头躺在地上哀嚎。

    “公子,我们找到了大宅里的宝库,里面有许多金银珍宝。”之前跟赵宁禀报过一次情况的赵氏修行者,过来向赵宁回报实时成果。

    “可有发现一名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赵宁问。

    “没有。”赵氏修行者回答得很干脆,“大宅里我们早已完整搜查过,一个小孩都不曾发现。”

    刚刚还想冲出去,阻拦府兵殴打书生的妇人,听到这话双腿一软,要不是苏叶青扶着,已经跌倒在地。

    惨叫了一声我可怜的儿,她就冲到两名府兵面前,对着地上的书生不管不顾的拳打脚踢,看她不管不顾的动作,分明是没留半分力气。

    赵宁想了想,对面前的赵氏修行者跟都

    尉府府兵队正道:“传令下去,注意甄别、救治苍鹰帮和白衣会堂口里的少女、孩子,有一个算一个,由都尉府府兵护送至都尉府暂且安置。”

    “是。”

    “卑职领命!”

    两人离开后,赵宁转身抬头,看向眼前残破的赌坊,眉头紧锁。

    赌坊里的那些女子,都是白衣会威逼利诱来的,她们在这里已经受尽苦难。若不是赵宁此时赶来,她们来日必定被卖到妓院,活得不人不鬼,直至人老珠黄被抛弃,饿死街头。

    一座堂口如此,其它堂口的情况也不会不同。

    白衣会已经建立很久,在赵宁来之前,可想而知已经有很多家庭因之破碎,有无数女子因之坠入深渊;如果赵宁没来,还会有很多花样年华女子的人生,从此再无光明,只剩看不到尽头的痛苦。

    赵宁救了眼前这十几个女子,也救了更多人,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并没有太多喜悦,更不曾觉得骄傲。

    前世国战爆发后,大齐子民死伤无数,十年烽火,百姓十室九空,举国人丁锐减超七成,赵宁看过了太多人间惨剧。

    赵氏作为大齐第一将门,世代镇守北境,肩负保家卫国之责,防备的就是北胡,可前世赵氏辜负了这个使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赵宁自身也对不起自己赵氏家主继承人的身份。

    无论怎么说,当被外敌入侵,国破家亡的时候,将门、军队是除皇帝外,最大的失职者。

    面对无数死难的齐人,赵宁自责尤甚。他是将来的镇国公,有镇国的责任,他必须要保家卫国。做到了,就是英雄,没有做到,就是罪人,没有第三种情况。

    而大齐社稷的崩塌,兵不是从北胡大军入侵开始,隐患早就埋在盛世的光鲜下,重生的赵宁深知这一点。刘氏跟白衣会、苍鹰帮是三颗大毒瘤,所以赵宁要清除他们。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也要达成这个目的。

    他是重生者,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先知,这件事他不做,谁来做?

    而“保家卫国”这四个字,说到底,守护的是万千百姓、无数齐人家庭,是为了让平民安居乐业,有一个或许不那么美满,但至少安定的生活,而不只是为了延续帝室的统治。

    因是之故,在看到房间里那些受苦的女子时,赵宁才会那么愤怒;在眼见玉娘的凄惨无助时,他才会想着亲自带对方去那座大院。

    他同情这些人,可怜这些人,希望这些人少些不幸。如果他保护的世界里,有这么多苦难,有这么多龌龊,有这么多黑暗,那他夙兴夜寐的谋划、奋不顾身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

    他要肃清这些罪孽,他要将光明带到更多地方,他要让他为之奋战的世界,是一个温暖的世界。

    他要灭掉白衣会,要清除苍鹰帮,还要用自己的方式审判刘氏,将整个刘氏从这个世界里抹去!因为,他们是污秽。

    他要帮助一品楼,让一品楼不重蹈前世衰落的覆辙,还要让一品楼更加壮大,拥有更多财富利益,吃得更好穿得更暖!因为,他们是仁人志士。

    在剔除黑暗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道路里,在凝聚大齐国力的征途上,在抵挡北胡入侵的战争中,赵宁是唯一的先驱者。

    他只能踽踽独行,也必须踽踽前行。

    谁挡在他保家卫国的路上,他就要灭亡谁!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有多大能量,百年世家也好,千年大族也罢,没有丝毫道理可讲,更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一品楼的人留在此地,其余人跟我去下一个堂口!”

    赵宁动作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骏马人立而起,昂首嘶鸣一声,离弦之箭一样奔了出去。赵氏、魏氏修行者率先跟上,而后是三青剑杀手,半队都尉府府兵。

    这里的敌人已经解决,修行者都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太大用处,正该支援别的战场,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

    子夜已至。

    街坊里几无灯火,长街是一片幽深的黑暗,前方更加浓重的黑夜。

    一马当先的赵宁,带着高举火把的骑队,以一往无前的姿态,踏进了至暗世界,火把所到之处,光明将黑暗寸寸驱散。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长街经久不绝,像是两军阵前的战鼓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扈红练静静目送赵宁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吹卷街面落叶打着旋儿的夜风,拂动她的发梢。大概是因为面色肃穆的缘故,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妩媚,端庄之意愈发明显。

    冬夜的风很冷,扈红练却感觉不到凉意,反而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如有一座火炉在燃烧。

    赵宁、魏无羡今夜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她忽然觉得,这个在生存之争中显得格外腥风血雨、冷酷无情的江湖,好像也不是那么冷硬,从不主动害人的一品楼也并不是那么的另类。

    转过头,扈红练正想跟苏叶青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对方的俏脸,愕然发现呆呆看着面前空空荡荡街道的小妮子,已经是泪水盈眶,连鼻子都红了。

    扈红练哑然失笑,就算知道苏叶青是个多愁善感的单纯好孩子,却也从来没想过,仅仅因为赵宁的离开,这小妮子的反应就会这么激烈,“这就舍不得你的赵公子了?”

    苏叶青抽了抽肩膀,哽咽着道:“不是,不是舍不得......而是我刚刚发现,他策马奔行的背影,好孤独好寂寞,是真的好孤独,就好像......就好像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扈红练怔了怔,仔细回想了一下,没觉得有太多感触,“你这妮子,什么时候成了赵公子肚子里的蛔虫?他乃是堂堂赵氏公子,每日里身边不知有多少人围着他打转,这样的人怎么会孤独?”

    苏叶青使劲儿摇着头,抹着眼角道:“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他在茶楼雅间吃饭的时候,跟我们说话谈笑,好像很开心,可我那时候就觉得,他眼底似乎总有一抹抹不掉浓烈的哀伤。

    “浓到就像是不能愈合的伤口,哪怕是身处闹市言笑晏晏,也会一滴滴的流血。二姐,他上马扬鞭而去的时候,我心里忽然堵得慌,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感受到了他的心情,他......

    “他就像一个沙场上的战士,单人独骑,拔刀出鞘,义无反顾冲向了百万大军,又......又好像一个在荒野中走失的小孩,举目四望,看不到一个亲人,找不到回家的路,是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扈红练张了张嘴,面对泪水怎么都擦不干的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蹲了下来,伸手抚过对方略带婴儿肥的饱满脸蛋,为对方拭去泪水,柔声问:“那你想做什么?”

    “二姐,我想学酿酒,因为......因为他不喜欢喝茶,我想陪他喝酒,喝他喜欢喝的那种酒,从天黑一直喝到天亮,那样的话,他也许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好,我教你,二姐教你......”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七八 不眠之夜(5)

    飞鹰镖局总镖头钱丰,年逾四十,正是男人春秋鼎盛之时,镖局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无论老少见到他,都会发自内心的恭敬行礼。

    一个在短短五年内,就将飞鹰镖局从一个州县二流镖局,做成在京城在都名声卓著大镖局的存在,莫说值得飞鹰镖局内部所有人的尊敬,便是大小同行见了,也要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说一声佩服。

    早晚各巡视一圈镖局,是钱丰近几年养成的习惯,看着镖局一天天扩大,镖师越来越多,修行者们越来越强,押送的货物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他的欣喜便愈发浓郁,心中的自豪怎么都抑制不住。

    想当年,镖局在沧州那一州之地,都没多大的院子,镖局拢共也不过几十人,能不能接到好活计,还要看当地最大镖局的眼色。有时飞鹰镖局运气好,碰巧接到了报酬丰厚的重镖,也会被那些大镖局强硬的横插一脚。

    那时候生存艰难,除了要在官府面前卑躬屈膝,还得巴结讨好大镖局,押送货物到了野外,更得对占山为王的贼徒奉上不菲的买路钱。钱丰几乎以为,自己的腰杆子这辈子都没机会直起来了。

    “泥腿子若是没有贵人赏识、相助,这辈子要想有所成就,实在是痴心妄想。年轻时,老夫修炼天赋并不差,也不说需要多少修炼资源,能够安稳修行下去,就有可能在二十岁之前成就元神境。

    “奈何,一次走镖的时候,碰到了一股悍匪,不等我们拿出买路钱,就冲过来劫了我们的镖,老夫虽然跟几个镖师侥幸生还,但自己也身受重伤,损了根基,终生无望元神境了。

    “好在总镖头对老夫向来亲厚,没有治老夫丢镖的罪,如若不然,老夫早已被逐出师门,成了江湖上的浪子。总镖头膝下无子,招我为婿,临终还将镖局托付于老夫,他就是老夫的第一个贵人。

    “但帮老夫消除顽疾,助老夫成就元神境,让飞鹰镖局成为京城大镖局的,却是老夫的第二个贵人,一次走镖偶然结识的苍鹰帮帮主!所以说,要改变命运,你首先得遇到贵人,否则你再怎么努力,成就也终究有限。”

    这番话,在镖局每回招新之时,钱丰都要跟新人说一遍。不是为了铭记前总镖头与苍鹰帮帮主的恩情,而是要那些新人知道,自己就是他们的贵人,只要他们一心为镖局,自己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从依靠贵人崛起,到自己也拥有成为贵人的资格,这是钱丰生平最骄傲的改变。

    今天,他又把这番话,给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说了一遍,因为对方年纪小,所以他说得很仔细。

    这几个小孩,是苍鹰帮的人送来的,钱丰亲自检验过,都有很好的修炼资质,有望成就元神境。这些,都将是飞鹰镖局的未来。当然,也是苍鹰帮的未来。

    “总镖头,今日那几个小孩,虽然面色惊恐,但身体底子不差,平日里应该没缺衣少食,像是良善人家的子弟,而非苍鹰帮说的那样,是甚么乞丐、流浪儿。”

    从安置那些孩童的院子里出来,慈眉善目的老管家,跟在钱丰后面小心翼翼的道。

    钱丰不以为意,“

    他们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堂主已经说过,这些孩子的父母没能力来找他们;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资质确实不错,训练几年,将来就是一等一的好手!”

    老管家几度欲言又止,面露不忍之色。

    钱丰叹息一声,“老黄,你应该知道,苍鹰帮不是什么善类,飞扬镖局这一路走来,也没少见血。这江湖处处险恶,要想出人头地不被欺压,靠得可不仅仅是努力,还有各种手段、无数杀戮。”

    老管家唉声叹气:“苍鹰帮做事,确实太过狠辣了,我们飞鹰镖局......”

    钱丰摆摆手,“老黄,从我们接受苍鹰帮帮助的那一天起,就加入了苍鹰帮,如今我在镖局内是总镖头,在帮里却是堂主,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要想着置身事外了。

    “苍鹰帮帮规严厉,容不得有贰心者!好好训练这几个孩子,你我能不能放心养老,希望可都在他们手上。”

    说完这些,钱丰就加快脚步走远。

    老管家望着龙行虎步的总镖头,在原地站了很久,怅然若失。

    老管家的态度与言语,并未在钱丰心里掀起什么波澜,他的心已经很硬,虽然并非生来如此。

    年轻时,他在沧州也有侠义之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事,钱丰没少做。

    后面有一回碰到了硬茬,被恶霸打得爬不起来,钱丰要救的那个美貌村姑,对他并无感谢之意,反而还跟那个贵公子走了。

    再有一回,那是寒冬腊月,钱丰在走在街上,面前的一名老妪忽然摔倒在地,钱丰连忙上前查看,见对方摔得不轻,而且原本就有病在身,他连忙将对方送去医馆救治。

    孰料老妪醒来之后,当着对方家人的面,一口咬定是钱丰撞倒了她,要她赔钱。钱丰辩解的时候,对方说出了一个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你是你撞的你为何要救我?

    最终,在对方威胁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让钱丰名声臭大街的情况下,钱丰赔了钱不说,还被人家好一阵数落、痛骂,连大夫都对他冷面相向。也亏得是他心善,才能忍住没动手。

    这两件事后,钱丰就再也不去行侠仗义了。

    后来接掌飞鹰镖局,为了几十口人吃饭养家辛苦奔波,受尽羞辱与痛苦,心里便再也没有了对错这种念头,只想爬得更高,变得更强,不用看人脸色活人!

    这几个小孩的事,如果是放在二十岁之前,钱丰会毫不犹豫为他们出头,帮他们回家;但是现在,他想的只是如何利用他们的天赋,把他们训练成飞鹰镖局的爪牙。

    在这个现实而逐利的世道里,我们都曾遍体鳞伤,也慢慢坏了心肠。

    “总镖头,方堂主来了。”

    钱丰还没回到自己的大院,就有一名值夜的镖师前来禀报。

    方堂主来的很快,隔着好几步远就道:“刚刚给你的那几个孩子,我要带走一个,个子最高的那个八岁男孩,也就是天资最好的那个。”

    钱丰意外道:“怎么忽然要带走?”

    “这是帮主亲自下的命令。从今往后,确定

    有成就元神境资质的小孩,都要交给帮主。帮主会亲自安排人,带去别的地方统一训练。”方堂主正色道。

    钱丰心头一动。

    这些年来,苍鹰帮不断在搜寻修行天资不俗的小孩,飞鹰镖局也没少为此出力。不过之前多是在乞丐、流浪儿中寻找。有成就元神境可能的,各堂口要带回去培养;确定有成就元神境中期以上资质的,才会交给苍鹰帮帮主。

    没想到,现在搜索范围不仅不再局限于乞丐流浪儿,这个标准也下降了元神境初期。

    可想而知,一旦这些小孩到了及冠之龄,苍鹰帮的力量将会是如何强大!而且这些孩子打小被带走,无论是行为还是思想,都很容易训练、控制,往后就算都成为冷血杀手,甚至是用来造反,钱丰都不觉得稀奇。

    正当钱丰跟方堂主来到安置那些小孩的院子时,镖局大门方向,忽然传来剧烈的真气波动,气爆声就像是炸开的一个个爆竹,此起彼伏,随之而来的惨叫、高呼,更是让钱丰跟方堂主一愣。

    “有刺客!总镖头,有大群刺客闯入镖局!”

    “总镖头,来人修为高强,都是元神境!”

    “总镖头快走!”

    钱丰跟方堂主动身赶往大门,还在半路,值夜镖师们的呼喊就连连传来。

    钱丰面色大变,停住了脚步。

    不停不行,数道大雁般的身影,已经跃过面前的屋顶,笔直朝他扑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夜袭我飞鹰镖局?!”钱丰纵身迎上,惊慌而又愤怒的大喊。

    这两句话,是他此生说得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胸口多了一个偌大血洞的钱丰,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跟他几乎同时倒下的,还有来不及逃走,被一剑枭首的方堂主尸身。

    临死前,钱丰听见了镖师、仆役丫鬟们惊骇至极的嚎叫,这些声音忽远忽近,时而盘旋在耳际,时而回荡在脑袋,让瞪大眼睛嘴里不断往外涌血的钱丰,觉得现实好像就是一场梦幻。

    他没想过他会就这么死了。

    他已经有了元神境的修为,是京城四大帮派之一的苍鹰帮堂主,他的镖局有数百镖师,他有这辈子都吃用不尽的财富。他还没好好享受自己多年奋斗得来的成果,还没有过足在人前耀武扬威、肆意妄为的瘾!

    年少时血气方刚行侠仗义的画面,掌管镖局后不断给人弯腰赔笑的画面,这些年为虎作伥横行霸道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

    他自认为已经是贵人,还能是别人生命中的贵人,可以改变很多人的人生。

    没想到,自己竟然死得这么简单,这么悄无声息,连多说两句话,多发两声喊,知道对方身份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自己还不够强,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强。多年奋斗得来的地位,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在那些可以把自己看作蝼蚁,能够随意碾死自己的,高高在上的人面前,自己根本守不住自己的家业,眨眼就会失去这一切。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强者拥有一切,弱者一无所有。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七九 不眠之夜(6)

    萧燕很喜欢看燕平城的夜色。

    第一次来大齐,她就被这里比星海还要璀璨百倍的长街灯火所震动,尤其是身在高处的时候,纵目远眺,热闹繁华的街市,摩肩接踵的游人,形形色色的商铺,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尽纳眼底。

    那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令她痴迷不已。

    从那时候起,萧燕就默默立下誓言,总有一天,天元王庭要成为这里的主人,拥有这里的一切!就像草原上最美的女人,永远都只属于最悍勇的英雄一样,如此人间盛景,也只有天元王庭才配拥有。

    闲暇时候,萧燕每天都会拧一壶酒,到窗前静静看着眼前的人间极乐之地。

    燕平城街市众多,白天最热闹的无疑是东西两市,到了夜晚,便首推平康坊。将落脚地选在平康坊的飞雪楼,不仅是因为鱼龙混杂便于隐蔽,更因为在这里就身处繁华中心。

    如此萧燕就能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征服这里,不能有片刻懈怠。

    萧燕自然是不曾懈怠的,北胡渗透大齐的势力能有如今这番面貌,全靠她统领全局。故而她闲暇的时间总是很少,就像现在,壶里的酒还没喝到一半,就有下属来汇报差事。

    来的是苍鹰帮帮主。

    满燕平城只有萧燕一个人知道,京城四大江湖帮派之一的苍鹰帮帮主,外貌长相、言谈举止跟齐人别无二致的元神境高手,是来自天元王庭来的勇士,更是与她有着同一个姓氏的族人:孛伦斤.忽尔巴。

    毫无疑问,苍鹰帮就是萧燕扶持的帮派。

    它的前身是燕平城的一个中型江湖组织,帮主也不过御气境后期,忽尔巴在萧燕的指示下,于多年前压制修为加入苍鹰帮,并在帮派厮杀中迅速上位。

    靠着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善行,狠辣果决的手段,忽尔巴迅速在帮派中建立了自己的山头,在时机成熟后,萧燕派人刺杀了原苍鹰帮帮主,并栽赃嫁祸给敌对帮派。

    忽尔巴接到萧燕的指令,单人长刀杀入敌对帮派,砍下了对方帮主的人头,以为老帮主报仇的壮举和力压群雄的修为,成为了苍鹰帮的新任帮主!

    而后,忽尔巴整肃帮派,招兵买马,在萧燕的帮助下,让苍鹰帮成为了燕平城四大帮派之一!当然,无论对忽尔巴还是对萧燕而言,这都还只是开始,远不是终点,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掌控燕平城整个的地下世界!

    这几年,苍鹰帮不断发展壮大,兼并大齐江湖大小势力,如飞鹰镖局等,为萧燕做了很多事。

    这些事包括但不局限于:扩展生意培植白道势力,建立各种青楼、赌坊、商铺、牙行等,打探各种消息,往各个目标世家、官员家中安插“仆役”“丫鬟”“小妾”一类的眼线。

    结交各种富商,在各个重要州县建立分舵,搜集并收买乞丐、流浪儿、贫民亦或流民之家中,修炼资质不俗的小孩,经过萧燕的手送往天元王庭。

    “属下特地来问公主,针对白衣会突然中止进攻一品楼的行为,苍鹰帮应该如何应对?”忽尔巴躬身行抚胸礼。

    相关的消息,他白日在接到白衣会通知的第一时间,就让人紧急禀告了萧燕,彼时萧燕给他的回令是稍安勿躁,并让他夜晚到飞雪楼议事。

    萧燕已经到主位上坐下,姿势端庄,眉眼平和又不失锐利,恢复了公主一惯的威仪。

    她平静道:“白衣会是刘氏的白手套,我已经得到消息,刘牧之在都尉府被赵玄极摆了一道,丢了脸面不说还没能为京兆府夺取昨夜的案子,刘氏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想要探查一番,这才中止了行动

    “既然白衣会说了,三日后再动手,苍鹰帮已经收了人家的好处,那就等他们三日就是。届时,白衣会进攻一品楼时,我们依然按照计划行事,在紧要关头背后向白衣会出手,先将他们灭掉,再收拾孱弱的一品楼。”

    忽尔巴听到这里,眼中露出残忍之色。

    苍鹰帮的真正实力,绝不仅限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准确地说,萧燕手里的修行者力量,绝对不是白衣会能够抗衡的。

    一旦那些隐藏的力量现身,骤然袭击白衣会,对方就只有覆灭这一条路。就连善后,应对刘氏报复的举措,萧燕都已经想好。

    白衣会跟刘氏并不知道,苍鹰帮跟萧燕的关系。身为细作,不管是萧燕还是忽尔巴,都深知隐藏自己的重要性。

    况且,以齐人对待胡人的态度,一旦苍鹰帮是天元王庭爪牙的事情败露,无论白衣会、刘氏,还是一品楼、三青剑,都会毫不犹豫向他们发动全面进攻,将他们从燕平城连根拔起。

    “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件事,比较起来,两个注定覆灭的市井帮派,远不及这件事的份量。”

    萧燕面容肃穆,“从今日开始,不计一切代价,获取一切有可能成就元神境资质的市井小孩,每三日往我这里送一趟!”

    “有成就元神境可能的小孩,都要?”忽尔巴怔了怔。

    就在不久前,萧燕刚刚下达了命令,确定有成就元神资质的小孩,才需要送过来。而现在,这个底线不仅再度放低,还加上了“不惜一切代价”这个前缀!这可不是小事。

    萧燕微微点头,“王庭形势有了变化,可汗已经决定,在一年内彻底统一草原,灭掉不肯臣服的一切部族,三年内,发动南征大战!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尽可能带更多小孩去塞北,充实王庭大军的战力,为长远将来做打算!”

    一个元神境修行者,哪怕是元神境初期,都有充当一营主将的资格,份量如何不言而喻。就算那些有可能成就元神境的,最后只是御气境后期,那也是大军的中坚骨干,在战场上绝对有很大用处。

    天元部族崛起还不到二十年,靠着天元可汗独创的功法,造就了大批强者,但草原人丁毕竟有限,远不如大齐皇朝多。如果说,千人中才有一个资质出众的修行者,那么天元部族能出的元神境强者,总数总是有限的。

    为了尽快尽可能的提升天元大军军力,在大齐境内搜集出身贫寒、资质不俗的小孩,在动静尽量小、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送到天元王庭统一训练、培养,就是一条明智之策。

    哪怕只是给天元大军,提供百十个元神境高手,到了战场上,那都是一股绝对不容小觑的力量!而这些年,萧燕送到塞北的小孩,早就超过了这个数字!

    萧燕只要一想到,在跟大齐的战争爆发后,那些原本是齐人的小孩,成了天元大军攻城掠地的骁将、击杀齐人修行者精锐的刽子手,心中就如有一团火在烧,比饮了一坛烈酒还要畅快万分。

    往后,这些齐人少年,还会跟着天元大军东征西讨,为天元王庭征战万里。有朝一日,天元部族建立天元帝国,那么这些来自齐朝的孩子,都会是这个帝国的砖石!

    人,优秀的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力量。

    萧燕端起那半壶酒,痛快的喝了个干净,随手抛掉酒壶,盯着忽尔巴掷地有声道:“忽尔巴,你有着这世上最尊贵的姓氏:孛伦斤。等到这个姓氏建立了一个疆域空前广袤、国势空前强盛的帝国,你就会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价值远超你的想象!”

    忽尔巴连忙跪

    倒,以头触地,恭敬而虔诚道:“忽尔巴只想在做公主的牧羊犬,为公主奔波效劳。如果忽尔巴的所作所为,能够让公主绽放笑颜,那将是忽尔巴此生最大的荣幸!”

    萧燕很满意忽尔巴的态度,她几乎已经要笑了,但这个笑容还没有在脸上展露出来,就被她强行驱散。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笑的时候。

    等到天元大军攻占燕平城的那一刻,她一定会开怀大笑,为这么多年独在异乡为异客,甘冒生命之险,小心翼翼辛苦拼搏的艰难不易,无所顾忌笑上一场。

    “公主,赵氏叛女来了。”白眉老者在门外禀报。

    赵玉洁在进门之前,很不满的看了白眉老者一眼,对“赵氏叛女”这个称呼,她发自内心的厌恶,非常厌恶!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背叛了谁,因为她从未效忠过任何人。

    “你来了?坐吧,你现在有资格坐着跟我说话。”萧燕指了指房间里的一个座位。

    满身珠翠,装扮得犹如贵妇的赵玉洁,很自然的在一张小案后坐了下来,对萧燕道:“公主何事唤我?”

    她已经获得了徐明朗极致的宠爱,哪怕是在宰相府里,也能行动自如,所有徐明朗的小妾都无法与其争锋,能够稍微压她一头的,已经只有徐明朗的发妻。

    这回接到萧燕的指令,她是冒了不小风险出来的,若不是徐明朗今日在府中设宴招待好友,已经喝得伶仃大醉,以对方痴迷于她的表现,她还真没机会脱身。

    “叫你来,是有些事需得当面交代你。在刘氏的白衣会覆灭后,你要找机会跟徐相吹几句枕头风,好让他能掩护苍鹰帮......”萧燕的话说到这里,忽然怔了怔。

    不仅是她,赵玉洁也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向窗外望去;已经坐下的忽尔巴,更是豁然站起身来!

    白眉老者直接飞掠出去。

    他们都听到了响亮的气爆声,声音之大真气之暴裂,分明是元神境强者交手才会有的动静!而且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苍鹰帮总舵!

    “公主!”忽尔巴这个苍鹰帮帮主,立即向萧燕抱拳,要回去查看情况。

    “坐下!”萧燕冷声呵斥。

    只是须臾,白眉老者就转了回来,出现在雅间中央,颇为焦急的向萧燕禀报:“公主,大事不好!苍鹰帮总舵与各个分舵,都爆发了激烈战斗!而且看声势,进攻者的修为战力,要远胜我们!”

    萧燕不禁面色大变。

    赵玉洁则是一脸茫然,眨眼间,看萧燕的目光就饱含质疑。

    “公主!”

    只是片刻,黑眉老者进了雅间,行色匆匆,“请公主快进密道!都尉府在赵氏、魏氏强者的帮助下,在各处向苍鹰帮、白衣会的堂口,发动了突然袭击!

    “他们人多势众,出手的都是元神境高手,苍鹰帮和白衣会各堂口、分舵正在沦陷!公主,这是都尉府在清理江湖势力,飞雪楼不一定安全,请公主快走!”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萧燕几乎忍不住想要嘶声大吼,但她按捺住了这种冲动。白衣会完了,苍鹰帮也完了,一夜之间......不,眨眼之间,自己多年辛苦经营的重要力量,就这样没了?!

    为什么会这样?!

    都尉府怎么可能,怎么有力量,怎么敢清除燕平城的江湖势力?!

    这根没有可能!

    萧燕面色纸白,只觉得心如刀绞,胸口阵阵发闷,旋即嘴里一甜,有鲜血要喷出,她死死咬住牙关,将鲜血逼了回去,身子晃了晃,又旋即站稳,咬着牙道:“进密道!”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十 不眠之夜(7)

    刘牧之在书房挑灯作文。

    今日白天的异变与他后来做出的各种布置,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各种可能的后续发展,与相应需要的应对策略,一时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无法入眠,只能来到书房,继续在纸上反思整个事件。

    事关家族未来,容不得他不慎重。但不断反思的结果,都在告诉刘牧之同一个答案:白衣会的既定行动不可能受到影响。

    放下紫毫笔,刘牧之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自己的确太过谨慎了,在没有任何实证表明,白衣会行动会受阻的情况下,竟然暂停了今夜计划。

    站起身,刘牧之已经心情轻松,打算去好好沐浴一番,早些休息,睡个好觉,明日还要上早朝。

    刘牧之还没出门,就有刘氏族人冲进院子,看到他,还在院中就跪了下来,焦急万分的禀报:“家主,大事不好!白衣会,白衣会各个堂口,在同一时间被都尉府和赵氏、魏氏高手袭击,死伤极为惨重!

    “现在……现在各个堂口正在陆续失陷,没有一个元神境修行者逃出来!”

    晴天霹雳,也不足以形容刘牧之此刻的感受,他只觉得心脏好似都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白衣会被都尉府借助赵氏、魏氏的力量攻击了?都尉府怎敢如此行事,他们怎么敢?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我白衣会各堂口准确位置的?!

    刘氏族人声音颤抖的继续禀报:“不仅是白衣会,苍鹰帮各分舵,也在同时被都尉府带人攻击,处境......处境跟白衣会差不多!”

    刘牧之心神一凛,苍鹰帮也出事了?都尉府这是......意欲何为?!

    “都尉府的都在人喊……”

    刘牧之连忙瞪着对方问:“喊什么?”

    “他们是捉拿昨夜飞雪楼命案的凶手!”

    刘牧之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面如死灰,他已经明白了整件事的根由。

    用官府力量配合自家修行者,来帮助白衣会吞并一品楼,本来是他的谋划,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不过现在被灭的是白衣会,这种讽刺与羞辱的感受是多么难受,只有刘牧之自己能够体会。

    “家主,同行的还有很多修行者,都蒙了面,不知道具体身份。眼下突起异变,我们派出去监视对方的人手,却没有一个都回来禀报,想必也都死在了路上!家主,这是一场准备充分,布局严谨,行动缜密的袭击,目标就是灭掉白衣会!

    “家主,白衣会是刘氏辛苦多年,耗费无数心血,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江湖大帮,关系着家族未来,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灭亡,我们要救他们啊!”族人悲怆的喊道。

    闻听此言,刘牧之不禁虎目圆睁,目眦欲裂,一张脸更是阵红阵紫。

    对方说得不错,为了让白衣会发展起来,刘氏这些年没少投入财富与资源,时至今日,白衣会终于成了燕平城四大帮派之一,在整个大齐江湖都有很大影响力,已经开始反哺刘氏家族了。

    它对整个刘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仅是每年靠赌坊、妓院、放高利贷等攫取的市井财富,都是一笔巨大数字,靠着这些,族内年轻子弟的修为才能比之前更上层楼!

    刘牧之已经算过,只要白衣会保持现有的态势,刘氏未来就会多出一名王极境!而一旦白衣会统一了燕平城江湖,这份贡献就会翻倍!到了那时,刘氏岂能不成为大齐第一世家?

    仅仅是依靠收取北胡贿赂的徐氏,如何能跟有稳定巨量财源的刘氏相比?就连赵氏,到时候刘氏都不必放在眼里!白衣会寄托了刘牧之最深切的期望,那是家族屹立千年

    不倒的重要依仗!

    可现在,白衣会刚刚开始产生作用,竟然就要没了?刘牧之怎么都不愿意接受!

    没了白衣会,刘氏损失的不仅是二十多名元神境高手,许许多多御气境修行者,还有十年后的一名王极境,二十年后的两名王极境,是刘氏成为大齐第一千年大族的希望!

    刘牧之觉得自己胸口疼得厉害,好似被万箭穿心,纵使他如何调整,始终都是呼吸艰难,且越来越艰难!

    该么办?

    刘氏该怎么办?

    刘氏能怎么办?!

    尽起族内高手,去阻拦都尉府,去跟赵氏、魏氏强者正面交锋?用什么名义?能用什么名义?对方是在查案,名正言顺,皇帝来了也说不出个不是,刘氏靠什么跟对方对立?

    昨夜的命案,的确是白衣会、苍鹰帮参与了的,都尉府“查明真相”后抓凶手抓到了白衣会,在遭遇暴力抵抗的情况下,灭掉白衣会这个江湖黑帮,那更是顺理成章,合法合情,谁敢明着阻扰他们?!

    一想到这里,刘牧之悔恨得肝肠寸断,只觉得满世界都在嗡鸣乱响。早知如此,今日在都尉府若能夺走飞雪楼的案子,那该多好?可在当时赵玄极面前,他根本做不到!

    可刘牧之一时间怎么都想不明白,都尉府是如何这么快就查到,昨夜飞雪楼的命案,始作俑者是白衣会跟苍鹰帮的!

    当时的伏杀虽然失手,但出面的白衣会、苍鹰帮都是元神境高手,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索的物证,他们也没有暴露在人前。

    就算有几个客人碰巧看到了他们的长相,可那些人事后就回到了堂口再没出去,都尉府是怎么这么快就确定他们的身份,并果断带着魏氏、赵氏高手大举围杀白衣会的?

    刘牧之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这件事背后,好似隐藏着深渊般的阴谋,与一头张着血盆大嘴要择人而噬的参天猛兽!

    “到底是谁在捣鬼?是谁主导了这一切?他凭什么知道所有事情?!”刘牧之很想仰天怒吼,将那个神秘诡异的存在从黑暗里揪出来,跟对方狠狠厮杀一场,将对方碎尸万段!

    “家主,白衣会危在旦夕,我们若要救援,必须立即出动,再晚一步,可就来不及了!”

    说这话的是大长老,他身后还跟着好些人,都是族中长老、核心管事一级的人物。他们在听到城中动静、得到情况禀报后,都是惊诧、惶急不已,遂从各处来找刘牧之商议对策。

    刘牧之勉力站稳身体,不能在族人面前乱了方寸。听罢大长老的话,面色如土的他摇摇头,声音艰涩道:“救不了。”

    “救不了?!”

    脾气火爆的二长老当即跳出来,“白衣会事关家族大计,被家族倾力扶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怎能不救?要是没了白衣会,家族损失难以估量,只怕我们十年之内都喘不过气!我们岂能坐视白衣会灭亡?!”

    “不救,这是命令!”

    刘牧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到了嗓子眼的鲜血给狠狠咽下。他如何不知损失白衣会,会让刘氏家势受到严重影响,可如今权衡利弊,他只能坐视白衣会消失在世间。

    两害相权取其轻。

    刘氏如果出动,那才是丧失理智的行为。

    下达这个命令虽然从理智上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但从情感上讲,无异于遭受凌迟之刑。刘牧之痛苦的浑身微微发颤,好似每个毛孔都在哀嚎。

    “家主,白衣会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了?都尉府,亦或是赵玄极、魏崇山,有没有可能已经知道,白衣会是我们刘氏的爪牙,这才对他

    们雷霆出手?”大长老不无紧张的问。

    “白衣会里,知道我们是幕后东家的人,一共也就那么几个。除此之外,平日里双方的往来本就不多,而且非常隐蔽,没有留下按图索骥的线索。且白天我已经下过令,让所有在白衣会的刘氏族人,都紧急撤回。

    “如今,白衣会里就没有我刘氏的人,也没有知道我刘氏是幕后东家的人,赵玄极、魏崇山如何洞悉这一切?就算他们之前因为某些契机,侥幸得知了真相,现在手里没有人证物证,也无法将祸水泼到刘氏身上!”

    刘牧之稳住了心神,他现在很庆幸白天的布置,若是没有彼时的小心谨慎,一旦刘氏在白衣会的族人,被都尉府抓到,刘氏就真的要遭受大难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二长老不服气的问。

    刘牧之稍作沉吟,“白衣会覆灭已成定局,我们只能接受事实。好在刘氏本家并不会遭受牵连,诸位下去,好生合计一下善后的事吧。”

    没了白衣会,刘氏就少了很多财源,各房之间的利益,也要作出调整。这些事不说千头万绪,但都总会非常麻烦。刘牧之只觉得疲惫感阵阵袭来,洪水一样淹没了他,心里劳累得厉害。

    刘牧之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等今夜过去,理清头绪,明日再召集长老议事。就在他转身准备回房的时候,他看到不少长老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浓浓的质疑。

    白衣会是他这个家主,当时力排众议建立的,多年来巨大的投入还没收回本钱,又在他手上覆灭。眼看着家门口的金山银山倒塌,损失了无数可见利益的各房长老们,已经对他心生怨忿,开始怀疑他这个家主的能力。

    刘牧之没有多说什么,让伺候的仆役丫鬟也都退下,自己关好了门,朝书桌走去。直到这时,他的五官才扭曲起来,一张脸不成人形。

    想起白日赵玄极忽然出现在都尉府,态度反常的对自己百般压制,为都尉府保住飞雪楼的案子,刘牧之心里就堵乱得厉害。

    那时候,他还不无警告威胁之意的对赵玄极说,刘氏要跟赵氏开战。当初说这句话时,脑子里想着的是白衣会,想到白衣会一统燕平城江湖后,将控制所有市井街道。

    届时,赵氏族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们的监视下,刘牧之对对付赵氏充满了把握,觉得赵氏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赵玄极强硬的态度就是一个笑话,是自取其辱乃至自取灭亡!

    哪曾想到,不到一日,白衣会就被赵氏、魏氏修行者所灭,他的重大依仗就这样没了。此刻再想到当时的自信,刘牧之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原来可笑的并不是赵玄极,而是当时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还浑然不觉的自己!

    事情已经很明显,要说赵氏不知白衣会是刘氏爪牙,刘牧之是绝对不会信的。他只是不明白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对方察觉;他能肯定的是,赵氏谋求灭掉白衣会,一定已经由来已久!

    如若不然,赵玄极也不会让赵宁,去肩负京城治安职责的都尉府任职,让赵氏可以借助都尉府的力量,让白衣会覆灭的没有反抗余地,让刘氏根本无法援手!

    可想而知,在都尉府时,赵玄极就必然有了今夜行动的完整计划,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对方眼中还不知有多么滑稽!

    一想到这里,刘牧之再也忍不住,张嘴一口老血喷出,飞溅出去数尺远,沾满了书桌。

    他自己也眼前一黑,颓然无力的跪倒在地,双手撑住地面,盯着面前的血迹,他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赵玄极!你这个老匹夫,你这阴险小人!今日之辱不雪,我刘牧之誓不为人!”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一 不眠之夜(8)

    都尉府今夜灯火通明。

    赵宁回来的时候,还没到五更天,天色依然是暗的,距离黎明尚有一段时间。

    他身后跟着很多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给都尉府看门府兵们一种塞满长街的感觉。在这数百人潮水般靠近时,府兵们面面相觑,都再明显不过的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队伍里不仅有赵氏、魏氏修行者,还有抓捕来的白衣会、苍鹰帮大小头目,其中不乏重伤的元神境高手。这些都是赵宁坐实白衣会、苍鹰帮参与昨夜命案,并且在市井为非作歹的犯人,以证明他今夜的行动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功。

    一品楼、三青剑的修行者自然一个没有,在行动的时候,这两个帮派的修行者被赵宁要求,都蒙上了面,现在自然没有露头的道理。

    赵宁可不想事后被御史台的官员弹劾,说他和都尉府跟江湖帮派有什么勾结。并不是说一品楼、三青剑的人蒙了面,有心人就一定查不到半点儿端倪,只是宁为人知莫为人见的道理,赵宁还是明白的。

    “赵总旗!”

    大门处府兵的队正,隔着老远就上前见礼,态度恭敬。此人并不是赵宁、吴少斌、张文铮中任何一个的属下,而是直属都尉石珫。但即便如此,他此时面对赵宁,也比见到吴少斌、张文铮时更加谦卑。

    赵宁今夜有大行动,这在都尉府已经不是秘密,他先是集结了一百五十府兵在都尉府衙门待命,出动之后,又将他麾下的另外一百五十府兵悉数调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了人。

    但就像这名队正一样,在此之前,都尉府只知道赵宁查到了飞雪楼命案的凶手,听说涉及燕平城的江湖帮派,并不知道详细情况。只能从之前城中各处激战的动静来推测,赵宁今夜行动如果成功,斩获必定不少。

    眼下见赵宁押解着大批人犯回来,府兵队正在深受震动之余,自然明白赵宁只用不到一日夜的时间,就查清了命案,还抓捕到了凶手,怎么可能不对赵宁大感敬佩?

    “押到地牢,准备分开审讯!”

    对看门队正的礼敬,赵宁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随意点了下头而已,双方地位差得太大,赵宁不必跟对方多说什么,回头吩咐了魏无羡等人一句。

    “张总旗,我要连夜审讯这些犯人,你跟不跟我一起?”进门的时候,赵宁问身边的张文铮。

    在行动开始时,赵宁派人通知了张文铮。据传信者回报说,当时这家伙正在家里独自吃肉喝酒。听了行动的事,倒也没有耽搁,当然情绪也没太高,最后在白衣会总堂口找到了赵宁。

    酒槽鼻红彤彤的张文铮,刚刚还在用自己的酒葫芦喝酒,闻言打了个酒嗝,摇晃着空荡荡的酒葫芦道:“这么精细的活儿,我可帮不上甚么忙,赵总旗自个儿处理吧,我去班房歇息......事后赵总旗算某家一份功劳就行。”

    最后一句话,张文铮说得毫不避讳。

    赵宁笑道:“那就不打扰张总旗休息了,你且放心,张总旗该有的功劳,半分也不会少。”

    在这个案子里,张文铮啥事也没做,要说该有的功劳,那是屁都没

    有。

    但对方的不作为,正是赵宁需要的。因为不管对方做什么,都只会碍他的事,就比如说审讯犯人,赵宁肯定是要炮制自己需要的供词,有张文铮在一旁看着,反而不是很方便。

    所以对赵宁来说,张文铮甚么都不做,贡献反而最大。眼下见张文铮这么识趣,不来掺和他审讯犯人,自然也乐得事后多分对方一些功劳。

    石珫今夜也是一夜未眠。

    自从得到赵宁将麾下府兵,全都调出去行动后,他就敏锐的感知到,赵宁今夜必然有大手笔。只是一开始,石珫怎么都没有想到,赵宁会向白衣会、苍鹰帮各堂口同时发动总攻,直接灭了这两个市井大帮。

    都尉府职司京城治安,虽然这些年一直被京兆府压制,没什么大案可办,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各个市井帮派也多是巴结京兆府的官吏,贿赂对方的衙役捕快,跟对方暗中勾结来往。

    但石珫至少还是知道,白衣会跟苍鹰帮是燕平城四大帮派之一,他甚至都清楚,对方的堂口都在哪里——他毕竟是都尉府主官,又出自石氏,不可能在燕平城两眼一抹黑。

    昨夜命案发生后,石珫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这可能涉及白衣会、苍鹰帮、一品楼。但知道了并没有什么作用,对方都有二十来名元神境,都尉府并没有能力去查办他们。

    他石珫虽然出自石氏,说起来也家世不凡,但他并非石氏家主嫡子,无法借助家族太多力量。除非是他已经将案子查明,掌握了实际证据,只差最后一击,家族才有可能帮他。

    所以石珫将案子先交给了赵宁去查,如果有线索有收获,他就亲自出面解决,如果没线索没收获,他就隔岸观火,不必损失威信。

    可石珫怎么都没想到,这十二个时辰都还没过完,赵宁就查到了凶手身份,并且果断借助了家族力量,还说动魏氏高手也参与进来,直接就灭了白衣会跟苍鹰帮!

    “他是怎么这么快就查到线索,锁定凶手出自白衣会、苍鹰帮的?”石珫怎么都想不明白。赵宁的动作也太快了些,快到不合常理不可思议。

    同时他也感到阵阵无力。赵宁到底是赵氏家主继承人,魏无羡也是魏氏世子,这两个人只要表现不差,都是各自未来的家主,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调动家族高手相助,不像他......

    “赵宁这厮,如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这么大的案子,那在都尉府岂不是要翻了天?”石珫面色剧烈变幻。

    涉及元神境的案子,他从到都尉府来就没处理过,不是说没有,而是有也被京兆府夺去了,而眼下这个案子,可不止一两个元神境,而是好几十!

    如此大案,赵宁在眨眼间就解决了,他的能力必然震动整个都尉府!这才是石珫最为忌惮的。

    之前赵玄极为都尉府出头,赵宁当众教训吴少斌,虽说是恩威并济的手段,也取得了不少效果,但这跟都尉府的职责,其实没多大关系。也就是说,不涉及公务,不关系都尉府各级官吏升迁发财的根本问题,影响终究有限。

    都尉府最大的责任是什么?维持京城治安。纠察

    不法,捉拿贼人,扑灭一切扰乱治安的力量,这重中之重,就是办案的能力,捉拿不法之徒的能力!

    而如今,赵宁只用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查清了燕平城数十年不遇的大案,还将犯人连夜捉拿归案,这个本事可就了不得了!

    此案有多大,结案之后,功劳就有多大。

    届时不仅赵宁受益,他麾下所有人都会因之获得好处,该升品阶的升品阶,该奖赏财帛的奖赏财帛。有大都督府在上面撑腰,可想而知,到时候会有何其丰富的符兵、丹药之物赏赐下来!

    这对赵宁这个总旗实力的提升,可不是一星半点!而其他都尉府的官吏、府兵,也势必羡慕万分,就连张文铮,都会跟着分一杯羹!

    虽说都尉府查办的案子,无论功劳大小,都会有石珫这个都尉一份,但只要他一日不离开都尉府,赵宁在都尉府的巨大威望,对他就是实打实的威胁。

    这往后,一旦赵宁成为了大部分人敬仰的对象,他这个都尉的权力,可就被大大削减了!如果他跟赵宁出自同一势力,这也就罢了,一荣俱荣,可现实并不是这样!

    石珫如芒在背,忐忑不安,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把控不了赵宁。

    魏无羡将百余个犯人安置在地牢后,赵氏、魏氏的修行者,就走了大半,只留下十来个人,协助赵宁审讯,并保证他跟魏无羡的安全。今夜闹出这么大阵仗,谁也不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狗急跳墙,来都尉府劫狱亦或是跟赵宁等人拼命。

    地牢不是什么好地方,空间不太大,房屋都很逼仄,走在通道里,很多地方需要弯腰。而且还有潮湿,墙壁上大片大片的霉菌,颜色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要说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事,亦或是光明伟岸的东西,那真是见了鬼了。

    好在都尉府刚建立的时候,权威还是比较大的,这从都尉府衙门的占地、建筑面积就能看出来,所以审讯室地方也比较大,有十几件房,每间房子都能容纳好些人。就是各种千奇百怪的刑具,都布满了灰尘,想来是很长时间没动过。

    赵宁还未开始审讯,石珫就来了。

    “都尉大人。”赵宁跟魏无羡一起见礼。

    “赵总旗,魏都头,二位辛苦了。”

    石珫满面笑容,真诚和煦的让人如沐春风,“这么大的案子,要不是靠二位连夜查探,都尉府必然不能这么快抓到凶手。审讯时有什么需要,赵总旗只管明说,都尉府上下一定全力相助!”

    “多谢都尉大人。”赵宁拱手致谢。

    石珫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而后竟然没有插手审讯,也不曾过多停留,笑容不减的就走了。

    赵宁跟魏无羡相视一眼。

    “难道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着,都尉大人这回过来,说的话都很真心实意,没了以前那种绵里藏针的意思?”魏无羡扰扰头。

    赵宁点点头,“你感觉没错,我也发现了。都尉这次来,的确只是为表示支持、重视,没有其它险恶心思。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说完话就走。”

    魏无羡想了想,忽然露出笑容,“如此说来,都尉大人是服了我们了。”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二 此消彼长(上)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审讯虽然消耗了不少时间,但过程很顺利,赵宁带着自己麾下的人忙碌了一整天,总算在次日黄昏的时候,做好了较为完整的审问文书。

    “三天之后再结案,弄得太快了容易让人怀疑。再将这些人犯审一遍,这回正经问问他们,都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赵宁将文书拿好,吩咐了几名赵氏、魏氏的都头队正一句,就跟魏无羡出了地牢。

    昨夜进地牢的时候,天还没亮,在里面呆了一整天,现在出来的时候又已到了日暮时分。都尉府的回廊、屋檐下也已挂上了灯笼,光亮氤氲,就是稀稀落落的,二十来步也没一盏,很多灯笼竟然不亮,照明效果聊胜于无。

    魏无羡伸了个大懒腰,张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浑身筋骨一阵咯吱乱响,他却好像没听见,拍着嘴一脸疲惫的对赵宁道:“我回去睡觉了。”

    赵宁点点头,两天一夜没合眼,他也感到疲惫。

    脑子有些不太清楚的魏无羡,喝醉了般跌跌撞撞走出没几步,迎头嘭的一声撞到了一棵树上,捂着额头狠狠踹了树干几脚,回头对赵宁道:“这件案子结了之后,咱们是不是该修缮一下都尉府?灯笼也太少了,根本照不清路!”

    “到时候就让你来挂灯笼好了。”赵宁笑了笑。

    离开都尉府,赵宁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一品楼。

    来到二楼雅间,赵宁前脚刚刚坐下,苏叶青后脚就踩着小碎步进门,看到赵宁的模样,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就掩嘴轻笑,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赵宁不解其意,摸摸下巴,正要开口询问,就见苏叶青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还画了好几个圈圈,嘴角的弧度因为笑意更大了些。她表示的这么清楚,赵宁自然明白了缘由。

    自己两天一夜没合眼,必然面色发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的确会颇为滑稽。之前自己来一品楼的时候,正好碰到苏叶青顶着一双熊猫眼,现在时间过去不过一日夜,双方形象就对调了一下,确会让人会心一笑。

    扈红练到了雅间,看见赵宁跟苏叶青也没说话,两个人对视着轻笑,莫名其妙之余,觉得很有古怪。

    不等她开口问什么,赵宁就道:“从现在开始,燕平城市井里,就只有一品楼一个江湖大帮,我需要你们在三天之内,接手白衣会和苍鹰帮的所有堂口、分舵、产业、商铺。

    “并将一切有违律法、有逆道德的存在,全都抹除干净,不管这些东西有多么丰厚的收益,也不得有丝毫残留!明白了吗?”

    扈红练本来打算落座,听了赵宁这些话,又见赵宁神色肃杀,充满不容违逆之意,想起昨夜对方展现出来的巨大实力,心神一凛,站着郑重保证道:“赵公子放心,一品楼从来不做有悖良心的买卖,定会遵从赵公子的安排!”

    赵宁微微颔首,接着道:“三日后,一品楼要开始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吞并一切中小帮派,完成对燕平城江湖的绝对控制!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我需要你们做到能监控燕平城大街小巷,对市井街坊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能在半天之内查得一清二楚!”

    赵宁没有问扈红练能不能做到,他只是发布命令。这也就意味着,一品楼就算做不到,也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达到他的要求与标准。

    闻听此言,扈红练内心震动更大,这一刻她已经意识到,赵宁帮助、扶持一品楼,是有多么大的谋划,多么深的打算。

    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要做燕平城地下世界实际掌控者!并且,这种掌控要非常有力!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定如赵公子所愿。”扈红练躬身领命。

    赵宁对扈红练的态度很满意,他对一品楼的定义,就是赵氏的附属势力,为赵氏掌控江湖提供各种方便。不必为赵氏效死,但在这之外都得听从赵氏命令。

    他继续道:“接下来你们有两件大事要做。其一,刘氏这些年为了家族发展,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白衣会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在此之外,必然还有诸多恶事劣行。

    “我需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内,搜集到至少一百桩案件,相应的人证物证务必齐全,而后听我统一指令行事。如果你们对查案不太懂行,我会派几个人协助你们,但他们只是指导,不会参与具体行动。”

    灭掉白衣会后,赵宁没有找到他们跟刘氏串联的证据,今日的审讯也无这方面的成果,这就导致他就无法以培植江湖黑帮、鱼肉百姓的罪名,来扳倒刘氏,所以得另寻他法。

    这也是赵宁只把一品楼作为赵氏附属势力,并不插手一品楼内部事务,也不派遣赵氏族人进入一品楼的原因,他得预防将来万一有变,被人以同样的名头攻讦。

    铲除刘氏是赵宁的既定计划,也是当前需要快速处理的第一大问题,在白衣会没有收获,他就只能从市井暗处中找突破口。

    这样的事赵氏族人不好做,如今赵氏跟刘氏已经全面开战,虽说刘氏因为损失了白衣会,暂时没有精力真来找赵氏的麻烦,但赵氏族人的大规模行动,还是会引起对方注意。

    让如今的燕平城江湖之主一品楼,从市井底层、平民百姓中来搜集刘氏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的不法事,刘氏在没了白衣会的情况下,就难以察觉。且无论这些案子在不在燕平城内,一品楼做起来都会很顺手。

    扈红练点头道:“如果刘氏真的劣迹斑斑,这件事并不难做。”

    她现在已经开始为刘氏默哀。

    而且她已经反应过来,赵宁扶持一品楼对付白衣会时,心里就已经有了用一品楼对付刘氏的谋划,长远来看,类似的事往后一定不会少。

    “刘氏的不法之事罄竹难书,仅是族人在土地兼并过程中,对乡野百姓的暴虐手段,都会让你们大有收获。”赵宁很清楚刘氏的诸多恶行。

    如果刘氏不是这般黑暗,他也不会谋求铲除刘氏。一个家风醇正、守法遵礼的良善之家,在战争爆发后必然为国尽力,赵宁也没有对付这

    些家族的必要。

    赵宁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我需要你们派遣善于伪装、隐蔽、监视的精锐人手,为我日夜盯着平康坊飞雪楼。

    “无论是给对方送菜、送肉、送瓜果、送美酒糕点、送绫罗绸缎等各种物资的贩夫走卒、商家店铺,还是经常出入的各种客人,都要追踪监视,记录他们的落脚点、活动范围、频繁接触的人,并摸清飞雪楼附近商家、居民的底细。

    “一言以蔽之,你们就把飞雪楼当作敌国细作的据点,调查一切需要调查的东西。记住,敌国细作这个说法,出自我口,入于你耳,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另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要不着痕迹,不暴露自身是最大宗旨。哪怕有些疑点不查,有些人跟丢,也不得露出马脚。这件事需要坚持很久,所以不必急于求成,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只管告诉我,我来处理。”

    说完这些,赵宁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润桑,“我话说完了,有没有疑问?”

    扈红练跟苏叶青对视一眼,彼此都察觉到了对方的震动与疑惑。

    诚然,赵宁的这两个任务,都是大手笔,涉及的对象也不简单,虽然不知道飞雪楼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背后必然也是一个不弱于门第世家的势力。

    在此之前,一品楼需要处理的事,大到跟江湖帮派火拼,小到考虑在哪里再开一家酒楼商铺,好给更多家里一条谋生的出路,凡此种种,跟赵宁动辄要覆灭一个门第世家,解决一个敌国奸细窝点的手笔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让扈红练跟苏叶青两人,都有一种瞬间从寻常市井巷弄,置身于巍峨皇城大殿的感觉。

    无论是自己的层次,还是做的事情的重要性,都有了本质提升。这让他们觉得新奇,且在潜意识里忽然有了种自己很不凡、很重要的自信自豪感。

    扈红练跟苏叶青正要回答赵宁的问题,雅间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正响亮、气势雄浑的声音:“我有疑问!”

    进门的是个身材普通、长相一般的男子,三四十岁模样,虽然外貌并无出众的地方,但眉宇间的一股坦荡浩然之气,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赵宁站起身,整整衣襟,肃然拱手:“大当家,赵某有礼了。”

    来的虽然是一品楼大当家,但赵宁本可不见礼,更不用说主动施礼了。依照双方的从属关系,他这番模样说不定还会让人轻视。

    但赵宁没有丝毫犹豫。这一礼,是为前世尺匕带着一品楼从军征战,为国战死沙场的忠烈豪气。对方当得起他的尊重。

    尺匕怔了怔,没想到赵宁这个皇朝第一勋贵之家的家主继承人,昨日刚刚救了自己三弟等几名元神境高手,又将一品楼扶上燕平城第一帮派宝座的恩人,竟然会主动给自己行礼。

    “一品楼方大勇,见过赵公子!”名字很有乡下农夫气质的尺匕,郑重的自报家门还礼。

    ————

    今日身体不适,可能就一更了,抱歉。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三 此消彼长(下)

    (也没有那么不适,所以今天还是两更。)

    众人落座,赵宁问道:“大当家有何疑问?”

    尺匕虽然是坐着,但腰板也挺得笔直,并不雄阔的上身,却有坚如山岳之意,“赵公子救了方某的兄弟,方某还未当面致谢,是为失礼,在此郑重谢过,请赵公子见谅。”

    说着,来到堂中,抱拳躬身,一板一眼的将礼行完,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有这份大恩在,赵公子便是要方某赴汤蹈火,方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昨夜之战后,一品楼已经是燕平城第一大帮,这份恩情太大,日后若不为赵公子所驱使,方某都自觉无颜见人。”

    尺匕面容肃穆,看着赵宁一字一句道:“包括方某在内,一品楼上下都可以听从赵氏诏令,但方某想要跟赵公子约法三章,有些事情,赵公子就算杀了方某,方某也是不会去做的!”

    赵宁笑得很亲和,因为他知道尺匕接下来要说什么。

    尺匕接着道:“一品楼有三为三不为,若是赵公子能接受,日后一品楼就唯赵公子马首是瞻;如果赵公子不能接受,一品楼宁愿舍弃昨夜到手的一切,并偿还赵公子的十万金,也绝不低头。

    “收容弃儿,救治老弱,与奸恶之徒不死不休,这是‘三为’,一品楼将一以贯之,绝不停止!不欺压弱小,不助纣为虐,不残害忠良,这是‘三不为’,就算赵公子要方某人头,一品楼也绝不会做!”

    说完这些,尺匕盯着赵宁,“赵公子能否答应?”

    赵宁正色道:“一品楼这三为三不为的规矩,深合本公子之意,本公子现在就能答应你!”

    “好!你我击掌为誓!”尺匕起身来到赵宁面前。

    “君子一言。”赵宁也站起身。

    “快马一鞭!”

    两人的手掌重重击在一起。

    再度回到座位,尺匕直视着赵宁道:“赵公子不会觉得,我一个江湖帮派,却有这样的帮规,太过道貌岸然、虚伪难信?”

    赵宁叹息一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大当家的事迹,我多少知道一些,一品楼的过往,我也有所了解。如若不然,我怎么会选择扶持你们成为燕平城第一大帮派?”

    尺匕了然,点点头:“一品楼会稳固自己燕平城第一大帮的地位。”

    “这还不够。”赵宁却摇摇头。

    “不够?”尺匕不解。

    “赵氏是大齐第一勋贵,你们只做燕平城第一大帮是不够的,得成为大齐江湖第一的组织,才能配得上我赵氏地位,更好为我赵氏所用!”赵宁的话,字字掷地有声。

    尺匕心头一动,看赵宁的目光,多了几分佩服之意,对于热血大丈夫来说,雄心壮志才是最吸引他们的东西,“一品楼的收益,需要给赵氏几分?”

    “半分都不要。你们可以全部拿来发展一品楼,这是我对你们最大的支持与承诺。”赵宁态度果决。

    尺匕一愣,“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尺匕心中对赵宁的感佩之情,至此已经达到一个顶峰,“赵公子胸怀大志,方某敬佩万分,自此之后,一品楼愿为赵公子奔走效力!”

    方大勇起初的确是个乡下农夫,祖上三代都是耕田为生,他年少的时候,家境还颇为殷实,有良田百亩。虽然不

    是什么乡绅,但一年辛苦劳作,到头来也能做到家有余粮。

    但不幸的是,县里的大户——某个世家的旁支,田地跟他家土地相邻,加上他家的田是靠着河边、灌溉很方便的良田,这个世家旁支在收购田地、扩大家产——土地兼并的过程中,看上了他的田。

    整个河谷地带的良田,对方都看上了。

    方大勇家的地是祖产,自然是不卖的,且态度坚决。为了抵御这个扩张的世家旁支,强买他们村的土地,方大勇的父亲还跟乡亲联合起来,为了保护河谷的良田跟对方抗争。

    出头的椽子是什么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勾结县令的世家旁支,带着官差以聚众滋事为由,要将方大勇的父母抓进大牢。深知官府黑暗阴毒的方大勇父母,自然不肯就范,在反抗的过程中,被官差以殴打朝廷命官为由,当场给打死。

    方大勇当天上山放羊去了,这才躲过一劫。

    而后村里的人就成了流民,被县令驱逐出境。

    无处可去的村民们,有的做了强盗,有的做了山贼,有的卖身为奴,有的四处流浪,有的成了饿殍。方大勇运气好,在饿死路边之前,被一个路过的镖局镖师,看中了他筋骨强健,是修炼的好材料,带回了镖局。

    方大勇的修炼天赋的确少见,进了镖局没多久,就修炼到了锻体境后期。然而不等他成就御气境,镖局的总镖头——收养他的人,在半夜给杀手暗杀了。而后,整个镖局也被同城的大镖局吞并,并将所有御气境以下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后来方大勇才知道,镖局的总镖头之所以被杀,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收买了杀手。而那个镖局的背后,竟然就是之前那个兼并了他家土地的世家旁支。

    方大勇已经不是孩童,还知道了该如何修炼,浪迹江湖数载也没有饿死。到了十六岁,他的修为突飞猛进。

    成就元神境后,方大勇先是趁那个世家旁支家主——家中唯一的元神境外出之际,潜入对方大宅,杀掉了对方宅子里所有成年男人;而后他潜藏在暗处,等那个家主回来,看到大宅惨状、心神大乱时,暴起突袭,将对方也一刀结果!

    就此,他报了大仇。

    那个大雪天,回乡祭拜过父母,方大勇再次踏入江湖,便建立了一品楼。

    一品楼的第一批帮众,不是什么江湖浪人、市井悍徒,而是一群快要在一间破庙里冻饿而的老弱妇孺,他们同样是失去土地的流民。所以一品楼的第一个堂口,是一间酒楼——那些老弱妇孺的长处只有做饭、酿酒。

    ......

    从一品楼离开,回到镇国公府,赵宁径直来到自己的地下室。

    在那副独属于他的乾坤图前,赵宁对着黑暗的大齐江山站了片刻,而后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好些颗夜明珠,将它们镶嵌在了穹顶的凹槽里。一束束明亮的光芒,经过符阵的调整,落在了燕平城里。

    燕平城的市井街坊,被一寸寸照亮,就像是迎来了晨曦,从此跟黑暗两不相干。

    赵宁的目光,落在半空那个刘氏雕像身上。这个雕像下,原本有根根红色丝线,跟城池里的许多建筑相连,现在,这些丝线已经被赵宁剪掉,因为城池里的那些建筑,都被照得很亮。

    龙形浮雕前,虽然三省六部等等官衙的座雕还是暗的,但代表“都尉

    府”的座雕,已经有夜明珠的光束落下。这让原本亮着的“大都督府”座雕不再孤零。

    赵宁走到一个没有名字的雕像上,掏出一柄小刀,写上了“一品楼”三个字,而后调整头上的穹顶,让夜明珠的光芒落下,照亮了这座雕像。

    打量着变得光明的燕平城,赵宁眼中多少有一些笑意。

    虽然这些被照亮的地方,多是大街小巷与诸多市井平民建筑,世家大族的府宅依旧被黑暗包裹,但这已经让整个燕平城,都显现出一种被光明包围的态势。

    扶持一品楼灭了白衣会、苍鹰帮,统一了燕平城江湖,眼前这座变得绚烂的城池,就是赵宁目前的收获写照。

    从今往后,在这座城池里,任何一个从黑暗处走出来的人,但凡是踏足街道,亦或是进入某些市井建筑,都将被光明照得无所遁形。

    赵宁又看了刘氏雕像一眼。

    距离这个雕像被照亮,为时不远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黑暗的飞雪楼上。

    飞雪楼附近,已经是一片光明,所以它的黑暗就显得很突兀。而这,正是赵宁想要的。他要时时刻刻盯着这里,从这里面出来的人,将带着他的光束,照亮越来越多的地方。

    “除却范式,大齐有十三门第,这里面有跟徐明朗不是一条心的,也有对徐明朗虚与委蛇的,真正唯徐明朗之令是从的世家,并不是太多;罪恶深重,在战争到来时有害无益的家族,也不是很多。这两者加在一起,共有六个家族。”

    赵宁负手看着眼前的乾坤图,渐渐陷入沉思,“这六个家族,包括刘氏在内,我必须在一年内解决一半!”

    ......

    萧燕站在自己的石室里,望着面前石壁上的浮雕图画,这副另类的大齐疆域图,现在让她的面色越来越低沉。

    一些世家宅邸里的珍珠,依然是那么耀眼,飞雪楼和各种商铺上的绿玛瑙,也仍旧璀璨,看着让人舒心;但那些在市井街坊里,密密麻麻的暗色鹅卵石,则让她的双眼感到刺痛!

    伸出手,迟疑了许久,虽然极度不情愿,但萧燕还是将那些暗色鹅卵石,一颗一颗抠了出来。每抠一颗,她的眼神就要阴郁一份,每丢弃一颗,她的牙齿就要咯吱作响一次。

    当初为了将这些鹅暖石安放上浮雕乾坤图,她可是费了很多心思,消耗了很多时间,一段时间才能增加一颗新的。在她看到这些鹅卵石,已经占据小半个燕平城的时候,她是那样高兴、振奋。

    曾经的高兴与振奋有多深刻,现如今的痛苦、煎熬就有多难消受。

    每一颗鹅卵石,都是苍鹰帮的一个据点,大到分舵,小到窑子。

    如今,它们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抠掉最后一颗鹅卵石,萧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的力气消散了大半。这副浮雕乾坤图里半丈方圆的燕平城,也因为这些鹅卵石的消失,而显得空荡了许多。

    没了它们的陪衬,珍珠与绿玛瑙虽然看起来依然光鲜,但怎么都给人一种不稳固不坚实的单薄感。而那些缺了鹅卵石的凹槽,则像是一柄柄刀子,刺得萧燕心头发疼。

    “都尉府,赵氏,魏氏......赵七月,赵宁!你们也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千万不要得意,在不久的将来,我定会挽回这一切!”萧燕牙关紧咬。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四 背面

    昨夜燕平城江湖惊变,苍鹰帮被都尉府剿灭,萧燕当时非常担心别人知道了苍鹰帮是她麾下势力,说不定飞雪楼也不安全,虽然明知这不可能,但为策万全,还是紧急撤进了密道。

    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她的担忧毫无必要。

    其实整个苍鹰帮里,也就帮主忽尔巴知道她的存在,虽然里面还有她安插的监视忽尔巴的人手,但这些人的忠心毋庸置疑。

    他们的家眷亲人都在草原,加上穷山恶水出来的战士大多悍勇轻死,对方是宁愿战死也不会被俘,更不会出卖她。

    除此之外,苍鹰帮没有任何破绽,她跟苍鹰帮也没有财货往来,就连苍鹰帮搜集的天才小孩,也是忽尔巴直接送出城,有另外的人接应。

    飞雪楼就是萧燕的一个落脚点而已,跟苍鹰帮没有关系。它就跟其它在苍鹰帮地盘上的商铺一样,只是给对方交纳保护费而已。在浮雕乾坤图上,它镶嵌的也是绿玛瑙,跟苍鹰帮的鹅卵石本就不同。

    因是之故,萧燕才觉得苍鹰帮被灭,是因为都尉府在赵氏、魏氏的帮助下,清理燕平城市井帮派,而遭受了池鱼之殃;再深入,这涉及的也是赵氏跟刘氏的争斗,是大齐内部的文武之争,跟她没关系。

    “无论如何,近段时间还需谨慎,各处都要尽量减少活动,韬光养晦。同时,也要想办法加紧排查包括飞雪楼在内,各绿玛瑙之地周围的民居商铺,确认没有人接近、监视我们,以防万一。”萧燕拿定了注意。

    在敌国潜伏,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性命危殆,容不得她不谨慎。

    “是!公主,苍鹰帮没了,我们的耳目就没了,在燕平城成了瞎子跟聋子,往后大街小巷有什么动静,各处有什么风声,我们都很难掌握。我们在齐人的地盘上,已经真的处处皆敌,往后该怎么办?”忽尔巴不无沮丧的问。

    萧燕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闭嘴!都尉府有这么大的动静,你事先竟然毫不知情,现在被人家连锅端了,还这么多话作甚?”

    “公主......属下也不知道会是都尉府突然行动,他们之前几乎就是个摆设,燕平城有大小事都是京兆府处理,我们的人手都安插在京兆府了......”忽尔巴觉得自己很委屈。

    萧燕不耐烦的摆摆手,“没了苍鹰帮,我们还有其它据点,不至于就真的成了聋子瞎子。就是天才小孩没法搜集了,这是最大的损失,可恨!”

    说到这,萧燕没了继续呆在这的兴致。看着“残缺”的浮雕乾坤图,只会让她心气不顺。她需要换个地方,好好想一下后面的安排。

    一间装饰典雅的胭脂铺里,带着两个小丫鬟的赵玉洁,在看过无数种胭脂后,还是没有见着满意的。这让她有些不悦,对陪在一旁的中年妇人道:“你们这铺子里,就没有一件好东西,这还怎么开店?”

    陪着的中年掌柜不咸不淡道:“不是没有压箱底的好货色,只怕客人给不起价钱。”

    赵玉洁柳眉倒竖,“我可是从宰相府里出来的!就连你们这间铺子,我想要也只是翻翻手掌的事,还买不起你们这一点好胭脂?”

    中年妇人脸色一变,立马笑得格外谄媚,连连行礼,“原来是宰相府的贵人,贱妇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请贵人到后院来,必有让你满意的。”

    赵玉洁挥挥手帕,让两个丫鬟候着,自己跟着中年妇人去了后院

    进了正堂,中年妇人去里间端出了一个精致的漆盒,恭敬的放在了桌子上,说出来的话却是跟手里的东西毫不相关:“白衣会、苍鹰帮一夜覆灭,元神境高手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御气境、锻体境虽也死伤极多,但也活下来不少。

    “一品楼趁虚而入,已经开始接手白衣会、苍鹰帮各堂口,收编大小修行者。但一品楼的规矩很严,对为非作歹之徒要严惩不贷,很多人都没了下场。

    “而且一品楼做的都是正经营生,油水不那么多,听说还有很多老弱妇孺要养,加入进去的修行者,例钱跟之前不能比,日子没那么宽裕、好过了。

    “所以有不少罪行累累,亦或是受不得清苦生活的修行者,都逃散了出来,如今无处可去,惶惶如丧家之犬。”

    听罢这些,坐在桌前的赵玉洁晒然一笑,“黑帮里的江湖修行者,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就是求一个大鱼大肉,任意潇洒?

    “他们习惯了大手大脚、挥金如土,一品楼要降低他们的生活水准,还要他们干杂活,这对他们来说跟苦修没多少区别,怎么能适应?”

    说着,赵玉洁声音沉了两分,“从现在开始,收拢这些人,将他们纳为己用。燕平城没了白衣会、苍鹰帮,一品楼又不自恃清高,不赚黑心钱,可这市井中的赌坊、窑子、烟管、放贷钱庄并不会消失!他们需要依靠新的力量去生存,这是我们壮大自己的最好机会。”

    说到这,赵玉洁的眼神就冷了些。

    在赵氏的时候,她暗中培植了自己的江湖势力,也算小有成就。可代州一事后,她苦心经营的羽翼,几乎被赵氏一扫而空,只剩下了一成不到的力量,几乎失去了自己的“独立王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回到京城,她在萧燕的帮助下,多多少少拯救了一些修行者,这才没有成为孤家寡人。

    如今,她深得徐明朗宠爱,隔三差五就会被对方赏赐很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在宰相府里很有地位。在她的要求下,徐明朗还分出不多不少一些产业,交给她打理,现在总算有财力可以重振旗鼓。

    “小姐,现在燕平城是一品楼一家独大,对江湖有绝对控制力,如果我们的行动被对方察觉,必然会遭受他们迎头痛击......”中年妇人迟疑着道。

    赵玉洁摆摆手,这个问题她已经考虑到了:“不要明着去做这些事,隐蔽进行,动静要小。具体的,先去赌坊、妓院、烟馆这些地方,跟他们达成协议,再把那些修行者分批聚集到这些地方。

    “平日里不要大张旗鼓祸害人,只要保证他们有稳定收入,不缺银子,就能让他们先消停一段时间。而后逐渐训练他们,把这些粗鄙莽夫,都训练成习惯在黑暗中行走的刺客、杀手。

    “总而言之,我们不跟一品楼正面碰撞,而是进入暗处活动。需要出手时,要做到一击而中,随即消失在人前。所以据点要隐蔽,要有掩护性。告诉那些桀骜不驯的修行者,不如此,他们就等着被一品楼收拾吧!”

    说到这,赵玉洁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半途嗅到茶水的清香,就知道这茶叶很没档次,嫌弃的皱皱眉,干脆利落的放下。

    按照她的谋划,她会将自己的势力,彻底变成地下组织,平日不为人知,需要他们出面解决麻烦时,就看准后迅速出击,而后抹去痕迹。

    这种行事方

    式,她是跟萧燕这个北胡细作首领学的。萧燕要面对的大齐官府,她要面对的则是一品楼。虽然对象身份不同,但道理一样。

    在赵氏,赵玉洁学会了如何修行,经营管理自己的势力;在萧燕身上,她学会了如何在黑暗中行走,如何隐蔽壮大自己,以及借势。

    她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刚开始的时候一无所有,是靠着贪婪的吸收一切自己能看到的水分,才让自己不断变得强大。

    赵玉洁接着道:“在燕平城里,有很多青楼、粮铺、绸缎庄、珠宝行等等,是各个世家大族的产业,因为有世家庇护,江湖帮派向来不敢去碰他们。

    “一品楼虽然自己不赚黑心钱,但也只能独善其身,不可能将京城里的赌坊、窑子这些存在都抹掉。我们控制了这些产业,你们再放出风声去,他们受宰相府的人庇佑,那么无论是一品楼,还是官府,都不会轻易上门找麻烦。”

    说完这些,赵玉洁站起身,随手拿起那个装着胭脂的盒子。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抬头看了看冬日灰蒙蒙的长天,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阴冷,而又斗志昂扬的弧度。

    她在心里默默念道:这世界有白天就有黑夜,有太阳就有皎月,既然有人走在光明里,那么我就借黑暗壮大自己。如果有人借正义之名横行无忌,那我就成为无所不为的邪恶!

    这世间最高的山峰,不只是被阳光普照,也必然被月光笼罩。只要能站在巅峰上一览众山小,头顶再也没有人可以对自己颐指气使、呼来喝去,脚下有大众苍生云集景从、俯首低眉,自身是黑是白又有什么关系?

    在生存面前,谁又比谁高尚?

    都是在人生这个战场上厮杀,都是为了爬上高位,这天下哪家的钟鸣鼎食,不是从底层百姓的血汗中提炼出来?谁又比谁善良?

    “小姐......”中年妇人见赵玉洁站在门口良久不动,不由得出声询问。

    赵玉洁忽然笑了笑,看着阴冷的天空道:“你说,人间的天空为何会有四季,为何会有阴晴风雨,为何不总是阳光璀璨?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上天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会有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

    中年妇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玉洁脸上的笑容刹那消散,“你说,善良是不是高尚的?忠义是不是该被敬重的?”

    “这......”

    “如果善良那么高尚,善良的人为何会忍受病痛和冻饿而死?如果忠义值得敬重,为何战死沙场者的家属,皇朝没有好好保护他们,没有让他们不受欺凌?”

    “小姐......”

    “说到底,这个世界,强者拥有一切,弱者一无所有!”赵玉洁声音冷得像是更古不化的冰川。

    她想起每天夜晚的红烛前,那个趴在自己身上耸动的苍老身躯,内心就涌起阵阵无法抑制的烦恶感,这让她很想呕吐,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更想杀人,把眼前可见的所有人都杀干净,“从今天开始,我们的组织,就叫‘至暗深渊’!

    “你们都给我记住,弱小的人是行走在至暗深渊里的人,要想生存,要想不被黑暗里的猛兽吞噬,就得杀出一条血路来!从今往后,‘至暗深渊’里的所有人,谁再敢谈论善良,谈论忠义,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小姐!”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五 收获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纱,在地毯上铺开大片橘色光辉,似乎还散发着草木纯净的清香,修炼一整夜的赵宁睁开双目,眼眸清明如镜。

    在秋猎之前,得益于龙盘香的辅助,他迅速成就御气境中期;因为在秋猎上的出众表现,这一个多月以来,龙盘香也没断了供应。如今赵氏宝库里的龙盘香,已经都在赵宁手里,故而修为进展依然很快。

    “照这个趋势看,在年前龙盘香耗尽时,成就御气境后期不是什么难事。但若要迅速达到元神境,还得获得其它的宝贵辅助修炼资源。”赵宁摸着下巴沉吟。

    世家大族不缺普通修炼资源,故而很多子弟在十六岁后,修为都能更快的突飞猛进,但如龙盘香这种珍奇,在哪里都少之又少,价值连城。

    剿灭白衣会、苍鹰帮时,赵宁因为境界不够,都没有出手的机会。空有皇帝宋治赏赐的射雕弓,却无法让其物尽其用,是为憾事。

    眼下飞雪楼的案子已经审结上报,随着他威重都尉府,在燕平城露面愈发频繁,往后必然遇到针对他个人的事件。自己不够强,是无法战胜一个个危险的。

    尽快提升修为到元神境,是赵宁的目标。这就需要一大笔财富,金子无法衡量的财富,可以向其它世家,换取珍稀修炼资源的财富。

    “得在年前解决掉刘氏,最好是能吞并他家一部分家产。”赵宁对谋夺刘氏族产这件事毫无心理压力,与其便宜别的世家,不如便宜赵氏。

    “一年后——现在来看,没有一年时间了,明年秋,天元王庭就会发起统一草原之战,携三大王庭之力,灭掉那个不肯屈服于他们的大部族王庭——达旦王庭。这场战争双方实力悬殊,前世的时候,三个月不到,战争就已结束。

    “因为天元王庭在开战之前,联合其它两个已经被他暗中控制的王庭,一起污蔑栽赃达旦王庭给他们的牧场大河里投毒,让牧民牛羊死伤十万,出兵讨伐是为了复仇,所以大齐没有立即干预。

    “随着战事发展,有识之士意识到严重性,建议出兵制衡草原,朝堂上就如何出兵的问题文武辩论、争吵不休,还没弄出个结果时,天元王庭已经灭了达旦王庭。

    “一统草原后的天元王庭,已成如日中天之势,再难遏制。

    “今生我要打赢这场战争,在皇朝内部得拔除那些会破坏、妨害大齐应战的毒瘤腐朽世家——不论将门还是门第,并让将门压倒文官,在朝堂上占据上风;在皇朝外部,就得避免达旦王庭被灭!

    “故而明年秋天,雁门军无论如何都要兵进草原,襄助达旦王庭,我也得赶赴沙场。届时大战开始,我若是连元神境修为都没有,那就可笑了。”

    想到这里,赵宁起身来到窗前,从阁楼上纵目远眺。

    时间太短,赵宁能做的有限。明年秋天这一战爆发时,朝堂上的局势还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那时即便皇帝宋治决定干涉草原局势,力度也不会太大。会出兵庇护达旦王庭的,估计只有赵氏和雁门军

    万一真的是这样,在那种情形下,要帮助达旦王庭存活下来,对赵氏和雁门军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唯一的取胜法门,是强大自身。打铁还需自身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赵氏需要更多高手,更好的军中符兵,更多的疗伤救命丹药!只有让雁门军成为参天猛兽,才有可能配合兵法奇谋,取得一个个战果,达到目的。

    而这些,需要更多财富,海量财富。

    这些财富,皇帝宋治肯定不会给赵氏。这就只能赵氏自己想办法获取。而天下财富的聚集地,无疑是各个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

    “十八将门,十三门第,太多了。大齐不需要这么多贵族,得修枝剪叶才行。要打赢国战,这天下的财富资源,也需得重新分配。”赵宁嘴角有了杀气。

    好钢用在刀刃上,既然某些世家大族已经成了社稷祸害,那么扳倒他们、覆灭他们,顺势吞并一部分他们的族产财富,用来强大赵氏、雁门军,和其它忠义将门、刚正门第,就非常合理了。

    这是财富资源的最好利用方式。

    但侵夺别人族产这种事,即便机会极好,赵氏也不能在明面上做,招人恨也招皇帝忌惮。此时,一品楼就能派上用场。

    雁门军要在明年秋天出兵草原,这得皇帝点头,也需要一些文官支持,否则后勤难以保证。这就得让他们认识到,北胡天元王庭的威胁。这光靠嘴皮子是不行的,说再多,也没有把萧燕在大齐的细作势力,连根拔起,展现在人前来得有力。

    这就是赵宁重生后,制定的救国计划大纲的前面一部分。

    到今天,他每一步都走在既定框架内,推进得很顺利。

    收敛了思绪,赵宁打算招呼夏荷端早饭,还没张开嘴,就看到赵七月带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朝自己这里走了过来。

    “我做了早饭,吃过以后再去上差。”赵七月抬头看到赵宁,挥挥手,让他赶紧下楼。

    赵宁的目光落在食盒上,表情不禁有些僵硬,“是,是不是新菜式?”

    “大早上的,吃面就可以了,要什么新菜式?快下来,不然面该坨了。”赵七月觉得赵宁对新菜式的渴望太过强烈。

    赵宁心头大石落地,笑容瞬间自然,应了一声便麻利下楼。

    吃过早饭,出了家主门,来到都尉府,在府卫恭敬的见礼声里,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的赵宁踏进了大门。一路上碰到的大小官吏,无论是不是他属下,都会停住脚步或抱拳或作揖,动作幅度很满,显得一丝不苟。

    中间碰到刚养好伤的吴绍郴,对方隔着老远看到赵宁,分明是迎面走来的,却突然调转身形,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果断绕了道。

    在班房坐下没多久,后面进门的魏无羡,怀里抱着的一大纸袋包子还没吃完,石珫就派人来传话,叫他俩过去。

    来到都尉大堂,不等赵宁跟魏

    无羡见礼,石珫已经哈哈大笑着走过来,亲切的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让他俩在没外人的时候,不要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平康坊的案子尘埃落定,朝廷的奖赏刚刚下来了,都尉府这回出了大风头,升官的人不少,还有丹药赏赐!就连之前被克扣的官舍修缮银子,也一并发了下来!”

    说到这,石珫凑近了赵宁低声道:“这件案子惊动了陛下,宫里还专门给你奖赏了一件好东西!”

    平康坊的案子,涉及两大江湖帮派,几十名元神境或死或伤,这样的大案往前推三十年也是没有的,惊动了宋治,赵宁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对方专门发下奖赏,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石珫将一叠文书塞到赵宁手里,笑声依然洪亮豪迈,“东西先给你们,具体情况你们下去自己看,午后我会召集大伙儿,统一宣布此案的成果,今晚为你们庆功!总而言之,赵总旗、魏都头各自官升一级,现在你们一个是正六品,一个是正七品了!”

    说到这,石珫拍拍额头,又从桌案上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玉盒,不无羡慕的交给赵宁,“这是陛下给你的赏赐!”

    离开都尉大堂回到班房,赵宁跟魏无羡先是翻看了一下那叠文书,都是新的官凭告身,上到赵宁下到队正这一级的官吏,都有升迁,总人数多达二十余。

    正六品还是从六品,对赵宁影响并不是很大,他还是总旗这个官职,不至于成为副都尉,魏无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如果再上层楼,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这一步并没有白跨。

    其他升迁的官吏,都是赵宁在结案文书中,突出了各自功劳的,获得奖赏顺理成章。这么大的案子,只动一些五品之下官吏的品级,实在不算什么。

    不仅赵宁麾下的人受益,张文铮和他的人也有一些升官,只是人数少很多罢了。石珫的官职虽然没动,但品级应该也升了,否则之前不至于那般高兴。

    相比较而言,那晚出动的赵氏、魏氏高手,就几乎是义务劳动,朝廷没有任何给他们的好处。

    “同样是都头、队正,咱们的人现在几乎都比吴绍郴的人品阶高一级,碰到了,他们就得给我们行礼!这往后,只怕他们见着我们都会绕道走了。”魏无羡得意的嘿嘿笑了两声。

    赵宁收起文书,淡淡道:“今天碰到吴绍郴,他的确是远远就避开。”

    魏无羡抚掌大笑,很是痛快,笑完了忽然面色变得怪异,“说起来,我们之所以能查平康坊的案子,并借此立下大功,是多亏了吴绍郴当夜在案发地。如果没有他将这事抢先握在手里,我们可什么都干不成!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谢谢他?”

    赵宁失笑道:“如果你想气死他,那就去致谢。”

    魏无羡摸摸双下巴,一脸严肃正经,“这样说来,我是非得感谢他不可了。”

    赵宁摇摇头,没多讨论这个话题,这样的事魏无羡还真干得出来。他打开那个不大的玉盒,看到宋治给的东西,不由得瞳孔一缩。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六 收获(下)

    魏无羡瞅见赵宁神色颇有异样,好奇地凑过来,伸长了一寸脖子往玉盒里瞧,看清里面的丹药后,愣了愣,而后吸溜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和三尺垂涎,“金元丹!陛下真是大方啊,竟然赏赐了一颗金元丹给你!不亏是你未来的姐夫,厉害厉害!”

    他竖起一根粗大的大拇指,满脸羡慕忌惮之色,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把自家姐姐送进宫去。

    宋治会送来一颗金元丹,的确出乎赵宁预料。这东西强根培元,对修行者有莫大好处,就算是二流修行者,服用之后也可以拥有一流资质;且能大大增强真气,有助于提升修为,迈进一个境界是肯定的!

    只要吞下它,赵宁成就御气境后期,就在反手之间。

    如此珍奇,只有大内炼丹师掌握了炼制的方法,且不说需要多少珍惜药材,每年的产量一共就只有三颗!寻常时候,金元丹都是只提供给帝室子弟,基本不会外流,这也是帝室确保自家修行强者后继有人的一大倚仗!

    赵宁就算查办平康坊的大案有大功,但宋治能掏出金元丹来,就如魏无羡所说,绝对是看在赵宁是他小舅子的份上。

    先是射雕弓,再是金元丹,就这些东西来看,赵宁的这个未来姐夫,对他的确不薄。

    合上玉盒,赵宁心里一片清明,让魏无羡坐镇班房,自己到了里间,准备直接吞服丹药开始修炼。这东西太过珍贵,拿在手里招摇过市,万一有个闪失,赵宁损失可就大了。

    赵宁的修炼资质,在如今的大齐是凤毛麟角,服用金元丹后也有提升,但不会像二流资质变成一流资质那么大。同样的一碗粥,能让快饿死的人活命,但对一般人就没太大影响。

    不过这种提升也不容小觑,毕竟天资到了赵宁这种高度,要更进一步极难,任何微小的提升都足以让他跟相同的人拉开差距。

    服下丹药后,赵宁默默运转《青云诀》,徐徐化开药力。很快,他就感觉腹中有一缕缕温热气流向外散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每一缕都似有深邃浩瀚的力量,可以激烛扬清,改换一方天地!

    赵宁引导真气包裹着这些气流在筋脉中游走,将药力一点点化用,心无旁骛。

    约莫两个时辰后,赵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金元丹的药力已经化开大半,他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好似有束缚自己的石头被从肩上挪开,跟天地元气也亲和了许多,就如两者之间有薄薄的隔膜被撕去。

    此刻再吸纳周围元气炼化成真气,比之前快了有一成多,赵宁不由得心头大喜,如此一来,他的修炼速度就会加快不少,这是修行资质的提高!虽然幅度不大,但影响却绝对不小。

    凝神静气,赵宁继续运转青云诀,这回开始利用金元丹的残余药力,开始尝试拓展气海,突破境界。

    魏无羡坐在班房里百无聊赖,时而抓抓耳朵,时而扰扰腮帮子,手里捧着一本鬼怪志异,让他看得好像自己浑身不自在。

    眼看到了饭点,魏无羡抬头看看太阳,又起身往里间瞅瞅,见赵宁不像会很快完事的样子,便打算让人端些饭菜来。在赵宁没结束修炼时,他是不会离开班房的,免得出什么意外。

    “魏都头,外面有一对母子,提着个食盒,说是要求见赵总旗跟魏都头。”这时,一名当值看大门的府卫,快步来报。

    “一对母子?什么样的母子?”魏无羡茫然不解,赵氏跟魏氏会有母子这种组合,来给自己送饭?除了赵七月,就没哪个世家子会干这种事。

    府卫连忙道:“是个容颜艳丽的妇人,看衣着打扮是个平民,但姿色却是极为罕见……哦,对了,那妇人说都头和赵总旗是她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魏无羡恍然大悟,“带她们到这里来。”

    少顷,一个瞧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妇人,一手拉着一名七八岁的小孩,一手提着个食盒,弯着腰紧张的跟在府卫后面,小心翼翼进了院子。

    “都是熟人了,不必这么拘束,进来坐吧。”魏无羡笑着招呼。

    眼前的艳丽妇人,就是被他跟赵宁,在白衣会的赌坊堂口,救下的叫“玉娘”的小产女子。她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被白衣会卖给了苍鹰帮,后来赵宁下令解救一切女子和小孩,便被都尉府的人从飞鹰镖局带了回来,第二天对方就母子就在都尉府团聚了。

    妇人并不敢坐,也不敢看魏无羡,将手里的食盒放到小桌子上,揪着衣角羞愧道:“当日若非都尉府及时出手,贱妇如今不知是否还在人间,犬子也不知会怎样,魏大人跟赵大人的大恩大德,贱妇没齿难忘,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只是贱妇家贫,无以为报,只能亲手做些糕点送来,略表心意罢了,请魏大人不要嫌弃……”

    说着,探手将小孩拉到身边,按着他的头让他跟自己一起跪下,就要朝魏无羡磕头。

    魏无羡连忙拦住他们,自己也闹得有些脸红,被人这样当面发自内心的叩谢,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况且对方还是个艳丽妇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连说分内事,当不得如此重谢。

    见对方衣衫单薄,大冷天冻得双手红肿,耳垂都有皲裂痕迹,便对收下对方的食盒糕点也不忍心,掏出钱袋要塞给对方,当作购买糕点。妇人怎么都不肯收钱,见魏无羡力气大拗不过,便食盒也不要了,拉着自己的孩子边往外退边不停道谢,并让他代为向赵宁致谢,慌慌忙忙的走了。

    魏无羡望着对方快步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收起钱袋,坐回了椅子。他本来是不想吃对方送的糕点的,毕竟山珍海味惯了,不太瞧得起市井妇人的手艺,但想起对方的质朴情义,还是决定尝尝,熟料吃下了第一块桂花糕,便再也停不下来。

    等他抱着食盒快把糕点吃完的时候,里间传来一声响亮气鸣,犹如鹤唳,格外清亮悠远,极富穿透力。

    “破境了?”魏无羡豁然起身,又惊又喜。

    没多久,赵宁走了出来,虽然气息已经收敛,但修炼资质的提升与刚刚的破境,仍是让他看起来精神焕发的厉害。

    “虎啊兄弟,还没到半年就连破三境,你这个修炼速度,真是一骑绝尘!大齐一百年没人做到过了,让兄弟我实在是汗颜无地啊!”抱着食盒的魏无羡伸出两根大拇指。

    赵宁笑了笑,云淡风轻:“不过是靠了丹药辅助,算不得太强。”

    可惜金元丹只能服用一次,吃第二颗就没用了,不然赵宁会想方设法再弄些。

    魏无羡撇撇嘴,以示对赵宁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的唾弃,他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一脸怪异的笑容:“杨佳妮可是说了,让你成就御气境后期了,就通知她一声,她要

    来跟你打一架的。”

    说到这,魏无羡笑得更加欠揍:“对她而言,你可是个负心汉,当初在秋猎场上,她就很想揍你。只不过因为那时她已经是御气境后期,不想占你便宜,这才忍着没动手。她那柄丈二陌刀的威力,你我可是见识过了,不比你姐的开山巨斧威势弱,这回你可惨了,惨了惨了!”

    赵宁懒得跟他插科打诨,杨佳妮如今都不在京城,岂会因为他破了境就大老远从扬州赶来,见魏无羡抱着一个食盒,便问了一句。

    听罢魏无羡的解释,赵宁又看了那食盒一眼,“这食盒的材质虽然不是顶级,但花纹却很精美,应该不是很便宜,而且看着也很新,以玉娘大冬天衣衫单薄的情形看,这食盒怕是她借的。如今留在了这里,她回去后未必好交代。”

    魏无羡张了张嘴,“那岂不是说,我给她钱反而害了她?她没收我的钱,还弄丢了食盒,这损失……会不会很大?”

    赵宁见盘子里还剩两块太师糕,拿起来尝了尝,摇摇头,眼神有些不忍,“面粉和调料都很精细、新鲜,没有一点儿杂色、杂质,虽然未必多贵,但以她家目前的情况来说,也绝对不便宜。老魏,玉娘刚刚小产,身子还未康复,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专门买了好的食材,精心做了这些糕点,借了邻居的食盒送过来,就为表达对我们的感谢,这份心意不能说不重。”

    魏无羡张大了嘴,半响无言,末了感慨道:“多好的女人啊,怎么就嫁了个赌鬼?宁哥儿,我们能不能帮帮她?”

    赵宁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那小孩我之前看过,修炼资质不俗,将来必成元神境中期,乃至后期。你和我都可以把他招为府上的书童,稍微培养训练一下,日后就会是家族客卿一类的存在。”

    魏无羡点点头,“这样的书童,从进府开始,每月例钱就不会少,足够她们母子衣食无忧了。往后等这孩子修为提高,足以让玉娘过上好日子……食盒待会儿得叫人送回去。”

    解决了一件心事,魏无羡轻松不少。这种事叫下面的人去做就成,不必他俩亲自登门。

    午后,都尉府大小官吏齐聚一堂,为平康坊的案子叙功。场面很热闹,赵宁这一边的官吏们无疑是焦点,出尽了风头,引得吴绍郴那边的人眼红不已,议论纷纷。吴绍郴全程低着头,就没抬起来过,好像一只鸵鸟。

    下了差,大小官吏们一起出动,在附近一家酒楼庆祝,吴绍郴则压根儿没去。张文铮麾下的属吏和都头队正们,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得好处,完全是因为赵宁分了功,所以频频对赵宁和他麾下的人敬酒。双方一时打得火热,关系亲近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很多人都栽倒在了桌子底下。赵宁因为今晚还要去一品楼,了解对方搜集刘氏罪案的进度,说不定还要解决一些疑难问题,就控制了酒量。但一个多时辰后,他还是忍不住要去茅房。

    从雅间出来,赵宁跟一步三晃的魏无羡经过走廊,正要下楼梯,迎面上来几个浑身酒气、跌跌撞撞的酒客,看似无意的靠近了他俩。

    陡然,一抹寒光从为首酒客的袖子里闪出,在电光火石间,隐蔽而又迅捷的刺向了赵宁腰眼!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酒客一起动手,一左一右向赵宁挤压过去,不仅限制了他的活动空间,袖中也同样有符兵的光芒掠出!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七 行刺

    在对方调集真气摧动符兵的一刹那,赵宁就再清楚不过的察觉到,这三人全都是御气境后期的修行者!

    对方明显是老江湖,无论是之前假扮醉酒客人,掩饰身份,不着痕迹靠近;还是骤然发难,彼此配合,于间不容发之际发出致命一击,都没有任何瑕疵!一应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醉醺醺的魏无羡,在被其中一人挤开,眼角余光瞥见符兵光芒与对方的动作时,瞬间瞪大惊恐的双眼,只觉得一股寒意犹如利剑直刺脑门,酒意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然而当他意识到这些人要刺杀赵宁时,对方的出击动作已经完成,他根本来不来做出任何反应,张大的嘴甚至连声音都没时间发出!

    这一刻,魏无羡心如死灰!

    他悲愤而又绝望的意识到,赵宁已经在劫难逃!

    在这么近的距离,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已经丧失先机的情况下,莫说是两个喝了一肚子酒的人,就算是全盛状态的精悍杀手,也绝对无法应对!

    除非是修为已经到了元神境,用元神之力将三人震开,这才有可能赢得反击余地。可赵宁并不是元神境,他今日才刚刚成就御气境后期!

    魏无羡如坠冰窟,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被人一把狠狠揪住,要从嗓子眼里扯出来,双目已经涌上泪光。

    赵宁看清了面前的杀手。

    这是一个五官普通,但气质凶恶的青年汉子,两人目光接触的时候,赵宁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残忍与得意之色,那是一种俯瞰死人的眼神,这证明赵宁在他心中,已经是必死无疑。

    在这种情况下,青年汉子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如果他今日刺杀的对象,是别的同境修行者,亦或是御气境中期的赵宁,他的成功毋庸置疑。

    只可惜,他现在面对的是赵宁。

    一个经历了十年国战,无数次身陷险境,百战余生的沙场悍将!有这样的经历,若是还没有锤炼出对危险的高度警觉,时时防备战斗的小心谨慎,那才是一个笑话。

    在对方靠近过来,动作忽然从醉酒状态,变为直线突进的一刹那,赵宁就做出了反应!

    那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瞬。

    这三人都是御气境后期,如果赵宁境界不够,速度、反应不够快,那么就算及时意识到危险,也不能从对方精妙的袭击中脱身。

    但他得益于金元丹,如今已经是御气境后期!

    青年汉子手中一击空空的时候,他志在必得的神色僵硬在脸上,虽然眼前还有赵宁的残影,但匕首入肉的感觉和刺空的感觉,却有天地之别。

    失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青年汉子,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搜寻赵宁的身影,并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扑上去,将匕首刺进对方的要害,完成这次行动任务。

    他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了赵宁。

    他转头,首先看见的,是左边同伴同样惊诧意外的表情,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赵宁会突然原地消失——与此

    同时,青年汉子也看到了那名同伴侧后的赵宁!

    两人的目光再度触碰,他看见的是一双深不见底,又冷漠无情的眼眸,而对方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可以贴身携带的短刃,正向同伴脖颈刺去!

    青年汉子心头一惊,“快闪开!”这是他想大喊出来,警示同伴的话,然而他的声带还来不及震动,就眼睁睁看着赵宁手里的短刃,捅进了同伴的脖子!

    短刃右边进,刀柄都没了进去,沉闷的噗嗤声微不可闻,却又那样刺耳,更加刺眼的,是从同伴左边脖颈冒出的血红刀尖,以及同伴惊慌绝望的脸!

    “滚蛋!”青年汉子暗自怒骂一声,双目变得一片猩红,跟右手边的同伴同时欺身而进。

    赵宁在杀人的时候,他们并没闲着,现在已经到了赵宁面前!青年汉子有把握,在赵宁的短刃拔出来之前,就能把匕首刺进对方的要害!

    现在是他们的进攻回合!

    他想得很美好。

    事实却是,赵宁根本没有拔出短刃,连尝试都没有,而是将中刀的杀手重重推了出来。这个动作非常快,几乎在短刃穿透杀手脖子的同时,杀手的尸体就已经飞了出来,撞向青年汉子!

    青年汉子反应迅捷,在极短的距离上,还能及时侧移一小步,顺手一推,将同伴的尸体推开,并没有让对方把自己撞倒或撞退,给赵宁可乘之机。

    然而他毕竟受到了阻碍,进攻节奏被推迟,当他面前再无阻碍时,赵宁也消失再了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镜水步!”

    青年汉子心中一紧,已经意识到赵宁的打算,连忙大喝一声,向自己的同伴示警,同时转身,想要支援同伴。

    他右边的杀手已经收回出击动作,回转匕首想要护住周身,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镜水步最善突击,赵宁成功近身,到了杀手双臂内侧,并抬起一只手肘,挡住了杀手回刺的胳膊,另一只手则五指平伸,趁机重重击在了杀手咽喉处!

    眼看着同伴丢了匕首,双手捂住咽喉倒在通道里不断痉挛,青年汉子愤怒的大吼一声去死,手臂一挥,匕首已经到了赵宁脑后!

    不管是谁,进攻的时候就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出手之际往往还有瞬间的动作定格,如果此人面对围攻,这时候就是其他人击中他的最好机会,双拳难敌四腿就是这个道理。

    几根漆黑的头发被匕首斩断。

    但也仅此而已。

    赵宁一击出手,绝不停留,脑后生眼一般,在匕首刺来之际,就地一个驴打滚,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挥刺的匕首,让青年汉子的杀招落空!

    不仅如此,赵宁打滚的方位很有考究,这让他能在这个过程中,探手抓住青年汉子的脚踝,借着身体移动的力量,将对方带翻在地。

    身体歪倒的那一刻,青年汉子心间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栽了。虽然还没被制伏,但赵宁的强悍已经让他意识到,他再也没有机会起身进攻,连逃跑都不能!

    果不其然,青年汉子扑面摔倒在地

    ,刚想重新控制自己身体,就感觉后背好像被膝盖被死死抵住,一只手臂不知何时落入了赵宁手里,扭到了身后,随即便在清脆的骨裂声里,传来钻心的剧痛!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一时都摆脱不了对方的控制,握着匕首的手臂刚要回刺腰后,不出意外又被抓住,旋即又是一股无法忍受的疼痛,他就再也感受不到自己手肘以下的部位。

    当他以为自己的痛苦已经结束时,双腿的脚筋也在霎时间被相继挑断,对方用得还可能是自己的匕首,这让本就痛不欲生的青年汉子,几乎想要一头撞死!

    赵宁握着青年汉子的匕首站起身,漠然看了一眼手脚尽废的杀手,他面前已经没有站着的敌人。

    直到这时,雅间里听到动静的都尉府修行者们,才冲了过来。

    这并不是他们太慢,而是赵宁制敌太快,整个战斗过程说来话长,其实四五招就已经结束。远近各处的酒楼客人,甚至都没看清战斗的细节,只看到三个杀手相继倒下,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赵宁前世十年厮杀积累的临战经验,与磨练出来的精湛战技,在这场战斗中提现的淋漓尽致。

    “赵……赵总旗,你无恙吧?”

    冲在最前面的石珫,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三个杀手,又看了看毫无异样的赵宁,怎么都有些无法接受,喝了那么多的赵宁,竟然在须臾之间,毫发无损的解决了三个同为御气境后期的修行者!

    不仅是他,都尉府的其他官吏,看赵宁的眼神也充满惊艳与震动。

    “这都是赵总旗干的?”

    “这也太厉害了些吧?”

    “不愧是秋猎站擂成功的奇才!”

    魏无羡呆呆的望着赵宁,犹如一尊雕像,他至今还不能理解,为何赵宁能及时应对这样凶险的刺杀。

    他在秋猎上是见识过赵宁的身手的,对赵宁能够以一敌三,倒并不是很意外,但对方在醉酒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反应与战力,就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仔细一想,魏无羡陡然回忆起,赵宁喝酒虽然多,但举止一直平稳,没有半点儿醉态,这说明对方在有都尉府众修行者在侧的情况下,仍旧在刻意保证自己,有应对突然状况的能力!今天可是赵宁破境和升官的大好日子,他竟然完全没有放松警惕?

    这已经不是谨慎,而是偏执!

    魏无羡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也亏的是赵宁有这种偏执,不然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他也会悔恨终生。

    所以,自己跟宁哥儿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吗?刚刚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自己想过帮忙,可御气境中期的自己,完全没有找到出手机会……

    “我没事。”赵宁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担心。旁人或许觉得此战凶险,但对久经战火的他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石珫等人松了口气,将目光再度投向那三个或死或伤的刺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敢在酒楼当众行刺我都尉府官员?”

    赵宁冷笑一声:“问问就知道了。”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八八 不死不休的敌人

    问问就知道了。

    赵宁话音方落,手脚俱断的青年汉子,就已经蛆一样挣扎着扭过头,红着眼盯着赵宁等人嘶吼:“今日爷爷失手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们记住,这次刺杀不是结束,只是开始!从今往后,会有无数好汉为了给帮主报仇,日日夜夜来取你们这些都尉府狗官的人头!你们和你们的父母、妻儿,都等着脑袋一个个搬家吧!哈哈,哈哈哈哈……”

    闻听此言,都尉府大小官吏莫不色变,石珫更是怒不可遏,上前一步重重踹在青年汉子肋下,将对方踢得吐血滑了出去,撞毁了栏杆从二楼摔下,引来下面围观的客人发出声声低呼。

    青年汉子痛苦难当,嘴里呕了好几口血,却仍是桀骜不驯的抬起头,面目狰狞而猖狂的不断低笑,“只要帮派还有一个修行者,还有一个活人,你们就别想安宁,你们会付出代价!”

    “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石珫很想打死对方泄愤,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对方这个时候还不断叫嚣,就是想激怒他们,求一个速死,好结束自己的痛苦,石珫自然知道这一点,也就不会让对方如愿,招呼自己的属下:“带回去好好审问,务必挖出他的同伙!”

    几个都尉府官吏快步下楼,将犹自不断唾骂的青年汉子架走。

    事已至此,酒宴是进行不下去了,石珫对赵宁道:“早就知道这些江湖黑帮凶恶,没想到白衣会跟苍鹰帮已经覆灭,这些亡命之徒还敢来找我们寻仇!

    “赵总旗毕竟是主办此案的人,要格外当心。尤其是你麾下的平民官吏,没有家族保护妻儿,往后要防备这些人下黑手,可不那么容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赵宁点点头,叫来麾下的都头队正,做了些布置,让他们安排府兵保护一些官吏和他们的家属,并设下埋伏,一旦有人发难必要当场擒获。

    粗略说了说,众人就离开了酒楼,详细的事情明日上差了再安排。

    他们走出大门的时候,酒楼大堂角落位置的一个桌子前,两名作普通人装扮的年轻食客,在目睹了这一切后,不久也结账离开。

    回去的路上,魏无羡闷闷不乐,赵宁奇怪的询问时,魏无羡长吁短叹:“秋猎的时候,我发现你战力非凡,深受触动,回来后便收了性子专心修行,突破御气境中期后,本以为差距在缩小。但今日这场刺杀却告诉我,咱俩差得还远,真不知你是怎么修炼的……”

    不等赵宁接话,魏无羡摆摆肥猪手,“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赵氏和魏氏都是将门,各种高手人才多如牛毛。以你我在家族里的身份,只要肯学,他们就会倾囊相授;只要肯吃苦,什么高度达不到?”

    说到这,他又叹息一声,“是我懈怠了,今天回去后,我要跟父亲说说,从明天开始,接受生死难度的训练,全方面提升自己的实力,怎么都不能被你落得太狠!”

    见魏无羡斗志如铁,赵宁拍拍他的肩膀,也没有多说。

    他的实力,是前世积累的成果,同龄人无法与其相比,魏无羡能以他为标杆使出吃奶的劲儿修行,必然快速强大起来,这对魏无羡自己的将来大有好处。能够变相帮助兄弟,也是很让赵宁高兴的事。

    “今天的刺杀突如其来,这些江湖亡命徒真的这么狠,敢报复官府?”魏无羡收

    敛思绪问,他觉得这事儿有点怪诞。

    赵宁淡淡道:“他们的目的不是报复都尉府官吏,而是要我的命。”

    魏无羡面容变得冷峻:“我当时就在你身边,修为还低一些,更容易被杀,他们却视而不见!”

    赵宁道:“所以青年汉子最后的叫嚣,只是为自己的行动做个幌子,免得我们察觉他们的真实意图与身份。”

    魏无羡问:“他们不是白衣会、苍鹰帮逃散的帮众,又会是谁?是谁这么迫切想要你的命?”

    “想要我命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敢这么明目张胆行刺,不顾及后果也要动手的,就没几个了。”

    “他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首先,他们出动的是三个御气境后期。为什么不是元神境?为什么不是更多御气境后期?”

    “原因只会有一个:对方实力不够,三个御气境后期,已经是极限!三个御气境后期,这本已十拿九稳,可他们没想到,你今日成就了御气境后期!”

    “我破境这件事在都尉府不是秘密,对方却不知道,这就进一步证明了,对方势力不大,至少在都尉府没有眼线。”

    “其次……对方敢派人当众行刺,不顾后果,必然是对你怨恨极深,堪称不死不休;而且这个人必定隐藏极深,连赵氏事后的搜查,都有一定把握能避过!”

    说到这,魏无羡深吸一口气,“此人犹如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端的是不容小觑……你是怎么惹到这个人的?”

    赵宁道:“不是我惹到了这个人。”

    魏无羡:“是这个人惹到了你不成?”

    “现在你总该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吧。”

    “怪不得对方这么想置你于死地,原来是她!”

    赵宁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我只是没想到,她还会出现在燕平城;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拥有御气境后期这种层次的爪牙。”

    这话出口,赵宁有短暂的沉默。

    他应该想到的。

    当初对方消失在代州城外,而不是变成了一具尸体,赵宁就该想到,以对方的能力和气运,必然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可这一天来的还是出乎他预料的快。

    “现在我总算知道,你在酒楼为何不当面拆穿那个杀手的话了。只有假装没意识到对方的真实身份,才能让她放松警惕,赢得把她揪出来的机会。”魏无羡看赵宁的目光不无同情。

    无论怎么说,被一个曾经真心相待的人,像对付杀父仇敌一样不断刺杀,怎么都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

    赵宁当然不会觉得难过。

    敌人,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他绝对不会觉得受伤,只会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弄死对方,“今夜计划失败,她还会有下一次行动。我总会找到机会把她揪出来,无论她隐藏在何处。”

    说到这,赵宁深吸口气,换了换心绪思维,“扳倒刘氏已经箭在弦上,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耽误不得,我们先去一品楼。要把她和她的势力挖出来,一品楼也正好派上用场。”

    ……

    “失手了?”

    一家绸缎庄里,赵玉洁听罢属

    下的禀报,眼神立马变得低沉,“三个御气境后期,出其不意刺杀一个御气境中期,怎么会失手?就算赵宁有镜水步,也根本不会有反应时间!”

    躬身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不无委屈道:“赵宁已经是御气境后期……并不是小姐说的御气境中期……”

    赵玉洁怔了怔,旋即面色更加阴沉,“不到半年,连升三境……这家伙的天赋还真是强!”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召集人手行动?我们安排在酒楼的眼线回报说,对方并没有察觉异常,相信了此次行刺是帮派复仇……”女子试探着问。

    赵玉洁摆摆手,冷静道:“不必了。这回行动失败,已经打草惊蛇,从今往后,赵氏必然加派高手对赵宁进行暗中随行保护,说不定还会设下圈套等着我们。我们暂时没有元神境高手,拿他也没辙。你下去吧。”

    “是。”

    赵玉洁端起茶碗,想要喝口茶平复心境,但是茶碗还没到嘴边,就被她捏得粉碎。

    她很清楚,这回刺杀失利的后果有多严重,因为她没有把握,赵宁会不会再度意识到她的存在与威胁。

    曾经她自认为对赵宁有十足的了解与控制,然而代州惊变打破了她的自信,摧毁了她对赵宁的一切既有认知。

    那时候她猛然发现,她脑子里的赵宁跟真实的赵宁,完全是两个人!如若不然,代州截杀也不会失败,她更不会暴露,还差点儿被赵宁一刀要了性命。

    一个陌生的赵宁,让赵玉洁感受到了莫大危险,当她想到她之前在赵氏自以为高明的所作所为,都被赵宁冷眼旁观,如看猴子时,她就坐卧不宁。

    一想到代州之行时,赵宁将计就计,利用自己牵扯出范式的大谋划,赵玉洁就为赵宁平日里迷恋自己的假情假意而心寒。一个十六岁的家伙,心机与演技怎么能深到那种地步?

    这样的赵宁,让赵玉洁感到恐惧。

    因为她发现,她无法打动赵宁,攻破对方的心防;足以魅惑众生,让当朝宰相都无法拒绝的美貌与风情,对方竟然半点儿也不在意。

    这家伙心智坚定、阴狠得可怕!

    更何况,对方背后还有偌大的赵氏,这份力量太过庞大。一旦对方发现了她,又开始对付她,那么她将处境危急。

    她没有对付赵宁的手段,就只能千方百计杀了他!

    一言以蔽之,赵宁不死,赵玉洁寝食难安!

    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今夜这场刺杀,是她收拢白衣会、苍鹰帮残余初见成效后,信心十足发起的行动,本以为御气境中期的赵宁必死无疑,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是御气境后期!

    白衣会、苍鹰帮的元神境修行者,都被都尉府联合赵氏魏氏高手击杀、抓捕了,没一个漏网之鱼,如若不然,赵玉洁今夜还能动用更强的力量。

    “深渊暂不可用,得想其它法子干掉赵宁!”

    赵玉洁长吐一口气,左右看了看,这家绸缎庄是徐明朗交给她打理的产业之一,规模不小,每月盈利丰厚,稍微动点心思,就能挪出一笔不菲财富,“听说燕平城有个杀手组织叫三青剑,高手众多,而且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

    念及于此,赵玉洁有了计较。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 该不该问

    来到茶楼,赵宁发现“一品楼”的招牌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新旗招:“茗香茶楼”,如果不是苏叶青俏生生的从二楼探出头,赵宁可能会想对方是不是已经挪了窝。

    “二姐说我们现在规模扩大了,如果每个据点都打上一品楼的招牌,太过惹眼,所以大哥就决定,只在总舵使用一品楼的牌子。”

    苏叶青的小脑袋刚刚在窗口消失,两个呼吸后人就站在了赵宁面前,白嫩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是两个刚刚成熟的苹果。

    “正该如此。”赵宁跟在对方后面进门。深夜的茶楼空荡荡的,安静而平和,一只老鼠不知在哪里啾啾了两声,听到有人踩在楼梯上的动静,便叮隆隆的飞快跑远了。

    魏无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猛地捂住张开的血盆大口,心虚的四处瞅瞅,生怕自己的丑样被扈红练看见,模样反应倒是跟那只老鼠颇有些相似。

    到雅间落了座,赵宁便直入主题,询问一品楼调查、搜集刘氏罪案的进展。

    “二姐和三哥在一起主持这件事,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派出了数百名精锐,已经查到了可用的罪案七十多件。但在燕平城里的,大多都只是小事,族人强占商铺、打死奴仆这类,因为之前有白衣会这个白手套,刘氏手上并没有重要命案。”苏叶青端坐回答。

    赵宁微微颔首。这些情况在他的意料之中,刘氏就算要攫取财富,也不会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至少需要白衣会来遮掩,而族人强占商铺、打死奴仆这类事,对别人或许是麻烦,但对刘氏而言,这种罪案太过微小,不足以动摇家族根基。

    “所以我们把重点放在了燕平城外,白衣会在京畿之地没有据点,刘氏在外面的所作所为都得自己出面,容易落下把柄。”

    苏叶青继续道,“这些时日,二姐和三哥在京兆府下辖的蓝田、石门两县,已经有了不少收获。据昨日传回的最新消息,他们已经查得刘氏族人,在过去几年间,强买土地致人死伤、放贷催债致人死伤、强抢民女致人死伤、开采矿山不当矿井塌陷致人死伤等二十多件命案!

    “这些命案发生时,不是没有人到官府击鼓鸣冤,但刘氏都用强权压了下去,很多人因之家破人亡却求告无门,最后郁郁而终,也有人只能拿着微不足道的补偿忍辱偷生。

    “特别是矿石开采不当一案,传闻埋葬了百余人!死难者家属在石门县鸣冤不成,便聚集了十几个青壮,想要上京告御状,可那些人都在半路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二姐已经去探访那些死难者的家人,如果能够查到证据,把人带回燕平城,光这件案子,就足以让刘氏付出巨大代价!”

    说到这里,苏叶青握紧了拳头,对刘氏的罪行感到非常气愤。

    赵宁没有太愤怒,他毕竟生在世家,对某些世家权贵的黑暗行径,比苏叶青更有心理准备,这时候只是凝神静思。

    京兆府不仅管辖燕平城,还包括蓝田、石门、天水三县,跟都尉府不同,它

    还主管民政,这也是京兆尹是四品官,而都尉只是五品的原因。

    刘氏也是几百年的大家族,人丁兴旺,不可能都窝在京城大宅里,族中田地和燕平城外的各种产业,也需要人手打理。这些人在燕平城得谨小慎微几分,但到了城外,行事就不会再有那么多顾忌。

    如今的大齐,到了太平盛世,就如其它皇朝一样,也迎来了土地兼并的大风潮,莫说世家大族,就算是小地主,也总是千方百计多置田亩,并将其看作造福子孙万代的根本。

    至于高利贷这种事,因为利润极度丰厚,绝大部分有钱人都想做。

    蓝田县境内蓝田山的紫晶矿,是刘氏的核心根本之一。紫晶矿是制作符兵的基础材料,广泛应用于刀枪剑戟等各种兵刃上,高品质的紫晶更是制作高阶符兵的必需品之一,皇帝宋治给赵宁的射雕弓上,便有极品紫晶。

    然而紫晶矿的开采并不容易,埋藏很深,巷道最低需要深入地底数里,而且保存也需要特殊装置。在这种情况下,采矿工作一旦不严谨,就有极大可能出事故。

    “传信给扈二娘,让他们务必小心行事,不要引起刘氏注意……罢了,已经查到了紫晶矿上,刘氏不察觉根本不可能。我赵氏在蓝田县也有一处药田,今晚回去,我便让家族派遣高手前往蓝田县,明里押运药材,暗中支援扈二娘。”

    赵宁拿定了主意,这件事也就商量完了。他接着问道:“对飞雪楼的监视进行得如何?”

    “进展顺利,没什么特殊情况,最近飞雪楼也没什么大事。我们跟踪了很多人,大到豪客巨商,小到送蔬菜的贩子,目前还没什么发现。这些人好像都很本份,不像是有问题的。”

    因为一直没有收获,苏叶青对赵宁要他们监视飞雪楼的用意就有些不解,不过她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加上她又是个内敛本份的性子,就没想太多,只是认真做好自己的事。

    “一点收获都没有?”赵宁有些奇怪,暗自琢磨一阵,可能是上次的事后,萧燕出于谨慎,所以最近决定减少活动,想到这里,也就释然了。

    “继续监视,不要怠慢,更不能大意露出马脚。”

    赵宁嘱咐一句,转而问道:“一品楼接收白衣会、苍鹰帮势力的事情,应该已经办完了吧?查过他们的名册没有,走漏了多少修行者?”

    苏叶青显然是平时办事很认真,此时倒背如流道:“白衣会共有修行者三百二十一人,元神境不算,御气境九十八人,战死六十三人,失踪了十八人;锻体境二百零二人,战死一百二十人,失踪二十二人,其余的都让我们收编了。”

    等苏叶青把苍鹰帮的情况也说完,赵宁目光便凝重了几分。这两个帮派的御气境修行者,有七成都失踪了!相比较而言,锻体境失踪的比例要小些,但绝对数量却也不少。

    “失踪的修行者,你们追查到下落了没有?”赵宁问。

    苏叶青摇摇头,也有些费解,“

    这些人之前都跟我们接触过,有的已经接受收编了,但到了晚上却莫名消失,从此再也没有露头。”

    “如此看来,这些人多半都到了赵玉洁麾下,如果没有她的人掩护,他们不至于消失得这么干净。不过我很奇怪,以如今一品楼在京城的势力,要找人很容易,他们凭空消失不难,可要不被找出来,就不简单了。就算这些江湖亡命徒,多没有家人,找起来慢了点,但他们总该有容身之处吧?”魏无羡插话道。

    赵宁想了想,“很显然,他们藏身的地方,是江湖帮派不会踏足,乃至无法踏足之地。”

    魏无羡眼前一亮:“世家大族、高官显贵的宅邸商铺,或是其它势力范围?有这样的人收留了他们?”

    赵宁道:“应该说,赵玉洁又进了世家显贵的门,而且还拥有了一定权力!”

    魏无羡瞠目结舌:“这……代州之事才过去几天,她是怎么办到的?”

    赵宁:“重点是,这个豪门大户是谁!”

    “可能是谁?”

    “可能性太多了。我们都不知道对方为何收留她,知不知道她的身份,收留她的原因是被美色所惑,还是跟她有着跟赵氏对立的共同立场?”

    “那该怎么把她挖出来?”

    “从世家大族这条线不好入手,就只能调查她的江湖势力!”

    赵宁看向苏叶青,“从现在开始,一品楼要清扫燕平城里的大小江湖势力,无论是吞并还是剿灭,务必做到一个不漏!”

    不等苏叶青答应,魏无羡就点点头:“大火烧林,一切鸟儿都会现形!就算抓不到她,至少也能让她的势力灰飞烟灭!”

    赵宁又对苏叶青道:“一品楼刚刚独霸燕平城,大小事务本就不少,如今我又给了你们这么多差事,办起来很不容易,想要事事周全就更难。若有要求只管开口,辛苦一阵,撑过这段时间,往后就好了。”

    苏叶青先是认同的点头,然后又赶紧摇头,表示自己不辛苦,最后又连连点头,认可赵宁的总结。

    魏无羡只看到苏叶青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小脑袋都快成了拨浪鼓,却根本不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意思,弄得一头雾水。

    赵宁却完全能明白苏叶青心里的想法,温暖的笑了笑,对方的模样的确有些傻,看得他都忍不住笑意,“最后,你们要开始跟刘氏的各个产业接触,准备好来日侵吞。”

    说完了既定话题,赵宁暗暗吐了口气,问苏叶青:“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苏叶青低头犹豫深刻,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该不该她问,她能不能问,末了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狠狠鼓了鼓勇气,这才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赵宁。

    就在赵宁以为,苏叶青要顺着他先前的话,提出什么要求来的时候,只见苏叶青略微偏了偏脸庞,目光闪躲,信心不足的小声道:“那……那个赵玉洁,是谁?”

第二卷 一灯黑夜行 章九十 不同

    翌日,赵宁上午在都尉府呆了半天,处理了一些公务。

    昨夜被抓的那个青年汉子,被押解回来后没有吐露什么有用的消息,因为在进地牢的时候,找了个机会,一头撞在石门上,撞死了。

    对方手脚都断了,却还能自己撞死,这需要必死的决心和恰当的机会,赵宁有些佩服。不是佩服这个杀手,而是佩服赵玉洁。

    能在自己势力并不大的情况下,把一个御气境后期的江湖修行者,变成自己的死士,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午后赵宁没有呆在班房,带着一队府兵巡视街坊治安,骑着马晃荡了一下午,处理了两三件不大不小的街市斗殴与争吵,很是悠闲威风。

    到了快下差的时候,赵宁随手给了府兵们一锭金子,算是请他们下差去喝酒。府兵们顿时乐开了花,免不得连连致谢。对他们这些普通府兵而言,金子难得一见,俸禄都是用铜钱、银子结算的。一锭五两的金子,足够他们这一队人去好好喝一顿花酒了。

    赵宁也不是故意施以重恩,而是他身上就没有银子这种不值钱的货币。事实上,连金子都很少,钱袋子里装的都是珍珠玛瑙这种东西。譬如说赵七月,当初去代州城驰援赵宁,随手抛给剪径山贼的,就是一袋子珍珠。

    早早给府兵们下差后,赵宁没有回去,而是带着两个随从,来到了北城福宁坊的一座酒楼。

    这是一间普通的酒楼,布置素雅,没有奢华装饰,伙计也是本份的小二,没有妖娆的酒娘,厨师的手艺也一般,招牌菜都味道寻常,因为没有特点,所以这里客人不多。

    但因为距离京兆府衙门不远,平日里也有不少客人,酒楼不至于关门大吉。

    这不是赵宁第一次来这里,当然,也没有来很多次,只不过每回来的时候,都是为了访友。

    赵宁在雅间坐下没多久,一名随从就带着两名官员进门。看到对方,赵宁笑着起身,大家互相见礼,言语称呼都很熟络。

    “赵兄今日来,不知有什么要事?”新科榜眼唐兴坐下后问。

    探花郎周俊臣坐在一旁,没有插话,只是看着赵宁。

    在内心里,寒门庶族出身的周俊臣,对赵宁颇为颇为敬佩、感激,这跟他对绝大多数世家子的感官都不一样。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当初在燕来楼,赵宁从宰相之子徐知远手里救了他们,更因为事后赵宁的一番话,为他们走出仕途困境提供了方向。

    秋猎的时候,因为唐兴在皇帝面前“仗义执言”,忤逆宰相徐明朗的意见,他们在当晚就受到了皇帝召见。那一晚他们君臣相谈甚欢。之后还被召见过几回。秋猎结束后,他跟唐兴就被调到了京兆府任职。

    依照惯例,新科三甲是要在翰林院历练几年,才会出任地方主官的,但他俩却打破了这个惯例。虽说身上仍有翰林院修撰的官职,实际上已经不再去翰林院当差,只在京兆府办事。

    皇帝将他们俩安排在京兆府,是很合理也是用处最大的选择。

    虽然是地方衙门,但因为辖境是京畿之地,京兆府职权大事务多,会跟世家大族频繁打交道,与三省六部等中枢衙门也近,最能让唐兴、周俊臣等人,在短时间内熟悉皇朝官场情况,了解各方态势和矛盾,培养具体办事的能力,并磨砺出皇帝宋治需要得才干。

    从这个意义上说,皇帝对唐兴和周俊臣的期望,不可谓不高。

    “我有一件大事要跟两位共谋,也有一件大功要送给两位,就是不知道,两位有没有胆量为陛下分忧了。”赵宁开门见山。

    扳倒刘氏,要通过揭发刘氏罪状的方式,这事儿靠都尉府是办不了的,因为这不是京城治安案件。刘氏族人的大部分罪行,也发生在蓝田、石门两县,那都超出了都尉府的职权范围。

    一旦被刘氏迫害的各个苦主,在一品楼的帮助下,带着证据,安全抵达京城来喊冤,也只能去敲京兆府的鸣冤鼓。

    京兆府是文官势力范围,里面还有刘志武这个刘氏族人,那些对刘氏不利的案子是否受理、怎么受理,受理以后如何查办,是不是会查上个一年半载乃至三年五载,最后刘氏暗中“解决问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不得而知。

    在这件事情上,无论是赵玄极还是赵氏,都帮不上什么大忙,因为赵氏是将门,大都督府负责的也是军方的事,不涉及民政。赵宁要保证所有案子都会被完整受理,且会被迅速侦办,就需要京兆府内部的官员出头。

    而且这些个官员,还得有权力有地位,敢于跟刘氏硬碰。

    平心而论,找一个跟刘氏敌对的士人门第,是最好的选择。就好像如果要向赵氏发难,选择山海关孙氏为盟友最好一样。除此之外,寻找门第中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心怀社稷的世家,也能帮赵宁达到目的。

    只可惜,京兆府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里面还真没有跟刘氏为敌的门第要员。至于刚正门第,即便赵宁不跟对方联手,一旦刘氏的罪案暴露,对方也会出力参与。

    赵宁此时去找这些门第家主,反而显得阴险、小人行径,对方必然不屑,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经过多方权衡,赵宁最终找到了唐兴跟周俊臣头上。

    “有这样的好事?那可得多谢赵兄了。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唐兴笑着拱手,先表示了对赵宁支持与感谢的态度,然后才问事情缘由。

    “扳倒刘氏,二位可敢?”赵宁一字一句的问,同时密切关注对方的微表情变化。

    唐兴先是眼前一亮,明显十分振奋激动,然后目露思索之色,冷静思考各方各面,最后义正言辞对赵宁道:“赵兄对唐某有大恩,唐某一直想要回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赵兄有用得着的地方,但有吩咐,唐某必定竭尽全力!”

    周俊臣先是睁大了眼,非常震惊,而后面色凝重,充满谨慎之意,他同样

    也快速思考了一阵,最后带着疑问询问赵宁:“赵兄于我们有恩,我们本该全力相报,但我们都是朝廷命官,公权必须公用。如果赵兄要我个人冲锋陷阵,我在所不辞,但如果是借用官职便利,我就需要确定,刘氏的确有被扳倒的罪恶……”

    他话没说完,就被唐兴打断,“赵兄,你莫要介意,这家伙就是个书呆子,一时想不清楚罢了。赵兄有什么打算,要我们怎么做,只管说来就是!”

    赵宁微微一笑。两人的反应跟他预料的差不多。实则他之前那句话也是试探,现在对方的反应,达到了他的预期,便可以将事情仔细说明。

    不出赵宁预料,唐兴明显松了口气并变得更加有斗志,周俊臣也松了口气,同时变得非常气愤——对刘氏恶行的气愤。

    最终,两人都保证,一旦苦主到京兆府鸣冤,他们必然竭尽全力配合。

    三人讨论了一些细节,因为在座的都是人杰,赵宁也没有说太多。后半段,三人都是饮酒吃菜,相谈甚欢。

    一个时辰后,在酒楼前送别了赵宁,周俊臣犹有埋怨的对唐兴道:“赵兄提出扳倒刘氏的时候,你怎么能答应得那么干脆?如果刘氏没有种种恶行,难道你也要公权私用,毫无原则的帮助赵兄不成?”

    唐兴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轻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有何不可?只要赵兄的敌人是世家大族,且又有得手的把握,我就会全力相助!”

    周俊臣被唐兴气得不轻:“你……”

    唐兴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你可别忘了,咱俩为何能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官升一品,到京兆府这种实权衙门来任职——这都是陛下觉得我们有用,能为他分忧!

    “我们的身份是什么?科举出身的寒门士子!陛下为何不断扩大科举取士的规模?就是希望用我们来分门第贵族的权,抑制世家门第!所以,在官场上,我们除了做好本职,不断升官掌握更多权力外,还必然要跟门第相争,想方设法扳倒门第官员!

    “刘氏是门第中有名的大族,若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法,让他们举族倾覆,不仅你我可以立功升迁,这也是为陛下分忧!还需要犹豫什么?”

    周俊臣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末了声音艰涩道:“你我不仅是陛下的臣子,也是黎民百姓的父母官!除了为陛下分忧,也该想着秉承公义,为百姓谋福!”

    唐兴仰头哈哈大笑,笑声极为洪亮,引得行人纷纷侧目,但他却毫不在意这些,拍着周俊臣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这回对付恶行累累的刘氏,就是为百姓做主,为苍生谋福,岂不正合你意?你还婆婆妈妈作甚!”

    周俊臣觉得唐兴这话不对,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刘氏的确该死,但这是因为他们有罪行,而不是因为陛下要分世家大族的权。

    唐兴则认为,要给百姓谋福,就得消除一切世家贵族,用什么手段那都不重要,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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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介绍:
北方诸邦被雄才大略的君主统一,没有天人境修行者的南方大齐皇朝,却因为内部争权夺利而国势衰弱、万民离心。在修为冠绝天下的北方君主,准备南向用兵坐拥九州时,大齐第一氏族里的一名少年,睁开了重生的双眼,想要逆势而行。第一氏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第一氏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第一氏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