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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1章 逆子

    看着高孝立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佝偻着后背,再也没有颍州首富的意气风发,落寞的背影,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站在门口的李逵看了看范纯仁,又看了看高孝立离开的背影,觉得这老头道行有点深。他就不信,范纯仁有高孝立作奸犯科的证据,就算是道听途说的风评,估计也不会有。

    高孝立算是哪根葱,需要王朝的宰相去关注?

    既然范纯仁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连高孝立这个人都是头一次听说,那么对高孝立来说,真相就有点残忍了,甚至他不知道远要比知道要好得多。他很可能被太皇太后给盯上了,至于范纯仁,恐怕是来颍州敲打他的执行者而已。

    “人杰,来来来,我们接着说变法的事。”

    自从李逵将范仲淹老头子吹上天之后,范纯仁看李逵那是越看越顺眼。大宋第一名臣,古往今来第一名臣。这种话,范家人都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至于其他人,恐怕也不愿意做如此没品的事。范仲淹的历史地位,不是当下能评判的,而是需要时间的沉淀。

    老爷子故去也不过四十年不到,这点时间,对于漫长的历史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老头看李逵顺眼,就多了和李逵攀谈的机会。

    而李逵呢?

    他对于变法派,旧党,庆历新政,熙宁变法,这些对大宋影响重大的事件,有着非常浓烈的求知欲。而苏轼并不是一个很合格的解说着,因为不同于其他变法中的重要人物,苏轼的看法更加主观,同时也片面了一些。

    反倒是范纯仁,他亲爹就是变法的实施者。

    庆历新政失败,那是对手手段太下作,而皇帝胆子又太小的缘故。从内心深处来说,范纯仁也是希望变法的,因为国库多年来基本上都是入不敷出,长此以往,大宋可能面临一旦发生大规模战争,连军费都凑不起来的困境。

    但同时,他又是变法的反对派,是王安石的死敌。

    从中间派,到反对派,他到底不满什么?

    不过,李逵看到了高孝立,反而对很感兴趣,刚才老头对高孝立说什么,为什么高孝立出去的样子,如此惶恐。

    李逵嘿嘿讪笑着问:“老伯,为什么刚才看高孝立的样子,好像很是惊慌?”

    “你小子不老实。我可是帮你去要钱,反倒是你却关心起来这个仇人来了。”范纯仁从苏过口中,苏轼的口中,甚至高俅的口中得知李逵和李云还帮过高孝立,却差点被高孝立坑死。这才有了他给李逵讨回公道的决定。

    范纯仁悠哉道:“在任何时代,小人物的真话,没人听;大人物的假话,却没人敢不听。甚至明知道是假的,还要装作很有道理的样子,强迫自己去相信。你知道这是什么?”

    “是权势。”

    李逵不太有把握道,他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总喜欢神神叨叨的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更像是车轱辘话,顺着听,倒着听,都能自圆其说。

    可真正的意思就难以辨别了。

    范纯仁没有故意要考李逵的意思,反而笑道:“老夫对付他的手段很简答,诈一诈他,估计就能把他吓个半死。”

    当朝宰相说的话,谁敢当成耳旁风?

    李逵琢磨了一会儿,顿时想明白了。苏轼的奏章有大概率会送到范纯仁的手中,只要上面有只言片语针对颍州大户的不满,就少不了高孝立的份。同时加上太皇太后是个女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坐不住,要找人弄个水落石出的性格。

    想要诈一诈高孝立真的不难,不仅不难,而且很容易。

    至于高孝立的死活,太皇太后高正仪不在乎,高家的两位公认的外戚高公绘和高公纪也不在乎,甚至每人会把高孝立当成外戚看待。就广义的身份来说,高孝立确实是外戚。但外戚这个行当,只有两个身份才是最有用的,第一个皇帝的舅舅;第二个,皇帝的老丈人。

    其他的关系,都要差老大一截。更何况七拐八弯的关系,谁会在乎高孝立的死活。

    也就是在颍州这等小地方,高孝立才能把自己活得像是个人物,这要去了京城,他连外戚的身份都是个笑话。

    至于范纯仁说的,当朝宰相帮忙要账,这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李逵这么可能当真。他摇头道:“老伯,小子何德何能,岂敢让老伯为小子出头?我看还是算了吧?”

    范纯仁摆手道:“这么能算了?反正高孝立这人总逃不过这一劫,替你要钱不过是顺带手的而已。”

    李逵这才明白,高孝立要倒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既然是注定要倒霉的人,李逵也不再推辞了,两人继续说起了变法中的故事。接本上是一个说,一个听。作为大宋两次变法的亲身经历者,恐怕大宋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变法的利弊了。甚至连变法派之中的大人物章惇等人,也比不上范纯仁的见识。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作为王安石变法的反对者,范纯仁的见解简直颠覆了李逵对于变法的了解。原先他以为,变法失败,主要是有因为利益。实际上,并不是。利益是一方面,庆历新政失败,是因为范仲淹处理冗官问题,对恩荫制度之中加了个考试程序。这也是说,朝廷可以随意增加考试的难度,来限制享受恩荫的官员人数。仅这一项,就让反对派坐不住了。

    别说反对派,就连范纯仁都唏嘘道:“老夫当年恩荫襄邑县令,如果按照家父的办法,很可能通过考试。”

    要知道范纯仁在当官之后,也参加了科举,磕磕绊绊考了十来年,才中了进士。

    学问自然不成问题。但要是按照庆历新政对恩荫官员的考试授官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难以进入仕途。因为,失败多了,人的心态会变的。

    而作为王安石变法的反对者,对熙宁变法的得失,范纯仁就更清楚了:“做事不择手段,民不求,而官为升迁,导致民不聊生。国库虽然充盈了,但这是竭泽而渔,民力耗损严重,不得不废除。”

    “是人的原因吗?”李逵问。

    范纯仁想了想,王安石变法其实不过是将庆历新政的变法内容充实了一些,要是全盘否定王安石,就是全盘否定他父亲范仲淹,只好点头道:“大概是吧。”

    李逵若有所思,范纯仁吃惊不已。

    李逵没想要主持变法,他不过想知道变法的破坏力。但范纯仁误以为李逵有着心思,心中吓得不轻。没想到眼前这小家伙,有如此大的野心。

    高孝立回去之后,迟迟不敢找范纯仁,因为让他自首,他都不知道该说那些罪状?

    说多了亏的慌。

    说少了,认罪态度不好,反正里外都难。

    这一日,他在家中坐立不安的琢磨,突然听到管家走来,低声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他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高孝立觉得自己儿子来的正是时候,他缺少京城的消息佐证,儿子很可能给他带来有用的消息攻他参考一二。

    可没想到管家挺为难,迟疑了很久,眼瞅着高孝立急了,这才开口道:“少爷没回庄子。而是在颍阳买了一处宅院,从京城带来了一群舞女……”

    不用说,高武阳去了一趟京城之后,见识了大场面,开始赶潮流败家了。

    可高武阳手上有什么钱,肯定是自己给他的孝敬主家的钱,让他给挥霍了。想到此处,高孝立气地差点背过气去,嘴角歪斜的怒骂:“逆子,逆子啊!”

第222章 舐犊情深

    呼哧。

    呼哧。

    高孝立手中拿着一个柳条,气喘的如同风箱似的,满脸通红,额头上,两鬓,都是亮晶晶的汗珠子,瞪着眼珠子对距离他不超过十米的儿子高武阳道:“你还敢跑!”

    多稀罕呢?

    要是高武阳不跑,他能累成这副狗样子?

    高武阳苦笑不已,他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自家老爹。不就是京城的俩个叔父不给面子吗?有什么大不了事?

    他又不是靠着亳州高家的脸色过日子,在颍州,谁不知道高家,但是知道高家是从亳州迁过来的,就没几个人了。

    “爹,你缓一缓,听孩儿说成吗?”

    “不成,我今日非好好揍你一通不可。”高孝立非常执着,他平日里勤俭持家,好不容易攒下这偌大的家业,却养了个败家的儿子,这口气他能顺了?去一趟京城,事没办成且不说,还花了十多万贯,这样下去,他的家业岂不是要被儿子给败光?

    想到这里,他心尖儿都像是被刀刺似的疼。

    高孝立用手中的柳条指着儿子,怒骂道:“连游龙戏凤都不会唱的下等艺伎,要来何用?”

    “爹,我们不一样!”

    高武阳梗着脖子不乐意了,什么叫‘游龙戏凤’都不会唱?这等下三滥的曲子,在京城,更本就不是正经人听的,大家都听‘阳春白雪’,哪里有人会喜欢‘游龙戏凤’?只有下等去处,才有这等不入流的曲子。

    高武阳反驳道:“爹,我们高家窝在颍州,只能是个不入流的家族。要去大地方,才能得到更大的机会。您老的想法,过时了。”

    “你……好好,还敢顶嘴,反了天了?”

    “去祠堂,当着你爷爷的面,我今日就算是舍你这个不孝子,也要请出家法来好好惩戒于你!”

    “爹,你就不想知道我们被苏轼给阴了?”

    高武阳心头忐忑不已,只好用苏轼来转移高孝立的注意力。

    果然,高孝立中计了,放下手中的柳条,不确定道:“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如此害我?再说了,苏轼就算是想要对付我,但他也没有理由。”

    堂堂龙图阁学士,凭什么,对一个小地方的大户念念不忘?

    高孝立想不出来,他有什么资格让苏轼怀恨在心。这个现状让人沮丧,但确实真切的存在。他不过是小地方的小人物,高家的光芒照耀不到他的身上。

    见老爹终于放下手中的柳条,高武阳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老爹终于听进去了,他也不需要跟着丢脸了。

    摒退左右之后,高武阳这才对高孝立道:“爹啊!你以为我是那种不谙世事的浪荡子?”

    “你不是吗?”

    高孝立真没看出来,自家的儿子,他能不了解?随他,身体好。他也不敢腆着脸说自己好色,但是身体好是真的,毕竟从小打熬力气,比不过李云李逵这对兄弟,但在庄子里,寻常武师也不是他儿子的对手。

    高武阳有点气馁,同时心头还挺委屈,努嘴道:“这些艺伎,舞女,您老以为都是在京城街头随便挑选的吗?”

    “这也有讲?”高孝立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去了一趟京城,学会了故布疑阵,来哄骗自己。可是,没想到的是,高武阳真没有。

    他被自己的叔叔赶出来之后,顿时心慌了。

    在京城,谁知道颍州高家是什么货色,连衙门里的小官都不给他面子。是个人都似乎信心满满的能欺负他。

    但是高武阳也不是傻子,他从高家两位当家人的反应中看到了危机。但是不明白危机从何而来,于是无奈之下,只能用笨办法应对,用钱财开道。

    还真别说,让他知道了原因。

    “父亲,您老不知道,这些艺伎和舞女当然不值十万贯……”

    “什么,你说十万贯?”高孝立听到这话,差点背过气去,他心里就一个念头——让我死了算了。

    可是高武阳却得意道:“父亲,你还真别说,这钱花的值当。孩儿把钱撒出去之后,人还没有进家门,消息就来了。这些艺伎、舞女虽然颇有姿色,但肯定不值这个价。孩儿之所以花这么多的钱,是用来买消息了。”

    高孝立脸色惨白,但是也明白了自己家的儿子不算草包,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只不过,十万贯,实在太多了。

    高武阳继续道:“卖主的背后可大有来头,曹家,雍王,还有其他几位都有份子。儿子就是因为花了这个钱,才从中书省中拿到了苏轼给中书省的奏章副本。说完,他还真拿出了一份奏章副本,正儿八经的官体字,是存档用的标准格式。”

    说话间,他指着一行小字道:“父亲请看这句——高氏父子,获利最巨。”

    “岂有此理,这不就是用刀子扎我的心吗?”

    高武阳在边上煽风点火道:“读书人下黑手,都是看不到的地方,黑着呢!”

    “可是……这和你两位叔父有什么关系。按理说,这等小事,恐怕还不至于让他们将你赶走。连送入家门的钱都不要。”高孝立狐疑道:“蹊跷,实在蹊跷。难道是……”

    高武阳见自己老爹愣住了,还所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高孝立猜到了结果,好奇道:“父亲,到底是什么?”

    “不太可能啊!不对劲,很不对劲。”高孝立随即脸色变幻一阵,表情肉痛到如同切了命根子一般。

    良久,才不甘心道:“看来高家要破财了。此时需要尽快平息,要不然真要出大乱子了。”

    “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这群人是疯子,一旦被他们盯上,总没好果子吃。唉,苏轼这个丧门星,无端地招惹他们干什么?连带着把我也给坑进去了。”高孝立想明白之后,一阵后怕,随后去了后宅,看着一群肥环瘦燕的美女,面露桃花,对自己儿子道:“人我带回去了,你还年轻,亏空了身体,是一辈子的事。为父老了,还能替你遮风挡雨,这份罪就让为父替你受了吧!”

    “父亲,多少也给孩儿留几个,孩儿宅子都买下了。”高武阳追在高孝立的屁股后头,出了宅子,语气中带着哭腔。

第223章 老夫要举荐你!

    范纯仁在颍州原本并没有多住的打算。

    解决了贾道全的案子,就准备离开颍州,回到京城复命。

    对他来说,颍州连京西北路的重要城池都算不上,地位更无法和河南府和许州相提并论。他堂堂一国宰相,怎么可能将目光放在颍州这个弹丸之地?

    大宋的州府有两百七十多个,就算是颍州的百姓遭遇了灭顶之灾,又能祸害多少人?

    他担忧的是政治影响,担心颍州的事被人利用。

    不过来了颍州之后,范纯仁不急着走了,颍州根本就不像是刚刚遭受兵变的地方。毕竟死的最多的两个庄子的庄户,贾家庄和高家庄,还有高家庄周围的几个村子。叛军的破坏连汝阴县的地盘都没有出去过,更谈不上劫掠整个州治了。

    所以,百姓仅仅是紧张了几日,等到贾道全的贼兵被覆灭之后,就不再惊慌。

    反倒是如今,颍州的粮价平稳,货物充足。码头上,到处都是等待卸货的船队。城内的商队也是将大小客栈都住满了。市面上,一片欣欣向荣的面貌,让范纯仁啧啧称奇。

    苏轼难道真的成能吏了?

    不可能啊!

    大家伙都是朋友,本事都差不多,在执政上都是弱项,比不上改革派的能力强。就像是一群差生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学霸,那股之酸涩的味道,让年过花甲的范纯仁都嫉妒的眼红。说好了一起做糊涂官,而你却要成仙,还有没有一点共进退的觉悟了?

    不过,很快,范纯仁就发现,苏轼还是那个苏轼。

    出口成章的本事没有丢,但说到做官,却只能算是个门外汉。

    具体事务,基本上比他强不了多少。

    按理说,范纯仁的老爹是范仲淹,能力就不用说了,用雄才大略来形容也不为过。范纯仁是跟着范仲淹病故之后,才出来做官的。范仲淹对儿子耳听心授这么多年,不该对执政两眼一抹黑啊!可真实情况是,大宋的问题都摆在明面上,谁也不敢动。

    就算是范纯仁如今是宰相,也不敢动。

    冗兵,冗官。

    这两座大山,改革派是敢动,但是动了就是踢大家伙的命根子,谁也坐不住。冗兵就更不要说了,大宋的禁军八十万,厢军虽然这些年没有增加太多,但也有六十万。一百多万的军队,裁军是根本就不敢的。万一引起兵变,大宋的根基都要被动摇了。

    除去这些,恐怕就是黄河治理。

    属于老天爷要翻脸就翻脸的狠角色,谁也那她没办法。但也是大宋最能折腾的政务,大宋的官员基本上各个都是治水能手,连苏轼也是其中之一。别说苏轼了,宫里头的太监都学治水了,再玩不转,岂不是丢脸?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治水能将城市治理繁荣了,这不是玄学。

    范纯仁在颍州看了一圈之后,发现他错了。颍州在京西北路是什么地位就不用说,连蔡州似乎都比颍州强一些。

    可就这么一个不被重视的小地方,却从一个不被关注的城邑,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隐隐有通商大衢的样子,不怪范纯仁会惊讶。

    一问之下,范纯仁才明白,都是李逵的功劳。

    苏轼不是那种喜欢揽功的人,再说了,李逵是他徒孙,李逵的功劳不就是他的功劳吗?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交易所,钱庄,甚至现代核算方式,苏轼都不拿手。

    于是,李逵就变成了带路党,给范纯仁介绍颍州出现的来个新事物。第一站就去了交易所。

    几人都是便服,但是作为交易所的掌柜亢金早就知道了范相要来,亲自迎了出来。周围的人也看出来了,中间那个老汉身份不一般。

    “范……相。”

    “不用如此,就叫范掌柜,入乡随俗嘛!”

    范纯仁一脸和气,眼神好奇的东张西望起来。交易所内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事务,对他来说,闻所未闻。

    亢金暗暗叫苦,他这个掌柜的,是真的掌柜的,管几十号人,一日之间往来的交易额度也就是几万贯。但是范纯仁的掌柜身份就不一样,他老人家管的可是大宋。天下亿兆黎明百姓都归他管啊!这一声‘范掌柜’卡在喉咙里,很说什么也喊不出来。

    “老伯,我带你去吧!”

    李逵对亢金暗暗摇头,这厮不上台面啊!遇到个宰相就腿肚子发软,口中发干,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利索,要是遇到了皇帝,岂不是要翻白眼,晕死过去?

    范纯仁从善如流道:“也好。”

    “老伯,请看。这是油料交易的院子,主要交易,桐油,茶油和香油。”李逵指着有点略显空挡院子道。

    范纯仁有点好奇,刚才路过的那个院子,人山人海,可是如今这个院子却冷清的让人感觉有点荒凉。忍不住好奇道:“为何这个院子如此荒凉?”

    “老伯,你不知道,半个月之前,你在门口,压根就挤不进这个院子,墙头上都是人。”李逵笑道:“只不过,如今当年的茶油和桐油交割的差不多了,所以才看着冷清了下来。想要看到当时的盛况,只要您老回忆一下刚才路过的院子就知道了。”

    “那个院子呢?交易什么货物?”范纯仁搓着手问。

    李逵道:“粮食。”

    粮食?

    范纯仁有点担心,颍州这些年的隐疾,大半都是粮食造成的。如今的颍州有这么多的粮食可以供交易吗?

    李逵解释道:“粮食因为受到产粮存储的限制,就算是在同一个地区,也会出现拨动。以前,粮食交易,又缺乏期货交易,只有现货。但是粮食需要堆放的场地,需要粮仓储存,给交易带来很大的麻烦。但是有了交易所的交易,就不一样了。我可以买三个月的粮食,用商定的价格,这样一来,就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控制粮价拨动,给百姓带来的实惠。官府也容易监控。”

    “善!”

    范纯仁经常表扬人,但是用一个字表扬,很少。显然,他听到了李逵的解释之后,非常满意。随后他们去了钱庄。

    钱庄的运作比交易所更加简单,但是钱庄对范纯仁来说,不亚于是创造了一个《青苗法》一样的存在。

    其实他和吕大防,甚至故去的司马光、吕公著等人都明白。

    王安石变法,并非都是恶法。

    《青苗法》就对百姓有很大的好处。至少百姓需要借钱购买农具和种子的时候,会省掉一笔很大的利息钱。

    官方一成的利息,相比民间随处可见五成利息,其对百姓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青苗法》是王安石想出来的,而且还是王安之赖以成名的善政,作为反对派,必须要搅黄了,没道理可讲。

    可钱庄就不一样了,似乎操作起来比《青苗法》有更多的空间可做,而且,这玩意和王安石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到此处,范纯仁心花怒放,慈眉善目的对李逵道:“人杰,大宋需要你!”

    那妩媚的老头嗓音,听的李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吓得一哆嗦。

    大宋需要我?

    李逵怎么也想不明白,范纯仁抽风会说出这么一句不靠谱的话来。大宋怎么可能会需要他?这话听着,好像是让自己托妻献子啊!

    再说,他也没有。

    反正听着是好话,做起来,让人有苦无处说的倒霉事。

    李逵拨楞着脑袋,惊恐道:“老伯,你不要吓我!”

    “不,人杰,我知道你是有才华的人,不该将年月浪费在科举之中……”

    李逵嘴角有点抽,他觉得范纯仁很可能接下来就来一口毒鸡汤,呛死他!比如说,你不该花时间在读书上,反正也考不上,还不如玩去!

    可是,范纯仁真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是真觉得李逵的能力与其浪费在读书上,还不如现在就出去做事。他觉得,李逵在三司门下历练一番,几年之后就能独当一面。再说,他有点不忍心告诉李逵,科举之路不适合他。因为李逵很可能耗费无数精力之后,运气好,或许能考上,但是运气差一点,一辈子卡在科举之路上也不是不可能。

    范纯仁想到这里,正色道:“老夫,代表朝廷要举荐你!”

    “啥?”

    边上的李云酸了,很想质问范纯仁,凭什么?随后他眼巴巴的盯着范纯仁,希望老头醒目一点,能发现自己的长处,也来举荐自己一把。

    可惜,李云眼珠子都快瞪瞎了,范纯仁也没有看他一眼。

    李逵不悲不喜,想了想问道:“赐同进士出身吗?”

    范纯仁傻了,他很牛,是大宋的宰相,可不是皇帝,谁给你的胆子,想这么好的美事?

第224章 不稀罕

    哈——

    声音从豁开的大嘴里发出,要是站的高一点,居高临下的俯视,甚至能够看到嘴巴深处的咽喉。

    堂堂一国宰相,却笑的像只蛤蟆。

    可是,范纯仁并没有想笑,他想哭。

    他很想告诉李逵:“谢谢你如此看得起老夫,可是老夫做不到啊!”

    “小子,说什么胡话呢?老夫不过是宰相,怎么能给你进士的身份?”范纯仁气鼓鼓道:“大宋的天下,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赐予国人进士身份。就连太皇太后都没有这份权力,你小子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逵眼前一亮,期待道:“老大人难道是先举荐小子,然后求皇上给小子一个赐进士出身的身份?”

    “想都不要想。”范纯仁一脑门子黑线,他哪里晓得李逵对于进士的身份,有着如此匪夷所思的执着。

    在李逵看来,大宋对科举中的进士,还有皇帝赐予的进士都算是进士。不会区分高低。唯独就是,皇帝赐予的进士,没有同年。少了同科进士的帮衬。

    范纯仁是真的很看好李逵,在他看来,李逵擅长的不是舞文弄墨,更不是吟诗作词,而是做具体事务。这样的官员,在大宋的科举制度下,并不多见。就比如说查账吧,李逵就表现的很好。但是让他吟诗作词,就算了吧!

    对于学问一道,范纯仁还是有自信的,但是和苏轼去比,他就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而李逵这小子呢?

    连苏轼教导起来都头痛不已的家伙,你还真以为考中进士那么容易啊!

    范纯仁拉着李逵,苦口婆心道:“小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当官了,你可以免除徭役,可以拿朝廷的俸禄,还能光大门楣,多好的好事,求都求不来,你小子怎么就一个劲的要去考科举呢?”

    “您老不也是进士?”

    李逵觉得老范这老头子有点坏,自己是进士,还鼓动他不要去考进士。这岂不是明着坑他吗?谁不知道在大宋,没有进士的身份,和有进士身份差别有多大?

    “我!”范纯仁指了指自己,突然笑道:“没错,老夫也是进士。可入官场的时候并不是进士,这进士的身份是后来考的,你也可以这样做啊!”

    随即,他开始对李逵现身说法,从自己如何恩荫成了县令,然后三年一迁,六年之后,熬资历变成了通判,期间一直参加科举,然后很幸运的做官快十年之后,科举之中考中了进士,然后平步青云。前后加起来,他考进士考了十几年。原本想要说考进士多么不容易。可说着说着,仿佛像是在炫耀。

    这段经历,让人听着就生气。

    并不是每一个高官的子弟,恩荫的时候,都能当上县令的。

    很多科举中了进士的士子,除非特别优秀的二甲,一甲进士,才有机会刚授官就当县令。很多科举中进士之后的官员,需要在汴梁观政一年或者干脆丟去太学学习一两年,教授三年,县丞三年,七八年之后,才能得到县令的官职。除非是三鼎甲,二甲之中被皇帝重视的人才,才有机会在短时期内出任京畿县的县令,或者通判之职,然后步步高升。

    范纯仁是恩荫,就能当上县令,本来就起点要比大部分的进士高了很多。

    就算是苏轼和苏辙,当年中了进士之后,还不是去太学了?

    李逵琢磨了一阵,觉得有点不值当,当官对他来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有吸引力。毕竟,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官而已,做起来也没劲。加上头顶上都是爷,他气性大,万一顶撞了上司。

    没有进士身份,上司不给面子的时候,打板子都有可能。

    可要是不入流的县令之类的小人物想要打他板子,他能忍?

    没个进士身份,太憋屈,这官不做也罢!

    万一一气之下,和上司理论的时候,弄死了上司……还不得去造反?

    李逵皱眉想了一阵,摇头道:“没进士身份,我不当官。”

    “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先当官,再中科举,不仅不耽误你什么事,还能熬资历。等你中了进士,升迁要比同僚快多了,你就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妙处?”范纯仁气地差点翻白眼,就连李云在边上都嫉妒的喘气。

    他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不好明说,李逵不要,俺要啊!

    “你就不想一想,老夫的面子豁出去,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范纯仁气极而笑:“你才十几岁,老夫举荐你的话,至少是八品官的身份。”

    “能当县丞吗?”

    “不能!”范纯仁摇头道:“县丞乃国才储备,轻易不授予。”

    “那当什么官?”

    范纯仁有点后悔,他发现李逵这厮执着是执着,可是执着到了缺心眼的地步,就让他难办了。县丞,你也不傻泡尿照照镜子,你这样的年纪,当县丞,一个县几万百姓可就倒大霉了。

    范纯仁捋着胡须,沉吟道:“三司使下的仓令,不小了,运气好,能做七品官呢。”

    仓令?

    李逵埋汰的瞅着范纯仁,心说:你是宰相哎,就这么点魄力?

    “这不过是个章目仓头,我不干。”

    李逵一听就不乐意了,贾道全就是个仓监,似乎比仓令要差一点,可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是这厮心狠手辣,是个官都能欺负他。

    范纯仁觉得李逵这家伙有点耿直过头了,仓令怎么了?

    他哥哥当年恩荫做官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仓令,很好了。

    李云见老范面子被撅了,愣在当场,觉得自己有义务帮老头一把,挺着胸脯站在范纯仁面前,大言不惭道:“老伯,别生气。李逵嫌弃官小,我不嫌弃!”

    你嫌弃!

    范纯仁恨不得一脚踹死李云,不过他吃过李云的炸鱼,有道是吃人嘴短,老头琢磨了一阵,对李云道:“老夫在枢密院还有点关系,做个卒将如何?”

    “卒将?”李云觉得范纯仁这老头太给面子了,一开口就是将军,讨好道:“这该是个将军吧?老伯,几品官呐?”

    没等范纯仁开口,李逵却张嘴道:“没品。”

    “怎么可能,老伯是个体面人,怎么会故意编造个将军来搪塞我?”被李逵骗的多了,李云对李逵的信任度大大降低,尤其是在平时,李逵一直欺负他没见过世面。如今还欺负他对大宋的官职不了解,故意让他放弃当将军的机会。

    范纯仁是个正直的人,他觉得继续欺骗李云,心中有犯罪的嫌疑,只好实话实说:“那个……李逵说的没错,这不算是将军,也没有品级。军中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能指挥一百士兵,在军中也算是不错的起不了。”

    范纯仁觉得自己有点伤害了李云,伸了伸手,可惜李云根本就没有搭理他,转身落寞的离开了。

    李逵也跟着走了。

    他本来就对范纯仁的举荐不感兴趣,这位别看如今是宰相。可是等到官家亲政,要不了多久就凉了。受他举荐的官员,恐怕一个都不会落着好。他可不想为了一个不入流的仓令,而成为朝堂不久之后清扫的对象。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明着对范纯仁说,说了,就是掀桌子,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招揽不成的范纯仁,把怨气都撒在了高孝立的头上。

    “京城的消息到了?”面对高孝立,别说他了,就是高公绘,高公纪两兄弟,范纯仁都不见得给面子。反正之前他是枢相,这俩兄弟都是武勋,算起来是他下属。上官怎么可能给下属面子?对高孝立这个高家的旁支,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高孝立唯唯诺诺道:“到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头连高家的嫡系都恨上了。平日里要钱的时候,把他当兄弟,如今落难了,恨不能往他身上砸石头,这还是人吗?

    范纯仁放下手中的书卷,算是正眼看了一眼高孝立,道:“你准备怎么办?”

    “死伤者,每户一百贯,相爷看如何?”高孝立一阵心痛,他不仅要给高家庄的人抚恤,还要给贾家庄的人抚恤,这让他去哪儿说理去。要是贾道全的人马当时攻破了高家庄,他全家都要遭殃。他恨不得贾家庄的人死绝,也不想出这份钱。一进一出,几万贯啊!难道他的钱就不是钱?

    可是势比人强,谁让范纯仁来了呢?

    范纯仁点了点头,应允道:“可以。”

    “另外还有……”

    范纯仁的语气不容质疑,反倒是高孝立愣住了,还有?

    没有了,好不好?

    可是范纯仁指着一份统计数据,对高孝立道:“从元佑元年算起,你高家名下的产业都吐出来。”

    “相爷,这是我高家辛苦攒下的家业啊!”

    “你不想给,我把你带去京城。你亲自去给太皇太后说说,你这家产怎么来的?”范纯仁说是带,可高孝立明白,他恐怕是要以囚犯的身份去京城了。但是让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产业,如何让他甘心?

    迟疑了很久,高孝立这才开口道:“相爷,容我回去想一想。”

    “三天,三天后老夫启程回京,你要是还不舍得,就干脆让太皇太后和你说去。”范纯仁说完,门口的小厮双庆高声道:“送客!”

    出了衙门,高孝立对着颍州衙门恨得牙痒痒,偷偷骂道:“呸,落井下石的老东西。”

    高孝立面对范纯仁大气不敢出,可是当他听到范纯仁给他划出的道之后,顿时炸了。当然不是当场不给范纯仁面子,而是回去之后,在家里大骂范纯仁不是东西。

    眼瞅着靠自己是不成了,高家主家也指望不上,不得已,将颍州当地的乡绅都组织起来。

    只要颍州的大户都和范纯仁作对,到时候,就算范纯仁是宰相,他总不至于将颍州城所有的大户都拉取京城,投入大牢吧?

    这日,高府。

    高孝立忍痛将儿子从京城带来的艺伎舞伎拿出来,招待颍州城内大大小小的人物。

    范纯仁不仅仅是针对他,连颍州城内其他大户也逃不掉。

    看着院子里坐满了人,高孝立顿时有了底气,拿起酒杯凭空敬酒道:“诸位能来,高某不胜荣幸,满饮此杯,干。”

    “干。”

    连干了两万酒之后,高孝立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范相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了吧?”

    颍州大户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都愁眉苦脸不已,朱老爷也是颍州的大户,家产虽不如高孝立,但是颍州土生土长的人,家族延续一百多年了,朝中也有人。不过朱老爷一开口,就怂了:“高兄,如今这局面,我等诚意再大,相爷恐怕也不满意啊!”

    “没错,出钱出粮都不成,简直就是逼死人了。”

    “相爷的意思我知道了,让我等吐出元佑元年之后的各家收益。”

    “各家的家产都在田产之上,也拿不出多少钱啊!”

    “相爷的目标就是田产,诸位……你们看看,这可能吗?”

    朱老爷直勾勾的盯着酒盏,随后咬牙道:“高兄,我等以前都是以你为马首是瞻,如今也是如此。你说说,到底出多少钱去京城走关系,我们凑一凑,连高兄那一份都给了。让我等吐出田产,恕难从命。”

    高孝立闻听,顿时一喜,对朱老爷道:“朱兄,你胞弟不是在京城为官吗?是否有办法让相爷转变心意?”

    原本还气势如虹的朱老爷听了高孝立的话,顿时惊恐不已,心说:“你老姑奶奶是太皇太后,我兄弟不过是六品京官,他难道还能和当朝相爷过不去?你到底是咋想的,难不成想要我朱家当炮灰不成?”

    高孝立假意为为难道:“诸位你们也知道,我老姑奶奶虽然贵为太皇太后,可是她老人家不能干预朝政啊!这有碍于她老人家的名声。”

    朱老爷气疯了,一甩袖子道:“太皇太后要名声,难道我兄弟连命都不要了吗?”

    硬怼当朝宰相的后果,大家都知道。

    气急败坏的朱老爷,已经不想和高孝立有任何的瓜葛,气鼓鼓的离开。

    其他人见状,也推辞着离开了高宅。很快,高孝立发现自己在颍州城内的影响力大大降低,已经没有人再去找他商议地方上的事了。

    三日后,高孝立无奈,流着泪将这些年积攒的地契送到了州衙门。他不仅仅是破财,而且还是差点破家。高家一半多的产业,都拿了出来,足足有两百多顷土地。

    不仅如此,一旦失去这些土地,高家庄的庄丁,至少要跑掉一半以上。

    此事过后,高家再也不复当初的盛况。

    跌跌撞撞地走出州衙门之后,高孝立站在街头,扬天长叹:“高家在我手里落败了啊!”

第225章 首阳书院

    送走了范纯仁这尊大神。

    颍州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之中,苏轼终于有时间开始对李逵和李云这对难兄弟难弟下手了。让高俅唤来了李逵和李云,连带着儿子苏过道:“朝廷颁布了法令,今后参加省试需要两年书院的学籍。你们三个我准备送去首阳书院入学籍。”

    李逵很慌。

    来到颍州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首阳书院他还是知道的。京西北路中排名前三甲的书院。排名第一的当然是嵩山书院。不过,嵩山书院太远了,在许州。他们去不方便。但就算是排名不如嵩山书院的首阳书院,也是人才济济。很容易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水平。他要是求学十年,自然不怕这等挑战。甚至会心中窃喜。

    可是他来大宋才多久?决定读书才多久?正儿八经的读书又才多久?

    满打满算也就是半年的样子,九经都没有学过一半,去大宋最好的书院岂不是要丢人现眼?

    因为摆在李逵面前的是,他很有可能连书院的入学考试都没法通过。

    不过李逵虽然慌,但还算好。他最多被人看成是学艺不精,仅此而已。至少要比快瘫倒在地上的李云强多了。

    李云绝望的看着苏轼,硬着头皮对苏轼说:“师祖,要是去书院读书的话,我可以去蒙山书院求学。而且蒙山书院距离老家很近,也能照看到家里。”

    “蒙山书院?”苏轼琢磨了一阵,还真不知道这个书院到底在哪里,听李云的话,似乎应该在沂州附近。他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儿子苏过:“过儿,可知蒙山书院在何处?”

    苏过茫然的摇摇头,不过高俅听李云吹嘘过,笑道:“学士,蒙山书院在沂州。”

    “沂州的书院,考出过进士没有?”苏轼突然觉得好笑,还以为自己孤弱寡闻,不觉一哂道:“要是先生好的话,你们去蒙山书院也未尝不可。”

    李云吹嘘道:“好,怎么不好了。书院创办至今,至少出了十来个进士。”

    李逵也是一脸懵懂,他哪里知道,自己老家还有这么个强大的书院?

    自己怎么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苏轼觉得不对劲,要是出一两个进士,如果年代相隔比较远的话,他没有听说过还有可能。可是几十个进士?每科至少要有一两个高中。可见,这蒙山书院的办学能力不差,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只有听说过泰山边上的徂徕书院,作为京东书院之首。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蒙山书院,这不合理。看向李云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小孩子,贪玩,贪吃,甚至贪安逸都不是大错,但要是欺骗尊长,这问题就严重了。

    “人杰,你听说过吗?”苏轼冷不丁问李逵。

    李逵对李云对他的眼神提示茫然不顾,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真不知道。他对自己老家的熟悉,甚至还不如对颍州的熟悉,让他说什么去?

    李逵摇头道:“是有这么个书院,可是我从来没关心过这家书院何时考出过进士。”

    “李逵,你咋的哑巴了,老家的事都不知道?就在上次,一年多以前,还出过两个进士呢。”李云着急道。

    李逵茫然不已,迷茫道:“有吗?”

    突然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档子事,可是想起来之后,对李云瞪眼道:“少丢人现眼了,那是武进士,不是进士。”

    “不一样吗?”李云如今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信。他感觉自己只要去了蒙山书院,很可能成为尖子生。李逵去了,他做榜眼。李逵不去,他就是沂州方圆百里之内的武状元。

    “武进士!”苏轼的眼皮都跳了起来,他苏门子弟已经没落到了要去争夺武进士的身份了吗?再说了,大宋是有武科举,也有武进士,武状元的说法。但不要忘记了,大宋开科武举,都是在省试之后。朝廷会鼓励落榜的学子去参加武举的考试。

    考核内容也有文章、诗词策论、甚至表面上看和省试、殿试都差不多。

    但是这些考试成绩都没用,监考官员连作弊都懒得管,堪称大宋最为轻松的考试……武进士的最终结果出在校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骑马漫射……才是武进士最终记录成绩的关键。也就是说,武举考试就是打架,谁赢到最后,最后中举。

    沂州,蒙山书院?

    苏轼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书院,文进士一个都没有出过,武进士倒是每次开考都有高中数人的傲人成绩。

    堪称,大宋书院中唯一的——体校,教学环境恶劣,学生良莠不齐,学风彪悍异常,蒙山书院出来的学子,各个都是炼体狂魔。别的学校入学考试,考诗词歌赋,考九经通论,考文章策论;但是蒙山书院考三番战。上来三个老生车轮战,新生能够顶住三人,授上舍生;两人,中舍生;一人,合格,为入学新生。

    苏轼一开始真没想到蒙山书院是什么鬼,等到他想起来,是这么一所书院的时候,脸上乌云密布。良久才压下胸口的怒火,沉声道:“不准去。”

    要是苏门有学子入学蒙山书院,丢人可真丢到姥姥家了。

    李云纠结不已,大宋书院上千,出名的也就几十座,比如六大书院:衡山石鼓书院、长沙岳麓书院、庐山白鹿洞书院、许州嵩山书院、常州茅山书院、徂徕山徂徕书院。都是大宋一等一的书院,每一科都有不少学子脱颖而出,考中进士。

    但是这些书院和他无缘,他一座都考不上。

    首阳书院虽然比这些书院差了点,也也差不了太多。入学考试都混不过去,岂不是更丢脸?他不仅丢自己的脸,连师祖苏轼的脸都一起丢了个干净,对于苏轼,李云是非常尊敬的,说什么也不能坠了苏门的威名。

    李云一脸难色,对苏轼道:“师祖,可是我连入学考试都恐怕过不去。”

    “不是恐怕,是肯定。”李逵一脸不屑,理直气壮道:“师祖,我也通不过入学考试。”

    苏轼一口陈年老血卡在喉咙口,就差当着俩个徒孙的面当场喷出来了。入学考试都通不过,这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你还一脸理直气壮的说出口,要点脸成吗?

    李云刚刚想吐槽李逵逮住自己猛踩的卑劣行径,突然听到李逵这么说,心里顿时暖洋洋的,好兄弟,一辈子。他原以为就自己基础差,是学渣,原来李逵和他一样,都是学渣。这样想来,顿时心中郁闷之气一扫而空,心情好了起来。

    苏轼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揠苗助长了。李逵读书还不足一年,学业进步还算可以,但想要考入书院就不现实了。入书院的学子,都是求学十来年,有些甚至快而立之年了。他如何去竞争?

    至于李云,苏轼看了李云一眼,心中哀叹:“比李逵都不如的货色,如何混入书院?”

    不过,他可是文坛宗师,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对李逵和李云道:“你们不用担心,就是入学籍而已,以后还在家里学。”

    李逵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云一脸喜色,终于不用被读书**害了。

    至于苏过,更不用去书院读书了,他已经下过场。也有了学籍,再说跟着老爹读书,总好过书院的先生吧?

    于是,苏轼酝酿了好几天的计划,最终还是变成了老样子。自己教导儿子读书,然后再多了两个拖油瓶。

    当然,这是顺带手的事。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教导自己的儿子苏过,这是亲儿子。苏轼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应该参加科举,不能荒废下去。促使他做出这样改变的原因是,苏轼又受刺激了。

    刺激到苏轼的原因是,他的大儿子苏迈辞官了。

    当爹的快六十了,做官都做地好好的,可是还年富力强的儿子,却辞官了,这让苏轼有了紧迫感。还不是因为老大没实力考中进士,大好的岁月都蹉跎在了小吏熬资历上,这辈子都难以升迁。老二,也是恩荫,做官期间考中进士的可能性也很低。如此下去,说不定那天也要辞官了。如此下去,说不定老苏家他这一房,在他的头上可能要做官坐到头了。虽说苏轼对做官也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获得一个官员的身份对他来说不难。

    进士随便考的人,就是这么讨厌。

    可真要是苏家的官宦身份到他身上就到头了,这让苏轼绝对难以接受,这是一窝不如一窝,一代不如一代啊!想来想去,小儿子苏过不是想要参加科举吗?

    让他去,不仅要去,还要考好了,争取下一科就拿下进士的身份。

    在大宋,没有进士身份的官员,很悲催。升迁没有指望,薪俸又低的可怜,甚至还要受到官场同僚的鄙视,艰难无比。当年范纯仁要不是在做官期间考中了进士,就算他是范仲淹的儿子,这辈子最大做到知州也坐到头了。

    苏迈就是这样的情况。他甚至比范纯仁的情况还要差很多。要是能做县令、通判之类的官,他也不会辞官。

    苏迈做官很早,因为苏轼的原因,几年前就出仕了。但他是恩荫官,一开始做仓监,几年之后获得升迁,做了县尉。

    县尉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大宋虽然冗官严重,但很多县不设县尉,要是有县丞,基本上都是县丞兼县尉。要是没有县丞,由县令兼了县丞的事务,才会设置县尉。管理一县之地的典狱,缉拿盗贼等事务,虽是一县之中的第三把交椅,但就官声来说,还不如主簿好听,很没有存在感。

    做了几年县尉之后,苏迈感到升迁无望,而且薪俸少的可怜,干脆辞官了。

    更让苏轼无语的是,苏迈虽说辞官了,很丢脸写信告诉他,想要去他老丈人家混吃混喝,也就是苏轼的好友同乡进士吕陶的家里讨生活。太没有骨气了,苏轼接到信,差点没气地背过气去。

    苏迈啊!

    苏迈。

    你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还是苏家的长子,怎么可能做女婿上门啃老的事来?

    虽说苏轼很不关心自己的大儿子。不是因为亡妻的原因,才对大儿子漠不关心。而是因为苏迈不聪明,至少在苏轼眼里,自己差点被这个儿子坑死,对儿子心存芥蒂。

    记得当初‘乌台诗案’,苏轼被看押在天牢之中。

    大宋监狱不提供伙食,需要亲人自己送进大牢里去。送饭,成了年纪还不大的苏迈的首要重任。

    当时苏轼和儿子商量好了,皇帝不杀他,送什么吃的都可以。

    一旦皇帝准备杀他了,就送条鱼进来。

    有一天,苏迈发现兜里的钱不够了,买不起肉,于是就贪便宜在市场上买了一条鱼,精心烹饪之后,给苏轼送去了。看到鱼的那一刻,苏轼哭了……

    当天夜里,苏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牢房的房梁,踌躇了一夜。幸亏没上吊,要不然,他老人就此人生划上了个耻辱的句号。

    因为这件事,苏轼很长时间都没搭理自家的大儿子。甚至出狱之后,对大儿子苏迈也是不闻不问。

    很多年过去了,父子的心里或许还有当年那根刺在作祟。但是当苏迈决定不做官之后,苏轼才发现,自家人似乎除了做官,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种地倒是可以,但没有本钱买地。老家眉州也没有什么产业,只有几亩薄田,是大哥家的产业。当年分家的时候,已经做官的苏轼和苏辙都放弃了家产。

    老家回不去,又不敢拖家带口的带着老婆孩子来老爹跟前啃老,想来想去,只能去岳父家先混一段时间再说。

    耻辱啊!

    苏轼说什么也不能让大儿子做出如此有辱家门的事来,去信一通训斥之后,让他去常州置办几亩水田,先种地再说。

    常州在苏轼的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不仅仅是他,在他小妾王朝云的心里也是如此。因为他和王朝云的第一个儿子,就死在了常州,也埋葬在了常州。这个地方是他的伤心地,同时也是他最后的一片净土,苏轼甚至已经有了决定,要在常州终老,陪伴自己的小儿子。同时也让自己的小妾王朝云安心。

    信是写了。

    苏迈也回信了。

    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苏家第二代,没有一个能够做官做出头的领军人物。那么对于苏家来说,注定会没落。想到这些,苏轼就坐立不安。

    大儿子没指望了。

    二儿子缺乏灵性。

    只能指望老三了。

    想明白了这些的苏轼,决定立刻给老三准备学籍,就落在颍州最大的书院,首阳书院。

    然后过两年,就准备送老三去京城,参加考省试,争取一举拿下进士身份,延续苏家的底蕴。

    苏过去了书院,连带着帮李逵和李云也报名了,三人都成为首阳书院的学子。

    这就是李逵和李云突然间有了书院身份的原因,他们成了嵩山十大书院之一的首阳书院的弟子。

    看着连绵不绝的山峦,还有风过去之后,松柏沙沙之声,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大宋的书院基本上都建在山中,少有建在水边的。

    首阳书院属于因山出名,毕竟嵩山的书院是非常出名的,反倒是嵩山的寺庙还不如书院出名。

    入了山门之后,李逵在书院管事的带领下,去了山长的小院。将苏轼的信给了山长之后,静静的等着。

    山长看着李逵和李云,心中琢磨不定,最后还是熬不过苏轼的威名,只好放弃了将两个他眼中的‘读书种子’忍痛割爱。

    写好回信之后,交给李逵道:“学士之文如滔滔江河,延绵流长;学士之诗词,如崇山峻岭,雄壮威武,两位能够拜在学士门下读书,显然文采是不必多说,自然是一等一的才学。不过学海无涯,不进则退,勿要耽误了好光阴,辜负了学士的美意。”

    苏轼的信中就说了,李逵和李云自己教,出了名,算书院的一份。

    山长也没有理由拒绝,当即准了。

    李逵和李云悬着的心顿时放下,看来是虚惊一场:“谢山长训导,学生谨记。”

    走出山长的小院,李云捂着胸口,一脸的紧张:“哎呀,差点吓死小爷。”

    “你们俩个,听说在学士身边求学,可敢过来比试一番?”

    在下山的时候,突然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嚣张道。

    李逵瞪了一眼对方,按住想要动手的李云,问:“有何不敢?”

    李云吓得脸色惨白,拉着李逵的衣袂道:“二哥,莫了贼子的当,打死人就不好了。”

第226章 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别人说他鲁莽也就算了,他确实有时候做事有点冲动。

    但冲动是源于他强大的实力,他有信心在单枪匹马的时候,将所有阻挡在他面前的对手都撂趴下。这是实力,同时也勇气。

    这话还是身边的跑腿小弟这么说,李逵觉得肯定是平日里的教育不够深刻,以至于让李云迷失了对他的深层次印象。

    虎躯一震,瞪眼回眸,李逵咧嘴冷笑道:“二哥可不是冲动的人。不过是一的学子而已,想当年在临沂城,知州章惇刁难你二哥,都让我给漂亮的反杀。这种小场面,爷们什么时候怕过?”

    不吹牛会死吗?

    李云心中戚戚不已,这段往事他听说过。李逵因此还得到了章惇的赠字,人杰,又称沂水李人杰。

    万一,你输了面子呢?这里可是首阳书院,李云坚决不信李逵要是输掉了面子,回忍气吞声的离开。

    你不是冲动的人?

    李云面带惊恐之色,拦住了李逵的去路。再遇到山道有人拦住他之前,他很满意这次的书院之旅。挂个名而已,只要不来书院读书,对他来说,都能接受。对了,考试也不能有,一旦考试,他就要显露原型了。

    什么苏门子弟,这些都是表象而已。

    当然,他最希望的还是师祖他老人家大发慈悲,能让他回老家去自生自灭。主要是,苏轼教书的水平实在让人受不了,他跟不上师祖的进度。另外回到老家的话,就他在颍州的经历,恐怕连颜夫子都要对他另眼相看。至于小伙伴们,更是要用羡慕,嫉妒,恨不得他去死的眼神看他。这种感觉,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经历过。可每当他想起,那种被人关注的场景,就能让他激动的不能自已。

    如果希望和野心再大一点,最好师祖把李逵留在颍州,单独放他回去,那对李云来说,他就是沂水县内最靓的仔。

    至于,读书。

    他真的是尽力了。可问题是,尽力之后,连一点长进都没有,由不得他不泄气。

    对他来说,读书这条路真的很艰难,艰难到他已经怀疑自己的智力水平了。

    作为资深学渣对于读书人有着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让李云很不看好李逵接下来的遭遇。毕竟,在他看来,李逵就是比他强点,至于强多少,他看不出来。但也不可能比读了十几年书的书院学子强吧?

    “二哥,我们已经好不容易能回去了,为何还要节外生枝?这样回去,岂不是大好?”

    李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李逵。他要是李逵,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强出头。动手他不怕,关键是不能动手。书院的学子,他饶对方一只手,都能轻松打得对方满地找牙,更不要说李逵这厮了。可是动嘴皮子,他和李逵就要悲催了。写文章,诗词歌赋更不用说了,铁定是个输的局面。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李逵不听他的一走了之?

    “小子,你以为我不想走?”

    李逵瓮声瓮气道:“可问题是,我们走了,岂不是坠了师门的名头?”

    别看李云读书不成。那是以前贪玩,他的脑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记忆差一点,勤奋些也能学到不少学问。之所以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苏轼,主要是学业太重,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李云对苏门还是很有归属感的,只要关系到面子问题,他都要争一争,除非争不过。眼下就是争不赢的局面。

    但问题是,他和李逵都还在打基础的时期,说白了,背书,背古诗词,背诵脍炙人口的文章。连写文章都没学过,如何能够赢得过书院的学生。而且,首阳书院在颍州城很有人望,能进入首阳书院读书的学子,底子都不差。

    他连背九经都没有信心赢过人家,更何况写文章了。

    铁定要输掉面子的比试,对于李云来说,还不如灰溜溜的走了,来的妥当。

    丢脸就丢脸了,等找个越黑风高的夜晚……

    他就不信,李逵没有这么想过。

    李云能这么办,李逵可不能。他是要名声的人啊!

    脸被人踩了,那么名声也就没有了。

    还如何扬名天下?

    得亏李云不知道李逵心里的想法,要不然肯定啐一脸李逵唾沫星子,我呸,谁给你勇气,敢出门和人比试文章?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你扬名天下路数是打老虎,方法错了,徒劳无功不说,还连累小爷跟你一起受罪。

    再说了,李逵也知道这些学子没有书院教授,甚至山长的许可,怎么可能在上路上拦着他们俩?

    估计是因为苏轼仗着他学士的身份,走后门,让书院的教授们不服气,这才有了的如今的局面。至于山长,听之任之,好让书院学子们认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前几日苏过就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效果很好,至少学子们更加努力。

    李逵回忆道:“前几日你师傅来书院,回去之后,似乎很不高兴。听说当天就有不少人和他比试。”

    “师傅也输了?”

    李云大惊失色。在他眼里,苏过是天一般的存在,连自己的老师都不如书院的学子,岂不是他们俩要凉?

    拉着李逵不敢松手道:“二哥,要不我们赶紧走吧?这帮读书人指定追不上我们,只要回到了颍州城,就安全了。”

    “那岂不是做缩头乌龟,万一这帮人在外胡乱编排师祖,怎么办?”

    李云很纠结,他没把自己当选手,下场比试的肯定是李逵。琢磨着,李逵这厮是要出头的,和他没有关系。到时候,自己也没有损失,要不由着他算了?

    李逵沉声道:“躲是躲不过去的,躲得了今日,难不成还能躲得了今世?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把气势做足了,他们也就是一群土鸡瓦狗。你以为你老师输了?”

    “不可能?”李云挺胸道,目光中露出一抹凶光。心中发狠道:“让我老师难堪,小爷要你们难活。”

    李逵呵呵笑道:“你也别琢磨了,就你这脑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算了到时候听计行事。再说了,小师叔真要是被这群腐儒羞辱了,这帮人还会成群结队的和我们过不去?用鼻子看我们才差不过。我踅摸着,他们是在小师叔面前失了威风,找我们来找自信来了,小爷偏偏不让他们得意。”

    “没错,二哥,我看好你!”李云听了李逵的解释,心中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真要是苏过惨败,首阳书院的学子恐怕真要用鼻孔看他们了。

    而不是拦在路上不让他们走,非要比试一番了。

    李云天真的想到,反正已经赢了一场,就算是输了一场,也不要紧。

    李逵走在前头,李云跟在后头,俩人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

    林子里的空地上,有一个凉亭。

    周围早就来了不少人,都是书院的学子,一身士子的装束,衣着虽然朴素,因为这是书院的统一服装。但是一个个装束上下足了功夫,香袋,佩玉,甚至还有佩着文人常用的配剑,装饰华丽,显然都是家中殷实的富贵人家子弟。毕竟,穷人读书,在书院里也都是低调的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怎么可能会拉帮结派的一大群出门?

    而且,这帮人家里还没有当官的,至少没有当大官的。比如说苏过要读书,就不会选择书院。什么四大书院,六大书院,和太学有比吗?

    他老爹一封信,就能推荐他去太学读书。根本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去什么书院求学。来书院求学的学子,只有一个身份,不是官宦之家。商人,大户,甚至穷人,这些人有一个统一的群体名称,寒门。

    还不是秦汉南北朝时期的寒门,那时候的寒门,是指家道中落的贵族子弟。属于落魄贵族中的特有称谓。

    可大宋时期的寒门,那是真的寒门。毕竟家里只要有人当官,六品以上就有大规率恩荫子弟,送儿子进入太学‘干部培训班’深造。就算是考不中进士,也能当官。只有在书院之中,基本上没有官宦子弟,出身最好的就是商人和大户了,这些人在官宦之家出来的子弟眼中能是同类吗?

    连结交的可能都没有,更不要说尊重了。书院学子,才是真正的寒门子弟的去处。

    给苏门子弟下套,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既刺激,又有面子的事。

    此时此刻,首阳书院的学子们一个个都神情紧张的盯着林子的小道幽径。

    “人来了吗?”

    “大师兄,他们就在林子外头,要不让小弟再去催一催?”

    坐在亭子里年轻士子剑眉星目,一席白衣飘然中带着高雅的气度,光看卖相的话,可能给人一种人中龙凤的‘错觉’,可是细打听,他家里是河南府做牲口生意的大户,让人忍不住想要掩住口鼻的冲动。当然,这位卖相好,也是会打扮的,至少看起来不像是肉铺的少东。

    当然,也不见得是错觉,毕竟有才华的读书人,不同于武功高强的武人。读书人都是高傲的,真才实学的学子,看人的目光都是带着鄙夷的冷漠,身边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有胆量往上凑。

    此时此刻,年轻士子抬手,舒缓道:“不必,人都来了,苏门子弟都是高傲的,他们可不会走。”

    边上的士子讨好道:“师兄说的没错,前几日,苏过拿着学士的名刺来书院,穿着一身粗布衣料,看打扮,简直和山间樵夫没什么两样。没想到,一场比试之后,竟然我等都被羞辱了。今日他的后辈来书院,我等绝对不能放过。”

    “我等读书人,怎么能以外表和穿着揣度人的才华?糊涂,愚蠢。”俊美学子心中暗道:“爷们家里是开肉坊市的商户,河南府,许州一代的羊肉,都是出自他家。可是在看小爷,能看出来是肉坊的少东家吗?爷们露相了吗?”

    俊美学子剑眉微微挑起,随即又蹙眉成川,这帮没眼力的家伙,这么一说,还以为他们首阳书院没人了。被大的欺负,只能欺负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忒丢人。好在对方是苏门,苏门子弟在如今的大宋,名声是彻底闯出来了,官都不大,但是一个个文采斐然,着实不好惹。

    他要不是实在气不过,加上师兄弟一蛊惑,真不想比这一场。

    可是找场子就是这样,大的打不过,只能欺负一下小的,找回一点自信来。要不然,就是心刺。对武者来说,是心魔。

    跟班的学子看师兄的面色不愉,顿时暗暗着恼,又说错话了。急忙补救道:“好在书院的赵教授,山长都默认了我们,要不是山长和教授们自持身份,没有下场,哪有苏过之后的得意?”

    “那是,那是,莫让人小瞧了!”

    俊美学子心中烦闷不已,为什么自己身边的跟班没有一个是灵性的,都是不长眼的玩意。真要是山长和教授下场刁难了苏过。等到苏过回到颍州和他爹苏轼一说,要是苏轼气量大些,也就一笑而过。可毕竟是亲儿子,保不齐苏轼气不过,万一真来书院找场子,书院中有一个算一个,那个是苏轼的对手?

    有道是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可这老的太凶残,书院最强的交手,甚至山长都挑出来,不比文采都能知道,结局只有一个,跪地求饶。

    只能由他们这些学子自发组织去刁难苏门子弟,不能闹大,一闹大,铁定玩完。

    前几日,写文章输给苏过,已经让他心火旺盛,被一群不开眼的同窗跟班这么煽动了一阵,顿时心火腾腾的往上冒。可他是书院的首席大师兄,是所有人的榜样,人设不能丢。

    淡然道:“学问一途,达者为先,我们技不如人,只能背后努力。今日也是为了几位学弟的脸面,不得不出此下策,此后,尔等可要刻苦加倍,才能有实力和天下俊才下场比试的资格。”

    “谨记大师兄教诲,我等一定加倍努力。”

    众人躬身作揖行礼,可见此人在首阳书院的地位之高。

    可这一幕让正好赶来的李逵看到了,感觉有点无语,这群人傻乎乎的在喊口号,被自己撞见了,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读书人,而是销售。

    李逵呵呵一乐,觉得这帮人挺有意思。

    临近的学子瞪眼道:“我等发愿,与尔何干?”

    “没啥,没啥,要不你们继续,我等等你们?”李逵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语气里都是戏谑。

    “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李逵冷哼道:“见面也见了,总该说出目的吧?比如说,前几日我小师叔来书院,结交了诸位贤达,回去之后颇有雅兴,写一篇游记,要不我给大家伙念一念?”

    李云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逵,哪有什么游记?

    你可别胡说八道啊!

    李逵当然是胡说八道,可问题是首阳书院的学子们当真了,真要是苏过把在首阳书院的经历写到了文章里,偌大的首阳书院,没有一个学子能够在学问上比得上苏过的,而且还不要脸的用了这轮战,首阳书院就要臭大街了。顿时一大群人,一派脸红,一派脸青,飒是好看。

    俊美学子心头恼怒不已,李逵给人的感觉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根本就不是读书人的路数。

    读书人的路数,向来都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突然给人来一子。哪有一见面,连句客套话都不说,就撩起袖子面对面的干架的道理?

    粗鲁,粗鄙的小子。

    可他作为地主,也不能失礼,沉声道:“在下邀请贤弟过来,不过是相聚品茶,此景此景,做些读书人的雅事。”

    “比试就是比试,说这么好听干什么?”李逵用小拇指陶着耳朵,不屑道:“对付你们,还用我出手,我师弟李云足矣!”

    李云原本准备看戏来着,猛听到李逵这么说,顿时吃惊的豁开大嘴,回首望向李逵,他说什么也不明白,刚才那个魂淡说不能坠了师祖的名声,不能给苏门丢脸。执意要参加这次比试。可一转眼,李逵这厮竟然把自己摘干净了,跳出了坑,还不忘一把将自己踢到了坑里。

    绝交,一定要绝交,这同乡不能再要了。

    就在李云惊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对方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俩人,按照正常的刁难性质的文会,这俩人应该是炮灰。属于送人头的小喽啰,死了也不痛心的那种。

    用兵法里的话来说,这是战略试探。

    李云吃惊的看着俩个一声不吭,一脸悲壮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学子,惊恐不已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他留着一句话,心中怒吼不已:“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们去欺负李逵啊!”

    李逵乜斜着眼,看了一眼挡在李云面前的学子,对方仿佛引颈受戮的受气包模样,顿时让他失了兴趣。抬手指着亭子里的大师兄道:“我看你就是个领头的,你就来和我师弟比一场,一场定胜负。”

    李云怒眼圆睁,心中把李逵家里十七八代祖宗都骂遍了,他也不在乎李逵的十七八代老祖宗里,和他有啥关系。

第227章 大诗人——李逵

    别以为首阳书院很牛,排名少室山地区书院第三,就有嘚瑟的资本了。

    大宋有一家算一家,全国书院至少在七百以上,除去那些办学条件堪忧,学生质量实在让人没有信心的书院,留下来的也至少又三五百座书院。

    大宋每三年一次省试,取士六百。

    接着就是当年的殿试,三百之中再取士三百左右。淘汰的三百人,一般都会选择进入太学,继续深造,期待下一次科举的开始。

    摊薄到所有的书院头上,每座书院连一个名额都轮不上。

    可还有太学呢?

    太学三四千学生,每一科中进士的人数都在小一百以上,这才是大宋最精英的读书种子的集中地。上舍生中,不少都是通过省试的高材生,下场开考,殿试中进士的可能很大。本来,贡士在殿试之中失利,大部分都是运气问题,和实力无关。

    刨去这些,书院还能分到多少名额?

    就连嵩山书院也不是每一科都有学生高中,就算是中了进士,也不过是寥寥数人。但嵩山书院绝对能排名大宋书院前六的豪强。首阳书院,连给嵩山书院提鞋都不够。也就是在少室山地区有点名气,而这点名气和乡间的大户一样,出了少室山,谁还认识首阳书院。

    别看他是首阳书院的首席,学生人气最旺的学子。

    可要说一定能够高中进士,送他两个字——呵呵。

    反倒是苏过,家学渊源,连带着李逵和李云拜在苏门门下,假以时日,只要学扎实了,不说中进士如探囊取物吧,至少概率要比首阳书院的首座弟子要高得多。

    被李逵盯上,俊美学子愣了愣。

    他派出去的两个同窗,不过是首阳书院中上舍生中中等水平的学子。论才能,去开封府肯定要被埋没在茫茫人海之中的学渣。对他来说,这俩人就是面对苏门送人头的存在。没有太大的意义,但至少能够耗费一下苏门子弟的精力。

    同时也能刺探到一些对方的学识。

    可突然,李逵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盯上他。这让他有点坐蜡。

    答应吧?

    万一输掉了,他岂不是连带着给首阳书院都摸黑了一把?

    说他是内奸也不为过啊!

    要是赢了……

    问题是,他心里也没底。苏门哎,四学士之门,哪里是那么容易倒下的存在。于是他在脑海里开启了玄学模式。

    首要的任务就是看面相。

    李云的相面还是有点看头的,至少看着不突兀,长相不算秀气,但也周正。眉宇间,就是一对青黑色的眼圈,让人觉得或多或少带点丧气之外,其他地方没有错处。说李云的眼珠子是青的,和鬼一个色。这绝对是污蔑,数遍天下所有人种,有那种人的眼珠子是青色的?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李云吃亏就吃亏在了顶了两个乌青的眼圈,以前也没有这么青,就是认识李逵之后,眼圈的颜色越来越深。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眼圈是更青了?

    李云肯定会警惕的回答道:“昨日研习学问,睡晚了!”

    放弃李云,接着看李逵。

    这位首阳书院的首席大师兄倒吸一口冷气,一脸的煞气,黑黢黢的如同淤泥里捞出来似的,脸大,眼大,鼻子也大,嘴更大,看着就不像是好相与的人样子。说白了,这是一副在乡间的恶霸模样,自带欺压属性的那种。

    俊美学子犹豫了一会儿,对他的两个同窗道:“你们退下。我来和你比。”

    他从凉亭里站起来,走出凉亭之后,光线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周围都有了光彩。他看向李逵的时候,目光颇为冷静,淡然一笑,却给人一种柔和的美。

    李逵心中不屑一顾,冷笑不已:“娘娘腔!”

    对方却浑然不知李逵已经在性别,长相,甚至人格都把他给侮辱了个遍。

    还沾沾自喜,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自己的英明决定窃喜不已。理由很简单,找打架的对手就要找李云那样的,好对付,没有战斗力。

    才学比试找对手,一定要找李逵这样的对手。看着就不像是个有学问的样子,一脸的暴虐,去了京城只能做个护院头子,威慑宵小不敢起恶念。唯独担心的是,万一对方恼羞成怒,才学不足,想着靠蛮力来遮羞,乐子就大了。

    这也不打紧,看看周围,这是少室首阳山,是首阳书院的地盘,周围黑漆漆的脑袋,都是我首阳书院的学子。欺负你个黑小子,就算是不服气,也要受了。

    李逵哪里看不出来,他被鄙视了。也不在乎,他决定开大招。

    自己背的古诗词,古文观止,能用的虽然不多,但随便拿出一篇来,哪篇不是能轻松碾压对手的超级武器?

    同时,李逵也从对方患得患失的反应之中,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性格。

    多疑。

    缺乏自信。

    本来嘛,如果真是才学到了视中进士为探囊取物的才子,绝对不屑这样的操作。当然,遇到这样的强大对手,李逵也跪定了。

    李逵点头道:“可以。你想怎么比?比文章破题凝练,我倒可以陪你随便写一写,反正我师叔说了,如今天下的文章,我苏门还是有点特色的。都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今日我状态不好,就比文章吧!”

    什么叫特色?

    是强势好不好。

    对方琢磨了一阵,觉得不妥,他前几天就败在了苏过的手中,苏过的文章四平八稳中,却夹杂着华丽的辞藻,平凡之中却带着不平凡的韵律。这是文章中最难的境界,看似简单,却大有玄机。比如说: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淡然。听着就让人心中向往不已。

    李逵说了一大堆话,但是最后一句还是把对方给惊住了。什么‘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听着就给人一种段位很高的样子。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虚了不少。不要啊!你突然说了一句‘金句’,还是自己没有听说过的‘金句’,还能让人愉快的比试吗?

    对方眼神躲闪不已,最后才咬牙问李逵:“刚才那句话是学士说的?”

    问到苏轼,天下的读书人都要忍住不说上尊称——苏学士。一来,苏轼的文章已经独步天下的程度,反正活着的比他强的真没有;二来,苏轼还担任过科举省试的主考官,是正儿八经的文宗。读书人对他老人家不敬,就是狂妄,狂狷,不明所以的自大。

    狂生是没有市场的,就连读书人也不会喜欢。

    李逵嘿嘿笑着,笑声很魔性,有种让人听着牙疼的惊恐,瘆得慌。良久,才开口道:“我说的,这很难吗?师祖他老人家可不屑于用这些看似有道理,却没有多少内涵的句子。”

    一句话,拔高了自己,抬高了苏轼,同时还踩住了对方。

    这是李逵的策略,写文章他不怕,背了这么多书。胡乱拼凑起来,也能花团锦簇。可问题是,要言之有物就难了。他自己背的文章,也不保险。写文章,尤其是文人之间的比试,是要有题目的,万一对方出的题目,自己没有可以牵强附会的精品古文应对,岂不是要落败?

    于是,李逵就用上了心理战。

    你不是疑神疑鬼吗?

    好,我就假装很厉害的样子,让你猜?

    猜到了,算我眼瞎,哥认了。

    猜不出来,嘿嘿,算你倒霉。

    果然,对方中计,沉吟了很久,才颇为可惜道:“写文章耗时太久,两位都是要下山赶路,耽搁了行程,就要露宿山林,岂不是危险?”

    李逵摆手道:“不打紧。”

    他说不打紧,但是对方听着感觉要命。这岂不是李逵死乞白赖的要比试文章,说明李逵对自己的文章很有自信。在苏门之中的弟子,对自己的文章很有自信,那得多要强?

    对方急忙摇头道:“不妥。我等不过是寻常比试,真要是让仁兄遇险,在下的罪过就大了。”

    李云在边上冷笑不已,心说:“憨货。李逵这厮也就是口气大而已,真让他比,铁定抓瞎。这帮书院的学子心眼可真实诚,一咋呼,就往沟里蹦。要知道如此,小爷刚才就不紧张了。”

    李逵见对方不比文章,至少表情上看似着恼,不耐烦道:“那比什么?干脆比策论吧?”

    策论?

    苏轼被誉为大宋科举第一人,他是大宋有史以来制科中成绩最好的考生。制霸制科百年,无一对手。而制科虽然是皇帝对有官员身份的人才,开办的科举考试。只针对文官,而且大部分参加的官员有进士身份。

    苏轼能够在制科之中制霸无敌,显然他对于制科考试有着无法比拟的优势。

    而制科考试考什么?

    策论。

    不看诗词歌赋,只看策论水平。

    苏门也延续着这种传统,策论写的有深度,有广度。高屋建瓴,却并不空洞。文采斐然,却不失格调。总之,策论是苏门的传统强项。李逵开口就说比策论,对方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这绝对是欺负人,还能好好的比试,让爷们赢一场了?

    阴险,太阴险了。

    “明知道苏门最拿手的就是策论,还用和他比策论,显然是想要吊打我。”刘松年心中暗忖,绝对不能让李逵称心如意。

    其实,听到李逵想要比策论的时候,他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看向李逵的眼神都带着警惕。显然,他笃定李逵这么做,是让自己傻呼呼的往坑里蹦,最后李逵在坑沿上,往他脑袋上丢石头,侮辱他,欺负他,嘲讽他。

    他绝对不能让李逵的奸计得逞了。

    也有不开眼的首阳书院的学子,觉得自家大师兄赢定了,叫嚣道:“刘师兄,我们比!”

    刘松年,也就是首阳书院的首席大师兄,胸口堵的好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感情丢脸不是丢你们的,就不在乎是吗?

    收敛起刚才的嚣张,刘松年语气缓和了不少,显然他也明白,李逵这厮似乎不好对付。全身都是刺,不太好下手。

    沉吟良久,才腆不要脸的说道:“策论关乎国政,我等学子没有观政经验,冒然臆断,恐怕对庙堂有非议的嫌疑,不妥,不妥!”

    “文章,文章比不;策论,策论不比。这都是读书人的本业,你还想要比啥。”李逵有种被耍了的气急败坏,他是个好演员,至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他当然不会想起,刚才比文章的时候故意吓唬对方,说了一句后世的‘金句’。对于文章来说,一篇文章几百字,上千字,大部分都是凑字数的无病呻吟,而‘金句’就是画龙点睛的法宝。只要有了‘金句’的加成,一篇立意尚可的文章就立马身价百倍,甚至有可能成为传世名篇的可能。

    在刘松年看来,李逵是有‘法宝’的读书人,自己心虚了,岂不是正常的反应?

    为什么《岳阳楼记》如此感人?

    还不是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就像是有人评论天下第一骈文《滕王阁序》,这篇文章里,王勃几乎是开挂的存在。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物宝天华……人杰地灵……’

    ‘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

    所以有人说,《滕王阁序》是开挂的文章,‘金句’‘警句’不要钱的似的撒下来。读书人读这篇骈文,就像是从一开始到最后结束,中了无数连招之后的样子。前半程被打空血,后半程被鞭尸,可见其凶残程度。试问:哪个读书人能挡得住?

    也有人认为,王勃一生的才气都凝聚在了《滕王阁序》这篇文章里。可不要忘记了,王勃还是大诗人,是初唐四杰之首。可见《滕王阁序》的威力有多么强大了。

    普通读书人,读书一辈子,能说出一句‘金句’、‘警句’就有不枉此生的感慨。可见,这等能引起人共鸣的句子有多么难得了。

    但是,李逵刚才说了一句。

    这足以让张松年如临大敌。

    张松年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喉咙有些嘶哑道:“比诗词歌赋吧!”

    李逵从对方的表情就看出来了,对方似乎信心全无。顿时心中鄙夷不已,看你个怂样子,还敢给爷们难堪。事到如今,反而一味的虚张声势已经没用了,反而要乘胜追击,开口道:“比赋吧,能写长点。”

    不要啊!

    张松年在心中哀嚎不已,原以为找个文盲秀才华,没想到对方故意用外表迷惑人。赋,在文章中最为难写是有道理的,表面上看,这是文章,同时也诗歌,用词精益求精,非高手不能作。苏轼在黄州的时候,就有过一篇《赤壁赋》将他的才华再一次吓住了天下人。

    苏轼能写,可是李逵……呵呵。

    他根本写不来,但气势上,却仿佛比苏轼一点不差的样子,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他的自信从哪儿冒出来的?

    “诗词,诗词就好。歌赋太长,而且用词需要斟酌,太耗费时间。”张松年几乎是求饶一般的口吻,他都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酸痛,压力太大,想要跪在地上缓一缓。

    “好吧!”李逵应允了,点头道。

    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诗词歌赋,比诗词,他还有救,大不了还能背一首碾压对方。但是比歌赋,别看张松年虚,肯定写不好,但是李逵压根就不会写。而且,他也没有背诵过赋中的名篇。尤其是赋这种题材,唐宋以后,顶级文人也虚,所以就很少见。

    李逵乜斜着对方,突然咧嘴一笑:“既然是比诗词,就要立下章程,怎么比?多久比试出来。”

    “四柱香如何?”

    “一柱香一刻,四柱香就是一个时辰,写什么诗要这么久?一柱香吧,速战速决。”李逵满不在乎道。

    张松年这下抓瞎了,他要是答应了,自己恐怕作不出来,要是不答应,那就是未战先怯,输的一败涂地。可这时候,他想要退缩就绝对不能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可以!那好,就一柱香的时间为限。”

    李逵根本就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问:“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你叫李逵。”张松年沉声道。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李逵和李云落学籍在首阳书院,对于书院的教授和上舍生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李逵略微惊讶,随即笑道:“我还不知仁兄尊姓大名?”

    “姓张,名松年,字守义。”张松年不急不缓道,似乎他在平复自己的心绪,为比试做准备。

    李逵突然一惊一乍道:“既然第一见面,就以文会友,显然我们俩个有缘。我们就在对方的名字里选一个字,然后吟诗一首如何?”

    “好!”

    张松年并不差,他只是不如苏过而已。对于诗词歌赋的功底,在首阳书院之中也是有目共睹的。只不过李逵这名字很促狭,李是姓,用来作诗不妥。逵是大路的意思,那个诗人闲得慌,走在一条弹石路上,盯着路面看了一阵,吟诗一首?

    这是一道送命题。

    反正张松年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从何处下手。

    反观李逵,口中念念有词,其实是在翻弄肚子仅有的那点墨水。不知不觉之中,他突然走到了悬崖边上,指着对面的崖壁上的一颗崖松道:“有了,诸位听我说:咬定青山不放松……”

第228章 诗言志

    ‘立根原在破岩中。’

    李逵朗诵着,仿佛身体和山林融为一体,突然间变得高大起来。

    他径直走到悬崖边上,对着远山突然冷不丁的吼了一嗓子,嗓音洪亮且爆裂,宛如绝望中的不甘……任何人,都会以为,李逵这厮不会要自杀吧!

    谁也不认为李逵有能力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写出一首好诗来。不是说没有人达到,而是这种诗可遇不可求。和文章一样,有的诗写起来时间很短,诗人吟唱的功夫就作出来了。就像是《兰亭集序》这篇文章,王羲之也是醉酒状态写下了一篇传世的好文章,还附带一副传世行书瑰宝。

    半柱香,八分之一个时辰。弹指间就过去了。对于深谙诗词的高手来说,可以写出一首应景之作。但是对李逵,首阳书院这些学子来说,这已经不是难了,而是故意刁难人。像苏轼这样的大佬,参加文会,最终赋诗一首,也要从酒宴开始之前一直憋,憋到酒宴憨处,才会在心中将腹稿打好,正儿八经的开始落笔。

    没想到,李逵才在短短的半刻时间内,就开始吟唱。

    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从一开始,李逵就没打算自己写。他要是胡乱拼凑一下,也能作出一首来,可是打油诗格调太低,实在让人提不起劲头来。对于文人来说,打油诗是野路子,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因为这玩意写在科举的试卷上,铁定是个死。写这样一首水平一般,影响力全无,甚至还可能被嘲讽的诗,肯定不能让李逵满意。

    李逵是个有理想的少年,他要的就是一举将首阳书院对苏门的不甘心,彻底踩在泥里,然后踩实了,再啐一口唾沫,彻底让这些人绝望。

    有了这个心思,自己写,肯定办不到。

    只能背一首应景。

    这就简单了,其实,他根本就不用耗费半刻的时间,装模作样的打腹稿。

    走两步。

    再走两步,就出来了。

    曹植七步成诗,被奉为佳话,李逵要是走四步,就能成诗,他的路数绝对从普通苏门学子,一跃成为大宋的祥瑞。这等才情,值当地方大佬给皇帝上书,告诉皇帝:“陛下啊,别在宫里头发呆了,我大宋又出祥瑞了!”

    可这不是李逵愿意看到的,神童祥瑞,他也想当啊!可问题是,他没有这样的实力,让他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

    但碾压首阳书院的书生,他觉得一点都不是个事。山里头的书院,也就是京西北路的人知道有这么一家书院,还能让他们翻天了不成?

    第二句出来之后,第三句立刻跟上:‘千磨万击还坚劲’。

    绝句创作,第一二句是表明场景,可以写物,也可以写景,但第三句是转折,是抬高诗歌整体格调的重要之笔。紧接着第四句,就是整首诗的点睛之笔:‘任尔东西南北风’。

    乍一听,这首诗似乎也一般。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用字都是常用字,读起来容易,但对于讲究辞藻的诗词来说,用字简单,也说明一个问题,作者的水平可能不太高。当然也不绝对。因为那些站在山峦巅峰的诗人,也会写一些用字简单的诗词。比如杜牧的《清明》,说的是糟糕的旅途,但第三句就是转折,引出第四句的点睛之笔,懊恼的旅途顿时变得趣味十足,宛如酒家幡旗飘飘,春意盎然。

    郑板桥的这首诗也是如此,大巧若拙,本来就给人一种很高的水准。但是很多人第一遍读,都觉得一般,需要细细咀嚼才会感受到诗人那种坚韧的性格,不畏强权的骨气,还有绝不妥协的气节,格调一下子高到了天上。这是一首立意明确,用字拙朴的言志诗。

    但不要忘了,诗这种题材的文学,言景言物的诗写得再好,只能成为小品,都是下乘的表现。最高的表现还是言志。

    恰恰很不幸的是,郑板桥的这首《竹石》是言志诗。表明自己对道的追求,从来不曾改变过,坚定不移的从一而终。

    诗句内包含的立意,一下子拔高了整首诗的格调,至少有三个台阶以上。

    很快,首阳书院的学子之中就有人品味出了这首诗的内涵,惊呼道:“言志诗,是言志诗。”

    张松年气地想要把这些个多事的同窗一脚踢下悬崖,你不说,没人把你们当哑巴。你们这么一说,爷们要是不作一首言志诗还怎么活?

    可言志诗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来的?

    哪一首都是诗人腹稿多年,凝练一次又一次的经典之作?

    尤其是他和李逵比试的题目,对他来说,太不利了。他的名字,叫张松年,有两个字可以作为比试创作的基础。松,很容易写,从古到今,写松柏的诗句很多,出彩也不少,比如李白的:清风无闲时,潇洒终日夕。

    写年也不难。

    而且还可以引申成为俩个意思,一个是春节,另外一个是流年,珍惜好时光。

    反正,写起来也不难。

    可李逵这名字太缺德了。

    逵。

    这个字是啥意思?

    三尺厚土层层累,车轮辘辘通八方。

    这就是一条路啊!

    对张松年来说,还是一条绝路。

    张松年搜肠刮肚,想起来古诗词里有逵字的也不是没有,《诗经》有一首《周南·兔罝》就有逵字:‘肃肃兔罝,施于中逵’。

    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呢?

    诸侯们抓大老虎的场景。诸侯的武士们将大老虎从林子里赶出来,到大路上下***死它。也有人说是抓兔子,要点脸行吗,诸侯出城狩猎,怎么可能抓小兔兔?必然要将狩猎的目标定为虎豹老罴,才符合诸侯们的身份和地位。杀条狼回去都跌份。

    张松年面如考妣,心说:“爷们这就死在老虎和大路上了,缺德的李逵他爹,起什么名字不好,非要起这么个破名字。”

    别说言志诗了,就连普通的诗,张松年也有点抓瞎不已。

    ‘三尺厚土层相垒,宝马雕车走八方’这句还是张松年憋了这么久,才憋出来的,不说好不好吧,关键是有了上阕之后,写下阕就容易多了。立意之类的完全不考虑,就为了写出来糊弄过去的玩意。

    可突然间,李逵丢出来一首言志诗,顿时让他傻眼了。

    他是不是也要和李逵一样,写一首言志诗?

    还是干脆,磕头下跪,干脆认输算了。要是他首阳书院的同窗没有开口说什么言志诗,张松年大可装作不知道,然后给自己个台阶,抱拳道:“兄台志向远大,这大宋的天下还需要你我戮力奋进……”

    差不多就行了。

    大不了就是输了,也不是没有输过。输一次,和输第二次有什么区别?

    可是被同窗戳破,顿时让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整个人都被悬在了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开口就是丢脸,说了,自己这首阳书院首座的身份岌岌可危,威信一旦丧失,想要继续培养起来,难度不亚于重新竖立一遍威信。但要是不说,岂不是未战先怯,摆明了是认输,是投降,膝盖骨还要不要?

    “朱达洋,等送走了这两尊瘟神,爷们和你不死不休!”朱达洋也就是张松年的同窗,首阳书院的上舍生,这货刚才第一个说‘言志诗’,简直就是个猪队友。

    不过朱达洋显然有着很强的求生欲,他看到了大师兄目光中的阴霾,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说错话了。至于水平,他完全不相信大师兄能够碾压李逵,甚至多半猜测,大师兄的诗作出来之后,肯定要被李逵打脸了。

    机智如朱达洋,装模作样的偷偷用眼神对视了师兄一眼,随后略带悲凄道:“刚才,选错了题目。”

    哈……

    别说李逵了,就连张松年都傻眼了,还有这操作?

    眼瞅着要输了,突然耍无赖,这对于首阳书院的学子来说,打击是全方位的。

    主要是面子上实在下不来,说好的打脸苏门第三代,可为毛,最后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呢?

    而学长朱达洋更是让他们有种脑袋钻到地上的冲动,脸不要了,也要赢,但是你至少也该问一问大家的意见吧?

    可朱达洋不这样,反而很干脆的替代张松年道:“我们认输。”

    认输?

    首阳书院的学子有点诧异的看向了朱达洋,但随之而来的是元气满满的正义之气,他们虽然失败了,但也是有担当的失败,比那种如同丧家之犬的落败,要不知道多少。

    就连张松年也松了一口气,面对李逵丢出来的诗,他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如果继续下去,按照文人的流程,就该是写在纸上,题记,将事情的始末写下来,然后写上年份。比如说,过少室首阳山,偶遇首阳书院学子张松年,其子笃于学问,相谈甚欢,临别,以诗赠之。

    然后,张松年运气差一点的话,会随着这首诗的流传,一直被读者所记住。

    运气再差一点,有小道消息,还可能将他带着同窗拦李逵的一幕都记录下来,真要是这样的话,张松年面临的将是遗臭万年,反正丢人是丢到家了。

    朱达洋替他认输,张松年并没有反对,反而有点感动,这才是好兄弟,反应太快了,太激灵了。

    可朱达洋会是省油的灯吗?

    他不是,他反而理所当然道:“这一轮苏门胜。比下一轮……”

    还没等他说完,张松年实在忍不住了,捂着朱达洋地嘴,拉着他就去小树林了。等到周围没人了,他开开口问:“你怎么又要横生枝节?”

    “松年,你觉得你输了吗?”

    朱达洋铮铮有词的样子,至少听他说话,能够增长不少信心。但问题是,张松年不觉得继续比下去,对他是好事。反而有可能是惨不忍赌的鞭尸,他不仅输掉了所有的大师兄威严,连带着信心都要受挫。

    他觉得要不是附近有书院的同窗,此时此景,应该是一个清理门户的绝佳地点。

    山崖。

    小树林。

    简直就是杀人越货的标配。

    可惜,他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兴这套。

    张松年沉默了,他觉得接下来比文章,赋,策论这些,肯定要被那个黑炭小子给碾压。与其知道结果,明知道是坑,还往下跳。显然是智商不够。他可不傻,当即表示:“比试可以,但是不能再是我去。”

    朱达洋犹豫的看向张松年,沉声道:“可以。”

    你答应了,你怎么可以答应呢?

    张松年简直无法相信,平日里有好处才上,有便宜才出手的朱达洋,竟然有发扬风格的一天。他觉得自己有点错怪了这个同窗。

    原以为下场丢脸的还是自己,没想到是朱达洋为了书院的名声,不计个人得失,似乎,就短短的几句对话之中,朱达洋的形象突然间高大了起来。

    张松年问:“那么你准备比什么?歌赋?还是文章,策论?”

    “我傻了才去和苏门的学子比什么歌赋和策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朱达洋满脸不屑道:“我突然想起来几年前跟长辈去大名府,参加了一次文会,有位长辈说了一个笑话,说苏学士不会音律,五音不全,残破如同笸箩般的嗓音很是魔性。”

    说到这里,朱达洋顿时信心满满道:“我要和他比音律。”

    张松年的整张脸都黑了下来,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朱达洋这厮可真贼啊!让自己先去比试,胜了,自然有他一份功劳,但是失败了,立刻就找准苏门的弱项死命怼。万一朱达洋这厮要赢了,岂不是这家伙在首阳书院的风头要盖过自己?

    真想清理门户啊!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朱达洋这厮是想踩着自己上位。但是首阳书院的首座,真的有那么香吗?首席而已,参加科举还是要去原籍一路应试考上来。

    最后参加省试。

    要是有幸通过了省试的选拔,最后参加殿试。

    可以说,千军万马,这是一座万千学子的独木桥,是看不见硝烟和血腥的生死场。

    但是朱达洋知道,自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因为书院今年有一个推荐太学上舍生的名额。他也是偷听山长才知道的结果。

    没错,太学上舍生的机会。

    只要能够通过,他就可以直接一步登天。太学上舍生是可以被直接授官的机会,还能面试参加省试,这个机会他必须争取到。至于师兄张松年,反正等他知道了原因,多半会和自己绝交,但那时候,他已经是太学生了。想到此处,朱达洋都忍不住兴奋的想要颤抖。

    就在李逵等得不耐烦地时候,朱达洋陪同张松年从林子里出来了,后者眼神阴毒,仿佛被出卖了似的,一脸的幽怨。

    他被出卖了,但问题是,他在众人的面前还要维持大师兄的身份,不能甩脸子,更不能拆台。

    说起来,他也开始后悔起来,前几日和苏过比试文章,那是学院教授们的提议,也不是他一个人和苏过比试。

    而是书院上舍生中选了不少,大家一起拟定一个题目写文章。

    最后拿出来比较的文章是他张松年和苏过比,最后输的很明显。

    文人比试,一旦能够明显的看出差距,说明双方不仅仅不在一个段位,甚至差距是两三个段位以上。

    这对他的打击很大。

    但总的来说,张松年不过是应书院教授的要求,进行了一场日常的小考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把苏门的弟子拦在半山腰,摆明了是要给对方难堪。可自己再一次败北,大师兄的威名肯定受到很大的打击。

    临了,还被同窗朱达洋在背后阴了一把,这让张松年仿佛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一般难受。

    这比输掉了比试更让他难以接受。

    “朱达洋!”

    张松年不过是在心里喊了这么一句,显然,他已经将这个同窗恨到了骨子里。

    可是朱达洋却仿佛毫无所知,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张松年的反应,径直走到了李逵面前,仰头道:“诗文你们有大宗师苏学士教导,我等自然比不过。如今换一个比试,尔可敢?”

    李逵心里头这个气啊!

    输了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不要脸到这等地步的人,他这辈子也就遇到眼前这一位。

    要是对方说两句软话,说不定李逵见好就收了,可对方趾高气扬的样子,李逵的手背有点痒痒,盯着朱达洋运气,心说:“这厮比李云都欠揍,真想……”

    心里不痛快,嘴上却不含糊,李逵朗声道:“有何不敢,比什么?”

    “音律,可敢?”

    朱达洋一副赢定了的样子,激将法也好,故意使然也罢,反正对他来说,一切都很完美的让自己成为了主角。

    李逵冷笑的看着朱达洋,突然迈腿往前一步,两人相聚不到两尺的距离,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突然他莞尔一笑,丢下一句话:“等着。”

    就朝凉亭走去,坐在原先张松年的蒲团上,面前有一张书案,一炉檀香,青烟袅袅的从香炉里飘散出来。

    而书案中间,正好防着一张古筝。

    李逵如同五个木叉般的手指头轻轻放在琴弦之上,突兀之间,发出一个声音:“铛——”

    朱达洋原本得意的脸上,顿时凝固了起来,双目圆睁,口中喃喃不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229章 灵魂歌手

    让朱达洋很不满的是,李逵既没有说要比试,也没有说比不,只是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等着。

    等着,是什么意思?

    生气了?

    还是对他有意见,还是对首座弟子张松年有意见?

    还是对整个首阳书院有意见?

    好在他至少不用继续猜测李逵的心思,因为李逵已经走到了凉亭里,面对那张在首阳书院弟子不太重视的装门面的古筝开始弹奏起来。

    之所以说这件乐器不太常用,是装门面的原因,主要是古筝是朱达洋的私人乐器。平日里,关系近的,不擅长弹奏,想要学习古筝的却没有这份心思。加上书院学业也繁重,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学习。这件乐器就被当成了充点门面的玩意。

    李逵坐在古筝面前的那一刻,有那么一丝的迟疑。他有点担心,自己的音乐才华,加上糟糕的弹琴手法,是否能够完全演绎一首曲子的能力?

    没错,苏轼虽然不擅长音律,但是王朝云是歌姬出身。十八般武艺……琴棋书画这些,对她来说,都是童年最为悲惨的经历。因为她需要靠这些才艺获取老鸨的欢心,从而得到更好的生活。对别人来说,音律可能不过是小调,是生活的调剂。可对王朝云来说,音律是她幼年吃饱饭的唯一机会,一旦失去了这点悟性,就可能被老鸨卖掉。因为只有歌舞伎,才能成为名妓的可能,没有才艺,当艺伎都是最下等的。

    于是,教导苏过音律的重任就落在了王朝云的身上。

    既然苏家人决定要让苏过走科举之路,培养熏陶艺术才能总不会错吧?

    连带着李逵和李云都硬着头皮学了起来。

    李逵有基础,他这个基础来源于前世,他学过吉他。能弹奏的曲目很少,只能说是个新手。本意也是靠着吉他能够吸引小姐姐之类的,可惜,社会太现实,文艺丑男的人生经历永远和悲剧联系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属于第一次在人前演奏,自然多了点紧张。

    好在拥有大心脏的李逵并没有因为紧张而出错,反而血液里都有种跳动的音符似的,想要通过指尖化作美妙的旋律,暂时出来。

    “铛……铛铛铛……”

    要是后世的人光听这个前奏,就能跟着哼哼两句,虽不见得一定会全,但至少不会很陌生。

    “铛……铛铛铛……”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没错,李逵弹奏的就是《沧海一声笑》,为什么会弹奏这首曲子?

    简单呐,没有其他的理由。

    为什么一定要弹奏一首简单的曲目?

    因为难的李逵也不会啊!

    这曲子弹奏起来,还特别应景,山高云密,松柏涛涛,确实是非常适合弹奏这等能够惊吓山林小动物的曲子。曲调铿锵激昂,大气磅礴,可是弹奏起来却只要来回的拨弄四五个音符,这简直就是钢铁直男必备的利器。

    尤其是曲子起来之后,李逵胸中豪气顿生,情绪渐渐激荡起来,想要开口大声的合一曲的破口而出:“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很快,李逵在音乐之中,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如同金戈铁马一般的嗓音,配合激昂的旋律,顿时惊起山林中无数气息的鸥鸟。

    李云的脸色有点黑,这曲子他也会啊!

    李逵学琴的时候就喜欢弹这个曲子,但是被王姨娘说成是邪魔歪道。也不能怪王姨娘见识少,大宋的音律还是喜欢那种绵软婉转的曲子,《沧海一声笑》这类破嗓子唱出的沧桑味的曲子,一点市场都没有。

    可架不住李逵喜欢。

    李云也偷偷的学了一些,因为曲子太简单,连他都有自信完全驾驭这首曲子。

    听到李逵弹奏《沧海一声笑》,李云顿时懊恼无比,他刚才为什么不争着去表现一番。这曲子不难,他也会啊!要是能够在书院的学子面前秀一把,他的人生会阳光很多,灿烂很多。没想到又让李逵这厮赶了先。

    可是当他听到李逵开始唱起来。顿时暗骂李逵阴险,这货总是藏着一手,让他防不胜防。原以为这不过是一曲调子简单的普通曲子,没想到还有唱词。不过李云对李逵的表演非常鄙夷,这等水平也敢出来卖弄。

    想着自己以后学会了王姨娘的看家曲目《渔家傲》,必然要在李逵面前演绎一番,让这厮明白,在音律方面,自己要比李逵强无数倍,李逵就是个渣渣。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李逵压根就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更不在乎李云这厮身藏心底的‘雄心壮志’,他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地,破败的嗓子,宛如山林里嚎叫的孤狼,凄凉中带着不甘的味道,倔强中带着无比的骄傲。

    那一嗓子直透灵魂的突兀,魔性的让他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回声。别以为李逵会什么音波攻击,内功伤害,这些他都不会。他只是嗓门大了一些,嗓子破了一些,脸皮厚了一些。完全沉寂在音乐的海洋里,忘我的不能自拔。

    连有过心理准备的李云都感觉突兀的脑袋发胀,更不要说首阳书院的学子们了。

    那种如同灵魂要从躯壳之中破壳而出的挣扎,那种宛如坠入深渊的魔障,刺透这他们脆弱的心灵,仿佛被定身术定住了似的,完全不能自已。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啦啦啦,啦啦啦

    一曲罢了,全场鸦雀无声。

    按照李逵性子,最后很阴险了的掰断了几根琴弦,他根本就不会给首阳书院的学子挑衅他灵魂歌手的机会。不把琴摔了,已经算是对得起人了。众人从破音之中恍然警醒。看向李逵的眼神顿时多了畏惧的退缩。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少年有如此大的怨气!

    李逵自以为豪情万丈的歌曲,却被人听成了一身的怨气,这让他哪里说理去?

    当然,如果他知道这帮人竟然敢在私下里如此编排他,在场所有人都要倒霉。

    一曲罢了。

    李逵站起来,哈哈大笑起来。

    从凉亭之中站起来,甩甩衣袂在众人面前留下了一个背影,潇洒无比的下山。

    李云紧跟在李逵的身后,嘴上不闲着,一个劲的问李逵:“二哥,刚才你弹奏的曲子,为什么没有听你唱过?”

    李逵回头瞪了一眼李云,冷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我对你弹曲子唱歌,想什么美事呢?”

    李云愕然,这是好事吗?

    突然,山风吹过,吓得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真要是李逵对着他弹奏曲子,还唱歌谣给他听,回想那样的场景,就连李云心脏强大,加上没心没肺的秉性,也会被吓到神魂动荡吧?夭寿呐,这哪里是美事?是要命的生死劫好不好?

    可一转眼,他又不甘心起来,刚才要是自己能够在首阳书院表演一番,力压群雄,这等辉煌的战绩他肯定要写信告诉在沂水县的老爹和爷爷,绝对是露脸的绝好机会。

    却让李逵给霸占了,顿时心头有点失望,口中碎碎念道:“我就知道你一直防着我,偷偷的藏着一手,关键时候阴我一把。我对你来说已经拥有如此巨大的威胁了吗?可是我们是师兄弟啊!不说互帮互助……”

    “哎呀……二哥,你有动手。”

    “闭嘴!”

    李逵经常在夜里偷偷发誓,以后再也不粗暴对待李云了。毕竟,这厮也算是自己同门,可临了还是没忍住。

    李云捂着眼圈,蹲在地上,不过很快他又站起来,追了上去。

    眼圈被打,眼前会突然一黑。

    只要熬过了这个劲,跟没事人一样。练武之人,对这点疼痛根本就不在心上。再说了,李逵也不会下重手。真要是李逵心中恶向胆边生,下要命的手段,想想沂水县蒙山山林的那头老虎,就知道结果了。

    李云的脑袋硬,难道比老虎还要硬?不可能的,好不好。

    李云追上李逵,压根就没有被打的委屈。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人身上一种很恐怖的反应。

    这玩意会让人失去耻辱感,是非观,甚至扭曲灵魂。

    李云跟着李逵身后,他心中的问题太多了,根本就停不下嘴的意思:“二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作诗了?没听过你平日里作诗啊!刚才那首叫什么……来着的,听着还有点意思。首阳书院的人都听傻了,可为什么你平日里不作诗?”

    李云就像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整日跟在李逵的身后。

    不是说别人不能解答他的问题,但对他来说,李逵是他一生注定要超越的对手,他要知己知彼。

    首阳书院内,山长袁翀闭着双目,似寐似醒,而张松年站在山长身边,小心翼翼的说着之前的经过。

    从李逵作诗开始说起: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首言志诗让他顿时睁开双目,张开嘴,显然是被惊到了。他是饱学之士,不会像学子们要回味很久才明白这首诗的内涵。听到第三句的时候,心头就已经是咯噔一下,被惊住了。

    良久,山长袁翀才赞叹道:“此子非同一般,谁言苏子瞻不善授徒,几个儿子都教不好?那是他看人的眼界高。看看秦观、黄庭坚几个,都是我大宋一等一的才子?松年……”

    “学生在,日后去了京城省试的时候,不妨和苏门子弟多亲近。不要深交,但是平日里研习学问,会对你受益匪浅。”

    山长袁翀悠悠道,眼中看向张松年的眼神,满是期许。

    比不过苏门子弟,这在山长袁翀的意料之中,反正首阳书院在颖州似乎还有点名头。可是在嵩山书院面前,什么也不是。

    更不要说能够获得进士身份的大宋顶级读书人之中的影响力了,更是少之又少。

    就连张松年都是戚戚然,李逵给他的压力非常大。就像是一座高山,不会说话,也不会移动,但是站在那里,就有种让人仰望的高大,是说什么也改变不了。

    同时他也疑惑不已,自己去汴梁?

    为什么要去京城参加时省试?

    心中疑惑,张松年躬身问山长袁翀:“山长,学生才学不足,怎么可能去京城参加省试?”

    山长袁翀哈哈笑道:“松年,不是让你去参加省试,不过也差不多。书院有一个太学上舍的入学名额,在我看来,只要你发挥正常,这次选拔非你莫属。你的才学怎么样,你清楚,老夫也清楚,太学之门不会对你故意关闭,只要你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入学唾手可得。而太学上舍生有面试参加省试的机会,说起来进了太学,下场省试不过是历练而已。书院虽然是公开选拔,但你的水平我知道,没人会对你有威胁,回去好好准备,莫让老夫失望。”

    张松年闻听顿时大喜:“学生惶恐,山长提携之情,没齿难忘。”

    山长袁翀摆摆手道:“下去吧,好好准备。”看着张颂年离开的背影,山长袁翀的表情有些寥落,堂堂首阳书院,能够有实力通过太学上舍入学考试的学子,只有寥寥数人。

    可悲啊!可悲!

    这样下去,首阳书院还如何去和嵩山书院争?

    出了山长独居的小院,张松年的脸色黑的跟墨似的,他多半已经猜到了为什么朱达洋蛊惑他去和李逵比试了。

    要不是最后李逵故意弄坏了琴弦,也没有比试下去的心情,直接离开。说不定,还真让朱达洋这厮有了可乘之机。真要是让朱达洋赢了李逵一次,这次首阳书院的推荐名单,可能直接会落在了朱达洋的身上。

    因为他挽回了书院的面子,是有功之臣。

    对于有功之臣,自然要赏赐,不然就连山长也不能服众。

    真要是让朱达洋为书院挽回了面子,虽然是用歪门邪道的手段,最后恐怕书院的推荐名单就要落在朱达洋的头上。入太学这等一飞冲天的机会,就要离他远去了。显然,朱达洋之前恐怕已经知道了书院近期有推荐太学上舍的名额。

    想到这些,张松年顿时气地不轻,不过随即有自顾自的笑起来。

    机关算尽,最后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也就是说的这个朱达洋。

    想起李逵唱的曲子,就算是过去了很久,张松年心头一想起那一幕,就提心吊胆的难受,李逵的嗓音听着让人牙疼,也不知道他平日里怎么练的,仿佛走火入魔般的分裂。

    两天后,李逵和李云马不停蹄的抵达了颍州城,刚进入衙门,李云就大呼小叫道:“我回来了!”

    唉——

    突然李云有点傻眼,怎么大家都看着他,还有个穿着奇怪官服的家伙奇怪的看着他。

    怎么回事?

第230章 又到分离洒泪时

    家里来人了?

    李云的双眼黑青,延续了他一如既往的样子,活脱的如同一只不安份的小鬼。此时此刻,他半个身体还挂在二堂的门框边上,探头探脑的露出半个脑袋,眼珠子滴溜乱转,似乎看着很激灵的样子。

    其实啊,这家伙是看着聪明。

    自从李逵和李云来了苏家之后,苏家确实热闹了不少。

    虽然苏轼是个跳脱的性子,可如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蹦哒不起来了。苏仙还是苏仙,但已经不是那个冲动的苏仙了。可骨子里,苏轼还是那个喜欢蹦哒的苏轼。至于说高俅,这家伙经常装深沉,动不动装成熟,可实际上,没有经历过大事历练的高俅,手段还是稚嫩的很。

    至于苏过,更不要说了。从小就稳重,而且还是稳过头的那种。二十岁不到,却俨然有种小老头的样子。

    除去这俩人,苏轼家就只剩下女眷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活跃的起来?

    可李云和李逵不一样。

    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李云的性格最是跳脱,整日给人疯疯癫癫的感觉,经常犯错了还不明所以,就算是被人抓住了痛脚,也是装无辜。相反李逵倒是个实诚性子,不是说他不犯错,反是犯错了之后,瞪眼看过去,瓮声瓮气的死犟:“好汉做事好汉当,没错,是爷们做的,咋的!”

    自从他们来了之后,苏轼虽然经常焦头烂额,但心情经常是不错的。毕竟他也经常犯错,而且也是后知后觉的性格,肚量也大,几乎可以包容李逵和李云所有的缺点。

    这不,李云挂在门框上,眼神很无辜的看着首位的那个中年人,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

    有心转变这尴尬的气氛,可李云是谁啊!心直口快青眼虎,火眼金睛中二少年,指着那位穿着怪异官服的生面孔大叔,好心提醒道:“大叔,你的胡子是假的。”

    他刚一开口,被指的哪位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开口也不是,不说话岂不是等于默认。整个人都如同风雨之中的小树苗,飘摆之中,完全不能自己。至于说怒火,童贯还不至于和李云这熊孩子过不去。他完全是一种被人看光了心态,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让他钻下去,躲一躲。

    童贯心里头这个叫气啊!

    这倒霉孩子是谁家的,放出来乱跑,家里人都死绝了吗?也不出来管管?

    童贯求助的看向了苏轼,苏轼无奈,沉声道:“李云不得无理,这位是童公公。”

    苏轼说的是真话,但同时也告诉了李云,童贯是不应该有胡子的。可问题是,童贯有胡子,只是比较少,他为了好看,多沾了一些,看上去比较浓密。这种话童贯是说什么也说不不出口的,这关乎到他人命中最重要的尊严。

    李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眨巴了一阵眼珠子,有点迷糊,突然见顺着墙根想要离开的李逵背影,大喊道:“李逵,家里来公公了。”

    “我早知道了!”李逵阴沉着脸威胁的瞪了一眼李云,他差李云就两步的样子,能听不见吗?

    他早就听见了苏轼说的话,就是不知道苏轼口中的童公公是否是童贯?

    他之所以想要多,是觉得自己交往的人的身份有点驳杂的让人难以置信。

    外戚就算了,刘家本来就是沂州人氏,他们是同乡,关系走的近至少说得过去。但童贯是什么人?这货是宫里的太监,李逵要是连宫里的太监都认识,这让苏轼怎么想?

    你一个山里头出来的猎户,竟然连宫中的太监都不放过,想要走奸臣路线还是怎么着?

    被李云叫住,李逵无奈,只好施施然从门背后走出来,咧嘴对苏轼道:“师祖,我们回来了。”

    “李逵?”

    “童公公!”

    童贯从京城来颍州,是来传旨的,范纯仁回到汴梁之后复命,然后将颍州的情况带回御前,主要是告之太皇太后颍州的情况。大宋对于地方官,尤其是有高官身份的地方知州的使用是非常谨慎的。一般任期不满就会调离,像苏轼这样在颖州有很大声望的知州,更本就不会继续让他留在颍州。担心地方官在地方上做大。

    果然,范纯仁回去之后不久,苏轼调任扬州知州的任命就发了出来。

    如果是普通的知州,只要一份公文往来就打发走了。但苏轼毕竟是学士加衔,身份非比寻常,朝廷应该给予礼遇,这才有了童贯带着圣旨来颍州颁旨。自从自请离开汴梁之后,苏轼基本上在地方上是一年一换。登州,禹州,徐州,颍州……这也是大宋官员任用制度的惯例。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苏轼大概有一年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路上。

    这次离开颍州,他也有所觉察。

    毕竟,抑制粮价,平定叛军,这两件事只要有一件,苏轼就要挪地方,更何况都赶在一起了。

    童贯叫了李逵一声,语气有点迟疑,他倒不是没认出李逵,而是觉得李逵这厮太神奇了,怎么一转眼就投入苏门,并且在苏轼的家里读书了。这是什么待遇?

    亲孙子的待遇好不好?

    童贯说什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逵会在大半年后,出现在颍州?还投入苏门?之前,童贯知道的消息,无非是他去沂州为刘贵人办事的时候,路上遇到了李逵,被李逵奚落了一通。之后沂州城内,李逵大杀四方。

    就童贯二十多年的宫廷修罗场生涯练就的一双醒目招子,李逵这厮的人生成就早就已经注定了。

    武夫。

    没脑子的武夫。

    没脑子,还会当成弃子的武夫。

    反正,李逵是个灰灰。这是童贯对李逵的一贯理解,就算是李逵是读书人,他也认为这一定是李逵迷惑人的假象而已。天下哪里有李逵这样的读书人?

    之所以在沂州的时候童贯没有拆穿李逵,是看在了刘葆晟对李逵的重视的份上。毕竟,那可是刘贵人的亲爹,真要是不知好歹的说李逵是个假的读书人,岂不是让刘葆晟,刘老爷子下不来台?逼着他承认自己有眼无珠?

    可当童贯在苏轼的家里看到李逵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眼瞎了。

    自己多年在宫中练就的火眼金睛,完全是个睁眼瞎。

    颇受打击的童贯顿时对李逵好奇了起来。同时也惊叹造化弄人,李逵是凭什么让引起苏轼这样的读书人的青睐?养在家里,这对读书人来说,等于是告诉他人,李逵是他的继承人之一。当然不是继承苏家的家产,而是继承苏轼的才学。

    不得不说,李逵彻底勾起了童贯的兴趣。

    童贯对李逵产生了兴趣,但是李逵却没有对童贯有任何的好奇之心。他也说不准童贯以后会怎么样?毕竟,按正常历史,在宫中无法收到提拔的童贯去了杭州,给赵佶收罗了大量的书画之后,才获得重用的。可是此时的童贯,已经通过刘清菁,搭上了宋徽宗他哥的大船。他还会是那个执掌大宋西军二十年的大太监吗?

    虽说历史没有改变,但历史中的人物发生了改变。

    童贯还不值当李逵去琢磨,反正琢磨一个太监,总是让他心里头乖乖的有点异样。

    发现李逵竟然连童贯都认识,苏轼大为吃惊,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童贯是沂州人?没听说过。

    或者是李逵去过汴梁?

    百思不得其解的苏轼开口道:“人杰,你认识童公公?”

    “没错,半年前在沂州见过一面,当时童公公差点被章相弄死……”

    要不是苏轼在边上,童贯绝对会暴起,什么叫差点被弄死?会说话吗?当时章惇压根就没有对他有敌意好不好?

    要不是李逵太野蛮,自己有可能打不过他……别有可能了,肯定打不过他。要不然,童贯非要让李逵知道,大内第一高手的厉害。

    此时此刻,童贯有点想要拂袖而去,可架不住苏轼他得罪不起。谁让太皇太后是苏轼的苏迷。目光从李逵的身上落在了李云的身上。李云是个挺敏感的小子,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似乎又做错事了,好在那个下巴上黏了胡子的太监终于不用吃人的眼神盯着他。反而盯上了李逵。

    可是,最后童贯似乎还是注意到了自己。李云内心纠结不已,决定补救一番:“那个,刚才我不是有心的哈!”

    “不碍事,我本来就是个太监。没胡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童贯心头流着泪,当初要不是在颍州路上自己被李逵气的够呛,一不留神拔掉了一绺胡须,他至少不用出门的时候黏上假的胡须。毕竟,下巴上的胡须虽然少了些,但却是自然生长的胡须,很难得。他入宫年纪比较大了,而且练武多年,身体上和其他宦官有些不一样。

    胡须,可能是他在宫中最为特别的标志了。

    可是,当初被李逵气地拔掉了一绺胡须之后,他下巴上的胡子不对称了。可他又舍不掉全部拔掉,只能乔装打扮。

    这不,才让李云看出了端倪。

    李云觉得童贯慈眉善目的样子,已经不怪他了。太监的脸,六月的天,比小孩都多变。童贯就算是做出任何情绪表情,李逵都是不相信的,但是李云却相信,不仅相信,还觉得自己应该补救一二。于是李云开口道:“那个公公,以后你黏胡子别用皮胶。用鱼胶。因为鱼胶不会发硬,能用很长时间。而皮胶会发硬,干了就往外翻,一看就是假的。”

    童贯气地眼冒金星,对李逵的好奇心也没有了,气鼓鼓地对苏轼告罪道:“学士,奴婢身体不适,先去休息了。”

    “过儿,去给童公公安排住处。”

    “是,父亲。”

    面对李云,苏轼抬手想要教导一番李云,但他忽然发现,李云的性格也不算那么坏,说真话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苏轼想到自己也是说真话的人,似乎一直都崇尚本心,撇了一眼李云也失去了管教他的心思。反而有话没话的问:“李云,你怎么会一眼看出童贯的胡子是假的?”

    “师祖,我爹以前是捕头,只要有江湖人来沂水地界,他都要去查看一番,警告他们不要为非作歹。”李云骄傲道。

    李逵插嘴道:“你敢拍着胸脯保证你爹不是去捞外快,收江湖人的保护费了?”

    “你……我爹也是你族叔吧?”李云气结,他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和李逵这厮一起玩了,太不给人面子了,尽给他添堵。

    苏轼暗暗好笑,李逵也是个心直口快的耿直性子。

    晚宴,童贯匆匆来,匆匆去,嘴上说的客气,可是苏轼也看出来了,这位脸皮薄,恐怕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了,这才告辞离开。

    于是,晚宴变成了家庭会议,商量准备去扬州的事。

    高俅自然是最忙碌的,他要联系船只,准备行李,雇佣船夫。而苏过要整理家中的藏书等重要的细软。反倒是苏轼这个主人闲下来了,干脆询问李逵去首阳书院的情况。

    李云自告奋勇,添油加醋的将李逵在首阳书院的表现夸大一番。说完,自己觉得有点亏的慌,添了一句:“师祖,其实我也能击败首阳书院的学子,只是李逵不给机会。”

    “不错,你们有此机智,看来这些天读书还是非常有成效的,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苏轼老大宽慰的说道,李逵给他长脸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惊喜。

    李逵闻听,顿时大喜:“师祖,回到老家我会钻心读书,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云瞅了瞅李逵,顿时反应过来,高声道:“李云也是。”

    苏轼傻眼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李逵和李云回家了?

    随即心头一股不详的念头涌上来,不会这俩货哄他,然后想要离他远远的吧?

    读书真这么让你们如此痛恨吗?

    不行,他绝对不能看着李逵和李云误入歧途,决心一直留在身边,除非李逵和李云下场科举,并且高中进士,要不然,这辈子都别想走。

    想到此处,苏轼暗暗下定了决心,丝毫不给李逵和李云有幻想的空间,直接堵死了他们回去的念头,掷地有声道:“老夫说过让你们走了吗?我苏门的学子,不中进士像什么话?老夫决定了,你们不中进士,就在老夫根前苦读,不可懈怠。”

    李逵耷拉下了肩膀,低着脑袋,如丧考妣。

    李云耷拉下了肩膀,低着脑袋,也是如丧考妣。

    翌日,朝食,苏轼快吃完前对童贯说了两句‘招待不周’的客气话,之后扭头对童贯带来的小太监道:“你要多吃肉,才会长的快。”

    说完,苏轼将自己面前的一盘肉放在了小太监的面前。这是苏轼的习惯,他自己喜欢吃肉,也会鼓动周围的所有人都多吃肉。他开口,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只是苏轼最近半年已经很少这样说了。

    家里来了俩个大肚汉。

    李逵一顿吃个七八斤肉玩似的,李云差点,也能顶得上多半个李逵。这俩在一起,要是放开了吃,一只中等大小的羊也能消灭掉。苏轼看这俩位吃饭,眼皮子都是跳的。很久没有看到像小太监这样,吃猫食一样青秀的孩子了,顿时童心大起,告诉小太监,多吃肉,能长个。

    之后苏轼离开前,童贯先行离开,饭堂里就剩下李逵,李云,还有眼眶中含着泪水的小太监。

    李逵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太监就看不起人,对小太监道:“小兄弟多大了,叫啥名字?”

    小太监轻轻抹了一把眼泪,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像苏轼那样温柔的话,还关心他的长大,小太监看苏轼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似乎有着一种别样的依恋之情,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太监该有的眼神。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的太监,仿佛在苏轼的身上找到这股生疏的爱意。

    要不是苏轼身份太高贵,自己的身份又太卑贱,他真相抱着苏轼的大腿喊上一句:“爹爹。”

    如果能让苏轼答应一声,他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可惜,他们之间永远有一道鸿沟,苏轼是文人宗师,而自己却是一个宫中卑贱的小太监。能够得到苏轼的关心,已经让他感激涕零了。

    李云见小太监不说话,狐假虎威道:“二哥问你话呢?”

    小太监这才惊醒过来,对李逵抱歉的咧嘴一笑,灿烂的如同感受到了父爱的孩子,怯生生道:“十一了,奴婢贱姓梁,东京人氏,名师成。”

第231章 千古奇冤

    “你刚才看学士的眼神很不对劲,说,是不是憋着坏?”

    李云指着梁师成大声质问道。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梁师成对苏轼有这样一种让人很奇怪的情愫,李云发现了梁师成的异样,也不稀奇。

    梁师成嘴硬道:“没有。”

    “是不是想要窃取学士的名望,诬陷学士?”李云给自己加戏,愈发觉得梁师成这个小太监可疑起来。

    可是梁师成就是埋下脑袋吃饭,不吱声。

    突然,李逵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厮不会是在心里真把苏轼当爹了吧?还真有这可能,梁师成自从发迹之后,就对外宣称自己是苏轼的遗腹子。

    或许成为苏轼的遗腹子,对很多没有父亲的孩子来说,是一桩幸事。

    可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受宠于宋徽宗赵佶,而宋徽宗恐怕是对苏轼最为不喜的大宋皇帝了,至于为什么会不喜欢,有证据,而且还是铁证。元佑党人被定为奸党,并且竖碑立文放在天下的名山大川之中。虽说起草元佑党人的罪魁祸首是蔡京,但没有赵佶的首肯是绝对不会推行天下的。

    而元佑党人之中,排在第一名的就是苏轼。

    章惇指着赵佶的鼻子骂:‘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心眼比肚脐眼大不了多少的赵佶听到这话,岂不是要气疯过去?可即便章惇对赵佶来说如此大逆不道,可是元佑党人的排名还是争不过在政坛没有多少影响力的苏轼。

    可见赵佶对苏轼的不满恐怕由来已久。

    而且还是深仇大恨级别的怨恨。

    而梁师成呢?

    这货发迹之后,见人就说自己是苏轼的遗腹子,逢人就说:当年乌台诗案,苏轼遣散家中歌姬舞姬之后,其母才发现怀孕,最后生下了他。

    可以说,梁师成的这个遗腹子的身份不仅在宋徽宗面前一点讨不着什么好来,反而会惹一身骚。引起宋徽宗的厌恶。可是他还是如此做了。可见梁师成对苏轼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并不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不过是太监,文人对太监的身份本来就敬而远之,他一个太监也不可能去做拉拢文人的事。

    那么可能只有一个,梁师成真把苏轼当‘爹’了。

    苏轼很冤呐。

    平白无故的就给一个太监当了爹,这是多么大的压力啊!好在梁师成这么说的时候,苏轼已经作古,要不然活着也会被气死。

    李逵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喃喃道:“你丫不会把学士当爹看了吧?”

    “什么?他敢?”李云瞪眼威胁道,学士什么身份?梁师成什么身份?这不是给学士脸上摸黑吗?

    梁师成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同时内心也非常委屈,他这个想法想一想,又未尝不可?再说了,他母亲当年活着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或许是被人质问,加上内心过度压抑之后的爆发,梁师成迎上了李逵的目光,脆生生道:“他是我爹!”

    李云和李逵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可想来想去,都就觉得不可能啊!梁师成怎么可能是苏轼的儿子,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小奶狗梁师成!

    小奶太监狗梁师成!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出真相之后,会被李逵和李云盯上,俩人都是眼神不善的盯着他。小太监,从小生活在宫廷之中,对于危险的预知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如果没有这项能力,根本就没有机会长大。

    感受到小命随时随地都可能夭折的梁师成,目光惊恐的看着周围,小心翼翼的放下碗筷,偷偷看向了门口。

    李逵并没有杀意,他就是觉得奇怪,他原本想要做个读书人来着,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按照他认识的人来说,他已经在奸臣的道路上夯实了基础,就等着他一路狂奔,走向不归路了。

    梁师成、童贯,这俩可是六贼之一。

    李逵很惊奇的发现,他距离集齐六贼,不过是时间问题。

    好在高俅不是六贼,他甚至根本就不能算大奸臣。

    至于李云内心不满,目光不善的原因是,他的反射弧比较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梁师成这个小太监,竟然敢占他的便宜。他叫苏轼为师祖,辈分……算了,就是孙子辈。可梁师成这太监,竟然想要认苏轼为父。是可忍孰不可忍,梁师成这厮比他小了三四岁,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给他当长辈,岂有此理。

    梁师成小脸紧张的看着李逵和李云,小心翼翼的往后挪动着,可惜,他根本就躲不过去,最后求饶道:“两位哥哥,休要害我!”

    “谁是你哥哥?”

    李云气地脑门青筋直跳,恨不得将梁师成给撕碎了,连太监都来自己面前占便宜来了,难道真的看自己好欺负,是个人都能欺负一把?

    李逵暗自摇头道:“你小子醒醒吧,怎么可能?”

    梁师成也豁出去了,小声道:“我娘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李逵懵了,这……自己算不算听到了不该听的消息?正好这时候高俅来了,被李逵拉住问道:“高俅,你知道当年学士府中的歌姬和舞姬什么时候散出去的?

    “歌姬和舞姬,这有些年头了,让我想一想。”高俅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回忆道:“应该是元丰二年秋。没错,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学士被奸人所害,深陷御史台囹圄,家里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歌舞伎都遣散了。”

    “你确定是元丰二年?”

    “这能有假?我脑子好着呢。”高俅对李逵的质问颇为不满,这点小事他还能记错?他也是办事得力,脑子灵性的人,怎么可能连学士家中的大事都记不清楚?高俅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可信度,开始解释了起来:“学士当年被奸人所害,所有家产都被变卖了。不仅学士如此,小苏学士也是变卖了家产救兄长。你想,家产都被变卖了,怎么可能还养得起家中的舞姬和歌姬?”

    “我记得,当时有一部分歌姬送到了驸马都尉府,其他的也送去了一些学士的朋友家中。”高俅突然想起来笑道:“还有当时学士专门为安排这些歌姬,而亲自写的书信记录,我知道书房里就有。”

    “不用去找了!”

    李逵拦住了高俅,他听到元丰二年,就知道梁师成是个西贝货了。这厮也不知道这么想的,非要认准了学士是他亲爹,自己是私生子的念头。

    很疯狂,同时也让人觉得很匪夷所思。

    他到底为啥?

    高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李逵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狐疑道:“李逵,你到底想要问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李云插嘴道:“都是他,说什么自己是学士的儿子。我呸,学士的儿子进宫里当太监,岂不是给学士脸上摸黑?”

    高俅听到李云的话,脸色顿时有点黑,看向梁师成的目光顿时危险起来。就差指着梁师成的鼻子问:说,是谁指使你这么说的?

    不用说,堂堂学士的儿子在宫里头当太监,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将学士的脸面都丢干净了?学士府邸的人,受了这等委屈,还敢出门吗?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梁师成却固执道:“不会错的,我母亲亲口告诉我的。”

    高俅傻眼了,看看梁师成,这小子粉嫩粉嫩的,看着细皮嫩肉的,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但如果说长的文气的孩子,都和苏轼有关系,是他老人家的私生子,岂不是要将他老人活活累死?

    高俅觉得有必要拿出证据来,让梁师成死心。

    于是,他带着李逵,李云,还有梁师成去书房翻找书信。苏轼的很多书信都会丢弃,但是有些书信不会,毕竟关系到内眷。恰巧,苏轼当年入狱之前,遣散家中舞姬歌姬的书信都整理过了。高俅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原本。

    “驸马都尉王府。”

    “集贤殿待制赵府。”

    ……

    终于翻找过所有的书信,高俅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对梁师成道:“没有送给姓梁的人家。我看你是弄错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梁师成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骗自己。

    反倒是高俅不在意道:“不会是你小子从小没爹,然后缠着自己的母亲要爹,你母亲这才攀污了学士的清白吧!我说,你指认谁不好,非要指认学士。他老人家的事,别人不知道,我们难道还不清楚吗?家里肯定不会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学士的性格,如果真有了苏家的血脉,就算是再难也不会让孩子流落街头,更不要说他进宫了。再说了,你年纪也小了一点。”

    梁师成眼泪吧吧的往下掉,抽泣着不解道:“小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李逵也是暗暗庆幸,要是让梁师成这厮认定了苏轼是他爹,岂不是,他们多了一个太监师叔?不过,李逵从一开始笃定,梁师成肯定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小时候被他母亲怒弄了一句,说不定就当真了。

    李逵咧嘴笑道:“你年纪不附。元丰二年,学士遣散家中歌舞姬,如果有遗腹子的话,如今应该是十三,实岁十二。你才十一,你就你母亲在学士府做过歌舞姬,但学士也不敢认啊!他冤枉呐!”

    李逵一开口,高俅就嘿嘿笑起来。

    这是一个成年人都懂的道理,正常怀胎十月,轮到他却怀胎二年,这是什么概念?

    就和刘邦的老爹刘煓出门三年,回家发现自己的老婆刚给他生了个儿子,这个娃不用说,就是刘邦。当时老刘的内心恐怕是崩溃的,绝望的,无所适从的,因为他绿了,被谁绿的都不知道。得亏刘邦后来当皇帝了,有了给自己改头换面的机会。

    官方史载:刘邦未出生之前,刘媪曾经在大泽的岸边休息,梦中与神交合。当时雷鸣电闪,天昏地暗,太公正好前去看她,见到有蛟龙在她身上。不久,刘媪有了身孕,生下了刘邦。

    听听,这是人话吗?

    又是神,又是龙的,堂堂汉高祖就不是人生的。

    梁师成的出身倒是没有这些龌蹉,他不过是从小没有了爹而已。可以是病死了,也可以是他母亲怀着他的时候被负心郎给抛弃了。

    但至少,他小时候,没有刘邦那么艰难。

    高俅同情的拍了拍梁师成的肩膀,对他说道:“你有一个好母亲,希望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但是她做不到,只能让你怀有这份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但是你的母亲对你的爱护,一点都没有减弱。”

    不用猜,梁师成的身世就是生母在他幼年时期病故,生活无着落的梁师成被卖入了宫中,变成了一个太监。

    无穷无尽的忧伤。

    对母亲的思念,梁师成悲凄成河,顿时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他其实心里都明白,高俅没必要骗他,苏轼根本就不是他爹。可是他难道就不能有这份念想吗?但他心中唯一的牵挂被击碎之后,有多么伤心就可想而知了。

    李云这家伙心软,觉得气哭一个小孩子,有点于心不忍,良心发现的带着梁师成去狂街。

    至于李逵?

    他多半猜到眼前的这个梁师成,就是那六贼之一的梁师成。

    可他并没有要对梁师成有任何痛下杀手的想法,本来嘛,梁师成再坏,能坏的过去秦桧?

    秦桧如今才三岁,要是李逵看不顺眼,就他的本事,偷偷去一趟黄州,把秦桧一脚踢死,岂不是省事?可一个三岁的孩子,他如何下得去手?

    无关乎尊老爱幼之类的念头,而是他孔武有力,却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杀手,这是持强凌弱,为世人所不齿。

    知州苏轼要离开颍州很快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刘清芫也得到了消息,带着还身边的大保镖史文恭出门,拜访苏府。

    可刚上街,就发现李逵和一个长相妖冶的女子走在一起,刘清芫的眼中根本就没有看到李逵身后的高俅,太监梁师成,还有李云。眼睛里只有李逵和他边上的女子桑红叶。一直以正妻身份要求自己的刘清芫,发现李逵竟然趁她不在偷腥,气得她眼圈都红了,跺着脚暗骂:“狐狸精!”

第232章 两年之期

    桑红叶,皇城司第一大美女。

    好吧,皇城司也没有几个女人,这是个完全由勋贵,江湖糙汉子,组成的,拥有皇家庇护的狗腿子番号。连母大虫都没有几个。

    说是军队,可真要是打仗了,指望不上他们。

    再说军队中不能有女人,但皇城司没有这个限制。

    桑红叶的模样,在扬州瘦西湖,杭州西湖,江宁秦淮河,乃至汴梁城内的金水河上的花船上,她的模样别说头牌了,想出阁挣钱都没有什么指望,最多做个船上的厨娘之类的使唤人。可皇城司真没有什么像样的女子,才让她稀里糊涂的获得了皇城司第一美女的美名。

    人啊!

    关键是和谁,在哪个环境中比。

    只要找对了方向,优势就一下子凸现了出来。当然,和皇城司一墙之隔的宫掖之内,桑红叶的优势立刻变成了劣势。

    这不,桑红叶身材纤细,凹凸有致,真要是卖弄风情起来,走路的时候也能学着春日里的杨柳,摆弄腰肢身段,引起野汉子们一阵的躁动。这就包括史文恭,他在东京城内生活了二十多年,在御拳馆学艺也有十多年,自然知道皇城司里有一个美女,叫桑红叶,人称红娘子。

    男人眼里的女人,俏不俏,一身白。

    妖不妖,一声红。

    也不管这颜色多俗气,多么粗鄙不堪。男人就是怎么专一。看到桑红叶的时候,史文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为什么以前不这样,现在这样?不得不说,钱才是英雄胆。史文恭以前学艺的时候,欠了一屁股债,出门脑袋都是耷拉着的,指望着地上能捡几个制钱,贴补家用。

    如今,腰包鼓起,这厮开始对人生有了大安排……他发现,为什么自己年轻多金,却连个老婆都没有?

    突突……

    “史文恭!”

    刘清芫气地脸都白了,李逵她管不住,可是连自己的大保镖史文恭都叛变了,这让她还怎么维持淑女的形象?跟着王朝云学了小半年的女儿家礼仪,瞬间破功,小短腿很没有形象的踢着史文恭。可惜,史文恭和李逵一样,都是又臭又硬的主,对于些许攻击,完全没有感觉。这让很刘清芫极度受伤。语气哀伤的怒吼:“史文恭!”

    好不容易,史文恭警醒过来,他还是保镖来着,才低头看向了刘清芫,嘿嘿傻笑着:“小姐。”

    “你眼馋她的身子?”刘清芫精准的说出了史文恭的内心想法。他已经不是在汴梁学艺时候的史文恭了,如今,他有存款,无外债,还有一份稳定几乎没有什么大危险的工作。正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

    什么是礼节?

    《仪礼》这本书说了,从结婚生孩子开始。

    可这想法放在心里没什么,真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很容易败坏他高大英明的形象。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指出内心的龌蹉,史文恭尴尬的老脸一红,反驳道:“小姐,没有的事情。”

    “原本我想让你去把李逵给替过来,有他在,我的安全一样不用担心。”刘清芫悠悠道,御下之道,对于刘葆晟家来说,简直就是安生立命的法宝。外头,掌管军队,少不了用到。家里头,又是外戚,投靠的人越来越多,难免良莠不齐,少不了管教的办法。刘清芫虽小,但也学了个儿童简化版:“既然你没有那心思,我们打个招呼直接去找王师娘吧!”

    史文恭傻眼了,他没料到,十来岁的孩子心眼还挺多,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掉坑里了。

    急忙补救道:“小姐,我们也要准备离开颍州了,少不了要和李逵告别,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

    就史文恭的反应,很容易被人看穿。更何况大宋的女子早熟,过了十岁,就开始从懵懵懂懂之中觉醒过来。

    可惜,刘清芫才十来岁,她还没有经历过女孩蜕变成女人的最关键的时刻。就像是蝴蝶,没有破茧而出的蝴蝶,就是一条软乎乎的毛毛虫。她很不愿意承认这个现状,但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个子没有长,身材可以贴着墙紧密无间的让人绝望。

    但是她该懂的都懂了。

    正因为她什么都懂,却又无能为力,才是最让她忧伤的地方。

    李逵还不大情愿,至少他对刘清芫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说是小屁孩吧?心眼还挺多。说她是大人了吧?

    还是小屁孩。

    李逵就算是用脚丫子想,就能明白的事,刘清芫恐怕是因为当初颍州的时候他救了她一家老小,出于感激,刘清芫才对他有亲近的欢喜。加上刘葆晟的故意为之,变成了眼下的状况。刘家可能等着自己去提亲,有了外戚的身份,加上李逵的勇猛,他在军队中站稳脚跟很容易。

    很可能李逵会成为刘葆晟组建势力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毕竟,这位准国丈的其他几位女婿都不怎么样,无法支撑起来偌大的家族底蕴。

    而李逵就不一样了,这厮拿来就能用。

    过度的热情,加上故意的撮合,李逵要是还琢磨不透,就是他犯傻了。或许读书人很好,地位很尊贵,脑子也好用。但是对于外戚来说,完全没用。读书人的尊贵不在朝堂上,外戚的底蕴在将门在军队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刘葆晟会对李逵青睐有加的原因。

    想要将外戚身份,转变成为将门中实力强劲的一员,必须要有足够强势的领军人物。也就是带兵的大将。

    可惜,刘家发迹很突兀,原本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冷不丁发迹起来,各方面的准备都很不足。连疏通宫中的钱都没有准备妥当,更不要说人才的储备了。把自己当成给刘家干苦力的牲口,这是李逵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一场婚姻,搅和了太多的念头之后,就变味了。

    当然,他对桑红叶也没有想法,这女人太野,整日腰里头围了根鞭子,眼珠子都快飘到头顶上了,看人都用鼻孔出气,实在让人败兴。还弱的跟鸡仔似的,一点用都没有。

    “李逵,你们几个上街游玩吗?”

    李逵早就看见了史文恭,同时也看到了刘清芫,主要是这一主一仆只要出现在颍州街头上,就是同时出现。

    李逵脑门有点疼,发现这不是个上街的好日子。只是史文恭来了,他总不能翻白眼装不认识吧?客气道:“出门透透气,过两日小弟要跟着师祖离开颍州,你我兄弟最近聚一聚。”

    史文恭脸上挂着巴结的笑,心头却暗暗着恼,李逵这厮有了异性没人性,开口就赶人,忒没义气。这厮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霸占了,做事也太霸道了点吧?

    要是李逵知道史文恭心里头这么想,必定会指着刘清芫质问史文恭:“这样的能吃?”

    好吧,李逵在史文恭祈求的眼神下,似乎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他炯炯有神的盯着史文恭看了一会儿,然后目光落到桑红叶身上,后者很平静,但是史文恭的反应有点如同浪子找到了归属一般的温柔,他立刻破案了,史文恭想老婆了。

    指着史文恭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史文恭会喜欢桑红叶这样的女人,心直口快道:“史大哥,你眼馋……”

    李逵的嘴顿时被史文恭捂住了,一脸的尴尬,心惊肉跳的对李逵道:“老弟,我家小姐等着你,还不快去!”

    李逵满嘴的怪话,连带着刘清芫也学坏了。刚才史文恭没反应过来,再说当时他们站的远,桑红叶也不会听到他们说话。所以,史文恭被问:“你眼馋她的身子。”没有让他有多少尴尬。可是李逵就不一样了,这厮嗓门大,而且桑红叶就站在边上,这要是让他吼了一嗓子,整条街都要知道他史文恭伤风败俗,桑红叶说不定要找他干架。

    史文恭近乎哀求的靠近李逵的耳畔,耳语道:“李逵兄弟,老哥我已经二十六了。”

    李逵暗暗点头,这年纪不算小了。至少比他大,但史文恭为什么告诉他自己的年纪?

    不会是他还没有结婚吧?

    李逵给了史文恭一个明白的眼神,故意拖长了音道:“还请劳烦史大哥帮忙招待汴梁来的客人,小弟先告退了。”

    “那个女孩是谁,长的花一样?”桑红叶看向了刘清芫的方向,问道。作为女人,对于危险的感知是非常灵敏的,可当她发现对她不满的是个女孩的时候,心里头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大的女孩就争风吃醋?

    再说了,李逵这样的人,不会是什么抢手货吧?

    太匪夷所思了。

    李云开口道:“红叶姐姐,你不知道那是刘葆晟将军的女儿,李逵运气好,救了他们一家的命。这不才走动了起来。”

    桑红叶若有所思道:“怪不得。”

    她也想起来了临沂之行,李逵大杀八方的那股之滔天的战意,让人惊骇不已。同时,这次她的义父童贯也差点在临沂发生意外。算起来,李逵不仅仅那次救了刘葆晟的命,还连带着救了童贯和她的命。心中顿时了然。

    桑红叶就算是知道了刘葆晟的身份,对刘清芫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巴结,又巴结不上。她虽然在皇城司当差,但宫里宫外的关系,皇城司的番子都要谨慎。万一落在有心人眼里,少不了是一场麻烦。

    李云是个热心的性格,拉着史文恭对桑红叶介绍道:“红叶姐姐,这位是史文恭,史大哥。以前在京城的御拳馆学艺,是个高手。”

    “御拳馆?”桑红叶美眸中露出些许惊诧,御拳馆距皇城司办公的区域很近,就在皇宫边上。

    而且很多皇城司的中层军官,都来自于御拳馆。

    御拳馆出来的,恐怕武功都不会差。

    史文恭给了李云一个感激的眼神,心说:“这小子激灵,上次没有白救他!”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史文恭对桑红叶客气道:“红叶姑娘,在下史文恭,有礼了。”

    “妾身桑红叶。”桑红叶难得的装了一把斯文,看着挺温柔的样子。引的边上的梁师成小嘴一阵抽抽,心中暗嘲:女人啊!女人!

    原本,史文恭觉得自己应该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很豪气的丢给李云。然后大手一挥,对李云道:“拿着钱,玩去吧!”

    可他也知道,李云很有钱。他要是给钱,就是折了李云的面子,这么明显的支开李云,会不会引起李云的不满?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李云却热络的介绍起来:“红叶姐姐,你是不知道,史大哥的武艺比我二哥都要强上一两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史文恭嘴上说没有,可脸上却暗暗得意。武艺,或许是他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长项了。

    吃饭他也擅长,这是武人的标配。但是要说自己能吃能睡,岂不是让人觉得很没用?

    李云自顾自的说道:“红叶姐姐,你是不知道史大哥的厉害,他擅使一杆大铁枪,舞动起来,宛如一条螭龙环绕,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战场上一个人就能卷入一群高手,厉害的不得了。”

    史文恭觉得李云话有点多,他摸着下巴,想着是否要打断这小子替他自吹自擂?

    可李云的嘴根本就停不下来:“而且史大哥的弓也使的好,指哪儿射哪儿,百发百中,是这个。”说话间,李云比划了一个大拇哥,高声道:“天下弓箭,至少前三。”

    史文恭捂着脸有点听不下去了,李云这厮完全是好心,可好心过头了,痕迹太明显。

    李云兴奋的双手比划着:“最厉害的是,史大哥骑马还好,战场上人马合一,这弓步起码有四五百斤的力气,尤其是这腰的力气,简直就是万中无一,二哥说上千斤的力气都在这腰上了……”

    “李云!”

    史文恭就算是个好脾气,这功夫也忍不住了,他可没求着李云夸他的腰好。尤其是面前还站着一个大姑娘,这不是让他没脸没皮的当着女孩子耍无赖吗?

    李云这才发现,除了他之外,连梁师成都闹了个大红脸,顿时发觉自己闯祸了,哈哈笑着,拔腿就跑:“二哥,等等我!”

    刘清芫和李逵见面后,开口就说:“我要走了!”

    “回老家吗,也好。”

    “不是去京城,你能来吗?”

    李逵叹气道:“等两年后吧。”

    刘清芫惊愕的看着李逵,心中雀跃不已,他这是给自己告白,让她等他两年吗?羞涩的情绪笼罩全身,刘清芫红着脸娇羞的低下了头,宛如那水莲花被微分拂过的风情。

    李逵傻眼了,他是否说错话了?

    两年。

    两年后,应该是他参加省试的时间啊!

    这妮子害羞个什么劲?

第233章 定情信物

    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在得罪了一大帮子人之后,却茫然不知。

    李云就是其中之一,还是佼佼者。

    李逵对李云一脸嫌弃,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史大哥的眼神很不对劲,要吃人!”

    李云嘟弄着嘴,觉得自己太冤了,他是好心来着,可突然间变得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不受人待见。这很打击人,同时也算是老天对他的警告,可惜,李云在这方面比较头铁。原先在沂水县的时候,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心眼有点小。

    智商普通,不算聪明,但很少做傻事。

    但一个人是否聪明,从来都不能从读书上来考量。

    尤其是古代,只有文科,工科生全部被埋没了。李云虽然读文不太擅长,但谁能保证,这家伙不偏科呢?不过照李逵看来,李云很可能属性都点在了中二和逗比上,这就难办了。很难想象,这厮如果上了战场,会是个单纯拉仇恨值的肉盾,还是不那么肉的肉盾。打得过打不过,都要往前冲一冲,然后千篇一律的带着被追杀的惨状往回逃。

    见李逵不搭理他,李云有点自说自话的说起来:“我刚才还给史大哥说好话来着,可似乎史大哥听了却不怎么高兴?”

    听好话不高兴。

    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反着说,好话变成了嘲讽;第二种,水平够欠,让人听着不舒服,找抽。

    这两点,李云可能都沾上了。

    李逵也知道,不让这家伙说出来,憋着肯定会絮叨一整天,还不如让他说尽兴了:“你怎么说的,如果是好话的话,史文恭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二哥,你帮我分析分析。”李云原本臊眉耷眼的无趣劲,见李逵愿意听他絮叨,突然间活过来了:“我刚才替史大哥吹嘘武功了得来着,说他枪使的好,弓射的准,马骑的好。”

    “这没问题呀!”

    作为撸铁界的奇男子,李逵竟然觉得李云对史文恭的评价很中肯,颔首道:“史文恭的武艺是出类拔萃的,你倒是眼光不错。”

    总算是遇到知音了,李云嘴巴咧地老大,笑的像只蛤蟆似的:“二哥,还是你有眼光。我还说史大哥骑马好……好像,我还夸他腰好来着。”

    李云这才发现,似乎他说完史文恭腰好,气氛才尴尬了起来。

    李逵没有发现问题,寻常来说,骑马好,不就是腰好吗?腰不好的人,让他上马颠颠试试看,谁受得了?

    刘清芫在边上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史文恭看桑红叶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有种特别的异样。”

    李云点头道:“没错,和你看二哥差不多,男女之间不都是这样看的吗?”

    刘清芫发现自己很多余,压根不应该搭理李云。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自然不会像是男人看男人的眼神那么纯粹。尤其是这个女人是个年轻貌美,青春又有活力,多少有点异样。

    经过了刘清芫的提醒,李逵才回味到刚才李云介绍史文恭的话有点问题。但是问题出在哪儿,他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有点像是男人介绍朋友给男人认识,更像是好汉结交时候的语气。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了老远的路,李逵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惊呼一声道:“我明白了。”

    随后李云也尴尬的笑了笑,似乎他也明白了。

    刘清芫捂着小嘴,小狐狸的似的眯着眼睛,她彻底放心了,狐狸精是夺不走李逵的。

    想想也是,李逵又黑又硬,脾气还暴躁,唯一的优点就是有钱。这是一个男人变坏最大的因素。但是这些对刘清芫来说都不是问题。李逵是有钱,可问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富家小姐看不上他,没钱没地位的女子,配不上他。

    也就是她刘清芫,当初被李逵抱着在临沂城内飞奔,那种给人无比安心的厚实胸膛,让她深陷其中。说起来,刘清芫对李逵的第一反应也很糟糕。她对李逵的好感,从感激开始。

    想到这些,刘清芫的心头有些小温暖。偷偷的将手中的一个香囊塞到了李逵的手中。

    突然发觉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李逵低头一瞅,是香囊。目光落在了装作若无其事的刘清芫身上,小姑娘傲娇道:“我随手做的,不喜欢丢扔了。”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要是李逵真的从了他的本心,将刘清芫好不容易做好的香囊给扔了,指不定要死要活成什么样。

    李逵很神奇的情商在线,瞪着牛铃般的眼睛,想要对香囊夸奖一番。问题是手艺活实在太糟糕,李逵愣是没找到任何闪光点。只能期期艾艾道:“香囊不错。”

    “真的?”刘清芫笑问。

    李逵梗着脖子道:“可不就是真的。”

    “那么好在哪里?”刘清芫心花怒放,欣喜不已,她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李逵这厮终于开窍了。

    可谁知道,李逵一开口顿时将她刚刚燃烧起来的希望给浇灭了,只见他认真道:“料子不错,是正经的蜀锦,不便宜。”

    刘清芫气结,心中怒吼:“这个木头。”就巴掌大的香囊,就算是用再好的料子,能花多少钱?关键是心意,心意,心意!

    刘清芫简直要气炸了,自己千辛万苦做好的香囊,竟然还抵不上一块料子钱。这是对她女红手艺的无情蔑视,是对她几个不眠之夜的羞辱。她决定提醒一下自己家的木头,自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指着香囊上的绣工道:“猜猜这是什么?”

    李逵看着香囊的图案,很抽象,同时猜测应该是一种动物。

    瞄了一眼神情紧张的刘清芫之后,小心翼翼的问:“是兔子?”

    李逵曾经是个优秀的猎人,对兔子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刘清芫脸上的期待一下子落了下去,头皮都是麻酥酥的,心中哀嚎不已:“呆子,这个呆子没救了。”

    可是她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彪悍的一幕,小声道:“不是。”

    “是驴?”

    刘清芫脸色变黑,她没事在香囊上绣个驴干什么?

    “马?”

    “也不是。”

    “骡子?”

    刘清芫一再告诉自己要淑女,要婉约,要恬静,可是当她发现自己和李逵谈情说爱的时候,根本就无法忍耐心头的怒火。要是不怒吼两声,她胸口的万丈怒火酒消不下去,眼眶里泪水都在打转了:“是羊,是羊,是羊!”

    面对已经走在崩溃边缘的刘清芫,李逵偷偷摸了一把额头的虚汗,他确实挺不待见刘清芫,这孩子一不高兴就咬人,咬不赢就哭。自从跟着王姨娘学习女红之后,她是不咬人了,但哭的更加厉害了。可李逵就是见不得人哭,一碰到这样的,心头就长毛。

    再说了,他也没有看出来香囊上的图案和羊有什么关系。

    脑袋太大,角太直,以至于第一眼看,李逵还以为是只兔子。

    可问题是,谁无聊透顶,在香囊上绣个兔子?

    刘清芫这才解释起来羊的愿意:“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少不了大气运。羊寓意着吉祥,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李逵顺从的听着,但心里满不在意,他的成功是靠实力,什么时候依靠过运气?

    礼物也送了,见李逵毫无表示,刘清芫急了,总不至于让她一个女儿家表现的一厢情愿的样子吧?你也太没有眼力了。

    可要是她不提醒李逵,李逵能完全不当回事。无奈之下,只好对李逵索要礼物:“李逵,你就没有想要送我的礼物吗?”

    李逵眨巴着眼珠子,有种被强买强卖的感觉,好在他不缺钱,随手指着长街道:“这里的铺子你随便选,看上了告诉我?”

    “我要你挑给我。”面对刘清芫撒娇似的语气,李逵有点头痛,不得已顺着刘清芫的目光走进了一家金店。

    刘清芫窃喜,原以为李逵这厮不懂风情,原来都是装的。去金店,肯定要送她簪子,还是金的,这可是能当聘礼的礼物吧?

    一时间,刘清芫有点担心,自己送的礼物太轻了,有点配不上李逵对他的心意。

    “掌柜的,你这里什么最贵?”

    “当然是金子!”

    掌柜的一脸福泰,脸上油光满面,说出‘金子’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李逵摸出一锭银子,至少十多两重,开口道:“给爷拿出来瞅瞅,瞧好了,这是订金。”

    说完,将一大锭银子拍在柜台上,引得掌柜的贪婪不已。

    不一会儿功夫,掌柜小心的端着个托盘,托盘上还铺上了红绸,更加称托起黄金的夺目,将制作好的成品放在了李逵的面前。李逵左掂掂,右摸摸,总是觉得有点太轻了,不压手。不满道:“就没有重点的,分量太轻,不压手?”

    棒槌啊!

    掌柜的心中无比鄙夷李逵,金子首饰不看做工和成色,反而专注于重量,谁给你的勇气?

    可李逵近乎于横冲直撞的语气,让他将自家货物美轮美奂的溢美之词,都堵在了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口。

    可是黄金饰品,分量都不重。

    将近一两重的金钗和金镯子,已经是最大的黄金饰品了。

    掌柜的琢磨了一阵,主要是琢磨边上的刘清芫,他觉得这单买卖很可能要黄。

    可付钱的看着像是李逵,掌柜的最终还是咬牙道:“有一只金碗,二爷可要看看?”

    “速速拿来。”

    刘清芫在边上暗暗焦急,手中的帕子都让她快拧成一根绳了。她觉得金簪子,手镯都很好。她可不想要什么金碗。”

    可是李逵已经开口了,她也无能为力。

    最终,李逵还是选择了金碗,分量足够重,足足有八两。虽然还很薄,但这已经是店里最压手的金器了。

    而送完了礼物,李逵还不忘将礼物的寓意说了一遍:“你身体太瘦了,又不爱吃饭,给你买个金饭碗,让你每顿多次一点。”

    回去的路上,刘清芫低头,耷拉着脑袋。她说什么也想不到,李逵竟然给她买了一个碗。

    这碗虽然是金的,但是她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她可能是大宋第一个将一只碗当成定情信物的奇女子。

    身边的史文恭,也是低着头,耷拉着脑袋。

    人生第一次和异**朋友,以失败告终。

    按照套路,皇城司的人对太监肯定是怨气满满,如同奴才一样被差遣,好事轮不上,坏事去背锅,皇城司番子面对太监都是一肚子怨言。于是史文恭自作聪明,怒骂太监不是人,他满以为,可以用共同的敌人来拉紧双方彼此的距离。然后……桑红叶脸色阴沉的对史文恭说了一句:“我义父就是宦官!”

    这句话一说出口,史文恭就没有然后了。他很荣幸的被记录在桑红叶的黑名单之中,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翻身的希望。

    回去的路上,史文恭沮丧的想到,还不如李云说爷们腰好呢?

    至少还是个优点。

    总好过他一上去就骂老丈人不是人来的好的多。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家小姐的大事,他知道刘清芫准备将自己做了很久的香囊送给李逵,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这是定情信物啊!

    要是李逵开眼的话,也该很有眼力见的送刘清芫一件像样的礼物。

    史文恭偷偷问:“小姐,礼物送出去了?”

    “嗯!”

    刘清芫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应道:“送出去了。”

    “他有没有送你礼物?”

    史文恭发现刘清芫情绪不高,但是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刘清芫手里有一个锦盒。等他臊眉耷眼的回来,自家小姐手里可是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盒。显然,李逵也送了礼物。如今这个锦盒可是自己拿着,掂量着似乎有点分量,礼物不轻。

    刘清芫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自己去看!”

    大开锦盒的一霎那,一道金光晃的史文恭有点眼晕,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金灿灿的碗,他脑子木木的想到,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史文恭偷偷的将锦盒盖上,缩了缩脑袋,他发现今日不是他们主仆的幸运日。

    七日之后,刘清芫在史文恭的护送下,登上了颍州码头的官船,临别之际,她盯着李逵气恼道:“李逵,以后你不要再气我了好不好?”

    李逵点头道:“以后见不到面,自然气不到你。不过你要多吃饭,才能长个……”

    刘清芫一撅脑袋,气地冷哼大步跑上了官船,对史文恭大喊道:“开船!”

第234章 一年之后

    一年后,扬州。

    说起来也很奇怪,章惇一跃从沂州知州的位子上顺利入京,拿回属于自己的所有政治资本。从知州变宰相,在他这里,仅仅只需要一道诏书。

    得亏是苏轼对章惇认怂了。

    看看原先的旧党,贬去梓州路,荆湖北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都是大宋最为偏僻的山高水远之地,路途遥远不说,还有瘴气之毒,简直要人命的地方。还变着方的折腾人,往往还没有上任,朝廷的诏书就又下来,换地方了。之前欺负的章惇没脾气的旧党大员们,已经在路上跑了大半年了,一个都没有安顿下来。年老体衰的还死了几个。

    章惇也是把旧党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一件不落的用到了曾经施展软暴力的对手身上。

    朝堂上,曾经有学士官职的旧党之人,已经被清空了。

    唯一还留下来的就是苏轼。

    当然苏轼也没有去京城,他似乎被章惇给遗忘了,在扬州已经待了快一年,也没有人告诉他要让他挪地方的风声。

    其实苏轼也被吓傻了,他倒不是害怕丢官,而是被章惇的手段给吓没底气了。别人当官,多少能有点余财。像吕大防等人,更是关中豪门,几千里的路费不会要他们的命,这笔钱拿出来,眼睛不带眨一下的轻松。但苏轼就不一样了,他的存款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贯,这是个忧伤的数字。

    贬谪虽然薪俸照发,但也要到了任上才能拿。路上是没钱可以领取薪俸的,加上雇人雇船雇车马,哪样不要花钱?

    苏轼发现自己的存款在最节省的状况下只够被贬谪三个月的路费,就有告罄的危险。

    路上没钱的日子怎么过?

    骗吃骗喝。

    苏轼当年在常州就是这样,没钱了,只能写奏章告诉朝廷,路费没有了,让我筹备些好上路。当时他在常州就住了小半年。如今,那些被贬谪的官员已经在路上辗转了大半年,这得多少钱填补这个大窟窿?

    想起这可怕的结果,他心有余悸。

    于是苏家人对李逵多了一份感激,要不是当初李逵劝苏轼认怂,说不定,庞大的贬谪大军之中,就有他苏轼的一个位子。连带着扬州通判晁补之对李逵这个师侄有着莫名的感激。托老师苏轼的福,他似乎也被章惇遗忘了。

    当初,他发现老师在京城不受待见,愤然离京,不愿意在京城做官,请求外调。才有了扬州通判的官职。虽说,他当初上奏的理由是京官钱太少,想要个钱多的官职。这才从秘书省出来,来到了扬州。其实这点钱对他来说无所谓。

    晁家是世代官宦,北宋初年就有高官,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地方豪门,在地方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乡绅大户,根本就不在乎这点俸禄。

    主要是在京城做官不开心,想换个心情。

    要是苏轼被章惇惦记上的话,他这个弟子恐怕也逃不掉。不仅他要倒霉,连带着在京城的黄庭坚也要倒霉。

    如今大家都好好的,虽然没有升官,但至少没有被章惇折腾的死去活来。都是快五十岁的老头子了,受不了旅途的折磨。真要是他在路上被贬谪一年半载,估计也不会荣归故里了,直接是棺材到家算了。

    有了这份恩情,晁补之对李逵也是另眼相看。

    李逵和李云也安心在扬州住下来了,安心读书。扬州辖连通江淮的运河,地理位置重要,商业繁荣,颍州真比不上。尤其是扬州因为有大量的驻军,地方上宵小几乎绝迹。这让李逵想要出门折腾一番的可能也被堵死了。

    这日,李逵匆匆来到衙门远远看到了师伯晁补之,追问:“师伯,最近有京城来的信吗?”

    晁补之虽觉得李逵是个可造之材,属于爱屋及乌的原因。但是却对李逵的做法有点摸不着头脑,李逵似乎热衷于和他大师兄黄庭坚写信。

    一开始,他也纳闷。

    李逵完全和黄庭坚聊不起来啊!

    黄庭坚的才学虽比不上苏轼,也不差多少。在苏门之中,也是弟子之中最为出彩的一杆大旗。甚至还有人尊称苏轼和黄庭坚为‘苏黄’,显然这对亦师亦友的师徒的才华,是被世人广泛认可的。

    就李逵的水平,根本和黄庭坚说不上话。

    可奇怪的是,大师兄和李逵往来的信还挺多,甚至有时候会有包裹。

    好奇心作祟之下,晁补之偷偷趁着李逵看信的时候瞄上两眼,看多了,就觉察出味来了。这帮小子似乎不务正业。

    为什么黄庭坚送来的都是仁宗和神宗时期的科举策论?

    难不成?

    心里有了这么个猜测之后,晁补之也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了一声冷汗。

    早就知道李逵这小子看是忠厚老实……也不对,耿直吧!这个词多少沾边。但实际上是一肚子花花肠子,鬼灵鬼灵的。

    科举是朝廷论才大典,容不得一丝的偷奸耍滑。

    可李逵……

    晁补之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如同十多岁的孩子般,贼头贼脑的在衙门里左右查看。随即拉着李逵去了他的官舍,嘱咐身边亲近之人:“今日谁也不见,一干人等都老爷我拦着。”

    “师伯,衙门里都是我们的人,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师祖顶着,至于这样小心谨慎吗?”

    李逵觉得晁补之有些和往常不一样,甚至给人一种神头神脑的样子。可问题是,没有章惇找麻烦的苏门,就是大宋朝廷里最大的一群咸鱼。

    天大的篓子找不上他们。

    属于犯错都没机会的边缘人。

    甚至有可能在章惇的授意下,朝廷选择性的将苏轼这位龙图阁学士给忘记了。而在地方上,苏门子弟最然官都不大,但也没有人会来找晦气。因为苏门之中人确实不少,而且还特别团结。

    晁补之一反常态的不苟言笑,从书架上拿下一个包裹,推到李逵面前,沉声道:“拆开了。”

    李逵听命行事。

    “信我能看吗?”

    “师伯请自便。”

    李逵似乎觉察到了晁补之突然间疑神疑鬼的原因,心中不免好笑。

    晁补之看完信之后,脸色突变,猛地将信件拍在书案上,嘴角抽搐道:“你们这是邪魔歪道,让朝廷知道了,是要万劫不复的啊!”

    李逵傻眼了,看着包裹中装订好的册子,有点傻眼道:“复习资料也算邪魔歪道?”

    晁补之愣神道:“什么复习资料?”

    “科举复习资料啊!”李逵拿起装订好的册子道:“就是这个。”

第235章 科考真秘笈

    科举宝典。

    研习资料。

    这话要是出自苏过之口,晁补之说什么也要相信。毕竟,天下的厚道人不多,但苏过绝对是晁补之见过的最为厚道的人之一。

    文章学问功底扎实,性格朴实无华,这样的人,要么被埋没到无人知,要么一旦成名,名扬天下。

    只不过,苏过想要名扬天下还有一道坎,就是他爹苏轼,他叔叔苏辙。这是苏门弟子无法翻越的两座大山。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人物,想要获得旁人称赞一句——青出于来而胜于蓝,难之又难。何况苏家一门之内出了两个,加上故去的老苏苏洵,就是三个,苏家的子孙们实在是太艰难了。在晁补之看来,苏过的学问扎实是扎实,但距离他爹还有很远的距离要走。

    这还是同时期相比,十九岁的苏轼和十九岁的苏过,他们就有一道实力上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苏门之中,能够和苏轼才华接近的也就是黄庭坚了。

    书法,绘画,诗词歌赋,甚至有些方面黄庭坚已经超越了苏轼。但对一个文人来说,奠定他文坛大宗师的考量只有一个,文章。

    如今的苏轼,他的文章只有小苏学士苏辙可以比肩,但也差了一些。除此之外,活着的,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按理说,李逵、李云能够拜入苏门,并且在苏轼跟前读书,文章不说沾仙气吧,总该有点苏门的味道。

    可让晁补之疑惑的是,李逵的文章风格多变,诡异到让他干瞪眼也没法子;李云更是……算了,李云的文章简直就是不知所云。

    一直对李逵琢磨不透的晁补之,这才发现了真正的端倪。

    抄文。

    文抄公不丢人,但要是被人发现的文抄公,那就丢人了。

    很快,李云、高俅也被人叫来。

    晁补之虎着脸,从李云手里夺走了一卷手稿。看上面的字,晁补之有点天旋地转。就算是脾气很不错的他,也忍不住卷起书落在了李云的脑袋上,愤恨不已道:“你这小子,就你的字,县试都过不去,还想着读书成功名,做梦去吧!”

    李云茫然的看着晁补之,嘟哝道:“师伯,您老又打人了!”

    “有吗?”

    晁补之有些尴尬,他堂堂礼部省试会元,被一群小崽子气地整日喝人参汤提神,他容易吗?人参如今不算是什么大补药,但是苏轼很喜欢,认为人参近乎仙丹的功效,能让他延年益寿。连带着苏门的弟子多半会购买人参作为孝敬老师的礼物。

    很廉价,但买的多了,就少不了吃一些。

    晁补之瞪眼威胁李云道:“我打你了吗?”

    李云愣住了,想要点头。

    “真打了吗?你哪儿疼?”

    李云觉得自己肯定又替李逵背锅了,他哪儿都不疼,晁补之这等弱鸡能用书打疼他?这不是笑话吗?可事实不该是这样啊?

    等晁补之转身之后,李云才愤恨的对李逵道:“李逵,你又惹师伯不高兴。”

    “没有。”李逵撇干净自己,张口就反驳。

    李云怒道:“没有为何打我?”

    李逵不屑道:“昨日的功课你做了吗?”

    李云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惊呼道:“昨日还有功课,夭寿呐!我竟然又给忘了。”

    为什么是‘又’,因为对李云来说,晁补之布置的功课,他从来没有完完本本的完成过。时间长了,他习惯了,晁补之也习惯了。

    沉冤昭雪,李云也消停了。

    反倒是高俅看的好笑,他也准备参加科举。说起来完全是受到了李逵的影响,之所以这么做,一来,苏轼有了辞官养老的打算,他这个苏轼专职小秘书有失业的危险;二来,他偷听了李逵对李云的科举法门的蛊惑。

    觉得自己也有机会。

    只要过了解试,别说省试那么遥远的事了,就算是他投军,有了举子的身份,他也能获得一个不错的前程。于是,只要有空,他就和李逵、李云一起读书,最近也开始学着写文章。以前他对文章策论一窍不通,但是通过李逵的办法,他发现自己的才华被埋没了。

    晁补之愤恨不已的盯着李逵,他认定了李逵肯定是始作俑者,而高俅性格奸滑,俩人连带着将李云这个朴实的小子给带坏了。

    要是李云能听到晁补之的这话,顿时会感激涕零的诉苦道:“师伯,您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李逵这厮的奸计。”

    不过,晁补之是来验证自己想法的,而不是来听李云心声的。

    对他来说,李逵、高俅的根基不稳,读书太少,李云更是不知所谓,连根基都没有打好。这样三个人,还信誓旦旦地想要参加科举,着实让他窝火。当初他十七岁的时候,还在琢磨自己的文章,凝练文字,不敢轻易下场赶考。

    可看看李逵等人,半桶水都不满,就想着大庆殿上高中的美梦,着实让他心塞。

    说起来,殿试并不在民间名气很响的紫宸殿,紫宸殿不过是皇帝处理朝政的重要宫殿,朝会的举办宫殿,但是大庆殿是朝廷举办大典的宫殿。科举殿试是抡才大典,殿试自然要去大庆殿。

    不过,如今晁补之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无端的指责李逵等人的不是,他找来这几个小子,就是为了收集证据的,轻轻的咳嗽一声之后,晁补之开口道:“今日做文,作一篇策论。”

    “请师伯出题。”

    “还请大人出题。”

    三人称呼晁补之都不同。李逵李云称呼晁补之为师伯,而高俅只能称其为大人,算是尊称。虽然苏轼把他看成是家人,但要让苏门之中最出彩的几个弟子接纳他,还有点费劲。主要是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才华横溢,见不得不学无术之辈。

    高俅的水平不错,至少要是去沂水县赶考的话,很有希望通过县试。

    但可惜的是,他是开封府人氏。

    科举第一厮杀战场,就是在开封府。

    官宦子弟,太学学生,足以将开封府打造成为一座学子们噩梦连连的绝地。好在开封府每次解试都不会少于一百五十个名额,要是和其他州府一样,十几个,二十来个名额的话,开封府的富贵人家起码要逃离一半。

    晁补之看了眼高俅,要说李逵李云还有机会,但高俅……机会渺茫。开封府的解试不好过啊!当然,这是对高俅来说。对晁补之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只是单纯的鄙视了一把高俅。毕竟当年晁补之是开封府解试出去的人,不管是开封府府试,还是省试,他都是第一,科举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压力。

    晁补之顿了顿,随便出了个题目:“国之废兴存亡。”

    李逵听到这题目,有种被小瞧了的样子,嘴角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心中顿时琢磨起文章来了。

    李云茫然的看着晁补之,很紧张的憋着气,偷偷问晁补之:“师伯,是《孟子》题吗?”

    考试的时候学生问监考,这会有什么后果,自然不用多言,铁定要被赶出考场的渣渣。晁补之瞪眼看过去,训斥道:“禁言,认真破题。”

    感谢王安石。

    自从神宗之后,王安石虽然注重变法,但他的文采也是当世大才,还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要不是他活着的时候,对手实在太强大,欧阳修,曾巩,苏轼,苏辙,都活的好好的,还都是文章大成的年纪,以至于他没机会成为大宋文坛的文宗。

    苏轼也是熬死了欧阳修,曾巩,王安石……才成为文坛宗主的身份。

    王安石的文章是复古流,拙朴中寓意明确,本身又是个性格执拗的人,对于看不惯的事,他动手就办了。大宋的科举在王安石的手里经历了一次大的变革。取士不再注重诗词歌赋,而是注重策论。这在王安石变法失败之后,旧党极力废除王安石在朝堂的痕迹,司马光也没有对王安石时代的科举选拔士子的标准做出改变。

    策论,成为王安石之后,考中进士的唯一途径。

    即便大宋进士科里还有诗词一科,但这一科的考试的选拔的重点,还是策论。

    而策论的考题出自五经《易》、《诗》、《书》、《周礼》、《礼记》,这这部书考生只要选考一经即可,加上《论语》和《孟子》。这也是李云问晁补之是《孟子》题的原因。

    考场众生百态。

    晁补之高高在上的坐着,看到李云抓耳挠腮的凄苦样子,看到李逵念念有词的模样,还有高俅眼珠子左右划拉的抖机灵,顿觉好笑。心中豪气顿生:“一群猢狲,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嘿嘿!”

    国之废兴存亡,李逵知道这句话出自《孟子·娄离上》。前后文随即在脑子里出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

    策论考试,总少不了将考题的出处找出来,然后点明之后提问,解问,成策。

    之后开始提问,找出问题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写议论文。一篇好的议论文有三要素……论点,论据,论证。

    这对李逵来说,一点难处都没有。唯独难的就是语言的凝练。

    这也有办法,明朝的李贺用一套科举速成法,造就了不不知多少举人和进士。他的办法就是,天下文章一大抄,只要考官不发现,能够蒙混过关,就能高中。毕竟抄的文章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而是历年科举之中的佳篇。

    只要考官不眼瞎,就能高高的中了。

    李逵随即想到一个人,癸卯科的殿试策论中刘进有一段文章可以用,随后是另外的信息是——此人已死,文章埋没了可惜了。李逵歪着脑袋心头一喜,落笔草稿之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段不错,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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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