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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1章 疯狂的竞价

    “贤弟,够义气!”

    “红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哥哥记着你的好,以后有这等好机会……”高俅一开始准备大包大揽,想着礼尚往来,请回来一次。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兜里的铜板,顿时懈气。立刻改口,他哪有机会带李逵看这等场面?还不得李逵惦记着他,带出来耍:“一定不要忘了哥哥!”

    李逵苦着脸,他只能听高俅口沫横飞的述说,却一点印象都没没有。歌舞快开始的时候,李逵被刘清芫给拉走了。

    对此,李逵很不耐烦,同时也很无奈。

    老刘家第一次在大宋世家舞台上登场,可不能让他个破坏了。真要是他做了这个讨人嫌的恶人,就算是李逵对刘家有天大的恩情,也会淡薄了。

    刘清芫的理由很奇葩,她娇羞着表示,李逵要是想看霓裳舞,她也可以跳给他看。

    可让刘清芫愤怒的是,李逵看了一眼她的小短腿的,然后扫了一眼她平整的如同广场一般的抹胸,失望的说了一句;“傻子才看!”

    还没发育的刘清芫自然无法和成熟风尘女子那般妖娆的体态,万千风情的娇媚,还有让人垂涎不已的灵动。气地刘清芫抱着李逵的手臂咬了下去,李逵什么人啊!皱皱眉头算他输。再说了,他的一身筋骨,棍子抽在上面,也不见会疼。刘清芫不过是一个还没有长开的小女孩,能有多大的劲?

    咬了几口,发现咬不动,刘清芫气恼道:“你欺负我!”

    “你咬我,还说我欺负你!史文恭,你来评评理,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人吗?”李逵指着刘清芫的保镖,史文恭问。

    史文恭佯装没听见,抱着他的大铁枪在墙根边上窝着。

    和女子争论,不是李逵的长项,见刘清芫咬也咬了,听着奏乐似乎要到关键处,弦乐的妙处就是在情深意切之中,勾起人心底的那份念想。李逵神往不已:“要不我爬墙头看一眼,就一眼!”

    “不行!”刘清芫拦着不让李逵去看。

    最终,李逵不仅没有看到他期待已久的大宋歌舞表演,据高俅鄙夷的说:“风尘气息十足,低俗不堪。”

    可这货却恳求,以后有机会,还要带着他。

    甚至为了让李逵心里平衡一点,这厮还赌咒发誓:“但凡哥哥以后发达了,我家是你家!”

    华夏做事经常给人一种吃吃喝喝,玩闹之中,不经意间就把事办了的遮掩。似乎吃喝玩乐是本业,做事反而变成了末流,甚至不屑于让人提起。尤其是商业竞争,更是如此。

    刘家第一天是酒宴,请来了颍州最红的舞女。

    第二天是唱曲,其实大宋的戏剧还停留在初级阶段,舞蹈中带着柔美的故事情节,少了悲壮,却多了妖娆。

    等到第三天,才是拍卖这等正经事。

    要是在盛唐时期,还得加一场马球比赛,可惜大宋的运动不太受追捧。蹴鞠不适合这样的聚会,而投壶又太文气,适合文人的酒宴。

    不过,三天来,众人都已经熟悉了彼此。

    而经过了这三天之后,刘葆晟的气度也历练了出来,他已经不是那个从小地方走出来的将官,而是一个有着猛烈上升势头的家族族长,只不过,强大的气势多半是靠着皇家的关系才沾染上的,少了时间积淀。

    虽说,刘葆晟抢走了李逵的主人的身份。

    但谁做主人,对李逵来说并不在意。更何况,刘葆晟比他出面,更好。

    而且,刘家也没有怠慢他,他也乐的个轻松。

    第三日,日上三竿。

    在庭院内,帷帐撤去之后,显得明亮了很多。

    秦文广作为刘家的大女婿,虽说没名气,没才能,但主持一次拍卖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不卑不亢的走到台前,咳嗽一声,开腔道:“诸位,都是世家翘楚,我刘家能请来诸位,实乃三生有幸,熠熠生辉。如今贤达齐聚,自然是为了雪花盐而来。小子不才,暂代家岳为诸位贤达喊价,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说完,秦文广抱拳,先作了个揖。

    自从经常骚扰苏轼之后,秦文广也不追星了,或者说他不追以前哪些八竿子也打不找的文坛假名宿。而是只追一个人,文坛领袖苏轼。

    以往卑微的样子,从他身上一扫而空,似乎天下已经没有人能让他低下高傲的头颅。除了苏轼。

    主持这么一场拍卖会,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拍卖的行程也简单,真正豪门家主不会亲自来,最多也就是家族之中的族老,家主的兄弟,比管事更重要的成员参加。他们的到达,更多的是表明对刘家的善意,商业还在其次。

    当然,喊出的价格,也更有权威性。

    “第一场,拍卖京畿路,开封府,十七县专营权!”

    “诸位,可以竞价了!”

    ……

    现场先是鸦雀无声,连暖场的拍卖都没有,一开场就是最瞩目的一个销售区。大宋有四个京城,但其他三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开封府啊!

    终于,有人喊道:“一万贯!”

    这个价格,让秦文广很不满意,他随即抛出了一个重大利好:“诸位,雪花盐虽是拍卖经营权,但拍卖经营权所花费的款子,可以抵扣拿货的商品。诸位,机会难得,但也要量力而为,谨慎而行。因为这个数额的拍卖款,只能抵一年内的拿货数量。也就是说,一年内,这批货拍下的买主要卖完!”

    “我出五万贯!”

    秦文广刚说完,就有人应价。

    “六万!”

    “七万贯!”

    “十一万,还有加价的没有?”

    “现在我宣布,开封府经销权,为驸马都尉王大人所有。作价十一万贯!”

    刘葆晟没有在太前,反而在边上的角落里坐下,听到九万贯的那一刻,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吓得端坐在他身边的女儿刘清芫吓得猛哆嗦。

    似乎有点不甘心,却压抑不住心头的兴奋,刘葆晟唏嘘道:“应该还能涨一涨,可惜了!”

    反倒是李逵清醒,提醒道:“京畿虽然人口众多,权贵云集,但相比周围几路,只有一座京城。而其他几路,基本上都是府两座,城邑六七个,竞价的话,应该会有更大的优势。再说了,这钱说是拍卖价,其实是预付款,接下来就是要用雪花盐去抵消。”

    “对了,贤侄,昨日曹公说起,雪花盐的黑陶罐子太鄙陋,建议换成禹州所产的青瓷罐。就算是饶州的影青也好过黑陶罐子。”刘葆晟似乎想要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转移注意力,深怕被吓到。他倒是非常羡慕李逵的傻大胆,似乎从认识他开始,就没有发现李逵怕过事。

    李逵早就不想干盐商这个买卖了,乐的让刘葆晟接手:“刘叔你定吧,这生意以后恐怕需要您老多出面了。”

    刘葆晟点头道:“贤侄放心,刘家断然不会让你吃亏。说来也是刘家占了大便宜,让贤侄委屈了。”

    高俅原以为,李逵就是个跑腿的。比他稍微高端一点,也就是个高级管事的身份。没想到,这货竟然是幕后东家。

    怨气满满的看向了李逵,心说:“太不地道了,你才给我二十贯,就让某把颍州货栈大半的工都做了,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光送礼的信,他就写了几百封,那段时间累地高俅右手都跟鸡爪子似的。可一想到二十贯一个月的工钱,他一度傻乐不已,还以为自己贪到了天大的便宜。

    却没想到在李逵这里,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折。他甚至有点恍惚之间,梦想自己有百万家产,该怎么花?

    要不要在老家起一座大宅子?

    开封府外,买多少田地才算是一扫当年灰溜溜离开京城的晦气?

    想来想去,他心头还是酸涩的不行。

    京畿路之后,重头戏还刚刚开始,开封周围的京西南路,京西北路,京东西路,河北东路这些热门经营区才刚开始。

    “接下来拍卖的是京东西路,这一路有应天府,兴仁府这等大城,豪商云集,百姓富足。且有州十余个,州一级以上可以设立雪花盐售卖点,竞价开始。”

    “七万!”

    “曹家何其胆小焉?某出九万。”

    “十万!”

    ……

    接连听了大半,李逵心中笃定了,这次的拍卖应该成功了。总数应该不下百万贯,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分到其中的一半。

    可是,李逵却一点也不激动,反倒是高俅哆嗦着看向李逵,问:“为什么他们说几万贯,十几万贯玩似的,我却只有十几贯的私房钱?”

    对于这个问题,李逵思索之后,给出了一个答案:“因为家产百万之后,钱就是一个数字。但家产几十,看到的是一个个冰冷的铜钱。”

    高俅扯了扯嘴角,不甘心道:“那么你看到的是什么?”

    “钱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李逵想了想,死后坚定道。

    本来嘛,一个穿越者的理想是挣钱,和咸鱼有什么区别?穿越者最大的理想应该是造反当皇帝好不好?

第162章 李逵是个好孩子

    “九十七万贯!”

    统计拍卖所得很简单,当天就得到了结果。当刘葆晟得知,仅仅靠着一次经营权拍卖所得,将手握将近百万贯的财富,这一刻,快要成为国丈的刘葆晟也难掩心头的激动。

    刘家顿时有种生发了起来的假象,随后刘葆晟做了一件自他当家以来最大的一次败家——发钱。

    刘家奴仆,亲卫,见者有份。甚至连史文恭都分到了两百贯的红包。

    当然,这钱也不全是刘家的,其中一半是百丈村李氏的,就是李逵的私房钱。

    将近百万的财富,就连刘葆晟都不敢让人经手,他决定,不日之后,立刻启程出发去京城。一来,找机会见一见女儿。而来,他也存着结交京城的世家,还有拉拢些父辈的关系,多少年没有走动了,如今刘家起势了,是该走动走动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话虽然说的人情薄凉之极,有一定的道理,但却不全面。财富虽然能够让人抬高自身的实力,但如果没有一大群人的簇拥之下,也就是个暴发户的境界。只有一大群人的利益被捆绑在一起,才能成为势。

    人多,不见得一定势众;但势众,一定要人多。

    “人杰,老夫蹉跎一生,临了孤注一掷,被人说成失心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如今,刘家看着要发迹了,但还是险象环生。家里没有臂助,四女的几个姐夫都不成事,无法给她任何臂助。眼下情况虽有好转,但老夫实在不敢让他们几个去京城了。”

    刘葆晟忧虑的说着家门不幸。对他来说,身边没有可用的人,就足以糟心了。倒是李逵不错,刘葆晟看着也顺眼,可问题是这猪连自己送到嘴的白菜都不拱,忒气人了。

    也怪自己,老五才十岁出头,想要靠着色相把李逵的魂魄勾住,确实有点难。

    既然要把事情办敞亮了,就不能舍不得,李逵开口道:“穷家富路,既然刘叔亲自去京城,带上六十万贯去,剩下的托人带去沂水县,交给我三叔公。工坊的事不用刘叔挂念,百丈村李氏是讲信用的。”

    “贤侄……”刘葆晟感动的眼眶都红了,好在他理智尚在,没说出‘患难见真情’之类的话。但这份恩情,他不会忘。

    他甚至担忧李逵让他带走了大半的钱之后,雪花盐无法加工。

    “贤侄,钱都给了我,万一耽搁了制盐岂不是?”

    李逵咬着牙,像是吃了多大亏似的,道:“挤一挤,应该够了。”

    把堂堂将军给感动坏了,刘葆晟恨不得把李逵绑了将女儿送他房里。要不是没有信心擒住李逵,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离开的时候,刘葆晟拉着自己的小女儿,交到了李逵的手上:“老夫托人将小女寄养在学士家里,以后还需贤侄照应。小女就托付给贤侄了!”

    在码头上,李逵一脸懵逼的看着伤心欲绝的刘清芫,有点想要跳河的冲动。早知道刘葆晟会拿女儿抵账,他说什么也不会把刘葆晟感动成那副样子。

    好在,刘葆晟早有安排,女儿养在苏轼家,至少不会跟在自己身边那样,惯的没大没小。

    一连好几天,李逵闷在了衙门里不出门。

    唉声叹气的哀叹时运不济。

    这一日,让他更憋屈的是王朝云带着刘清芫进入了衙门,然后……他差点多了个师姑。

    把他给吓得,差点不辞而别。

    最近几日,衙门里颇为平静。主要是苏轼带着儿子高俅下乡去巡视了。如今的颍州,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可惜,李逵和李云自告奋勇要保护苏轼一路平安的念头幻灭了,自从来了史文恭之后,似乎苏轼也不大喜欢用两个半大孩子当保镖。

    毕竟,史文恭要长相有长相,魁梧高大,穿上了铠甲,宛如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带在身边,极有安全感。

    甚至高俅的卖相在苏轼面前,也不太好使了起来。

    李逵终于明白,他的师祖是个颜控。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卖相不如史文恭,也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事。

    刚过三月,颍州城内的粮价一天一个价,仿佛涨起来就没有个停下来的势头,可把苏轼吓出了一身冷汗。照这样下去,颍州地面上再过两个月,就该有大队的百姓结伴离开,去别地要饭了。

    自从期粮都以粮票的方式销售一空之后,颍州的粮价火箭一般窜了上来。就连李逵也没有料到,颍州的大户会做得如此决然。

    等了几日,粮价都快要突破一吊一斗了,苏轼说什么也无法在衙门里也待下去了,越想越紧张,于是带着高俅和儿子苏过去颍州各地巡查,另外路上保护他们的是史文恭。苏轼的用意很简单,他希望用自己的巡视来给大户们一点威慑力,好让他们适可而止。

    李逵和李云也想去,主要是在衙门里很无趣。还要被王朝云逼着默写佛经,还不如出门走走来得轻松。

    可惜,苏轼拒绝了两人的拳拳孝心。嘱咐小妾王朝云,要严加看管。这不,一大早,两人就被安排在院子里默写佛经。

    “李逵,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李云撅着屁股,伸长了脖子想要抄李逵写好的《心经》,可惜,李逵遮遮掩掩的就是不让李云得逞。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小子,爷们算是倒了血霉了,认识你这货,王姨娘是觉得你杀心太重,才让你默写《心经》的,爷们完全是被你拖累了。你倒好,这么多天还没背出来,还不知错,净想着糊弄王姨娘,你良心过得去吗?”

    “我呸,就算我是杀心太重,你可是杀孽如海。为什么不说我被你拖累?”李云一肚子委屈,自然不肯示弱:“还有,前两日你和高俅那厮去哪里耍了?为什么不带我?我就好奇问了问他,他就不好意思的脸红。这厮脸皮厚成那样,都会脸红,太古怪了。”

    “好奇心不要太重!”李逵威胁道。

    和生人在一起,李云这厮没什么话。可是熟了,这家伙就是个碎嘴子。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转,忒烦。

    “就是去参加宴会了,喝酒吃肉。”

    “红娘子是谁?”

    李逵被李云突兀的一问,陷入了神往之中,长叹道:“是颍州最有名的舞女。可惜,我只闻其名,不知其技艺如何。唉,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人的?高俅这厮不会晚上说梦话吧?”

    “我不信。”李云怒道:“你和高俅一起去快活,竟然不带我,我们还是乡党吗?”

    “我说什么你才信!”

    “你说什么都不信。”李云自以为得计,突然眼珠子愣住了,双手捂着脑袋,气地直哆嗦:“李逵,你竟然打我!”

    “打你怎么了?”李逵满不在乎道。

    “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喝花酒去了!”李云气鼓鼓地瞪着李逵,似乎在控诉李逵有好事竟然不带着他去。

    喀嚓。

    路过的王朝云忍不住将手中的葫芦瓢砸在了李云的脑袋上,训斥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明日起改抄《金刚金》。”

    “不要啊!姨娘,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王姨娘,那李逵呢?”

    ”他还是抄写《心经》。“

    ……

    两百多字和五千多字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心经》虽然读起来拗口些,但好在字数不多。可是《金刚金》……要死人的!

    眼见求饶无果,李云指着李逵问王朝云:“姨娘,李逵喝花酒去了,为什么您不惩罚他?”

    王朝云皱眉不已,随即说了句违心的话:“李逵是个好孩子!”

第163章 人精

    李逵是好孩子吗?

    肯定不是。

    可李云‘诬告’李逵喝花酒去了,王朝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毕竟,李逵这厮并不比李云好管教,甚至比李云更难以管束。但是在女人方面,这家伙就像是一头野蛮的蛮牛,啥也不懂。甚至连王朝云都要担忧这小子,将来能娶上媳妇吗?

    李云挨打,还有一个原因。

    李云犯了王朝云的忌讳。

    王朝云很小的时候是被父母卖到了杭州的花船上,被逼着苦练舞蹈。那还是二十多年前,苏轼刚刚被授予杭州通判的官职,带着夫人走马上任。当年苏轼当官有多任性,就有多任性。基本不怎么处理公务,整日游玩。这一日,苏轼带着夫人一起游览西湖,看到了王朝云的表演,叹为观止。

    当时,苏轼的夫人还是王弗,是他的表妹。俩人成亲之后,相濡以沫,如胶似漆。但王弗深知靠着温情,显然无法拴住苏轼这头野马,于是她迫切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就是王朝云。见丈夫痴迷于王朝云的舞技,果断买下养在家里。那一年,王朝云十二岁。当时还不叫王朝云,姓氏是王弗买下朝云之后,随了自己的姓。

    几年之后,苏轼多了一个小妾。

    而王弗却过世了。

    这段往事,苏家人是不会说的。也是王朝云心中的忌讳。李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王朝云的忌讳,李逵倒是知道,但他会好心到提醒李云吗?

    被惩罚吓傻的李云良久才缓过来,哀叹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李云的忧伤来得急,去的也快。

    这家伙要是能被学业给折磨死,也不会长这么大了。

    早在沂水县就该投河了。

    再说章授。

    他离开颍州的时候,心头是沉甸甸的。

    他不认为单靠苏轼和李逵就能将颍州的大户给制住。不管是苏轼也好,章惇也罢,能力有差距,但是在针对地方大户面前,多半是束手无策的无奈。

    除非大户闹出乱子来了,最好有人命官司,这时候才是杀鸡儆猴的好时机。

    可颍州的大户,说他们欺压良善吧,真有。

    可要说罪证吧?没有。

    让他有万般手段,也无计可施。

    章授第一站去了江宁府。

    相比颍州,江宁好玩的地方要多得多。

    秦淮河上的传唱,一直延续了千年。可是章授根本就无暇去游览一番。而是匆匆去了江宁府衙,找蔡卞。

    对章授的到来,蔡卞倒是挺热情,可热情过后,他却表示爱莫能助。

    江宁府人口众多,远非颍州能够相提并论,对于这么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城市来说,粮食储备是绝对不能动的。要不是去年江宁府丰收,蔡卞连十万石的粮食都不会调拨给苏轼。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江宁的商人发现府库粮仓空了,肯定会囤积居奇,到时候颍州的麻烦没有解决,还连累江宁粮价暴涨,这个结果说什么他也无法承受。

    无奈之下,章授去了扬州。

    扬州和江宁相比,更像是一座静寂的水乡。还未成为淮盐集散地之前,扬州在淮南诸路中的地位并不凸显。

    成为扬州知州,也不算是个什么好差事。

    知州蔡京对自己的管辖区域一直不太满意。他更加中意苏州和杭州。尤其是他弟弟是知府,自己却不过是个知州,面子上过不去。当年蔡京和蔡卞这对兄弟同时中进士,引起过轰动。蔡京自认自己并不比弟弟蔡卞的才学差。

    可是他在做官方面,似乎总是在追赶弟弟。

    当初蔡京圆满出使辽国,回来之后,官家晋升他为中书舍人。可是他弟弟蔡卞早就是中书舍人了,甚至蔡卞当年为了照顾哥哥蔡京的情绪,还恳请神宗皇帝将蔡京在中书舍人的排名提拔在他之前,好让蔡京不那么尴尬。

    可仅仅是尴尬吗?

    一起中的进士,排名他也不弱弟弟蔡卞,为什么到头来却成了弟弟出风头?

    兄友弟恭?

    见鬼的兄友弟恭,蔡京才不稀罕这样的评价。蔡卞成了王安石的女婿,入选了龙图阁待制,蔡京忽然间发现,自己活成了蔡卞的哥哥。然后,他也入选了,甚至做官比蔡卞更大,但让蔡京难以忍受的是,他一直活在弟弟的阴影之中。哪怕他曾经攀附蔡确,合计谋害宰相王珪,可让他无比郁闷的是,他都已经准备好天罗地网了,可没想到就要发动的时候,王珪病死在宰相任上……气地他差点失心疯。

    心高气傲的蔡京说什么也忍受不了这种被人忽视的冷遇,他需要厚积薄发。如今他在扬州,不仅在官职上低了蔡卞一头,连带着辖区也远远不如兄弟蔡卞的江宁府。他需要谋划,需要换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将兄弟之间的这点差距给抹平了。

    别看旧党和变法派斗的你死我活。

    可倒霉蛋就那面几个,很多人都活的好好的。只不过想要去京城做官不太现实而已。其实蔡京之前并没有想蔡卞那样被排斥在京城之外。他是一个外表很模糊的改革派,给王安石办事的时候,兢兢业业,能力极强。给司马光办事的时候,也是兢兢业业,能力够强。甚至司马光还说出:“若人人奉法如君,有什么行不通!”恨不得将蔡京贴上能吏的标签,大肆宣扬一番。

    倒霉就倒霉在,他攀附的宰相蔡确倒台了,然后蔡京捎带着被连累了。什么御史台告发他行为不端,这种谎话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更不用说蔡京了。

    流转各地一圈之后,蔡京在年前来到了扬州。但是他并不喜欢扬州。

    蔡京这次看中了杭州。

    杭州在两浙路,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相比苏州,杭州还多了个市舶,管辖市舶是宫里来的亲信,说不定他还能通过市舶的监管太监和宫里搭上关系。他终于悟了,只有和皇帝搞好关系,才能在朝堂上稳如泰山。跟着朝堂大佬,经常倒霉,实在让人气馁。而机会可不会自己找来,需要他主动出击。

    小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亲政就在眼前。要是能够提前搭上关系,蔡京琢磨着怎么着也该自己平步青云了。

    为此,他写了不少文章送往京城。

    模棱两可的表达了对政见的不解。为了他去杭州上任而铺路。

    可就在这个当口,蔡京发现他的治下出现了让他万分恼火的事。通判晁补之竟然背着他给颍州送去了几万石粮食。

    蔡京明当然清楚晁补之的老师是苏轼,这让他尤其气恼。苏轼是谁?

    对于一心想要做高官的蔡京来说,这简直就是灾星呐,躲都躲不及,还眼巴巴的凑上去。

    明眼人都知道,扬州的粮食送去颍州,是通判晁补之的决定。但是不清楚的呢?肯定得摊到他蔡京的头上,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身边的下属,蔡京气地恨不得将晁补之丢大牢里,可没办法,处理通判可不是知州的职权范围。

    只好派人招来了晁补之,当面提点道:“无咎兄,最近政务之中可有需要本官出面的事?”

    晁补之可不是蔡京能够随意拿捏的主,相比苏门其他学士,晁补之出身显贵。家里在大宋立官宦之门庭百年之久,出过的朝廷大员不计其数。面对蔡京看似平和的质问,晁补之决心坦然面:“下官座师在颍州遇到了麻烦,每年这个季节颍州的粮价暴涨数倍。下官处于道义,将府库之中多余的粮食,分发了一部分去颖州。”

    蔡京也知道晁补之在他面前底气十足,似乎不大买他的账。当然,更多的应该是鄙夷蔡京的人品。这时候的蔡京,已经有了墙头草的潜质,当然陷害,贪婪之类的心性还没有暴露出来。但已经让正人君子不齿。晁补之自然看不上他。

    可蔡京却假装关心道:“往年一直如此吗?”

    晁补之想了想,点头道:“家师在信上说确实如此。”

    蔡京合掌,随即摊开道:“既然往年也是如此,为何学士要购粮,平定粮价呢?此非学士之过,乃前人之过也!”

    晁补之听到这话,脸色骤然大怒,跳起来指着蔡京的鼻子质问:“你我都是朝廷命官,理当为百姓谋福祉,不该想着尸位素餐,见难而避,非君子所为。”

    蔡京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觉得晁补之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道理是道理,人总不能把道理当饭吃吧?

    再说了,他蔡京也是有脾气的,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冷笑道:“晁补之,你是扬州的官,不是颍州的官,动用府库,所担的关系可曾知晓?”

    晁补之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示弱,昂首挺胸道:“本官一并承担。”

    “可否立字据?”

    “有何不可!”

    很快,含怒写下了字据的晁补之脑袋有点蒙圈,蔡京也一改之前的冷漠,笑道:“以后想要帮人,记得将可能连累本官的事先立个字据再办。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为难。”

    你——

    晁补之仿佛重新认识了蔡京似的,面对极度功利的上司,鄙夷不已。

    这时候,州衙书办急匆匆的进入后衙,躬身行礼后道:“两位大人,府外有一三十来岁的文士,说他是两位大人的故交。”

    “可有名刺?”

    “没有,就说自己是章仁和。”

    蔡京在口中细细一品之后,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快快有请!”

第164章 立场不坚定

    作为副手,晁补之面对蔡京的时候有点吃亏,但是章授的到来,他主观的认为和蔡京没多大的关系。

    而蔡京的反应却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有居功的嫌疑。

    当然,以晁补之的智慧他早就看出,蔡京对老师苏轼是不会有如此大反应的,甚至蔡京给人一种对苏轼隐隐有着些许敌意的感觉。

    “元长兄,章仁和应该是受家师嘱托,来扬州见下官。”

    晁补之平静的抬头平视蔡京,后者后知后觉的笑了笑,反而不在意道:“我作为地主,招待旧友有何不可?当年本官受章相关照多矣,愧于这些年蹉跎仕途,无法回报,于心有愧啊!”

    晁补之没有继续反对,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既然元长有意,不如我们出门去迎以迎吧?毕竟章仁和也是我等的师弟。”

    “对,正该如此。”蔡京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襟,让晁补之鄙夷不已。

    左右都是你说了算,晁补之还能说什么呢?

    和苏门其他弟子一样,晁补之并没有将章惇起复放在心上,这位大佬朝堂用不用,他都不在乎。反正谁上台,也不见得会重用苏轼,更不用重用自己。与其将毫无希望的期待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还不如做多一些实事,为百姓排忧解难。

    可蔡京不一样。

    要不是蔡确倒台太快,以至于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政敌刚死,自己也跟着一起完蛋的戏码。不应该是政敌死了,自己大小通吃吗?

    正因为估计不足,才让蔡京栽了大跟头。

    好不容易爬到的高位,就此断送。

    也不能说断送了,就算是出京之后,蔡京的官爵还是非常不错的。宣抚使,转运使,都是一路高官,权势不减。但比起开封府府尹,在朝堂上所产生的影响力要差的多得多。至于为什么会做扬州知州,多半是朝堂上的某位大佬盯上了他。

    反正旧党有本事的没几个,倒是打压敌对势力却不遗余力。

    他恨不得给自己直呼冤枉,说他是变法派,主要是蔡确头太铁,当初沿用新法的时候,把所有的矛盾都揽在自己身上。导致旧党认为蔡确就是潜伏在朝堂王安石的继承者,倒霉也就没准了。至于自己,他投靠了蔡确,被当成蔡确的小弟,也是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蔡京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划到变法派一系之中。按照他对自己的判断,他应该是能吏,不属于任何派系。

    自从司马光死后,他连在朝堂最后一个靠山都没了。

    这才凄惨的离开了汴梁。

    可是在变法派之中,曾布等变法派中间也对他充满敌视。让他难以辩驳。

    人品!

    人品!

    还是人品!

    大宋养士一百多年,甭管是旧党还是变法派,都对人品看的无比重要。可蔡京的人品,确实让人怀疑。

    但他是一个善于钻营的人,他看出了来自章惇的强大上升势头。简直无法阻挡的巨大依靠,小皇帝终于长大了,他需要一个可以托付朝政的重量级朝臣,出任宰相的位子。而章惇的能力,还有拥立之功,都是无法抹杀的存在。

    王珪死后,能够承载小皇帝最大信任的老臣之中,只有章惇了。

    章惇的儿子来扬州,对于蔡京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就愁自己没机会和章惇搭上关系。虽说当年在汴梁的时候,他们有过合作。但当时章惇是什么身份?蔡京又是什么身份?

    当年的章惇不过是赏识蔡京而已,有这一份看重,就让蔡京有点诚惶诚恐。毕竟章惇的才能毋庸置疑,绝对是大宋宰相之中拔尖的存在。多少年没有走动了,他担心章惇万一忘记了自己可咋办?

    章惇要不是和司马光等人的辩论中输的一败涂地,也没司马光的上台的事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佬。

    虽然比皇帝差一点,但也差不了太多。

    而且跟着章惇有一个好处,这位把所有的矛盾都会指向自己,而不会伤及旁人。冲锋陷阵,章惇冲在前面,替小弟们挡箭矢,挡刀枪剑戟;论功行赏的时候,不会忘记身后的人。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大佬。比蔡确靠谱多了。

    “仁和老弟,当年汴梁一别,这么多年过去了,贤弟光彩依旧。”

    章授看了一眼蔡京,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位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虽是和自己的兄长同年,可不是和自己一科。往日里也没有往来,说的如此热情,似乎别有用心。

    章授抱拳作揖道:“元长兄厚爱,小弟惶恐。”

    说完,章授对晁补之施礼道:“多谢两位兄长厚爱,小弟不告而来,确实唐突了。”

    虽然礼仪上有怠慢蔡京的意思,但是蔡京根本就不生气,反而降阶而行,走到章授的身边,拉着章授仿佛故交一般迎进了衙门。

    站在身后的晁补之有点错愕,随即无奈的摇摇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蔡京都如此不要脸了,堂堂龙图阁待制,拉着没有官爵的章授如同见了亲人一般,他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上前去分开他们?

    他满满都是无奈,看来章惇起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之前他也没有在意,老师苏轼很高兴的在信上告诉他,他老人家和章惇的隔阂已经被他化解了。看来老师身边也有高人。

    要不然苏轼根本就想不到要和章惇摒弃前嫌,毕竟,苏轼可不是个听劝的人。

    是谁呢?

    晁补之忽然间发现,自己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蔡京的口才极为了得,东南西北,他都能说上一通。而且为官在外多年,眼界也结为开阔。要不是鄙夷蔡京的人品,晁补之心说,不失为谈心的好朋友。

    章授有点难受的接受着蔡京的热情,开始讲起颍州发生的事情。

    大户们利用粮价,左右颍州市面上的粮食价格,最近几年用看似合法的手段侵吞了数百顷的土地。

    颍州如果没有外来的粮食,粮价将彻底沦为大户们敛财的手段。

    蔡京听着章授列出的数据,一脸神往,心中宛如蚂蚁爬似的痒痒,不知不觉之间感慨:“原来可以如此捞钱,手段颇为高明!”

    此话一出,章授和晁补之齐齐看向了蔡京,惊愕不已。

    我们是来找你想办法的,可不是让你偷偷学习大户欺压百姓的先进经验,立场呢?

第165章 挑动新旧之战

    “元长,你……”

    错愕的眼神,鄙夷的表情,让蔡京从自我放飞之中惊醒过来。他贪财,可惜,之前朝堂都在进行你死我活的争斗,站队,表明立场。

    御史台疯子似的整天就只知道咬人。

    以至于,蔡京都没有机会敛财。

    但是从骨子里,他喜欢钱,喜欢财富给人的安全感。

    等到被章授反问,他这才从对颍州大户一通操作的向往之中醒来。在内心之中,深刻检讨自己流露在外的贪念。之前还是对财富无比迷恋的深陷,突然一转身,却变成了铁面无私之相,正色道:“此事是个绝好的机会。”

    机会?

    什么机会?

    晁补之和章授面面相觑,他们从骨子里还是仁人君子,自然不明白,为什么蔡京会如此反复?

    可蔡京是见缝插针,看到机会就不会放过的主,怎么可能无的放矢?傲然道:“你们以为这仅仅是大户利用粮价侵吞百姓的小事吗?”

    “错了,大错特错。”

    蔡京不清楚敲山震虎的手段有没有收到成效。但他知道,章授已经开始正色听他说了。至于晁补之,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位大少爷出身的同僚。

    蔡家是福建的大族,但是蔡京出身普通。

    家里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当官的,根本就没有官宦世家出来的人那样,从小就会给自己树立一个道德底线。好不容易巴结上蔡确,认了个族叔,他们一个是莆田人,一个是泉州人,要说是亲戚,也得往上扒拉上百年了。没想到蔡确是个银枪镴枪头,还没怎么招呢?就败下阵来,一手好牌,却输了个一败涂地。

    这让蔡京很愤怒,同时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他兄弟蔡卞虽然和他一起长大,和他生性截然不同。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吃一样米,养百样人。

    蔡京虽说手段不光明,但眼光不差,甚至要比其他同僚都要好很多。他这样的人,如果是在明君名相之下,可以是一个有作为的良臣。但如果在昏君之下,多半是个奸臣。奸臣不过是品行不好,但要是奸臣没有手段,基本上也活不长久。

    蔡京自然不会是后一种,他敏锐的发现,颍州的变故,让他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和可以和章惇绑上一起的机会。

    沉吟一阵自后,蔡京开始说起来:“表面上看,颍州的大户鱼肉乡里,而且手段颇为隐蔽,让人挑不出错来。但深入发现,不外乎恶政才导致了颍州局面的困顿,甚至无法收拾。”

    章授拱手道:“元长大才,但闻其详。”

    “元长兄,就不要绕弯子了!”晁补之也催促蔡京快说。

    蔡京呵呵笑道:“导致颍州局面如此艰难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小农缺乏自保的能力,成为大户眼中的猎物;第二个就是,保甲法之下,百姓需要承担更为苛刻的徭役,手中的钱就更少了。不过,两位不用担心,颍州的大户也就是侵吞一下小农的产业。”

    “至于商户和拥有五十亩田产以上的中等农户,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中等农户一般拥有足够缴纳赋税的能力,在丰年有盈余,足以抵御荒年的亏欠。而且手中有余粮,根本就不会受到大户抬高粮价的影响。”

    “蔡知州,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小农活该被大户侵吞田产不成?”晁补之脸色骤变,蔡京对百姓的态度,让他心寒。

    蔡京瞥了一眼晁补之,心说:这等愣头青,如何在官场立足呦!还是个学士,自己不过是待制,比学士差一等,却混成了你上司,丢不丢人?伤不伤心?

    蔡京突然大笑起来,语气激昂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这就是机会。颍州大户开始侵吞小农的田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六七年前吧?”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章授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六七年前,不就是自己的老爹在京城被司马光之辈攻讦,最后灰头土脸的离开了京城吗?

    蔡京这厮,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气人了!

    可蔡京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反而情绪兴奋的手舞足蹈:“《青苗法》啊!两位,《青苗法》被废除了,大户才有机会通过借贷控制小农的存粮,官府因为失去了《青苗法》带来的利益,进而失去了可以控制粮价的直接手段。”

    “《青苗法》的收益,虽然看似不多。但总数是非常可观的。

    用这些收入,平定粮价,足矣。

    而且《青苗法》实行过程中,官府不过是主导,还需要商人辅助。得到的收益,也不用直接进入府库。府库中的钱,官员是不能动的,需要上告朝廷。转运使衙门走一圈,然后去汴梁走一圈,等到朝堂同意了平定粮价,黄花菜都凉了。至于常平仓,一样也非常麻烦。不受灾的情况下,动用常平仓是大罪。但是《青苗法》的本金和收益,官员可以直接动用。差不多和小金库一个道理。

    一旦粮价暴涨,等官员上告朝廷之后,一两个月都过去,大户们也吃饱喝足了,还有什么手段可用?”

    “而且《青苗法》不仅仅是对官府来说,有了可用之钱。而《差役法》之下,百姓手中能动用的钱更少了。以前《募役法》不仅不会加重百姓负担,还会给予穷困者一些好处。如今,这些良法都没有了,导致了颍州的大户们开始对小农下手,而小农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蔡京说到这里,眼神挑逗的看向章授,示意对方,他都说这么多了,难道还不明白?

    章授当然明白,可是这可是大事。

    当初司马光为了废除《青苗法》,简直是赤膊上阵,以辞职来威胁。旧党对这两个王安石变法中最有效果的法令,是又怕又防。因为良法,顺应民心。司马光学富五车,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就是不能看着王安石在大宋朝堂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才是司马光不遗余力清除《青苗法》的原因。而王安石变法,几乎所有的法令都是围绕着《青苗法》而来,除了像是《保马法》之类的脑袋一拍出来的糊涂想法之外,不少新法都是对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处。

    可是《青苗法》啊!

    如今还是旧党当政,矛头直接指向《青苗法》,这是要和旧党死磕了。

    这一刻,连章授看向蔡京的眼神都有些后怕:“元长,此事颇为不易,你也知道《青苗法》轻易不会动。除非有朝堂巨擘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力主张,恭请太皇太后定夺。太皇太后允诺同意了,才能恢复青苗善政。除此之外,你我之流,哪敢上书朝堂?”

    就连晁补之都对蔡京刮目相看,他有点愧疚的认为,自己应该看错了蔡京。

    蔡京心里头是装着百姓的,一旦上书恢复《青苗法》,这就是扒旧党坟头的青砖,不死不休的那种。能够为了百姓,舍生忘死,这份赤子丹心,他自己也做不到。

    就算晁补之从小受到的君子道义的熏陶,立志要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君子。

    但是送人头,飞蛾扑火的事,他也不敢做。胸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蔡京说,他不该之前看不起蔡京,他有罪……

    “元长,一旦上书朝廷,你知道后果吗?”

    章授硬着头皮问,他都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种冷冽的萧杀之意,充满了周身。

    蔡京愕然地看向了章授,狐疑的摸着自己的下巴,忍耐不住回忆起来,他什么时候说过要上书朝廷了?

    这不是送死吗?

    难道自己刚才说的还不够明显,以至于章授没有听出来?

    至于晁补之有没有听明白,他浑然不在乎,苏轼都凉凉了,还有什么盼头?

    可章授不能这么是非不分啊!

    啥时候有人看到他蔡京在朝堂上和人不要命的拼杀?

    他都是躲在后头,摇着扇子,喝着香茶,不经意间定下乾坤大势。自己上书朝廷,不是摆明了让旧党对他穷追猛打吗?

    他只是想要把《青苗法》废除之后,大宋身体上冒出来的脓包挑破了,让衮衮诸公看看而已,至于他自己,完全是深藏功名之后啊!

    嘎嘎,蔡京尴尬的笑道:“仁和,你大概会错意了,本官的意思是颍州粮价波动不足以让人警示,最好把事情闹大点。”

    “闹大点?”章授大为不解:“闹多大才好?如今百姓受累于借贷,正是需要解救的时候,闹大,难不成让百姓怨恨大户,冲突不成?”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蔡京满意的点点头,诱惑道:“最好还大一点,就是让朝堂上看到,《青苗法》被废除,百姓不甘于成为大户口中鱼肉。”

    “你是说民变?”

    章授终于听出了蔡京口中的闹大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简直就是将一只羊,披上狼皮之后,撕咬大宋的根基。

    蔡京也深知,没有一点好处,就让章惇下场,自然是枉然,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到了时机,时机对章惇有利:“只要此事闹大,章相公就有十足的理由踏入京城,以摧枯拉朽的大势横扫旧党,这等机会,也愿意放过吗?为了大宋的基业,死些人,也是死得其所。”

第166章 钱生钱的游戏

    也活该章授倒霉,遇到了个主意特别正的蔡京,不是说蔡京想出来的办法都是正经办法,不过蔡京的办法大多数时候都能行得通。

    这就纠结了。

    明知道蔡京这货肚子里没好心思,可章授万一被这厮给说动了,颍州百姓就要遭殃了。

    急的晁补之之后偷偷拉着章授恳求:“仁和,你不一样,你大好的前程,章相又是身背大气运的朝堂重臣,蔡京的办法只不过是小人之举,没理由让章相背负偌大的骂名。”

    晁补之害怕章授回去真说动了章惇。

    真要是颍州出了民变,按照大宋的规矩,知州当然要撸掉。

    下大狱和杀头不至于,但是走背运是肯定的了。可谁能保证在民变之中,能够安全活下来?都知道文官不好惹,可万一暴徒之中出了几个没脑子的人呢?

    到时候如何收场?

    章授安慰了晁补之几句:“无咎放心,家父虽在羁途之中,但家父是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晁补之只能忐忑不已的送走章授。

    原本章授还准备去其他几个州府,遇到蔡京这么一档子事,行程改变。直接去了沂州。章惇听了儿子的报告之后,沉吟很久,却迟迟没有说话。

    章授还以为自己家的老爷子心动了,眼巴巴的提醒道:“父亲,世叔那边还盼着呢?”

    “是啊!他是个实诚人。”

    章惇宦海沉浮几十年,说他坚持初心不改,一点也没错。他还是那个傲慢,自负,才华衡镒的章惇,唯独改变的是他对政敌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他一再对自己私下里说过,一旦他掌权,他要将所有的政敌都送入地狱之中。

    让他们尝尝颠沛流离,甚至身首异处的大恐怖。

    苏轼能够得到章惇的夸奖,确实不容易。

    即便章惇变了,他也不屑于用背叛来陷害人。

    他喜欢明着来,面对面的将对方的所有骄傲打落凡尘。阴谋诡计,他知道怎么用,但自负的他从来不会选择用阴谋诡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就是章惇。

    他不同于苏轼,不同于蔡京。

    但从他身上,可以看到浓重的大宋士大夫的痕迹。在他之后,恐怕很难再看到这样的士大夫。当然大宋,在他之后,也走下了神坛,开始苟延残喘的喘息。

    虽然章惇明着告诉章授,他不会选择蔡京的计谋,但他也不会派人或者写信让蔡京收手,甚至警告蔡京,不要动用阴谋诡计。

    这让章授很为难,万一蔡京真的派人是处有说,苏轼就危险了。很可能这位心思单纯的世叔将和父亲章惇再次反目成仇。

    可要是不去。

    他内心上说不过去。

    犹豫再三,章授还是对章惇道:“父亲,世叔对此还一无所知,我需要去告诉他。”

    章惇冷冷道:“晁补之比你还着急,他难道不会告诉苏轼吗?再说了,你去有什么用?你能左右得了蔡京的做法?他有能力,但同时,他的胆子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你以为当年为什么王介甫会选择蔡卞,而不选择蔡京?”

    “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不成?”章授好奇不已,王安石择婿,且不说王安石的身份已经是位极人臣,眼光自然会很高。而且拗相公的名声虽然不佳,但看人还是非常准的。他之所以身边会有很多小人,而是无奈之举。

    正人君子谁都想用,可是正人君子看不上他,有什么办法?

    章惇意味悠长的看着屋外的景色,心有所思道:“蔡京这个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才能却在其弟蔡卞之上,但是介甫之前说过,他用小人,是用听话的小人,不听话,且私心很重的小人,他也不太敢用。蔡京是个例外,但同行也是一个让介甫避之不及的危险人物。蔡京当年以待制的身份,竟然敢准备陷害王珪,贪墨从龙之功。可见其手段之毒辣。”

    “父亲,蔡京曾经准备陷害当朝宰相?您怎么知道的?”章授闻听大惊失色,这份歹毒,连章授听着都有种遍体生寒的心悸。

    一个小小的待制而已,看着身份高贵,在朝堂重臣眼中不过是尚书省门下的抄写官员而已。

    就这么一个在朝堂上,丝毫没有存在感的小官,竟然敢将当朝宰相给拉下来?

    章惇微微蹙眉,似乎为这段往事而厌恶不已:“我朝弹劾官员,都是从御史台开始。蔡京联合了御史数人,弹劾的文书都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王珪在任上病故,于是不了了之。御史台中,传事的宦官,茶房,有不少是为父的眼线。”

    啊——

    章惇看到章授傻了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宫中也有为父的眼线,当朝大员,谁没有一点探听消息的手段?你如此愚蠢,一旦当官,岂不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觉得世叔为人向善,可是他……”

    “你要是有他写文章诗词的本事,自然不用担忧。可是你文章不如人,才智也不如人,还天真愚蠢,你以为当官是给皇帝看家呢?大错特错,当官是一群聪明人的游戏,大家在一起互相陷害,互相攻讦,最后功成身退,才是仕途正道。其中隐秘,黑暗,有多少会让人知晓?苏轼待人诚恳,有古之君子之风,但你以为他看不到人心险恶,那就错了。他都明白,就是不屑于去说而已。”

    章惇叹了一口气,对章授道:“我也是为你好,你才智一般,文采也一般,才能更是浅薄,在官场,难以善终,还不如当一个闲散人。”

    被家里的老头子吹了一通的冷风之后,章授如同霜打的茄子,离开了沂州。

    章惇也不在乎,他在蛰伏,依然在蛰伏。

    这时候跳出来,对他来说非常不明智,只能成就蔡京的谋划之功。章惇深知蔡京想要贪功,但他不需要。

    只要有耐心等上两年,自然是他起复之日。

    皇帝亲政,就是他还朝之时。

    颍州。

    苏轼忽然有点痛心的发现,他的子民没有购买李逵弄出来的高价粮。

    六百文一石,这样的粮价连苏轼都恨不得杀两个粮商解恨。可是当这个价格是自己的徒孙弄出来的时候,他心痛之余,开始头痛。

    头痛之后有点懵圈。

    颍州的大户控制了米商,而米商显然一口吃进了李逵炮制出来的将近十万石粮食券。

    就一张纸片片,一开始六百文无人买,李逵一气之下,提价到了六百五十文一石。

    却被商户一口全部吃下。虽说购买的人不是米商,更不是商人,不外乎是跑腿的奴仆,但苏轼也明白,这些粮票到底去了哪里?

    这让苏轼痛恨之余,也为愚昧的百姓哀叹。要是他们早有准备,如今就不用忍受米商恶意的提价了,如今的米价已经到了七百文一石。

    这还是三月。

    春耕刚刚开始不久,但也快接近尾声。

    春耕是抢时间的一场战争,对于农夫来说,一年的所有指望,都放在了春耕之上。一旦春耕被荒废了,这一年至少六七成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距离夏收至少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百姓会忍受如何高昂的粮价,苏轼连想都不敢想。但要是之前百姓购买了他的高价粮,百姓多半不会受到粮价波动的影响。甚至苏轼已经看出了苗头,今年百姓借贷的规模要超过往年。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准备了百姓当年在粮食下来之前所有的过度口粮。

    可是百姓却将他看成是官府掠夺百姓的财富。

    要不是通判徐让也是极力想要惩办颍州大户,这时候恐怕弹劾他的文章都已经送到宫中,放在了太皇太后的案头上。

    颍州城外,一望无际的都是绿色的沃野。头戴草帽的苏轼,顶着日头,坐在田埂上,看着远处忙碌的农夫。唉声叹气,一句接着一句,惹得高俅也很烦躁。

    不远处池塘里的鸭子嘎嘎乱叫着,惹人心烦。

    不得已,高俅只能用食物来愿意苏轼的注意力,佯装怒气冲冲的道:“恼人的鸭子,恨不得食其肉,煲其骨。”

    苏轼迷惘的看向了在池塘中戏水的鸭群,撇撇嘴,嘟哝道:“食无肉,汤无味!”

    要是以前,苏轼看到这副春意盎然的景色,少说也会赋诗一首,然后向赶鸭人采购两只鸭子,急匆匆的回家,让王朝云给他做好吃的。

    可是现在,堂堂学士被愁的连享用美食的心情都没有了。

    作为学士近前的高俅顿觉压力沉重,学士是什么人?

    他是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吃老鼠,都要忍不住抓一只来试一试的主,只要吃的那个人表现出一副享受美味的陶醉感,他就会迫不及待的要吃。

    可如今,学士被颍州的大户们给逼的连享用美食的心思都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轼也是内心烦躁不已,双手撑着膝盖,费力的站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才对高俅吩咐道:“回衙门。”

    高俅也只能用他的方式宽慰苏轼:“学士,您也别太忧心。百姓的骂名都不是朝着您的,而是通判徐让被百姓在背后骂了个半死。”

    苏轼长叹道:“骂他和骂我,有何区别?”

    车还是那辆大板车,但是拉扯的变成了一匹杂色马,轻快的许多,也颠簸了许多。

    反而不如坐牛车舒服。

    好不容易回到衙门,饥肠辘辘的苏轼去了饭堂,却发现家里人都不在,只有老妻王润之在家,问起之后,妻子温和道:“都出门了,李逵几个受不住天天抄佛经,一有机会就往外跑。天不黑,根本就不敢回来。”

    “朝云带着刘家的小女去绸缎庄看布料去了。”

    苏轼觉得他堂堂一家之主,整天研究食物有点没志气,可是肚子咕噜噜的响个不停,只好坐在饭堂之中,等待妻子给他整治食物。

    再说,李逵几个。

    一窝蜂的冲出衙门,在街头闲荡。

    这边瞅一瞅,那边看一看。

    突然,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李逵听到有人似乎在交易粮票。

    并不是所有的粮票都卖给了米商。

    也有小部分被颍州城内的富户、商人购了去。这些人买来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甚至是因为好奇。

    有钱人的世界,穷人不太懂。

    但有钱人挣钱的门路,却是穷人最为好奇的存在。

    李逵在街头站定了,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卖粮票?”

    李云觉得李逵有点疑神疑鬼,瞪大眼珠子四处张望道:“哪儿呢,哪儿呢?”可随即……他突然愣住了,粮票可不仅仅是一张票据,而是可以在规定时间内,直接换取粮食的凭证。所有的粮票都是出自州衙,怎么可能有人在街头贩卖?

    假的!

    一定是有人在造假!

    猜到这个结果,不难。

    所有的粮票,都是他参与印的。每天在面前有大批的粮票经手,李云也动心过,可惜没机会贪墨啊!当然,他也不敢。

    有的人一辈子做好人,是因为心正。

    也有的人一辈子做好人,是因为胆小。

    不管怎么样,李云都无法忍受有人竟敢截胡老师家的买卖,反正粮票肯定不能算是李逵的。本来就抄了好几天的佛经,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这时候哪还忍得住。

    李云留下一团黑影,冲入了胡同之中,三五个大人被他像是赶小鸡似的赶进了一处死胡同之中。一通拳脚下去,吓得周围的住户都不敢开门。

    等到李逵赶到跟前的时候,李云正念念有词一边怒斥对方的过错,一边拳头如同雨点般的落在人的身上。

    听着几人惨叫的声音,这小子却一脸陶醉。

    李逵摆摆手,对李云说道:“得了,过过瘾就行了,别打坏了吃官司。”

    “大爷,我们错了。可是两位大爷,您就算是要杀人,也总该让我们知道,哪儿冒犯了你们,就算是死,也让我等做个明白鬼吧!”

    首位的一个男子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却想要极力维持附和自己身份的体面,身体拧成一团,别扭的抱着拳对李逵质问起来。

    李逵抱着双手在胸前,冷哼道:“你们几个售卖官府印发的粮票,该当何罪?你们可知,私下印粮票,等同于盗劫府库,这可是大罪?”

    “冤枉啊!我等都是良民,岂能明知故犯?这些粮食券都是官府印发的啊!不信您看?”

    李逵对着太阳,仔细辨别了一阵,交给李云,后者也看了好一阵,才道:“二哥,和真的印的一样。”

    男子气地拿脑袋撞地,哀嚎道:“苍天啊!您老人家……”

    “住嘴!你们为何倒卖粮票,难道还能挣钱不成?”李逵呵斥道。

    男子愕然之后,随即看傻子的表情看向李逵:“不挣钱,为何倒卖?”

第167章 不是打劫

    “挣钱了吗?”

    李逵俯瞰着倒在地上,一副一言不合准备躲闪的家伙。开口问了一个他觉得挺废话,却让他有点自豪的问题。

    做生意,挣钱了吗?

    男子虽然狼狈,但说到挣钱,顿时眸子中都透着光,别看倒在地上,却还是给人一种爷们身家万贯,很有实力的样子。

    面对李逵如此幼稚的问题,他有足够的理由鄙夷,唾弃,甚至嘲讽一通。好在他还没有眼瞎,还算知道势比人强,真要是图一时间的嘴上快活,到头来李云的拳头恐怕真不好受。当然,他看向李逵的眼神同样带着警惕,毕竟李逵的面相比李云更不好惹。

    遇到劫道的了!

    亢金犹豫着是否要把兜里的几张交子送出去,保住性命。

    可是,这是在州府治所,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抢劫?还有没有天理!

    李逵见不说话,不耐烦问;“亏了多少?”

    “亏钱?做生意,怎么可能亏钱?”

    男子有一个很容易让李逵记住的名字,或许对大宋其他人来说,这个名字很普通,也有点拗口。但是听李逵的耳中,却颇为前卫。

    抗金?

    如今徽宗还在做他的逍遥王爷,跟着皇亲大混混王诜屁股后头学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败家王爷。而此时的大金国还在林子里披着野猪皮,扮野人。对于这个时代的宋人来说,金国是子虚乌有的存在,抗金雪耻,更是无稽之谈。

    可是,姓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亢金从李逵看他的眼神之中读到了似乎对他很不妙的答案,有种期待,玩味,似乎像是猫玩耗子的戏码。他此时此刻,也琢磨不透了,眼前这黑厮,到底要闹那样。

    “挣钱,挣多少了?”

    李逵第一下就记住了亢金这个人,和贼眉鼠眼的奸商形象完全不符合。当然奸商也不是在脸上写了奸商二字。很多奸商看着温和如君子之态,却心肝都是黑的。亢金看着周正,模样还成,但是能够倒卖票据当黄牛的人,谁敢说他不是奸商?

    亢金捂着胸口藏钱的地方,嘴角泛出苦涩无比的牵扯,那种自由自在走在百花丛中,却被突如其来的贼人一棍子撂倒的绝望,几近让人崩溃。

    李云在边上也是气的不行,他兜里没什么钱,从小打大都是这样,老爹为了给他练武,为了让他读书,老李家亏空了不少。粮票都是他印的,可见人倒卖粮票,顿时气地不行。似乎看见本该属于自己赚的钱,却让个不相干的人赚走了,有种被人抢了心爱之物的痛侧心扉。

    “快说,赚了多少钱?”

    说完之后,李云似乎觉得开口就问人赚了多少钱,有点不雅,不符合他读书人的身份。于是加了一句话,表明自己对亢金的钱没有贪婪之心。李云咬着牙用近乎威胁的语气对亢金道“我们是好人!”

    好人!

    好人,就能不问青红皂白的把人堵住暴打一顿?

    好人,就能把人堵在小胡同里,问对方赚多少钱?

    好人……见鬼的好人!

    亢金觉得自己牙行经济的身份,也该是个好人了。

    这世上的好人,不至于如此廉价,也不可能将李逵和李云这俩人包进去。

    踌躇良久,亢金从衣袂的暗兜摸出了一个钱袋,里面叮当作响,应该是一包铜钱。最多也就是两吊的样子。亢金觉得躺在地上不雅观,但没有李逵的点头,他哪敢站起来,哆哆嗦嗦地递到了李逵的手中,讪笑着“这位仁兄,小弟的买卖还没有开张,手上短了些钱,等买卖做得了,一定给大哥补上。”

    被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称呼兄长,这对于李逵来说并不是愉快的事。

    瞪眼怒目而视道;“就这点钱还想做倒卖粮票的生意?”

    “这个……”亢金迟疑了,粮票都是一石的面额,如果换成钱,快六七百文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也不是一笔小钱。

    肯定不会放在钱袋之中。

    毕竟交子肯定不能放在钱袋里,放久了,交子会被铜钱磨烂了。

    李逵就是蹲下来,想要表现出对对方手中的钱毫无兴趣的样子,但他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失败。于是干脆直接了当,也不拐弯抹角了“把钱都拿出来,放地上,要是让我知道有人藏私,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位小爷,如今是白天呐!”

    “我呸,你以为我是打劫?错了,我对你们的钱没有兴趣,就是想看看。对了,粮票也都拿出来,别想藏私。”

    突如其来被暴打了一顿,然后对方让把钱都拿出来,还口口声声说“不是打劫!”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呐。

    尤其是李云在边上帮腔道“还有粮票,二哥让你们都拿出来,别藏着。到时候搜出来,大家伙脸上都不好看。”

    亢金对自己好不容易招来的交易合伙人,苦笑道“诸位,好汉不吃眼前亏,兴许这位的是真话。”

    另外几位苦着脸,心说“被人堵在巷子里,然后将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对方说就是看看,接下来的场面应该是看到对方兜里去了!”

    可真没办法,李逵的拳头没有显现出威力,但是李云显然已经让他们吃足了苦头。

    这边几张交子,一包铜钱。

    那位摸出几张粮票。

    很快,在几个人中间堆了一小堆。亢金凄苦的对李逵道“这位小爷,这是大家伙的本钱,要是本钱都折了,我等生路就断了啊!”

    “少废话。”李云说完了,就要附身抱起那团财物。

    被李逵提溜开了,一句‘官府查没’堵在嗓子眼里,没有机会说出来。随后李逵努嘴对亢金道“鞋子,帽子里,没藏?”

    又多了一些散碎的银两。

    李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亢金吩咐道“数一数,多少。”

    他可没有心思去数钱,有些钱藏的太隐秘,以至于带着一种身体上不好的味道。李逵嫌弃的不行。

    亢金好不容易数完之后,也没有等到救兵。只好沮丧道“交子三十二贯,铜钱一贯三。散碎银两两块,估计就三两重。粮食券四十二份。”

    亢金抱着一堆钱,说什么也不肯交给李逵。

    突然李逵问了一句“你们交税了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将亢金等人推入冰窟之中,通体皆寒,交税?

    岂不是说李逵和李云是官府之人?

    官府对待黑市交易的办法就是,没收交易财物,然后打板子,罚钱!

    这比打劫还要恨呐!

第168章 交易所

    李逵确实没有骗人。

    但现实要比谎言更加让人害怕。

    胥吏的凶狠,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就是恶魔般的存在。尤其是充当收税的胥吏,更是让人谈之色变。

    大宋什么人最厉害?

    对百姓来说,不是朝堂上高高在上朝廷重臣;也不是驻扎边陲,手握重兵的将军;更不是被当成猪狗一样豢养的皇家宗室。而是收税的税官。

    对于普通人来说,得罪了税官,等着破家吧!

    亢金在听到李逵问:“交税了吗?”

    这句话之后,心中顿时不用担心小命不保了。在他们面前的俩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劫道的不法之徒,而是官府的爪牙。

    只要是官府的爪牙,就免不了会贪图一些小便宜。亢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捂了捂腰对李逵拱手道:“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家中排行老二。”

    亢金苦着脸作揖道:“给二爷行礼。您看这样如何?”亢金巴拉一圈,将地上的钱财都捧起来,对李逵巴结道:“小的不知买卖粮票还要缴税,幸亏二爷提醒,才让小的免了牢狱之灾。些许钱财,还请二爷不要嫌弃。以后但凡有小的一份酬劳,必然不会忘记的好处。”

    “什么?还有以后?”

    李云蹦起来,对亢金怒吼道。

    亢金愕然,觉得叫李逵二爷的小子,他称呼三爷没有问题。拱手道:“三爷,您老看看我们几个,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吗?就是在界面上做一份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营生。如今颍州城内的粮价暴涨,百姓都慌了神,粮票的价值也飞涨起来。可是买卖粮票,毕竟是期粮,您看这一张,是四月的粮票,价值七百二十文。”

    说完亢金找出一张四月份可以从官府粮仓里兑换粮食的粮票递给李云。

    李云撇嘴道:“我能认不出来这玩意?”

    “那三爷的意思是……?”

    亢金实在猜不出李逵和李云这两人的意图了,平日里他是牙行经济,往来衙门的胥吏书办也不少。但都是县里面的胥吏。对方可能是州衙的,看着眼生。但不妨碍他用对付县衙的手段,来对付州衙的胥吏。

    而且看着李逵年纪也不大,应该是新入行的生手。

    如果是老手,哪有在街头就堵人动手的道理?

    李云觉得他有义务,也有这份责任维护自己家师祖的名声,咳嗽一声道:“我等又不是打劫,又不是来无端坏你们的生意。但是做生意不交税,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哎呦。我的爷啊!这税交不起啊。”亢金仿佛被踩住了尾巴似的,叫苦连天:“您老是不知道,大宋的商税是五分。一百文的生意,缴纳五文钱税钱。但是这是票子,不是粮食啊!今日买,明日卖,如果天天缴纳五分商税,谁受得了?周转二十次,岂不是官府武断的将说有的钱收入囊中?”

    “你……”李云掰开手指头,有点心慌的摆弄了起来:“你别说话,让我算算。”

    “别算了,他说的对。”

    这点小算术,还难不倒李逵。他在琢磨一个问题,大宋的商人竟然将票据交易都开始用了起来。与其让其野蛮发展,还不如规范之后,统一筹划。

    不愧为商业经济高度发达的时代,就差没有把股票给鼓动出来了。

    而且股票交易真要是按照普通商税征收,还有谁玩?

    亢金一看就看出,李逵才是主事的人,添油加醋道:“二爷,您老在衙门里,不知道我等街头人的苦。这粮票价值七百多文,但一次交易,获利者不过十几,最多也就是四五十文。这点钱,哪里够交税的啊!”

    李逵点头道:“没错,粮票确实不适合沿用大宋的税法,按照粮食交税,就失去了流通的意义。这是个问题,行了,你们几个跟我去衙门。”

    “二爷,您看!”

    亢金心头大急,都说这会儿功夫了,眼前两人怎么还认死理?

    去衙门?

    去衙门,你们俩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可是李逵油盐不进,亢金几次想要贿赂,都无果。

    刚进入州衙,管事也好,茶坊,书办看到李逵的时候,都拱手行礼。只不过,李逵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二爷长。

    二爷短。

    尊称不断。

    亢金心头送了一口气,原来是个衙内,吓死老子了。只要不是胥吏,他的荷包多半算是保住了。

    等到李逵借了三堂准备审问的时候,亢金笃定了李逵的身份,头顶张长脚底流脓的衙内,没跑了。

    李云看着三堂牌匾下的官座,眼热不已。期待的问李逵:“二哥,我能坐一坐吗?”

    “没人看见,坐一坐又何妨?”李逵对李云这点小心思鄙夷不已,他是对等级森严没有太多观念的人,满不在乎的看着牌匾下的座位。放在茶肆,这样的座也就是个寻常的大堂散座,连雅室内都进不去的普通货色。

    可是放在了衙门里,同样的一把椅子,就身价百倍,千倍,甚至无法估量。

    因为这把椅子代表了等级,官员的身份,还有官符的威严。

    但这些玩意,在李逵面前都不算什么。要是没人看到的话,龙椅他也敢坐一坐。可李云不一样,他生活在等级森严的胥吏之家,官和白丁的差距,是用什么也填补不了的天堑。

    李云欣喜不已,这可是州衙的三堂啊!平日里坐上去的起码是个六品官,当屁股挨着官椅的那一刻,李云发出了近乎于陶醉的呻吟。

    这厮,飞了。

    “说说,都是什么人,做这生意多久了?往来交易多少?”

    “两位衙内,我等错了。”啪嗒,有一个没胆气的货跪倒在地上,捂着脸,痛苦道:“冤枉啊!”

    啪——

    休得喧哗!

    坐在官座上的李云一拍惊堂木,暴喝道。随后又是紧张的四处张望,发现每人,一脸满足。

    “我等都是街头的小人物,在下亢金,是往来的牙行经济。”

    李云眨巴了一阵眼珠子,按照官员的排场,指不定有书办抄录。可是他能指望上李逵吗?这等苦活累活,只能由他受累了抄录了。只不过【亢】这个姓氏实在太生僻,李云也琢磨不透到底这么写,嘟哝道:“土炕的炕,姓这个姓的人可少见,小爷还头一次见!”

    “亢龙有悔的亢,又是岳帅缑亢,的亢。不是土炕的炕。”亢金气地眼角直跳,这位爷们百家姓是怎么背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可怜父辈打下的基业,眼瞅着要被子孙败光了。

    李云装作模样的点点头,丝毫不在乎学问上被人奚落,满不在乎道:“接着说!”

    倒卖粮票,这生意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往来之间需要牵线搭桥的就由亢金来,其他的要么是手握粮票的商户,或者想要购粮的城内住户。

    收入?

    少得可怜。

    李逵琢磨了一阵之后,问亢金:“你既然是牙行经济,为何不做田产租赁的生意,而做起了倒卖粮票的生意?”

    “没得做啊!爷。”亢金大吐苦水道:“您是不知道,这颍州地面上,牙行都快活不下去了。城内的房产,都是大户所控。平日里用不上牙行牵线搭桥。乡间的田产买卖,也用不上我等。要不是从别处找补些生意,都没法做了。”

    李逵突然凑近道:“筹备以粮票交易的经济所,你觉得可行吗?”

    “太行了,这生意别看做的不多。那是手里有粮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还能买卖挣钱,没粮票的却苦于被米行压榨。要是有了专门的交易所,小人敢保证别看每次抽取的佣金不多,但买卖持续。一张粮票,交易一次,没多少钱?交易十次,一百次呢?粮票不同于粮食,轻飘飘的一张纸,拿来送去都方便。也不知道知州老爷是怎么想的,弄出这等神奇之物。可惜短了交易的手段,不然小人敢担保,这生意一点都不比开酒楼差。”

    亢金拍着胸脯保证着,他觉得李逵很有可能心动于这门生意。

    而做生意,李逵的身份怎么能抛头露面?

    李逵需要一个马仔,一个忠心的马仔。

    这时候,亢金不一再表示自己的忠心,还在等什么呢?

    李逵颔首道:“我知道了。你们几个带着属于自己的钱和财物离开衙门,亢金,你等着。”

    在后院内,李逵将情况给苏轼说了一通,苏轼认为粮票可以买卖的话,会解决一部分手中有钱的百姓被米行控制住粮食的危机,觉得这是个突破口。同时也认同李逵的建议,降低交易的税收,要不然百姓太吃亏。

    “师祖,您看如何?”

    苏轼爽快道:“我看行!不过,真不用高俅去办吗?他还是挺好用的。”

    高俅在一旁听的眼冒金星,做生意?他要是有这份本事,会把爹妈给他留下的遗产挥霍一空吗?再说了,他如今也很忙,整日跟着苏轼,哪里有时间去坐镇牙行之中?

    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亢金看着李云趴在官案上呼呼大睡,有心一走了之,但同时担心错过了良机。

    毕竟李逵言出必行,说不要钱就不要钱。

    是个爽快人!

    跟着一个爽快人做事,亢金觉得他的好运来了!

第169章 低调中开业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亢金一天之前,还是个为生计而奔波的牙行小经济,可以被人称为‘牙人’,‘牙纪’、‘牙子’、‘侩’,等等。

    总之是个有点小钱,却摆不开大排场的小商人;算是有点牌面,但只能和胥吏书办厮混的闲杂;正经人看不起他,认为牙行的人都是小人。街头混混倒是有心事和他一起坑蒙拐骗,但他怕被官府惦记。

    可是一天之后……

    他竟然被招安了!

    不对。

    不是被招安。

    而是被官府官府招纳了,一字之差,却给了亢金无限的期待。他原本是个牙行经济,属于“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一类人。总是在人品上被人质疑,人后被鄙夷的对象。但这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牙行总是接一些买卖族产,售卖祖屋的生意?吃这碗饭,就少不得挨骂。

    被人怨恨,纯属无奈之举。

    总不至于生意上门来,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佣金不赚,放在眼前溜走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交易所是个什么所,亢金还不清楚。在他看来,就市面上流通的几千张粮票,最多一两万张粮票,根本就不值当筹备一个交易所来做。简直就是,小题大做。可李逵不这么想,任何对大宋来说新奇的东西,他都准备试一试。

    谁知道,会不会成功?

    要不然对李逵来说,简直就对不起大宋如此开放的包容度。

    对亢金来说,他被李逵强硬招揽之后,身份地位有了颠覆性的改变。

    首先,他受到了颍州一把手的接待,苏学士在百忙之中,接待了他。虽然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摆摆手让他下去,都已经让亢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之前,他最多也就是见到一些衙门里的书办,还要带着礼物去,不然每人会给他好脸色。

    如今,学士都接见了他,可见他在颖州的身份那是水涨船高啊!

    其次,高俅对他嘱咐了好一阵,什么‘一切要以学士的利益为衡量’、‘学士不允许的事,绝对不能插手’、‘不能做强买强卖的勾当’……反正高俅说来很多,将他的担忧都一一嘱咐了亢金。

    第二天,在颖州城内的官产中,临近州衙附近的街上,一块牌匾被掀开了红布,上书三个大字——交易所。

    乍一看,就有种官办的高端形象。

    亢金看着围着一群看人脑,不知道干嘛的无知百姓,心头暗暗得意,将来,爷们就是拯救你们于水火的大救星。

    “诸位,诸位乡里街坊,小弟……”

    “这不是牙行的亢金吗?”

    “听说你倒卖粮票被抓了,有没有这个事啊!”

    “快说说,你当时是怎么宁死不屈来着?”

    ……

    起哄,属于和平时期百姓最喜欢,也最乐意参与的集体活动。亢金面对一群只对他倒霉有着无穷兴趣的百姓,心头也是颇为无奈。主要是他和李逵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有失一个生意人该有的体面。但是这和他从李逵身上得到的好出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有什么呀!

    挨顿打,就能获得知州老爷的器重,或者官府的招纳,这顿打挨的就值。

    尤其是这位知州老爷还是名满天下的苏学士。

    亢金抱拳对周围陪笑道:“诸位,你们这是以讹传讹,小道消息而已。事实上,我为何能筹办颖州的交易所?是因为在下……”

    亢金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正儿八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可惜没有立起来的领子,缺乏那种爽利的洒脱之气:“受到了学士的赏识,特意让人请在下去了衙门。”

    “用拳头请去的吧?”

    “还用脚!”

    亢金拧着眉头,佯装怒道:“起哄是吧?你,还有你,都看见了不成?还是的,都没有看到,就说我被州衙的人打了,这是污蔑官府,是大罪,下次徭役第一个派尔等去!”

    似乎恐吓看到了威慑力,亢金这才满意的继续说起来:“你们不知道啊!苏学士心忧百姓的疾苦,从淮南路买来了粮食,就是为了帮大家度过难关的。他卖六百文一石,看着很贵。但你们要知道,如今的时节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外面的粮食也不便宜,加上运费,少说也得……四十来文一斗,四百文一石吧?”

    “可官府卖六百文,岂不是掠夺我等的家财?”

    有人不乐意了,没买上期粮的百姓都很后悔,同时也愤怒官府为什么把价格定的那么高。

    以至于他们都没有买上。

    如今粮价早已超过了粮票的期粮价格,百姓后悔不迭,却从来不会想到自己贪图小便宜,而吃大亏的根源。

    亢金怒道:“你们当初骂官府贪图小利,如今还是骂官府谋害你们的家财。可是米商提价,你们骂了吗?敢骂吗?再者,学士怎么可能会贪图你们的那点小钱?往年的粮价是什么样,你们也不是不清楚。四月的粮价六百文一石,你们去哪儿卖?”

    “你们都错怪学士了,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有想过通过粮食捞钱,而是想着通过卖给百姓粮食,获得一些差价,多采购一些粮食,用来抚恤孤寡,这才是学士他老人家的真心。尔等,听信了谗言,错把好心当成歹意,岂不是寒了学士的心?”

    “我听说学士在杭州的时候,将官家赐予他的金子都变卖了,换成了钱筹备医馆,免费给百姓看病。”

    “我们这里也有啊!不就是安乐坊吗?”

    “我等错怪了学士?”

    “是啊,学士才学品行,皆让人敬佩,岂能是贪图小利之人?”

    ……

    “大家听我说,如今学士发现百姓手中有钱却无法购粮,深感焦虑,才允许小人创办交易所。一来为了大家手中没有粮票的能够购买上,获得期粮,无了后顾之忧。”

    “二者,也是方便大家,有一个安全的交易场所。”

    亢金好不容易将交易所的筹办目的说了出去,不仅仅如此,他还安排了不少人去码头,茶肆之中宣传,务必要让颍州的百姓知道,有一个交易所的地方,受到官方的管辖,可以安全交易粮票。

    不用再私下交易,担惊受怕了。

    处理完这些事,亢金战战兢兢的走到后院之中,对李逵禀告:“二爷,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今日想要做成生意,恐怕不太容易,仓促了一些。过两天,等消息传出去了,估计才能有买卖做。”

    李逵不在乎的说道:“成不成就不要紧,总之,都试一试,看情况再说。”

    对于交易所,李逵心里真的没底,他也不清楚大宋的百姓是否会接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170章 火爆

    “二爷,您来了!”

    李逵瞪大着眼睛,瞅着交易所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里里外外都是人,顿时有点傻眼。指了指乌泱泱的人群,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亢金苦笑道:“没想到街头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交易所内有粮票的交易。但来的多,交易的少,大家如今不仅仅是来买可以入手的粮票。更多的是关系粮价。”

    领着李逵往里小心的穿过了院子,指着廊下的一面墙对李逵解释道:“二爷,这是按照你的意思,用牌价挂出来的粮价,昨日几何,今日几何,一目了然。涨价下跌,都用不同颜色的竹片做了标记。黑色的是下跌,红色上涨。”

    亢金自豪的说道:“如今,只要坐在交易所内,颍州粮价一目了然。”

    在李逵看来,这是基本操作。

    一家交易所,没有人气,还能算什么交易所。

    唯独需要警醒的是,交易是否活跃。

    “哎呀,你这里还给茶水?”

    李云从外卖拿了一份不要钱的茶水,猛的喝了一口,之后,脸色古怪的吐在地上,嘟弄着:“什么怪味?”

    “次了点,这茶是次了点,可是没办法,不要钱的茶水,人都抢着喝,给好茶,我们真亏不起。”

    亢金也是无奈,他的家当就那么点闲钱,虽然房子不要房租,交易所里能省就省,但也见着花钱,不见进来的钱,谁也顶不住。

    李逵倒是满不在乎道:“挣钱是次要的,关键是交易的热度。难道交易所真的连生意都没做成过?”

    “哪能呢?可这粮票才多少,手中有富余的,都差不多已经卖了。没有的想要留下几份,一来二去的,流通起来的粮票就很少。不少都抱怨,根本就没有可以交易的券,愁死人。”亢金一边给李云倒茶,一边诉苦起来。

    正着这话呢,伙计急吼吼的冲进来,对亢金道:“掌柜的,大单子,有大单子。”

    “多少?”

    “一千份!”

    “什么?”

    “快带路。”

    李逵喊话叫住了亢金:“慌什么慌?这单生意跑不了。”

    亢金从话里听出了话外音,问:“难道这粮票是二爷带来的?”

    “没错,不过我手上也只有五千石,交易所想要维持人气,需要好好利用这些粮票。”李逵提醒道。

    亢金这才恍然,怪不得李逵今日来,原来是有备而来。

    交易所的粮票交易,其实都是期粮,和期货是一个道理。价格随着市场价格往上走,一旦突破了商人们的心理预期,自然会有大交易出现。

    才一个上午,有了交易之后的交易所从茶肆变成了抢购的坊市,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嘶吼,都在报价。

    “八百文!”

    “破八百文了!”

    “还会涨吗?”

    “不知道啊!没有消息,亢掌柜也是不肯说,我等还观望否?”

    “再等等!”

    下午,未时刚过,交易所的铜锣开始响起来,引起众人老大不满。嚷嚷着继续开盘交易,亢金一再拱手赔礼,却引来了一通谩骂。

    没买上的,埋怨通行的朋友,拦着他不让他发财。买上的后悔,为什么不多卖一些?

    就像是一家交易所,只有一种股票,却引起了整座城市的目光。没有理由,不火爆。而火爆之后,很快就会变成过山车一般的跌落。

    毕竟粮价不是股票,大宋的粮食价格还算平稳。

    总不至于高到天际。

    回去的路上,李云看向李逵的眼神变得有点后怕,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群人拿着钱,如同战场厮杀一般的在交易所里高喊,现场的混乱,简直无法理解。

    “李逵,你知道带去的五千份粮票一定会让人疯抢吗?”

    李云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一直以来,李逵是靠着蛮力才崛起的,没想到,这厮突然间变换了手段,蛊惑起人心起来,也如此得心应手。

    这就让他后怕了。

    万一这厮把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岂不是糟糕之极?

    李逵摇头道:“没想过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不过像极了关扑的场面,大宋人喜欢赌,对商业也不排斥。买卖换手就能挣钱的生意,看一眼就能明白。才一个时辰,就让一贯钱多出了几十文,这样的生意恐怕他们这辈子也没有见过。”

    “我有点后怕,那些人像是疯了一般。”

    李云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宋的普通百姓文雅不见得,但平日里也还算和气。可是在交易所里,这样的人却被一张小小的粮票给左右了情绪,确实让人后怕。

    李逵却没想这么多,反而琢磨起来,是不是该筹办一座钱庄?

    第二天,李云不放心,早早的来到了交易所。

    一晚上的发酵,让交易所外的人在没有开业前,就拥挤在门口。

    亢金正拦着带着板凳来的人,告罪道:“地方太小,人太多,还请诸位海涵,亢某再次向诸位告罪。”

    “亢金,往日都可以带,为何今日不让带?”

    “诸位看看,这么多人,哪里安放得下如此多的凳子?再说,带了板凳,也耽误大家交易喊价。”

    “我不走,非要带着呢?”

    “那还请改日再来!”

    ……

    等到开业之后,人群疯狂的冲入,根本就不顾及让他们割舍不了的板凳。纷纷冲向了柜台,报价,拿。

    然后等着柜台的伙计整理。

    “七百九,怎么会掉了这么多?昨日还八百零五文。”

    “骗子!”

    “暗箱操作,我等要告知实情!”

    “涨起来了,涨起来了!”

    “八百十,我要二十单!”

    很多事,只要深陷其中,不用费心去学就能触类旁通。股票交易也是如此,不外乎价格,交易单,往来的钱款。

    亢金看着偌大的人群,却因为伙计干事不利,平白里减慢了交易的速度。对别人来说,交易不上闹心。对他来说,交易不上,那是看着一堆钱,没法子划拉进兜里,难受。佣金一厘,也就是百文抽一文,乍一看,觉得这生意没法做,可是经历过昨日的疯狂之后,亢金知道这佣金很高,高到只要延续这样的火爆,规模再大一些,能够交易的品种多一些,他就能日进斗金。

    “快些,再快些!”

    伙计们满头大汗,恨不得长着三头六臂,也奈何不了面前都是一只只拿着单子的手和钱。

    只用了三天。

    原本七百五十文都很少有人交易的粮票,涨到了一千四百文一石。

    这样的价格,大户们开始动心了起来。

    州衙,苏轼一脸愁容的询问李逵:“人杰,这些天市面上如何?”

    “粮价还是涨了起来。快要突破八百文了。交易所的粮价已经突破一千四百文一石,这样下去,颍州很快就会成为大宋粮价最高的城市。”李逵耷拉着脑袋,不敢看苏轼。他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苏轼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再一次垮了下去,哀嚎道:“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苏轼还有一个坏消息,扬州的学生晁补之已经将蔡京的谋划告诉了苏轼。虽然蔡卞承诺完成了,但很多其他知州都开始观望起来。

    不熟悉的直接推脱苏轼,就说没粮食。

    关系近的,稍微给一点粮食,算是打发了苏轼的交情。

    颍州官府想要控制粮价的想法,在苏轼眼中已经快破产了。

    李逵深知此时苏轼的压力很大,但还是硬着头皮对苏轼说:“师祖,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没错!”苏轼随即又哀叹道:“除非威胁大户,甚至直接打压,要不然百姓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师祖,您没有想过,我们增加交易所粮票的种类,从四月,五月两种规格,加上六月的如何?”

    李逵问。

    苏轼愕然:“六月?新粮不是六月就下来了吗?这可买不起价。以往颍州的粮价就两三个月会涨的很离谱。但六月之后,粮价低廉到让百姓欲哭无泪。这时候的粮票,还能卖得掉吗?”

    “我们可以卖便宜点啊!”李逵这几日一直在琢磨个事,既然颍州大户能够左右粮价,这是他们手中握着大量的现粮的原因。但是期粮呢?

    他们如何左右。

    李逵沉吟道:“师祖,我是这样想的。颍州的粮价一直控制在大户手中,谁也没有想到交易所会如此火爆。这已经有了改变颍州粮价的格局和可能。六月粮价低廉,我们可以从手中的额钱抬高粮价,与大户博弈。先和百姓签订收购价格,等到筹备足够多的粮食之后,然后发行粮票,上市交易。”

    “大户打压粮价如何?”苏轼问。

    “官府低价吸入。等到六月之后,只要维持一个稳定的粮价,至少不会亏钱。”李逵想了想,觉得这样做把握很大,如今需要吸引大户们参与进来,就不得不让他们有所紧张。开放六月粮价,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过,李逵随后补充道:“师祖,颍州需要一座钱庄。”

    钱庄?

    苏轼狐疑地看向了李逵,他这个徒孙总是说一些新词,让他提心吊胆的怕被糊弄。但真要说李逵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是。

    至少官府通过粮票还真的挣钱了。

    苏轼琢磨了一阵,还是没琢磨透其中的关键,总觉得李逵害自己的可能太低了。摆手道:“你去做吧!老夫支持你!”

第171章 没杠杆,不欢乐

    大车的轮子,吱呀吱呀的碾过车辙分明的路面,拐弯进了一处庄子。

    车上跳下一个穿戴像是个殷实人家的中年男子,带着毡帽,却很瘦小的干瘪着胸膛,夹着一卷账本似的东西,匆匆走入了宅院之中。临走还不忘嘱咐:“将车赶去前院候着。”

    后院,孙卓斜靠在榻上,面前食案上倒下的酒罐,还有狼藉不堪的餐盘,颇为邋遢。不过孙卓没有醉,他很庆幸。在马车进入院子之后,他就听到了动静。只是懒得起来,依旧斜躺着,半死不活的样子。自从他名头被李云踩在了地上之后,他经常过这样懒散的日子。

    “老爷,按您的吩咐,小的把粮票都卖了,把钱带回来了。”

    “没有遇见熟人吧?”

    孙卓自从被州衙的李云揍了之后,消息一度传的满天飞。总感觉低人一头的憋屈和羞臊。让这位往日里颍州地面上的好汉,羞愧的无法见人,只能在家里喝闷酒度日。

    交易所开业的消息,他都是从刘安口中得到的。

    刘安的意思想要让孙卓共进退,他们三个仓监,虽然被知州苏轼剥夺了职权。但毕竟是官员身份,还是攻守同盟的小团体,有必要互通有无。只是转运使不给力,没有给他们几个站台。以至于,快过去一个月了,几个人仿佛闲了下来一般。

    自从孙卓少了出面,刘安倒是经常在贾道全面前表现。这让孙卓更加不满。

    刘安的话听在孙卓的耳朵里对孙卓来说,简直就是扎耳朵,都快把他给气炸了,往日只有他吩咐刘安的份,自从他在李云面前折了面子,连刘安都生发起来了,敢对自己横加干涉起来了,反了天了!

    按理说,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

    可是孙卓面对李云,心里就一阵打鼓。

    当初,李云收拾他,单人匹马,一个人就冲杀了过来。手里拿着的刀都没出鞘,一双腿,一只拳头,就把人高马大的自己给揍趴下了。

    想要找回面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尤其是,李云是苏轼儿子的弟子,背靠苏轼这位大员,官面上的手段也用不出来。

    越想越气的孙卓虽然对刘安非常不满,但也派人去交易所探听消息。

    可这一听,不得了。

    四月粮价,五月粮价,暴涨到了让他都为之吃惊的反应。一百三十文一斗……一百三十五文一斗……

    这要是继续涨下去,岂不是要两贯钱一石米?

    别看孙卓鲁莽了一些,但这是性格,他一点都不傻。毕竟,傻子做不了欺良霸女,巧取豪夺的事来。他也想到粮价已经没有上升空间了,赶紧想着脱手。这才有了管家带着手中的粮票卖了出去,兑换成了钱。

    他也是大户,但不是那种领头的大人物而已。之前大户们购买粮票,孙卓也没敢硬顶着不买,没想到,这些个纸片片还给他带来了好处。他不耐烦的踢了踢食案,孙卓这才费力的从榻上撑起来,趿着鞋走了出去,扭头询问:“都换成钱了吧?”

    “都是一等一的宝钱!”

    管家尽力伏低腰杆,对孙卓讨好道。

    孙卓看着两大车的钱,顿时意气风发起来,满是期待的说道:“如今庄户都认制钱,这钱得尽快借出去,好添上利息。”

    管家为难的撇了一眼孙卓,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住了。最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对主人说道:“庄主,家里的钱借不出去。”

    “什么?”

    孙卓愣住了,他以前只有担心手里的钱太少,恨不得一个掰成两个,好多借些钱出去。好让钱生钱。

    可突然管家告诉他,钱都借不出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小心翼翼的看着孙卓,也不说话。

    原因,多半让他猜到了。孙卓以前借钱给庄户,都是强借强收,信誉早就坏掉了。如今春耕已过,州衙都发了讣告,用存粮借给需要的百姓。这样一来,大户们少了一项来钱的路子。加上孙卓的信誉实在堪忧,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好借好还的托词。

    可孙卓料错了,他还以为自己的面子被人踩了,这才让庄户们敢忤逆他的意思。

    可要是现在孙卓还对庄户们用以前的手段,保不齐这帮泥腿子会请援兵。援兵不远,就在州衙住着呢,就是那个叫李云的小子。

    孙卓说什么也想不明白,多少年积累下的赫赫威名,竟然会毁在一个半大孩子手里。跟风似的,恍惚之间就不知去哪儿了。

    没有了赚钱门路的孙卓,无奈之下,只好让管家天天去交易所待着,想着等粮价降下来,再购入一批进来。或许还能赚一点。

    颍州的官府也不是什么也没做。

    而是颁布了政令,在夏粮下来之前,颍州的粮食只准进,不准出。

    粮价居高不下,往年大户们的办法就是买通禁军,禁止往来粮商通过水路运送粮食进入颍州。毕竟,大宋的商业是依靠一条条运河才维持起来的,大宋发达的水运体系,造就了大宋的繁华。

    要是靠着板车作为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大宋的商业早就崩溃了。

    船运,发达的运河运输,才是奠定大宋都市发展的重要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任何朝代,都无法像大宋那样,拥有超过百万人口的五个都市。十万人口的都市,超过五十个。相比同时期的欧洲,最大的城市也就相当于大宋的二流城市。人口百万的城市,恐怕连欧洲人也要不理解,如此巨大的物资消耗,如何能够保证?

    西京洛阳,有洛河,通运河黄河;东京汴梁更是水运四通八达;应天府,也有运河连通;而作为大宋最北的京城大名府,和汴梁之间也有运河。

    维系中原四座百万级城市的物资,都是通过运河来保证物资需求。

    颍州就在淮河边上,运送物资何其容易?

    也就是现在是缺粮的时候,周边的粮商才没有机会大量运送粮食进入颍州的可能。往年,知州不管事,通判想要管事,淮河上的水军更本就不搭理他。换了苏轼就不一样了,有名声,也有足够的官阶,想要买通禁军阻止粮商进入颍州已经不太现实。

    粮价高涨的时期,少不了引起周围粮商的窥视。一旦颍州这潭死水来了外头的凶猛的大鱼,恐怕颍州的大户们就要都坐不住了。

    粮商大举运送粮食进入颍州境内,颍州的粮价必然被打破。这还是其次,更让人担忧的是,商人一旦进入颖州,会彻底撬动颍州大户的根本利益。一旦失去了将庄户捆绑在一起的利益,颍州的大户也就是掉毛的凤凰,和落水鸡没多大的差别。

    大户们开始担忧起来。

    尤其是视交易所为眼中钉。

    可背靠州衙的亢金如今也抖起来了,根本就不怕大户的威胁。苏轼甚至一度派遣衙役在交易所周围巡视,发现有混子出没,就抓起来当街毒打一顿再说。

    不仅仅是孙卓,贾道全,刘安等人都派人在交易所厮混。价格合适的时候,也出售了粮票。

    这一进一出的,市面上的粮票反而多了起来。

    加上价格实在搞到了离谱,九日一天,已经涨到了一千六百文。随后价格随即而落,让大批购买者大呼上当。可是交易所却不见冷清,反而玩了一段时间之后,顾客们要求增加交易的种类。

    仅四月和五月的期粮根本就不够他们玩耍。

    这就像是赌坊里只有赌大小的游戏,新鲜劲过去,谁还会去玩?

    李逵很贴心的增加了六月的期粮,这会儿不用粮票了,而是交易券来交易。没有了粮票一张张数起来的烦恼之后,交易额度大增。

    大户们纷纷下场,开始了最为刺激的搏杀。

    自从交易所开办之后,颍州的赌坊生意一落千丈。粮票本来就和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加上价格起伏拨动巨大,比赌坊里被人当肥羊宰要好得多。价格透明,交易透明,都是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交易。而那种动不动就上涨数贯,数十贯,甚至上百贯的资产增加,让人直呼过瘾。

    不久之后,交易品持续增加了两种。

    茶油。

    桐油。

    茶油产自两湖,作为油料,山茶和油茶两个品种的茶油对辛勤的百姓都很不友好,这玩意要一年多才成熟一次,好在都是野生的采摘过来榨油就能卖钱。至于桐油,产自江西,在大宋,很多武器都需要桐油,而且家具也需要桐油,价格非常敏感。颍州坐拥淮河之利,引进这两种交易品之后,立刻就受到了追捧。

    没过多久,交易所边上多了一家钱庄。

    没有人在意钱庄的存在,甚至还嘲笑钱庄月息二分的借贷利息,简直就是给借贷商人丢脸。不少人都存着想一口气将钱庄的钱都借光了,用来民间借贷。一来一去,差四分的月息呢。一贯两贯的看不出来,但是一万贯,两万贯呢?好在钱庄没有抢大户们的生意,似乎从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就只是为交易所服务的存在。再说,也没有那么多落难的百姓,可以让大户们用高价的利益盘剥。

    不过钱庄有一项交易让大户们都觉得很傻,存钱给利息。虽然不多,但一贯钱的年息也将近一成,不是一笔小数。相比将近二成五的借款利息来说,这点钱不算多。但钱庄却有一项创举,让这家新筹办的钱庄立刻受到了追捧。

    一贯立存。

    也就是说,最低一贯钱,就能存在钱庄里吃利息了。一贯钱能干什么?

    普通的中等殷实人家,三天的开支大概需要一贯。如果餐餐有大鱼大肉吃,一天一贯多一点。就算是穷人,有一贯钱也不稀奇。可是一贯钱要想做生意,门都没有。但存钱至少过年的时候可以多出一吊钱出来,何乐而不为呢?

    自从出现了钱庄之后,担保,验明资产,估价,借款,都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过去借钱,多难啊!

    恨不得给人跪下,也借不来钱。

    可如今呢?

    借款利息低,但是方便,快捷,甚至只要出具存款证明,就能去隔壁交易所通过证明获得交易资格,而不用费心费力,小心翼翼的带着金银交子去交易所交易。不仅快,而且还方便。引起很多好评。

    半个月之后。

    交易所盘点,钱庄也开始盘点。

    李云趴在李逵边上,一个劲的催促:“快算算,我挣多少钱了?”

    李逵撇了一眼李云,赶苍蝇般的将李云扒拉开,不耐烦道:“管事和账房都在,你不去问他们,问我干什么?我手里又没有账本。”

    李云捧着一堆单据,委屈道:“可是我总该知道我挣了多少钱吧?”

    “没挣,亏了。”李逵根本就不想搭理李云,干脆一口堵住了李云的话。

    李云气地想要发作,可一转眼却笑了:“李逵,我可是借了你的钱去做交易的,真要是亏的血本无归,你可别指望我还钱。”

    “没事,我有拮据,真要是还不上钱,就卖身折价。”

    “你……”

    李云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开始琢磨起来。他不记得借款的时候,借据上写这么一句了啊!不行,小爷不能让李逵这厮给坑了。急急忙忙的跑去自己的屋里翻找起来,找到借据的那一刻,他傻眼了。

    不是说借八百贯吗?

    为毛借据上写了一千贯?

    李云揉了揉眼珠子,再次看过,没错,就是一千贯。李云恨不得将借据撕了,和李逵拼命去。可惜他不敢,撕了他手中的这一份,李逵手里也有一份。倒时候打官司……恐怕师祖也不会帮自己啊!

    无奈之极,李云沮丧的去找刘清芫,虽然这姑娘对他很不待见,可是他也借到钱了,甚至史文恭手里他也借钱了。而且刘清芫很聪明,比他小好几岁,既然会算账,太神奇了。不过这姑娘也不待见他。之所以借钱给他,多半是人家不在乎几百贯的钱财。

    不仅李云,高俅也借钱做起了交易。

    仗着和亢金经常往来,消息灵通,他俩其实都挣钱了。唯独不同的是,李云对着一大堆交易品种的单据,有点傻眼。

    他做生意了,竟然不会用算盘,用手指头算账,错误率太高,手指也不够用。都快让他疯了……

    李逵借用了州衙的一个院子,规定以后一号这天盘账。很快,亢金带着账册到了李逵面前,躬身道:“二爷,都算清楚了,交易所从筹办开始,到今天,整整三十五日。获得交易佣金六万七千五百三十六贯四百二十三文……”

    还没等亢金说完,就被李逵打断道:“不该这么多,你做什么了?”

    李逵眯着眼睛,玩味的看着亢金。

    亢金们的一哆嗦,宛如被一头猛虎盯住,这一刻,顿时冷汗连连:“小人……小人……,不少客商有感于交易用全额太麻烦,小人私自做主,允许用两成的定金交易。这交易额,突然就增长了起来,小人也是诚惶诚恐。”

    李逵瞪眼道:“你玩杠杆了?”

    “小人错了!”亢金还以为李逵恼了,顿时跪倒在地上,认错求饶。

    五倍的杠杆,这也是颍州城财富不如汴京和应天府那般雄厚,要不然,交易所将成为一座吞金巨兽。一旦闹出乱子,恐怕谁也保不住亢金。李逵也不成。不过念在亢金本意是增加交易的数量,并非为了私利,李逵决定不再追究。

    李逵摆摆手,道:“此事为何不告知我,要不是四月的粮价被打落了下来,你擅自玩弄资本的罪责恐怕没人能够替你担保。就算是我师祖面前,我也不会替你求情。不过,这次念你有功,就算了,下不为例!”

    “谢二爷。”亢金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只是这税金该如何计算?”

    “按大宋的商税来缴纳啊!你钱多烧得慌?”李逵拿着汇总出来的单子看了一眼,随口道:“以后账册按照我要求的格式誊写,不知道的问邱掌柜。”

    “是,二爷。”

    “你的那一份等核算清楚了,就可以带走。其余的留在账上。”

    亢金闻听,大喜:“谢二爷提拔,小的敢为二爷效死!”

    “滚一边去,你凭什么为我去死?多大能耐似的。”李逵很不待见亢金的马屁话,交易所的筹办初见成效。他当然知道亢金是因为钱,才会对他感激涕零。他虽不清楚亢金之前的收入。但是交易所有亢金半城的份子,等于六万多贯钱里面,有将近三千贯是亢金的收入。

    这笔收入,做牙行经纪,说什么也赚不来。

    一年也没有可能。

    亢金抱着账本离开,他还要去州衙对苏轼复命。

    当然,邱掌柜在亢金在的时候,是说什么也不会将钱庄的生意吐露出来的。相比交易所的生意,钱庄的生意颠覆了邱掌柜对钱的认识。

    哪怕是邱掌柜自认为见过了大风大浪,也对钱庄的生意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不过他的身份多半已经决定了,他以后很可能跟着李逵混。对于李逵的忠心,要比亢金这些街上随便抓来的要忠心的多。

    邱掌柜的待遇也不是亢金能比的,他坐在了李逵的面前,未开口却俯身拜倒在李逵面前,激动道:“二爷,小人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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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胆子太小

    用实力收服一个人才,是足以让人内心激动且骄傲的。

    可是李逵看着脑袋磕在地上的邱掌柜,有点不以为然。

    至少,李逵不认为邱掌柜是人才,这厮……当年他不知道大宋人参不值钱,傻乎乎的抱着一包人生去沂水县县城的药铺里卖,那种城里人高高在上看乡下土鳖的眼神,李逵至今难忘。要不是身边实在没有能用的人,李逵也不会让邱掌柜去管理钱庄这么大的生意。

    相比低买高卖,转运腾挪的大宋商人。

    钱庄的生意要难处理的多。

    前者充其量也就是个‘倒爷’的身份;后者可是金融管理人才。逼格上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钱庄而相比其他行业更加难以管理。

    资金的安全!

    风险的把控!

    这些对一个大宋商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领域。尤其是更复杂的方面,钱庄还有资本杠杆的手段,这种手段在赚取大量财富的同时,也承担着巨大的经营风险。当然这些钱庄安全营运的手段,李逵统统都不要求。但是钱庄毕竟是一个金融机构,它需要给人一种欣欣向荣,实力强大的背景。同时也要有一定的规范和迷惑性,让人坚信,钱庄不过是个赚钱的商铺而已。

    李逵忍不住在心里狐疑,这厮行吗?

    “二爷?”兴许跪的时间有点长了,邱掌柜这老胳膊老腿的有点难受。他内心也有点后悔,李逵这人吧?说坏吧,对自己也不算坏。说好吧,他真说不出来好在哪里?这是个善恶都很模糊的家伙,自己真的是吃猪油蒙了心了,傻乎乎的去巴结他干什么?

    早知道,还不如去巴结五小姐。

    邱掌柜别看是在韩大虎门下,可他不算是韩大虎的仆从。而是韩大虎夫人的管家,管理者韩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和财富。他的身份,自然要亲近刘家更多一些。刘老爷子看中李逵,这一切都看在邱掌柜的眼里。按照他的猜测,很可能将来李逵会成为五姑爷。巴结一下,准没错。

    可惜,邱掌柜了忘了李逵的属性,这是个琢磨不透的人呐!

    谁知道他脑袋一偏,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李逵撇嘴道:“钱庄可没有赚什么钱,你佩服我什么?”

    “这个?”邱掌柜搜肠刮肚的琢磨起来,李逵的要求很简单,夸夸他,捧捧他,让他高兴。

    要是换个人在邱掌柜面前露出这等恶趣味,老头早就恼了。

    可李逵不一样,他得想办法把李逵奉承高兴了:“二爷用储蓄利息吸引钱款,虽然眼下百姓还不怎么相信,主要是钱庄是个新出现的生意,百姓对钱庄的实力有所不解;其次,二爷通过票据,结算的方式,让商人对钱庄产生依赖。只要多开几家钱庄,这生意必然会搅动天下商人的付款方式;第三,钱庄通过低息借贷,获得稳定的收入……”

    邱掌柜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一条,二爷高瞻远瞩。

    可是这些话,对李逵来说,根本就没有吸引力,钱庄能不能开遍大宋?

    能。

    但是会得罪无数大户,旧党,将门,李逵如今是个白丁,他凭什么去和天下一大半的势力为敌?

    既然开钱庄的本意不是为了挣钱,也不是为了扩展规模,那么为什么李逵会费劲巴拉的给邱掌柜扯出来一个钱庄让他玩?

    真要是没有一点目的,他能受这份累?

    看着还附身在地上的邱掌柜,李逵叹气道:“起来吧!”

    说完慢悠悠的将炭炉上茶壶拿下来,到处一碗汤色浓郁的茶汤来,对邱掌柜道:“喝茶,听我慢慢给你说道说道。”

    邱掌柜嘴角微微扯动,李逵的茶艺,学于苏轼,大家门徒啊!

    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李逵不喜欢在茶汤里加豆蔻,也不喜欢其他香料,反而喜欢口味颇为苦涩的清茶。用李逵的话来说,煮茶加盐,除了泡米饭之外,啥用都没有。

    喝咖啡,要是点一杯清咖啡,这叫腔调。

    喝茶也一样,本味是最独特的味道。

    既可以掩盖他茶艺水平低下的弱点,同时也能提高自己的品味,李逵成了一个坚定的本味追求者。

    李云和他差不多,在茶艺上没有天分。不过李云和李逵相比,他更像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她喜欢在茶汤里放磨碎的芝麻,各种香脆的坚果,有种茶叶味芝麻糊的奇特吃法,而且李云也不喜欢在煮茶的时候加盐,他喜欢加糖。又香又甜,这是李云对茶的理解方式。

    苏轼对他两个徒孙在茶艺上的成就已经幻灭了。

    邱掌柜也接受不了,他只能象征性的喝上一口,表示对上位者的尊重。正小心翼翼的吹着茶汤上浮着的泡沫,小口的嘬了一口茶汤,还没等咽下去呢,李逵就开口了:“邱掌柜,原本我以为是个有所作为的人,但是我不得不说,你的胆子太小了。钱庄的生意不能这么做!”

    邱掌柜瞪着眼睛,将一口滚烫的茶咽下去,心里头像是放了一块烧红的炭火一般,让他刺痛着,惊醒着。

    面对李逵的质疑,他忍不住反驳道:“二爷,钱庄关乎着大笔的银钱,胆子大了,一旦银钱不济,麻烦就大了。再说了,胆子大也没有生意可做啊!”

    “为什么不增加地产和田产的抵押?”

    李逵指了指邱掌柜,问道:“大户们都拿着存款做证明,你如何能够有钱赚?再说了,大户们手中没钱,他们怎么去交易所做大生意。你耽误了多少大户们成为大商人的机会?”

    “可万一……”

    邱掌柜不敢想了,万一有人因为交易所亏空太多,输红了眼。

    对于钱庄来说,声誉就要受到很大的影响。远不如现在稳妥中赚点小钱,在邱掌柜看来,这生意可以细水长流,甚至不需要生产,极为稳当。

    可李逵不满意了:“就算是交易所出了大乱子,不还有州衙门兜底嘛,这生意又不是我们的,何必替人着想?再说了,官府也不吃亏。真要是有大户因为交易所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作为拿着他们抵押物的钱庄,自然有理由将抵押物处理。大宋卖地是不容易,可是收归官府,收为官田还不容易?经界所那个有胆子敢阻拦?”

    “再说了,天下谁都可以亏钱,你听说过官府亏钱的吗?

    只要逾期无法支付,贷款者就要面临钱庄的追债。

    但是钱庄的后台是官府,还用追债吗?

    直接把他们的田产地产拍卖了还钱,岂不是更好。”

    李逵凑近邱掌柜阴恻恻道:“商人,大户们入了交易所,钱庄的作用是给他增加一点胆子,让他们有更大的自信冒更大的风险。然后,整死他们!”

    这恐怕才是李逵的真正目的,邱掌柜听的目瞪口呆。

    为什么如何好的商机,仅仅是个害人的手段?

    李逵接着悠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着干什么,做大做强。钱庄这玩意做大做强,只能是从天下大户口中抢肉,谁能容得下你?让你家五小姐别一天天的做着开钱庄发大财的美梦,没戏。真要是被天下人怨恨,连她姐夫是皇帝也保不住她。记住,钱庄的出现是为了害人,目的不能错。所以,你要胆子大一点,再大一点,最好让颍州的大户们都玩期货交易,玩脱线了,这才好。”

    “可是万一他们挣钱了呢?”

    “假消息,小道消息,街头闻人,都偏向于他们倒霉,他们凭什么还能挣钱?当然,财运这玩意,说不明白,真要是挣钱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当我们倒霉好了。”李逵悻悻然道,谁能想到,宾至如归,服务态度一流的钱庄,竟然最大的目的是让客户破产。

    邱掌柜觉得李逵这厮太阴险了,明摆着这是挖坑让人跳吗?

    更让邱掌柜痛心疾首的是,他都准备将钱庄当成毕生事业来打理了,没想到遇到了李逵这样的主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然,颍州的大户做的确实过分,甚至威胁到了官府在颍州的控制力。

    挣钱?

    如今的交易所内,玩的套路就是后世的期货。

    在信息闭塞,交易还不透明,假消息乱飞的坑人环境之中,甚至暗箱操作可以随意玩,想挣钱?

    可能吗?

    还真有可能。

    李逵有办法坑人,但没办法挡着别人的运气,财运这玩意,真要是来了,挡也挡不住。

第173章 沉船

    “小姐!”

    邱掌柜在李逵面前碰了一个硬钉子,这位立刻就去了刘葆晟在颍州城内留下的宅子,当面禀告了刘清芫。

    后者小脸铁青地琢磨着李逵的话,良久,才不甘心道:“老邱,钱庄的生意就按照李逵的意思去办。”

    “小姐,可是我们在江宁已经筹备了一家钱庄,只要等这边的伙计熟悉了运作之后,就开业。如今突然放弃,投入的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邱掌柜很不甘心,他何曾没有幻想。

    他幻想着沿用李逵给他说的钱庄思路,一家家开下去,等到刘家的钱庄能够在大宋各个府城都有了分好,刘家就能靠着钱庄,敛取数不清的财富。

    富可敌国也不是不可能。

    但李逵的一句话点醒了刘清芫,她真要是得罪了天下的旧党。就算是她的姐夫是皇帝,也保不住她!

    这才是关键。

    可惜,这一来一去,损失了不少嫁妆。刘清芫欲哭无泪,虽不甘心,但也只能忍了。等到邱掌柜离开了,刘清芫才扑倒在榻上,攥着粉拳趴在软垫上哀嚎:“嫁妆又缩水了!”

    眼下颍州的局面出奇的平稳,以至于苏轼都觉得自己应该摊上了大气运了。这种东西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但是读书人多半会相信气运这玩意。

    就像是欧阳修,20岁的欧阳修和23岁的欧阳修有区别吗?

    没有。

    哪怕有区别,也并不大。

    可是20岁的欧阳修赶考名落孙山,三年后入太学,几个月后就连中三元,被当时誉为状元不二人选。信心满满的欧阳修花钱做了一件新衣服,准备中状元的时候穿。他的一个同学叫王拱辰很喜欢欧阳修的新衣服,想要穿着试试。

    欧阳修不是个小气的人,当然不在乎新衣服让好朋友穿一下试试,反正又穿不坏。

    但是王拱辰穿上了欧阳修的新衣服之后,高兴的大喊大叫:“我穿状元的新衣服了,我要中状元了!”

    后来殿试的结果是,王拱辰被仁宗点为状元,而欧阳修中了二榜十四名,哭晕在皇城根脚下。估计当时欧阳修的心情,第一件事情,掐死他那个胡说八道的好友王拱辰;第二件,就是把新衣服绞碎,扔了。

    这就是文人的气运。

    根本就说不清楚。

    尤其是《易经》还是文人的必修课之一,对于神神叨叨,无法预测的未知,总有那么一种出自心底的敬畏。

    苏轼觉得他又一次沾上了气运,上一次他还是进京赶考的时候,不同于如今的气运,当时他还挺自信,因为从才学上来说,苏轼在嘉祐二年的赶考举子之中,属于最拔尖的一小撮,中进士的概率要比不中的概率大得多。

    这源于他对自己才学的自信。

    不过这一次,他却有点心虚,他觉得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沾上了大气运,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看着满脸愁容的徐让,苏轼心有愧意:“宝叔兄,还是没有一点线索吗?”

    别看州衙在努力控制颍州的粮价,但是官府之内,对于粮价的重视,远没有常平仓贪墨的重视来的多。一来,粮价很神奇的经历过一波高涨之后,回落了,百姓的怨言很小;其次就是只要不剪除颍州抬高粮价的幕后黑手,他们还会如坐针毡。谁也不知道这帮大户会不会再来一下和官府对抗?

    徐让上了年纪的脸上,一脸的褶子,似乎比之前更加苍老一些,推官已经被他逼着整日在颍水上排查,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多日来,影讯全无。

    徐让无奈的摇头道:“要么是无从下手,要么查着查着,线索就全部断了。这帮人下手真狠,已经有六七人可能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但都死了。”

    “他们杀人了?”苏轼警觉道。

    徐让苦笑不已:“杀人就好办了,都是意外而死,一点痕迹都没有。”

    “学士请看,有三人都是常平仓的小吏,这些年却意外丢掉了差事,沦落跑船的营生。但不是溺亡,就是客死他乡,让人着实怀疑。也是下官无能,让学士失望了。”徐让说话间,将卷宗躬身放在了苏轼的面前。

    苏轼瞅了瞅,决心还是让在书案上的为妙。

    查案不是他的长项,真要是不服输,自己揽在身上,到时候多半不了了之。

    徐让犹豫了一阵,突然对苏轼说道:“不过下官最近得到了一个消息,颍州地面上的大户,似乎最近迷恋上了交易所,桐油和茶油最受他们青睐。”

    做官的说话,多半不会明着说,徐让这话表面上似乎是简单评论一个事实,但实际上另有深意。他可能对颍州大户没有了办法,想要让苏轼通过交易所来寻找证据。

    苏轼也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淡淡道:“交易所确实挂在了州衙之下,但是正经的商业往来,恐做无用之事?”

    再说了,亢金为州衙赚钱,颇得苏轼的赏识。

    做地方官也不少了,苏轼做过疏浚湖泊的大工程,也带领过百姓连续一个多月抗击洪水的壮举。但苏轼做官,从来都是拿着府库的钱流水般洒出去,从来没有见到过进项。

    如今亢金开了他从政的先河,而且在他看来,交易所的经营完全没有问题。

    毕竟,打压下来粮价,交易所也有一份功劳。

    只是如今的粮价还有点虚高,苏轼对此不太满意。徐让也通过关系联系了一批粮食,但是数量不多,聊胜于无:“对了学士,愚兄也帮着联系了一批粮食,不日就会运抵颍州。”

    苏轼闻听之后大喜:“宝叔兄,急公好义,子瞻感激不尽。”

    徐让赫然道:“我也是颍州的官员,为百姓谋利,责无旁贷。只是能力不足,学士勿怪。”

    自从苏轼决心改变颍州粮价受控于大户的决心之后,徐让对苏轼可以说已经做到了掏心掏肺。

    交易所外。

    一个青衣小子双腿飞快的跑着,一头冲入了交易所内,扶着大门口的门框,喘息了两口,就极力大喊起来:“荆湖路的船队在荆州触礁,损失不计其数!”

    “什么,消息可靠吗?”

    青衣小子身边突然围上了一大圈人,一个个恨不得将小子拉到隔壁的小巷里,独享消息。

    “怎么不可靠了,港口的齐老板听到了消息,气晕死过去了!”

    “是做茶油生意的齐老板?”

    “三十五贯一石,一千石茶油,我要了。”

    “三十八贯一石,一千二百石茶油!”

    “我出四十贯一石,要一千五百石!”

    交易所内,顿时乱作一团。

第174章 旺火烹油

    不管是票据交易也好,期货交易也罢,都需要对价。

    没有合适的对价,交易自然无法完成。

    亢金双眼通红的盯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出价牌子,却发现没有人,根本没有人应价。价格暴涨的同时,却没有了对价接手的盘子,对交易所来说,这是空盘。

    徒有其表。

    也可以说成是有价无市。

    “这该是多少钱呐?”

    亢金感觉心头都在滴血的痛楚,这该是多大一笔生意,初步估算少说也有十万贯的生意啊!这要是收取佣金,该是多大一笔钱?

    就眨眼的功夫他至少看着五十贯的铜钱打水漂了。

    “快,快去码头问问,谁家还有茶油运抵颍州?”

    伙计把腿就跑,但是亢金却怎么也坐不住了,在交易所内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出价牌,希望有人一口气把牌子都摘下来。

    没有。

    一个牌子都没有被摘下来。

    这让他痛苦不已,更让他心痛的是,出价继续高走,已经快接近五十贯一石的天价。往年,茶油的价格维持在十六七贯左右一石。主要是世家将门,乃至奢华的豪商都青睐茶油作为食用油,而摒弃了香油。

    于是,产量并不大的茶油拥有了一个广阔的市场。

    而香油的价格一般维持在一百文左右一斤,对于穷人来说,夜晚点灯之所以被认为奢侈,因为油价居高不下。而茶油的价格比香油更贵。没有人会将茶油去用来点灯用,都是用来做菜烹饪使用。当然做菜更多用的膏和脂,膏是猪油,脂是羊油。

    但有些食物并不能用动物油脂来做,只能用茶油代替。比如庙宇之中接待贵客用的斋菜。仅仅汴梁的大相国寺,一年使用就是个天文数字。

    从口感上来说,茶油的口感偏差,但谁让茶油市场认可度更高呢?

    颍州拥有直接运送到汴京的水路,且连通淮河,从扬州北上的大船,会绕开淤塞严重的运河航道,选择容易通过的蔡河,自从交易所开办之后,茶油的贸易额越来越大,甚至连京城的商人都开始关注颍州的茶油交易价格。

    码头上就有不少来自两湖的茶油商人,他们成为供应汴京乃至周边两京的主要供应商。

    很快,伙计顶着一头热汗,小跑着赶回来告诉亢金一个还消息:“掌柜的,都问过了,茶油采摘期已经过去,榨出的油不少都已经起运。齐掌柜的货物,是这批货中最大的一批。船队过荆峡水道的时候,由于汛期水流湍急,撞上了暗礁。”

    “总不至于一个船队都沉了吧?”

    对于亢金的质问,伙计倒是平静的说了一个理由:“掌柜的,我估计悬。要是沉了一两艘船,齐掌柜也不至于晕死过去。”

    茶油的暴涨,已成定局。

    亢金对于单个货物暴涨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堂堂交易所竟然没有货物可以交易。这岂不是让他这个小老板只能干瞪眼不成?

    五月。

    粮价依旧平稳,甚至还小有回落。

    苏轼的官声在颍州彻底被捧起来,几乎所有人见到苏轼的那一刻,敬重之中,带着感激。当然,大户和粮商除外。

    他们在这一年最重要的卖粮‘旺季’,受到了来自官府的无情打压。

    自从粮价平稳之后,苏轼已经不怎么参加所谓的文会了。而是经常喜欢坐着车到治下的各地走走。

    “见过知州大老爷!”

    “大老爷爱民如子,我等百姓全赖大老爷才能在着艰难世道活命!”

    “谢大老爷救百姓于水火!”

    听着一群百姓真诚且质朴的感谢,苏轼咧着嘴就差当即长笑三声,心胸顿时开阔起来。以前,他喜欢参加文会,那是因为他能够在几乎所有的文会上,获得让人膨胀的溢美之词。大文豪也需要被仰慕,需要被夸耀。

    总不至于每天都窝在草棚里,体会人情人暖吧?

    如今,苏轼热衷于走到群众中去,和最底层的百姓攀谈,驾车路过田间,他从车上下来,走进一群正在田间休息的农夫之中,找了个地方坐下,还和百姓分享他带来的糕点:“诸位,尝尝我的木兰饼。”

    苏轼从食匣里拿出一个个比小孩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木兰饼。

    看着可人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不是花香,而是酥油的香味。就这一匣子木兰饼,耗时耗费不说,还造价奇高。毕竟酥油从来没有便宜过。

    “学士大老爷,这如何使得?”

    田间老汉显然是这群农夫的尊长,他们将晌食分享给苏轼,那是出于对客人的好客之情,同行是对苏轼的敬重。

    但食物并不精美,反而是粗粮野菜团子。

    吃起来颇为涩口,勉强能够下肚而已。但苏轼拿出来的糕点,一看就是精美昂贵之物,普通人根本就闻所未闻,更不要说吃了。

    苏轼却撑开双手兴高采烈的分了起来:“长者童子皆有份,至于壮夫就要不足了,但是不要紧,明日,明日我还接着来!”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一边分着,一边还摇头晃脑的咏诵《离骚》中的诗句,食用鲜花,是文人雅士的最爱。屈原也不能免俗。苏轼当然是此间拥趸,但长期以来,苏轼的鲜花菜肴经常连他自己都咽不下去。最出名的就是油渣牡丹花,够高贵,够艳丽,但是不好吃。

    木兰花在早春就出现,味道清雅,花香不浓重,佐以白糖,作为馅料,再裹上酥油制成的面皮,烘烤之后,油香四溢,咬一口,馅料中微微透着淡雅的花草香,满满都是春天的味道。

    可惜,在家里,没一个喜欢吃花的志同道合之辈,这让苏轼非常气愤。

    看着李逵将手中的木兰饼递给了身边的老人,苏轼气地的瞪眼还击。要是在之前,他也不敢如此奢靡,但如今,一百多贯的官俸他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比得上作为雅人更让他开心的呢?

    有了美食,风雅的物件,却没有了分享的人,这让苏轼非常苦闷。

    可惜百姓哪里知道木兰花的高雅淡泊之节,狼吞虎咽般的将饼子吞下,刚刚吃过一些食物的肚子反而更饿了。

    只不过这时候苏轼也没办法,他不是来送糕点的,而是来体察民情的。和王安石的会晤,虽然是几年前,那时的王安石被解除了官职,在老家养老。而苏轼也对当年深受囹圄之事,渐渐淡忘了。才了他们那一次的会面。

    王安石给苏轼介绍他变法的原因,目的,还有手段。

    苏轼深有启发,最让苏轼触动的就是,王安石一再告诫,底层百姓的事才是国之大事,百姓的肚子,才是大宋基业能否延续的保障。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从那以后,苏轼开始深入民间,经常会了解采纳百姓的诉求。

    “几位,几年播种了多少田地,是租种的还是自己家的田地?”

    首位的老者开口道:“学士老爷,一半是租种的官田,自己家也有几亩薄田,另外还要租种一些田,才能度日。”

    “以前一直这样吗?”

    “以前我家还有十几亩田地,只不过这些年青苗法废除之后,每当春耕之际,都要欠下一些饥荒。加上粮食卖不上价,田产已经少了一半。”说话的这位年轻人脾气很冲,显然对于官府有些不满。却被老人给制止了下去,呵斥了两句土话,老人这才说道:“学士老爷并非说你,而是百姓……苦啊!好在学士来了,春耕的种粮都由官府安排下来,我等负担会小很多。”

    苏轼深以为然,颍州大户侵吞百姓的田产都是这个套路,但是他有一点不明:“难道你们春播借来的种粮,不是按照借来的粮食来还吗?”

    “虽说如此,但三月播种,粮价按五十文算,六月收割粮价十五文算,借一斗,最后至少要还四斗多,百姓苦不堪言。”

    “万一还不上呢?”

    “用田产抵押,想跑也跑不了,也不能上山!”

    ……

    老者猛地跳起来,抽了年轻人一巴掌,怒道:“说什么混帐话!”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但明明说的好好的,突然间老头子发怒,抽了儿子,显然,儿子刚才的话会引起一家的灾祸。气氛变得凝重且尴尬起来。

    苏轼眼见开场很顺利的谈话,最后不了了之,也是颇为无奈。

    上车之后,问李逵:“你知道上山是什么意思吗?”

    上山?

    上山还有什么想法,当然是当山大王!

    可是李逵能这么说吗?告诉苏轼,您老治理下百姓有当大王的宏大志向,要是运气好一点,您老还能赶上。恐怕为百姓做了不少事的苏轼,听到这样的话会被活活气死。

    他只能从自己的本行出发,告诉苏轼:“大概齐想上山当猎户吧?”虽说是胡扯,但李逵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师祖您看,百姓种地要承担繁重的徭役,同时税收也很高,普通百姓一年下来,恐怕混个吃饱都很难。但是猎户就不一样了,上次我出城去城外晃了一圈,就抓到了一头野猪,卖了十几贯。这事李云和高俅都知道。”

    高俅也附和道:“没错,学士。当猎户好,收入高,就是有点危险。恐怕那个年轻人的父辈担心年轻人受伤,才动手打了他。”

    相比高俅和李逵,李云自认为正直很多。

    露出不屑的表情,冷笑道:“你们哄骗师祖好吗?师祖,他们都胡说八道。我爹以前就是捕头,知道百姓活不下去了就会进山。进山后的百姓,寻常时节,他们也会开荒种地,用来逃避徭役和税收。但是如果有商队经过,这些看似普通的庄稼人,会变成暴徒。上山,在他们的意识中,就是当暴民,没有第二个选择。再说了,农夫辛苦种地,却被大户一再剥夺族产,心中怨恨怎么能少了?”

    苏轼脸色阴沉的看了一眼李逵,他也是玲珑剔透的人,自然明白上山的意思不那么简单。

    李逵的解释自然无法让他释怀,可没想到李逵竟然还敢哄骗自己?

    苏轼从小就不愁吃穿,父亲老苏虽然多次赶考失败,花掉了家里不少钱。一度日子还很艰难,但苏家就算是最艰难的时期,还是拥有田产奴仆,也没有经历过吃饭都没有着落的恓惶。上山这个词,自然不会有人告诉他。

    被师祖盯上的感觉肯定很不妙,李逵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多事的李云。

    高俅也是如此。

    让李云顿时紧张起来,但是想到自己在苏轼面前露脸了,嚣张的回应过去。而苏轼却发现自己虽然为颍州百姓做了很多事,但最终恐怕颍州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让他心中无比的痛苦。

    一路无话。

    马车进城之后,一路快行到了衙门。

    邱掌柜在衙门的门房早就候着,见到李逵的那一刻,故意做出伸手的动作引起李逵的注意。

    等到两人见面之后,邱掌柜急切道:“二爷,你去哪儿了,让小人一通好找。”

    “发生什么事了?”李逵皱眉问,他之前一再告诫邱掌柜,不要在人前和他过多的接触。一来,他没有想在颍州培植多大的实力。而来,钱庄的生意,将来势必会得罪一大批人,只要自己和钱庄没有关系,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二爷啊,你快去看看吧,交易所那边,都快疯了!”

    “等会儿再说。”李逵引着邱掌柜去了他住的小院,屋内做定之后,李逵这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茶油,茶油涨价涨疯了,一天之内,竟然增涨了三倍,颍州城内,宛如被烧滚的茶油给撩了一下似的,都炸锅了。”邱掌柜很想告诉李逵,可以行动了,机会难得。但是他也明白李逵不是他可以左右的,只能干着急的等着李逵做决定。

    李逵却并没有打算干涉的意思,反而沉闷道:“再等等。”

    “唉——”邱掌柜失望的离开了州衙。

    而李逵在邱掌柜走后,立刻找到了高俅,将一封写好的信件交给高俅,表情凝重道:“高兄,可有信任的人直接将信交给在江宁的小师叔?”

    “有。急不急?”高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随即一拍脑门道:“看哥哥这记性,不着急,你也不会找我。放心吧,三日后,信一定会给到在江宁的三公子哪里。”

    李逵感激道:“有劳了!”

第175章 大宋府库

    扬州,知州蔡京坐着轿子去码头上溜达一圈之后,失望的回到了州衙。

    消息早就有人禀告了通判晁补之。

    面对这位坚持的上司,晁补之除了鄙夷他,在灵魂深处审问之外,竟然对蔡京一点办法都没有。另外蔡京也看不上晁补之,官二大最可恨了。晁补之家中可是世代官宦,大宋有多少年,巨鹿晁家的官宦世家身份就有多少年。而且一直有家族先祖在朝中担任大员的经历。副相,枢密使,参知政事这样的高官,每一代都能出一两个。就出身来说,蔡京说什么也比不过晁补之的出身。

    可要说比学问,晁补之怎么可能比蔡京不如?

    虽然蔡京也不差,但也要分和谁比。

    苏门弟子之中,不少都是穿着开裆裤就会写文章的神童,很不幸的是,晁补之就是其中之一,甚至蔡京还不如晁补之许多。

    一个看不上对方好面子,善于经营,一肚子坏水。

    而另外一个呢?

    看不上对方仗着门庭显赫,不把他这个上官看在眼里。

    这不两个互相看不对眼的同僚,在州衙门口相遇了,晁补之表情诧异的看了一眼蔡京的青衣小轿:“元长兄,你这又是去码头了?”

    蔡京愕然,随后正色道:“不错,水运乃我大宋的命脉,扬州又是运河北上之门户,连同江淮,乃我朝命脉。”

    “不会是去码头询问粮船吧?”

    晁补之根本就不给蔡京辩驳的机会,直指蔡京的目的。蔡京平日里出门,必然要乘坐他的华丽马车,那头高大的河曲马是蔡京花了高价才买来的,要是平日里不出门显摆一下,他心里堵得慌。锦衣夜行,根本就附和他的价值观。

    只有去码头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做轿子。

    轿子古来有之,最远可以追溯到先秦,而以文字记录下来,来自于《汉书》——会稽太守严助,舆轿而隃领。

    可惜,这种乘坐非常平稳的交通工具,因为慢,无法显出主人的身份,彰显不出高头大马的威风,等等原因,并没有在大宋大放异彩。反而在欧洲,在弹簧马车出现之前,轿子才是贵族们出行的标配。原因恐怕很简单,华夏从来不缺人,但欧洲就不一样了。

    能够让蔡京放弃他的华丽马车的原因,恐怕就是去码头了。高头大马是威风,也够华丽。但是码头附近水道密集,桥梁众多,有些桥梁建造的弧度太高,对马车非常不友好。尤其是拱桥,马车上不去,只能对桥心叹。

    至于蔡京去码头,原因很简单,颍州虽然距离扬州不远,但毕竟蔡京不能离开扬州,想要探听到颍州的消息,去码头上最好不过了。同时,他还能通过码头上的税卡,知道有多少粮食运抵了颍州。从而得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可惜,蔡京这次又失望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被大户们逼到向周围同僚求援的苏轼,竟然在没有得到多少粮食帮助的情况下,竟然稳定了颍州的粮价。这让他很吃惊,同时也有种淡淡的失望。计谋无法用出来的难受劲,憋的他坐立不安,茶饭不思。

    反倒是被晁补之拆穿了意图并不让他难堪,蔡京反而堂而皇之的承认道:“无咎贤弟,真让你给猜着了,愚兄去码头询问了一下颍州的情况,万幸啊!学士吉人自有天相,颍州的粮价竟然被稳住了。愚兄匆匆赶来就是想要告诉老弟这个喜讯。”

    哼——

    晁补之觉得自己继续和蔡京理论,会被蔡京的无耻给气死。

    他们两个虽然在同一地当官,但是俩人在做事,做官,甚至连生活上都格格不入。晁补之什么都不缺,传言他缺钱,世代官宦的晁补之怎么可能缺钱?当初在京城馆阁之中,主要是做官做的不开心,才以馆阁薪俸微薄为理由,请求外调。

    但平日里,晁补之的生活并不铺张。反倒是蔡京,出身普通,却非常爱财,生活很铺张。但兜里却没有多少余财,只能动一些创收的歪脑筋。扬州不少的店铺都有过他的题字,收取润笔费也颇为隐秘。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蔡京的题字招牌既不能免税,又不能招揽商客,但架不住蔡京的字对街头的无赖还是非常有威慑力,商户追捧也就不难猜测了。

    当然,爱财,君子也爱。只要取之有道,就没有大问题。

    只不过,蔡京的吃相太难看了点。同时他又喜欢张扬,动不动就坐着他的华丽马车到处骚包。

    对此,晁补之非常看不惯。还以为别家置办不起来似的。

    这不得不说贪恋财富的人有一个通病,大部分年少时候因为缺钱而对财富有很大的占有念头。太监爱财,就不用说,穷到连‘子孙根’都没保住,给他们一个不喜欢攒钱的理由?

    而有些出身贫寒的士子,才获得官职之后,也会贪财。古往今来,不少大贪官小时候大都有过眼热领居家孩子吃糖葫芦,自己只能吃冰凌子的惨痛经历。比如说——和珅。

    蔡京的贪财,恐怕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但和他小时候家里不富裕,可能有关。

    当然,蔡京给人的真正的面目是能吏。

    他做事的能力很强。

    可即便再强,他也不能在远离颍州的扬州,谋划一场针对旧党的阴谋。

    正应了那句老话,鞭长莫及。

    而且,他说什么也不理解,缺粮的颍州怎么就把粮价给维持下来?

    晁补之给不了他答案,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而且这个人正是他的弟弟。只不过两兄弟这些年来的关系越来越差,甚至通信都变得少了。

    相比运河重要中转码头的扬州,江宁的富庶在大宋也是有目共睹的。

    作为南唐的故都,江宁并不被大宋所青睐。但一座历经营造千年之久城市,没算是冷落,也有着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底蕴。

    登上原本南唐的宫墙,蔡卞指着大片屋宇道:“这里是江宁最大的一处府库,不过其他同等规模的府库,江宁还有三座。规模小一些的,有二十多座,再小一些的有三十余座。你们确定不要粮食了吗?”

    咕咚,也只有江宁府会把前朝的宫廷内宛,改造成府库。这地方,住人可能是不允许的,要造反咋地?

    只能改造成府库最为理想。

    苏过吞了一口唾沫,才发现,大宋原来如此富足。

    章授好一些,京城汴京的府库规模要比江宁府更大,他也见识过。对于知府蔡卞的问话,他恭敬道:“粮食已经足够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蔡卞竟然调皮道:“想要也没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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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