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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章 意气风发

    蔡卞挺偏执,变法派的人多半都很偏执。就拿他岳父王安石来说,不偏执就不会说出,为了新法,祖宗法度皆可废的话来了。

    至于章惇等人,也是一个比一个偏执。

    从性格上来说,蔡卞也是属于那种说一不二的人。就算是同僚,同为变法派的巨擘章惇来了,也休想从他手中要走粮食。不仅如此,蔡卞还多半会带着章惇去仓库看看,江宁的府库。告诉对方,我的府库很充盈,但是你想要,门都没有。就这么讨厌。

    面对蔡卞的偏执,章授已经领教过了。好在他也不生气,也知道蔡卞就是这么一个人。

    见章授和苏过都没有坚持要看粮仓的意思,蔡卞这才稍稍放心,对属下冷哼道:“去,把仓监传来!”

    “见过府尹大老爷,见过两位……公子!”

    仓监地位很低,遇到蔡卞这样的,总是战战兢兢。深怕府库中露出马脚,让大老爷抓住了。大宋对于贪墨一直课以重罪,轻者剥夺官身永不录用,重则下大狱,抄家。

    可就算是再仔细的仓监,面对府库短缺,甚至损毁,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是上好的弩弓,炮制弓臂需要三年时间,但是一窝老鼠一晚上就能把价值十几贯的弩弓给废了。不仅如此,还有水蚀、虫蛀、腐锈,林林总总,仅在保存上的难题困扰着大宋的仓监。真要是遇到个不好说话的上司,仓监送礼赔罪就能把自己整破产了。

    而面对府尹的时候,仓监就更怕了。

    因为惹怒了上司,最多是打板子。可是府尹,开堂问审都是有可能的,运气差一点,就要有吃牢饭的准备。

    双手举过头顶的账册,递给了蔡卞。

    然后像是跑堂报菜名似的开始说了起来:“甲字一号库,存放刀剑,有朴刀三万零五十四柄,长枪枪尖五万八千五百六十四,铠一万九千具,盔七千八百……”

    苏过就算是没有从军的经历,也不知道军队为何物,也被大宋府库之中的军械吓了一跳,仅仅一个江宁府的武器,就足以组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当然,不指望人人都有铠甲,但人手一把武器还是能做到。

    大宋百年,一直困于外患。

    大宋的财政每年有将近七成都会用在军队上。

    一年七千万贯的投入,几十年的积累。大宋的军力有多强,皇帝和大臣们多半会猜到,很弱,弱爆了。但是大宋的武器有多少,恐怕真没人能知道。这些武器很多存放的时间太长,一部分已经失去了使用的能力。但刨去这些不能用的,可用的武器,还是一个浩瀚的天文数字。

    蔡卞也不看账册,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听着仓监背诵着数字庞大的府库储备。

    在听到杂项的时候,他终于张开眼,低声道:“去库房清点。”

    仓监这时候已经嗓音嘶哑,额头冷汗都挂下来了。听到蔡卞的话,脑袋有点木了,还在继续背诵,好在书办咳嗽几声提了个醒,这才醒悟,想到可能惹了大老爷不高兴,身子打了个哆嗦。伏低了腰,战战兢兢的带领一行人去了编号靠后的几个府库。

    打开府库的那一瞬间,堆积满库房的物资,让章授也震撼到了大宋的富足。在府库之中,和在府库之外,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人的渺小,更能称托府库物资的堆积如山。

    “勘验!”

    苏过身边走来一个人商人模样的白身中年男子,走到坛坛罐罐面前,开始查看,一连看了好几缸的成色,并且搅动之后,嗅了嗅气味,点头道:“上品。”

    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章授,和蔡卞打交道,苏过就算是拿着老爹苏轼的名头也落不下好。人家不搭理你,有什么办法?

    章授至少还有个进士身份,看在章惇的面子上,蔡卞才给了章授开了这个口。

    章授躬身感谢道:“小子谢过世叔奥援!”

    “关系百姓,本官才给了你方便,仁和,你要记住,这天下的官员都在看你父亲。切忌不要落人口实。”蔡卞说完,对仓监道:“对价核买,没问题吧?”

    仓监哪敢说个‘不’字?

    趴在地上连说:“小人谨记!”

    蔡卞走了。

    章授等人才喘了一口气,这位给人的压力太大了。而章授看着苏过的脸色很不好看,顿时宽慰道:“贤弟,不用多心。蔡元度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对人没有恶意。只是平日里不苟言笑,让人感觉难以相处。”

    苏过却伸手扶了一把仓监,难过道:“家兄就是恩荫了家父的官爵,在河北当仓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仓监起身后,对苏过笑道:“公子不用感怀,平日里仓监这个职位还是很舒坦的,只有上官来的时候才难受些。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说了上官也不会每天都来。公子兄长是恩荫身份,至少有个文散官的爵位,比我等要好多了。上官也不会故意刁难。”

    苏过这才好了一些,他曾经也想过恩荫出仕,看到仓监如此低贱,就此断了念头。甚至他都想让兄长不要去做什么仓监了,不如回家种地。

    再说,颍州州衙。

    送去江宁的书信快十日了,李逵这些天哪儿也不去,就在州衙里读书。可惜,他想要清净,但却阻止不了有人来打搅他。

    “贤弟,人杰!”

    高俅在院子外,有时候装鸟叫,有时候低声呼唤,反正他一天总要来两三次,不然绝不消停。

    李逵开门,高俅贼溜溜的走进了院子,东看西瞧,一副神头神脑的小心。见苏轼没在,顿时放下心来,对李逵嬉笑道:“贤弟,出去走走?”

    “不去,要背书,师祖让看的书,还没看。”

    李逵也知道高俅的心思,但是他出门于事无补,他手里也变不出茶油来。反倒是在院子里能落个清净。

    “破六十了,贤弟知道吧?”高俅实在忍不住,在李逵面前絮叨着:“愚兄估摸着,这价格肯定不能再往上走了,再走,富贵人家都要用不起了。”

    他的用意再简单不过,就是想要趁着机会,好好捞一票。

    李逵自言自语道:“送去江宁的信已经快十天了,你想要去买,眼下倒是个机会。”

    高俅还准备在李逵面前软磨硬泡一阵,毕竟李逵的嘴很严,比李云靠谱多了。突然他愣住了,李逵刚才说是个机会,高俅心头顿时大喜,激动道:“可以买了吗?”

    “嗯,差不多这个时候,再晚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李逵不是见不得有人喝汤,再说高俅这厮一直在苏轼跟前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苦劳,没必要逼着让他做个清廉的好官。再说了,有好处的时候不想着人家,等到人家发达了,谁还会想起你?

    咯咯咯,高俅一张脸都笑的裂开了:“贤弟,哥哥记着你的好,等赚了钱,哥哥给你去大相国寺供个长生牌位。”

    “滚,我才十几岁,要什么长生牌位?”

    李逵说话间做势要打,高俅长腿迈开,就跑。却不想,高俅在门口被人拉住了,低头一看是李云:“高俅,六十多贯一石,你钱够吗?”

    高俅傻眼了,如今的交易所,规模越来越大,交易的金额也不低。就拿茶油来说,一百石一单,按照如今的价格,他手里的钱连一单都买不了。没想到得到内部消息的高俅,最后要空欢喜一场。不过看向李云的表情,似乎在对他说:“没钱,求我呀!”

    “贤弟,哥哥做这生意不容易,你借些钱给我,等哥哥发了财,给你也供个长生牌位!”高俅讨好的对李云说道。

    李云气地七窍生烟,借钱?门都没有,咬着牙道:“高俅,你就没想过和我一起合买一单?咱俩合伙做这生意。”

    高俅看向李云的眼神不善起来:“你也想分润我的好处?”

    “啥脑子。”李云恨不得一巴掌把掉在钱眼里的高俅扇醒,这厮也不傻泡尿照照自己,交易所几十万贯的生意,他手里就不到一千贯,还想一口吞了不成?气恼道:“你也不想想,你手里才几个钱,说什么分润你好处的浑话?是我俩互惠互利,共同进退。你手里钱不够,我手里钱也不够,合在一起却能买上一单,这叫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俱伤。”

    高俅歪着脑袋想了想,才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李云这才欣喜道:“等见到钱了,我给你供个长生牌位。”

    高俅一脸嫌弃道:“我连儿子都没有,媳妇都没娶上,要什么长生牌位。要是你于心不忍的话,到时候多分我一点利好了。”

    李云差点亮拳头教育高俅如何做人。

    高俅自知失言,讪笑道:“哥哥错了,咱们先去亢金哪里,把生意定下来再说。”

    “错,先去邱掌柜的钱庄。就我们手中的钱还不够。”

    ……

    俩人勾肩搭背的走出钱庄,然后一头扎进交易所,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他俩站在颍州街头上,看着人来人往的闹事,一脸的神往。

    高俅手中拿着交易所开具的一摞交易单,足足有五单。

    平日里被钱困住了手脚的高俅,意气风发,指着一处楼宇道:“没想到我高俅今生今世能做几万贯的生意,要是这生意成了,我要在京城买下一座大院子,好让人看看,高二发了!”

第177章 喊爹都没用

    做上了几万贯生意的高俅,并没有因为新晋成为大商人,而拥有大商人荣辱不惊的气度,也没有膨胀到无边无际。他却有种走火入魔惊醒之后的后怕之中,越陷越深,深怕一夜之间背负万贯的债务,这辈子都还不清。

    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解救他于水火职中的话,这个人就是李逵。反正,高俅认准了李逵,,为了能够早日落袋为安,他整天缠着李逵。

    没错,这厮就是用缠这个字,差点让李逵暴起。

    没有觉悟到要被惨痛暴打的高俅反而一脸平静的对李逵道:“人杰,你要是想要动手,就动手。不过打了之后,你总该告诉我这笔生意最终能赚多少钱吧?”

    “钱钱钱,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李逵被堵在茅厕外,憋的脸色铁青。

    这段对话是有味道的,而且味道很浓郁。

    可即便被熏得头晕眼花,高俅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死活不让李逵痛快了。他霸占了茅房,而且从里面把茅房的门给堵死了,就是不让人进。这才好不容易堵住了李逵,有了眼下的对问:“有啊!有了钱,我就能回汴梁老家起大房子,甚至在城里买下一座宅院,光宗耀祖。”

    “然后呢?”

    李逵铁青着脸问。

    “然后就是娶媳妇生孩子!”高俅觉得李逵有点不开窍,有钱,有面子,还有一座大宅院,不去媳妇生孩子,对不起死去的爹娘啊!

    可李逵觉得高俅这厮根本就没有诚意,你丫会娶媳妇生孩子?

    虽不知道你这厮以后是个儿子,在汴梁闯出偌大的名头,号称京城第一恶霸——高衙内。但高衙内根本就不是高俅的儿子,而是过继来的嗣子。

    这厮连个儿子都没有,还过继了一个堂弟当儿子。也不知道老高家的人是这么想的,这事正常人真做不出来了。

    嗣子的身份竟然还和自己平辈,这岂不是高俅回到老宅,对自己的大伯喊大哥!

    正经人家,没这么干的道理。

    李逵虽然鄙夷不已,但还是服软了,高俅这厮太下作,他也没办法,等到他解决了肚子里的麻烦,会让高俅这厮好好体会到,被绝望笼罩的恐怖。

    “算了,告诉你也没事,茶油的价格最多三五天就会回落了。到时候我让史文恭给你们准备一些茶油,还让你们成功交割,一石的话按照以往的市价结算。”

    “吱呀!”

    高俅刚推开茅房的边门,就见一只大手伸到了眼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衣襟,等到他想起来要防抗,拉住茅房的门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飞在了半空之中。而茅房的门却已经关上了。

    噗通。

    李云飞快的赶过来,翻过扑倒在地上的高俅,只见他翻着白眼。李云见状急忙伸手扣住高俅的人中狠掐,好不容易高俅悠悠醒来,看到李云的这张脸,随后又看了一眼不到两尺就要撞到的土墙,有种大难不死的心有余悸。

    “作为兄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高俅愤慨不已,他觉得自己差点被李云坑死,要是刚才他一脑袋撞墙上,他多半要玩完。回头看一眼茅厕的方向,他瞬间醒悟,自己原来是从那地方飞过来的啊!李逵这厮还是人吗?

    李云无奈道:“高俅,你也不能怨我啊!”

    “当初你说要把李逵逼急了,知道真相。好知道咱们能赚多少钱。然后让我出主意。我出完了主意,你又自告奋勇的表示要自己来,你可记得当时我拦你了没有?”

    “这话虽然不错。可是……”高俅嘴角虚唏嘘道:“可是你总该告诉我一声,李逵这厮竟然有如此蛮力,要不是我运气好一点,差点就死了!而且我也经常看到你被李逵这厮打儿子似的猛揍,也没见你被打得有多惨似的,你们不会是合起伙来故意害我吧?”

    要不是看在高俅这厮刚才差点死了,李云也没有痛下杀手。

    什么被李逵打儿子似的猛揍?

    会说话吗?

    “小爷闲得慌才来陷害你?”李云翻着白眼不耐烦道:“别看你惨,但是李逵还真留手了,要不然你脑袋早撞墙上,不死也瘫了。”

    “混账话,爷们也是练家子出身,也是禁军子弟,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想当年,爷们叱咤京城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高俅不过是闭过气去,这会儿功夫缓和过来了,撑着上半身靠在土墙上,开始用唾沫给自己挣脸面。

    可惜,李云根本就不相信:“你也别不信,当初我就说危险,你却一意孤行。你再能耐,还能强过老虎不成?”

    “好好的说人,为什么要说老虎?”高俅不解。

    李云鄙夷道:“李逵这厮徒手打死过老虎,那头老虎死的时候有多冤,你是没见过。对了,那张老虎皮如今就在师祖家,你总该见过吧?”

    “说的好像你真见过似的。”高俅嘴硬道:“再说了,猎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人多,准备足够,老虎就算是百兽之王,也得送命。”

    李云瞪眼道:“你以为用猎叉,弓弩,去猎虎呢?我告诉你,李逵和他那个傻子族兄,两个人合力将路过的老虎按趴在地上。当时我爹真好也在,主事的是我们县里的巡检老爷,当时老虎正在挣扎,李逵还有心事抬头问巡检,要死的要活的?”

    “活的谁养得起?当然要死的。”

    李云道:“没错,巡检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于是李逵这厮就举起拳头一拳一拳,将一头活生生的老虎给打死了。”

    “唉,等等,你是说李逵空手,按住了老虎的脑袋,用拳头打死了老虎?”高俅吓得毛骨悚然,他一来觉得李云吹牛皮。二来,要是真的,他刚才得多不知死活啊!这会儿看李云的也不善起来,这才有了差点被害死的后怕:“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李云没有说话,紧张的看了一眼茅房,点了点头。

    突然他起身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高俅的视线之中。高俅还在纳闷,迟疑,李云这厮到底是什么毛病?

    却发现头顶的光线有点暗淡下来,一抬头,正是李逵那张黑脸。不过,现在的李逵更黑了一些。

    高俅的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苦叫道:“李云这厮也忒不讲义气了!”

    随后挤出一丝笑意,哆嗦道:“人杰,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打高俅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以前是高俅这厮没有让李逵动手的理由,而今天,这厮胆子肥到竟然敢堵着茅厕不让他用,还敢威胁他!

    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这还能忍?

    哺食,高俅凄惨的寻了一根竹竿,拄着竹竿来到了饭堂。

    苏轼见高俅整张脸都花了,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凄惨,好奇的问道:“高俅,善泳者溺的道理你可明白?”

    “学士,小子错了!”即便高俅全身痛楚,还是躬身对苏轼恭敬道。显然苏轼还以为高俅仗着自己棍棒了得,找人动手,不过遇到了硬茬子。

    苏轼满意的点点头,觉得他管教的差不多了,于是对李逵道:“人杰,听周元说你功夫很好,如今高俅被人打了,就算是万般不对,也不能对老夫仆从下如此狠手,你陪着高俅去跟人理论一番,不能让人吃亏了。”

    高俅是苏轼的仆从,仆从挨打了,他这个当主人的自然脸上无光。

    “是,师祖。我定然让高兄满意,不找到仇人,誓不罢休。”李逵答应的贼爽快,这可把高俅吓坏了。他吃猪油蒙了心了,才想着和李逵在一起,他这辈子都不想和李逵单独相处。

    高俅小心的偷看了一眼李逵,这厮竟然在冷笑,顿时吓得哆嗦起来。急忙告罪道:“学士,挨打虽然不该,但小子也有不当之处。切不要耽误人杰读书,小子的伤虽然看着重,但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学士,最近可有小子需要大跑腿的活计,小子断不会耽误学士的大事。”

    苏轼想了想,觉得最近整理颍州的公文,需要个得力的帮手。高俅正是不二人选。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明日里,就在书房候着吧!”

    高俅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想到李逵这厮凶恶的目光。他真的怕了。

    好在以后可以跟在苏轼身边,至少不用担心被李逵堵住了。

    春风拂面,水面荡漾。

    春日的淮水之上,处处透露着生机盎然的景象。

    一排大船,首尾相连的缓慢地在淮河上航行,大船似乎满载货物,但吃水并不深。张帆之后,速度也不见得慢了。

    首船上,章授和苏过面对面而坐,在船上,也没有可以娱乐的事。抓鱼倒是趣事,但对章授和苏过来说,这不过是渔家的乐趣,并不是他们读书人的乐趣。

    两人对面而弈,算是打发着无聊的水上时光。

    “两位公子,你们看?”

    突然,一艘小船从岸边朝着船队冲过来,也不说多快吧。但大船掉头不易,速度又没有小船快,肯定躲不过去。

    船老大别看年纪不大,但颇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目的就是船队。顿时警觉的召集水手,深怕遇到水匪。水上,官府衙门都管不着,甭管多高的身份,命只有一条。在江河上航行还好一些,如果是在大海上航行,有时候并非深仇大恨,却动手就是置人于死地。茫茫大海之上,没有了约束,每一个心中的魔鬼都可能会跳出来。

    船老大根本就不敢懈怠,招呼水手道:“你们几个,将两位公子保护好,小心船上贼人。”

    表忠心倒是不至于,但是淮水之上,往来河岔,沼泽,沟壑众多。长年在这条航道上航行的船老大,深怕遇上了靠着水发财的胆大妄为之徒。

    也不能说他们就是匪徒。

    平日里打渔,渡人的活都会干一些,没钱了,才会拦过往船只,打秋风的行当。

    不过,等到小船靠近了,船老大却咧开嘴笑了:“原来是个旱鸭子!”

    史文恭看着浩瀚的河水,脸吓得蜡黄蜡黄的,他虽说武艺高超,但一身的功夫不是在马上,就是在双手之中。作为北方人,不会水不丢人。可是李逵这厮竟然给他安排了个接引保护从江宁来的船队,他都在淮河水边等了六七天了。

    看到大船来了,就命令雇来的小船从岸边的芦苇荡中冲出去,好几次都让人误会是水匪,差点被报官。

    而他每次站在船头,都有种生死一念间的恐怖,席卷全身。

    即便他身上捆绑了不少竹筒,还有腰间绑着两个大葫芦,拥有了这些保护措施,却从来都不会给他来带来丝毫的安全感。反而对他来说,似乎更加紧张。因为他怕伸胳膊,蹬腿的功夫,这些保命的家伙给弄碎了。

    “史大哥!”

    “可使不得,两位公子,我来接你们来了。”

    史文恭小心翼翼的攀爬上了大船,很想赖在船板上不站起来了,可终归不雅。毕竟对于怕水的人来说,趴在船板上的安全感,是说什么也换不来的。

    苏过有心将史文恭介绍给章授,开口引荐道:“这位是淮阳军中刘将军的虞候,史大哥,可是京城御拳馆出来的高手。”

    这个时代的文人对武夫,多半有种轻蔑。

    但是苏过身上没有,他眼见家里潦倒到父亲苏轼都要帮忙下地的程度,怎么还会有文人那种看谁都低他一等的高高在上之态?

    再说了,他曾经也靠着种地贴补家用。算起来,苏过也算是个种地小能手。人只要放下了身段,就会让自己带有敬畏之心。

    文人该有的臭毛病,在他身上根本就看不到。尤其是刘葆晟出人有出钱,帮自己父亲,苏过于情于理也不会怠慢了史文恭。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苏过这样敏感的人,从小就尝过人情人暖的书生,更明白一个人的德要比才华更加让人值得敬重。

    不过,这些优点,章授身上完全没有。

    章授虽然被他老爹章惇压的死死的,可是他是宰相的儿子,还是进士出身,他可不会对一个禁军将领冒出敬重的念头。

    更何况,淮阳军中倒是有个人在他脑海中有点印象,倒是也姓刘。

    是个都虞候,不过如今已经水涨船高了,成了三品的将军。靠着女儿,也算是步入了高级将领的阶层。但是刘葆晟面对章惇那种畏首畏尾的胆怯,他可一点都看不上。

    不过,苏过的面子不能不给,章授只是微微颔首就算过去了。

    史文恭也不在乎,苏过他见到过,也认识。在他这等武夫看来,苏家的家教一流,当然章授他不认识,但是章惇折腾他家老爷刘葆晟的高高在上,他也领教过。没敢发飙,人家曾经是相爷,位高权重,权侵朝野。他不过是个武夫而已,连在章惇面前开口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史文恭小心翼翼的躬身道:“两位公子,小人在岸边恭候多日,有书信转交。”

    苏过接过之后,看完之后,觉得小心是应该的,将信递给章授,后者不过是走个过场。拿主意的还是苏过。

    章授道:“贤弟定下就好。”

    苏过也知道不是谦让的时候,点头道:“小弟就越俎代庖了。”

    回头命令船老大,道:“给后面的船传令,靠岸,卸货。”

    船老大吓了一跳,看着荒郊野外的地方,连个码头都没有。担忧道:“两位公子,这可不容易,人手也不够。”

    “没事,岸边有禁军帮忙。”

    整整花了一天时间,船队再次出发,不过这一次,船老大脸上一脸古怪。他当然不会怀疑章授等人会偷逃商税,他这些船可是江宁知府的派人雇的,这些大老爷真要是不想交税,谁敢收税?

    来来回回的折腾,可把这位船老大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可惜,面对两位身份尊贵的雇主,他也不敢问。

    颖州水陆码头,船队靠岸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一个个桐木制作的大油桶从船上卸下来的那一刻,顿时引起了人群中有些人的惊呼:“是茶油,茶油的味道。”

    说话间,一个油桶裂开,浓稠的茶油亮晶晶的散落在地上。空气中都弥漫着茶油的香味。

    交易所内,孙卓坐在人群中,最近几天,他总是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不仅仅是他,连很多和他一样的大户都有这种感觉。

    突然,门外突然乱了起来,惊呼声不断。

    而孙卓却怔怔地看着交易所墙壁上悬挂的价格牌子,宛如坠入冰窟之中,心底都冒出丝丝寒气。口中喃喃道:“跌了,跌了,跌了!”

第178章 第一个破产的倒霉蛋

    孙卓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被捞上来的似的,整个人都汗如雨下,给人虚脱不成样子的狼狈。

    他猛地扑倒交易所柜台前,拉住近前的伙计,大喊道:“把我的单子都撤下来,快,一张单子都不要剩下!”

    伙计无奈道:“孙爷,你也是知道规矩的,交易匹配的单子是没办法撤,您老怎么说岂不是为难小人?”

    “去,把亢金给我找来,我和他当面说!”孙卓已经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想要好好说话的可能几乎没有。

    伙计别扭的转了转上身,似乎想要挣脱孙卓抓住他衣襟的束缚,却没能如愿,苦笑道:“孙官人,您也是颍州地面上的体面人,何苦为难小人呢?码头上出现茶油的那一刻,掌柜的就带着人去码头了。都以为今年的茶油要冲上天,哪里会想到会横插这么一杠子。”

    “对,码头。”孙卓突然想起来交易的规则,他可以去码头,采购大量的茶油,兴许不会出现亏损,还能小赚一笔。

    想到就做,孙卓推开众人冲到了大街上,跳上自家的马车,冲向了码头。

    可惜,码头上人来人往,根本就没人搭理他。在临近码头的货栈前,不少从交易所跑出来的客商都围聚在一起。叫嚷着想要购买茶油。

    “我出价三十贯一石,有多少要多少!”

    “三十五贯,价格可以商量!”

    “我带钱来了!”

    码头被商人们堵住了。有些却往回跑,孙卓也跟着稀里糊涂的跑着,脑子却晕晕沉沉的不听使唤。他失魂落魄的去了钱庄,不少商人大户都等着。

    孙卓的耳畔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

    “把码头上所有的茶油都吃下来,有多少要多少。只要市面上没有茶油可卖,价格还是我等说了算。”

    有见地的商人在大宋遍地都是,他们不知道供需关系,也不知道价格理论,但是他们都懂的一个道理,商人,想要做大商人,就必须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

    只要把货源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挣多少钱,都是他们说了算。

    孙卓想到这里,咬牙挤入了柜台钱,摸出身上的地契拍在了柜台上:“抵押,全部抵押。”

    伙计翻看了几张地契之后,不敢做主,急忙将掌柜的请客来。邱掌柜吃惊的看了看孙卓,抱拳轻声道:“孙官人,有这些好地,何苦呢?”

    “我……”孙卓的嗓子眼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嘶哑,且刺痛着他。但他目光突然坚定了起来,恶狠狠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爷们就拼了这次。”

    邱掌柜有种替老朋友为难的样子,突然间难受了起来。脸上浮现着不忍的假慈悲,张了张嘴,却终于放弃了,开口道:“孙官人,在商言商,我这里有你交易所的记录。按理说你的地契按照市价的七成还,钱庄就能放钱。但是你也知道,你在交易所向来胆大,真要是这次在茶油上有了闪失,如果给了七成的抵押,钱庄就要亏了,要不你去别处问问?”

    孙卓急切不已:“如今颍州城还有谁能贷出大笔款子?谁家贷出的款子,利比你家都要高。七成不行,六成总该可以吧?”

    邱掌柜摇头道:“最多四成。”

    段时间内,谁能给他借来大笔的款子。没了钱庄,孙卓就要等着交割,到时候的后果更加严重。孙卓闻听立刻就怒了,撑着双臂凑近道:“邱掌柜,你也想坑我?”

    “非也,是不能也。我老邱也不过是个跑腿做事的小人物,孙官人是有身份的乡绅,在下的为难为何置之不问?”邱掌柜诉苦道:“还请孙官人体谅些个!”

    “你休要诓我,把你家主人叫来,我孙某人好好和他说道说道,做生意哪能如此坑蒙客人,这岂不是做断头生意?”孙卓肯定不能同意,他拿出了十顷的地契,按照往年的市价,总价不会低于四万贯,但是邱掌柜却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就黑掉他两万四千贯的本。这能让孙卓不生气?

    要问别的,邱掌柜不见的敢说。但是要说主人家,邱掌柜就怕对方不知道如今老刘家的地位有多高?

    邱掌柜神神叨叨的指了指房顶,对孙卓道:“我家老爷去京城了。”

    “难道他不敢留在颍州,非要去京城避祸。”

    “错了,是去看女儿。”

    “小姐在哪里?”

    “宫里。”

    孙卓倒吸一口凉气,真要是在皇宫做宫女,也置办不起这么大的产业,肯定是皇亲国戚。这玩意自己小小的仓监似乎怼不过皇亲国戚啊!

    怼不过!

    但是钱必须得借,孙卓咬牙道:“四成就四成。爷认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有人赚钱,就有人亏钱。

    当然区别就是赚多少,亏多少。

    孙卓作为颍州地面上的大户,拥有田产几十顷,要说实力,自然是有的。但要说多强,也称不上。颍州的土地兼并实在严重,以至于出现了两极风化的现状,有田产的大户,一个比一个强,而底层的百姓却纷纷丢失田产,不得不去城市讨生活。

    孙卓虽然底蕴不足,家产在颍州也不算扎眼,但他是颍州大户之中投资交易所的尝鲜者。

    之前的交易,他确实挣钱了,而且还挣了不少。

    交易所之前的交易,主要是粮食。还是李逵捣腾出来的粮票。算是期粮的一种,就官府控制的粮食数量,就算是采购了一匹进来。但是想要扭转颍州的粮价,绝无可能。

    粮价之所以下跌,还是大户们之间互相不信任,总害怕有人放粮,自己却被坑。

    大户和大户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手里都囤积着粮食,一开始市面上放开粮价,大户们还相对克制了一些。但随着粮价拨动开始增大,有些人就担心起来。落袋为安的道理,他们也懂。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是大户们也信不过自己人。

    亲兄弟为了家产都能变仇人。

    何况大户们不过是临时的盟友而已。

    有人出货,会带动其他人一起出货,粮价应声而落就很容易理解了。

    但是对于大户们来说,他们还是挣钱了。控制着货源,参与交易,而且颍州又是粮食缺口很大的城市,等于是左右手的交易,想要亏钱也不容易。他们自然能挣地盆满钵满。

    也就是粮食交易,才吸引了不少大户进入了交易所。

    相比之下,孙卓是最先进入交易所交易的大户。他挣到的钱更多,同时挣钱之后,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已经不满足于小打小闹。

    而茶油的暴涨,让他看到了机会。

    做一次,就做这次,孙家就能成为颍州城内顶尖的那批大户。孙卓下场之后,总是这样告诫自己,却不想自己已经变成了个赌徒。

    只要成功,他以后也不用再依附于贾道全之下,自称一派。

    想着一夜暴富的孙卓,俨然忘记,他在百姓的眼中,他也是高高在上的大户。

    带着从钱庄借来的款子,东平西凑,带足了四万贯的本钱,孙卓匆匆去了码头。可是在货栈内,他却被气了个半死。他带来了几万贯的钱,却只能做一笔不到三千贯的生意。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得住,可是没办法,货栈的伙计带他看了对方货物的货场,就剩下这么多,不要的话,就转卖他人了。

    孙卓无奈,只好安排人将茶油运走。

    可是没等他喘一口气,又有船到了码头,第二天,两艘大船的到来,彻底让他成了被茶油商人控制的提线木偶,往来于码头,交易所,钱庄……一天下来,生意没有做成,反而累地浑身酥软,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似地。

    但孙卓根本就不敢休息,他拿出了这些天在交易所签下的胆子,仔细核算了一遍。

    真要是按照之前他的报价,至少会亏掉五六万贯。

    怎么办?

    颍州城,反而是茶油商人成了最大的赢家。大户们,只要下场的,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脱亏本的状况。而且亏的钱数额巨大,都需要兜售大量田产才能还得上。着加深了大户们对茶油商人的怨恨。

    几百贯的损失,大户们不会在意。

    但是几万贯呢?

    十几万贯呢?

    这些积怨都隐藏在大户们的心中,他们甚至坚信不疑的认为,他们的钱都让茶油商人们打劫了。原因一目了然,颍州城内除了茶油商人,谁脸上还会洋溢着兴奋和贪婪的笑容?

    而接下来的一件事,却彻底激怒了颍州的大户。

    孙卓憔悴的正准备从颍州城内的宅子里出门,去码头碰一碰运气。却没想到管家慌里慌张的爬进来,撞了他个满怀,差点将孙卓撞倒。要是平日里,孙卓也是练家子,管家撞他一下,根本就撞不动他。可这几日,他经历的事,仿佛比他半生的事都多。吃不下,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茶油,以至于早晨起来,双腿像是灌铅似的沉重,且脚步轻浮。

    他的两鬓甚至都有了白发,而这些他都恍然不知。

    啪——

    孙卓气地给了管家一巴掌,怒道:“作死的玩意!”

    管家捂着脸,低下头,眸子中透出了些许怨毒的愤恨,但孙卓积威多年,管家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当面给孙卓难堪。

    只好垂头丧气的禀告:“老爷,衙役,衙役封了家里的货场。”

    “什么?”

    孙卓大惊失色,往日孙家的货场,不过存放一些粮食,不值钱的东西。但如今货场里存放的是茶油,这可是他的命根子。

    急急忙忙出门,来到货场之后,孙卓的眼都红了,要是怒火能够燃烧,他已经是个火人了。孙卓拨开看热闹的众人,走到货场门口,官府的封条已经被贴上,而指使人贴封条的衙门的人还没有,为首的那个小子,孙卓这辈子都忘不了。

    “是你!”

    “哎呦,老相识了。”李云裂嘴一乐,原以为还是颍州城不知名的大户,没想到竟然是孙卓。李云对于孙卓有这一种非常独特的记忆,这是第一个被他打倒在地的对手,李云觉得自己应该给孙卓一个特权。

    于是,李云乐呵呵的看着孙卓道:“原来是你,怎么,这是你的货场?”

    “没错。”

    孙卓拦住衙役,目光有点躲闪的对上了李云,强撑着道:“你不能封我的货场,我一没犯法,二无官司,官府难道还能抢夺百姓的私产不成?”

    “哪能呢?再说了,你还是仓监呢?正儿八经的流官,虽不入流,但也不能黑你不是?”李云玩味道:“还记得昨日找你交个的商人还有交易所的伙计吗?”

    “记得,怎么了?”

    孙卓这才想起来,昨日有人找上门让他交割茶油,没办法,他的单子签的是最早的,同时交割期也是最近的,要交割自然是最早。窝了一肚子火的孙卓根本就没有交割的意思,反而因为言语被激怒后,动手打了对方。

    李云替孙卓回忆了昨日的场景,这才变脸道:“没什么,人家把你给告了,如今官府出面,查封你的货场,你来了也好。接下来就该你去衙门把事情说清楚。不过看你似乎心里不大服气,来吧,咱们俩练练。”

    练练?

    鬼才想和你这小子练练,别看李云手里什么也没带,但孙卓根本就没有信心在李云手下能讨到好。

    万一……

    万一,在颍州城,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被打了,多丢人?

    无奈之下,孙卓去了州衙。不仅交割了交易单,亏了一万多贯。还当着让他百般看不上眼的通判徐让,对被打着赔礼,还多付出了几百贯的诚意。

    出了衙门,孙卓回头啐了一口衙门的石狮子,随即却愁容满面,这仅仅是一笔交易,就让他损失了一万多贯。他在交易所备案的交易单,至少还有十几个。真要是一一交割,他的数万家产,岂不是一夜之间就要付之东流。

    孙卓不得已,去找了贾道全,没想到没借到钱,还被气个半死。

    贾道全也参与了茶油的买卖,亏了不少钱。但毕竟贾道全家大业大,没有伤筋动骨。孙卓想着借钱补上窟窿,至少把田产赎卖回来,万一钱庄哪里再来逼着他还钱,这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怕什么,来什么!

    孙卓已经把能够借的钱都借来了,只有于事无补的几千贯。当然,借不到钱,那是他人缘不好。

    可是当钱庄让他还钱的人到来,孙卓这才明白,大势已去!

    他要一无所有了……

第179章 着火了

    作为‘爆仓’第一人,孙卓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凄惨,他的抵押物虽然都被冲抵了,但是他的庄子没有被典卖,他在颍州城内还有一处宅院,虽然不算大,但也不是寻常百姓能置办的起来的宅子。乡下还有一百多亩的田地,要是自己耕种的话,他还是颍州城内的普通富户。

    只不过他还将多年积累的财富搭进去,打水漂了。

    手上变得拮据起来。

    但孙卓还是孙卓,他并没有沦落成为佃户,更不会因为投资失败,三餐不继,流落街头般的凄惨。

    而且,最近他还将手上的两万石粮食抛售出去,硬生生的将颍州的粮价从六十文一斗砸到了五十文一斗。甚至颍州城内的七八家米铺,因为百姓一口气买下了不少粮食,没有几个人光顾的境地。尤其是下个月新粮就要下来了,但凡家里有余粮的的百姓都不会购入陈粮。

    孙卓的这个举动,让他在颍州城内的名声更臭了。

    以至于有传言他已经穷到了卖小妾过日子的凄惨境地。这绝对是谣言,因为家财几乎被他败光,没有了大部分的田地,他已经不需要太多的佃户,被他遣散了不少奴仆,同时大难来时各自飞,家里有女人不满于粗茶淡饭的生活,离他而去,他有什么办法?

    大宋的妾,有一个很奇葩的律法约束,契约制。

    美女将自己的青春卖给官员,豪商几年,获得银钱若干,约定之后签订契约,这是妾的一种。到了时间就走人。而且大宋的男人都不在意这些离开的小妾。离开深宅大院的女人也不会落寞,反而会很枪手。因为她是真正进入大宅门的女子,懂得规矩知礼仪,是家族兴旺的贤内助。

    孙卓家里也有这样的小妾,人家要么找到了高枝,要么让他按照契约约定的条件给她发工钱。

    孙卓无奈,只能答应解除契约。

    以至于,街头又多了诋毁他的传言。实际上,孙卓已经连大门都不敢出了,也不敢出门去反驳。有些事争论有用,比如说财物的归属权;但有些事情越辩驳越黑,比如名誉受损。

    商场,有人破产,就有人斩获颇丰。

    高俅和李云就是其中之一,按理说,挣钱,挣大钱是让人开心的事。

    可是高俅和李云从钱庄出来,面面相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们原本以为能够赚至少两万贯,可是到手只有不到一万贯,扣除了李逵的信息费,购入茶油的本钱,差价,等等之后,结果和他们期待的数额相差甚远。李云看着上万贯的收入,皱着眉头道:“太坑了,随口说个消息都算钱。”

    “就一句话的消息而已,就要收三千贯,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好了按照市价,没想到竟然是颍州当下的市价,欺负我们不懂行情不成?”

    高俅和李云难得没有掐架的时候,可面对平白少了万贯的收益,说什么也不能忍。单靠他们任何一个,面对李逵,都只有落荒而逃的路。或许俩人合起伙来,稍微能够抵挡些李逵的眼神。

    “走,找他去!”

    “同去,同去!”

    “为什么你看着我,却不迈腿?”

    “你不是也没有迈腿吗?”

    “我这是腿站麻了,要缓一缓!”

    “我这不是看到你腿麻了,才等你一起去!”

    “卑鄙!”

    “无耻!”

    ……

    李云和高俅谁也没有先迈腿,他们心中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面对李逵的结局很可能是大巴掌扇回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好几千贯呢?

    要是按照李逵之前说的,要一万多贯呢?

    这钱,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去问李逵讨要。

    大不了,养几个月伤好了。

    “人杰,我给你带了些人参,给你补一补!”高俅捧着人参,少说也有两三斤,个顶个的大,献宝似的递到了李逵的跟前。

    “二哥,我给你带了些大枣,配人参最是有效。”李云买了大枣,也是个大色深,非常诱人。

    李逵埋头不搭理人,自顾自的走着,高俅和李云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的追着。李逵见躲不过去,站住了,高俅将人参献宝似的递给李逵,李逵瞅了一眼,嘴角咧来,露出一口大牙,不屑道:“不是紫团?”

    上党人参之中,最为稀有名贵的就是紫团参。

    多贵呢?

    几百贯一两。

    往往还是有价无市,很多实力雄厚的药铺都没有这种极品人参。而这种人参最大的功效就是治疗这个时代其他药物都无效的肺病。

    除此此外的上党人参都是白菜价。

    高俅心头忍不住肉痛起来,上党紫团?就你这黑脸膛,配吃吗?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嘴上却不敢得罪,讪笑道:“人杰是个识货的,知道人参之中紫团才是极品。这么着,既然贤弟喜欢,哥哥怎么着也得给贤弟弄些个来。”

    “也行,就先送两斤吧!”

    当年李逵拿着比大枣都贵不了多少的人参,第一次去大城市沂水县售卖,闹出了老大的笑话。几十文一斤,还不到一百文的价格,还不如猪肉价,气得他差点当着邱掌柜的面把一包人参都啃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李逵才明白,人参在大宋有多么不受待见了。但是有一个品种却截然不同,就是上党紫团参,昂贵到简直像是打劫的地步。

    要是李逵要个一两尝尝鲜,高俅咬碎银牙说什么也给李逵弄来。

    他估摸着偌大的颍州应该会有,就算是颍州没有,托人去许州买来,多半能买到。可是李逵张嘴要两斤,气地高俅差点将一包人参摔李逵的脸上。两斤上党紫团都能在京城换一套大宅子了,这玩意的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像话吗?

    整个颍州城都恐怕找不出两斤上党紫团参来,开口就要两斤,这简直就是乘火打劫。

    不过想了想,高俅还是放弃了,李逵不要人参,但是苏轼要啊!

    作为大宋人参食疗界的泰斗级人物,最为坚定的拥护者,苏轼常年食用人参。他对人参的喜好,近乎于疯狂。甚至还不遗余力的向所有认识的人推荐人参的功用。可惜,没有人听他的,外人听说苏轼喜欢食用人参,都以为苏轼食用人参不过是名士的一种雅好,对于人参的功效,所有人都满不在乎。因为大宋的名医之中,几乎没人会说食用人参可以益寿延年的好处。反而有不少人认为,人参是寒物,对身体没多大的益处。

    至于苏轼的医术,他自己很得意,认为自己潜心医术多年,一定很高明,但是在外人眼里,他的医术就是江湖郎中的水准。属于那种害死人不偿命的江湖骗子。

    这还真没有贬低苏轼。

    当初,他在杭州山间游玩的时候,从一个游方道士手中得到了一张房子——圣散子,是治疗寒性疫病的良方。恰逢杭州出现瘟疫,他将方子拿出来,让人免费施药,运气好到爆棚,竟然是对症下药,顿时活人无数。他的治病战绩如果到此为止,苏轼大概能在医学领域获得不错的名声。但是之后又有地方发生瘟疫了,他还是拿出了这张方子,然后他竟然没有发现,发生疫病的灾区百姓得病的机理是热性病,结果哀鸿遍野,从万家生佛的神医,跌落神坛,成了杏林杀手。

    此后,苏轼再也不敢给别人治病。深怕再次遇到这等让他想不通的倒霉事。

    但是不给别人治病,他阻止不了给自己开方吃药,平日里有个头痛脑热的他都自己开方子抓药。不得不说,苏轼能够活到花甲之年,全靠运气好。这位在医术上的水平,真的不敢让人恭维。主要是他研究医术的路子本来就是错的。

    苏轼学问好是没错。但医术他是从无到有,完全靠着自学,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事。要知道,医术没有老师,要走多少弯路,甚至治死多少小白鼠,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方成正果。

    而且,他学习医术的入门方式也是错得离谱,从《道德经》入手,研究《易经》之后,深入炼丹领域……最后他觉得自己医术大成的时候,却能吓死旁人。

    即便是高俅这些对苏轼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身边人,看到苏轼开方子,总要吓得脸色惨白。

    倒是武人会常用人参,李逵也吃。

    这也是高俅送人参给李逵的原因了。

    从结果来看,高俅是白费心机了。

    李逵接着瞅了一眼李云的上贡,大枣,也是苏轼的最爱。

    李逵随后从李云手中的布囊中摸出个大枣,掰开之后瞅了瞅,果肉松软,却过于干燥,果肉相连之处没有拉长的蜜线金丝,鄙夷道:“不是赞皇金丝大枣?”

    “二哥,赞皇金丝大枣是贡品,小弟怎么弄的来?”

    李云嘴上说的委屈,可心里却鄙夷李逵这厮故意为难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李逵出身皇族,眼界非凡。可实际上,李逵不过是从山村走出来的猎户而已,装什么大尾巴狼?

    “二哥,我们来是想要提醒二哥,邱掌柜似乎有私心,故意隐瞒二哥!”李云偷偷瞥了一眼李逵,胆子大起来了:“他连二哥允诺的钱都敢私吞,我和高俅是实在气不过,才来找二哥的。”

    “私吞?”李逵当即摇头道:“他没这个胆子。至于你们两个的来意,你们知道,我也知道,要我说出来吗?”

    “二哥,小弟糊涂。”

    “没错,人杰,别看哥哥平日里看着精明,长者一副聪明人的面目,实际上傻得很。”高俅为了钱也是拼了,不惜装傻子。

    李逵冷哼道:“怎么着,嫌弃钱少,来我这里打秋风?”

    “怎么敢?”李云忙不迭道。

    李逵冷笑道:“按我的心思,一文钱也不给。还敢来威胁我!”想起被堵在茅厕外的窘境,李逵气地怒目而视:“可爷们是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怎么能做出说话不算数的事来?岂不是让天下英雄小瞧了?”

    “哥哥高义!”

    李云立刻奉承道。

    李逵抬起手指点点戳戳了一阵,才开口:“你们也别嫌弃少,就这么多。钱多了不是什么好事,各种烦恼就不少。再说了,钱多了,以后对赚钱就没有了乐趣,岂不是少了人生最大的美事,我是替你们着想。”

    李云和高俅无奈,他们也想过不把钱当钱的日子,可是现实不允许啊!

    正说着呢,衙门中突然乱了起来。不久之后,李逵等人都看到码头方向浓烟滚滚,应该是码头上发生了火灾。

    李云豁开嘴,吃惊道:“不会是存放茶油的货场着火了吧?”

    李逵纵身飞奔朝着码头而去……

第180章 舍生取义

    相比李逵的反应,李云和高俅终究慢了一些。

    等到他们从衙门追出来的时候,李逵已经甩开大腿,快要跑到他们视线的尽头了,对于李云来说,他的视线之中就看到了个黑点,然后这个黑点晃晃悠悠的再变小。

    “你等着师祖,我追去看看。”

    李云丢下一句话追了上去。

    高俅摸了摸他的大鼻子,有种地位越来越低的无奈。自从李逵突然出现到了颍州之后,他从学士身边的左膀右臂,变成了随从,然后变成小厮,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样子,自己俨然成了一个没什么大用处的闲人。仿佛不经意之间,他竟然——失宠了!

    全力奔跑的李逵有多快,连李逵自己也不知道。当然他跑不多的牲口有很多,那个在江州当捕头的戴宗戴院长,就比李逵在奔跑这一项上强大很多。不仅比李逵强,估计戴宗的速度和耐力,要强过大宋九成九以上的战马,毕竟千里马在任何朝代,都是无价之宝。

    可即便如此,李云也追不上李逵。

    李云就算是咬着牙,将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还是没有追上。

    甚至明知道李逵奔跑的方向,视线中也无法看到那个摆动的身躯。

    码头,熊熊烈火之下,木建筑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星子随着一声声脆响炸开之后,散落着从火焰之中飞溅出来。

    码头上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人们自发的拿着盆罐,甚至大碗之类的前来救火。

    不是不想拿趁手的物件,实在是大火起来的突兀,救火的人太匆忙了,只能手边有什么拿什么,总比空着手来要强些吧?

    还有喊人的,主要喊失散的孩子。

    场面乱起来,只能顾着身边人,尤其是孩子,稍有闪失就不见了踪迹。水火无情,真要是乱跑进入了火场,小命难保。

    “铁蛋!”

    “阿牛!”

    李逵还没等喘过气来,猛地一个激灵,差点应了这声呼喊。回头怒目瞪了一眼好事者,是个吓破了胆子的大姐。这家人也不知道取个像样点的名字,差点让李逵听成了——铁牛。

    “哪位壮士行行好,告诉小妇人一声,看见我家孩子没有?哪位壮士……”

    突然大姐被往来救活的旁人撞到在地,却无人搭理他,顿时瘫倒在地上,哀嚎了起来:“我的儿啊!”

    “大姐,你家孩子常去哪里,为何不去他们常去的地方寻找呼唤?”

    大姐无神的眸子看了一眼李逵,只见得眼前一黑,还以为李逵是从火场里跑出来的幸存者,看这脸被熏的乌漆麻黑一准没错,大姐用力的抓住了李逵的双臂,宛如溺水的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声嘶力竭的大喊:“这位兄弟,可见过我家铁蛋和阿牛?”

    李逵听的不耐烦,但是心底还是好的,摇了摇头:“我刚来,是见着火准备来帮忙的,没有见过孩子。”

    大婶以为李逵在骗他,狐疑道:“你不是刚从火场里出来,看你熏成这样,还说什么刚来,岂不是诓骗妇道人家没见识?我家孩子常去这家货栈玩耍,今日奴家正在船上做饭,不见了人影,才寻了过来。没曾想大火已经起来,想要去寻人却断了路,这可如何是好?”

    李逵气地脖子都硬了,梗着脑袋回头看了眼,火场中的建筑仿佛周围都笼罩着一团红光,烈焰包裹其中,但周围的两家还是能辨认出来,应该就是自己对方茶油的货场。要是别的货场,他冒然冲进去,连路都不认得,必然会陷入险境。要是自己的货场,有几间房,有个库房,通道如何走,是比较熟悉的,心中暗忖:倒是可以去救人。

    李逵直起身,看了一眼火势,没跑了,是有人故意放火,要不然火势起来也不会蔓延地这么快。看着大姐心碎的绝望,李逵一咬牙,跳下了码头的水中,随后爬上岸来,披着一条湿漉漉的麻袋,冲进了货场。

    突然间被冻了激灵,又被眼前一层层热浪冲击着,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他袭来,不仅瞬间驱赶了他身上的寒意,还将他烤的心火燎原一般炙热。

    “铁牛!”

    “妈蛋,又叫错了。”

    李逵正在懊恼了一嘴,顶着火焰去了库房之中,推开大门,反而火势小了很多。而一个个密密麻麻码放的大油桶,让人看着就后怕。不过李逵并不担心,冲到近前,将就近的木桶踢碎之后,有些温热的水流了出来。

    他将已经有些烘干的麻袋打湿了,然后大喊起来:“铁蛋!阿牛!”

    “娘亲,我们在这儿!”两个四五岁的孩子从库房后头探出脑袋来,脆生生的应了一句。

    “两个小祖宗,你们要是死在这里,小爷我就说不清了。”说完,李逵冲过去,一手一个,搂着孩子,回头却发现路被堵住了。

    火焰已经吞噬了库房的大门,李逵估摸着这房子估计要塌,万一房梁掉下来,周围都是烟气弥漫,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何况带着俩个孩子。

    李逵扭脸,心说:“干脆破墙吧!”

    打定主意,但手上没有闲着,撕下襕衫的下摆,团吧团吧,从破碎的木桶中沾湿了,一人一团碎布,并告诫道:“拿着,用湿布头捂着鼻子,看哥哥破墙救你们逃出生天。”

    “好的,叔叔!”

    李逵猛打了趔趄,回头怒道:“是哥哥!”

    他不介意辈分小点,但对于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涨辈分,总是心有不甘。

    李逵瞅准了西墙,外面就是街道,只要破墙成功,三人就算是得救了。

    气运丹田,猛地眸子精光乍现,李逵宛如大锤般冲向了墙壁……却脚步轻浮的跌跌撞撞地退回来,气得他大喊大叫:“那个蠢嗣竟用石头垒了房基,差点撞死爷们!”

    他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这座货场的库房地基是石头累起来的,他还不要呢!

    这会儿埋怨货场的地基太牢靠,晚了!

    呼呼——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库房,靠近大火的地方,椽子噜啦啦的往下掉,连带着瓦片等物跌落了一地。

    俩个孩子抱成一团,嚎啕大哭:“阿弟,我们要死了!”

    李逵脑子正晕着呢?听到哭声顿时烦了起来,大吼道:“哭啥,就知道哭,再哭把你们丢木桶里去!”

    忽然间,李逵似乎想到了办法,对了,木桶。

    库房里堆积如山的木桶,里面存放的都是水。没办法,从江宁带来的茶油就那么多,想要打落价格,只能兵行险着。先应付一段时间再说,总之先把人糊弄过去再说。不过这些里面灌水的木桶给他带来了思路。

    要是顶着木桶出去,应该很容易走出货场。

    也不怕头顶掉落的瓦块砸伤孩子,说干就干,李逵将木桶的水放干净,在边上掏了一个孔之后,将三人罩了进去,就算是在木桶里,李逵也被烧烫的地面烫的呲牙咧嘴。倒是孩子没事,他一只手就抱着俩孩子,稳当的很。

    走出库房不久,就听到轰然的倒塌声,李逵也不敢回头。

    按照记忆往前走。

    好不容易感觉地面清凉了一些,这才让李逵送了一口气,将木桶推开之后,却发现他周围圈住了一群人。

    等看到李逵还抱着孩子的时候,众人肃然起敬,高声道:“壮士高义!”

    “阿牛,铁蛋!”

    “你们两个死孩子,看你们还敢瞎跑?”

    大姐冲过人群,扑倒在孩子身边,一边打着孩子,一边嚎啕痛哭,忽然想到救他们一家的李逵,猛然惊醒:“恩人!”

    却发现周围哪里还有李逵的影子!

    人群之外,李逵在河滩上洗了一把脸,李云面色纠结的盯着李逵,而高俅一脸神往,就连苏过也是张了张嘴,舍生取义这个词很多人都会说,但是真要让自己去做,却没几个能够做到。

    而李逵看似蛮横,看似暴躁。

    有时候还很懒。

    喜欢走捷径。

    身上的缺点一大堆。

    可是当他暴露出自己身上最耀眼的闪光点的那一刻,旁人只有动容的份。

    他救人的一幕,李云等人都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才敬佩,才会动容。

    苏轼嘴角激动的哆嗦着,心头一个劲的呼喊着:“看吧,这就是我苏门子弟,日后大宋,此子必将大放异彩!”

第181章 神捕李逵

    “这货场是你的?”

    李逵觉得自己有个货场稀奇吗?

    不稀奇吧?

    满不在乎道:“这还有假?”

    高俅幸灾乐祸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不知道那个家伙头铁,竟然敢惹李逵这厮。可惊愕的豁开大嘴,半晌才傻傻问道:“是这货场可不小。”

    再高俅看来,李逵简直就是行走的金元宝,身上掉下的灰,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子。

    这货场高俅不陌生,他还真来过,堆积如山的都是如今在颍州价值高昂的茶油。

    “就是一货场茶油而已!”只有李逵和苏过等少数人几人才知道货场里只有少量装门面的茶油,大部分都是徒有其表的木桶灌水的假货。当然李逵也是憋着坏,就等着有人来放火。只要这把大火放下去,就得有人承担,最后……他就等着有人用茶油的钱赔他空桶的损失。

    好吧,李逵整了这么多的假茶油,目的就是坑人一把。

    但是高俅不这么想啊!当他得知满满一个货场的茶油都让一把火给烧了,心痛的都想跳河,他和李云才做了一笔不打不下的茶油生意,就让俩人赚取了上万贯的财富。要是李逵的手再松一松,这上万贯财富还能再暴涨一倍,直接变成两万贯。

    那么他高俅到时候就是个万贯户,一万贯呐!

    这该是多大一笔钱?

    可这笔钱在李逵的财富面前,连提鞋都不配。李逵这厮有多少钱,李云觉得他需要学会九章算术之后,才能搞明白。就像是李逵经常说的,百万家财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就货场中堆积的茶油,高俅保守估算,也至少是在二十万贯上下。

    只多不少。

    高俅和李云交易所的单子要交割,当时就从这个货场里拉来的茶油。而他们请人拉了两天,连一个角落的茶油都没有拉走。这该是多大一笔财富,就一把火说烧就烧了,高俅的心头都在滴血。汴京的顶级舞女艺伎,千贯足以拿下四五年的契约,还能当小妾养着,多好!

    当然,像苏轼这样的名人,连倒贴的都有,他自然要在银钱上吃亏些。

    高俅捂着胸口,胸闷的快喘不过气来:“这该是多大一笔钱啊!”

    “少说也有十几万贯,就这么烧了,我等恨不得将贼死碎尸万段。”李云同仇敌忾道。

    随即,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颍州城内最大的茶油货场遭遇了大火,可以预见,最后恐怕连根毛都不会留下,岂不是说颍州城内的茶油立刻就要暴涨?

    李云低声问:“李逵,茶油是否要涨了?”

    高俅顿时来了精神,他觉得赚钱的机会又来了,顿时围着李逵追问:“二哥,我去交易所买涨不会亏钱吧?”

    “亏了别找我就成!”李逵嫌弃道。

    高俅痛心疾首道:“我们可是兄弟!”

    “滚一边去,我多大认你着兄长了?”李逵手臂划拉着将高俅赶到边上,这时候,州衙的捕头捂着腰间的朴刀刀鞘,远远看到知州老爷的依仗,就冲了过来。

    码头可是颍州城的重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捕头都快急疯了。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码头闹事?

    尤其是推官如今被通判徐让下了死命令,限期将衙门中多年积累的要案都给破了。颍州衙门的大案重案,不就是几次常平仓的闪失吗?

    对推官来说,这可都是头痛的事。

    前任已经草草结案,自己去推翻,显然是得罪人。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徐让的通判官职,在颍州也就是苏轼能管。

    可苏轼在衙门就是个甩手掌柜,于是州衙的三班衙役就开始倒霉起来。整日被撒出去探访,结果直到如今,也是毫无头绪。

    恼的推官已经打了好几顿捕头。

    平日里,邢捕头也是唉声叹气,嚷嚷着:“下辈子说什么也不做这营生了,平白里糟践了个好人。”

    这话连捕头自己说了都不信,什么好人去做衙役?

    见码头的大火将知州老爷都引来了,捕头就觉得脑袋发麻,心头忐忑不已,还以为逃不过这一顿打了。跪倒在地上,对苏轼接连诉苦:“大老爷,您老可来了。小的手下都散出去了,身边实在没人可用,让贼人逃脱了去……”

    李逵刚开始还能保持克制,听了两句,顿时恼了,伸出大脚丫子踢倒了捕头,沉声道:“你和贼人是一伙的不成?”

    “不敢,哪敢啊!既然如此,等火情扑灭之后,带我去查看走访,定不能让贼子逃脱了!”

    “重点排查做茶油生意的本地大户。”

    “交易所肯定有记录。”

    ……

    苏轼觉得自己出现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就带着人离开了。临走,将捕头安排给了李逵差遣。

    等到火势被扑灭之后,走在满目苍痍的废墟之中,李逵开始琢磨了起来,谁的嫌疑最大?

    茶油生意。

    大户。

    这些人的嫌疑最大,这是跑不掉的。至于粮商恐怕也和他有仇,但粮商其实和本地大户都是一家子,根本就没有必要区分开来。

    李云从交易所拿来了交易单据。

    走访在码头,交易所。

    才不出一天光景,李逵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不得不说,颍州城内的三班衙役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快捷的办事效率,要是他们真有怎么强的能力,也不会让徐让含恨等了这么多年了。

    可是李逵出马,立竿见影。

    就连李云这位捕头之子都没有看出对方是如何露出马脚的,李逵却笃定着准备带人去堵人了。

    高俅唏嘘不已,他估摸着自己之前还是小看了李逵的本事,这不,才多大点功夫,李逵就找到了门道。和他相比,自己的才能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可佩服是佩服,但看捕头吓得脸色苍白,腿肚子都发颤的样子,也有点不解。难道李逵是抓到了大鱼不成?

    “人杰,没想到你还有查案的本事,哥哥我虚度春秋十余载,愧不如贤弟。”高俅巴结者他人生中最大的金主,随即好奇道:“不知道贤弟是如何知道案犯踪迹的呢?”

    “有钱的人都心虚!”李逵笃定道。

    高俅冷不丁打了个摆子,额头上冒出点点冷汗:“还有呢?”

    “这么多人往来码头,只有他家大业大,能赔得起我的损失。”李逵真没找着纵火案的蛛丝马迹,但是他固执的认为,这厮嫌疑最大,一旁的捕头老邢绝望的看着李逵,心说:“你想死,可别带上我呀!”

第182章 恐吓皇亲

    “高爷,这位高老爷是皇亲!皇亲啊!”

    老邢做捕头这么多年,遇到过无数不靠谱的上司,但是李逵这样就看对方家财多就要拿住对方赔钱的浑人,还是头一次见。

    更要命的是,知州大老爷竟然是他师祖,还将他这个可怜的老捕头调给李逵听用。

    他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等倒霉事!

    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敢诬赖皇亲的也就李逵这家伙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高俅原本还想跟着一起去看热闹,听到捕头老邢的提醒,顿时觉得还是不要参与的微妙。他眼神左右划拉了几下,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溜了再说,万一真要陷入进去,李逵这家伙关系铁,自己不过是个汴梁的落魄户军户,肯定得完蛋。

    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李逵去送死,也不是他的风格。

    急公好义高太保,岂能是浪得虚名之辈?

    再说李逵,高俅仔细打量了李逵之后,觉得李逵不该是这么莽撞的人啊!随即心头怀疑起来,不会是另有隐情?

    于是,高俅偷偷拉着李逵到了边上,好言相劝起来:“人杰,这其中是否有误会?你也知道,就算是皇族犯罪,地方官也没有权利宣判,只能等宗正司聆讯,外官可没有审问的资格。就算是有皇族在颍州为非作歹,学士他老人家就算是想管,也不管不了。”

    李逵认准的事怎么可能有误会,当即拨楞脑袋,大声道:“没误会,这厮嫌疑最大,就认他了!”

    高俅脑壳有点针扎的疼,觉得李逵这厮好赖话都听不明白。只能用苏轼去压李逵,警告道:“李逵,你也知道对方的身份是皇亲,真要是引起京城的哪些王爷爵爷的怒气,恐怕到时候学士他都要受你的连累。”

    李逵古怪的看了一眼高俅,傻笑道:“没事多读读书多好,皇亲应该姓赵,你哪儿听说过皇亲姓高的道理?我的货场被一把火烧了,颍州能赔钱的主不出十个人,但这里面绝对没有姓赵的大户。他说皇亲你就信,你要多单纯才能相信?颍州的首富哪有姓赵的,不过这位说起来,倒是和你一个姓,说是你亲戚我倒是信。”

    对啊!

    颍州城首富高老爷,不就姓高吗?

    当然,李逵说的是他亲戚,高俅说什么也不信。他要是有地方首富的亲戚,早就来投靠人家了。还用在京城实在过不下去了,投入苏轼的门下?

    高俅觉得自己被捕头老邢给骗了,对方拿他的智商开了玩笑,更让他痛苦的是,自己还竟然信了。这是多么让人沮丧的结果?

    捕头老邢根本就不敢走,就在边上,李逵反驳的话,一句不落的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见高俅是来帮忙打消李逵莽撞的帮手,顿时不敢怠慢,深怕高俅没说服李逵,最后自己成了李逵莽撞的祭品。顿时高声道:“高爷,是皇亲国戚,他家是太皇太后的族人啊!”

    太皇太后?

    那就是国戚,不是什么皇亲?

    不过,国戚和皇亲有区别吗?

    不,区别大了。

    大宋建国一百多年,皇族数量几万,更不要说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在开国的年间也胡乱被按上了皇亲的身份。真要说皇亲之中,除了几个王爷公爵,在地方上出现的皇亲没什么可怕的。毕竟,他们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几乎没有得宠的可能。

    但是太皇太后一族就不一样了,相比皇亲来说,国戚规模就要小很多。而且国戚只有当朝活着的才金贵,其他多半是草芥。除了少数几个大家族能将家族底蕴保持下来,大部分都会在换代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落寞下来。

    而且每一代皇帝都会有国戚,过气的国戚不过是有个身份而已,啥用也没有。

    一旦牵扯到了太皇太后,那么肯定是当朝的国戚。高俅看李逵的眼神都有种后怕,李逵的胆子也忒大了一点吧?

    可是李逵却浑然不在意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在码头重地纵火就不说了,还让人逃脱了,本来就有本地大户乡绅出手,要不然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等怪事。”

    “那么高老爷可有把柄落在你手上?”

    高俅觉得挺奇怪,李逵开口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似乎李逵一直扮演者有主意,有主见的主心骨身份,他说什么也猜不透李逵的心思。但高俅总有种感觉,李逵的心思不简单。

    李逵懊恼道:“查了一天,连根毛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捕头老邢在边上低声嘟哝:“但是李爷,这才一天呢?”

    李逵瞪眼道:“万一案犯离开了颍州呢?一天,我一个时辰都不愿意等。”随即,他又说起自己的理由起来:“高家虽然是国戚,可我也仔细询问过,这高家不过是太皇太后的侄孙而已,他爹还不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这样的国戚,宫中是不会愿意搭理的。再说了,真要是出彩的人物,他堂堂国戚,会窝在颍州这等小地方,而不去京城当大官?”

    “你是说,这人可以拿捏?”高俅忽然有种拨云见日般的开朗,得亏李逵把道理说透了,要不然他还真的能吓个半死。

    李逵撇嘴道:“颍州的衙役指望不上了,但是我认为真要是有人对货场动手,这个人恐怕还真瞒不过颍州的这些坐地虎。只要去试探着吓唬吓唬他,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货。真要是按照衙役的手段去,大门大户连门房都进不去,除了在码头上整日欺压良善,作威作福,还能做点啥?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好处,地面的人头熟,基本上没有消息能瞒住他们,比衙役靠谱多了。”

    李逵继续道:“再说了,高家在颍州发迹不过四十年,但已经成了根深蒂固之势,我真想不出来这家平日里不做些鱼肉乡里的恶事,我都鄙视他有这么多钱!”

    有钱不是罪。

    但有钱人的胆子大,是肯定的。

    胆子大,就容易犯事。

    大宋有的是办法对付这些人,虽说御史台如今都是旧党的门徒,但是各地那么多的新党倒霉蛋一个个眼巴巴的等着旧党倒霉。太皇太后可是旧党的大旗,她老人家的亲戚要是做出有亏德行的事来,指不定会闹大。

    所以,他根本就不怕高首富跳起来,因为他跳起来,不仅不会平息麻烦,而且会引出更大的麻烦出来。届时,被李逵整的没办法的高首富,就算不是纵火的案犯,也能暗通款曲,帮李逵将真正的案犯揪出来。省得他一天到晚瞎跑,还不见得能跑出个结果来。

    “人杰,你有几成把握?”听了李逵的分析,高俅顿时信心涨了起来,真要是按照李逵的说法,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

    不过李逵咧嘴一笑,让高俅的心顿时凉了起来:“没把握,试一试,总好过没头苍蝇似的瞎转!”

    原来李逵是没了耐心,才找了个目标死怼。

    高俅替这位本家的高老爷先哀悼半晌,这厮也太倒霉了些。

    没惹到李逵不说,却无端被李逵赖上。

    颍州城外,高家庄园,奴仆慌里慌张的进来,刚见着自家老爷高孝立,顿时跪倒在老爷面前,惊恐万分道:“老爷,不好了,庄子,庄子被州衙给围住了!”

    庄主高孝立是个白胖的中年汉子,留着有些稀疏的胡须,给人一种虚胖的软弱。但是一双眸子却阴沉阴沉的,不好招惹。

    高孝立捻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嘀咕道:“是春兰那个贱婢的事发了?”

    “去年逼死庄户的案子?”

    “还是私采矿藏的秘密被揭发了?”

    ……

    不得不说,高孝立是个合格的富人,为富不仁中的一员。也符合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快活地鱼肉乡里。

    不过,这段日子高老爷的心很不顺,抢了个民女吧,人家死活不从,然后连带着还死了人。小妾偷人,给他戴了绿帽子,被他埋在了后花园里,做生意赔惨了……

    总之高老爷很心虚,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是个乡间的土财而已。真要把他当成皇亲国戚,宫里的那位圣人也不认啊!

    加上自己身上实在不干净,想了一阵,自己却后怕了起来。

    高孝立偷偷叫来管家,让人出门去打听到底他犯的哪个案子,引来了州衙的衙役。

    管家授命而去,不过很快又回来了,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捂着脸对高孝立哭诉道:“老爷,出庄子的路都让衙役们给堵了,根本就出不去!”

第183章 我真鄙视你!

    不用说,管家脸上的巴掌印自然是李逵留下来的杰作。

    但是让高孝立无法理解的是,他可是颍州地面上的坐地虎,寻常日子里,就算是知州对他也是礼遇有加。可是一转眼,似乎这些加在自己身上的荣耀都随之而去了。

    尤其是他的管家,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派头,也就是比他这个老爷差点。可让他这么也想不明白的是,就出门的功夫,他的管家从一头自信,傲慢,目中无人的忠犬,出门溜达一圈之后回来,竟然这些优点都不见了。

    转而带回来的是,恐惧,惊慌,甚至看人的目光都是歪斜的怯懦,宛如一头丧犬。

    一字之差,却身上所有的底气都丢的干干净净,这让高孝立说什么也难以平静。

    太皇太后还没有走呢?

    谁敢这么不给高家面子?

    “慌什么慌?”高孝立沉着脸,对管家怒斥道:“这颍州的天还没变呐!”

    没错。

    皇帝还是他高家老祖宗的亲孙子,高家的富贵还没到头呢。管家听到这句话,顿时眸子中升起了一些生气,带着哭腔道:“老爷,您老可不知道,庄子外来了个黒厮,蛮横的很。小的就出门和他理论,可对方连话都不说,就一巴掌打我脸上。”

    “你就没想着给他点好看?”

    说是好看,其实就是教训。可是管家却无辜道:“想着在老爷的庄子外头,谁敢不给老爷脸面,就没带人去。等发现对方不对劲,身边却没有好用的人。老爷您看……”

    “被打了,我看到了。”都挂在脸上,高老爷要是眼没瞎,自然不会看不到。

    管家听到这话,委屈的哼哼了两句,和那种狗子被揍了之后的呜呜声,极为相似。

    势单力孤这个词,往往给予勇者在退败的时候准备的,管家觉得自己也能拿来用一用。

    当然,要是能用好汉不吃眼前亏,虎落平阳被犬欺之类的就更好了。可惜,好赖就在家门口,还是转眼的功夫就被揍了,见到的人太多,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是为了维护主人的尊严,多么宁死不屈来着。

    “前头带路,带我去看看!”

    “老爷,您躯体尊贵,可不能没有防备就去。”管家立刻表现出忠心的样子,拦着不让高孝立出门。

    高孝立心头冷笑不已,黑着脸道:“难不成那厮在老爷面前还敢动手不成?”

    管家很想腆着脸给高孝立看,他脸上的巴掌印有多么清晰,当时落在脸上的声音是多么的清脆和嘹亮。

    可是,真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他还配成为合格的狗腿子吗?

    管家面对老爷高孝立的时候,有种矮人一头的卑贱,但是面对庄子里的武师,庄丁,那股子趾高气扬的跋扈劲,从来就没有虚过:“你们几个没眼力的东西,瞎眼了,还不带着家伙保护老爷周全。要是老爷有了闪失,我非拆了你们几个的贱骨头。”

    高孝立也不说话,大步流星走出后宅。

    穿过花园,出了前厅……

    没办法,家里房子太多,家业太大,累地他走到庄子边上的时候,都有点喘了。

    顶着偌大的日头,只见得十多个衙役,围着一个黑个子的年轻后生,絮叨着什么。

    “李爷,你怎么都不让人开口就动手打了人?”

    “是啊!李爷,高家可不好招惹,庄子里的庄丁都有好几百,你这是闯了大祸了。听小的一句劝,说些个好话,再让学士出面,平息了高老爷的怒火才是稳重之举。”

    “没错啊!万一高老爷告御状去,岂不是连学士都被连累了!”

    ……

    衙役很没用,这是因为他们怕当官的,怕有钱的,怕有势力的,唯独他们不怕的对象就是穷苦百姓。所以,衙役这个群体就算是出个好人,也难以得到好名声。

    李逵就独自一人,被围着十来个衙役,耳畔都是七嘴八舌的劝解的话。听着是为了他好,可实际上,李逵肚子里门清,这帮人是为了和他撇清关系。

    苏轼在颍州做官能做多久?

    高家对堂堂学士真没多少好办法,也就是说,只要苏轼不倒台,李逵也不用怕。没办法,谁让太皇太后很喜欢苏轼的才华?真要是苏轼冲撞了高家,高家一肚子的委屈也只能咽下去一条路。

    可是衙役们就不一样了,大都是贱民和有罪之身,才沦落成为衙役。他们才是官府中最不受保护的对象,面对高家,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突然,大道尽头,有人高喊:“二哥,我来帮你!”

    喊话的是李云。

    李逵没好气的瞥了眼李云,这家伙眼珠子都透着兴奋的光芒:“你来凑什么热闹?”

    李云没好气道:“爷们也是江湖好汉,就许你来惩恶扬善,不需我来为民除害?”他说的义正言辞。

    说的好有道理,连他都没法反驳。

    李云一转眼的功夫,从州衙里将俩人的家伙什都带了出来。李逵的贯日刀,还有他的制式朴刀。他有点不舍的将李逵的贯日刀递给李逵,脸上满是留恋的神色。武人都喜欢好刀,可惜以前李云置办不起这等好刀。

    一把普通的朴刀,也需要十几贯,他也置办不起。

    要不是跟着李逵发了财,他估计还到处踅摸着趁手的棒子当武器。

    朴刀虽然简单,但很实用。刀介于长刀和单手刀之间,是一种可以双手发力的砍刀,实用,而且携带方便,非常适合步兵使用。普通铁匠都能打造。一般对技艺要求不高,却份量足够,李云的朴刀二十多斤,比普通的朴刀稍微长点,劈砍刺撩,都能的得心应手。唯独就是材料太次了,是大路货的熟铁而已。

    真要是和李逵的贯日刀对砍,一砍一个豁口,很是让人气馁。

    李逵一把将贯日刀插在腰间,对上了从庄子出来的胖子,不同于庄子的管家,带着三两个狗腿子出门,就敢耀武扬威的好不威风。高孝立给人的感觉温和的如同是一头绵羊,大宋的庄主各色各样,但最常见的还是高孝立这款。

    看着温和友善,却笑里藏刀。

    “你就是高皇亲?”

    “不管,皇亲可不姓高。在下不过是鄙陋的乡野村夫而已,不过泥人都有三分性子,你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了我的管家,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他对你喊冤了?”

    李逵目光微微一凛,顿时宛如行走在人间的瘟神一般,盯着高孝立看,后者被看的心惊胆战,心说:“好无理的恶汉!”

    高孝立是将门出身,别看他胖,但是也会武。将门的荣耀虽然已经一去不复返,但是将门子弟练武的传统没有落下。他能看出李逵的与众不同,别说李逵,就算李云给他的感觉都不一般。但最出彩的还是李逵,那种毫无征兆的收敛身上煞气的本事,他只有在家族中的几个上过战场的老家将身上能够看到。

    突然在颍州地面上冒出李逵这么一个人,让他有种很荒谬的感觉。

    高孝立伸手平举到胸口,抱拳道:“阁下可有名号!”

    “李逵!”

    “李逵?就没有什么江湖名号?”

    李逵轻轻的挠着下巴,玩味道:“这个可以有,不过我是读书人,在考取功名之前,就弄个江湖匪号,似乎不太妥当。”

    高孝立说什么也不相信李逵这厮竟然是读书人,李逵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个煞神。

    那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冷漠,可不是读书人读几本应景的豪侠传奇就能憋下来的。没有真刀真枪的厮杀,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能积攒出这等杀气和煞气?

    欺负爷们没见过大场面啊!

    李逵说这话,别人不信,但是捕头老邢却相信啊!他哈着腰对高孝立献媚道:“高老爷,小的给你请安了!”

    “哦,是邢捕头,我就纳闷了我犯了什么大案子,惹得你这位州衙门的捕头来在下的庄子堵人?”

    高孝立毫不客气的冷言冷语道,面对李逵,他被李逵的气势震慑住了,士气一弱再弱。可是面对捕头老邢,根本连正眼都不瞧对方,张嘴就冷嘲热讽起来,当然,他有这份底气。

    皇亲国戚,不是一个不入流的捕头就能招惹的存在。

    邢捕头也不生气,讪笑道:“这位李爷,是学士大老爷的徒孙,他老师也是进士老爷,李爷是读书人,真真的没假!”

    高孝立还以为李逵是假冒的,没想到李逵竟然是真的读书人。

    什么时候,大宋的读书人身上都有煞气了?

    不要来骗我,还是老爷我在穷乡僻壤待的时间太长,已经赶不上大宋日新月异的潮流了?

    介绍李逵,却不介绍自己,李云在边上接连咳嗽提醒捕头老邢,不能厚此薄彼。

    老邢会意,对高孝立引荐道:“这位是李云,三公子的弟子,算是李逵的师弟!”

    李云这才满意着抱拳道:“好说,好说!”

    来一个李逵,高孝立都觉得苏门的人眼光差的很,又来了个李云,这厮还抱着一柄不值几个钱的朴刀当宝贝,这苏门的人要眼瞎成什么样,将这两位给招入门下?

    高孝立甚至有种错觉,他就是年纪大了些,要不然也能成为苏门学子。真要是进了苏门,恐怕老祖宗都会多看自己几眼吧?

    一门四学士的显贵,怎么会出这等货色?

    不过怨气归怨气,等他知道李逵真的是苏轼的徒孙之后,也只能替自己的管家叹气,报仇是没指望了。但对方来者不善的样子,还是让他很不满:“就算你是读书人,可也要讲道理。我平日深居简出,也不是衙门凭空可以拿捏的,小子,难道你师祖就没告诉你,对待乡绅该如何行礼?”

    呵呵——

    李逵很讨厌的冷笑着,随后指了指高孝立身后的高门大宅,道:“你是颍州首富,家财百万,奴仆上千。”

    “这又如何?”高孝立面色沉下来,还以为对方拿他当软柿子捏了。

    “我码头上的货场被人点了,一把火烧掉我二十万贯的茶油,你在交易所的生意最大,有道是同行是冤家,小爷认为你有动机……”李逵说到这里,就被高孝立高声打断了。

    “混账!平白攀污我,可有真凭实据?”高孝立当然知道码头最大的货场里堆积的茶油价值多少,没想到是李逵的,顿时少了轻慢之心。但他也不怕李逵赖上他,这事根本就不是他做下的,他问心无愧。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我不相信你的屁股底下绝对干净,只要我有心,有办法治你这厮。”李逵根本就不给高孝立活路,反而认定了高孝立能当这个冤大头。当然,他并非真的想要高孝立赔他的损失,二十万贯看似很多,这也是在颍州价值高而已。就算是真的茶油,也值不了这么多,最多就一半而已。

    何况,货场里搀假的茶油很多,一把火烧掉,李逵也不太痛心。

    他认准高孝立,就是因为对方是颍州的坐地虎,根深蒂固的乡绅。有衙门里的关系,也有乡间不入流混混的关系,可以说手眼通天。高孝立是不好惹,但李逵认为自己比高孝立更不好惹。

    高孝立怒了,他想不透,怎么就会赶上这等腌臜事,遇到个脑袋没灵性的家伙。

    气地想跳,无奈体重太大,跳不起来。

    可这样,让他更生气了,涨的满脸通红,手指着李逵不住的发抖:“我高孝立善待乡里,铺桥修路多有善举,不怕你这厮的嫁祸。我就不信了,这颖州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王法?你是不是还想将高家抬出来吧?别傻了,太皇太后是姓高,但是你应该明白,她老人家的子孙也有个亲疏远近。你连个爵位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是皇亲国戚?”

    李逵根本就不给高孝立反驳的时间,紧接着继续道:“你在颍州家产百万,奴仆上千,还敢说自己积德行善?有后台,有钱,还有党羽无数,你就不做些鱼肉乡里的事?连这种错都不敢犯,你还算是个什么颍州首富?你如何积攒起这百万家业?还敢腆着脸说自己是好人?”

    说到这里,李逵突然冷不丁的啐了口痰,冷冷道:“我真鄙视你!”

第184章 吃定你了

    因为有钱。

    因为有权势。

    就应该为非作歹?

    这是哪国的道理?

    这太不符合大宋的价值观呐!

    大宋宣扬都是儒家的一套,诗书传家,耕读传教,宣扬圣人德行,底蕴自成一统。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这才是每一个大宋财主应该恪守的传家之道。突然冒出一个小子,指着他的鼻子说:“尔颇有家产,却假惺惺装好人,连欺压良善,鱼肉乡里的恶名都没有,某鄙视你!”

    别说受过良好大宋文化熏陶的精英阶层,就算是从小当成纨绔子弟培养,却不学有术,自成一体的的高孝立都接受不了李逵的这种荒唐理论。

    他觉得自己满肚子的道理要说,要好好和李逵这厮掰扯清楚,他这么做很危险,会酿成大错,人生会走上弯路,人不应该为了自己获得快活而肆意妄为,还要考虑名声。重要的是,他希望李逵能迷途知返,放过他。

    当然,李逵说的也很在理。

    至少高孝立是动心的,做财主远没有当纨绔子弟开心,这是肯定的。人一旦不要了脸,快乐就能翻倍。他有钱,有地位,但是不能肆意妄为,得小心翼翼的过着看似风光无限,却如同被猪一样圈养的生活,本来就憋屈不已。可有什么办法呢?

    高孝立是将门子弟,在大宋,他得瑟不起来。

    可面对李逵,高孝立说什么也想不出自己应该这么做的理由,他甚至非常反感李逵看他的那种轻蔑的眼神,自尊心作祟的高孝立却冷嘲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简单!”

    李逵打了个手指,如同街头的混混一般,根本就没有读书人的样子和气度,反而脸色阴沉,目光阴霾的对他道:“别看你平日里小心谨慎,但我还真不信你是个安分的人。真要是往死里查,就算是要不了你的命,也能把你折腾个半死。”

    哼——高孝立觉得自己和李逵说话简直多余,他准备回庄子了。

    可李逵还没有说完,哪里会让高孝立就这么回去?

    当即冷笑道:“你猜,我在颍州城内传播消息,就说大老爷要办你,你觉得会有人来告状吗?或者更简单一点,我那铜锣,整日在你庄子周围敲锣打鼓,要寻找你作奸犯科的证据,你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躲过去?”

    “再比如……”

    “够了!”高孝立脸色死灰,双眼中压抑着难以熄灭的怒火,他认为自己应该很愤怒,而且现实也应该让他愤怒,可是他却愤怒不起来。

    他之所以提高了音量,打断李逵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李逵这蛮不讲理的人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为什么你就盯上了我?”

    李逵为之一愣,他似乎看到了高孝立目光中的委屈,不过怜悯这种心态,他是不会有的,至少不会放在高孝立的身上。

    他突然咧嘴笑道:“因为你最合适。”

    “合适?”

    高孝立都快疯了,他被欺负,被恐吓,连带着还贴上一个特别有意义的标签,他合适?

    谁生来就合适被欺负?

    谁生来就合适被恐吓?

    此时此刻,高孝立都想和所有人为敌,他要做那个捅破天的人。可惜,李逵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反而用安慰的口吻告诉高孝立:“别看你有钱,别看你出身将门,别看你看着人多势众,但这些在小爷面前都没用。我只要知道一条道理,欺负你我不会承担任何不良后果就可以了。我这么说,你似乎觉得会好受些?”

    高孝立目光中闪着泪花,不是感动,他肯定不会感动,而是委屈,一肚子苦水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的憋屈:“你这是安慰我?”

    “没错。”

    李逵很上道的点头道,看高孝立的眼神有点赞许的味道,似乎再说,这小子开窍了。

    可高孝立呢?

    他都快气炸了好不好,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傻缺,指着他的脑壳说,爷们看得起你,爷们要欺负你,你小子认了吧!

    高孝立能忍吗?

    绝对不能忍,不仅不能忍,而且还要给李逵一点颜色瞧瞧,杀人不至于,但是打折一条腿倒是可以办到。

    哈哈哈——

    李逵见高孝立笑的有点失心疯,摆明了是不乐意啊!但是他也不生气,更不会气馁,反而安慰道:“忍一忍,海阔天空,等到气过之后,你才会发现,幸亏自己忍住了。”

    “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你看看后面,我这庄子里几百庄丁,还有武师数十人,你认为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威胁我!在颍州,敢威胁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高孝立是骄傲的,也是有脾气的人,他可不会被李逵的三言两语给吓倒,反而他要李逵为自己的莽撞和愚蠢,付出足够的代价。

    李逵顺手一指管家,对高孝立道:“你觉得他会背叛你吗?”

    管家卑贱的屈低了膝盖,就差要着尾巴仰头看着高孝立:“老爷!”

    高孝立摇头道:“他不敢!”

    “不,他不敢是因为风险和收益不成对比。”李逵摇头道:“如果背叛你,不仅仅可以得到你所有的产业和财富,还有爵位官职,你看他会不会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李逵说到这里,显得有点不耐烦,正色道:“这么对你说吧!只要你不是造反,太爷我吃定你了!另外别以为身后有几百人就能吓住小爷,实话告诉你,上一个和小爷这么说话的人,被小爷用斧子给劈了,如今坟头的草有三尺高。”

    “你……你这个疯子!”

    张口敢说造反的人,即便是在环境宽恕的大宋,也没有几个。而李逵却是其中之一,高孝立终于知道他惹了个什么样的灾星。

    他甚至连弄死李逵的想法都不敢有了,他知道,一旦他动手,李逵的反应绝对会让他后悔。至于如何后悔,他而不得而知。

    高孝立只能怒吼:“回去!”

    说完,他扭头就走,灰溜溜的回到了庄子里。

    而李逵却砍柴,架起火堆,甚至还让人去筹备了一些吃的鱼肉,似乎有和高孝立长期扛下去的打算。高孝立在宅子后头偷偷趴在木梯上,脑袋探过围墙看个正着,差点没气背过气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逵这样的人也能混进文人圈子。

    这厮压根就不像是个读书人。

    李云见高孝立回去了,顿时有些失望,同时心头不安起来:“二哥,他不会带人冲杀出来吗?”

    “他不敢!”

    李逵笃定道。

    李云问:“我们要等几天?”

    “快则一两天,慢则……要是三天之后他还不出来,只能回去了。”李逵也不敢说自己料事如神,但总觉得高孝立应该知道谁会对自己的货场下手。真要是如此,就好办了。

    事实上,不用两天,第二天清早,高孝立就带着奴仆,坐着马车出门了,路过李逵露宿了一晚上的大道边上,坐在车上的高孝立居高临下的问:“你是否捏住了我的把柄,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李逵茫然地摇头道:“现在没有,以后不知道会有没有,但这些重要吗?”

    高孝立低头沉吟,良久,才苦笑道:“确实不重要。不过李逵可否我们之间立下个君子协定,我大概猜到了谁会对你的货场下手,只要你的损失找补回来,能不能不再烦我?”

    “可以。”李逵不是政客,更不会崇尚用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大只能直言相告。

    高孝立冷哼着放在车窗的帘布,马车这才晃晃悠悠的继续上路。

    李云好奇道:“二哥,怎么回事?你们刚才打了什么机锋?为什么我都挺不明白?”

    “你不用听明白,你只要知道,很快就有人会赔钱了。”

    “二十万贯,一文不少?”

    “二十万贯,不仅一文不少,还会有一个顶包认罪的倒霉蛋送到衙门。”

    李逵说完,就将地上的刀插入腰间,晃晃悠悠的朝着颍州城而去。

    而高孝立果如李逵说的那样,去找给李逵赔钱的冤大头。

    他自己出钱不现实,也绝无可能。一来,他并没有纵火,出钱等于是给人背锅认罪,这事他不能干;二来,高老爷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闷亏,他从来只能往家里兜钱,什么时候会见他往外撒钱?

    车行半日,隐约听到树林对面有呼喊声传来。

    高孝立脸上露出一丝怨毒,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竟然敢学他豢养数百庄丁,他想要干什么?

    造反吗?

    而庄子内,长相颇有威仪的贾道全正在请客,不过他的两个客人都不像是良善之辈,面相凶恶不说,还没有什么规矩的松垮垮的坐着,双手光亮油腻,一头肥羊只剩下了骨架,落在他们面前。贾道全还在劝酒:“两位贤弟,满饮此杯!”

    “哥哥,你这不入流的仓监不做也罢,还不如和我等去做大买卖肆意快活!”

    “二弟,甭说胡话,贾大哥是官人身份,岂能随便就丢了?”

    贾道全的管事匆匆赶来,低声对贾道全道:“老爷,不好了,高老爷来了!”

    贾道全放下手中的酒盏,眉头微微蹙起来,心中狐疑道:“他来干什么?”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185章 豪门底蕴

    “哥哥,不会是遇到了难处,要小弟帮忙吗?”

    坐在他下首的汉子看贾道全脸上不悦的神色,顿时火气上来了,打扰了他喝酒的雅兴,不管来人是谁,都该死。

    贾道全被吓了一跳,他从穆老大眼神中的寒意中读到了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小弟帮你了解掉这个麻烦。

    贾道全不怕高老爷,因为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圈子,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但有时候,也会一起发财。

    “两位贤弟,切莫冲动。这位是我的相邻,只不过有些事情让彼此有些误会,说清楚了就好了。”贾道全只不过是说了一个官场的托词。

    他和高孝立可没有什么瓜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客人却比他这个主人表现的还好客,直接开口道:“既然是贾大哥的朋友,自然是我等的朋友,不如请来一起喝酒可好!”

    贾道全有点坐蜡了,他啥时候和常孝立做起了朋友?那位可不好相与,再说了,自己想要巴结,也巴结不上人家。

    要是被撅了面子,岂不是难堪?

    贾道全打了个哈哈,随意道:“那位可是忙人,不知有没有空闲,我去问问!”

    只要脑子上线,还没有傻到家,就能从贾道全的话中听出来,对方完全是敷衍的说辞而已。其实就贾道全来说,他就算是要宴请高孝立,也不会让这两位相陪。高孝立什么身份?

    这里的两位又是什么身份?

    对贾道全来说,穆氏兄弟,是江州来的土豹子,江湖人,身上匪气厚重,根本就难以融入上流圈子。不过是上不了席面的狗肉,根本就不配合高孝立坐在一个堂下吃饭。就算高孝立不过是亳州高氏的旁枝,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国戚家族的人,哪里会和一身江湖匪气的人坐在一起吃饭?这简直就是辱没了高氏的门庭。

    等贾道全离开之后,为首的汉子开口道:“二弟,你今日的话太多些!”

    “多么?”做弟弟的很没觉悟的笑了起来,嘴角微微咧开,满不在乎道;“大哥,平日里在老家,我处处听你的,那是因为你是这个。”

    说话间,做弟弟的举起大拇哥,对兄长比划道:“因为在家里,大哥做事爽利,大伙儿都敬重你。可是自从来了颍州,你看你小心的样子,我心里难受!”

    “贾大哥比不得我们,他是有家有业的乡绅,还是朝廷命官,如何能和我等之流随便?”汉子有点难堪的替贾道全解释着。

    反倒是引起了偌大的抗议:“不入流的仓监而已,多大的官?真要是在官场,见谁都要低头哈腰的可怜人而已。”

    汉子琢磨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慎言!”汉子凝神屏息,耳目听了一下周遭的动静,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昨日做下的事,太莽撞了。”

    “不爽利!不爽利!”

    被训斥的汉子突然抱起酒瓮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

    当大哥的只是微微摇头,并没有再说话。

    而在厅堂之中,高孝立傲慢的没有落座,就算是主人贾道全出来接待,他也没有丝毫要做下的意思。似乎嫌弃贾道全家里的摆设似的,站在堂前看着一副牌匾。这是块有些年份的牌匾,写着‘懿德稀龄’四个字,高孝立正看的滋滋有味,颇为陶醉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这块有些年份的牌匾给吸引住了。

    可问题是,牌匾上的内容,根本就没有什么说头。

    意思就是奖励一个有德望的老头子,是一种生前因为活得长,而稀里糊涂褒奖的美誉。

    “秒,妙不可言!”

    高孝立摇头晃脑的说着,默然回头看到满脸错愕的贾道全,满面春风道:“贾大人,可是有福之人啊!”

    “不敢,不敢。高老爷言重了。”贾道全根本猜不透高孝立是因为被李逵威胁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来的贾道全的府邸。而一个国戚对一个不入流的仓监开口就喊大人,贾道全是说什么也不敢答应的,这是捧杀。

    不过,高孝立根本就不给贾道全反驳的机会,反而期许道:“贾大人过谦了,家中有此宝贝镇宅,甚是羡煞小弟啊!”

    宝贝?

    姑且可以这么说吧。

    毕竟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顺带着还留下了官爵。于情于理,贾道全都得对牌匾歌功颂德一番,见高孝立一会儿装腔作势的装文化人,一会儿假惺惺的抬举他,贾道全就算是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也足够的理由鄙夷高孝立的无知。

    毕竟是家里的荣誉,说出来也无所谓,贾道全就说了起来:“这块牌匾是礼部给家祖的牌匾,当年也轰动了颍州城。”

    “我怎么不知道?”

    高孝立很无礼的打算了贾道全,突然问。

    贾道全有点暗自恼怒,但却不敢在高孝立面前发怒,只好佯装不知,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高老爷说笑了,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此匾上书‘懿德稀龄’,懿德出自《诗经大雅·烝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是赞誉先祖美德。至于稀龄,那就是年过古稀,多寿多福吧!”

    高孝立心说:真以为爷们不知道?

    爷们是用这块木头来敲打你。

    就在这个时候,高孝立仿佛豁然开朗的欣喜道:“原来前人智慧超绝,早就想到了今日。古稀,古稀,活得长好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孝立故意扭头盯着贾道全看着,怎么冷不丁的被人说了一通云山雾罩的话之后,贾道全终于明白了高孝立来的意思。心说:“不会码头的货场是高孝立的吧?找我这里来找补损失来了?”

    还没等贾道全转过味来,高孝立就像是变了一副面控似的,冷冰冰的不带有一丝的温度:“把损失补上,另外将放火的人交出来,这事就算了了。”

    “高兄,是否这里面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你自己最清楚。实话告诉你,你惹的人,我都惹不起。别以为不声张就能躲过去,这事苦主赖在我头上,我只能找你这个下手的人了。”

    贾道全脸色铁青的看着高孝立,他不认为自己有嫌疑,就一定会被抓住马脚。纵火的人是生面孔,只要让他离开了颍州,难道无凭无据的就能让他受这不白之冤?

    想到这里,贾道全笑了起来:“如若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高孝立玩味的瞥了一眼贾道全,冷笑道:“要不要我将常武找来和你说道说道?”

    常武?

    贾道全都快忘记了这么个人了,冷不丁被高孝立提起来,还有点发懵。突然,脑子里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常武,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不过,这个疑问就算是贾道全不问,高孝立也决定告诉他:“他没死,七年了,整日想着要报仇,我也很为难不是?”

    这下子,贾道全冷汗都下来了,常武的事,闹出来了,他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而纵火……只要找个替罪羊,花点钱,还是能抹平的事。孰轻孰重,他自然好选。

    贾道全脸上的傲气顿时没有了,诚惶诚恐的躬身道:“还请高老爷给个章程。”

    “四十万贯。其中二十万贯是码头货场的损失,另外二十万贯,是爷们被人威胁了,很生气,但没办法找对方的晦气,只能让你出了。”

    高孝立一开口,就将损失扩大了一倍,而且还明着告知贾道全,因为他的原因,自己被威胁了,要精神损失。

    不过贾道全根本就无心问损失的事,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常武这个人身上,要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了提举常平司,他贾道全的官是当到头了,不仅如此,还会抄家,甚至砍头。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想到被高孝立威胁,他也想一刀结果了高孝立,但是他不能。

    恐怕颍州地面上,还真没有几个人敢为难这位的,想来被威胁的场面也不好受。

    贾道全咬了咬牙,发狠道:“高老爷,小人应了,但贾某要常武的人!”

    “一条人命?你想多了。”高孝立根本就会给贾道全讨价还价的机会,径直离开,出门的那一刻,站定了,回头对贾道全道:“我想起家里亳州老宅也有不少牌匾,但是最重要的是高宗皇帝亲笔所书给我家先祖的牌匾,上面有四个字——中流砥柱!但是我高家从来不将牌匾挂在厅堂里,知道什么原因吗?”

    贾道全苦着脸问:“为何?”

    “太多了,挂不下!”高孝立冷冷的看了一眼贾道全就此离开,此时此刻,贾道全心里五味杂陈。

第186章 穆氏兄弟

    就活得长,还从朝廷混了块牌匾,也好意思挂在中厅之上?

    简直就是活的没脸没皮了,高孝立出门那一刻,主人贾道全羞愤难当。可是面对皇帝赐给高家的牌匾,他能说什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

    高家先祖连皇帝都救过,还有什么功劳没有立下过?功大不过救驾之功,高孝立也有足够的底气嘲讽贾道全。大宋的皇帝基本上都给高家御笔题过牌匾,相比之下,贾家根本就不够看。

    出庄而去的高孝立越想越高兴,欺负人的感觉如何?

    就一个字爽!

    尤其是那种没有阴谋诡计,不屑用阴谋诡计,却将对方吃的死死的感觉,才是他这辈子最为得意的瞬间。

    临了,还损了一把贾道全家族底蕴不足,小门小户透着小家子气。

    至于最后他故意抬高了价码,勒索贾道全的事,反而变成了下乘。

    心中畅快的高孝立坐在车上,忽然,呵呵笑起来,笑声从浅到深,越来越大,后来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想到了李逵平静的看着他双目,很不屑的说出:“我真鄙视你!”的那种感觉,他原先体会不到,如今却有种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着迷。

    “老爷,这是拿到钱了?”

    “比拿到钱更爽利!”

    管家腆着个脸,一面青,一面白,昨日被李逵那厮大巴掌抽的脸颊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没有七八天,恐怕也下不去。

    他恨李逵吗?

    恨!

    但是想到自家老爷都被李逵这厮吃的死死的,他还敢有什么报复之心?恨有什么用,关键是实力,他根本就没有给李逵一点教训的实力,恨只能让自己更痛苦。深谙受欺负也是被赏识的管家,很快就将对李逵的恨忘记了。

    没办法不忘记,连自家老爷都被李逵欺负惨了,也不见老爷回亳州求援。

    亳州高家,可不仅仅是将门那么简单。如今朝堂上,也有两位大将军,手握兵权。虽说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原因,但即便没有太皇太后,难道高家受到了委屈,朝廷就会毫不在意?

    将门,只不过是失去了手中的权力而已,并不是说朝廷对将门彻底的抛弃,真要受了委屈,朝廷也不会让将门的脸面随意被踩在地上。因为,这也是朝廷的脸面。至于文官和将门的争斗,这连皇帝而没办法,将门受到委屈,也只能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咽下去。

    大宋的文官是历朝历代最没有王法的一群家伙,当年寇准面对真宗的时候,拉着皇帝不让退朝都是经常发生的事,而且指着皇帝怒骂也少不了,想象寇老西那口味,又喝醋,又吃蒜,离得近了,张嘴就是腥风血雨一般的狂躁。

    可是真宗呢?

    最后还是只能生生的受了。

    李逵这厮好没道理,明明是个莽撞人,却背靠文人圈,管家就算是有滔天的怒火,恐怕这辈子也难以报仇雪恨了。

    只能不了了之!

    再说,贾道全。

    高孝立离开的时候,他这个主人竟然没有起身相送,甚至目光呆滞的如同是个痴儿。他的思绪被拉到了七年前的那桩悬案之中,而悬案的主人,一个是常武,另外一个人就是他。

    常武,就是替他背负第一次常平仓事故罪责的倒霉蛋,但同时,这个名字,也是他最害怕听到的名字。

    “老爷!”

    “老爷!”

    主人不送客,但是管事还是依照规矩将人送走,只是默默地目送高家的马车耀武扬威的穿过庄子,并没有主人家的客套,反而有些沉默。

    送走了高孝立,管事这才回到宅子中。面对陷入沉思的贾道全,管事迟疑的脚步停顿了一会儿,再次走到贾道全身边,轻声呼唤了起来。

    贾道全猛然惊醒,却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屋外的阳光明媚,反而更加衬托了屋子里的阴冷。贾道全略带疲倦的抬起眼皮,有气无力道:“人走了?”

    “走了!”

    管事轻声回答。

    贾道全这才扶着案几站起来,他刚才几近失态,就在高孝立开口说出‘常武’这个人的名字之后,他就知道大势已去。而高孝立却战意正浓。几次交锋之后,他跌落在了蒲团上,看似坐下,其实是软倒。

    想起为了攒下如此巨大的家业,他煞费苦心多年,最后还是留下了马脚。

    这让贾道全内心涌现出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木然地走到了院子里,暮春时节的太阳炙热且耀目,贾道全站在阳光下却却不感炎热,反而有种脱离冰窟之后的暖意。只是日头太毒,眼前有些黑点一点点的变大,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

    突然,贾道全踉跄了几步,吓得管事快步走来,搀扶着贾道全,紧张道:“老爷,您哪儿不舒服,是否要请郎中?”

    “不碍事!”贾道全摆了摆手,对管事道:“你去给我搬把椅子过来,我想一个人晒晒太阳!”

    管事不敢违抗,只好从屋内搬出一把摇椅,放在贾道全身后,而贾道全躺在摇椅上,闭上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心事重重。

    后院里,穆氏兄弟左右等不到贾道全来。

    做弟弟的穆春忍不住了,毛里毛躁的站起来,对兄长道:“哥哥,也不知这位贾大哥什么意思,将你我兄弟丢在一边,却自己去待客。忒不讲江湖情面,我得去看看!”

    穆弘不放心,也站起来穿过院门,却发现贾道全仿佛睡着了一般,在院子里晒太阳。穆春捏了捏拳头,终于想到这不是他们兄弟的揭阳镇,而是颍州城。这才没有发作,但是本来就是火爆脾气的穆春窝着一肚子火,径直走到了贾道全面前,冷笑不已……

    可惜,他的表情注定要浪费了。

    贾道全看不见,他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就算是睁开眼的功夫,看周围都是茫然不清楚的样子。

    很快,等他的双眼就适应了,才看清是穆春,勉强挤出一些笑意来,开口道:“穆春兄弟,你大哥呢?”

    “小弟在!”

    穆弘在老家可是鱼肉乡里的恶霸,但是在颍州,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尤其是穆弘,平日里做事也看不出他有多跋扈。

    贾道全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在高孝立离开之后的失魂落魄,整个人也看不出多少沮丧和惶恐,反而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一如既往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他对在院子门口候着的管事道:“老侯,去库房拿一千两银子来。给两位壮士包好,连夜送两位出颍州。”

    原来,穆弘兄弟来颍州是因为接到了贾道全送去的信件,信中说颍州地面上出现了交易所,桐油和茶油的价格走高,让他们想办法做此大生意。

    可惜,穆氏兄弟俩人在江州是够横,也没有几个人敢惹他们。平日里欺负人也成了习惯。对了,江州也就是后世的九江,王勃《滕王阁序》中写到过:‘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的那个宝地。在秦汉时期,属于豫章郡,江州也就是当时的柴桑城。

    王勃UU小说的人杰地灵的宝地,如今却尽出祸害。

    穆氏兄弟就是其中一对。

    他们自从接到了贾道全的信之后,就张罗着备货。但是,他们在揭阳镇耀武扬威,可江州的大商人不鸟他们。荆湖的商人都不带看他们一眼的。不过是小地方的恶霸,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穆氏兄弟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最后也不过备足了一船的货。就这一船的货物,都已经掏空了俩兄弟的家底。可是没想到,他们高价采购的货物运到颍州之后,茶油跌落了每石二十贯,心痛的俩兄弟捶胸顿足,好不懊悔。要是早来几日,就能多赚上万贯的财富。可即便这样,他们这一趟往来,也至少赚了一倍的利。

    可是,在家横行的穆春说什么也忍不了,被人截胡的怒火,偷偷带着伙计和手下,将李逵在码头上的货场给点了。

    这才引来了高孝立。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闯祸,反而对贾道全让他们兄弟灰溜溜的离开,很是不满。他都没有见识过颍州城的风月,怎么可以就此离开?

    回到老家,还怎么和窝在江州的恶霸们吹牛?

    穆春突然紧走两步,怒道:“贾道全,你什么意思?我兄弟来颍州给你备上厚礼,千辛万苦送了一船货给你,却开始嫌弃我兄弟来了。你就写了一封信而已,我等兄弟将一半的好处都分了给你,还待如何?还假仁假义的给一千银子,我兄弟难道就短了这一千两银子吗?”

    “两位,两位,您二位是错怪我家老爷了!”

    贾道全面对穆春的质问并没有开口,反而管事老侯却冲过来,拦着穆春叫苦不迭,只能将事情的原本吐露了出来:“两位,我家老爷这么可能嫌弃两位贵客?实在是码头上最大的货场失火,我家老爷被波及,如今老爷自身难保,更不敢留下两位好朋友。还请两位海涵。”

    “唉——”

    刚才还如同狂风骤雨般咆哮的穆春听到货场失火,顿时心虚了起来。当他听到贾道全还被波及了,顿时奥耐起自己的莽撞,急忙抱拳认错道:“哥哥休要生怒,小弟错了。”

第187章 还是太年轻

    码头货场大火?

    这事穆氏兄弟心里门清,本来就是穆春坐下的糊涂事,因为怨恨码头货场囤积大量的茶油,让他们少赚了万贯。

    本来就做事跋扈的穆春越想越气,一把火就把货场给烧了。

    这事只是俩兄弟私下里说,但没想到什么也没做的贾道全却替他们背了黑锅,这小子,穆春不干了。这货也就是傻,贾道全要不是在他们兄弟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货场囤货,打压茶油价格,穆春这傻小子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来?

    他一个外乡人,来颍州,举目无亲的,能想到是因为有人提前囤货了,让他们受到了损失?

    再说了,他们的生意本来就赚了几千贯,要是贾道全不说,俩个没见过大钱的江州土鳖,能开心的冒鼻涕泡。

    这是贾道全故意拐带着让这两人做下了糊涂事。

    只是贾道全也有失计议,没想到最后李逵找补损失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属于背地里使坏,还没功夫偷着乐,就很没征兆的被挖掘出来的正主。高孝立让他赔钱,一点也不冤枉他。而贾道全能不知道穆氏兄弟放火的事?

    颍州地面上,他想要派人盯着穆氏兄弟,这俩人根本就躲不过去。

    更何况,穆氏兄弟来颍州之后,对他们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外乡。身边安排跑腿,帮衬的人手都是贾道全安排过来的手下。但凡要有点风吹草动,一准就禀告了贾道全。可以说,贾道全对穆氏兄弟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只是让老谋深算的贾道全都没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李逵这厮竟然用势强压高孝立,然后高孝立又用势强压自己。这仿佛是江里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他贾道全在颍州谋划多年,竟然不过是混成了个虾米的局面,让他愤恨不已。而这时候,他已经有些坐蜡了。不过现在还不是表明心计的时候,他故意买了个惨,把穆春诓了出来,果然这傻小子还傻呼呼地认了下来,码头的火是他放的。

    “贾大哥,穆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码头的事情就是我做下的,有道是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穆春就算是下大牢也不会连累贾大哥。我已经打探清楚了,码头上没事人,最多也就是个失察,判个流放也就差不多了。”穆春满不在乎道,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贾道全目光中的异样。

    “二弟,你且退下!”一直在边上没有开口的穆弘上前一步,拦住了情绪激动的穆春。

    “兄长!”穆春很不甘心的喊道,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

    穆弘沉下脸来,低吼道:“我的话不好使了是吗?”

    “不,不是,大哥你听我说!”穆春磕绊的语无伦次,想要解释,却看着兄长阴沉的脸色,顿时气闷的让了两步。

    这年头的武人都有两个很显著的性格,中二且直接。

    他们不正直,却拥有直来直去的性格,说是善恶不分,也不为过。但只有这样,江湖人才觉得获得洒脱。

    穆春就是如此,更何况,十七八的年纪,正是人生中最为血气方刚的年纪,胆子大到没边没际,穆家又是两个少年当家,已是无法无天习惯了。

    穆春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兄长开口之后,他就在一旁不再开口。

    穆弘不同于穆春,他是家里的老大,加上要顾全兄弟,主要是照看弟弟不要被其他恶霸欺负,最好还能成功欺负外乡人,仅这一点就很不容易,甭提多操心了。别误会,穆氏兄弟可不是孤儿,他们的老爹还活着呢,只是穆员外根本就看不住他哥俩。于是看似穆弘就多了一些稳重,可终究不是自己的本意。本质上,他是一个暴躁的,做事不论对错,只论自己心意的恶人。江州地方上,被他哥俩欺负的人数不胜数。

    表面上看,穆弘要比他兄弟强很多,至少多了一份隐忍,似乎有点阅历的样子。可他那点江湖道行,在贾道全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贾道全是什么人?

    这是个能在颍州地面上,用他那些个阴谋诡计就能玩出花来的狠角色。要不是遇到个一心想要办他的通判徐让,早就稳稳的当上了颍州乡绅的头子,那时候即便和高孝立对抗,也完全不会落到下乘。

    他一眼就看出了穆氏兄弟缺少足够的江湖经验,年少且冲动好斗,只是穆春这小子也太虎了吧?

    你烧了人的货场,临了不跑,也不躲,还想着吃一场官司就摆平?

    这脑子行走江湖,你家大人心可真够大的。

    不同于穆春,穆弘的脾气更加暴躁,但是他发作起来,没有任何迹象,有种突然间就炸裂的触不及防。他拦住兄弟,并不是不让穆春说下去,而是他从贾道全,还有管事的口中得到了一个信息,对方并没有要报官的意思。

    说什么将主犯交代上去。

    不过是一句说词。

    贾道全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诓人了,苦着脸实话实说,却是七八句真话中,夹杂着一句假话,就算是贾道全家里人,也难以分辨真伪:“贾某在颍州多年做官,做那不入流的小吏。大概七八年前吧!常平仓出了乱子,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相安无事了,没想到还是被人抓住了痛脚,如今对方将码头货场的损失来说,不过是托词。实际上是让某出钱免灾,免除七八年钱的那桩官司。所以,贾某让二位离开颍州,并不是看轻两位兄弟,而是此事和你们无关。”

    “贾某让二位不远千里来颍州贩卖茶油,本来就是存着让两位帮忙的心思。如今贾某还欠着两位的恩情,再让两位留下涉险就太不当人子了。再说,贾某并不是要反抗,而是筹钱就能摆平,没有你们担心的那么凶险。”

    他虽说了真话,但更清楚这帮江湖人的性格。

    真要是他遇到了难处,他们扭头就走,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江湖人,活的就是这张脸,为了所谓的‘义气’二字,连性命都可以不顾。

    果然,没等贾道全说完,穆弘就不高兴了,眼角微微挑起,凶光毕露,冷冷道:“哥哥是看不起我兄弟二人?”

    “哪里!”贾道全假惺惺的站起来,扶着穆氏兄弟的手臂道:“你我兄弟,贵在交心,今日我贾道全蒙难,实不忍让兄弟为愚兄操心。而且你们留在这里,恐怕会让你们深陷其中,这又何苦?”

    “哥哥休要说胡话,我等兄弟交心,自然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今日哥哥就是赶我兄弟二人,我兄弟也不会答应!”

    “没错,我大哥说的对!”

    “可是,这不是人手的问题。而是……”贾道全说到这里,故意长长的叹气道:“实在是对方太过跋扈,你兄弟又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好汉,恐怕到时候会忍不住动手。哥哥损失些就能摆平的事而已,不用让两位贤弟趟这浑水。”

    贾道全越是表现的高风亮节,穆弘二人越是固执,执意要留下来。

    甚至穆春表示,他们兄弟二人这趟生意的本钱和利润都可以拿出来帮贾道全度过难关。

    只不过,贾道全就是不准,双方就此僵持了下来。

    穆弘一心想要帮忙,却被贾道全执意拒绝,本来脾气就暴,如今更是眼皮子都在跳,头皮都在跳,似乎全身上下,都浸泡在怒火之中。

    要不是贾道全演技实在高人一等,穆弘恐怕早就暴起了,见贾道全实在不肯说,只能转身拉着管事问:“你说,对方到底摆下了什么道道,让兄长如此为难?”

    “是钱。”管事偷偷看了一眼贾道全,摄于主人的威望,表现出小心谨慎的样子。可没想到贾道全故意沉下来道:“滚出去,少乱嚼舌根子!”

    可管事的也会来事,故意表现出忠仆的样子,对贾道全哭喊道;“老爷,可是对方开口就要四十万贯,家里如何拿得出来?”

    四十万?

    还带贯?

    这要是换成铜钱,堆在他们来时候雇的大船上,恐怕船也要沉吧?

    穆弘和穆春原以为他们这趟生意坐下来,已经算是有钱人,听了管事的话,俩人连连倒吸冷气,这贼厮鸟,该多少钱?

第188章 这么会是他?

    四十万贯的钱堆起来,长什么样,穆氏兄弟这辈子都没见过。

    别说四十万贯,四万贯他们都没见过。

    至于说,贾道全有没有四十万贯?开玩笑,颍州城谁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就算是颍州首富高孝立也拿不出来,除非卖宅子卖地。

    可贾道全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卖地,因为一旦卖地,他这些年还折腾个什么劲?却最后替别人做嫁衣,这还能忍?

    更何况,一下子卖太多的地契,也卖不上价。另外,贾道全的不少地契在经界所都有备案,属于是可以让卖主按照原价赎买回去的地契,并不是完全不能赎买的地契。年限的话,多则十来年,少则四五年。反正,这些地契想要买卖可以,价格上还要打折扣。毕竟买主买的已经不是地契,而是地契上可能产生的差价。

    这就让贾道全难受了,要是按照他的操作,这些土地一亩也不想卖。

    可常孝立开价四十万贯,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他捏着贾道全的把柄,难道就是为了解闷?

    他也存着关键的时候,在贾道全的身上撕下一块肉下来,如今的机会,不能算是最好,但也不差。所以,他就抛出常武,让贾道全去权衡。

    贾道全名下有170顷的地契,大部分都是可以赎买的地契,但是卖主将土地都典卖出去了,还有什么实力可能赎买回来?

    买到,就是赚到。

    而且可以赎回的地契,在价格上还能压的狠一些。

    170顷土地,那是17000亩的地,按照颍州地价在每亩40至50之间的均价,贾道全完全有偿还的能力。不仅有能力付出这么一笔天价的勒索,还能剩下一点。常孝立的打算就是30贯一亩拿下,至少给贾道全留点念想。也就是说,如果贾道全认下这次的勒索,他的八成的财产就要离自己而去了。

    “四十万!”

    “四十万!”

    穆春在一旁絮叨着,他如同饿狼般眸子中透出的凶恶眼神,就只有一个想法,抢。

    穆弘要比弟弟脑子好用些,但他看向贾道全的眼神也很异样,他想不出来,这个便宜兄长,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家底。

    穆弘吞了口唾沫,小心问:“大哥,这钱你真的认下了?”

    “先拖着,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贾道全这回倒是没有叫苦,也没有说模棱两可的话。

    “要不……”穆弘说话间,随手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

    穆弘觉得这是个机会,挣大钱的机会。

    要是他兄弟两个能够让贾道全免除了这场大难,怎么着几万贯的好处得给他们吧?有了这注银钱,回到老家江州招兵买马,岂不是江州地面都由他们说了算?

    贾道全摆摆道:“此人颇有来头,愚兄可不敢害你们。”

    “有什么来历?”穆春这种小地方来的人,稍微有点本事就觉得凭借自己本事大到无边无际,可以横行天下似的。这是眼界决定的,无关乎智商。不过作为大宋子民,他们也有怕的对手,比如说,他之后语气一转道:“难不成他还是个皇亲国戚不成?”

    管事在边上偷偷回了一句:“穆二爷,高家还真是皇亲国戚,他老姑奶奶是如今的太皇太后。”

    “唉——”

    穆春觉得自己牛皮吹大了,捂着脸真想找个缝隙钻进去不出来了,不过身为强人,他觉得应该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朗声道:“有这么一大笔钱,还不如去江州,招揽上千的喽啰,占山为王,岂不是逍遥自在?”

    “说什么浑话,贾大哥是官,可不是我等白身。”穆弘怒斥了兄弟一声,转而对贾道全道:“哥哥如今有难,我们兄弟别的不敢说,打打杀杀的事自然不惧,万一有人对哥哥不利,我们兄弟还能护全哥哥离开颍州。”

    去江州吗?

    贾道全没有拒绝,更没有急着将穆氏兄弟带走,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肆意快活的日子?

    还是继续做个不入流的小吏?

    这对贾道全并不好选,一日为贼,终身为贼的道理,他自然清楚。再说,他如果继续在颖州,保不齐会成为高孝立的傀儡。到时候,悔之晚矣!

    而高孝立呢?

    高老爷原本兴冲冲的准备去自己的庄子,可是突然间,听到车外的呼喊声。

    贾道全可不简单,这些年也豢养了不少打手护院,万一这厮和他来个鱼死网破,岂不是他有陷入险境的可能?

    在车上一琢磨,顿时改了主意,撩起车厢的门帘,对在这边走着的管家道:“老侯,抽调庄子的人手,将公子和夫人送入颍州城内的府邸保护起来。”

    “老爷,您不去吗?”

    老侯跟着常孝立多年,知道自己家的老爷可不是胆小怕事的主。真要是软弱可欺的人,在家大族里,连骨头渣子都会被吞了,哪里有可能呢自成一系的可能?

    常孝立微微眯起双眼,凝视远处,冷笑道:“有人想来抻一抻老爷我的斤两,老爷我何尝不是有这份想法,哈哈,就看他贾某人有没有这份胆量了!”

    “老爷,难不成这贾道全有胆子造反?”对高家的奴仆来说,有人敢攻击高家,不啻于要扯起旗帜造反。

    高孝立只是冷冷的摆脸子,根本就没有回答。对于高家的奴仆来说,也不是个大事。高家也不是好惹的,有本事来,有要有被高家压死的觉悟。

    州衙。

    李云撒欢似的如同一道穿堂风,从街上嗖的一下跑到了后衙。

    “二哥,二哥,我问清楚了……”

    说话间,李云拿起李逵书案上的茶壶,连喝带嘬的一通猛灌,就差将茶叶沫子拿出来放在嘴里嘬一遍了。放下茶壶才满脸舒爽道:“我问清楚了,高孝立这老小子去了贾家庄。而贾家庄来了几个外地的商户,之前都在码头上住着。货场大火之后,才搬到了贾家庄。”

    “怎么会是他?”李逵原本以为最大嫌疑人应该是输惨了的孙卓,这位可是基本上破产了。从颍州富户沦落为中产。他才有足够的理由对茶油货场不满。

    至于,贾道全,这厮应该赚钱了啊!

    李云见李逵不说话,好奇道:“对了,为什么总让我跑腿,你为什么不去!”

    “师祖准备明日给我们月考,心情不好,不想出门!”

    李逵的理由一直有种清新脱俗的样子,让人都找不到反驳的说辞。听到如此噩耗,李云也蔫吧了起来,苏轼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做夫子的天分。当然不是说苏轼教不出才学兼备的饱学之士,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个前提,天才起步。

    李逵觉得自己才智中上,不是天才。

    李云一度担心自己的智商是负数,更不是什么天才。

    这两兄弟听到苏轼要煞有其事的组织月考,顿时蔫了吧唧的如同霜打的茄子,软塌塌的提不起一丁点的劲来。

    反倒是高俅好心好意的对李逵俩人说道:“你们两个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天底下多少学子想要拜入学士门下,你们俩个有如此好机会,却不知道珍惜,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尔等愚笨?”

    高俅终于有机会打击李逵,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机会。

    李逵瞥了一眼高俅,冷笑道:“你要是想考,师祖不介意多看一份卷子。”

    “就是!”李云同仇敌忾道。

    高俅讪笑着,尴尬不已,他曾经也想过跟着苏轼学经学来着,将来或许能够金榜题名,但是苏轼的教学……绝对让人无语,他总是估摸着自己的弟子或者儿子,这些知识该会,那本书该懂,从来不关心这些知识他有没有教过。

    当年,苏轼求学就是这么经历的。在中岩书院读书,山长亲自授课,每次考校他,都是不按常理出题。

    苏轼于是认为自己教弟子也该这样……

    但是三个儿子之中,两个已经被他教废掉了。好不容易苏过挺过来了,也是距离他的期待差很远。在它看来,三儿子远不如大弟子黄庭坚、秦观等人聪明(这样的人,大宋也没几个)。

    没办法,这几个人都是打娘胎里出来就认字,三五岁穿着开裆裤就能读九经,七八岁就能作诗写文章的神人,天下有几个能比?

    李逵和李云就更不用说了。

    打击人不是目的。见李逵蔫了,高俅觉得兄弟们遭难,反而让他有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于情于理,应该打气支持一下:“既然明日月考,今日为何不复习,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李逵撇嘴道:“你以为我们复习了,就能答出师祖出的月考考题似的。”

    李云附和道:“就是,他老人家竟用我不认识的字出卷,太欺负人了。”

    ……

    李逵怪异的看了一眼李云,他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有必要和李云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李云这家伙身上的傻气窜到自己身上。顿时觉得有句老话说的就是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和李云一样,面对苏轼的卷子只有哀嚎的份,从分数上看都是零分。但他是不知道苏轼的考点出自那本书,无法接题,而李云连考题的字都看不懂,这就是差距。

    李逵觉得要是继续和李云在一块儿玩耍,自己早晚会被傻气熏到脑瘫的……这厮也太不成事了。

第189章 看不起人

    月考逆袭失败,禁足三日。

    三日后,李逵和李云站在衙门口,顿时感觉天空的浓密的云层看着也顺眼起来。

    秦文广路过,好奇的打量了俩人一眼,叹气摇头正要离开,突然站定了,犹豫着对李逵道:“人杰,能出门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被禁足了?”

    说起禁足,简直是打脸啊!

    李逵说什么也想不到,苏轼说好了考他们会的,最后还是食言了。苏轼笃定道:“不触类旁通,如何出人头地?”

    这话李逵根本就没有反驳的借口。

    至于李云,这厮的学问其实也在增长,可惜连题目都看不明白,白瞎了一张上好的宣纸,让他涂鸦的面目全非。

    不久之后,秦文广将两人引入街边的茶肆之中,亲自和茶博士交涉选了一个清净的雅座,茶具摆上之后,他才开始自顾自的说道起来:“在颖州秦某有些个朋友,要说最好的是高兄。不过今日我去拜访的时候,发现对方很不对劲。”

    作为刘家的大女婿,秦文广并没有跟着岳父一起去汴梁。

    他留在了颍州,就为了能够近距离的看一看心目中永远的苏神。别看苏轼就一白白胖胖的老头,在苏粉的心目中,那是神灵一般的存在。而秦文广是个铁杆苏粉,他甚至有心留在苏轼身边,一辈子追随苏轼。

    只是家里老婆不大乐意。

    但如今刘家不缺钱了,大不了将妻儿带在身边,他甚至在家里夸下海口,等到孩子大一点,就去苏家求学。能够入文坛大宗师的家中求学,秦文广的妻子就算是有天大的怒气,也会烟消云散。一家人再次和和睦睦起来。

    这日,秦文广出城访友。

    去的是他颍州的好友高孝立家。

    可是到了地方,他就发现,高家不太对劲。他虽然不喜武事,但他们都是将门子弟,都明白外松内紧是怎么回事?

    秦文广甚至感受到了大战前的那种窒息,顿时紧张起来,接二连三的想问,但是好友高孝立却只字未提。

    他们俩是父辈积攒下来的关系,说起来是世交。不是说秦家和高家是世交,而是秦文广的父辈和高孝立的父亲是朋友。要不然,他刚来颍州,也不能一口气借好几匹马出来用。颍州城有这等实力的人家,不过是几户而已。

    秦文广捧着茶盏,一脸忧心的说着。

    他不知道高孝立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如果麻烦用武力可以解决,求到李逵这里准没错。他想到了李逵带着李全俩兄弟荡平牛背山的豪气。只要是武力能够解决的问题,在秦文广想来,到李逵面前都迎刃而解。

    李云心直口快道:“没什么,你那个兄长准备黑一把颍州的地头蛇,说不好,俩人要火并。”

    “这可如何是好?贤弟,哥哥我这辈子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高兄待我如亲兄弟,我不能见义却假装视而不见。”秦文广一听要火并,顿时慌了神。随后,他偷偷瞄了一眼李逵的反应,见李逵没有生气,才壮着胆子对李逵道:“贤弟,要是你出手,这颍州地面上谁还是对手?为兄这就求你仗义出手一把,至于好处,我去和那好友说,短不了兄弟。”

    李逵闻听,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他倒不是真要拒绝,而是高孝立去压榨贾道全,多半有他的关系。

    可高孝立也不是开善堂的心慈手软之辈,这厮恐怕在贾道全面前还加价了。

    估计也存着一口吞掉贾道全的地契的想法。

    这时候他插手,恐怕高孝立那头就会不高兴。再说了,李逵也不认为贾道全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有人抻一抻他的成色,也好。

    可是秦文广开口了,却让他为难起来,突然他想到一个人,就问:“秦兄为何不去请史文恭?”

    “老五身边的那个拳师吗?他行吗?”

    太行了!

    史文恭啊,多大的本事,这位可是御拳馆出来的精品武士,就算是当冲锋陷阵的将军,也是手拿把攥的轻松。

    二十个回合就杀得秦明大败而逃,这等武力却去让他做个小妮子的跟班,岂不是暴敛天物?

    可没想到,秦文广想了想,断然拒绝道:“史文恭是京城来的,汴梁人都喜欢说大话,有没有的都要吹嘘一阵。高俅就是这样……当然了,我不是说高俅不好,这是汴梁人的习惯。史文恭的本事最多和三弟伯仲之间,就连二哥他也不是对手……”

    要是韩大虎知道自己的功夫已经达到了史文恭的高度,睡着了半夜都要笑醒,太涨气势了。

    李逵目瞪口呆的看着秦文广,心说:你一个出身将门,却连武功都不会的假书生,哪里来的这份自信?

    秦文广见李逵发愣,顿时不解道:“怎么了,人杰,愚兄说的不对吗?”

    “为何不试一试?”

    李逵觉得史文恭要是继续顶着末流好手的帽子,这辈子都要被埋没了。有必要给史文恭扬扬威名。

    可惜,却遭到了秦文广的断然拒绝:“他要是落败,折了五妹的面子。另外,史文恭人不错,让人下不来台,岂不是我等不是?”

    秦文广还挺会替人考虑,要是史文恭在边上,肯定不要他好心。

    李逵无奈道:“既然你想要做老好人,就让史文恭跟着我们跑一趟吧!”

    秦文广大喜道:“有劳贤弟了,我这就让人准备去备马!”

    城门口,李逵和李云穿着松松垮垮的单衣,看着少了一份精神。好在两匹快马让他们加分不少,有种富家子弟踏春的爽利劲。可是当史文恭一登场,顿时将他们两个给比下去了。有文赞:头上金盔耀日光,身披铠甲赛冰霜。坐骑千里龙驹马,手执朱缨丈二枪。

    史文恭的出场就是这么闪亮,看着像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李云斜着眼,偷偷打量史文恭,觉得这位恐怕就卖相好看,说不定自己能够死死的吃定他,别的他不稀罕,但是史文恭有一张宝弓,他眼热很久了。要是比一场,将宝弓赢来,岂不是妙哉!武人最热衷于赌斗,一来打过一场之后,谁高谁低一目了然。而来可以宣泄心中的火气,一举两得。

    “史大哥,你看我功夫如何?”

    史文恭看了一眼李云,颔首道:“还成!”

    李云这个气啊!

    还成?

    你以为能比我高到哪儿去?他自认为自己对付韩大虎,手拿把攥的轻松,把史文恭归类到韩大虎一类,李云顿时信心百倍。

    “大哥自认一定会高过小弟?”

    “应该没问题。”史文恭不是秦文广,高手自然要有高手的自信。他觉得对付李云很轻松。

    但是李云不这么想,反而赌气道:“小弟拿出三千贯作彩头,和大哥比试一番如何?”

    史文恭为难了,他看李云有点傻,属于年少不懂事,自以为功夫好到无边无际的那种。实际上,不过是半瓶水,晃荡着直响,却不过寻常之辈。史文恭对李云的评价高一些,但也高出有限。突然间见李云拿出三千贯来和他赌斗,有种对方硬要送钱给他的好事撞门上了。

    他有心应承下来,可是觉得骗小孩,于心不忍呐!

    没想到李云头铁,不仅头铁,还连带着没灵性,他就没有读出史文恭目光中的怜悯,反而以为史文恭是在他怕,担心独斗输掉,下不来台。

    李逵见后面马蹄声停了,回头见人不走,酒拨转马头,回了几步,到了俩人身边,好奇道:“为什么不赶路了?”

    “二哥做个见证,小弟到了高家庄,就和史大哥以武会友比试一番。”

    李逵咧嘴道:“连彩头都没有?”

    “我出三千贯。”李云豪气道。

    史文恭却为难不已,李云下场,赌斗拿彩头,但是他身上可拿不出三千贯。倒是身上的铠甲和宝弓值这么多钱,但这是家传之物。

    李逵听明白,没笑岔气,不过脸上不动声色道:“史大哥意下如何?”

    “可以!”史文恭动怒了,他觉得自己不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来捏一下。

    李云虽然是一伙的,但也不能太折辱他。

    史文恭决定下场了。不过他也不打算诓李云,开口道:“我也不能占贤弟的便宜,就拿我的铠甲和弓作为赌注如何?”

    李云心头暗暗窃喜,刚要点头,却被李逵打断道:“我也要下注!”

    史文恭脸色有点难堪,举得李逵有点落井下石的嫌疑。他可没有什么之前的东西可以抵价了,除非拿手里的兵刃。

    不过李逵却盯着李云道:“你的私房钱还有两千贯,敢不敢拿出来赌斗?”

    “你看不起我!”没想到李逵竟然压史文恭赢,显然是不把沂州李云不当回事啊!李云心下是暗道:李逵,我是打不过你,但你以为天下是个人就能欺负我李云不成。

    李云觉得李逵这厮又叛变了,可恼。在气头上的李云当即咬牙道:“输了别哭。”

    随即,李逵不去管李云这家伙了,反而扭头对史文恭道:“到时候还请史大哥下手重些,让他张张记性。”

第190章 人艰不拆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李云长这么大就没有遇到过懂礼数的君子。

    和史文恭的交手很快,快到连李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李云就捂着眼眶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他又一次成功的将自己送人头了。

    面对史文恭,李云感觉自己处处被压制了。

    不同于李逵近乎血脉压制,具有野兽般的侵略性和威吓,糙的很。史文恭的步法,身法,甚至是拳法都是李云跟不上趟的,这样的结果就是李云扑上去,就像是一个沙包袋,凑到史文恭的面前,将脸挨上去自愿被打似的,非常打击人。

    李云目光呆滞的坐在庄子的夯土墙上,对着淮水方向的落日,落魄的背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没问题吧!”史文恭紧张的看了一眼李云,怎么说呢?如果正常比试,手底下见真章,胜败靠的是真本事,自然没说的。就算是赌斗输赢也没有问题。但李云这厮败了之后,贼大气,掏出钱庄的存单拍的按在史文恭的面前,然后什么也没说,就上墙装失落……

    连比李云大了十来岁的史文恭都感觉有种欺负小孩的嫌疑,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是否太过分了?

    “应该没问题。最多一两天就恢复过来了。”李逵看着不落忍的史文恭,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二:“挨打他有经验,不会心存怨恨。主要是钱没了,人还活着,感觉活着有点多余吧!”

    多余?

    史文恭终于懂了,他就像是个骗走孩子压岁钱的大魔王,在李云的心底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好在李逵似乎对李云并不担心,反而很笃定的认为这家伙会很快的恢复过来。

    事实上,李逵还是低估了李云的承受能力。

    这厮在吃饭的时候就坐在了饭厅里,给自己选了一个好位子之后,就一脸期待的等着大盘肉闪亮登场。

    一边还蛊惑史文恭:“李逵那厮比我还有钱,你要是和他赌一场,这辈子老婆孩子都有了!”

    李云觉得这是好话,可问题史文恭不觉得这建议好。

    他很难接受李云的措辞,老婆孩子一起来的可怕现实。当然他更惊奇于李云会这么快恢复过来的原因,不由好奇道:“你不怨恨?”

    “恨谁?”李云眨巴了几下眼皮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嘟哝道:“你下手太狠了!不过愿赌服输,我也是个有担当的爷们。”

    “那个钱?”

    说起钱,李云反而有点无所谓道:“钱没有了,可以去赚,我才十四岁,就能一口气赚五千贯,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好。我已经打听到了李逵发财的路数,要是史大哥和我合伙一起大干一票,指不定有这个数?”

    李云神头神脑的比划了一个数字,让史文恭颇为心动。穷文富武,史文恭的家境并不好,家中不过是普通的禁军军户,要不是练武有天分,被御拳馆的周侗看中收了徒弟,这辈子想要吃口肉,只能去混迹江湖了。

    即便老师看重他,但武人的开销也是很大的。他的一身行头就要几千贯,加上往年的汤药,补品,还有食物中大量的肉类的消耗,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好在大师兄有钱,这些年他从大师兄卢俊义那里借了不少钱。

    虽说卢俊义义薄云天,没说过让他还钱的话。

    可史文恭也不能做这没脸没皮的事吧?

    有了李云送上门的三千贯,他终于可以将一身的债务都可以还清了。想到这里,他看李云的眼神也柔和了很多,似乎心头还生出了一丝愧疚。觉得李云这小子虽然莽撞了一些,但不失为是个好男儿本色。顿时有种惺惺相惜的错觉,为了弥补李云因为赌斗输了倾家荡产的惨淡,史文恭决心说两句宽慰的话让李云高兴高兴:“老弟,你也别多心,我师傅有一张黄檀铁臂弓……”

    “史大哥,你想把你师傅的宝弓送我?这如何使得?”

    李云感动坏了,就差抱着史文恭香一口。

    可史文恭根本就没有这想法啊!他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当然关键是李云会错意了,他为难的纠正李云的念头道:“我是说如果我师傅将宝弓赠我,我可以将我的弓送给你。”

    “真哒!”李云幸喜若狂。

    史文恭点头道:“真的。”

    他很不好意思告诉李云,他的弓在京城找技艺高超的工匠买,有就是三百贯的样子。关键是铠甲贵,不仅贵,还需要有军籍的才允许打造。而且不能多打造。弓箭只需要报备就可以买卖,只有弩才会对百姓限制。

    大宋遍地都是弓箭社,有官办的,也有民间组织的形式存在,真要是连弓箭都属于违禁品,这些弓箭社就办不下去了。

    可惜,大宋在弓箭社玩的都是书院的学子。

    因为弓箭的一套装备,普通人就承担不起。更不要说各种各样的狩猎活动了。

    李云也不过眼热而已,三四岁的孩子羡慕半大小子腰里别着的弹弓,而半大小子却羡慕士子们腰间挂着的长弓。

    他其实连弓都没有摸过,更不要说对弓的好坏有所研究了。

    打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逵没有在饭厅里就食,高孝立虽对李逵的到访非常反感,毕竟,李逵这厮威胁过他,他能不甩脸子给李逵已经算是涵养不错了。

    再说了,高孝立也不怕苏轼。

    他就算是被抓住了把柄,但只要不是造反之类的重罪,他都有办法连官司都不吃,在家安安心心的等结果。

    从上古时代开始,杀人就是大罪,但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还是可以通过罚铜之类的手段免除。

    高孝立也有这个资格。

    好在李逵也不是来给高孝立难堪的,而是受人之托。这就让高孝立难受了起来,他在心里有点埋怨秦文广多事,可朋友好心,有不能明着数落朋友的好心。

    “李逵,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秦文广是我世交兄弟,你既然受他嘱托,我也不好让你回去,就在庄子上先呆一阵吧!”

    高孝立连敬酒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让在边上陪酒的历千斤吓得一哆嗦,深怕李逵这厮因受气而发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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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