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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6章 苏门下场

    “师伯,我写好了!”

    意外的是,学渣李云竟然第一个交卷。面对李逵和高俅还在奋笔直书的阶段,就表现出一副气吞山河的强大气势。

    当然,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应该没用。

    “写得如何?”

    晁补之摆出一副长辈管教小辈的严厉表情,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李云。这小子交卷快,也仅仅是交卷快,有什么好神气的?

    又不是得了上上好评。

    宋朝对于学业的考评,一般用七等来划分,最好的自然是上上,其次为上,再之为上下,中上,中,中下,下下。

    而科举之中会简化到五等,除去第一等肯定不会有人获得,其次从第二等开始。而且第二等也不见得肯定会有。比如省试就只能在第二,第三等中选择,第四第五等落地不取,没有情面可讲。

    晁补之将视线落在考卷上,先是一如既往的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激荡了一番。不是愉悦,而是内心饱受煎熬的那种。要是他做李云的主考官,就李云考卷上的字,接下来他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直接用朱砂在考卷上划上两个偌大的叉叉,以示他这个主考官被恶心到了。

    可晁补之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李云,顿时有些于心不忍。

    李云的性格还是很好的,平日里被欺负了也浑不在乎,过眼就忘。可这科举取士也不是选好人啊!再说了,李云性格好是对自家人,对外脾气可不怎么好,肯定不能算好人。做人师伯的,如果师侄的文章都不看,就开口训斥李云,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耐着性子,晁补之看了,一看之后,还觉得不错。

    肯定不错啊!

    人家是治平二年乙巳科的二甲第四进士出身,殿试的文章要是能够再附和当时官家的心意,三鼎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李云这小子抄了一篇一模一样的文章给他看,到底是几个意思?

    “师伯,这文章有中进士的可能吗?”

    李云见晁补之一脸的凝重,捻着下巴上的胡须,就是不开口,心中焦躁不安,顿时急了问道。

    晁补之心说:能没有进士的水平吗?他要去参加殿试,也就这个水平。但是……李云,你小子以为主考官是自家爹妈,如此肆无忌惮的舞弊,难道就不怕被朝廷发现了,剥夺了这辈子参加科举的资格?

    天下的道理千万条,可面对认死理的李云,晁补之也有点头痛不已,只好好言好语问:“李云,这文章是抄的吧?”

    李云闻听大惊失色,吃惊道:“师伯,连你都看出来了?”

    晁补之抬头看着房梁,他内心很忧伤,站在李云的立场上,他一口气背了三十篇科举范文,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事了。可是这对晁补之来说,他半天就能背下来,谁让他能过目不忘呢?一篇文章,只要不是臭不可闻的那种,他看一两遍就能背下来,十天半月也不会忘记。要是加强一下记忆的话,这个时间会伴随他一生。

    他当然认得这篇文章的出处,临安才子许安然的殿试策论。

    想要打击一番李云,他都觉得再说下去,李云恐怕要信心全无了。但他却不能不说,指着考卷道:“抄都抄错了,就算是主考官没有认出这篇文章的出处,你也没有机会啊!”

    李云果断过滤掉了抄袭的风险,反而纠结在了错处,顿时用拳头擂着脑袋,懊恼无比道:“我已经很用功了,看来还不够!”

    晁补之嘴角抽搐不已,他已经习惯了李云的作怪。反正就李云这手糟糕的字,真要是下场参加科举了,第一场肯定是沂水县的县试。沂水县的县令可是师弟周元,想来周元师弟说什么也不会将李云放出去,败坏苏门清誉的吧?

    老好人晁补之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李云道:“字也要练一练,要不然县试都过不去。”

    “考试不都是先糊名,然后由专门的书吏誊录吗?小子以为只要文章的功夫到了,这一关很容易过去。再说了,书吏要是誊录错了,我还可以出钱找出本卷,和他对峙。”李云认为晁补之有点杞人忧天,怕这怕那,放着好好的规则不用,只知道埋头苦读。

    “县里参加县试的士子才几个,还想着誊录,做梦呢。一般考完之后,县令当场就看了。”原来李逵也写好了卷子,拿着等晁补之看。

    就李逵说的话,李云是不相信的,他看向了晁补之。

    后者肯定的点了点头,就听到李云哀叹道:“这可如何是好,歹命啊!原以为背了这么多文章,科举十拿九稳了,没想到还有这个生死劫要过,这可如何是好?”

    “可又速成之法?”李云期许道。

    “没有!”晁补之沉下脸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对于一个偷奸耍滑的弟子,他说什么也不会喜欢的起来。好在这个弟子不是他的门下,是小师弟苏过的开山大弟子。不得不说,日后面对李云,苏过有的是头痛的时候。

    当然,晁补之心中也暗暗使坏,琢磨着是否给师弟周元通通气再说,别让李云这小子蒙混过关了。不过按照周元的臭脾气,估计遇到了李云,恐怕非一顿板子不能消除心头之恨。

    生死劫?

    把县试当成生死劫的玩意,是读书的料吗?

    李逵对此很怀疑,不过他也不去和李云纠缠不清,将自己的文章交给了晁补之道:“师伯,弟子的也写好了。”

    “我看看!”

    不同于李云,晁补之面对李逵要谨慎的多。显然,李逵要比李云难对付的多。也奸滑的多了。

    晁补之读了一阵,有点奇怪,文风似乎有点是曾相识,可是转折,问策,都似乎没有问题。就是文字需要雕琢一番,言辞上有些让人误解。只不过,这样的文章已经很不错了。晁补之也不是神,没有一眼看出李逵文章的毛病,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不过他认准了李逵也抄袭了文章,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突然,他脑子里划过一个人来,癸卯科刘进,只不过这位已经已故,这才让他一开始没有想起来。

    “癸卯科进士刘进的殿试策论,还有俩个人要说出来吗?”

    晁补之冷冷的看着李逵,后者懊恼道:“还是露相了,看来还要多琢磨。”

    随后,高俅也过来交卷了,只不过高俅的文章比李逵的还要逊色一些,被晁补之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完了三篇文章,李云是直接照搬照抄,怪不得开考之前李云问晁补之,是《孟子》题吗?原来毛病都出在这里,估计这家伙就背了一篇《孟子》题的策论,根本就没得选,考试才如此利索。

    高俅的好一些,但抄袭的痕迹很重。

    至于李逵?

    这位要成精了,只要李逵继续下苦功的话,很可能过些日子,晁补之都看不出文章抄袭的痕迹出来。段落的衔接也尚可,至少不会给人很突兀的感觉。这时候,晁补之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三个后辈,眼瞅着走歪了,他这个当长辈的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万劫不复。

    这也是策论的妙处,说来说去,策论的核心就两个,道和术。道是天道,是万物的规律,但虚无缥缈,很难琢磨。术是办法是手段,归结起来容易。而策论一般都是从这两方面入手。以古鉴今,寻找解决之术。所以,策论这种文章,只要背诵的足够多,很容易就能从好几篇文章中借鉴出一篇文章来。而且只要范文的水平足够的话,一般拼出出来的文章不会太差。

    这是李逵给自己找的捷径。当然,要是这条路走不通,恐怕他又要伤脑筋了。靠着进献雪花盐秘方,甚至盐田法来获取官职,终究是落了下乘。

    同时,晁补之反对抄袭,那是有原因的。

    一来,他是一等一的读书人,属于娘胎里就识字的那种,认字一关都没费功夫,三十多岁下场之后,才学积累都足够他考中进士。二来,真要是被主考官看穿了,背上一个科举舞弊的骂名,等到才学真的积累到能够中进士的时候,也完了。恐怕没有一个考官敢将李逵等人录取。

    省试取贡的卷子选出来之后,糊名也会被揭去放榜。到时候看到李逵、李云,高俅……这三人曾经劣迹斑斑的宵小出现在名单里,谁敢录取。鸡蛋里挑骨头,也要把这个人刷下去不可。甚至一旦引起朝廷的震怒,终身剥夺了他们的科举资格也不是不可能。

    岂不是贻误终生?

    背诵范文是一条捷径,但是这条捷径在晁补之看来,对学问一途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遗祸无穷。最简单的来说,背诵范文能够增长学问吗?

    肯定不能。

    看的书少了,体悟也就少了,对于大道的理解也就少了。这样的人,有什么前途可言?

    晁补之作为长辈,他觉得有必要给几个后辈竖立一个正确的道德观。

    用科举的录取办法是无法打动他们几个,晁补之觉得就李逵这几个对科举费劲巴拉的劲头,说他们不是官迷,自己也不信。

    晁补之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觉得从理想上来拷问他们,可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于是,沉吟一阵之后,晁补之开口道:“你们几个可有毕生之愿?”

    “当官。”

    “当官。”

    “当官。”

    出奇的一致,这让晁补之非常欣慰,觉得自己找到了几个人的命门。他神情淡然的悠悠道:“当官可不容易。可师伯要问你们,当官之后想要做什么?”

    按照正常的套路,读书人应该激动不已的表明自己读书的立场。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之类的就很应景。然后晁补之告诉他们,没有才能,没有学识,当官也做不到为百姓做主,为帝王分忧,然后巴拉巴拉的说一通读书的大道理,从灵魂深处对他们的道德观重新竖立一遍,差不多也就大功告成了。

    有道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

    李逵琢磨了一阵,第一个开口道:“当官可以免徭役,不用缴纳苛捐杂税。只要有了官身,天下自由,大可去的,好不自在。”

    晁补之一口老血从肺腑之内凝聚起来,有往上涌的迹象。

    高俅觉得就他的水平,当大官不现实,于是很谦虚道:“如若能做九品官,此生足矣。”

    临了还补充一句:“是文官。”

    武官的九品官真的让人提不起劲来,韩大虎就是武官九品,在沂水县,他的身份就比三班班头稍微高一点,可怜的很。

    晁补之扭脸,觉得自己和高俅说话多余。

    李云嘲笑道:“九品官,好像巡检就是九品官,比捕头稍微大一点。能管乡间农兵。”

    高俅气地冷哼反驳:“那是武官中最不入流的流官,我说的是文官,文官。”

    “文官,什么官职是九品?”李云对大宋的官职还有点模糊,抬头看向了晁补之。

    晁补之没来由的心虚了起来,他就做了好几年的九品官,大学学正,秘书省校书郎,都是九品官。面对李云的凝视,他期期艾艾道:“秘书省校书郎虽是九品,可是外放就能做六品的通判,应该不太一样吧?”心中哀叹不已,晁补之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在皇帝跟前的九品官,竟然还被李云给嫌弃了。不过他很好奇,难道李云有凌云之志不成?顿时开口问道:“李云,你呢?”

    “我爹只要我过了解试,能够在县里当个书吏就烧高香了。”

    李云坦荡道,反正他爹就这么点追求,他的追求也不高。真让他去太学当教授,岂不是为难人?

    晁补之沉默了,他在内心之中,已经开始承认,自己的教育失败。至于李逵几个的志向,他真不好说,说他们脚踏实地吧?

    忒实诚。

    说他们虚怀若谷吧?

    这话说出口,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晁补之无奈,只好抱着李逵等人的考卷,去找老师苏轼。反正他教不了这几个货了,撂挑子倒不至于,但希望老师用长辈的身份压一下他们几个。

    苏轼在书房里,听晁补之说完,然后也看了考卷,良久,才开口道:“还不赖!”

    晁补之大惊失色,难道是老师老糊涂了,也没闻到酒气啊,大白天就开始说胡话了?

    “老师,他们几个如此惫懒,简直就是邪魔歪道,才学不夯实了,日后还谈什么为百姓做主,为官家分忧?”晁补之痛心疾首道。

    而苏轼却摆摆手道:“无咎啊!”

    “子弟在!”

    “你我师徒不用这么生硬,随便说说。”苏轼咧嘴笑道:“他们几个就算是现在当官,虽然无法立足于庙堂之上,但是管理一些小地方,做一个小官的才能还是有的。既然能够做到这些,为何不给他们机会呢?要是老夫做主考官,发现了他们的卷子,自然会给他们机会。”

    晁补之豁开嘴,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会从苏轼的口中说出来。

    可是苏轼还在说:“说起来你师弟李廌当初要不是我认错了卷子,把庆州陈通的卷子当成了他的。他也当上官了,为朝廷做事多年了……”苏轼想起这段往事,顿时一脸的愧疚。

    晁补之就像是碰了一鼻子灰,贱兮兮的从苏轼的书房里逃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的老师,把科举舞弊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甚至因为没有徇私舞弊成功而后悔不已,天下名士,也就是苏轼敢这么说了。

    不过,晁补之敢担保,苏轼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而且苏轼还嘱咐他,过些天李廌会来,让李廌教他们几个。这次改年号之后的第一场科举就让他们几个下场,积累经验。

第237章 近乡情怯

    “二哥,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骑在马上的李云表情凝重的对李逵说道。仿佛他要经历一场生死劫似的,旦夕之间就有大恐怖发生。

    李逵好奇的瞅了瞅周围的景色,没错啊!这地方距离蒙山县不远了,距离他出门做大买卖的牛背山也不远,不由心生疑惑道:“李云,别疑神疑鬼的,快到家了,可别让人笑话?”

    过淮阳军军镇的时候,李云出门晃了很久,回来就带回了不少好东西。

    一把寒铁打造的匕首。

    一块星星铁。

    一根制作了三年的枪杆。

    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李云苦笑着瞅着自己马上的累赘,觉得有点不对劲,突然想起到底哪儿不对劲,心说:怪不得眼皮跳个不停,原来问题处在这里。

    所谓近乡心切,多半形容游子归乡时候的心情。

    但李云不这么想,他有点担心自己家里的父亲还有爷爷,他们可是眼巴巴的等李云学成归来。可是他如今的装扮,一旦不文气,反而有种匪徒归家的感觉。

    反倒是李逵,就带了一柄长刀,还有两个偌大的书箱。李云也有两个书箱,可箱子里倒出来,一箱子的破铜烂铁,就几本破书,也放在包袱里,不占地方。要说他是学成归来,看他的行李就有种侮辱读书人的感觉。

    朴刀两柄。

    一条大铁枪。

    两根枪杆。

    一套链子锤。

    ……

    学武归来还差不多,谁也不会相信一个读书人的行礼里,会翻出这么多零碎。就算是道路不平静,带一柄刀也差不多了。读书人更喜欢带剑,而不是像李云这样的,双手长刀都带了两柄。朴刀,还是大宋军队的制式武器。说李云参加禁军回来探亲,倒是颇为形象。

    想明白了破绽的李云,表情古怪的对李逵道:“二哥,我能说带着的行李都是你的吗?”

    李逵眼角跳动着,目光不善的看向了李云,咧嘴冷笑道:“你说呢?”

    李云一矮头,顿时没有了让李逵背锅的勇气。本来嘛,李逵这等武力,吃的他死死的,平日里他也不敢让李逵替他背锅。主要是回到家里,他爹发现自己家儿子回去之后,带着一整套的十八般武器,就算是李清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也不会相信李云这是求学归来。李云在大名鼎鼎的苏学士跟前学了两年,别的没长进,反倒是武艺突飞猛进。这像话吗?

    再说了,李清说什么也是有见识的人,曾经沂水县的衙门都头,捕快头子,他能不知道读书人的情调?

    文房用具,别看像是砚台之类的都是石头做的,真要是读书人的心头好,几百上千贯也就是巴掌大的一块。

    就比如沉泥砚,歙砚,端砚,品相好的上等货,价格比一柄上好的朴刀要贵的多。

    还有笔洗、水滴、墨、笔、甚至制作精良的桑皮纸,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够买的起的奢侈品。这些装门面的东西,李逵都带了。

    别看李逵带了这些读书人的器具,可是他也有很多累赘和读书人不搭边的玩意。但是他坚持不带,不是说不亲自带,而是托商人送去了沂水老家。他也买了一张黄石弓,甚至还有一套鱼鳞甲,有些还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私货,比李云的武器库一点都不少。对了,还有他的鬼王斧。

    可李逵多精啊!

    他要是带着这些个东西,回到老家沂水县,面对热情的父老乡亲,他还能腆着脸说,下场科举?

    想到李云的变故,李逵顿时气咻咻道:“当日让你托运,说什么也舍不得,眼看都要到家了,却一个劲瞎琢磨。都要进家门了,我看也别折腾了。再说了,你要是运一车书回去,万一考不上,岂不是让人怀疑你的学识。”

    李云摸着下巴道:“有道理。”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了,气恼道:“二哥,这次下场科举,我也是为了高中进士,你怎么就觉得我不行?再说了,我带着武器回家,难不成是给家人暗示,不要对我有所期待?”

    这话说的,怨气满满。

    就连李逵都觉得不能继续打击李云了,这厮虽然越来越不靠谱,可说起来还是乡党。真要让李云恼火了,说不定路上就要火并。倒不是李逵怕了他,而是在家门口火并,说起来不好听。李逵不耐烦的对李云摆摆手道:“我在蒙山县等你一天,你看着办!”

    李云咧嘴一笑,拍着包袱道:“我带着钱呢!”

    钱是英雄胆,李云自然明白钱的魔力。

    不需要一天,就两个时辰,李逵等着休息的茶肆边上的大路上就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一辆有了些年月的牛车。

    李逵惊的一口茶汤给喷了出去。

    就见李云如同搬家的难民似的,坐在牛车上,当然,他屁股地下是堆的满满的一车书。等李逵走到车边上,李云嬉皮笑脸的对李逵道:“二哥,还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去书铺买了一车书,你要不要,匀你一些。”

    “你就作死吧!”李逵说话间,从车上抽出一本装订精美的小册子,那在手里翻看了一阵,顿时心中血气云涌。

    尤其是插图配合着文字,看的人血脉偾张。李逵悄悄的将书册合上,瞄了一眼书面,上面一行大字龙飞凤舞,就四个大字——风月宝鉴。李逵觉得这应该是个错误,但犯错的不应该是李云,毕竟李云是奔着长学问,再不济也是奔着装门面去买的书,肯定不会买这等不堪入目的书籍。出于做师兄的好心,李逵觉得有必要询问一番,于是他抬头看李云,悄悄问道:“这些书你不会没有挑拣过吧?”

    “一贯钱一套,我和老板说了,兜底货,只要是长学问的,一种一本,我都要!”李云还在书堆上臭美不已,向往道:“都说古代贤者学富五车,原以为我还以为贤者住着茅草房,喝着山泉水,啃着麦饼,生活必然是拮据困顿。没想到,原来古代贤者一个个都好有钱。这车书竟然花了两千贯,简直就是抢钱啊!五车书,竟然要一万贯。有这么大一笔家私,指定是个大户。”

    李云绝对是个好主顾,至少书铺的老板遇到他,算是发了利市。可问题是,你爹要是翻了你这些书之后,很可能会看懂几本。别误会,李清不识字,不能说是完全不识字,但是学问有限,只能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很简单的文字。

    一本书,能够让李清这等学问的人看明白书中所蕴含的道理……这书肯定不是一本正经的书。

    可李云对此却浑然不知,还以为自己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李逵内心纠结着,是否要将个中的危险告诉李云。不过看李云得意的样子,趾高气扬的仿佛拥有一车的书籍之后,自己的学问也涨了的嚣张劲,李逵就一看的不惯。

    算了,李逵决心不告诉李云,还是让老李家去头痛吧!

    反正李清就算是发现了端倪,也是家丑,总不至于闹得天下皆知。再说李云的学识也很成问题,用李廌的话说,糊弄糊弄,解试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什么叫糊弄糊弄?

    就是知州,推官,都没有看出李云文章是抄来的。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已经快追上李逵半年前的水平了。

    李廌是君子,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高到不允许有一丝的瑕疵。但是他也是一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君子。他甚至推辞过宰相吕大防和老师苏轼对朝廷的举荐,拒绝出仕。这在大宋文坛虽然有过先例,但也不多见。对李逵、李云这些后辈,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了。至于省试和殿试,李廌觉得李逵和李云都没有什么机会。

    能够进入贡院做考官的人,哪个是容易糊弄的主,不看出毛病来,那是一时失察,但进入省试阶段,一份考卷就不可能是一个考官看,多人阅卷之后,才会做出最终的判断。即便明知道是希望不大,但是李廌还是尽心尽力的提高着李逵等人的应试的技巧。

    有时候,他甚至会拉下脸来,询问李逵等人。

    这是晁补之说什么也做不到的程度。

    所以,连带着高俅的水平在这半年之中提高了不少。

    临近家乡,当视线之中沂水县城墙的阴影跳出地平线之后,李逵也好,李云也罢,都不约而同的鞭策起胯下的坐骑。

    沂水县的县衙。

    老许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行动也迟缓了一些。不过老头精神不错,当看到李逵骑马来到衙门前跳下战马的时候,老头还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圈。等李逵跑过来喊他,老头这才认清了是李逵。不过让李逵诧异的是,老许不仅没有搭理他,反而愤恨的扭头就走。

    “许伯!”

    没想到李逵叫了一声,老许走的更快了。

    身边传来衙役的窃窃私语和偷笑:“听说胖春的肚子大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许老爹今后着日子可难喽……”

    李逵愕然,他族兄难道开窍了?

    李逵瞪眼威胁着多嘴的衙役,冷哼道:“要是再听到你们胡说八道,打断你们的狗腿。”

    “谁啊!你小子好大的口气?”

    “别,别。”

    “二爷,您老怎么回来了?”

    “老师在衙门吗?”

    “在,小的给您老通报!”

    “多事”!

    李逵看也不看人,径直去了后衙。

    书房内,李逵将苏轼写给周元的信交到了周元的手中,还有从扬州带来的礼物。不过礼物是李逵准备的。

    周元看着苏轼的信,感慨道:“老师的笔意愈加遒劲,比半年前的字要高深不少。”

    李逵站在一边,有心想要告诉周元原因,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他能说以前给周元写信的是高俅,而不是苏轼吗?

    真要是把这个残酷的现实告诉周元,他还想不想通过县试了?

    放下信,周元看向了李逵。比两年前稳重了不少,看着也柔和了不少。不似当初见面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山林里跑出来的原住民的样子,彪悍有余,却稳重不足。此时的李逵,虽然还有武者的痕迹,但不那么突出和显著了。

    周元颔首赞叹道:“不亏是老师,才两年的功夫,将你教成如此这般,李逵你不能辜负老师对你的期望。”

    “是,老师。”

    李逵尊敬道。对于周元,他的心情很复杂。说起来,周元是他恩师,但要说李逵大部分的学识,要么从苏轼的言传身教中得来,要么是苏过的教授,还有晁补之,李廌等师伯和师叔。甚至连大师伯黄庭坚也和他探讨过写文章的诀窍。

    可以说,李逵想要在学问中继续精进,只能是常年累月的水磨功夫,不停的打磨自己学问中的短板了。

    周元原本想要考校一下李逵的学问,但想来自己这么做是对师兄和老师的不信任,顿时放弃了这个打算。询问起苏轼的近况:“不知老师最近身体如何?”

    “身体无恙,精神矍铄,还是喜欢到处去游玩。”

    苏轼做官坐不住,这是没办法的,几十年来都这样。只要地方上没有大事,他就琢磨着要出去走走。

    周元庆幸道:“这就好,这就好。对了,你突然来家里,是否有其他原因?”

    李逵心说,师祖你也不在信里提一提,要是您老提一句,俺着县士不就手拿把攥了吗?这会儿功夫,靠亲疏远近,恐怕周元这不近人情的性格,恐怕对自己大大不利啊!

    李逵不得已,只能斟酌道:“老师,师祖的意思是让我和李云,参加沂水县的县试。”

    “才两年,你们就到这个程度了?”周元惊叹道。

    李逵道:“老师,今年下场不仅仅有弟子,还有师弟李云。小师叔也会下场,还有师祖身边的书吏高俅也会一同下场。”

    “高俅?”

    想起高俅当初给他使绊子的事,周元心头一阵的厌恶。可是没办法,论亲疏远近,自己这个苏门子弟的身份,可能还不如高俅这厮。

    拜访了老师之后,李逵匆匆离开了县衙,赶回家中。

    刚进家门不久,李云挎着刀,背着枪和弓,一溜小跑的冲进了李家庄。一边跑,一边喊大呼小叫:“二哥,救命呐!”

第238章 龙子龙孙

    李云在前头跑。

    他爹李清,手中的朴刀都出鞘了。还有他爷爷,举着拐杖跟在后头,一副全家老少齐上场的模样。

    李云压根就没敢耽搁,一阵风似的飘进了庄子。反倒是李清看到了李逵之后,表现出一副很复杂的感情。

    李逵对他家有大恩。

    要不是李逵,李云也不可能拜入苏门。苏门在文坛的地位是什么样的,李清原来是不知道的,直到他做了运货的大车行之后,才感受到苏门在文人中的超然地位。宴会必唱词曲,词曲必出苏门。连带着他说自己儿子在苏门求学,甭管多大的大户,勋贵,都要高看他一眼。

    而李逵就是将李云引进苏门的引路人。

    不说苏门,如今的李清已经不做炒货生意了。糖炒栗子虽然好吃,但最多也就是一年一百多贯的收入。

    那比得上运货大车店来钱快?

    而大车店的主要生意还是从李家庄得来的。

    可以说,李清一家人,吃的穿的,都要仰仗李逵。

    面对金主老爷,李清就算是长辈,也不得不给予礼遇。

    只是太丢脸,他说什么也拉不下脸来,只能回头找自己家老爹。李云的爷爷年纪不小,可腿脚利索,耳聪目明,从小打熬身体练武的根基还在,看着颇为健朗。李清搀扶着自家老爹,开口道:“爹啊,您可慢点,小心摔了。”

    李利德眨巴着松弛的眼皮,心头明镜似的。自家儿子是遇上了坎啊!就他的利索劲,哪里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的道理?这一路上,六七里地,他都是一阵小跑过来的。要不是李云担心他爷爷跑快了,追不上他,万一有个闪失,他这个做孙子的就大逆不道了,才故意跑慢了。可即便这样,他也不需要人搀扶啊!

    不说自家儿子,这是老李家遇上了坎啊!

    好死不死的,李利德唬人的架势让三叔公瞅见了。

    比腿脚利索,三叔公放眼沂水县,在老头子阵营里,他专治不服。再说了,李利德你这老小子,把你三哥当成什么了,还敢打上门,这些年李家庄照顾你们父子,不对,是爷孙三代人,哪里有亏欠你们的地方?还敢拿着凶器来堵门?

    三叔公清了清嗓子,眼皮上挑着斜视李利德,开口就拖长了音,不善道:“老四,这不过节,不过年的,你上赶着来家里送东西,你哥哥我可承受不起。”

    李利德这个气啊!

    百丈村落魄的时候,三叔公逮谁叫哥哥,如今生发了起来,却开口老爷腔,你这点微薄的福分能承受住这偌大的富贵吗?

    可是谁知道三叔公太鸡贼了,主持了一次家族大会之后,愣是把已经算是旁枝的百丈村李家,弄成了主家。

    要说这么胡来,族里的前辈们可不答应。可问题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三叔公一把把的银钱撒出去,就这么变天了。

    弄得李利德如今见到三叔公,还得用一个旁枝的身份对三叔公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三哥!”

    “唉。”

    按照李利德的脾气,这辈子都不想见三叔公的嘴脸。可谁让他最宝贝的大孙子往李家庄逃了呢?

    心里满是怨气,还不敢说出来,只是沉着脸,不给人好脸色看。心里头咆哮不已:“你竟然敢答应?”

    三叔公哪里不敢答应?

    他如今是沂水县李氏的族长,姓李的都归他管。威风的很,也气人的很。当时三叔公想要给沂水李氏重新修订族谱。

    按理说,沂水李氏修到两百多年前的明德公也就可以了,可是三叔公还想着往上续一续,发达了,修族谱的时候往上续一续也是情有可原。

    比如说李二李世民,就把老李家续到了老子李耳这一脉。宋真宗干脆将自己的老祖宗变成了神仙。

    反正他们是皇帝,谁也不敢管他们。

    可问题是,你一个沂水县有点名望的李氏族长,真敢冒着杀头的危险,死乞白赖的把自己的祖宗变成皇帝?还真有这个可能,李氏出自神策军统兵大将,而神策军中李氏,多半来自陇西李氏,还真是龙子龙孙。问题是,一个白丁,一群县衙的胥吏就够你受的,还真敢将皇帝供在自家祠堂里?就算是真的,也没有这个胆啊!

    好不容易被大伙儿给安抚住,三叔公心头是满满的怒火。人心不古,队伍没法带了。

    虚惊一场之后,看在钱的份上,大伙儿都忍了。

    可没办法,百丈村从手指缝里露出点吃食来,就能将原本生活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李氏族人给喂饱,谁还敢心生不满?

    三叔公冷哼一声,背着手往庄子里走去。边上李逵跟着,这才让老头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偷偷看了一眼猥琐的父子俩,没办法,谁让他们心里头装着一肚子的心事?

    可三叔公却有点幸灾乐祸道:“一群不晓事的,这个怕,那个怕,怕毬!都不是干大事的料。逵娃子,你可不能让他们给带坏了。男子汉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连自己家的祖宗都不敢认,还指望他们有什么出息?”

    李逵很惊奇的发现,三叔公还是当初百丈村的那个三叔公。只不过如今三叔公权力大了,开始琢磨起了李氏族人上千口子的大事。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三叔公这是膨胀了。

    对三叔公的性子颇为熟悉的李逵明白,这时候他要捧着三叔公的面子,让老头高兴。于是,他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对三叔公道:“三叔公,你说的太对了。连祖宗都能忘的,简直就不是人,是禽兽。对了,三叔公,咱老李家的祖宗是谁啊?”

    不是李逵傻,他刚来那会儿,百丈村李家,最富的五叔李林,也都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呢。更不要说其他的叔伯兄弟了。

    都穷成这样了,连三叔公这位全村最有威望的老人,都把祖宗的教诲忘了个干净。更不要说村子里的半大小子了。

    李逵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和村子里的小子们一起玩耍。主要是他经常欺负人,弄得全村人都怕他。

    三叔公有种觅到知音的欣喜,村子里的人,还有县里的族人,都对他的领导能力颇有微词。主要是质疑他老人家的英明决定。这让老头很不耐烦,遇到李逵,他顿时有种老李家就只有李逵是好小伙的感慨,悠悠道:“圣祖名讳不能说,老头子今日给你托个底,圣祖他老人家谥文武大圣大广孝……”

    “等等!”

    李逵原本还以为自己顺着三叔公,让老头高兴就完了。如今,他发现自己快完了。这‘文武大圣大广孝’的谥号,怎么听着都像是皇帝的谥号?

    李逵偷偷拉着三叔公走到僻静的地方问:“三叔公,你可是明事理的人,你给我说说,这为叫什么——文武大圣大广孝的,到底是谁?”

    “圣祖姓李这自然不用多说,双名两个字,世民。”

    三叔公觉得李逵对老祖有点不敬的意思,想要告诉李逵,念老祖的谥号要心怀敬意,不能如此随便。

    李逵合起来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还真听说过,叫——李世民。

    李唐王朝的李二,他爹李渊还是皇帝呢?他虽然也是李二,但是他爹不过是百丈村李匠的儿子,主业打铁,兼职打猎,还属于英年早逝,壮志未酬的一类人。

    这能比吗?

    再说了,认个皇帝当祖宗,这岂不是要上赶着去陇西认祖归宗?

    李逵被三叔公闹出来的动静吓了个不轻,沉声道:“三叔公,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位圣祖是什么人吧?”

    “皇帝啊!”

    三叔公并不是什么也不知道,而是一语中的说出了李二的身份。本来嘛,谥号和皇帝一样,除了神灵能有如此长的谥号之外,那个凡人敢如此作死?

    普通的文臣武将,死后的谥号就两个字。

    文德武穆,往下排就行了。

    天下有谁敢作死,给自己弄一长串的谥号?还是文武,大,圣之类的字眼,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消受得起的福分。

    李逵目光死死的盯着三叔公,他有种猜测,就三叔公的眼界和经历,恐怕真不会想这些东西。不是不敢想,而是根本想不到。他根本接触不到这么高层次的阶层,怎么可能给自己按上个龙子龙孙的身份?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李逵心头这个气啊!

    他离开沂水县就两年的功夫,竟然有人敢给他百丈村下套。

    这不要命的东西,要是让他找出来,非撕了他不可。

    三叔公见李逵不言语,有点担心起来,他不懂,但李逵是百丈村李氏最有本事,也是最有远见的后生,他不会也不同意吧?

    “三叔公,你恐怕还想不出来这些,告诉我,到底是谁蛊惑你去怎么做的?”

    李逵语气不善,这些三叔公能感受到。这让老头很紧张,难不成真的做错了事?

    三叔公这才慌了神道:“逵娃子,我琢磨过大宋律,八十岁造反只要不杀人,就不是个事,朝廷也不会管。我豁出去,到了八十岁那天,宣布家里的圣祖是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朝廷也不会在意吧?再说了,我也不是造反。为了让我李氏族人的身份。”

    疯子,绝对是疯子。

    不过,让李逵很惊奇的是,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告诉三叔公的。好端端的一个迟暮老头,你不让他安享晚年,鼓动他造反……不对,认前朝的皇帝做祖宗,基本上和造反没有什么两样了。这厮到底是安得什么心呐,如此阴险,难不成爹妈都死绝了?

    “三叔公,你找人琢磨说项,到底花了多少钱?”李逵一准猜到,不是和尚就是道士,哄骗老头老太太做糊涂事。

    没办法,人到了暮年,对死就会异常的恐惧。亲近道士和尚也是常理。

    三叔公迟疑了一会儿,伸出一个手指头道:“这个数。”

    “一百贯?”李逵试探着问。

    可三叔公却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道:“一百贯,糊弄鬼呢?一千两白银。要点龙穴的,听一清大师说,这是看在我们两家颇有渊源的份上,才收了这么点钱,要折寿的啊!寻常人根本就不给看。”三叔公还摆弄这双手,似乎要给李逵解释清楚,这钱没白花:“一清大师身长八尺,道貌堂堂,眉宇之间不怒生威,如同前朝的天师袁天罡般的人物。复姓公孙,当年就是辅佐我家圣祖的忠臣。”

    呵呵,李逵真的被气笑了,李二,袁天罡,还冒出个公孙……在这儿给我玩隋唐演义呢。

    这要是传出去,李逵就压根不要去参加什么科举,直接去梁山,把如今占山为王的货给弄死了,当大王算逑。

    李逵直接告诉三叔公:“还有谁知道此事?”

    “就几个李氏族老,他们都不同意。”

    三叔公低声道:“逵娃子,你放心,老头不拖累你们。”

    李逵气笑了,直接告诉三叔公:“三叔公哎,你可知道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会怎么样?村子里的族人会怎么样?”

    “不是说没事吗?”三叔公瞪眼道。

    李逵顿时头大:“您老是没事,可是族人就要倒大霉了。如果我当官了,这官没法做了,直接变成百姓,这叫贬谪为民,永不录用。”

    “有这等事?”三叔公怒道:“为何那厮不告诉老夫?”

    李逵接着道:“不仅是这样,还有族人,七十岁以下的恐怕都难逃这一难,大则被杀,最次也要被发配,脸上刺伤金字,这辈子不得翻身。七叔刚抱上儿子吧?您老的孙子也逃不过这反贼的命啊!”

    李逵这么说,有故意夸大的嫌疑。只要不造反,还不至于这样,就是认个祖宗而已。大宋的律法比较宽松,不会对百姓的这种冒失行为故意惩戒。但要是官员就不一样了,士子基本上和官员看齐,这叫德行有亏,会被朝廷教做人的错误。

    “岂有此理!”

    三叔公气炸了,老头一个踉跄,靠在土墙上,胸口风箱似的喘息着,对李逵大喊道:“敲钟,快去敲钟。庄子里的和尚道士都给我打出去。”

    “不行,打折了腿丢出去!”

    一条条命令发布了出去,李家庄顿时又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虽然李氏族人有钱了,日子过的敞亮了,可是生活还是那么热闹,从来都没有变过。

    好不容易安排完毕,李逵这才有心事问三叔公:“三叔公,那个哄骗你的道士,一清道士,到底在哪里出家?叫什么名字?”

    三叔公咬着牙,脸色阴沉道:“他自称叫什么公孙胜,这人的名多半是假的!”

    听到公孙胜这个名字,李逵的心头顿时咯噔一下,这人听着不是梁山上的第四条好汉,公孙胜吗?这货为什么无端端的来害人?

    不过李逵这算是记下了这段恩怨,咬牙道:“公孙胜,爷们和你没完!唉,这厮似乎有个老娘?”李逵目光怨毒不已,发狠道:“真要是你坐下的这等事,爷们给你找个新爹!”

第239章 家丑不可外扬

    缺德冒烟的公孙胜!

    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直截了当的找爷们报复啊!

    有心无胆的鼠辈。

    冤有头债有主,找李逵报仇自然最好,可问题是,都被打怕了,谁敢去找李逵的晦气?

    公孙胜也想啊!

    可问题是他面对李逵,根本就不是对手。找帮手也不见得是对手,不得已之下,才只能用了这等让人不齿的计谋。

    其实李逵已经猜到这玩意的心思,指不定是为了替揭阳镇的这帮人报仇。揭阳镇的穆氏兄弟,折了一个;李氏兄弟重伤了一个,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张氏兄弟可能会残了一个。可李逵也猜不明白,这揭阳镇的混子,什么时候和郓州的东溪村人搅和到一起了?

    说起来,这个公孙胜还是晁盖的兄弟。

    难不成,东溪村如今都已经开始结交天下的好汉了?

    倒是李家庄的人鸡飞狗跳的闹腾起来,却把李清父子吓得够呛。躲在庄子寨门口,不知道是该迈腿进呢?还是干脆撒丫子跑,先保住性命再说。

    耳畔还有不少僧道的呼喊赌咒,但李逵根本就不在乎,两耳不听不闻的,遇到有僧道扑过来,他一脚能把人踹背过气去,如同破布一般落地,扑倒在地上不知死活。迎面走向李清的那一刻,别看李清如今颇有产业,可面对李逵的这一刻,扑面而来的无穷压力,顿时让他腿肚子打颤。

    “李逵,某是来唤我儿回去的。”李清尴尬的将手中的长刀插入刀鞘之中。

    “见过四叔公。”

    李利德作为长辈,自然开口没有问题:“李逵,得罪了这些僧道,对李家的名声可不好。这帮人虽说平日里没什么本事,搬弄是非,蛊惑乡间愚妇却有些本事。惹恼了他们,这些人背地里传是非也是一等一的恶心人,能不要撕破脸皮,还是最好不要撕破脸皮。”

    “四叔公,你可不知道,前些日子三叔公要续族谱,就是这些个道人蛊惑的。”李逵气地只瞪眼,要不是公孙胜早走了。要不然,他非让这小子后悔活着。

    李利德倒吸一口冷气,续族谱的事李清不清楚,他是知道的。说三叔公是鬼迷心窍也不为过。别看三叔公精明,但都是小聪明,是谋生的智慧。并没有筹谋家族百年气运的能力,他的经验和才智,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到头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山里的老头子,再有眼力,能和士大夫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才相比吗?

    这次被骗也算是给了三叔公一个教训。是无奈之举,穷人咋富,很多人连走路都不会走了,这不是故意编排人。原因也很简单,高阶层不接受他们,低阶层,他们瞧不上了。标新立异又没有能耐,邯郸学步自然惹人耻笑。

    “哎,但愿三哥能想开点吧!”李利德无奈道。

    这一点李逵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百丈村的人天生都有一种将天大的事抛在脑后的本事。这可能源于他们以前恶劣的生存环境。生老死别,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猎户生活,确实磨练整个家族的神经条。就算是李逵张口说要造反,恐怕大部分族人回去第一件事不会去琢磨能不能成功,而是去磨刀。村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是行动派。

    没想到如同凶兽一般的李逵竟然还懂礼数,这让李清父子顿时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之间不会闹出冲突。因为一旦冲突起来,李清估摸着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护着他爹逃跑,自己被李逵捶打一顿;拦着李逵,让他爹想跑,自己被李逵按在地上捶打。

    “清叔,不知李云怎么惹到你了,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李云找他求救,李逵早就想到了。就李云大大咧咧的性格,早晚得露相。只是李逵想不透的是,李云露相的时间也太快了。

    就他去县衙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李云就暴露了。

    李清有点支支吾吾的难以启口,最终还是对儿子的关心占据了上风,询问道:“李逵,我家李云读书……哎算了,县试之前就让他住在李家庄吧,你们师兄弟也能互相帮衬些。”摆明了李清不想说,多半是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让他面对李逵这个不算是外人的同族晚辈,也没脸说出口。

    踌躇了一阵之后,李清还是忍不住问:“不知道李云下场,解试可有希望?”

    李逵翻白眼撇了一眼李清,你儿子啥水平你能不知道?

    这一眼之后,李清瞬间心凉了七八分,感情自己家的傻儿子,连天下第一的苏轼都管教不了吗?

    知子莫若父,当爹的李清顿时不敢问了,借口家里有事,拦着还想再看看孙子的李利德匆忙离开了李家庄。

    “说吧,你小子到底又做什么糊涂事了,把你爹急的都想清理门户了!”

    听李逵的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李云要倒霉。李云心中暗恼,大家都是同门,你就良心过得去?

    李云懊恼道:“原本挺好,我爹看到我带着一车的书回来,那叫一高兴呐。都准备摆席面招待左邻右舍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赶上了,我爷从车上抽了本书下来,还真别说太邪性了,那本书老爷子不识字都看懂了?”

    李逵冷不丁笑起来,他觉得李云这小子也够倒霉。也不能怪卖书的商人。李云要的书数量大,但有一条却很难办到。

    每本书都不能是重样的。

    想想也是,要是李云买了两千本论语回去,估计他爹和爷爷也要发飙。

    李云自顾自的说起来:“我就纳闷,卖书的硬是在书里塞一本《麻衣神相》算几个意思?我又没打算去做算命的营生。”

    “后来,老爷子和我爹发狠了,发动全家将书都一本本的翻开了。都是新书,没一本翻动的痕迹。所有的书就我带回来的三本书是旧书。我总不能说自己在师祖跟前学了两年,就学了两本书吧?和他们说不通!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卖书的好。”

    线装本的书籍,拿来之后,是需要自己裁开的,要不然,有些内容看不到。李云说到这里,颇为无奈,神情萎靡。

    这话倒是在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时候会一本书翻来覆去的学,比如说《礼记》,学上几年也不为过。可问题是李云的父亲李清是捕头出身,爷爷更不是读书人,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出。问题还出在李云身上,他要不是为了装点门面,买了一车子的书,他家里人也不会想到这些。

    但是李云很快就心情缓和了过来,他发现不光是自己倒霉,百丈村的李家也倒霉了。

    可惜的不是李逵,但也给他莫大的安慰:“二哥,家里似乎不太平静,是否出了事。”

    “收起你这幸灾乐祸的表情来。”李逵将公孙胜蛊惑三叔公的事一说,李云顿时沮丧的发现,他还是得和李逵站在一边,族谱要是被篡改了,他也要跟着倒霉。

    回家之后万事不顺的李云咬牙赌咒道:“等爷们中了进士,将这干贱道都发配了。”

    一脑门子官司的李逵也没心思去打击李云,就你这样的还敢说中进士?做梦去吧!

    有失必有得,李云虽艰难到有家不能会的地步。但是对他来说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他爹和他爷爷对李云的科举期望会下降很多。

    原本,在沂水县读书的时候,李清对儿子的期望是解试成功。然后经过他运作,在县衙找一个书办,书吏的营生。这对于武夫出身的李清来说,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光宗耀祖了。可随着李云的运气逆天般的投入苏门,李清对儿子的期望也水涨船高。一个解试身份,衙门里清闲让人尊敬的书吏已经满足不了当爹的对儿子的期望。

    按照苏轼在大宋文坛的超然地位,自己的自己既然成为了苏门的徒子徒孙,岂能做一个书吏了事?少不了个贡士的身份,就算是进士及第也敢想一想的美事。可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李清彻底认清了形势,他估计对李云通过解试都不抱希望了。这小子只要能够过了县试,他还是李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好在如今李家富足了,只要李云能通过县试,运作一番之后,进入衙门做书吏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毕竟周元还是李云的师伯呢?只要周元点头,李云还是能够混入衙门里,当上书吏。

    想到这些,李云就忍不住兴奋。

    再说李逵,他也要准备县试,但在之前,他先要找李全问清楚胖春的事。

    原本李全整日要是在家等着开饭,就是在院子里练武,再不济,就是在李家的工坊里帮忙。可是李逵找了一圈之后,竟然没有找到李全。

    没找到李全,却找到了大郎李达。

    俩兄弟见面颇为尴尬,大郎是个窝囊的性子,虽不是三寸丁,也不算长相奇丑无比。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优点,就够呛。

    而且在家里还不受待见,不会说话,喜欢钻牛角尖……

    连带着还经常被弟弟欺负。

    看到李逵的那一刻,大郎确实有点腿肚子打颤想跑。可他一转眼想到,自己似乎没做错事,顿时淡定了起来。面对如今已经是读书人的李逵,说不羡慕是假的。可是自家兄弟都要嫉妒,也不是大郎的性格。

    “李全呢?”

    李达没想到自家兄弟两年没见,刚见面不问自己,也不问娘的身体,却问起了族兄。

    当然,李全如今的身份和李家兄弟没什么两样,老娘张氏也把李全当儿子看。

    可大郎还是感觉到一阵心悸和难受,嘟哝道:“兄弟,两年没见,你就不问问娘,也不问问我如何?”

    李逵眉头有点跳动,看向李大郎的目光还是有点不善,这厮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可问题是李大郎占着天大的理,李逵无奈,只好耐着性子问:“娘身体如何?”

    “好着呢,如今娘心气可高着呢?最近去了舅舅家,估摸着过两天也该回来了。”

    李大郎眉飞色舞的比划着,李家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也感受到了钱给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

    李逵接着问:“那么兄长如何?”

    李大郎贱兮兮的抬起眼皮瞅了李逵一眼,随即又耷拉下脑袋,闷闷道:“我难受!”

    “啥!”李逵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没听清。

    “兄弟,我难受!”

    李逵一脑门子黑线,他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变了,李大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总有本事让人在旦夕之间手痒痒的冲动。

第240章 县试

    “难受?”

    李逵对大郎一直不冷不热的态度,主要是大郎总是能够在让他顾及兄弟之情的时候,意外出戏。

    不过,大郎如今病怏怏的样子,让李逵不太忍心继续揍他。再说,李逵现在有了更好的沙包李云,对大郎的兴趣寥寥。顺着大郎的话就说:“看过郎中了吗?吃两副药就好了。”

    “还是难受。”

    李逵胸口的怒气腾腾的往上窜。

    可看大郎空洞的眼神,绝望的表情,他难得的露出了一些恻隐之心,忍住心头的怒火问:“你到底哪里难受?”

    “住在家里难受!”

    大郎哀怨道:“许姑娘是个好女人。”

    许春丽?

    这不是胖春吗?

    老师周元家的忠仆许伯的独女,县衙里的厨娘?

    难道是这家伙对许春丽还贼心不死?

    倒是有这种可能,可问题是胖春对李大郎一点兴趣都没有。不仅没有,而且还很反感。如今胖春未婚先孕,李逵不在乎胖春的堕落,反正又不是他要娶老婆。突然,他想起,不会是李大郎这厮和胖春有一腿吧?

    然后……

    李逵问:“胖春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不是!”李大郎恼怒的抬眼看向李逵,口中愤恨不已道:“要是我的,我为什么要难受?因为不是我的,我才难受啊!她一个女人,却要背负着不该有的骂名,活在如今艰难的世道上惹人非议。她有不曾做错什么。我就是想……”

    李云在边上支棱着耳朵,听得入神,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问:“大哥知道是谁的吗?难不成大哥不在乎这孩子的生父,也要把胖春娶回家?”

    不知不觉之间,李云对李大郎多了种敬仰之情。

    这是什么精神?

    明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还要娶回家,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心爱的女人被人唾弃。这份男人的担当和豁达,让李云幼小的心灵里,顿时将李大郎的形象拉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反正这么伟大的事,他李云这辈子说什么也不敢做出来的。听起来是很伟大,但是真要摊上了,有多糟心,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可从李大郎期期艾艾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些蹊跷,刨根问底的问道:“孩子不是你的,你起什么劲?”

    “我猜大概是我们老李家的。”李大郎说完,就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李逵。他倒是爽快,有种肉烂在锅里的大家族精神。可这种事,大家族也不会发扬这等精神。这是丑闻好不好?

    反倒是李云惊讶的看向了李逵,目光中带着鄙夷和不屑,原以为你浓眉大眼,性格直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他还真的以为这还是和李逵有莫大的干系。至少,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李云很快就反应过来,李逵这厮没机会啊!这两年,李逵根本就没有回过家,更不会去县衙里……这孩子难不成另有其人?

    李逵倒是有点眉目了,直截了当的问李大郎:“是不是李全的?”

    “有可能!”说出这话之后,李逵就已经笃定,这孩子肯定是李全的。李全是傻,可还没有傻到啥也不懂的地步。加上胖春故意……哎,这事闹的。原本说好了自己帮忙的,到头来,他们撇开自己单干了起来。

    对李全,李逵很欣赏。他就喜欢李全这样的硬骨头,够硬。可李大郎的行径,却让他怒不可赦。

    “贱骨头!”

    “我让你贱!”

    ……

    连傻子的媳妇都不放过,你还要点脸成不?李逵对李大郎怒吼道:“李全是你兄弟。”

    “可是许伯不同意许姑娘和李全来往,我们有什么办法?”

    回家不到半天,李大郎又挨打了。这次被挨打不算太冤,李逵打完之后,都快气疯了,可总不能将李大郎往死里打吧?他怒劈一块一指厚的石板,吓得李大郎面如土色,惊叫道:“我没想坏事,只是想着把胖春娶回来,然后让李全……”

    李逵实在忍耐不住了,李大郎心眼是好,可问题是,这绝对是任何时代无法容忍的家丑啊!当即,他决定到:“不行,不能再等了,李全到底去哪里了?”

    “大概在河边,许姑娘大概也在。”

    李逵立刻起身,瞪眼吓退李云:“你去干什么?”

    “不是说抓奸吗?”李云扭捏着想凑热闹,却被李逵一巴掌给扇回去了。

    小河边,胖春一脸坦然的面对李逵,没有任何羞涩和伪装,反而给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泼辣劲。李逵一开口,她就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会儿才来救你姐姐?”

    李逵抽搐着嘴角无奈道:“胖春你可别污人清白,我和你没啥。不过你和李全的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全是个闷葫芦。”胖春无奈的看向了李全,后者傻笑着。

    李逵叹气道:“按照大户人家的聘礼,我让七叔向许伯提亲,不会亏待你们。至于想在家族中生活,还是单独出去生活,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想出去单独生活。”

    胖春知道自己的想法过分,可是李逵家里有李大郎,虽说李大郎不坏,也坏不出来。但住在一个屋檐下,总觉得别扭。

    另外,她也不想回吴县老家。也不想继续跟着周元做厨娘。

    毕竟周元是朝廷命官,几年就要换任,少不了颠沛流离。要是就她和老爹相依为命,自己说什么也认了。可问题是,有了家之后,她不想继续跟着周元赴任了。

    李逵当即表示认同:“一万贯,这是李全在族里的份额。我做主给他拿出来。但是李全……就算是住在外头也是李家人,这一点你要明白。”

    “这是自然,有了一万贯,我想去汴梁开家酒楼,可以吗?”

    胖春满心期待得问。

    李逵不耐烦道:“这是你家的钱,不要问我。”

    次日,媒婆,还有七叔带着聘礼直接去了县衙。

    许伯看到一托盘金银首饰,有点无语,他想过自己嫁女儿,可没想过会这么风光。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嫁入了李家之后,他就成了孤独伶仃的鳏夫糟老头子,顿时心情低落起来。

    七叔自然看出了许伯的担忧,将一个箱子打开之后,一百张一扎的交子,堆在一起,满满一个樟木箱子里都是。这让许伯脸色突变,语气不善道:“我许家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亲家误会了,这是李全的族产,给他的。他成婚之后,自然是给到侄媳妇。而且侄媳妇说过了,她想要去汴梁开酒楼。这些钱也用得上。”七叔解释道。

    许伯心说,自家女儿都身怀六甲了,还去汴梁开什么酒楼,这不是糊弄人吗?

    不过,他随即心头一动,要是李全和女儿去了京城,那他岂不是可以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要是女儿生养下来了孩子,他还能含饴弄孙?

    想到此处,许伯不由激动道:“那是说老汉我……”

    七叔笑道:“我虽是李全的长辈,但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也不便干涉。但是您老就不一样了,怎么说都是李全的岳丈,这家以后肯定是你女儿当,还是亲家去和他们小两口商量吧!”

    “这个……”许伯一时间老泪纵横。

    媒婆在边上奉承道:“许老爷子,这是多般配的一对,您老在这大喜的日子,该高兴起来不是?”

    “对,高兴,高兴!”许伯心头的担忧尽去,咧开嘴笑着,却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俩家结亲之后,李全带着许伯一家去了汴梁。还带走了两个村子里的后辈,也算是路上有了帮衬。

    半个月后,县试如期举行。

    李逵和李云起了个大早,匆匆感到了县学的边上。

    不过,县学如今是烟雾缭绕,要旦夕之间灰飞烟灭的仙境模样。都是县学边上的夫子庙前的香炉里冒出来的青烟滚滚。

    “十文一柱香啦!”

    “十文一柱香,祷告圣师,旗开得胜!”

    ……

    李云跃跃欲试的一模兜里,出门忘带了钱,顿时哭丧着脸看向了李逵。可问题李逵也没有科举经验,他也没带钱啊!

    这时候李清却在人群之中挤了过来,不好意思的对李逵笑了笑,将手中的檀香分给了李云和李逵,嘱咐道:“快去吧,点个好兆头,高中。”

    科举之日,耳畔听到的话都是,高中,取了之类的话语。

    李逵不怎么信上柱香就能运气爆棚,但还是随大流去上香了。李清张了张嘴,看着儿子的背影,顿时有些哽咽。

    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对儿子要参加科举,似乎一点忙也帮不上。

    至于儿子的学识,他这个当爹的也是一点底都没有。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祷告神灵了。

    李云背过身的那一刻,似乎也感受到了李清的无奈,还有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吸了吸鼻子,有点淡淡的感伤。

    不过,很快他顾不上伤感了,因为老李家的锣鼓队敲锣打鼓的震天响,口号更是让人听着辣耳朵:“李氏子弟,旗开得胜!”

    李逵脑门子都快抽麻了,他没想到昨日夜里五叔故弄玄虚的对他挤眉弄眼,竟然搞了这么一出。他可没脸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大马猴耍。

    县学大门被开大开的那一刻,李逵拨开众人就冲了进入。

    一时间,县学门前人仰马翻……

第241章 师伯的死亡之瞪

    “小子,长眼了吗?这地方你能闯的?”

    李逵刚冲进县学的大门,还没等进回廊,在门庭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不要紧,李逵自问是个讲理的人。可问题是,对方口中零碎不少,听地他心里老大不舒服。要不是今日他县试,不适合见红,李逵钵头大的拳头就落在对方的脸上了。

    可即便这样,李逵也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冲到了说话这位面前,怒道:“小子,你再说一遍试一试?”

    “试……”

    “张头,你别冲动,这位是二爷。”

    李逵不认识衙役,对他来说,这些平日里最多混个脸熟,连名都叫不上的衙门胥吏,他根本就没有印象。可是沂水县的衙役不认识李逵的,还真不多见。

    说远的,李逵当年打老虎的时候,一大群衙役跟着一起进山,带头就是李云的爹李清,就带了县衙一多半的衙役同去。那时候,李清还是沂水县的捕头。算是衙门里的中等角色。没多大的身份,但是沂水地面上都或多或少会给他一点面子。

    见识过李逵打老虎得衙役,哪里敢有李逵掰掰腕子的胆量?

    他们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老虎被李逵按在地上,用拳头给砸死了的惨状。试问,他们的脑袋硬,还是老虎的脑袋硬?

    面对这等凶人,平日里供起来都不为过,谁还敢去撩拨李逵的虎须?

    嫌自己小命不够长吗?

    说近的,李家庄如今也成长成为沂水县境内的超级大户,而且百丈村老底子在里头,庄子里的成员性格彪悍,连衙役都不敢招惹。

    能够拦着李逵,还出言不逊的人,肯定是衙门里新来的货,仗着在衙门里有大老爷撑腰,才会把自己当个人物。

    比关系。

    大老爷不就是周元吗?他对捕头再器重,能和自己亲传弟子相比吗?

    比武力,谁也不敢对新来的捕头有信心;比关系,也是瞬间碾压。要是平日里,这帮衙役或许不劝了,等着张都头在李逵面前折了面子,然后背地里嘲笑。可今日是抡才大典,是县试开考的日子。真要是让县令大老爷下不来台,一干衙役都要倒霉,这才拦着张都头。

    可是这个不开眼的家伙,还是将腰刀拉出了一半,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伤人的样子。

    “成何体统!”

    周元在县学的教授官舍内休息,可一坐下来,就感觉眼皮子跳的厉害。心神不宁地走到门口,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虎着脸训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神不宁了,原因出在了李逵这里,有他这个弟子出现,总没有什么好事。

    今日是县学开考的日子,但同时也是李逵下场参加县学的日子。原本想着,都参加县试了,总该稳重一些了吧?可让周元想不到的是,李逵正气势汹汹的目带凶狂的威吓自己的衙门捕头。这可把周元气地不轻,可生气归生气,难不成他这个当老师的还能将弟子的县试资格剥夺了,逐出县学不成?

    真要是这么做了,周元敢拍着胸脯打包票,李逵这厮肯定敢跑到扬州给到他师傅,李逵的师祖苏轼面前告刁状。

    再说了,帮亲不帮理,一个是入室弟子,一个是不过随手提拔上来的奴才,孰轻孰重还能分不清吗?

    于是,周元在冲突还没有升级之前,就压下去了。

    李逵也是眼皮子直跳,没想到这一幕让老师看到了,顿时躬身认错道:“弟子错了!”

    “哼!”

    周元傲娇的回头,继续去他的主考官房里坐着。扭头的时候,还琢磨着这个张都头不错,有点担当,面对李逵还敢挺身而出,是个人才。可惜,他任期也快到了,换了地方,不方便带着去。周元哪里知道,张都头根本就不认识李逵,才有了这么一出。

    这一幕,让张都头看到了,还以为自己家的主子给他撑腰了。他可不会料到,李逵的老师就是县太爷周元。再说了,他要是认识李逵,不就早知道周元和李逵的关系了吗?尤其是今日是县试的日子,县里有一个算一个,参加县试的士子,都得叫县令为恩师。称呼自己为弟子。所以,张头也没有从李逵服软的语气之中听到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信息。

    都是为了避嫌,回到老家之后,李逵就没有往县衙跑过。一来,恐怕引起其他士子的不满;二来,就是担心引起旁人对老师周元的非议。

    还有就是,这两年内进入衙门的衙役对李逵不太熟悉。

    可总有认出来的不是?

    张头原本就很不满被手下拉扯着,无端的灭了自己的威风。如今,见大老爷出面,顿时抖起来了:“小子,放亮招子瞅着,过了今日……”

    “都头别犯糊涂啊!”

    “是啊!”

    “二爷,您老可得罪不起?”

    捕头是衙门里的墙头草一般的人物,从手下接二连三的反应来看,似乎李逵这厮大有来头。看着左右,不解道:“不过是个士子而已,你们几个岂不知道今日乃我县的大日子,为何一再袒护此人?”

    “为都头好,才阻拦都头,还请都头细细听来。”其中一个年长的衙役拉着张头道:“不知张都头可知道我县出过一个打虎英雄?”

    “倒是有所耳闻,不过那年正好本都头在外乡,错过了见面,要是能相见,倒是少不了结交一番。不过老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头还以为李逵和打虎英雄有什么关系,不过也没有想过李逵会是打虎英雄本人。毕竟两年前李逵才几岁?

    老冯纠结着一张菊花般的老脸,无奈道:“那位都头想要结交的打虎英雄,如今正站在你眼前。”

    “一个书生?怎么成打虎英雄了?”张都头越想越不对劲,顿时恼怒道:“就算他是打虎英雄,难道某就该怕了他吗?”

    老冯气恼道:“你想一想,李逵……”

    张都头眸子中的视线顿时聚焦了起来,愣道:“是李家庄的人?”

    “都头英明。”老冯溜须拍马道。

    张都头顿时气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巴子,什么英明,老子都快被你们这帮不开眼的混球给害死了。不过,一个李家庄的身份,短时期内还不足以让他胆寒。可老冯这厮也够坏,随即有说出了一个人刘葆晟:“李逵和云麾将军府的关系也很深。”

    这层身份,顿时让张都头倒吸一口冷气,谁都知道云麾将军不过是暂时的封赏,刘葆晟的最终身份应该是太尉。这可是国丈老爷啊!谁敢得罪得起?

    老冯继续道:“李逵还是大令的入室弟子。”

    张都头额头的虚汗湿答答黏着脑门上的碎发,对李逵摆出讨好的媚笑。可是李逵压根就不搭理他。

    老冯继续开口道:“还有……”

    “别吓唬我了,行不行?”张都头口干舌燥的,人都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目光中满是惊恐和不安,他甚至有种想要拔腿直接从县学离开,回到家里打好包袱搬出沂水县的打算了。太坑人了,李逵这厮装成蛮横的傻小子样,专门来坑自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李逵,心中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天大地大,难道他躲到大宋的角落里,李逵还能跟他过不去吗?

    老冯怜悯的看了一眼张都头,自从李清离开了县衙之后,这位张都头因为一次缉拿盗贼有功,才让周元提拔成了捕头。

    平日里在手下面前摆着都头的架子,连衙门里的规矩都要破,以前的孝敬,大家伙都有份,如今他一个人就拿走一半,大家也是满腹的不满,却逮不到机会。

    老冯裂嘴一笑:“其实我一把老骨头了,人家也不稀罕见我,知道的也有限。就道听途说了一些,李逵这些年不在家,是去拜师读书了。在苏学士门下求学两年。对了,大令也是学士门生。”

    噗通,张都头跪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还没完,老冯悠悠道:“李逵还有字,读书人的规矩老汉也不太懂。就听说李逵的字是——人杰。当时给李逵赐字的长者,之前是沂州知州,章相公。”

    张都头突然发现,他得罪了李逵,只要在大宋境内,李逵就有办法让自己活不下去。

    你这么大能耐,为什么不去太学,祸害二代目去,却来和我这个小地方的捕头过不去,安得什么心呐!

    “爷爷,我错了!”

    要是张都头硬气一点,李逵还能高看他一眼,可如今再看张都头,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软倒在地上,爬到李逵跟前,全身的骨头都没有二三两重,李逵顿时失去了教训他的心思。不耐烦道:“按正常的流程,怎么来?”

    张都头脑子都懵了,幸好边上的衙役还知道自己的责任,开口道:“二爷,是该搜查书箱食盒,有无夹私裹带。”

    “怎么查?”

    “鞋子,头发,衣服,还有书箱和食盒。但二爷是什么人啊!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可能有夹私裹裹挟?还请二爷移步入场,愿二爷文章鸿达天下,早日高中状元!”

    这等吹捧,已经是无边无际了,连李逵如同生铁般的脸皮,都有种被烧红了的发烫。文章天下知,恐怕这一幕,放他身上,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再说了,沂水县什么时候出过状元啊!这不是瞎扯吗?

    在场的人见李逵不笑,顿时明白吹捧的力气使大了,让李逵有点下不来台。毕竟,这厮读书也没几年。

    李逵干脆将书箱和食盒递给了衙役,吩咐道:“检查吧!后头还一大帮子人等着呢。”

    书箱很简单,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纸是不能带的,就剩下三样,还有一些文房小用具。很快就检查完了,连夹层不放过。县里的衙役们都是鬼精的人,看李逵的架势就明白,李逵根本就不怕查。再说了,人家老师是县试的主考,夹带什么的太低级了,让老师周元直接取了不是更省事?

    啪嗒,啪嗒。

    李逵将一双鞋子踢到了衙役的面前,一时间,门房,连带着回廊里,都散发出一股子酸涩的味道,还有刺鼻的腐臭味,而李逵光着两只大脚丫子,站在一旁,浑然没事人似的站着。就算是再不爱干净的臭男人,自己也不会觉得自己臭。

    李逵正好诠释了一个臭男人的日常。

    鞋子从新鞋子一直穿到丢掉,不指望他刷洗鞋子,洗脚……看情况。

    这双做工考究的虎头靴,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脚汗浸泡之后,顿时拥有了不一样的威力。

    李云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二哥,还请收了神通吧!”

    “翻着看看啊!别傻愣着。”

    李逵身后不少士子顿时对衙役多了一丝同情,这帮人也就是这一天可以对士子们指手画脚,但说起来,也都不容易。

    “头发看看!”

    “对了,要脱衣服吗?”

    “别,二爷,时间不等人,还有许多士子等着进考场呢?”

    ……

    李逵这才提溜着书箱食盒,在张都头发绿的闭气之中,提着李逵的臭鞋帮李逵穿上,很好的演绎了一把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气概。等李逵走了好一阵,门房这里才有人敢大喘气。

    “云哥儿,该你了。”老冯是县衙的老人,对李云也非常熟悉。虽两年没见,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云。前都头李清的儿子,听说也去了苏门求学。只是……不知道学的如何,当初李云在沂水县可不像是个靠读书能有出息的样子。

    李云紧随其后,跟着李逵进入了考场。

    在进考场之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都头。如果他爹不离开县衙的话,或许今日的张都头就该是他父亲了。

    没有李逵,也有张逵,王逵,反正总有县里的捕头得罪不起的人存在。

    他看向李逵背影的目光顿时复杂了许多。之前有过一段日子,他非常恨李逵,因为李逵让他爹李清将很体面的捕头身份辞了。可如今看来,这身份哪有什么体面可言,简直就是羞辱了祖先。

    陆续有士子经过检查,进入了考场。

    李云找到了自己的考棚,刚坐下,一抬眼却发现县令周元的目光正直勾勾的落在他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而且还不带转移的。他这个位子,简直就是了县令能够特地而设立的,当然,还有他边上的李逵。

    李云用自己和李逵的长期斗争经验发现,师伯周元恐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想到此处,李云心中顿时哀叹:“师伯,你无端端的吓唬师侄,太不厚道了!”

    就在李云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周元字正腔圆的用官话道:“时辰已到,出示考题!”

    铛铛铛,铜锣开道,衙役从过道里走过,没走几步,就说同样的话,警示士子,回到自己的考棚,考试要正式开始了:“出示考题!”

第242章 读书人骂街

    轰——

    考题刚出来,士子们顿时炸开了。

    周元顿时眼皮子又跳了起来。自从知道了今年科举的考试范围,周元的内心就很不爽。朝廷不按套路出牌,到时候士子肯定要闹将起来。

    果不其然,揭开题目的那一刻,士子们顿时轰然而起。二三十个士子离开了自己的考棚,冲了过来。

    作为主考官,周元这时候不能指望他人,他站了起来,走入考场,面对众人脸色阴沉的呵斥道:“考场喧哗者,取消资格,逐出考场。”

    虽然县令周元在考场是绝对的权威,但是面对考试内容的大幅度更改,还是有考生很不理解。直接走到了考场绝对的权威面前,对周元作揖道:“县尊,学生沂水谭家集人,谭敏。心中有一事不明,还请县尊明示。”

    “说!”

    周元似乎对此已经有所准备,本来嘛,大宋王朝建立之后,科举已经举行了六十一科,包括其中的恩科,还有大宋早期的科举没有年限规定,有时候一年一考,也有两年一考,直到真宗时期才规定了三年一考的规定。但也会参差恩科,所以,总数算起来,将近两年一考。可以说自从科举在大宋实施以来,诗词从来都没有缺席过。

    按照以往的科举规定,第一天考试,帖经、墨义和诗赋。甭管是省试还是解试,甚至科举最低级别的县试,都需要免不了诗赋的考试。墨义,帖经取消之后,改为五经题。诗赋之前也是科举之中最为重要的一场,甚至以往考官只看诗赋,不看其他科目取士的情况出现。可是诗赋的题目突然没有了,士子怎么可能不炸?

    “大人,今日你是主考,本没有学生说话的份。”

    “那就别说!”

    周元一点余地都不给的谈话方式,顿时让对方有点坐蜡。可是读书人的倔强让他还是强撑了下来。

    “大人,学生还是有句话不吐不快。”谭敏俨然成为沂水县士子的头目,读书人也要面子,甚至有时候会自己欺骗自己,将面子上升到大义的程度,然后口中念叨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管不顾的埋着脑袋往前冲。

    直到撞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运气差一点,甚至会把自己折腾进大牢里去。就算是吃上牢房里的糙米饭,可读书人的脸上还是会散发出一股子让人匪夷所思的圣洁味道来。

    这种事,谭敏的心里很清楚,他要成为一方心声的代言人了,以后的成就一定会更高。至少沂水县的士子将以他马首是瞻。

    谭敏像是参加什么重要仪式似的,把自己陷入了一种神奇的臆想之中,躬身之后,后背瞬间就挺拔了起来,给人一种故意为之的感觉:“县尊大人,我等士子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今日科场三试。可是今日考题,却与往年大有不同。学生问县尊,祖宗之法,焉能废除?”

    “是谁的祖宗?”

    周元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皇帝亲政,自然要大刀阔斧的对朝堂有一番新的运作。但是对于文武百官来说,这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手段,他们并不愿意接受。可不接受有什么办法?

    而且皇帝亲政之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科举之上。

    废除诗赋,也就是说明年甲戌科的省试和殿试,也不会出现诗赋。以往,就算是王安石对科举进行改革,也没有彻底将诗赋废除过的先例。只是将诗赋的作用一再降低,有时候作为考生的辅助成绩,提高一下排名,倒是可能。

    但是读书人,哪个不附庸风雅一下?

    平日里吟诗作对也是文会之中少不了的雅事。

    很多读书人,别看科举举步维艰,但还是有一两首压箱底的诗词,作为拔高自己形象的利器。

    科举无疑是最好的场合和机会。

    谁都想露一手,可突然间县令周元竟然将诗赋考题取消了,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在考场,谭敏的反应太过激了,甚至开始用‘祖宗之法’来质疑县令周元的决定。这无疑是对权威的质疑,要是周元无法将谭敏的气焰压下去,那么这场县试,不管结果如何,都将成为有巨大争议的县试,而作为主考官的周元,将为这场失败的县试背锅。

    周元平日里可以亲民,可以不让自己显得高高在上,但是现在,他绝对不能退缩:“谁规定的‘祖宗之法’,谭敏,今日你不说出个理由来,本官将治你个妖言惑众的罪名,你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县尊!”谭敏这时候也知道自己出头太危险了一点,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收得回来?

    只能硬着头皮道:“自圣祖以来,诗赋都是头场,而如今县尊取消了诗赋,让我等不解。”

    “这是朝廷的旨意,是否朝廷做出决定,还需要让你允许不成?”

    “你不过是个士子,却敢在科场蛊惑其他士子,该当何罪?”

    ……

    周元一连串的质问下去,谭敏确实难以反驳。县试取于不取,都在阅卷的主考官的手里。而地方上的考试,都是地方官为主考官。县试,解试,都是如此。还没考试,就得罪主考官,谭敏的这次县试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谭敏眼看就要被吓退了。

    李云探出脑袋对隔壁考棚的李逵道:“二哥,这些憨货要是被逐出考场,我等成功的可能是否大大增加?”

    李逵愣住了,面色古怪的看着李云,随即点头。

    还没等他警告李云,李云这厮竟然跳出来声援周元:“县尊,胆敢质疑朝廷抡才大典,这些人如何能为朝廷所用?”

    “逐出考场!”

    “逐出考场!”

    李云带头喊了两句,突然间应援者不少。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便宜。因为敢于站出来质疑考题的,都是县里才学比较好的一群士子。真要是来充数的士子,考什么都不在乎。只有才学不错,有解试希望的士子才会对考题特别在意。

    科举三年一次。

    诗赋所占的比重很大,仁宗时期,甚至只要诗赋为上,就能直接中进士。

    士子们憋了三年,整出几十首诗赋,耗费不知道多少精力,却突然一句今年不考了。这就像是一个复读了三年的考生,按照考纲兢兢业业的学习,三年后下场,心中想着是一举成名的机会。突然主考官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他三年的苦功付之东流,谁能接收得了?

    站在谭敏的士子少说也有二三十。

    而参加沂水县县试的士子呢?

    总数才一百多。

    一下子将四分之一的士子淘汰,余下的人岂不是通过县试得机会大增?

    谭敏这时候是退也不是,进也不能,要说退让,岂是读书人所为?立场呢?气节呢?节操还要不要啦!

    可要是继续和周元顶着来,岂不是他耗费三年苦功,却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他也想解试入京,省试出贡,殿试扬名,成就人前显贵。这连老家都没有走出去,就要被绊倒在地上,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能。

    绝对不能让这些浑人得逞。

    谭敏可不记得沂水县的士子里,有李云这样的面孔。在他看来是生面孔的人,都是才学不怎么样的绣花枕头。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要是有才学的,自然会向自己靠拢。想到这里,谭敏果断低头:“县尊,学生错了!”

    “错哪儿了?”

    “不为官宦,私议朝政!”

    周元还真不能听李云的,将一群人逐出考场。毕竟不是一个俩个。真要是这么做,他这个县令,恐怕要被上司拉过去训斥一番。考评也会很糟糕。他可不想一直当县令啊!

    周元沉着脸道:“念在你是初犯,既知错,还不去参加考试!”

    “学生谢过县尊大量。”

    一场风波,突然就停下来了。这让看热闹的人大呼不满。可不满又能如何?他们都是学子,周元可是主考官,真要是故意刁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考试在的铜锣声中开始。

    题目都是五经题的经义,数量足有四十道。上午二十题,下午二十题,写完就可以交卷。

    说起来,经义反而是科举之中最为简单的一科。毕竟都是死记硬背的学问,只要肯花苦功,自然能够通过。五经题就是《易经》、《尚书》、《周礼》、《礼记》、《诗经》五部书,也称为大经。大经题就是从五经题中选出摘句,按照朝廷规定的解释,来写出意思。比如说,题目:‘已事遄往’。应答就该是:出自《易经·损》,初九,其道上行,应实为益上而损下,实为取舍之法。故曰:尚合志。

    都是这一类的题目,几个字的题目,就要写上一大段。

    考完之后,考官评论对错,发布在县学外头的墙上。要是没通过,第二场就不用来了。

    对于普通学子来说,这些题目的数量已经很多了。

    李逵埋头苦写,真的是苦写。以前还有墨义,但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被取消了。当初墨义被取消之后,似乎……对了,师祖苏轼还写文章去骂王安石了。取消了墨义和诗赋,最终却让经义题目增加了一倍之多。

    好不容易写完上午的题目,对李逵来说,难度并不大。都是死记硬背的题目,真要是连这点苦功都不肯下,也不用参加科举了。

    写完之后,李逵瞪眼看向了衙役,道:“封卷!”

    “二爷,不再看看!”

    “有甚好看的?”衙役无奈,只好讨好的将李逵的卷子封存起来,等待下午新的考题出来。

    而李逵从食盒里拿出吃的,一一摆上了案头。食盒是胖春准备的,自从俩家定下了亲事之后,胖春也不再避讳,还没过门就以嫂子自居。给李逵准备的食盒不可谓不丰盛,就算是酒宴也不过如此。当然,李云的食盒和李逵的一样。

    考场之中,李逵绝对是第一个写完的。此时,大部分学子都在奋笔直书,突然间,鼻尖似乎有酱肘子的香味飘过……

    啧啧啧

    还有肘子独有的肉皮带着一股子粘糊劲的吧唧嘴。

    李逵饿了,别人也肯定饿了。

    对面的学子茫然抬头看向李逵,只见李逵双手抱着酱肘子大啃特啃,一时间腹中如同打雷一般闹腾起来,气地在心中大骂:“你大爷的!”

    肚子显然更饿了。

    可是没办法,还有题目没有写完。只好埋头苦写。

    坐在李逵边上考棚的李云也是心中暗骂不已,可是好歹他看不到李逵考棚里的动静,至少还能忍住。

    少卿,又有人封卷。

    从书箱里摸出两个干饼子,抬头看到李逵一大口下去,至少半斤肥肉,带着酱汁在嘴边挂下的场面,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干饼子。顿时有种戚戚然的惨淡。好不容易狠下决心咬了一口饼子,顿觉索然无味。

    恨得眼皮子直跳,心中一再安慰自己:“这厮多半是个充数的混子,本才子不和他一般见识。”再说了,李逵在县学门口大闹一番,看到的人也不少。猜测李逵肯定有很硬扎的背景,与其交恶对方,还不如视而不见。

    吧唧。

    吧唧。

    吃完了酱肘子,李逵又摸出个烧鸡。

    鸡骨头咬在嘴里,咔咔直响。

    对于很多考生来说,这简直比考试没做出来还让人难受。可问题是,李逵也是他们其中一员,总不至于不准李逵吃自己带来的食物吧?

    不一会儿,李云终于也考完了。匆忙将食盒放在案板上,打开之后,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春丽姐太仗义了,二哥,你吃什么,我和你换换?”

    “都一样的,换什么换?”李逵满嘴肉香,说话也是语焉不详,但李云还是听明白了。摆开架势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他们两人吃喝,自然会引起旁人不满。而且吃相颇为豪放,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上手。这时候,谭敏也交卷封存了起来,他家境贫寒,就指望着能够科举扬名之后,混个一官半职,让家境殷实起来。相比旁人,他甚至更穷。

    几个麦饼,一块酱菜,是他考试的干粮。

    看到李逵和李云大快朵颐的样子,气地咬牙不已。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和他们考场临近,竟然也没有让一让的举动,光顾着自己吃。

    勉强吃了两口干饼子之后,实在难以下咽,气地将饼子往案板上一拍,气急败坏道:“有辱斯文。”

    李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了谭敏,他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吃自家的饭菜,碍着你什么事了?”

    李逵也被谭敏的反应吸引了过来,不过李逵什么人啊!张嘴就直接让谭敏脸色苍白:“甭理他,穷措大。”

    谭敏气地腾的站起来,指着李逵道:“你骂人!”

    穷措大,这三个字笃定不是好词啊!就算是谭敏不明白出处,也知道李逵是骂人了。

    可是李逵却咧嘴一笑道:“我是用唐人夏侯谯公的话勉励你,何来骂人之说?要是连夏侯谯公都不知,还请兄台去看看《唐摭言》这部书,书中皆是金玉良言也。”

    一时间,谭敏被说的面红耳赤。可问题是,李逵会好心用古人的典故来勉励素未蒙面的谭敏吗?尤其是谭敏无理在前,李逵说话在后。加上李逵之前对衙役的蛮横劲,也不像是个讲理的人。谭敏百口莫辩。却暗暗记住了一部书。

    《唐摭言》这本书他没有看过,要和李逵理论起来,自然气势要弱不少。可古往今来,和穷字沾边的词语,都不是好词,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的。

    心中暗恨不已,准备回去好好找一本《唐摭言》来看看,到底说的是什么。

    李逵和谭敏的这一交锋,顿时让周围的士子大为惊叹,本以为李逵这样的士子,应该走蒙山书院的路数,炼体为本,才学为辅。没想到开口就说了一个典故,而且这个典故大家都没听说过。

    《唐摭言》这本书本来就很偏,所有学子都没有听说过。

    说明什么问题?

    李逵的学问和他的长相可能没有什么关系。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李逵看过他们没有看过的书,说明李逵家中藏书很丰富,家学渊源。这属于阶层碾压,不服也得服。

    等到县试结束之后,在解试之前,谭敏真的千方百计的找到了《唐摭言》这本书,终于看到了穷措大三个字的出处,细细品味之后,气地一病不起。

    这个词有一个比较长的解释:又穷又酸的卑贱之人,简称——贱人。

第243章 要丢人了

    在历史之中,骂战胜利者很多,最有名的或许是诸葛亮骂死王朗。

    可那毕竟是东汉末年三国初的旧事了,对大宋人来说,比较遥远。在本朝,也有一位高能,善于骂战。

    没错。

    就是苏轼。

    苏轼从小就顽皮,打小就有点激灵过头的样子,大人经常恼羞成怒的指着苏轼训斥:“我要不是看你聪明,非打死你不可!”

    “我要不是看你长的好看,非打死你不可!”

    这些记忆并没有给苏轼带来太多的警醒,反而长大后变本加厉起来。骂皇帝,骂宰相,骂大臣,反正他似乎总有看不惯的人在他眼前碍眼,让他忍不住说上两句。而他骂人的文章也好,诗词也罢,都非常有深度。

    据说,当年御史台为了收罗他的罪名,专门补了不少功课。

    “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骂盐政。

    “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骂青苗法。

    ……

    有些还是千古名句,都是苏轼用来嘲讽人的游戏之作。

    而且,他还经常让皇帝的日子过不舒坦,大宋最重要的节日,不外乎两个,一个是中秋,另外一个是上元。有老话说得好,‘云掩中秋月,雨打上元灯’,这大概是一年中最煞风景的事了。可是苏轼却会在这么重要的节日里,给皇帝上眼药,熙宁四年苏轼就干了其他朝臣都不敢干的事,给皇帝上眼药,时间定格在上月灯会筹备之前。

    《谏买浙灯状》让神宗皇帝气地眼冒金星,不得不衰减灯会预算,苏轼顿时大喜过望,以至感泣。心中老大的安慰,皇帝也是可以被教育的想法,自从在他心里冒出后,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在上元灯会之后,他又写了一封奏折,《上神宗皇帝万言书》。还是怼了皇帝一通,大宋的皇帝涵养都不错,神宗皇帝也是如此,可是他完全受不了,明明自己已经虚心接受了,为什么这个苏轼还不依不饶?

    原本想要调他入京的打算,顿时凉了。

    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李逵要是连一个乡下的士子都怼不过,这叫什么——有辱师门。

    骂战的最高境界的就是,骂了对方,对方一脸懵逼,但是已经发现不是好话,然后假惺惺的告诉对方,那本书上有记载,这本书你要多看,对你受益良多。

    按照读书人的礼貌,必然要感谢一番。

    可惜,谭敏并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让李逵颇觉扫兴。

    经义考完之后,就是等待一天之后的放榜。

    要是成绩过了,就可以开始接下来的考试。可以说,经义不过是朝廷对读书人的最低要求,是学识的底线。要是连这一道坎都没过去,在读书人之中,也会被鄙夷。

    李逵交卷之后,李云也跟着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嚷嚷:“二哥,我们对一对题。有几道题我有些担心。”

    李逵最反感考试之后对答案。这很影响考试之后到发榜之前这段时间的心情。但只是一天的话,他也不在乎,对题之前还忍不住嘲讽了李云一把:“有疑惑,多半是做错了。你小子的县试悬了。”

    这话真不假,经义题目在科考大县,要是做错了一道题,成绩必然不高。要是错两题,多半要回家继续发奋苦读三年了。李云闻听,顿时如丧考妣,他担忧的看看左右,好在李清不在附近,要不然,他可就惨了。

    “二哥,你都做对了?”

    李云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读书不如李逵,反正一直都差,被李逵比下去,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

    要是以前,李逵肯定挺着胸告诉李云,这都不是事,小菜一碟。可问题是,李逵有一道题心中不笃定,正准备回去找书看看。

    “二哥!”

    “嗯……失败了,也不要紧,关键是积累科举的经验。”李逵一反常态的宽慰让李云非常不适应,他饱受李逵的打击,什么时候李逵这厮会好心到宽解自己的过错?

    突然,李云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李逵嚷道:“二哥,你也有做不出来的吗?我就说,这题目太难,我都错了好几道题。”

    看到李云这么雀跃,李逵心头就别扭,一言不合就对不远处的李清喊道:“清叔,我们在这儿呢?”

    李清问讯疾步跑来,还没有站定,就对李云急切道:“我儿考的如何?”

    “我……”

    李云偷偷的瞄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李逵,心头如同长满了荒草的院子,就差虫子乱叫一通了。他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李云,动不动就把自己夸的如同沂水县中无对手的强大。当然,这些都是谎言,而谎言被戳穿之后,结果必然非常凶险。

    他琢磨了一阵,只好硬着头皮对李清道:“爹爹,孩儿正准备考下一场,还得去二哥的庄子里苦读。”

    李清愕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儿子这一幕反应,对他来说太熟悉,以至于结果呼之欲出。好在他也知道在外头,儿子也已经是十六岁的小伙子了,真要是闹将起来,儿子丢脸,自己更丢脸。只好沉着脸对李云道:“也好,反正明日放榜。”

    李云闻听,顿觉旦夕之间的大恐怖距离他越来越近。

    等到李清走后,李云才不满的对李逵埋怨道:“二哥,你也太阴险了。”

    李逵不答话,他还在为自己的首场担忧不已。不同于其他学子,他满打满算融入到这个时代读书人身份才两年左右。哪里比得过其他士子十多年,甚至二十年的苦读成果?

    按照他们在扬州学习时候,师伯李廌说过的话,第一场,错一题可能就要三年后的结论来看,自己已经站到悬崖边上了。

    至于李云,李逵没好气的对他道:“你还是准备好如何对清叔说,自己连县试第一场都考不过的事实吧?”

    同时,李逵也担忧起来,苏门下场四人。要是县试第一场就折损一半,这绝对会成为士大夫们今年最大的笑柄。

    还有高俅这厮的成绩,还不如他。

    一旦县试第一场,苏门就要十去其八,四人下场折损三人的惨烈结果,简直无法想象,好脾气的苏轼会怎么办?远在扬州的苏轼会不会因为这个噩耗,被提前气死。

    当晚,阅卷房,县令周元,县学教授邹选正在阅卷。

    流程是邹选看过卷子之后,通过就画个圈,然后周元复查之后,要是还是通过,就再画个圈,反之则划个叉。一百多分卷子,有些卷子刚拿到手里,一多半题目要么答非所问,要么空着,两个偌大的叉叉明晃晃的落在卷首。

    至于誊卷之类的,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手可用。

    周元才批了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已经快完成了一多半,顿时有点心惊胆战。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这沂水县的文治也太让人绝望了吧?一半的卷子,竟然看一眼就能扔了的有二三十份。原本还指望在科举上加点分,好让自己年后的吏部考评能得个上下。”

    “恐怕这科之后,连中上都悬了。如果考评中下,恐怕下一任连沂水县县令这等穷乡僻壤都要成奢望了。”

    周元悠悠的长叹一口气,顿时感觉到当官不易。随即抬头对邹选问道:“老弟,你那里有没有读书的好苗子?”

    邹选哪里不懂周元的意思,相比之下,周元还可以靠着政绩刷一些存在感。可是他是教授,文教本来就是他的主业。要是沂水县的县试真的不堪入目,他铁定又要去当教授了。都是进士出身,谁也不想在一个九品芝麻官的位子上,一直上不去。

    邹选刚想要叹气,突然精神了起来:“县尊你看,这卷子似乎不错。”

    周元急忙起身走到了邹选身边,拿起卷子看起来。一看字,他就认出来了,是弟子李逵的,还算不错。

    对了。

    对了。

    对了。

    咦……

    好在李逵的整张卷子就错了一题,要是搁在科举大县,恐怕县试通过真的有点难。毕竟,县试最终也就取十几二十人,最多不超过三十人。沂州有四个县,今年每个县的名额是三十,凑起来可以达到一百二十人参加沂州的解试。

    要是换个地方,李逵的卷子多半也能参加下一轮,但是周元心头却在怒吼不已。

    李逵可是跟着他的老师苏轼学习了两年,难道就这水平?

    邹选见县令脸色铁青,顿感心情沉重无比。

    直到半夜,厨娘胖春送来了宵夜,周元终于定下了参加下一轮县试的名单。对守候在一旁的书吏道:“就这些卷子取了,尔去拟订名单,天亮之后贴到县学门口。”

    “老爷!”

    胖春跟着县令周元紧走了几步,她已经显怀了,但生产还要有几个月。周元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位厨娘的心思,心中暗道:“女生外向。还没有嫁入李家,就已经心都记挂在李家人身上了。”

    不过,周元还不至于和胖春一般见识,毕竟是家里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许伯可是从小把他带大的家中老人。

    周元停住脚步,悠悠道:“他们都取了!”

    “李逵和李云都通过了县试?”胖春满心欢喜,脸上的激动有点忘乎所以。这让周元心里很吃味,自己当年通过解试,似乎胖春也没有这么高兴吧?

    不过毕竟是周家的老人,周元迟疑了一会儿,对胖春关心道:“这么晚了,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不用,我男人在外头呢。”

    胖春说话间,就越过了周元,似乎这才想起对周元有点不敬,这才回过头躬身对周元道:“谢老爷。”

    周元满是嫌弃道:“这是他们的运气。”

    没错,周元说的可是真心话。如果李逵,去了江宁府,杭州府之类的大城,加上文风鼎盛的加持,即便县试第一轮过去了,但是第二轮,第三轮呢?

    至于李云的成绩,更是连参加第二轮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好在沂水县读书人太少,李云险险的过关了。而且托了沂州文风不盛福,接下来周元不打算拙落卷子了。经义四十题,错五题被剥夺了第二轮的考试。而第二第三轮考论和策,周元不准备拙落卷子了。因为他发现一个很让他担心的局面,万一县里头连参加州里解试的士子都凑不齐,就尴尬了。

    李逵自然不会在县试中被卡住。但问题是解试就不一样了,毕竟是全沂州的士子。而且只取十人。

    还有几个徂徕书院的学子参加。

    不同于蒙山书院,徂徕书院的名声在大宋还算不错。

    科举虽然有侥幸的成分,但同时也是一个人学问的试金石。

    李家庄,李云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拉着胖春的手激动道:“春丽姐,你说我考上了?”

    “不是考上了,是通过了筛选,可以参加下一轮县试了。”胖春毕竟是身怀六甲的人,熬了大半夜,神情有些疲惫。

    李云却浑然不知的指着李逵问胖春:“那么二哥呢?”

    就李云此时此刻嚣张的样子,谁还能猜不出他问李逵成绩的意思?

    胖春嘟弄着:“你是多盼着你二哥考不上?”

    “没有!”

    李云肯定不敢承认,果断摇头否认自己有如此龌蹉的想法。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胖春拍了李云一脑袋,道:“也考上了,不过李云啊!你小子算是险险过关了,但距离你爹的期望,还差的远呢。”

    “没事,我这不是经验不足嘛,这才慌了手脚。要是我能考个十次八次,绝没有失手的道理。”李云嚣张的样子,顿时让胖春很无语。

    县试参加十次八次,这位竟然下了死心,要和县试过不去咋地?三年一次的县试,非要考个二三十年才罢休?

    真要是有才华的读书人,解试通过之后,只要有心,就能参加太学的入学考试。对普通学子来说,太学的入学考试很难。但对通过解试,参加过省试的学子来说,并不算太难。

    真没有人去和县试去纠缠一辈子。

    翌日,鸡鸣三通。

    艳阳高照。

    衙役拿着准备好的名单,走出了县学大门。

    门外早就有士子等待,见到衙役的那一刻,顿时高呼:“放榜了,放榜了!”

    “谭师兄第一。”

    “谭师兄威武!”

    谭敏一如既往的承受着周围士子的吹捧,目光却一直落在了榜单上。李逵第二的名次让他有种出了一口恶气的舒坦,最后看到李云,甚至落到了三十名开外,心中顿时豪气冲天:“李氏兄弟,不过如此!”

第244章 官官相护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谭敏在县学外口无遮拦的话,不管被如何解读,总归对苏门有很大的影响。至少,对他来说,他不过是沂州地面上的乡下读书人。

    他这样一个身无长物,而且家世清贫的学子,突然口气大到嘲笑苏门。

    不管有心无心,都会被宣扬出去。

    虽然不见得传言都对他有利,但至少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他靠着恶心苏门,至少可以积累一些名望。

    狂狷又如何?

    至少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出了沂水县,也有人认识他了。可是之前,他连镇子上的屠夫都看不起他,背地里骂他——穷酸。读书人穷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大宋,读书人想要摆脱贫困其实并不难。他识文断字,给人写信,也能挣钱养家,给人算账,能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再不济,做一个猢狲王,开馆授徒,也能养家糊口。可是这些,谭敏都没有做。他坦然的接受者家人的辛苦换来的食物和钱财,好支撑他求学。

    辛劳的妻子并没有让他获得哪怕一丝的感激,反而嫌弃妻子一天操劳之后,呼噜声震天响。行事举止越来越配不上他这个读书人。

    他甚至私下里偷偷琢磨,只要有了名望,再娶个家私丰厚的女人,支持他求学科举,他也能平步青云,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而他的一句话,却把另外两个当事人拖入了风口浪尖之中。

    李云咋咋呼呼的从外头飞奔进入庄子,趴在水缸边上一通牛饮之后,抬起眼对在庭院里练功的李逵道:“二哥,谭敏那厮简直狂妄之极,竟敢轻视我苏门学子,要不要削他?”

    “削谁?”

    李云这厮就是这点不好,经常和李逵作对,却还处处学他。削这个词,在大宋不常用。但却是李逵的口头禅。

    “你一天天的不见人影,要知道万一连县试都过不了的话,你小子乐子就大了!”

    李云挺了挺胸,对李逵神气道:“我爹已经知道了我通过了县试第一场,早去家庙祭祖,都说李家要出读书人了。还大摆筵席,街坊邻居都去了。我估摸着,我爹已经不生气了。再说了,最难的经义都过了,还有什么可以难倒你我兄弟之处?”

    “士子斗殴,真要是惹怒了主考官,你的县试资格铁定会被取消。”李逵笃定道。

    李云小心翼翼的问:“二哥,周师伯不会连一点颜面都不讲吧?再说了,我们偷偷去,不让人知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掩人耳目了?再说了,谭敏夸下海口,必然会引人注目,这时候他受伤,不是我们做的,也会赖上我们。一旦这厮伤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师的反应。他要是不取消你我的县试资格,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非议。”李逵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也多半猜到了谭敏的心思,一个穷到连徂徕书院的学费都支付不起的士子,所能表现的就只能是卖惨了。

    李云愤恨道:“这厮好不要脸。”

    李逵既然看出了谭敏的心思,就不会让他如愿。不过他还是要嘱咐李云:“有本事,你下场考过谭敏。到时候,这家伙恐怕连怪话都说不出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我都是读书人,以前也就算了,要是这次科举顺利,还要去京城。难不成京城有人惹了你,你也用拳头报复回来?”

    想起自己要靠真才实学比过谭敏,李云不由的心虚起来。

    之前第一场,他考了三十一,谭敏第一。这厮虽然嘴勾欠,但实力似乎比他强了一丢丢。不过如今自己应该在上升势头,而且愈战愈勇,或许有点机会。李云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拍着胸脯表示:“二哥,你放心,第二场就把他给比下去。”

    不得不说,李云是李逵来到大宋看到的心态最好的大宋人。

    李大郎不算。

    大郎是被欺负习惯了,整个人有点贱骨头。

    但是李云不一样,他年纪不大,还是会做白日梦的年纪,任何糟心的事,在他心里过一遍,总能变成好事的神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不,他才仅仅过了县试最为简单的经义,就已经把自己狂的快没边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经义取舍,拙落士子。主要是针对学识不足的学子,免得接下来的科举之中有滥竽充数之辈。

    而第二场,第三场县试,按照以往的规矩,是不会拙落卷子的,也就是说李云已经一只脚踏入了解试的考场。

    至于他的自信,主要来自于县试经义,他考了三十一名。

    他也打听到了,今年沂水县的县试去三十人参加解试。就差一个名次,他就能完成当年李清对他的殷切期望。原本李云对读书有点抗拒,但这几天,他发现自己还是很聪明的,要是不喜欢读书,荒废了不少时日,自己早刻苦些,或许金榜题名也不是难事。

    周元可是自己的师伯哎?

    凭这关系,好意思让自己连县试都过不去?

    所以,好几天没挨揍的李云有点狂。

    开始放飞自我的李云趴在李逵院子的回廊上,瞅着阳光下,李逵挥汗如雨的练功场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多了一句嘴:“二哥,你这一身腱子肉,不知道要馋死多少良家女子。”

    李逵猛地一个踉跄,差点一斧头砍在了脚板上,脑门青筋直跳。说起来,别人家是晒成古铜色,而李逵天生古铜色,可惜在大宋,李逵这一款型男并没有太大的市场。可再没有市场,他也是直男一个。可是李云的话,给他一种被同类窥视美色的心悸。

    没错,李逵确实害怕了。李云的是非观很成问题,他很好学,当然和学问无关,主要是他喜欢模仿年长的人,实力强大的人。他这个年纪,会这样也很正常。

    但学什么不好,却要学歪的玩意。

    这李逵能忍?

    还真能忍,李逵想着自己的暴脾气,在沂州没事,在颍州也没事,在扬州更没事。主要是有有台,背景够硬。可问题是他要是去了京城,还能有着性子胡来吗?

    不能啊!

    京城能捏死他的人大有人在。比武力,他都没有信心踢馆御拳馆,周侗坐镇的御拳馆,李逵估摸着自己去很可能会丢人。

    比背景,他一个沂州乡下地方来的小子,哪里敢和京城的世家们比背景?

    至少也得让他把进士功名得到了,他踅摸着才能稍微嚣张一点。

    于是,这些天李逵决定修生养性起来,好让自己的锋芒内敛,不要动不动就得罪人。

    他没心思揍李云,怒斥道:“别总和高俅在一起,这厮不是好人!这货年纪不小了,家产万贯,还不娶老婆,绝对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李云好奇的做起来,好奇心泛滥。

    李逵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高俅虽说他们一样,都是苏门的人。不看身份,就说高俅这个人吧?很不对劲。

    李逵十六,高俅都快二十七八了,这厮竟然是个童男子。

    没有感情经历,没有老婆,整日里琢磨着附和他这个年纪的单身汉该幻想的美事。私下里,说话更是口无遮拦的不成样子。加上李云这个不开眼的,还挺崇拜高俅。高俅整日脑子里冒出的私心杂念,一股脑的都让李云学了去。可李云才十六岁,要是如此没遮拦,岂不是走上了岔道歧路?

    问题是,走上岔道歧路李逵也不在乎,反正李云也不是他儿子。

    可要是这货竟敢窥视自己的……美色,这就让李逵无端的惊恐了。

    这话李逵能说吗?

    不能说啊!见李逵期期艾艾也没说出高俅的问题,李云立马要给高俅打抱不平:“二哥,我看你也真是。高俅虽然出身低点,是个军户。但做人讲义气,平日里也洁身自好,连个女人都不敢碰,这样的好人,大宋就没几个。二哥,我觉得你是嫉妒高俅的人品比你好!”

    李逵终于还是在李云的毒舌下,没有人忍住自己的脾气。

    “哎呀,二哥,你昨天发誓不再动手打我的!”

    “没动手,用的脚。”

    ……

    高俅是不敢碰女人,主要是他除了和熟悉的女人说话之外,对上陌生女人,一开口,脸不红,但是鼻子却红的如同一个熟透了的山楂果。

    忒没女人缘。

    加上这厮去年邪性的跟着苏轼去了一趟茅山游玩,遇到个无良老道告诉他,有贵不可言的命格,将来官居一品。

    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一定是中进士的材料。

    决心,中进士前,绝不结婚,破他守身二十多年的童子身。

    可以说,苏门之中,今年下场的四个人。苏过最正常,其次是李逵,而李云和高俅都有点走火入魔了。

    挨打之后的李云终于消停了一些。

    在县试第二场如约而至。

    这次县学前送考的百姓少了很多,也平静了很多。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第二场第三场,终究要看的是第三场策。第二场论的重要性要小很多。再说了,以后两场县试都不会有拙落,就算是士子的心态好了很多。

    谭敏自从口出狂言之后,身边走了一些人。都是一些自认为有才学,对谭敏碰瓷苏门不屑一顾的士子。

    或许,清高是读书人的臭毛病。

    但清高的读书人,道德水平都不错。

    胸中有正义,孰是孰非,自然看在眼里。

    不过第二场县试之后,是按照排名入场。不像是第一场,按照考号入场。

    谭敏在前,李逵在后。

    两人面对面走到县学大门变上,谭敏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鼻尖还发出猪哼哼的声音,趾高气扬道:“你就是李逵?”

    “打听出来了?不容易吧?住在乡下确实闭塞了一点。”李逵笑了,不过他笑起来并不怎么好看,甚至有点瘆人。

    谭敏心头这个叫气啊!李逵的名声要打听吗?

    打虎小英雄李逵。

    县尊入室弟子李逵。

    苏门子弟李逵。

    百丈村的人虽然很耿直淳朴,但该扬名的时候反应一点都不满。再加上章惇给李逵送了个‘人杰’的字,沂州境内,谁不知李人杰的名头?

    他只不过是不认识李逵而已,之前在考场交恶,也没想起来对他百般嘲讽的士子是谁。这次,县学门口,他准备羞辱李逵。然后在第二场,第三场的县试之中,力压李逵,成就他在沂水县的名声。也就是说,谭敏已经打定了主意,脚踩苏门弟子李逵上位,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

    胸口一团恶气,今日说什么也要冲出口,然后带着大愉悦,进入考场,连战连捷。

    可惜,李逵根本就不按套路来,紧接着问:“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想必看过《唐摭言》这本书,是否如我所言,句句是金玉良言?”

    谭敏气地脸色黝黑,他何曾不想看这本李逵口中的神书。可惜,遍访了沂水县的朋友,都不知道有这本书。

    不过也有人似乎听说过,告诉谭敏:“似乎临沂颜氏的藏中有这么一本书,可以去借阅一观。”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谭敏也就是在沂水县能够嚣张一下,对于沂州绝对的世家大阀来说,他的才学还不足以让颜氏为他打开家族藏结交的程度。

    被李逵再一次用同一个办法硬怼了一次,谭敏心头生出了一股子执念,这辈子一定要读《唐摭言》,不然死不瞑目。李逵这厮简直就是诛心。旁人不解,自然要问,不过是一本平日里少见的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本书不仅仅是一本书,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家学渊源,才敢说学富五车。有钱有学问,才能建藏。李逵用一本书压的不仅仅是谭敏唯一的尊严,还有他的身份,他兜里的钱财。出身卑贱,且穷,大概齐就这么个意思。

    连书都没有读过,谭敏和李逵的交锋自然坚持不下去,冷哼道:“强词夺理,读书人还是要文章上见高低。”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逵寸步不让,他还能让一个乡下的士子给踩下去?这货连史书上的记载都没有,铁定是个不入流的货色,没必要怕他。

    再说了,经历过苏轼、黄庭坚、秦观、晁补之、李廌等人的摧残之后,李逵还有什么可怕的人?

    谭敏傲娇的扭头率先进入考场,这是他第一场第一名的特权。李逵跟着也进入了考场。

    县试不会太难,加上论对于读书人来说并不陌生,半日时间,就又有交卷。

    一天之后,县学门口又有衙役刷着浆糊,将县试第二场的排名张贴其上,第一名突然间变成了李逵,而第二很讽刺,变成了李云。

    排在第三的却是口出狂言的谭敏,此时他气地双目血红,单薄的身体不住的发抖:“舞弊,一定是舞弊,我要查卷!”

    谭敏的反应并没有激起士子们的拥护,谁都知道李逵是什么人。

    沂水县最有钱的李家庄的头面人物,自己又不是进士,何苦去得罪县里的坐地虎,岂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谭敏咆哮之后,还是把沂水县最大的官员给惊了出来,周元站在台阶上,一脸愤恨的看向谭敏,对其的不满和愤怒已经溢于言表,指着谭敏道:“污人清白,可是惑众之罪。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坐实了,谁也救不了你!”

    “学生,学生……学生想好了。”谭敏脸色变换不已,他心头噗噗跳的飞快,感觉耳膜仿佛像是打鼓一般。如果说李逵比他强,他认了。毕竟李逵之前排名第二,论上水平比他好,自然也有可能。当然,他已经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认为李逵是周元的弟子,一定是周元舞弊了。

    单单一个李逵,谭敏也认了。

    可是李云的异军突起,让他无法接受。一下子压在他头上。这岂不是啪啪打他的脸面不成?

    周元厌恶的看向谭敏,道:“可以,但是你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代价。”

    “学生愿意赌上自己的资格,请县尊成全。”谭敏发狠道。

    周元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休要怪我不近人情。去吧,我同意你查卷了。”

    “谭师兄,不可啊!”

    “谭师兄,慎重啊!”

    旁人还真有劝的,毕竟连秦桧都有几个朋友。何况谭敏呢?

    既然已经赌上一起,谭敏也豁出去了,扬起脸对周元道:“不过小子在之前有一事不明,还请县尊明示。”

    “说!”

    周元不耐烦的摆摆手。

    谭敏咬牙问:“不知李逵是否是县尊的弟子?”

    这个问题很敏感,要是省试,遇到这样的情况,周元肯定要避嫌。或者李逵干脆不参加正常的礼部省试,而是参加同时间举办的别头试。可是李逵和周元并没有避嫌,主要是因为解试之前,相对阅卷宽松,才出现这种情况。

    周元还没开口。

    县学教授邹选开口道:“县尊避嫌了,卷子他二人的卷子,是我阅的,也是本官立主他们的试卷排在你之前。”

    谭敏听到邹选的话,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不过很快,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官官相护,心中对这个世道平添了些厌恶。

第245章 人黑,心更黑

    赌上名声,就为了出一口恶气,这值得吗?

    很多人会认为这是天下最可可笑的傻事。但对于谭敏来说,他已经无路可走,退缩,将被人唾弃,唯有一条道走到黑,证明自己才是对的那个人,才有机会。

    相比县令周元,邹选的存在感很低。

    他属于熬资历的阶段,和年龄无关,完全和中进士的时间有关,还有就是进士的名次有关。

    科考一榜,进士及第的三人,无须吏部考核,直接授予官职。二甲进士之中,排名靠前的,有可能也会获得这样的待遇。但大部分都会进入储备官僚的阶段,熬资历。优秀的一批人,去太学当学正,或者进入集贤殿等做校书郎之类的小官。

    再次一点的会去一些重要的官办书院担任教授的官职。

    最次的,恐怕只能去一些偏远小县担任教授的官职。

    邹选无疑是这样的倒霉蛋。

    没后台,没资本,似乎连仕途都晦涩昏暗无比。

    但他和那些落弟的士子相比,还算是幸运的,因为他已经是官僚了。

    身上没有官威,给人一种老好人的宽厚。邹选带着谭敏去了阅卷房,进门之前,他叹了一口气对谭敏道:“何苦呢?”

    是啊!

    何苦呢?

    争一时之气,争来的哪是面子,而是自己输不起的的卑劣。不仅如此,还得罪了县尊。县尊是什么人,是他的主考官。另外还有一个身份,县尊是所有参加沂水县县试的座师。一个对老师都缺乏起码尊重的人,在以儒家道德为标榜的时代里,已经失去了所有上升的希望。

    因为他的身上注定会贴上一个标签,小人。

    名声毁了,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已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无用之人。

    可是谭敏又能如何?他无权无势,靠着苦学走到如今的身份,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他没办法依靠别人,只能依靠自己。如果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面子,而是他所有的一切。他知道自己无法退缩,也不能退缩。

    之前还腹诽邹选官官相护的谭敏,听了邹选的宽慰,心头顿时感到温热的暖意。如今的他,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躬身感激道:“谢大人,只是……只是,学生气不过。”

    “好吧,你进去看吧。”

    对于谭敏的死活,邹选毫不在意,甚至对谭敏有些厌恶。但厌恶之后是可怜,想起自己年轻求学的时候,或许也是这般莽撞。唯独幸运的是,自己比谭敏聪明。

    谭敏的视线落在一堆卷子之上,他并没有先去看李逵的试卷,而是看了自己的试卷。

    辞藻不算凝练,但也是有理有据,文章不算名篇,但也四平八稳。

    不完美,但也不算差,属于正常发挥。

    之后,他看了李逵的试卷,展开之后,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李逵的字似乎比他好许多。不得不说,身边有一个书法大家时刻指导的李逵,在这两年时间里,在书法技艺上突飞猛进。加上还有一个笔友——大师伯黄庭坚,他都不好意思自己在书法上毫无长进。

    “字写得好,又如何?”

    其实这时候,谭敏已经开始内心打鼓了。李逵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一点,谭敏似乎早就该知道。要不然,李逵也不会被县尊收为弟子。加上能够在文坛大宗师苏轼跟前求学两年,真要是连他都不如,苏门也不会有如今偌大的声势。

    可是看了文章之后,他默然了。

    “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

    “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

    “天厄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

    文字之间蕴看似朴实,却有柳宗元的淡泊,又有苏门的浑厚之气概,字里行间内蕴含着天地致理,是君子之道。读了这多年书,谭敏至少能够分辨出来,什么文章好,什么文章不好。李逵的文章立意很高,文字简洁,却包含君子之道,又蕴含天地之理,君子之争,不在于天,而在于信仰。读起来也朗朗上口,属于上乘之作。

    按理说,文章写成这样,人品应该很好。

    可问题是,谭敏感觉李逵的性格就像是一只很冲直撞的豪猪,简直不可理喻。

    当然,他也知道是自己先惹事,可科场之中,李逵大吃特吃的样子,确实惹人厌恶。

    谭敏看了李逵的卷子,再看自己的,心虚不已。

    就三个字,比不过。

    这一切都让邹选看在了眼里,对此,邹选也是暗自摇头。对邹选来说,李逵这样的文章,已经是可以去京城和大宋万千士子角逐金榜之上的才学,但谭敏,还差很多。

    李逵比他强,他已经感受到了。抓向李云卷子的时候,他没来由的手抖了一阵,随后深吸一口气,抓住卷子,展开之后。

    顿时长呼一口气。

    鄙视他,鄙视他,再一次鄙视他的字。

    李云的字虽然有长进,但是距离真正的读书人还有很大的差距。谭敏看一眼试卷,顿时信心涨起来。

    随即开始诵读起李云的文章,似乎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差。

    谭敏心头顿时有种不妙的担忧,这似乎排名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就算是他自己,也发现就单独以文章为论,李云和自己排名互换都能接受。加上自己经义比李云的好太多,综合来看,自己的最终排名应该要比李云高一位。

    县试而已,高低一个名次真的有那么大的关系吗?

    邹选摇头道:“县尊阅卷的时候,这俩份卷子都避嫌了。”

    这话如同再一次让谭敏发现,自己处境的不妙。

    别人都是君子,就自己小人。

    不过此时谭敏已经失去了争的心思,李云的文章不比他差,或许还真有不少人会觉得比他好。这已经是爹说爹有理,娘说娘有理的糊涂官司了。甚至他已经觉察到了,解试他肯定没有希望了。就算能够勉强进入解试的前十,最终也会被刷下来。

    因为他连起码的尊师重道的美德都做不到。更何况质疑主考官,这在科场是大忌。

    没有一个地方官会愿意看到有谭敏这样的士子,代表地方上去参加礼部的省试。一旦触怒了朝廷,地方官就要受牵连。

    或许是好心,或许是无心,邹选出门的时候,还忍不住说了一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自己看自己的文章,就和下棋一样,看棋实力相仿,实际上至少差三段,正所谓‘看棋高三段’。你应该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谭敏心头脑羞,却不敢反驳邹选,只好低头唯唯诺诺。

    还没有出县学大门。

    顿时有人喊了起来,围在县学之外的都是参加县试的士子,多半是来看热闹的心态。都等着大事发生呢?

    见谭敏一脸平静的出现在县学门口,心中顿时失望不少。

    闹事,看不到了!

    突然有人大喊起来:“李人杰来了!”

    被突然吼了一嗓子,就连李逵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李人杰是谁?

    随即他有点好笑,似乎叫这个名字的人应该是自己。李逵是大名,出于尊重,平辈之间很少会有人叫他名字。而随着他地位的提高,李逵这两个出现的概率会越来越低。

    随即,人群之中让出一条道来。

    李逵,还有走路有些异样,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李云,出现在了士子们之前。李逵的目光和谭敏在这一刻对上。

    仿佛是看猎物一样的注视着谭敏,李逵随即冷冷一笑之后,恭敬地对邹选作揖道:“邹师。”

    “人杰,你的文章朴实却见大不同,果然人如其名,当年章相真是好眼光。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邹选看着李逵,羡慕不已。对于读书人来说,李逵属于开挂的一小撮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被大佬惦记过了,属于还没有考中进士都已经被扬名的幸运儿。李逵这样的身份,只要能够中进士,一飞冲天也不过是十来年的时间而已。就算是没能考上进士,李逵也能做官了。只要章惇那天想起李逵这么一个人来,脑子一抽,向朝廷举荐,就能当官,唯独就是当大官机会不大,只能做小官。可大宋的官员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只要能考上,成就比普通进士要高得多。

    不比自己,恐怕连当年的座师都记不起来,有一个学生叫邹选。

    说不羡慕,都是假的。

    随后李逵对周元作揖之后,目光盯上了谭敏。这一刻,谭敏才明白,这家伙应该是来找茬来的。但是自己虽然处于劣势,但真要找他的茬,也不容易。

    “谭敏,可曾看过试卷。”李逵问。

    谭敏点头道:“看了。”

    “可有疑问?”李逵语气加重,顿有咄咄逼人之感。

    谭敏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听你语气似乎还不服气。既然如此,可敢将考卷贴在县学墙外,让众人评判?”李逵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这一刻,他仿佛吃定了谭敏一般,不让对方有任何退缩的机会。

    谭敏张了张嘴,他其实已经认输了,但李逵并没有打算给他退路。可谭敏哪里受得了这份激,昂首道:“有何不可!”

    “光你一个人不行。”李逵冷笑道。

    谭敏怒极,吼道:“难不成让所有学子的试卷都拿出来贴墙上吗?”

    “这可是你说的。”李逵突然对周元躬身道:“县尊,为免他人非议,学生恳请县尊允许学生自清之请。至于谭敏,学生恳请县尊赦免他的过错,毕竟年轻人犯错,是可以被原谅的。”

    周元愣住了,李逵他怎么担心,但是李云?为什么他看向李云的样子,似乎也是一脸笃定,仿佛是赢定了一般?

    这让他心中警觉起来,这俩小子难不成还有后手?

    周元是李逵的老师,虽然弟子被放养了两年多,但师徒名分还在,也不会故意打落李逵的面子。于是点头应允道:“准了!”

    不过很快,周元发现李逵的用意。

    沂水县本来就不怎么盛行文风,士子的学问良莠不齐,两极风化极为严重。不少参加县试第二场考试的士子的文章,真不怎么样。突然间被贴在县学院墙外,顿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本地人看不出高低,但外乡人有些识货的人。

    立马就看出了文章的优劣。

    不过,眼下都是县试的士子。看到自己的文章不入流,但也本着学习的态度,看旁人的文章。突然发现,也不入流。顿时心头冒出一些杂念,或许参加解试有希望。

    当他们散去之后,也没有激起多大的波澜。

    但是第二日开始,多了一些外乡人。

    托李逵的福,如今的沂水县商贾云集不敢说,但雪花盐已经名声在外,往来沂水的商贾也有不少。商人中有不少曾经的读书人,因为科举无望,或者其他原因放弃了科举之路。他们听说沂水县最近出了一桩稀罕事,县试第二场之后,直接将士子的考卷贴在了县学院墙外,顿时勾起了好奇之心,来看热闹。

    “此子文章狗屁不通,连字都写错,太跌份了。”

    边上的本地士子模样的人顿时心头暗骂:“你行,你去考啊!”

    “这个叫马铭的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圣人的典故都能弄错,也不知道读的哪门子书?”

    “哈哈,沂水县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要是当年我是沂水学籍,解试轻而易举,说不定如今已是太学上舍生了!”

    ……

    县试不糊名,不誊录。考生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考卷上也就罢了,突然间被外乡人嘲笑,顿时心中懊恼不已。

    更要命的是,这些商贾天南地北,哪儿都有。

    京城的就不说了,应天府,河南府,大名府,江宁府……似乎这些文风鼎盛的地方,总有不如意的读书人流落成为商贾,来沂水县县学之外找自信。

    想起自己的臭名可能迎风千里,飘到大宋的各个角落。不少士子内心崩溃了,甚至开始怨恨谭敏。

    要不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

    要不是他,爷们还能装成读书人,如今臭大街,不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能怨谁?

    第二天,有些卷子的名字地方,被扣了字。

    第三天,失落了十七份卷子。都是考的不怎么样的卷子。绝对不会有人认为,是文章太好了,拿回家收藏起来。

    ……

    而这一天,也是县试最后一天开考的日子。县学之外,谭敏愕然发现,自己和平日里的‘朋友’打招呼之后,对方似乎唯恐不及的躲开。有人甚至面带怒气,咬牙离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谭敏不明白,但是有人明白了,这个人就是邹选。

    他忍不住心中惴惴,李逵这厮看着面黑,心更黑。此举无疑是将谭敏放在了所有沂水县士子的对立面。可以说,谭敏以后在沂水县,将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第246章 县试第一

    纵使沂州士子成为整个大宋学界的笑柄,对于沂州读书人来说也无所谓。

    没错,真没看错,是无所谓。

    本来,沂州的士子在大宋的风评就很不好。这地方吧……其实不出士子,而是出反贼。大宋有点影响力的叛乱,一小半都和京东东路有点关系。而沂州,无疑是重灾区。但凡中原的叛乱,沂州城都无法幸免,被反贼反复攻破。对于朝廷来说,地方势力太弱,无法控制沂州的局面是最主要的原因。至于临沂颜氏,还真压不住暴躁的沂州百姓。

    有人以为,大宋的叛乱基本上都不成气候,唯独差点成气候的方腊叛乱,还早着呢。至于说为什么方腊叛乱会成气候?

    因为方腊叛乱发生在大宋最为富庶的苏杭地区。

    而且方腊很有机会占领江宁府。

    江宁府是什么地方?

    六朝古都,其势虎踞龙蟠,又有大江天险保护,是成就帝王之业的龙气汇聚之地,说玄幻点,就是有龙脉庇护。作为南唐的都城,江宁府的防御自然不成问题,尤其是控制了长江的航运之后,真有可能将大宋划地而治,生出一个和朝廷分庭抗礼的王朝。

    而在方腊之前,沂州的叛军头子王伦(与梁山的那个没关系,仁宗时期的人物),带领大军,从京东东路的沂州打到了淮南路的采石矶。

    没错,这是大宋有历史记载的唯一一次叛军打出路一级行政区的叛军。而采石矶是什么地方?江宁的门户,一旦采石矶失守,江宁也守不住。真要是让叛军攻克了采石矶,大宋的历史说不定真能改写。

    至于王伦?

    他是沂水县人民的骄傲啊!草莽眼中的大英雄。

    一个地方的小县城,最出名的人竟然是让大宋朝廷惊恐万分的反贼头子。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读书真不是沂水县精英们的首选。

    至于说李逵的小手段让沂水县的士子们蒙羞了,别多想了,沂水县的读书人神经大条着呢,根本就不会因为文风不盛,而自惭形秽。基本上所有的读书人都不会以中进士为人生目标。沂州虽然有临沂颜氏,可颜氏不过是将祖宗祠堂放在临沂。

    颜氏的富贵已经延续了一千年,打从汉朝开始,就是世家门阀。子弟多半去京城发展。留在老家的,只有两种人,告老还乡的老人,还有就是没什么才能的看家子孙。前者,风烛残年,没几年好风光了;后者秉承了颜氏的家风,基本不会多事。

    所以,沂水县士子丢人,是个人原因,和地域黑没有关系。

    反正沂水县已经够黑了,根本就不怕再黑出点光来。

    导致结果就是,李逵将沂水县士子黑了一把之后,竟然没有人怨他的不是。反而将谭敏这个始作俑者恨到了骨子里。大家都不是中进士的料,为何你要跳出来?

    策论考试就是在这种奇怪,且压抑的气氛之中举行。

    不同于论,诗赋之类的题材。地方科考题目,在策上,很不重视。不重视的原因不外乎,策是以皇帝身份向国之栋梁询问的考题,出题者如果是县令和知州的话,基本上没有资格代表朝廷出题;第二个原因就简单了,策是时政,地方官员即便有资格出题,也会担心出的问题太尖锐,而导致自己陷入非议之中。

    比如说西夏问题。

    河湟问题。

    宋辽的战略问题。

    出题者都不会去碰,就算是皇帝也会很小心。

    还有,百姓的赋税问题,没钱缴纳徭役的钱,民间被掩盖的最黑暗的疾苦问题,都不会出现在策论的考试之中。

    高屋建瓴也好,粉饰太平也罢,反正策论的范围其实并不大。

    不外乎祖宗之法是否要变;具体的财政问题如何解决;人心散了,还能不能要……

    周元出的策论题目很简单,‘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李逵看着考卷上的题目,啧吧了一阵,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师在苏门之中不受待见了。

    至少,周元出的考题虽然是元佑年间的标准考题,应该是前科的省试考题。

    可终究缺乏一种大气概,显得小家子气,给人一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苏门虽支持旧党,但同时也是朝堂之中几乎是唯一的反对派。一味的追求稳,自然不犯错,但也不会太出彩。

    这道策破题很容易,可惜,李逵心里头不屑一顾。

    “臣对曰……”

    策论的格式就是这样,题目是皇帝出的,答题必须要又‘臣对’的格式,要不然就有藐视朝廷的嫌疑。

    至于说题目,更本就没有任何新意。直接那前几年的省试或殿试的策论题充当。

    当然,这样做完全没有问题。

    毕竟,县试和解试对于大宋的科举来说并不重要,至少在省试之前的考试,重要性都是要打折扣。原因就是解试相对大部分的考区来说都不算太难,甚至难度比不上太学的上舍生的选拔。用以往的题目,也完全说得过去。也算是大宋科举的潜规则了。

    别看题目看似简单,但做题的人多了,想要出彩就不容易了。

    好在县试而已,只要文理初通,在北方大部分州县都能妥妥的过了。

    李逵在草稿上写下一个个论点,然后琢磨一阵,措辞和文藻,一个时辰之后,才开始动笔写起来。

    一千字的策,写起来不算太麻烦,但写完也至少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加上誊卷,足足耗费了两个多时辰。

    别看元佑年间的策都有一股仁义的风气。

    考题还都是出自小皇帝,但李逵明白,明年的省试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小皇帝被如同犯人一般的监视了多年,内心早就对保守派的主张厌恶的不得了。伊川先生程颐的帝王教育,早就宣告失败,只是很多旧党的人还不知道罢了。

    如今旧党在朝堂上还没有彻底败下阵来,所以考题还会选用元佑考题。

    李逵小心翼翼的将考卷送到了阅卷房,面对周元,他咧嘴笑道:“老师,看看吧!”

    他眼巴巴的等着周元看了试卷,然后一拍书案,朗声道:“当为魁首!”

    可惜,周元撇了他一眼,上下嘴皮子一碰,道:“放边上。”

    “您老不看看?”李逵担心周元生气,毕竟对他来说,沂水县名声臭了,毫无干系。反正本来就够臭的,再臭一点也无所谓。可周元不一样,他是要靠着政绩上位的人。不过李逵也知道,就周元的立场来说,升官发财恐怕真不容易,因为周元支持旧党。

    周元真没有和弟子过不去的心思,抬起眼皮道:“铁定能过的,看什么看?你以为这沂水县的县试会难住你参加解试?当年你的愿望不过是参加解试,然后运作个官身。如今看来,对你来说似乎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周元对沂水县的科考死心了。

    他经过上一场,已经发现了沂水县士子的真实水平。解试堪忧,省试无望。至于原先沂水县的士子领袖谭敏,简直就是个笑话。

    乞丐群里的富豪。

    老弱病残中的猛将。

    都不知道怎么说他,还长着一颗琉璃心,一碰就要碎。

    至于李逵,周元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心思不单纯,想得第一。当然,这是好事,当老师的应该支持。可问题是场合不对,边上还有个外人,周元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回去之后好好准备,县试之后按老规矩,来县衙读书。”

    “我!”

    李逵臊眉耷眼的离开了。他只不过想要得个第一。状元,省元他不指望了,也指望不上。就连解元对他来说也不容易。好不容易下场参加科举,他就想要得个第一,县试虽然规格差一点,但他也不嫌弃!

    李逵走后,县学教授邹选笑着将李逵的考卷递给了周元,开口道:“县尊,李逵的策当得第一。”

    周元惊愕的抬头,随即视线落在了李逵的试卷上。忽然间,有点不解,似乎李逵的卷子是在他的指导下写出来的卷子。按理说,这也不奇怪。题目都是陈年的策论,不敢说大宋所有的士子吧,至少两成参加科举的士子都会将最近几年的省试殿试的题目做一遍。

    有的甚至会一遍遍的修改,直到自己满意。

    可让他奇怪的是,自己压根就没有指导过李逵写策论。为什么试卷上有浓烈的自己的风格。也不对,不是自己的风格,而是柳宗元的风格。

    大宋科举,自从欧阳修主考丁酉科之后,复古的文章大受欢迎。而韩愈和柳宗元,无疑是最被推崇的大家。

    周元崇拜柳宗元,自然文风上会不知不觉的倾向于柳宗元的路数。

    可李逵压根就没有受过自己的指点,怎么也会朝着自己的路数走?

    这让周元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李云也考好了,他小心翼翼的将考卷递给了周元,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周元,就是不走。周元看着纳闷,不解道:“李云,为何滞留考场?”

    “师伯,你就不看看我都得第几?能比李逵好吗?”李云的小心思很单纯,他只要比过李逵就心满意足了。

    周元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李逵且不说,天分是有的。可是对于李云,周元从来都没有看出这小子有什么读书的天分。至于上一轮靠论让这小子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得了个第二,已经是破天荒的运气,难不成这小子也想县试考第一不成?

    对于小师弟收李云为弟子,周元一直觉得……这很符合苏门的传统。

    当然,老师苏轼也不是一直都会看错人,尤其是对文章诗词上,大宋能超越苏轼的人真没有。在这方面,老师看错的可能性很小。这也是为什么苏轼的弟子之中有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等才学顶尖的饱学之士。唯独让人担心的就是一点,苏轼经常会脑子一抽,给自己下药,认定对方是好人的同时,还认定对方是可造之材。这方面,教训比较惨痛。随着年龄的增长,苏轼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好骗了。但是苏过,毕竟太年轻了一点,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显然,周元笃定苏过是被李云外表憨厚的模样给迷惑了。

    相比弟子,周元对师侄到没有像李逵那样严厉,随手拿起卷子,看了起来。还是之前省试的考题,平日里士子大都会做过。可以说,周元的这次县试的策,基本上考的不是沂水学子的临场能力。而是考士子们修改文章的能力。

    既然是老题,平日多半会做过。做过之后,自然会修改。

    这么做的唯一好处就是,策论的试卷会好看很多。只要不会像论一样,文章多半是不堪入目的胡乱堆砌。

    一篇策论而已,没多久他就看完了。

    看完是看完了,但对周元来说,心头顿起波澜。为什么连李云的卷子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自己也参与了其中,指导其私下做题。

    眉头紧锁的周元目光不善的盯着李云。

    这里时候,李云心头七上八下的好不害怕,可是他这时候想要走,却不大容易。

    邹选虽不是主考官,但也是阅卷考官,笑着拿走了试卷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对李云大为惊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李云,两年没见,你可是让人大为惊喜啊!”

    “真的吗?”李云原先暗淡的眸子里顿时有了光彩:“邹师,是否学生的文章能得第一?”

    邹选愣住了,他开口夸奖李云,并不是因为李云的文章有鹤立鸡群的才气。而是李云虽离开沂水县两年,但是沂水县的街头,还流传着李云的传说。颜夫子都一筹莫展的顽童,竟然能够投入苏门之下,也不知道前沂水县县衙捕头李清走了什么狗屎运。

    可他从来不觉得李云有在县试之中脱颖而出的本事。

    再说了,李云还有个师兄李逵,相比李云,李逵在沂水县的名头更大。加上沂水县的爆裂属性,只要李逵能够顺利通过解试,省试和殿试很可能会让他过。就是考场作弊,也要把李逵的卷子拔高了不可。

    别想什么科举舞弊的事,朝堂的大佬们的节操,要比想象的更低一些。李逵这样的人,武力就不说了,脾气也不好,还读书了,这货要是不控制在朝廷手中,万一要走上歧路,还不得让朝廷头痛死?

    至少也会给个官做。

    只要有了官身,李逵这厮成为不安定因素的可能就大大降低。而沂州的李氏要是崛起了,沂州地面上也要安静很多。对朝廷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省试给个五百名之外的排名,反正省试取六百人,也每人会在意排名五百多的贡生。

    而让李逵高中,对朝廷来说有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好处。

    至少,王伦这样的叛贼,在沂州就折腾不起来。还有就是,大宋进士造反的就从来没出现过。朝廷肯定有信心把李逵控制在一个能够可控的范围内。接着殿试的时候,给他个排名二百五开外的同进士出身,也不难。反正排名这么低,就算是有了进士身份,十年内也做不了七品以上的官员。可能一辈子都是不入流的小官僚。而朝廷要付出的是什么?

    一个月四十贯的薪俸。

    如果这点钱能够让沂州这等叛乱重灾区的隐患减小一成,都是大赚特赚。要是李逵能让沂州叛乱的隐患彻底根除,给个二甲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李逵有希望,是因为李逵的名气在京东东路已经传遍了。能够享受朝廷重视的恩典,但并不包括李云。

    至于周元,邹选真没想到,这位的心竟然很高。只不过,看了一会儿试卷之后,他只能叹气的对李云说抱歉了:“暂定第二吧!”

    攥着的拳头顿时松了下来,李云懊恼道:“还是让二哥争了头名。”

    不久之后,陆续有考生交卷。

    且不说良莠不齐吧,本来县里被寄予厚望的谭敏的策论卷子写的一般,仅仅排名第五。主要是被扰乱的心绪,文章词句略显生涩。

    翌日,县试排名一出来,谭敏气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县试三甲中竟然没有他,一时间,他甚至有种坐立不安的惊颤,仿佛周围的人都在嘲讽他,顿时羞愧的掩面而逃。

    而这一轮,李逵第一。

    综合自然还是李逵第一。

    李逵看着榜单,用力的挥了一下,心中暗爽:“三元及第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也不枉爷们苦读一场。”

第247章 李逵的科举后援团

    “二哥,你又考了第一,这会解试的名额妥了!”

    李云追在李云的身后叫嚷着,深怕路上的行人不知道似的。可是李逵却摇着手中的扇子,大摇大摆地也不见要停下来的样子。

    都快冬天了,李逵这么得瑟就不怕感冒吗?

    别琢磨了,李逵这身板,肚子里有一个小火炉似的,沂水县所有人都感冒了,他都不见得会得病。

    李云追了两步,见李逵没有搭话的意思,再也忍不住了,问李逵:“二哥,你为何不问我考的如何?”

    还用问吗?

    李逵回头嘟哝道:“我有没瞎。”

    李云的名字就在他的后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自然也就看到了李云的名次。反倒是李云絮叨道:“二哥,这解试你是稳了,我就有点悬……”

    这厮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说自己考了全县第二,求表扬。可惜李逵压根就没打算让李云得意。自己的事,难道自己不知道?

    他们猜考题了,而且不是他们自己猜的,而是……嘿嘿。再说了,他们就算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份本事。

    “你不是有点悬,而是相当的悬。”李逵一点都不给李云面子。解试虽说是一州取十个人,沂州有四个县,每一个县分两个名额,还有两个富裕的名额。加上州治所的临沂,正好将所有名额都分完。但解试没这么简单。

    大宋有287个州,1135个县。人口将近一万万。20个府级行政区,管辖的县会多一些。比如说开封府,足足有十七个县在其管辖范围之内。轮到普通的州,管辖的区域要小很多。普通的州,一般都是三四个县的范围。

    沂州能够管辖五个县,就行政区域来说,已经是大宋少有的州了。可惜,沂州虽然辖区很大,但是位于沂蒙山区,人口不多。加上文风不兴盛,也不可能成为朝廷照顾的地区之一。再说了,大宋的州的解试名额都一样,十个。不管有多少人,州域包括多少个县。

    如果是县试第一名,参加解试的时候就算是不能进入前十,只要成绩不是太差,知州会酌情考虑。至少一个县分一个名额是应该的。这不是舞弊,而是给予地方上的希望。同时也是给下面县令的面子。除非实在是文墨不通,前后矛盾,无法提拔的除外。

    李云再次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和李逵之所以成功,完全不是因为真才实学,而是猜题。

    猜考题的成功,才让他们能够在县试之中如鱼得水。要不然,这哥俩的排名很不好说。李逵还好一点,怎么招县试都能过去。但李云就真的悬了。

    李逵摆摆手,不待见的对李云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小子也别总跟在我后头,你爹要是知道你得了县试第二,非乐疯了不可。”

    “对了,明日起跟我去县衙读书。”

    “凭什么?”

    “信不信,我让我老师给你单独复试一场,把你刷下去?”

    李逵压根就没有管李云的反应,直接捏住了李云痛脚。而李云气地发抖,他好不容易逃出了扬州的‘魔窟’,难不成回到老家沂水县,还要再次坠入另外一个‘绝地’?

    至于说反抗,不存在的。

    李云气鼓鼓地走了,回到家,实际上还没有到家呢,就在他家附近的几条巷子外,就看到了人山人海的场面。加上巷子也小,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用脚丫子想,李云都能猜到,这肯定是家里因为他县试脱颖而出,排名第二,举行的宴席。

    其实,前几天已经有过一次。

    他县试第一场过了之后,老爹就大宴宾客,不过那次的规模远没有今日这么大。

    场面相当的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老李家把能招揽来的响器都招来了。得亏这时代没有土炮庆典的排场,要不然可能也让欣喜若狂的父亲和爷爷招来。就算是对钱没有什么概念的李云,看到这一幕,也有点肝颤,这得花多少钱?

    很快,从巷子里挤出两个人,换红戴绿的好不喜庆。

    来的正是李清和他老爷子李利德,远远的就招呼李云道:“云儿,为何到家门不进家门?”

    “乖孙,你说说,这次县试考了多少名?”

    “第二!”

    看着自己亲爷气吞斗牛般的耀武扬威,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喊话震天响。哪有爷爷问孙子的成绩,而是仗着问自己孙子的成绩,恨不得让很全县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他李利德的孙子,县试第二。可惜,周围来的街坊都是不开眼的吃货,眼巴巴等着酒肉上席面,丝毫没有顾及到主人需要吹捧,才能吃好喝好的道理。

    气地李利德愤恨的吐了一口唾沫,黏糊糊的沾在了土墙上,怒道:“一群憨货!”

    转眼看到孙子,李利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拉着李云问:“这次县试第二,解试也不在话下,你爹琢磨着给你准备省试的家当,就差了一匹好马,多花点钱,总会有的。对了,乖孙,将来中进士了,回家恐怕要少了吧?”

    唉。

    李云很方。

    他发现自己家老爹和爷爷对他的期望有点水涨船高的意思,以至于他都不敢胡乱搭话。好在人老了,话就多,李利德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絮叨的让李云无话可说的境地了。

    “乖孙,考第二也不用气馁,这回运气不好,让人争了先。对了,百丈村的李逵考了什么名次?”

    “榜首!”

    “榜首也不错,至少比第二……”李利德愣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榜首是第一的意思,第一似乎比第二要好那么一丢丢。这不是关键点,关键是,他还能在三叔公面前嚣张起来吗?

    成不了沂水县最嚣张的老头,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给周围这些不开眼的吃货好吃好喝?

    突然间,老头心头失落不已,对自家儿子李清道:“这钱花的不值当。”

    值不值当的只有自己知道,李清也只能苦笑不已。谁能想到,沂水县的李氏族人之中,因为读书而互相争来争去,这和做梦似的不真实。

    不说李云和李逵。

    两家如今都颇有产业,尤其是百丈村的李氏,两年来积攒下了百万贯的家财。只不过外人不知而已。遇到喜事,自然免不了要宴请宾客,加上流水席之类的,颇为热闹。

    可有一个人却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

    县令周元在完成了沂水县的县试之后,心头越来越疑惑。李云和李逵,难道花费两年时间就能抵得上自己十来年的苦功?

    李云就不说了,周元根本就看不出李云身上有成为读书种子的可能。

    至于李逵,也不至于比自己强这么多吧?

    自己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正儿八经的大宋最精英的读书人。

    难不成在老师跟前读书,真能如此突飞猛进?

    好在,只要一天时间,等到明天李逵来县衙之后,就能揭开答案。之前是因为避嫌,李逵在县试之前几乎没有往县衙跑过。

    翌日。

    周元坐在后衙之中,嘱咐许伯,李逵和李云来了,就去门外拦人,今日谁也不见。

    日上三竿,李逵和李云结伴而来,周元在书房里,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弟子李逵,一会儿看看小师弟的弟子李云。

    筹措了良久,才开口道:“你们的文章我都看了,不错,文采斐然,非数年苦功达不到这等水平,说明你在老师跟前还是很用功的读书。但是……”

    周元期期艾艾了好一阵,都无法说出,李逵和李云这俩活宝在文章的水平上都快赶上他这个进士了,他怀疑李逵和李云舞弊了。

    李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师伯周元,倒是李逵大大方方对周元道:“老师,弟子的试卷答的好些,主要是几位师伯的功劳。”

    “什么?”周元吃惊的看向了李逵,可随即摇头道:“不可能,考题是我出的,你们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李逵不说话,主要是说出来怕打击到周元,倒是李云一个劲的给李逵打眼色,深怕李逵说吐露了嘴了,万一师伯周元不近人情的将他们的榜首和第二的成绩剥夺了,这可怎么办?

    他们两家几乎将整个沂水县半个县城的人都请了一遍。

    要是到头来空欢喜一场,李云倒是无所谓,他不觉得自己当官,就能如何如何。只是自己老爹李清,还有爷爷李利德承受不住这份打击啊!

    至于为什么周元在李云的印象之中会有如此不近人情?

    当初老爹在沂水县县衙当捕头的时候,这位师伯当初可没有少打自家老爹的板子,要不是个糊涂官,能做出如此没品的事来?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就算是周元是个好脾气,也忍不住火冒三丈,低吼道:“说,我是你老师,还是你师伯。”周元说话间指向了李逵和李云,继续道:“县试已经结束,我又不会剥夺你们的成绩,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道理?”

    李逵也知道周元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来,再说了,盖棺定论的事,谁会去揭开?还是打自己脸。所以说,他和李云的县试顺利过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李逵想到这些,顿时放下心道:“老师,其实也就是晁师伯和李师叔等人在一起,猜了一些你可能会出到的题目,让我们提前做了一些。”

    “晁补之和李廌?”周元脸色一变,心头惴惴不已,这俩位的才学似乎比自己好了那么一些,尤其是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推崇柳宗元的文风,和自己有相似的文风也不奇怪。可问题是,他们怎么猜到论的题目的?

    策问就不说了,因为县试的关系,肯定不会太严谨,被猜到也不奇怪。

    但是论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找了很久,才琢磨出来的考题,怎么可能回被泄露?周元大为不解,声音低沉道:“晁、李而为师兄文笔犀利,辞藻功夫极深,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为师和两位师兄经常吟诗作对,虽说我们三人是好友,又兼有博采众长之能,但总不至于猜到为师出的题目吧?不过要是猜题多的话,倒是有可能。对了,一共猜了多少题目?”

    “三题。”

    李云眨巴着眸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写了同样的题目三道题,会让周元愤恨成仿佛是杀父仇人一般的存在。

    “胡说,怎么可能?”

    周元突然爆发了,他可以承认晁补之和李廌比他强,但绝对不能承认,强到可以随便碾压的程度。这完全不是猜题了,而是欺负人。况且周元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还能让晁补之和李廌给欺负了?

    可李逵和李云都是实在人,有一说一道:“真的,就三题。”

    李云重复道,似乎要让周元相信,自己没有骗人。

    而李逵却开口道:“晁师伯和李师叔他们负责将我们所写的策论修改,以便能够让文章读起来更加顺畅。猜题的是另有其人。”

    “谁!”

    周元真的怒了,他打定了主意,除了老师苏轼之外,他谁也不放过,跟这帮无良师兄弟们没完。要不然,还真以为自己是可以随便揉搓的一般好欺负。

    李逵琢磨了一阵,知道不说出真相,自己的老师周元恐怕真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可是说出了真相,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心如止水吗?做梦呢?

    李逵探头探脑,颇有些神神叨叨的问:“老师你真想要知道?”

    “废话。”周元心说,他都琢磨了四五天了,都没有琢磨出味来,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让他们蒙混过关吗?

    绝对不能,不仅不能,还要写上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来怒斥同盟师兄弟们的无良行为。

    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周元用力攥紧了拳头,心说:“非给你们好看不可!”

    既然当老师都要求了,李逵觉得满足周元的心思也没什么,于是开始说了起来:“一开始师祖担心我们连县试都过不了,主要是李云和高俅……”

    “二哥,这不是重点。”李云在边上脸一红,插嘴道。

    李逵道:“于是晁师伯和李师叔自告奋勇帮忙。猜题的有师祖,师叔祖……”

    周元倒吸一口凉气,苏轼、苏辙两位文坛巨擘都下场了,就为了一场县试,你们至于吗?觉得人数已经够碾压自己了,周元有点讨饶道:“差不多了吧?”

    “还有呢?”李逵掰起手指头开始数道:“还有在京城的黄庭坚大师伯,秦观师伯,张耒师伯,他们在集贤殿做官,有这份便利,从五经之中开始选题。其他帮忙的还有李格非、廖正、李惇和董荣几位师叔,也出力不少……”

    “合力将大经的考题限制在一百题,论和策各三题。没想到,大经二十题中,中了十五题。兼经《论语》和《孟子》几位师伯都没有选题,都是我们自己考的,结果还成。其实弟子也不想让师叔和师伯如此劳累,弟子只不过是给生活拮据的各位师伯和师叔每月寄了五十贯钱而已。可是师伯和师叔们太热情,弟子也不好拒绝。”说到这里,李逵也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了一眼周元,老师目光中的怒火,仿佛有重要掐死他的狠毒。不过李逵根本就不在乎,放周元掐,就小鸡仔般的力气,能掐死他?

    周元胸口宛如压着千斤巨石头,有点一口气捣腾不上来,要翻白眼的憋屈。

    苏门两大宗师,六君子,四学士,后四学士齐上阵……周元发现自己被一群同门一脚踹倒在地之后,狠狠的在地上摩擦的绝望。

    不过是一场县试而已,至于吗?

    太欺负人了!

    周元吓得是飕飕发抖,心头是满满的绝望。

第248章 大郎,你要老婆不要?

    一开始,周元的内心很崩溃,有种被自己人搞了,无处诉苦的憋屈。

    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别说官职了,李逵说出的那个名单里,虽说大官就一个,但知州,通判还有好几个,总不至于这些官职都让周元看不上了吧?

    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县令而已。

    尤其是师叔苏辙,这位是苏门真正的擎天柱,如今官拜中书侍郎,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副相。是属于副相之中非常独特的一个官职。因为同属于中书省,如果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在,中书省就是中书侍郎当家了。还有其他的官职,比如参知政事,尚书右丞虽是宰相的佐贰官职,又称为执政官。但重要性和地位,都不如中书侍郎。

    可以说,周元的师叔苏辙是妥妥的大宋官场第二人,第一副相。尤其是如今苏辙还兼职太尉,获封开国伯。能被这样的大佬算计,周元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他不过是个七品官,芝麻大点的前程。

    估计连周元心中都嘀咕,师叔会知道有一个在京东东路沂州治下的沂水县当县令的师侄吗?

    答案多半是:否。

    只能说,他被同门无情的抛弃了。想到这个结果,他懊恼的想死。

    但这些想法,对于周元来说都是不成熟的表现,他堂堂一个进士,难道还琢磨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特别的长处,值当位高权重,官居正二品的朝廷大员的注意和欺负?

    做梦也不敢这么想啊!

    想到这些的时候,周元的智商顿时从云端飘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定睛看了一阵李逵,突然悠悠叹气道:“你们以为只要通过了县试就能万事大吉了吗?科举,自古都是华山上面一条道,没有其他的途径可走。勤为径,苦做舟,唯有刻苦二字,方显我朝男儿本色。”

    “你们呐,也太不知道检点。人生路,君子路,哪里是可以靠着投机得来的这般容易?”

    李逵和李云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老师周元到底怎么了?

    刚才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突然间竟然神奇起来了。

    只不过,作为弟子和晚辈,李逵也不好太不把老师周元当回事。给师伯师叔们送生活费,这是出于晚辈的孝敬。其实也没几个,并不是所有苏门的弟子都很穷。比如说苏辙吧,这位在苏门官场扛大旗的大佬如今就很有钱。

    真的有钱,靠着俸禄就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还在开封府周围的县里买了土地,新建了庄园。

    当然,这和他如今的收入分不开的。首先爵位,他是食邑二百户的开国伯,每年的额外俸禄就有二千贯。正二品的官职,中书侍郎是200贯每个月,兼职太尉400贯,还有加衔端明殿大学士,每个月也又是400贯,一年的收入妥妥超过一万贯,还不用交税。

    面对如此劲爆的师叔祖,李逵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送钱。

    就算是周元,他对老师的孝敬,也仅仅是过年过节的时候,送一些雅致的小玩意。周元不缺钱,他能用的起三十贯一个月薪俸的厨娘,怎么可能在意50贯一个月的小钱?

    穷的是师伯秦观、黄庭坚,这两位是真穷,所有的俸禄加起来,还不到30贯。去掉租房,穿衣人情债,能花在生活的支出最多20贯。加上在京城生活不易,连吃顿肉都要想一想。

    所以,周元压根就不会在意李逵是否给其他师兄弟送钱,忘记给他。

    给他也不要。

    他只是单纯的被气着了,被一群远超过自己的大佬盯着,后脊梁骨冒汗,却让他弟子李逵成了得益者,心里能平衡才怪了。于是他决定多训斥一下自己的弟子李逵,这家伙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也不为过。还有李云,也不能放过,自从跟着李逵混迹之后,这家伙也不再憨厚淳朴。

    喝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喉咙,周元悠悠的抬起眼皮,心情舒坦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过了县试之后还有解试,就算是过了解试之后呢?没错,我是你们的长辈,就算是知道了你们的把戏,也不会在意。县试让你们过,就过吧,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就算是你们考的不堪入目,又如何?县试照样让你们过。”

    说完这句,周元在心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照着沂水县的士子水平,就算是自己不想让李逵和李云过关,也不太现实。

    别的地方士子都是如同流星下雨一样,划破星空般的闪亮,人才一个接着一个出,而放在沂水县,这地方不一样,如同长在泥地里的芋头。从淤泥里刨出来,洗干净,也看不出哪里好看。

    周元说到这里,李逵倒是无所谓,但是李云却心头大定。他就怕周元让他凭借真才实学加考一场,非露相不可。

    如今师伯都开金口了,说什么也让自己过,哪里还有什么担忧?

    “师伯说的是,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用功。弟子就是担心县学排名太靠后了,让人耻笑。”李云装作努力地样子,明着嘴唇,还攥着拳头,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可是,呵呵……周元压根不信,不屑道:“弄虚作假来的,终不是真。如今县试刚结束,距离解试两个月的时间,你们就改潜下心来,安心住在县衙好好充实你们的才学。不行,县衙颇为嘈杂,影响你们读书,找个僻静的地方,放心为师来安排。总不至于县试靠了第一和第二,到了解试就垫底吧?”

    “师伯,我想能在家里看书吗?”李云纠结了很久,才痛下决心拒绝师伯的好意。真要这样,天天读书背书,还不如在扬州呢?

    周元沉下脸来,道:“你解试还想不想过了,李逵你说说,老师和师叔虽然惯着你们,但是知州是谁你们知道吗?他老人家的文风你们研习过吗?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基础再打牢靠一些,岂不是让所有人知道你们县试过的蹊跷?”

    李逵真不想打击周元,可既然老师问到了,他只能如实说:“师叔祖说范相会来沂州主持解试。”

    “他不过是兼知州……”说到这里,周元说不下去了,范纯仁作为太皇太后薨后的八大顾命大臣之一,自然不肯离开京城。

    而且他老人家身上还有资政殿大学士的加衔,原本想要示好章惇,才将沂州知州的官职加在了自己身上。

    大不了,解试的时候跑一趟,就当是奉命出巡了。

    可以说,连周元都不知道,沂州解试的主考官是谁的时候,没想到弟子李逵就已经知道了。

    周元有点嫉妒的问:“你们认识?”

    “在颍州的时候范老伯就要举荐二哥,被二哥拒绝了。”李云插嘴道。

    周元心头咯噔一下,在心中暗骂:“完蛋了。”

    还是古旧,恐怕李云这小子如此淡定,也是有所依仗。没想到,被大宋视为国之社稷的科举,竟然在自己的门下弟子中,有人撬开了一条缝。想到这里,他不免担心起来,这俩货到底为这场科举准备了什么?

    虽然解试可以安然通过,但是省试、殿试呢?

    如今主考官还没有定下,难不成……周元心中如同猫爪子挠似的,坐立不安起来:“省试呢?就算是你们准备的再好,如今省试的主考官还在吏部和尚书省之中商议,难不成你们还知道主考官是谁不成?难不成还能提前准备?”

    “这个嘛……”

    “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说!”周元见李逵说话语焉不详的样子,顿时怒道。

    李逵只好实话实说:“不出意外的话,是翰林学士李清臣主考明年省试。”

    见老师周元脸色有点黑,李逵解释道:“朝中对曾布和吕方、李清臣三人之中有所选择。按理说,曾布的可能性最大。他是中立派。但是上月,师叔祖来信说,曾布出局了。而吕方的支持也因为范相的退让,失去了最大的后盾。唯独李清臣有章相的鼎力支持,稳如磐石。”

    “这样啊!”周元虽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但是这不过是表象。内在是: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教了你这样的学生?

    也许是为了脸面,周元还准备最后挣扎一波:“那么殿试呢?官家亲政,恐怕今年的殿试由官家主持吧?总不至于你们连官家的心思都能猜到吧?”

    李逵偷偷看了一眼周元,随后点了点头:“殿试有点麻烦。”

    “我就说……”周元在心里还没有高兴多久,突然脸色阴沉下来,暗骂自己愚蠢。李逵要是娶了老刘家的小女,然后官家的宠妃在小皇帝面前吹枕头风,进士还是个事吗?

    三鼎甲也是可期。

    就算是状元……皇帝将状元给自己的连襟有毛病吗?

    如同被打翻了染缸的染坊,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憋了很久,周元才对李逵道:“滚!”

    他是真的怒了,这个弟子他白收了。自己明明是为了李逵好,这厮还敢不领情。至于李云,周元也瞪眼道:“你也滚!”

    “好哒!”李云答应的太干脆。

    倒是李逵恪守弟子理解,躬身道:“弟子先告退了。”临走,还偷偷对周元挤眉弄眼道:“老师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师妹的。”

    李云大气不敢喘的离开了县衙,追上李逵偷偷问:“二哥,师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老人家在沂水县养了一个外室,我那小师妹满月的时候,我还送了一个金碗当礼物。要是真让我们读书,为何不在县衙里而是要去外面寻僻静之处?”李逵也不知道李云明不明白,但是李云嘴巴还算牢靠。

    主要是关系重大的事,他还算能管住嘴。

    李云见李逵笑的有些瘆人,不解道:“这有什么联系吗?”

    “师母住在县衙里啊!”

    说到这里,李逵都想要笑。谁能想到,堂堂进士老爷怕老婆?还说县衙里嘈杂,不适合读书。骗鬼呢?师母以前没来之前,他在周元的眼皮子底下读书,天天住县衙里,也没有觉得县衙嘈杂。为了和小妾私会,竟然连亲弟子都坑,李逵绝对不能让老师在渣男的路上越走越远。

    李云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我明白了。”

    且不说李逵和李云逃过一劫。

    再说百丈村李氏,之后的几天里也发生一件轰动全族的大事。

    村里的二傻子李全要结婚了,娶的老婆竟然还是在官府做厨娘的许姑娘。至于许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根本就不用猜测,以前村子里就有人怀疑,许春丽经常来庄子里,总在李全跟前晃荡,要不是没有奸情,也不会如此。可正常人想事,总觉得傻子不成事,凭什么县衙的厨娘会看上李全,这不合理嘛。可突然间发现胖春的肚子大了,这孩子能是别人的吗?

    可对于李家,确切的说,李逵的爹李匠这一门来说,这场婚礼之后,简直就是灾难。

    并不是说婚礼不够豪华,让许春丽不满了,进门就耍性子,胡搅蛮缠。而是许春丽自己要求,婚宴不要铺张,低调的只有李家人才知道。可是他们院子里住进了一个女人之后,日子完全变样了。

    “李郎,看你热的一身汗,我来给你擦擦。”

    “李郎,你的饭上我给浇了肉汤,香不香?”

    “李郎……”

    ……

    并不是说许春丽进入李家之后,只关心自己的丈夫李全。孝顺婆婆,对兄弟恭敬。可问题是,天天被喂着狗粮,这饭还怎么吃?

    且不说别人,张氏是寡妇哎,她守寡十几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了两个儿子。还收养了李全,到头来儿子结婚了……她却含着泪在家里吃了三天的饭,对亡夫的思念如同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再也受不了,干脆搬去舅舅家了。

    作为大哥李达,李大郎,面对原本是自己中意的女子,却成了兄弟的媳妇。竟然还敢天天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他恨不得掐死这俩不要脸的玩意。当然,这种想法他是不敢有的,就是闹心,如同心头被刀尖子戳般的痛侧心扉。

    至于李逵,也受不了……终于搬去了老宅里。

    十岁就敢进山的李逵,根本就没人会担心他的安全。虽说百丈村已经被废弃了,但李逵是需要房子的人吗?

    唯独李大郎,在家里受了一肚子的气。就像是自己找到的白菜被人偷了,偷白菜的猪还敢在自己面前啃。问题是他就算动手想打李全,也打不过。要不是胖春有孕在身,说不定李大郎连胖春都打不过。

    这一日,李大郎捂着胸口出了门,最近他几乎每天都这样。走在热闹的街头,茫然地如同行尸走肉般木讷。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大郎,你要老婆不要?”

第249章 你爹,就是我爹!

    李大郎扭头看向对他喊话的那人,顿时露出不屑的表情出来,是封三这怂货,自己都没老婆,还敢大言不惭的说给他张罗媳妇,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鄙夷的目光从对方的头顶看到脚底,破头巾,破衣烂衫,脚上的鞋还一只一个样,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副丧气的打扮。可如今看看自己,头戴员外帽,身穿合体的缎子对襟袄子,脚上的鞋子也是密密麻麻针线制作的高档货色。

    李大郎不免哀怨起来,自己都二十出头了,连个正经媳妇都没有。尔等这种穷哈大,还敢口出狂言,给我找媳妇?

    别说正经媳妇,不正经的媳妇他也没有。

    想到这些,李大郎就免不了感慨自己的时运不济。随时二来是的怒气,从丹田往上窜,冲破大嘴,往外吐了一口唾沫。

    我呸!

    来人顿时收住脚步,死死的钉在了地上,眼神中流露出不解来:“这李大郎什么毛病,自己是好心唉!”

    当然也有巴结人的心思。可说出来,岂不是让人讨厌?

    于是献媚的笑着,歪着脖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卑贱一些:“大郎,真的,美娇娘,你最喜欢的那种女人。给钱就行。”

    李大郎歪着脑袋想了想,给钱就行,这是什么路数。脑子里想到那种去处,女子花枝招展的站在门口,对路过的穿戴整齐的爷们招揽着生意:大爷,来玩啊!

    可问题是,自己是个正经人啊!这等去处虽然心里想去的要命,可面子上抹不开。

    如今二十多岁的童男子,阳气壮的让他经常口干舌燥夜不能寐。可是,他根本就不敢去这种地方长见识,好不好?

    “我说封三,你小子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敢给我介绍媳妇,也不怕大风刮了口中的舌头?”李大郎不耐烦的想着打发来人。

    封三却贱兮兮的一脸的龌蹉全写在了脸上,笑道:“大郎,好事,真的好事。我,你还能不知道?平日里说过假话吗?来,随我来你就能明白了。只要拿出钱来,娇滴滴的美娇娘娶回家,你还在等什么?”

    李大郎无奈,只好跟着封三郎一起走。

    就算是天下巨富,富可敌国的超级豪商,也总会有几个揭不开锅的穷亲戚,老朋友。

    何况像李大郎这样,乍富没多久的穷小子呢?

    尤其是李大郎还抠门。主要是因为他虽有点闲钱,但和富绝对不沾边。

    他也搞不懂,什么时候百丈村的人开始靠对家族的贡献度拿钱了。百丈村还能整除一套家族贡献的制度出来不成?完全不可能,最后三叔公一拍脑门,弄出了个武力帮。就分四等,第一等,村子里的一等战力,其实就两个人,李逵和李全。

    每个月能从公里支二百贯,第二等就是七叔等人,百丈村的主力军,每月能支六十贯。为什么差这么多,主要是因为不管是李逵和李全,任何一个人都能追着全村老少爷们死怼。还能怼到人一点脾气都没有。这等武力值,不给个头筹,说不过去。

    至于第三等,就是村子里的半大孩子。二十贯。别嫌少,就是营养费。练武之人吃喝用度一直是笔很大的开销。如今百丈村有钱了,自然不能克扣孩子们长身体的吃肉钱。尤其是大宋的肉价,太不亲民了,动不动就一百文以上一斤,加上练武的都是大肚汉,不吃好了,根本就没力气练功。

    第四等,女孩,媳妇,没用的老人,每月五贯。三叔公不在其中,他压根就瞧不少这点钱,表现出高风亮节的同时,也把他那份钱推了。再说,谁也不敢真把三叔公当普通的老人看待,这位爷是百丈村的舵手,百丈村今后要浪起来,还看他老人家如何带。

    至于说李大郎,他很没羞耻的混了个第三等。

    对这种制度,李大郎深表愤怒,却无计可施,因为家里的兄弟都不帮他。

    就算是已经沦落到了和半大熊孩子一样月例的地步,但还是有人嫉妒他不劳而获。这让他很苦恼,连十几岁的女孩子,那根棍子叉着腰就敢拦住他,想要用武力把他掀翻了,好给三叔公说涨一涨月俸。

    可即便每个月有二十贯的零花钱,李大郎在街面上也算是有钱人了,除了穿的光鲜了一些,还越来越抠门。这很附和穷人对富人的认识。

    穿衣,平日下馆子,还给自己踅摸一头代步的驴子,李大郎在外人的眼中,俨然成了个土财主。

    土财主是土财主,但谁也不知道,其实李大郎兜里真没几个钱。

    很快封三郎拦着李大郎来到了地方,指着人群还有白幡道:“大郎你看。”

    “死人了?”

    李大郎一脸晦气的满是嫌弃,打白幡的原因,恐怕没有几个宋人不明白的。他好好的大好青年,凭什么凑这热闹?

    懊悔的摆手就要走:“封三,平日里我也没少照顾你的生意,你却来如此消遣我?算了,我走了,以后别没事拉我衣袂,挺贵的衣服,都让你给弄皱了。”

    封三郎指着白幡道:“大郎,不是我消遣你,美娇娘就在白幡底下。”

    听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惊恐不已,李大郎吓得连退了几步,怒道:“没廉耻的东西,信不信我打死你。”

    李大郎很正派,当然,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他胆小。当街霸占小寡妇这种事情,他说什么也做不出来。再说了,他真要是敢这么做,他妈就能弄死他,张氏也是从小寡妇艰难走过来的啊。

    封三有点傻眼,他都指的如此明白了,怎么李大郎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突然似乎想起什么,小声问:“大郎,偌大的字你不认得?”

    字?

    白幡上可不就有字吗?

    似乎有四个字,但他却一个都不认得。

    李大郎的家境,他小时候别说认字了,就算是吃顿肉都不敢奢望。哪里会认得什么字?可封三却不信邪道:“颜夫子说李家庄的人人好学,年轻人都入了学堂认字,你怎么会……”

    打人不打脸,这话说出来,让李大郎没来由的闹了个脸红。

    大郎面红耳赤的想要争辩,却有种自己喉咙被人掐住似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期期艾艾地好不懊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错,李家庄,就是百丈村人迁移过来之后的聚集地。自从出了李逵这个读书人之后,三叔公琢磨着家族要开枝散叶,也要培养人才。就动了给村子里请个教书的先生。一来二去,颜夫子应聘成功,月份三十贯。

    这可比他开馆给熊孩子启蒙的收入多了三四倍。颜夫子在外还敢说李家庄的不是?

    真要是闲言碎语的传到了三叔公的耳朵里,保准让颜夫子走人。

    就算是假的,颜夫子也要传到满城皆知的地步,就是要让三叔公想着他的本事,好让他一直混吃混喝在李家庄。小孩子读书也读不出个什么来,毕竟颜夫子的水平摆在那儿,李云当初就被他教傻了。而大一点的,像是李大郎这样的根本就没脸跟十来岁的童子一起认字,他丢不起这个人。

    在家里丢不起人,可无疑让他在外头丢人了。

    封三竟然认字?

    这让李大郎心头堵得慌,顿时大郎心头的醋坛子碎了:“你还认识字?”

    “卖身那个啥……不就是四个字吗?我认识两个。”说到认识字,封三一脸得意地抖了起来:“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把自己卖给了王老爷两年,后来又卖了韩大老爷,卖身契天天放在身上,还能不认得?”

    看着封三骄傲的不成样子的模样,李大郎顿时心头平静了。他家里那么难,也没动过卖身的念头,这厮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已经卖过好几手了?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可是卖身葬父,自己凭什么要在街头给人出钱出殡,那不成他看上去很贱不成?或许他看上去就像是人傻钱多的憨大,是个人都能骗走自己兜里的钱的傻子?

    李大郎忍不住摸了一下下巴,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封三一个劲的蛊惑着:“大郎,卖身的是个美娇娘,我就是兜里没钱,要是有钱,还能轮上你。你这是没看到真人,看了真人,我猜你都恨不得一口将那女子吞下不可。街坊四邻们,看热闹的让一让,我给妹子找了个好人家。”

    不由分说,封三拉着李大郎挤进了人群之中。

    李大郎心中是抗拒的,但是他就是这样,虽然心里不喜欢,但也不会马上说出来,踉跄着挤入了人群,视线从蒙着白布的死人身上转过,落在了白幡下的女子身上。

    脸是看不清楚,但是俏不俏一身孝,女子穿上了一身素衣之后,就给人一种柔弱,忍不住想要保护的错觉。尤其是这个女人的身材很不一般,李大郎说什么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一身白布,加上一截麻绳,就能将一个女子勒出硕果累累的视觉体验。

    这不是胖,而是恰当好处的丰满。女子的腰细地如同一只手就能拽住似的,而身材曼妙中透着玲珑之美,仿佛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熟透的水蜜桃,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就这一眼,李大郎的双脚就像是长在了地上似的,走不动道了。

    “妹……子!”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胸膛里有东西要破胸而出,整个人都魂不守舍起来。女子嘤嘤嘤的低声哭泣着,似乎没有抬头的想法。

    李大郎伸了伸手,却仿佛面前有一堵墙似的,停在了半空中。

    起哄的人顿时热闹起来:“遇到李大爷,这可怜的女之就有就了。”

    “大郎,别傻站着了,快把草拔了,这娇滴滴的美娇娘就归你了!”

    “大郎豪气,一出手一百贯!”

    ……

    别的话他没有听清楚,可是这一百贯却让他听明白了。伸出去的如同摸到了烧红的炭一般,被烫了一下,缩了回来。惊恐万分的问封三:“什么一百贯?”

    封三贱兮兮的笑着:“这女子也是个死心眼,非要人拿出一百贯来葬了她爹爹。我兜里就一贯钱,要是她要一贯,我早就领回家了。可一百贯对我来说千难万难,对你来说还是个事吗?”

    说到这里,封三有点不好意思的摸索了一阵兜里。满脸的无奈。

    他也是光棍,也眼馋女子。可要价太高,他消受不起啊!

    自己舍不得,可是当他看到了封三一脸无赖相,再转眼看看那女子,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他不好当着面数落封三,心说道:“你也配?”

    李大郎犹豫了起来,别看他一个月二十贯的月例。可这点收入还不如他当初卖糖炒栗子的收入,加上如今李家吃饭穿衣,什么不要钱,又抹不开面子去街头卖糖炒栗子,手上省下来的钱,真没有多少。一百贯倒是拿得出来,可问题是,拿出来之后呢?

    大郎是个要面子的人,李逵有钱,但那是弟弟。他是大哥,养家侍奉老娘,只能让他来。他力有不逮的时候,才会默认用李逵的钱。所以,大郎手上的钱真不多。存下来的也就是一百多贯。这还是他发挥了自己省钱的天赋之后,才能省下这些钱。

    “还傻愣着干什么?拔呀!”

    拔掉了女子头上的蓍草,契约就完成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规则,插草卖身的由来就是这样,拔掉了女子头上的蓍草,这个女人就能领回家了。

    李大郎还在犹豫,试探的问了一句:“妹子是哪里人?”

    “奴家是济州人士,和爹爹来寻亲,不想……嘤嘤嘤……”

    女人哭不要紧,但是哭的人心里直痒痒。尤其是那娇媚的声线,仿佛能够挠到男人的心里,让男人魂不守舍。

    “姑娘,遇到了好心人还不抬头让人看看……”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大郎的家私丰厚,兄弟还是当官的命,闺女,你要是嫁了他家,就要享福了。”

    旁人说的都是替大郎考虑,有种买东西要验货的急切。可是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看女子身材如此曼妙,却一直不能看到脸,着实让人心痒难耐。

    女子的双肩抖动着,似乎内心挣扎着,良久,缓慢的抬起头来,脸上梨花带雨,面如银盘,不施粉黛却宛若天成的美玉一般,脸庞也精致,晶莹剔透的肤色让人垂涎欲滴。

    这等女子,一百贯贵吗?

    一万贯都不贵。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只要有钱,什么都能给了她。掏心掏肺的那种。

    女子一双桃花眼中,微微泛红,似乎是娇羞和凄苦伴随,任君采摘般道:“还请郎君怜惜奴家!”

    腾……

    大郎仿佛二十年的纯阳之气在全身炸裂开来,直冲脑门,双眼中满是火焰一般的炙热,口干舌燥道:“你爹,就是我爹!”

第250章 这就是个傻子

    哈——

    吐气如兰的女子,迷茫的看着表情凝重,却给人一种很安全感觉的李大郎。

    你爹,就是我爹!

    女子二十来岁,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等猥琐的誓言。再说了,李大郎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看着就窝囊,长相也不出众,看似有钱,却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的精明,也不像是大富大贵的出身。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再说,女子的长相本来就属于准一流,尤其是在乡间,属于要长相,要福相有副相的紧俏货,看着特别能生养的镇宅主妇。见识少的男人,看一眼,都能眼馋半年。更何况是李大郎这种贼心贼胆都没有,眼巴巴的看着人吃肉的痴心汉子了。

    女子的反应和表情对于李大郎来说,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怨气满满的女子,坐在池塘边上,看到一条美丽的金鱼,萌萌的对她吐了个泡泡。一时间,心情从冬日里回到了四月天,明媚的如同百花争艳。

    女子纠结着微微蹙眉,美人愁容,完全是另外的美。就像是美丽的躯体各有各的风情和妩媚,但男人大对美丽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汇聚成四个字就是——赏心悦目。

    李大郎就是这种感觉,怎么看,心情就这么舒爽。他仿佛心都要停止跳动般,对自己暗暗发誓:“一定要娶她!”

    女子抬头,露出我见犹怜的凄苦,迟疑道:“奴家谢过恩公,只是奴家也不愿让恩公为难!”

    “不为难!”

    李大郎大手挥动,豪气万丈道:“不就是一百贯吗?我一定办妥帖了,钱不是问题。”

    就他的私房钱,也就是够在街头吹吹牛,挣点不要钱的面子了。可这个牛吹起来,顿时让他通体舒畅,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似的,让他信心满满。

    女子心中暗暗生气,如此痴傻的货,姑奶奶问你一百贯的事了吗?

    也怨不得李大郎的反应,他的人生,一直生活在阴影里。稍微膨胀点,就能给他无边无际的信心。但要说接人处事,他真的差很多。毕竟女子问话让他不要为难,可不是问一百贯的卖身钱,而是问李大郎,他的家是否能自己做主。委婉的让李大郎忽略掉了重点。

    李大郎能做主吗?

    能才怪了。

    他的月例只有李全和李逵的十分之一,李家可还没有分家,按照家庭贡献来衡量家庭地位的话,他在家里说的话,连婢女小娥都不在乎。而且毫无规矩的小娥,经常用白眼来鄙视李大郎。

    不过李大郎身边可并不是都像他这等怂货,至少封三能听明白女子的意思。偷偷戳了戳李大郎的腰眼,对他轻声解释道:“大郎,这女子不一般,似乎问的是你在家中能否做主。”

    “可她明明是……”李大郎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白白的一句话,听到别人的耳朵里,就变味了呢?

    一想到自己家里的两个兄弟,李大郎就忍不住腿肚子打颤。没办法,一个比一个暴虐,李逵的性格冲动,暴躁,还看不惯他。至于李全,自从李全这个傻子身边有了一个女人之后,完全变成了老婆奴。要是换一个女人也就算了,可问题是胖春对李大郎一直心怀提防。

    也不能说不敬吧,主要是胖春对李大郎以前窥视她的‘美色’很有意见。

    看他的眼神如同防贼似的,至于吗?

    想到胖春,李大郎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爽不已:“爷们找到更好了,不要你了!”

    如今,家里李逵去了百丈村,老娘被新媳妇和傻儿子秀恩爱给伤心走了,留下一个新媳妇,难道家里还不能做主不成?

    想到此处,李大郎用力的跺脚道:“能!”

    这话一说出口,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要多空虚,就有多空虚。可空虚之后,确是心内满满的畅快之意。

    “大郎敞亮!”

    “大郎威武!”

    闹事百姓就是为了看热闹,虽说让李大郎平白得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心中多少有点泛酸。可要是李大郎得了这么个好女子,不请大伙儿喝一杯,上席面,大伙能轻饶了他?

    封三提点大郎道:“大郎,该打赏些个,让人帮忙着把人先安置了。”

    安置的当然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我去棺材铺。”

    “我去找仵作。”

    “我去找法师。”

    ……

    一转眼的功夫,李大郎兜里十来贯的交子就散了出去,把他心疼的都快喘不上气了。可是扭脸看到女子站起来的身段,他顿时满怀期待,值了,啥都值了,不就是钱财吗?身外之物。

    可接下来……让人意外的是,李大郎感情丰富到面对一具冰冷的,都不知道是谁的尸体,嚎了一嗓子,落下了两行金豆子。

    是个人都看出来,李大郎动情了。

    可只有李大郎自己知道,他是为了钱而哭,他容易吗?

    街头看热闹的,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跟着棺材铺伙计,各种做死人生意的铺子帮工,浩浩荡荡的朝着李家庄而去。

    可是到了庄子门口,却被拦住了。

    李家庄,如今可是雪花盐的生产基地。一座每年能产生百万贯利润的庄园,要说连个庄丁都没有,岂不是说笑?

    送人的队伍,顿时别拦在了庄子外头。

    李大郎无奈,他似乎感觉到李庆眼神不善的瞟向他,顿时有种心惊胆战的紧张。不敢迟疑,急忙跑上去道:“我要进庄子办事。”

    “你能进去,其他人不行!”

    “李庆,怎么说话的,我等都是来帮忙的。”

    “我呸,不长眼的玩意,谁在敢多说一句,小爷认得你们,可小爷手里的刀不认识你们。”

    李庆两年前就是村子里的孩子头,经常被李逵欺负,还不敢反抗,反抗会更惨。而且每次被李逵欺负之后,就偷偷找李大郎的麻烦。可以说,李大郎在他眼里就是个出气筒,他会给李大郎面子?

    是个男人都想要在自己心仪的女人面前,装出有能耐的气势出来,即便是假的,也要看起来有十成十的样子。李大郎如今不怎么怕李庆,毕竟李逵回来了,老李家的门庭又撑起来了。指着李庆骂道:“李庆,我可是兄长,你以为庄子里你能说了算?”

    李庆摸着小巴眼神不善的盯着李大郎,随即想到李逵回来了,心虚的摆摆手:“你进去,让三叔公决定。棺材绝对不能进,晦气。”

    嘤嘤嘤。

    女子见状,顿时娇滴滴的哭起来。李庆如今也十四五岁的年纪,对于女人虽说还在懵懂的青葱年纪,但也有了憧憬。

    视线落在了女子的身上,青涩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啪——

    李大郎认定了女人是他的,捍卫自己男人荣耀的强大信念不容动摇,见李庆的样子,顿时气地冷不丁的抽了李庆一个耳光,却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她可是你嫂子!”

    毕竟在街头上,能够随便拿出一百贯来的人不多。可是在李家庄,庄子里的男人哪个手里没点余钱。就连李庆的手上也要比李大郎宽裕。两年前,五叔带着人去了一趟颍州,来回来了数十万贯的钱财。就这笔钱,李庆就分到了两千贯。真要是李庆也动了心思,李大郎觉得自己很可能要悲剧,煮熟的鸭子,有种送到了自家邻居熊孩子嘴边的晦气。

    于是,他爆发了。

    可爆发之后,他又害怕的紧。那种做错事之后的懊恼,吓得他拔腿就跑,深怕李庆追上来捶他一顿。

    李全的媳妇?

    许春丽在庄子的风评很好,一来是有本事的人,饭菜出自许春丽的手中,入了大伙的口,让这群从百丈村出来的土鳖,顿时有一种明悟,这才是叫吃饭呐。其次就是,许春丽是官府中出来的厨娘,有地位,懂礼仪,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村子中妇女嫉妒者甚众。

    很快,许春丽在百丈村的地位便稳固了。

    至于李大郎,李庆觉得这厮不该有老婆。自己窝囊,生个儿子更窝囊,还不如死了算逑。

    既不是李全的老婆,又不是李大郎的老婆,还是他哥的媳妇,那么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李逵的。

    李庆完全懵了,他想不出来李大郎竟然敢在众人面前抽他脸。要说丢脸,李庆压根就感觉不到,毕竟村子里的孩子,都是在苦水里泡大的,挨打都是常事。他唯一想不通的是,李大郎失心疯了吗?竟然敢抽他?

    不过李庆是个机灵的家伙,随即想到,他闯祸了,闯大祸了,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他把李逵的女人拦在庄子外头,还傻乎乎的让李大郎去三叔公面前告他的刁状。就李逵对庄子的贡献,就算是把房子点了玩,庄子里也没人敢说不是。不就是路上看中了个寡妇,然后娶回家吗?这点事,庄子里的人哪个会有意见,估计过一会儿,三叔公都要出来作陪。

    李庆捂着脸,也不怎么疼。庄子里的孩子,那个不皮实的如同铁锭似的,死硬死硬的抗造。

    顿时心头委屈不已,问站在队伍前头的封三:“这女人是我家哥哥看上的?”

    封三见李庆刚才还油盐不进的蛮横,一转眼被大郎抽了一巴掌之后竟然老实了,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这个……那个……”

    见封三说话支支吾吾,李庆顿时懊恼的蹲在地上哀怨起来:“我真傻,冲撞了二哥的女人。”随即想起来,他要自救。顿时期期艾艾地走到了女人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嫂嫂,兄弟冲撞了嫂嫂,还请嫂嫂责罚!”

    从来都没听说过,李大郎在李家庄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啊!

    就像是真个李家庄他都能做主似的,众人也纳闷,这和街头传言不相符啊!

    外头不是传言,李大郎在庄子里就是个受气的货吗?

    怎么一转眼,这位都抖起来了?

    就连封三的眼神也不对劲了,他平日里对李大郎可是随便的很,虽说亲近,但属于狐朋狗友一类的人。这很妨碍他上进。

    见李庆懊恼,封三眼珠子转悠了起来,觉得自己成为李大郎在沂水县的代言人,很有希望,拍这李庆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封三也是街面上有头有脸的人,你家哥哥也会卖我点薄面,我会替你说项一二。”

    这口气,似乎李家庄的事,他封三也能搀和进去一样。

    庄子里,李逵家的院子中,许春丽一脸凝重的防备着李大郎,听对方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才隐隐放心了一些。原来是看中了个女人,要出钱娶回家。这是好事啊!许春丽觉得应该支持李大郎迷途知返的决定。松了一口气道:“大伯手中钱称手吗?”

    李大郎哀怨道:“差了一点。”

    他没想道打发一个死人,竟然如此花钱。以前在百丈村的时候,压根就没这些腌臜事。街面上是个人都能来自己面前拿钱。

    许春丽转身回了自己和李全的小院子,不一会儿的功夫,抱着个小箱子出来,放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动。李大郎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许春丽忍着心头的厌恶,麻利的打开了箱子之后,顿时将李大郎的双眼都快看花了。

    李全一个月有两百贯的月例,以前这钱都是给张氏保管的,可张氏也不在乎。

    老太太心贼大,穷的住草房子的时候,还能想到给自己找个婢女的张氏,压根就不会对钱财动心。既然李全成家了,就干脆将李全存的钱都给了许春丽。不仅如此,还将月例都让许春丽去领取,不用给她,她老人家对钱没兴趣。这着实让她吓了一跳,一下子每年多了两千贯的钱,让她有点胆战心惊的同时,一度想要放弃去京城创业的想法。

    她想要开办酒楼,一多半是为了自己和丈夫以后有一份安生立命的依靠。

    可如今,李家庄的靠山太硬扎,让她发现开酒楼也不见得比躺在家里有钱,顿时对勤劳致富这个词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她抱出来的是一箱银子,箱子不大,总共也就二百来两的样子。但在大宋,银子的购买力绝对硬扎,比金子稍微差一点,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大郎原本想拿几个小银锭,却见许春丽开口道:“大哥都拿了去,不够家里还有。”

    李大郎信心满满的抱着箱子,匆匆赶到了庄子门口。许春丽虽然给钱了,但是绝对不允许家里办丧事,这难不住李大郎,李逵当初在南街给他买过一个小院子,原本是做糖炒栗子生意,后来李家庄发达之后,这生意也不做了,房子还空着,正好办事。

    当他兴冲冲的跑到了庄子门口,却发现李庆正在对三叔公说着什么。李大郎虽心头惶恐,却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还没等他靠近,三叔公的大嗓门顿时响了起来:“大郎你来的正好,你家兄弟如今要科举,替人当假子出殡不吉利,你去!你家老二是该纳妾,为老李家开枝散叶了。幸好是卖身葬父,要是寡妇就太伤脸面了。”

    李大郎顿时傻了,他代替李逵去当假子,给人当孝子办丧事。然后老李家添人办喜事,这话听着似乎不太对劲。

    三七之前,在民间是能办喜事的,但是过了七七自后,就要守孝了。

    但问题是,办喜事入洞房的人为什么不是他,凭什么啊!

    他感觉有种自己被当成傻子一样,周围的脸上都是嘲讽。

    咕咚,箱子落在地上,地上滚了一地的银锭子,李家庄人对这点钱还真不太上心,谁家没有啊。可外人见到一地的银锭,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李家庄要比传言的更有钱。许是抠门成性的李大郎遭遇人生中第二次巨变,连钱都不顾上,气急败坏的对三叔公道:“三叔公,你弄错了,是我要娶媳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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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