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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6章 小爷的牛肉喂狗了

    “喂,你们几个,还进不进考场?不来,关门落锁了!”

    差役不耐烦的盯着李逵、李云、还有解氏兄弟,边上站着的可是通判大老爷,这位老爷面色已经发黑了,显然是被几个不开眼的考生给气着了。

    之前还气势汹汹的解氏兄弟,听到差役的喊话,顿时吓得一激灵,扭头就跑向了考场,一边跑,一边还解释:“大人羞恼,学生是让同窗们先入。”

    同科学子,说同窗也未尝不可。

    要是名落孙山,落第而归也就罢了。

    但要是过了解试,他们都算是主考官的学生。解千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差役黑着脸,毕竟通判大人在边上,也不敢造次。

    要说沂州的通判是到了血霉了,章惇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也是出了名的对属下苛刻。他在沂州的这两年,让给他做副手的通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在章惇的眼里,只有有本事,有才华,加上坚定拥护变法的官员才是值得让他老人家高看一眼的,至于六品的通判,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奴才一样的货色。

    章惇的性格,也为他招揽了不少的敌人。他的能力是很强,但是他对下级官员同奴仆一样的呼来喝去,也是常有的事。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尊严。一味打压,势必会引起怨恨。

    再说,六品的通判已经不小了,在大宋这样的官员基本上要中了进士之后,经历十五年以上在官场的摸爬滚打,才能做到六品通判的位子。可以说这样的官员已经完成了政治稚嫩期到成熟期的转变。已经可以堪负重任的人才了。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出名,很出名的新晋进士不算。他们的升官速度在苦逼三甲进士眼里,简直就坏规矩的存在。

    像是蔡氏兄弟,中进士没几年就已经是中书舍人,直接入中枢,成为皇帝近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后世很多人不理解,为何北宋书法家中,苏黄米蔡,前三位都没有异议,为何到了蔡这位,就有了不同的传言。其实选蔡襄和蔡京都没错。

    一则,蔡襄的字和其他三位有差距,而蔡京的字又在北宋非常追捧。

    并不是蔡京因为做了奸臣而被划出北宋书法四大家的名单之中,要不然,蔡京不用,蔡卞的书法也是非常好的,为何不用他代替蔡京?

    而是蔡京和蔡卞的书法都是学于蔡襄,至于原因,他们都是福建路兴化军仙游县慈孝里赤岭人,蔡襄是蔡京和蔡卞的族中长辈。

    既有授艺之恩,又有尊长之亲,选择蔡襄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苏轼兄弟也是如此,名气很大,稀里糊涂的没几年就做到了知州。而且苏轼兄弟做官期间至少一半时间在老家守孝。

    有名气,有才华,被皇帝记住。这些都和沂州通判没有任何关系,他能被章惇嫌弃也就在清理之中了。更要命的是,保守派为了知道章惇在沂州的一言一行,让他偷偷给京城的中书省打了两年的小报告。试问,章惇这聪明劲会看不出来,他不弄死沂州通判严明,已经算是莫大的恩情了。

    再说了,章惇还在贬谪途中,过的是不如意的日子,找个人撒气,过分吗?

    他这种小人物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似乎生来就是被大人物踩来出气的用途。即便是有反抗的想法,也是大逆不道的存在。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到了章惇离开,却来了范纯仁。哭都没地方哭去。

    通判严明恶狠狠的瞪眼怒目看向了解氏兄弟,后者真的怕了。他们的人生梦想和轨迹应该是从军,成为武将。因为没有大背景和后台,即便成为武将之后,也多半是蹉跎大半生,才能勉强混个杂号将军的身份落葬。

    没错,是死后才有的殊荣。

    将门可不会给没有惊世才华,也没有强大后台背景的武人以飞黄腾达的机会。按照惯例,死后会封赏加衔,以示朝廷的恩典。

    活着的时候,就是做校尉的命而已。

    要运气好,立下显赫军功,才能加官进爵,走上人生巅峰。

    从骨子里,解氏兄弟对文官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属于血脉压制一类的特殊情况。

    严明没有呵斥俩人,而是对站在他们身后的李逵道:“人杰,两年没见,你可越发的高大了。此次解试,将是你一鸣惊人的大好机会,莫要错过。之前章相常念叨你,如今换了范相,也是如此。人杰,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让要两位老相国失望。”

    “学生见识浅薄,让通判大人见笑了!”

    “你呀,太谦虚了。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不用查了,进去吧!”

    见衙役不开眼的还要打开李逵书箱里的油纸包,严明不耐烦的呵斥了两句。心中暗骂:“没眼力的蠢人,没看到老爷我和人杰相谈甚欢吗?”

    李逵道谢进入考场。

    李云自然也享受了这份待遇。

    可是解氏兄弟就不一样了,衙役看着俩人有点愣神,严明却气地跳起来:“你们两个是对朝廷不满?”

    “不敢。”解千愣神道,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怎么扯到对朝廷不满上面去了?

    随即摇头否认。

    严明接着问:“那该是对本官不满?”

    “大人冤枉。”

    “既然不是对本馆不满,那么是对范相他老人家要不敬?”

    “没有。”

    “没有为何带着凶器如考场?搜,仔细搜,一根针都不能放过。”

    解千都快哭了,李逵这厮有说有笑的,连检查都没有。而他们兄弟的考箱都快被翻烂了,笔墨都掉在了地上。这还不够,甚至听通判的意思,要搜查身上,有没有带违禁的凶器。

    “不准带!”

    “不成体统!”

    “败坏斯文!”

    ……

    从解氏兄弟的手上,身上,找出短刀两柄,长兵刃一件,大铁枪一杆;重型兵刃一件,紫金锤一对。还有没羽箭数支,飞刀一囊……

    知道的是蒙山书院的学子来参加解试,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刺杀朝廷大官的贼子。

    “大人,都是我等心爱之物。”

    “你们心思都放在练武上了,读书为何?干脆从军得了。”严明根本就不给俩人解释的机会,更不给他们拿走兵刃的希望。谁知道他们拿着兵刃去了考场,会干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冲撞了范相,他这个通判可就要当到头了。

    做了通判,谁都知道做知州舒坦,头顶上没有婆婆压着,媳妇就算是熬出头,要当家作主了。

    不像是通判,州里面推官都不见得会听他的,还有处处要符合知州的心意,稍不小心,就会被呵斥一通,这官做的憋屈。

    之前还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等到一身的装备都被扒拉下去之后,解氏兄弟相视苦笑,如今他们是拔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解试和县试的流程都一样,先考大经,再考《论语》和《孟子》两经。

    拿到考题之后,李逵深吸一口气,第一题:“猷黜乃心,无傲从康”——出自《尚书·盘庚》

    第二题:“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出自《尚书·虞书·大禹谟》

    ……

    题目都很简单,对于李逵来说,这些题目根本就难不住他。实际上不仅仅是他,连李云都下笔如有神。

    《尚书》是三代之治,分为虞书、夏书、商书和周书。

    对于保守派来说,这本书是安生立命的信仰之书。而范纯仁又是保守派中的一杆大旗,出题从《尚书》开始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不仅仅是《尚书》。

    《易经》、《诗经》、《礼记》、《春秋》,再加上儒生必读的《论语》和《孟子》,成为科举考试的理论基础。

    已经是解试了,即便沂州的士子真不如江南的学子,但对于释经义这种题目来说,真没有太大的难度。

    写完一场,吃饭。

    李逵和李云书箱中的酱牛肉拿出来,顿时成为考场中最靓的仔。

    别人也是吃着烙饼,但卷的是大葱,蘸的是酱。而他们是非常奢侈的酱肉,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的学子嫉妒的目光,也收个了一波不小的仇恨值。

    不合群,这两兄弟太不合群了。

    尤其是解氏兄弟,他们竟然连烙饼都忘记带了,光记着带来没用的武器来考场。

    好在,他们本来就对文试没有抱多大的信心,反正取了谁都一样。他们是奔着武解元的目的而来。

    范双庆偷偷来蹭吃蹭喝,对此,维持考场秩序的沂州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认识范双庆,明着是范纯仁老爷子的跟班和书童。实际上是祖孙关系,只是并非是亲祖父而已,算是范纯仁老爷子的从孙。得罪了范双庆,岂不是得罪了范相?

    吃饱喝足,范双庆满意的回到了主考官房内,对范纯仁禀告道:“老爷,李云竟然答出题来了。”

    范纯仁好笑道:“他们要是连释经义都答不出来,你以为子瞻会让他们下场?”范纯仁意味深长的笑道:“且看明日。”

    说完在空气中嗅了嗅,突然目光落在了双庆油腻的嘴上,问:“吃什么了?”

    “酱牛肉。”

    范双庆还故意在范纯仁的面前哈气,饶是范纯仁贵为宰相也是馋虫被勾起来了,瞪眼道:“就没给老爷我留一点?”

    “好吧,老爷,你少吃几块,哺食的时候下饭呢?”双庆肉痛的将包酱肉纸包拿了出来。

    范纯仁咬了一口,顿时眉飞色舞。果然,不花钱的肉,吃起来就是香。

    尤其是牛肉,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吃上牛肉了。

    大宋也有牛肉卖,并非是吃牛肉就犯法,而是不缴税杀牛,犯法。早在真宗和仁宗时期,牛肉就可以公开售卖了。只是屠杀牛肉要交重税,缴纳的税还特别高。就双庆带来的这一小包牛肉,至少价值五百文。

    一包肉,生肉最多两斤,煮熟之后就一斤的样子,却要一石半粮食的价格,足够一家四口一月的口粮了,疯了才吃牛肉。

    大宋牛肉价格居高不下,主要是屠牛税闹的。大宋不缺牛,甚至牛还很便宜,五贯一头,太祖朝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破。可是屠牛税,一头黄牛少说也要缴六七十贯,简直就是抢钱。

    可大宋人就喜欢吃牛肉,因为宋人笃信,牛力气大,吃牛肉长力气。寻常人家要是吃上了牛肉,买上一指宽的肉,非要走街窜巷的在街坊四邻面前显摆一圈,然后宣布一个重大消息:“我家吃肉,吃牛肉!”

    潜台词更是有钱,任性之类的各种嘚瑟。

    范纯仁恨不得去弄壶不要钱的酒,小酌一番,摇头晃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

    双庆可没有范纯仁这么乐观,翻着白眼道:“老爷你多吃些,明日恐怕就吃不到了。”

    “不会吧!”范纯仁吓得放下了牛肉,讪笑道:“老夫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不会这俩傻小子真以为老夫如此正派的君子会泄露考题吧?”

    “且说呢?”

    双庆也有点担忧,李逵兄弟是他认识到范家的亲朋好友之中最为好爽的豪客了。要是俩家人交恶了,恐怕以后混吃混喝也没脸去了。

    当日考完。

    李云站在州学的街前仰天长笑,被李逵一包薅住衣领子拖着就走。

    等到没人注意的时候,李逵这才训斥道:“你发什么病?”

    “二哥,我……我……要中解元了。”

    李云激动的鼻子通红,比划道:“二哥,你敢相信,所有的题目我都做出来了。”或许感到了自己说了大话,李云这才比划出一根手指对李逵偷投道:“就一题,我蒙的。其他的都做出来了,要是论再出类拔萃,岂不是解元非我莫属?”

    李逵这才明白,李云这傻子竟然还以为自己大经兼经题目做的好,这解元就非他莫属了?

    自己也都做出来了啊!

    再说了,参加解试的有几个学子傻到连大经释义都不会的?这不是白白糟蹋赶考的钱吗?

    “范老爷子出的题目很简单,恐怕大伙都做出来了。”李逵绝对是实话实说,可是李云压根就不信李逵说的,扭头一瞅,正好看到了背着武器饥肠辘辘的离开考场的解氏兄弟,李云眼珠子一转,盯着对方大喊:“两位,今日考的可好?”

    解氏双雄脑袋嗡嗡的响了起来,他们是学渣啊!

    蒙山书院办成了武将摇篮,特色就是放弃了文试的钻研,专攻兵书和练武。

    这才是武将该学的才学,至于大经,兼经,之类的并不在他们擅长的范围内。从本质上来说,解氏兄弟和李云一样,都是学渣。对于学渣来说,考试甭管简单和难,答案都是一样。解千微微蹙眉之后,认真的点头道:“开场有点难,不过还有两场,输赢还不得知。两位就此别过,我兄弟要去准备下一场了。”

    就连李逵看向解氏兄弟的背影有点发懵,难道是他的感觉错了?

    不可能啊!

    确实很简单。

    翌日。

    考论。

    李逵和李云还是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遇到了同样的两个人,解氏兄弟一脸凝重的额对李逵道:“李逵,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要是昨天,李逵听到这话,会奇怪。

    为什么这俩人对自己说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但回去一晚上,他想明白了。这俩人是在养势,将气势和怒气一直往下压,压到最后等交手的时候一下子爆发出来,可以增加不少战力。兵法里就有这种专门的手段,不过是针对士兵。但这些办法对李逵来说根本就没用,他有点好笑道:“你们也懂养势?”

    “难道你?”解千愣住了,他还以为李逵和他一样,都是在养势。毕竟,对于武人来说,势是一种锐意进取的怒火,不断的锤炼,可以让自己出手更加果断,发挥出十成十的水准。

    但这仅仅是对于势均力敌的对手。

    还是功夫不到家的武人才有用。

    李逵笑着摇了摇头,不屑道:“养势对我没用。”

    解千气地差点暴跳如雷,心中大骂:“装什么高手,大家都是俩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以为就一定能胜我们兄弟。不过,如今不是吵架的时候,等武试开始的时候,有他好看的。”

    “大哥,这厮不会是看不起我们吧?”解万从李逵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信息,仿佛当年书院里的一个同学,他以前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们。不过那人后来去了徂徕书院,科举有望。

    解千咬了咬牙,发狠道:“最多三两天就能见真章,到时候你我兄弟绝不手下留情。”

    “好的大哥,我听你的。”解万恶狠狠的盯着李逵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和昨日一样,李云信心满满的坐在了考场上。

    一通锣之后,考生准备,想要如厕的赶紧去了。

    想要清水研磨的也可以向衙役讨要。

    二通锣之后,考生坐定,这时候已经很少有考生在考场里走动了。

    等到三通锣之后,衙役开始帮忙发放草稿纸和试卷。

    李云拿到了试卷,深呼吸之后,视线落在了试卷之上。他突然眼神愣住了,随即不敢相信的将试卷前后仔细打量,最后失望的瘫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不已:“说好的考《尚书》题,为何是《礼记》题?”

    而试卷上,赫然写着考题:“成王幼,不能莅阼。周公相,践阼而治。”

    李逵也看到了考题,抬眼皮看了一眼摊成一滩泥的李云,暗自好笑。再次审题之后,他嘟哝了一句:“无耻!”

    这大概是作为保守派的范纯仁,给自己和保守派做最后的努力吧!

第267章 心头好

    别说执政官兼副相范纯仁主持沂州解试,就算是主持崖州解试,他也坚信他出的这份考题会原封不动的送到汴梁,进入宫中,放在小皇帝的案头。时间不会超脱三天。而且围观者至少不下于三五人,比如说章惇、蔡卞、曾布等等。

    那么肉戏就来了。

    这份考题会给小皇帝什么讯号?

    小皇帝该如何处理老臣和新臣之间的关系?总的来说,范纯仁认为保守派对于皇帝是有功劳的,而且还是大功劳。至少保守派将大宋王朝原原本本交到了小皇帝的手里。而且还是一个相对政局平稳,百姓富足的王朝。这就不得不说些功劳方面的事了。

    他总不能告诉小皇帝,自己多大的功劳吧?

    用成王和周公的故事能够很好的诠释这些年保守派对小皇帝的爱护之心,至少拥立皇帝的时候,大家都出力了。总不至于要干出卸磨杀驴的勾当吧?

    这时候最妥帖的不是邀功,而是讲感情。

    沂州的考题就是——成王幼,不能莅阼。周公相,践阼而治。

    这句话出自《礼记·文王世子》。

    当年周公为了辅佐成王,自己的封地都没有去管理。最后成王长大了亲政了,还政于成王,功成身退。虽是叔侄,但又是君臣,君臣恪守礼义忠孝,皆大欢喜。这才是一个明君该做的事。也是提点小皇帝,不能太由着改革派胡来,冤冤相报何时了,要和谐,不要斗争。

    范纯仁相信小皇帝看到这句话,肯定会泪眼朦胧,感动的不能自己。而他的小算盘自然是打地啪啪响。别看保守派都是太皇太后的人,但太皇太后总该是小皇帝的亲皇祖母吧?听她老人家的,就是帮你、爱护你啊!

    这些年忍辱负重,岂是浪得虚名?

    这也是李逵说‘无耻’的原因,眼瞅着庙堂之上剑拔弩张,你堂堂三朝元老,竟然跪了?太没节操了吧?

    我家师叔祖都准备上场搏杀了,您老作为战友,竟然干起卖队友的勾当。您老的良心难道真的就不会痛?

    同时这也是李云气得半死的原因,说好了考题是——君子所,其无逸。这道出自《尚书》的题目,引申出来就是勤俭持家,以简为政的道理。怎么一转眼变成了君贤臣忠的戏码,您老变得也太快了。可即便要变,告诉一声啊!动不动就换题目,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最起码的尊重和信任了?

    当然,什么考题对李逵来说都不是问题。

    不就是写论吗?

    议论文格式套上去,再不成,自己闭关琢磨一阵八股文。虽说八股文曾经饱受批判,但文章的格式非常有调理,暗含官府公文的条理之美。只要拿出来,不敢说惊为天人吧?至少能够吸一波睛。

    “昔成王年幼,群臣居功,危如累卵,旦夕有覆灭之厄……”

    李逵在草稿上写了起来。

    抬头看不远处的李云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大宋的解试规模不比明清的乡试,五六十,甚至七八十个县的秀才同场竞技,几千人赶考,录取一百多人。必须要一座规模宏大的贡院才能容纳考试。

    大宋有的州治下只有两个县,大一点的就四五个县,规模小的可怜。解试的规模相比县试也大不了多少,州学就足以容纳所有的考生。

    而且大宋对举子选拔并不太重视。主要是没有必要,各地都在送来参加省试的举子,啥样的没有?

    真正有才华的,能力出众的学子,那个不是在官办顶级书院读书,获得推荐之后,直接升入太学深造?留在本地的学子,质量都不怎么样。除了几个特别的地区之外,大宋的解试也不过是一场官民同乐的聚会而已。

    比如说开封府解试,应天府解试,那是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生死场,自然大为不同。

    好在这两个地方的解试名额出奇的多,至少不会让学子们有种不争头筹,就会名落孙山的担忧。

    半场休息。

    范双亲迈开小短腿,偷偷摸摸地出现在考场。

    看到李云的书案上放着昨日一样的吃食,顿时开心地眯起眼睛,小碎步甩地飞快,下一刻就坐在了李云的对面。

    李云自喻为是个恩怨分明的汉子,瞪了一眼双庆之后,就埋头继续吃饭。也不管双庆的小爪子放在了他的酱肉上。

    可惜,心情糟糕之下,胃口不佳。吃不了那么多。再则,李云的午饭是按照李逵的标准做的,在吃饭上,他撑死也比不过李逵。剩下很多,烙饼,酱肉都剩了大半包。

    双庆有种被幸福包裹的欣喜,对李云道:“云哥儿,你还吃吗?不吃我带走了。”

    “不行,你能吃,但不能带走。”

    李云伸手拦住双庆,愤怒的眼神中流露的无尽的忧伤。

    范双庆年纪小,被李云的哀怨感染了,吓地一激灵。心惊胆战的也不敢造次,只好空着手打着饱嗝回去复命。来到考官房内,范纯仁眼巴巴的等着他呢?见他两手空空,不满道:“怎么回事?”

    “老爷,您老伤了他们的心,以后混吃混喝恐怕难了,嗝……”

    听双庆回话,范纯仁一开始还有点惴惴不安,伤谁也不要伤小孩子。李云的性格,也就是半大孩子一样,很不成熟。自己无心伤了他,恐怕以后真的要尴尬了。只是他也很懊恼,原以为能够吃上三天,没想到吃了一天就断顿了。

    更可气的是,自己的从孙竟然吃饱了回来。

    不过有一个人他必须要重视,那就是李逵。比起李云来,李逵的心智更加成熟,虽然也很不靠谱,但是李逵的不靠谱不是源于心智,而是性格。在范纯仁看来,李逵的心智已经成熟,而且手段能力都不错,得罪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并非是好事。

    他的人设标签上有三个大字——老好人。

    什么是老好人,轻易不得罪人。即便是得罪人,也得罪能招惹得起的人。

    范纯仁垂垂老矣,已经迈入老年,而李逵呢?如同朝阳般冉冉升起,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必然会光彩夺目。虽说这小子惫懒,但在他看来,十四岁的李逵,就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颍州的大户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岂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连他,恐怕也做不到。

    担心之余,范纯仁问:“李逵如何?”

    “他吃饭,我抢不过他!”

    范双庆说到这里,只有干瞪眼的份。

    李逵吃饭,就两个动作,瞪眼,脖子粗,小半斤肉下去了;再瞪眼,脖子粗,半斤烙饼也下去了……范双庆有时候感觉看李逵吃饭,自己就像是一只摇着尾巴,又奔又跳的小土狗,眼巴巴的看着李逵手里的肉,然后肉没有了……好忧伤的感觉。

    不过范双庆作为老爷子小跟班,眼力是有的,他认为李逵应该没有受到影响:“您老就不用担心了,他似乎已经做好了文章,下午誊卷之后就可交卷。”

    范纯仁这才放下心来,撑了个懒腰,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砸吧嘴嘟哝道:“我去严通判哪里看看需要帮忙吗?”

    范双庆看着自己家叔祖的背影颇为无奈,您老去了,严推官还能吃得下饭吗?

    敢不敢吃饭都另说啊!

    且不说范纯仁老爷子摆出他一副与人为善的笑容,骗吃骗喝去了。

    李云看着留下的大包食物,气得牙痒痒,可是自己能拿范纯仁老爷子怎么办?人家妥妥的一品大员,虽说他老爷子的官职不是最高的,但是品级高啊!

    开府仪同三司的排场都摆弄了二十多年了,这大宋的官场,有哪个比他底气足的存在。就算是章惇,面对范纯仁老爷子,也只能唉声叹气。

    倚老卖老的老头子很可恨,尤其是混官场的,更是罪加一等。

    但面子,该给的时候,还得给。

    且不说别的,光说变法派,王安石并非是开拓者,真正的开拓者是范仲淹。那是范纯仁老爷子的亲爹。王安石的变法,大部分都是继承了范仲淹变法的条陈,具体到办法,也脱离不了范仲淹划下的范畴。可以说,变法派中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范仲淹的徒子徒孙。

    变法派针对范纯仁,就是欺师灭祖。

    而他呢?

    竟然走在保守派一起,可以说,他老人家在朝堂上是左右通吃,还真让他成功了。

    李云气恼,边上的解千更气人。

    他是练武出身,读书不过是个摆设。至少对大宋的读书人来说,他这种根本就不能算通晓文墨的读书人。武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存不住钱。尤其是没有官做,家里的田产也不能当家作主的时候,更是经常囊中羞涩。

    解千就是这样的光景。

    啃着炊饼,也就是俗称的大白馒头。蒸馒头,热的时候吃味道还是不错的,可一旦放凉了之后,就干涩的下不了嘴。

    更气人的是,李云就坐在他边上,吃着香喷喷的肉,油汪汪的卷饼。

    大宋将所有的面食一概称其为饼。有汤的叫汤饼,比如面条,面鱼之类的主食;用笼屉蒸出来的,一律叫蒸饼,但是在大宋,因为需要避讳真宗皇帝的庙号,改成了炊饼,武大郎经营的其实就是馒头店;还有一种叫烙饼,各种鏊子,随便弄,大部分干巴巴的很没有滋味,但却能保存很长时间。只有加入油酥的面,烙出来的饼子才又香又好吃,软硬适中。

    李云干脆不吃了,让差役将肉和饼子送给了解氏兄弟。

    为什么不给别人呢?

    许是连李云都看出来,他和李逵在解试中同类只有两个,解千,解万兄弟俩。其他人都不能算是同类。

    解千正努力的啃着干巴巴的炊饼,嘴角满是饼沫子,嗓子眼干的直瞪眼。他们兄弟兜里比脸都干净,能吃上炊饼,已经算是不错了。

    忽然间,见送来一包肉,顿时傻眼了。

    而考场上,也只有李逵兄弟吃上肉了。其他人要么不像李逵兄弟那么张扬,要么就是吃不起。可为什么李云送自己吃肉?

    想要用小恩小惠来拉拢自己?

    门都没有,爷们也是有底线的汉子。

    香,真香。

    解千小心的嗅了嗅切成薄片的酱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手指大动起来。再尝一尝饼子,又香又软,绝对是加了酥油的饼子。解千和解万两兄弟感动的差点掉泪,他们多久没有吃过这等美味的食物了?

    在李云看来,学渣是可爱的,尤其是比他还不如的学渣,尤其可爱。

    就像是解千和解万这对兄弟,让李云有种回忆过往不堪回首的岁月,感慨如今的美好。要是没有这些绿叶的衬托,也突显不出来如今自己的优秀。

    日子不如意,可还是得接着过。

    考试准备偏了,但是考试还得继续。

    李云头痛的捂着脑袋,想着君君臣臣的关系,好不容易下笔,脑袋又是空空如也。

    终于等到交卷的时候,李云用眼神刷刷的‘暗杀’范纯仁,可惜老范三朝元老,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还温和的勉励了两句李云:“自古读书勤为径,这次没考好,不要紧,只要知道知耻而后勇……日后学业有成,才有报答君王,为朝廷贡献绵薄之力的机会。”

    李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是被骗了。关键是被骗之后,对面的老头还笑着对他说:“努力一下,大宋王朝将来是你们的。”

    更气人的是,出了考场大门,李逵还盯着他嘲讽:“小子,傻眼了吧!不听二哥的话,吃大亏了吧?”

    李云发狠道:“二哥,我要报复!”

    “报复?”

    李逵睁大了眸子,随即又冷笑起来:“他敢这么做,就不怕报复,你小子还是想着如何通过解释吧?实在不行,就去参加武试,我估摸着你武试通过的机会很大。”

    “我……”

    自从投入苏门之后,李云也看不起武人。不是说看不起武人,确切的说,是有了读书人的优越感之后,一直把自己归类为读书人。自认为要比武人高那么一点点层次,尤其是参加科举之后,他可是将自己定位在文武全才的高度。

    突然要靠卖力气求功名,技术含量太低,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李云发狠的赌咒,一定要报仇。

    而且一定要让范纯仁知道错了。可是让李云想,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他琢磨起来,范纯仁有什么心头好?

    回到住处,他突然想到了在颍州的时候,似乎有一样东西,能够让范纯仁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是范纯仁老爷子一辈子的最爱,心头好。

    想到就去做,李云放下书也不看了,反正解试多半是凉了,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刘府,去了城外。

第268章 落难公子

    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人消费不起的。

    比如说权势滔天,就算是皇帝,健康不再的时候,想要用钱购买健康,也难以买到。

    大员哀怨青春不再的时候,想要青春,再大的权势也得不到。

    穷人就更苦了,啥愿望都想要满足,可是——缺钱。

    小孩子的愿望很实在,都是眼前的愿望,很容易实现,但大人往往会忽略;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多数人的愿望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快乐。只有少数人,享受着一次次生活中的小惊喜,快乐的像是春日里的花蝴蝶。

    因为他们懂得将自己的**控制到最低点,只要做到,生存之外,皆是惊喜,没有人会不快乐。

    但想要做到这一步,很难,至少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范纯仁无疑是大宋官场中很奇怪的一个人,他的快乐源于家传,只要一顿美食,一个午后的休憩,就能让他倍感惬意。

    可即便像范纯仁这样的人,也有心头好。

    吃肉。

    吃价格昂贵的,且味道鲜美的肉。

    在大宋,附和这个要求的肉类只有两种,羊肉和鸡肉。

    羊肉且不说了,大宋人最钟爱的肉类,价格适中,比煮肉贵一些,也贵不到哪儿去。更不要说价格离谱的牛肉了。

    至于说鸡肉,对于华夏人来说,有着特殊的异议。

    这要从五行中开始说起。

    是否觉得有点扯,可是古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先定个五行,这很重要,关乎命运和运程。

    五行中鸡属金,金鸡报晓,又是迎着第一缕阳光之下的恩宠之物。鸡自然拥有神奇的滋补功效,因为鸡全身都充满了阳气。而阳气,是人最为重要的生命特征。这也是为什么在肉类之中,唯独鸡和鸡蛋会成为女子坐月子的专供的原因了。

    其次,鸡有五德。

    其头戴冠者,文也;足博拒者,武也;见食相呼者,义也;近前敢斗者,勇也;司晨不失时者,信也。

    这五德,几乎包含了仁人君子所有的优点,是君子最高的追求。附和读书人的一切美好愿景。

    还有就是鸡肉的味道,鲜美,只需要盐就能做出的极致美味。尤其是鸡肉不同于其他动物肉类,没有任何异味。

    拥有食材的顶级表现,拥有至高无上的德操象征,还有滋补的神奇功效。试问,世间的动物,有什么还能比得上鸡的高贵?

    等到天快黑了下来,李云这才匆匆赶来,肩上扛着一根长木棍,上头挂着一排绑住了双脚,被点颠簸到一个劲翻白眼的小公鸡。

    然后李云将十来只鸡扛着跑到李逵面前,讨好道:“二哥,明日我们吃鸡。”

    “换了,做起来麻烦。”李逵根本就不想动手,杀鸡很累人,主要是褪毛,腌制,最后做好,需要很好的耐心才成。可唯独耐心,李逵和李云都不怎么有。

    李云咬牙道:“我来杀,二哥只要帮忙做就成。”

    “好吧。”李逵摸着下巴,眼神在十来只半死不活的鸡上头来回打量。心说:“吃什么好呢?”

    鸡汤滋补,主要是味道鲜美。但是明显不适合拿去考场吃,真要在考场里,用炭炉煨着鸡汤,这也太不把科举当回事了。再说了,参加科举的学子都吃着干粮,噎地翻白眼。读书人心眼都不大,遇到俩不要脸的喝着鸡汤气人,岂不是要红眼?

    李逵和李云已经把沂水县的读书人都得罪光了,要是在将沂州的读书人都得罪光,这乐子就大了。总不能接着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得罪了吧?

    烤鸡,做好之后容易冷。冷了,味道就大打折扣,白瞎了这么好的食材。

    干脆做‘泥焗***,最近老想吃,这就是懒得动弹。打定主意,李逵对李云道:“吃泥焗**?最近想吃,就是懒得做。而且泥焗鸡有一个好处,就是包裹在厚实的袄子中,就算是到了中午,也能上热气腾腾的焖鸡。”

    李云眨巴着眼珠子,偷偷吞了口口水,小心问:“比盐焗鸡好吃吗?”

    “你没吃过?”李逵记得在扬州给苏轼做过,主要价格太贵,被突然抽风要勤俭持家的苏轼否决了成为苏家家常菜的待遇。他一拍脑门,笑道:“忘了,是叫化鸡。不过泥焗鸡也差不多,只是少了鸡肉内的八宝。但是味道更加纯正,保证吃一次,一辈子忘不了。”

    李云眼前一亮,大声道:“就做泥焗鸡,等明日在老范跟前吃,馋死他!”

    苏轼好吃,只要是美食,他都有忍不住想要吃腻的打算。为什么会在鸡上头栽跟头呢?主要是苏轼手里又没钱了。

    都说读书人的开销很大,笔墨纸砚是笔大开销;走亲访友是笔不小的开销;或许还有置办家业之类的开销。但苏轼在扬州基本上都没什么这方面的开销。笔墨纸砚有人送,走亲访友人家派车来接,就算置办家业,扬州是客居之地,苏家的房子都是租的官产。

    主要是苏轼脑子一抽,发现最近几年写了很多诗词文章,竟然没有刊印出来,很是不满自己的懈怠。自费印刷了套文集,朋友亲戚都送一送,就连学生都有机会得到一套老苏新鲜出炉的文集,就这笔开销,差点让他老人家破产。

    范纯仁也好吃,出于家族抠门的传统,他经常是舍不吃舍不得穿,吝啬性格闻名朝野,但却没有人笑话他。平日里连羊肉都不舍得吃的老范,平生就两大喜好,油炸小杂鱼和吃鸡。

    油炸小鱼这道菜李云不敢让李逵做,会挨揍的,太麻烦了不说,吃起来还没有肉爽。

    不符合李逵的性格。

    其次就是吃鸡。为什么在范纯仁这里,鸡肉竟然会比小杂鱼地位还低,主要是鸡太贵,吃了败家,心痛。

    对范纯仁来说,鸡绝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生病了都不见得舍得吃。

    翌日,清晨。

    解千和解万竟然出现在刘宅的门口,似乎有等着李逵和李云一起去考试打算,很奇怪的感觉。更奇怪的是,这俩人除了昨日,没有带着兵刃去考场之外,今日又将兵刃扛在了身上。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是参加解试的考生。

    看到李云从门口出来的那一刻,俩兄弟有点激动,颇有学渣扎堆自甘堕落的迹象。

    李逵抬眼看着解千和解万,良久,俩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却被李逵的目光看到心底发毛,浑身不自在。

    “你们今日怎么不说了?”李逵不免有点好奇,昨日还看着挺神气的样子,今日为何一副丧家之犬的颓废?之前几天可都是趾高气扬的对李逵说:“李逵,你的考场不在这里!”

    俩兄弟面面相觑,最后老大解千叹气道:“我们被客栈赶出来了。”

    “为何?”

    “没钱了。”解千忧伤的抬头看着屋角的蜘蛛网,宛若破败的冬日旷野,看不到一丝的生气。

    李云眨了眨眼,看向李逵,不知该如何说。他原以为昨日一饭之恩,让两兄弟迷途知返,决心痛改前非,就此要涌泉相报的戏码。没想到,这俩家伙竟然是被赶出来了,没地方住,想要赖上自己,这让他颇为无语。

    解万解释道:“李兄,其实我们带够钱了,主要是打造了兵刃,这才将钱全花光了。在临沂城内,我们又没有亲戚朋友。赶考的学子之中也没有交心的豪爽朋友,还请李兄帮忙,借点钱给我俩。回家,回到家里,一定加倍奉还。”

    “打了什么武器?”

    李逵好奇道。

    他觉得这俩人挺有意思,从性格上,比他见到的所有赶考的士子都要有趣。心思也简单,不像读书人那么善于专营,或是迂腐。

    解千提了提手中的大铁枪道:“就这柄铁枪,花了我俩所有的盘缠,三百贯。”

    好家伙,是土豪。

    不用怀疑了,能花三百贯打造趁手件武器的人,在大宋真不多见。很多武将的武器,都不如他们俩兄弟的好。

    “你们从客栈出来,难道掌柜和伙计没有拦你们,还让你们将行李都带出来了。”李逵好奇道。

    解万梗着脖子,提着紫金锤,嚷嚷道:“他们敢?”

    好吧,开店做生意遇到这等愣头青,也只有认倒霉了。确实没人敢拦住他们兄弟,万一伤了人,岂不是大大不妙?

    “为何不将铁枪典当在铁匠铺,一百贯当不来,五十贯总可以吧?即便五十贯不成,二十,三十贯呢?这么一来,你们既然有了吃饭住客栈的钱,还能有回去的路费。等回到家里,让家人送钱来,将铁枪赎回去岂不是更好。”

    李逵说的办法无疑是最适合解千和解万的办法,当然,他也看出来了,这两兄弟似乎真的不怎么缺钱。

    主要是花钱大手大脚,没有盘算过路费之类的开销,才陷入了窘境。

    可没想到李逵的话说完,解千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嚷嚷道:“人在枪在,岂能将手中武器典当?我辈武人,连手中武器都保不住,岂敢言保家卫国?”

    “那是!”解万也是颇为赞同。

    能说出‘人在枪在’的神人,李逵觉得不该是坏人。

    李逵一让身,对院子里喊道:“刘伯,有两位赶考的朋友需要住宅子里,不要紧吧?”

    一大早,管家刘伯就听到仆人说门口站着俩个不明身份的莽汉,作为刘家的管家,自然心上惦记着,听到李逵的喊话,立刻就跑出来了。笑着对李逵道:“李公子,不要紧。既是李公子的客人,就是我刘家的客人,还不快快请来。”

    解万虽没有听到李逵要借钱给他们,但是能住进刘府,肯定不会在意一点小钱,兴奋地往边上的拴马桩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去将马牵来。”

    得了,真是落难公子,连马都有。

第269章 送命题

    对于武人来说,认投,这两个字,有着非凡的意义。

    认投,有两个意思。

    走投无路;还有就是强者为尊,求收留。

    从根上说,解氏兄弟是因为他们不合群,花钱大手大脚,然后傻乎乎的将自己逼到了绝境之中。

    至于没朋友,这个问题非常好理解,就像是鸡窝里混进来了两只鸭子,谁瞅谁都不顺眼。同时赶考的士子,大家都是靠着吟诗作对撑场面,忽然来了两个打把势卖艺的主,能混到一起去吗?

    导致解氏兄弟在士子群中很不适应,因为大家都会他们爱搭不理的很不待见,更不要说借钱了。

    大家都不熟,好不好?

    思来想去,解氏兄弟只能骗自己:李逵最靠谱。打虎英雄,大家都是一挂的,投谁都是投,干脆就投他吧。

    加上昨天李云还给了他们一包肉,让他们感受到了雪中送炭的温暖。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来了,求收留这种话是说什么也说不出口的。但是可以变相的改变一下策略,不如说借钱。

    虽然最后钱没有借到,但是住处找着了。

    不仅如此,吃饭的饭辙也找着了。出门的时候,他们俩人一人分到一摞烙饼,还有一块烫手的,包裹在袄子中的泥巴。

    李云似乎心情很好的带他们涨涨市面,头前走着,还时不时的回头让他们跟上。解千也好,解万也罢,都没有投了李云的准备。他们原本的想法是投李逵,毕竟打虎英雄在沂州可谓是家喻户晓,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李逵大名的乡人。即便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李逵长什么样,就按照自己对大英雄的理解,通过胡说八道,以讹传讹,丰满了打虎英雄的样子。

    面如重枣,一脸的络腮胡子。

    身高至少一丈,要不然他按不住老虎。

    拳头有钵头那么大,满脸横肉,看人一眼就忍不住将钱袋奉上的凶神恶煞。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最后,差不多被人传成了比妖怪弱一点的怪物。

    解千和解万对于李逵很是敬重,至少他们将李逵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就能看出他们对李逵实力的肯定。可是李云……差点。

    不仅仅是差一点,而且是差很多。

    尤其是当李云将两块烧的硬邦邦的泥土块分给他们的时候,感觉智商受到了嘲讽和侮辱。这玩意怎么可能是他们午饭的菜品?

    对此李云也不解释。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的私下猜测,解万小声的问:“大哥,这位似乎不太靠谱啊!这泥土滚烫滚烫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吃?”

    解万小心翼翼的对着泥土嗅了嗅,只有木炭熏烤之后留下的烟熏味,其他的什么味道都没有嗅到。

    唉~

    解千长叹一口气,哀怨道:“可惜李逵只有给安排住的地方之后,就不搭理他们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解千也纳闷,好在他的心态很好,宽慰兄弟道:“好在今日是文试最后一天了,过两日就该是我们的擂台了,忍一忍就过去了。要是夺得了第一名,我们就有钱拿了。可惜我的赔率太小,就算是赢钱也没有多少。”

    不得不说,解千完全符合大宋人对武人的终极定义。

    不合群,不通文理,豪爽且没算计,还有就是烂赌。

    俩兄弟只是说自己兜里没钱了,压根就不敢说因为前天看到李逵兴奋不已,去关扑押注了。一高兴,把钱都换成关扑券了,导致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吃了一顿霸王餐。掌柜和伙计都异常气愤,但是看到了他们手中的兵刃,还有凶神恶煞的面相,加上高大粗壮的身板,认识到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重要性。

    同样的考场流程。

    一样的考试规矩。

    不会因为是最后一天的考试,考生们会有懈怠。

    大宋的科举从太祖太宗时期,注重辞藻的堆砌,沿袭了南北朝时期的文风,华丽却空洞;

    然后到推崇诗词歌赋的追求,甚至一度只注重诗词,只要能在科举的时候,写出一两首好诗词,进士身份就稳了;

    到了仁宗时期,文坛大宗师欧阳修极力推广古风,让文章回到了本质,崇尚言之有物。欧阳修时代,也是大宋文风的一个转折;

    最后,也是最近的一个时代是王安石时期。他是务实派的代表,虽然本身诗词歌赋文章都样样精通,但却更加注重务实的作用。因为他固执的认为,只有务实的官员,才是最可靠的官员。于是,大宋的科举的侧重点,一下子转变到了策论上来。

    策论,策论。

    策在前;论在后。

    策是问策,是解决办法的能力。

    论,是文采。

    可见,大宋的科举走过了一百多年的路之后,突然发现,能够处理事务,为君王排忧解难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而策,也就成为科举越来越重要的评判标准。

    相反,原先非常重要的诗词歌赋的地位大大不如。甚至有的年份还出现了不考诗词的省试和殿试。毕竟经过了省试和殿试的大佬们都知道,应试的诗词,很难有佳句,而且词臣多半不靠谱。比如说柳永,还比如说苏轼。

    坐等新鲜考题出炉。

    范纯仁站在州学的大厅之中,仔细从每一个表情严肃的士子脸上划过,然后沉声道:“沂州解试策考题:府库困纾,量入焉,量出焉?”

    意思就是,朝廷钱不多了,该量入而用,还是量出而用?

    这其实就是一道财政税务题,但引申出来的含义就不一样了。

    大宋变法的目的和原因是什么?

    还不就是因为冗兵冗官土地兼并之后,失去了大量的税收和徭役基础。底层百姓苦苦挣扎在生存线中,造成政局不稳,财政不足?

    保守派认为,钱不够用,应该削减战争,国家干预,让商业繁荣,缓解财政危机,从而稳定王朝的根基。

    变法派则认为,钱不够用,是因为底层百姓的钱不够用,应该从大户中拿出一部分钱来补贴底层百姓,从而稳定王朝的根基。

    不管是保守派,还是变法派,都有一个共识,天下的财富是恒定的。用一句话来解释就是:地有尽时,财有竭时。

    这也是保守派和变法派最大的分歧所在。

    保守派认为杀富济贫是暴政,比如说徭役法变成募役法,就是让大户出钱,老百姓得利。大户也是一个钱一个钱积攒起来的家当,为什么要替代赤贫的百姓担负本就不该是他们承担的徭役?

    变法派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军队支出不能削减,官员的福利不能降低,那么想要稳定社会,只能是让穷的吃不起饭的人先吃上饭。至于其他的,先熬过去这段时间再说。

    其次就是,仁宗时期,大宋的财政因为战争出现了赤字。好在仁宗时期出现赤字仅仅是几年时间,大部分时间大宋府库还是源源不断地收入赋税。但是到了神宗时期,财政赤字的缺口越来越大,不得不火线提拔变法派,皇帝期待用王安石的变法彻底改变大宋财政上的困难。

    解释到这里,都应该知道了,这是一道路线题。

    变法还是保守,选一样吧!

    可对于士子们来说,任何一个选择都是千难万难的生死抉择。大家都是粉嫩的学子,连参加省试的机会都只有一小部分,连官员都不是,却要面临决定仕途命运的选择。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的解试,而是他们人生中最为重要修罗场。

    更可怕的是,不管是作何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错的。赢家根本就不存在。

    一道不过寻常的解试策论题目,突然摇身一变,变成送命题。

    就是这么难?

    难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起来,都一脸紧张的不敢下笔。

    左看看,右瞧瞧。都不知道该怎么选,选保守吧,变法派知道了肯定摩擦他们。当然,这需要他们一路过关斩将,通过省试之后,站在殿试的舞台上,被大佬们围观的时候;选变法派吧,出题的那个老贼是保守派大佬,还想不想过解试了?

    范纯仁老爷子趁着出题的机会,让整个沂州的士子都恨上了他。成功从老大人,升格成为老贼。

    可是,老爷子却兴趣挺高,自顾自的说起来:“看到诸位贤达高兴的愣住了,老夫欣慰不已,如今大宋内忧外患,正需要坚守本心,恪守君子之道的贤达披荆斩棘,继往开来。诸位,老夫就不耽误你们做题了。”

    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考场。

    可以说,考场上大部分考生都在骂范纯仁不当人子,故意陷害他们。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说解氏兄弟,他们就不在乎。本来他们来沂州参加解试,也没有指望靠着文试获得举子身份,去汴梁参加大宋三年一次的抡才大典。

    他们出现在沂州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武试夺魁,然后去汴梁大杀四方,获得大宋的武进士称号。文章,对他们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因为肯定垫底。

    还有一个人也不在乎,那就是李逵,事实上,李逵都已经开始下笔写了起来。

    这题目对其他人很难,是一道非常要命的送命题。

    但对他来说,解决大宋财政的问题,并不难?

    更简单的是,只要在考卷上用笔书写办法,就更容易了。

第270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能够参加解试的学子,多半是对自己有点信心。哪怕是在沂州这等科举荒漠的考区也是如此,万一参加省试的运气暴涨,拔贡了呢?

    接下一场殿试,万一被大佬赏识,官家看重,拔得头筹了呢?

    人生岂不是大圆满了?

    当有人故意要破坏他们的进阶之路,自然会引起他们强烈的不满和抵抗情绪。其实,一开始只有一部分士子发现了问题,看出来范纯仁出的题目是个坑。其他反应差一点的士子根本就没有看出来考题有坑,只是觉得考题好难。

    对于连家族事务都可能无法接触的士子来说,年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表现出来的是不成熟,没有经验。

    大多数士子手中钱不够用了,怎么办?

    伸手向家里要啊!

    可朝廷的钱要是不够用了,该怎么办?

    难道是伸手向百姓要吗?

    苛政猛于虎,这个故事几乎所有的士子都听说过。加赋,等同于暴政的道理他们也知道。既然向百姓伸手不可取,那么朝廷能变出来钱吗?

    不能。

    钱不够用,那么只能省钱,向冗兵冗官开刀。问题是,这也不可取。士子走到解试这一步,他们的人生目标基本上都一致。中进士,进太学,当文官。凭什么连官都没有当,就大嘴巴犯贱说朝廷对当官的太厚待,要求减少俸禄之处,减少官员的数目。

    这岂不是等于说,还没有当上官,就要求以后自己的俸禄减少……甚至要求朝廷不给官?

    傻子都不会这么干啊!

    这纯粹是损人不利己,傻到缺德冒烟的一类。

    更何况,有人敢这样说。即便中了进士,上司看不惯他,同僚认为他是叛徒,下属恨不得他暴毙。

    且不说远的,就说近的。沂州解试,主考官是沂州的官员吧?

    范纯仁虽说是过来帮忙的性质,但他也是大宋官员中的一员。考生脑子一抽,在考卷上写官员的薪俸太高了,要降低待遇。官员的数目太多了,要减少数量。任何一个考官恐怕都不会让这样的祸害通过解试。

    这不是脑袋有坑了,而是缺心眼。把自己的立场放在大宋官员利益的对立面,这哪里是国才储备的士子,是要造反的盗贼啊!

    所以等到有些士子开口非议,考场上所有的士子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被坑了,而且还是坑的很惨的那种。

    “沂州士子何其不幸也!”

    “朝堂之争,为何要我沂州士子承担因果,何其不公?”

    “我等何其辜,为何范相要刁难我等沂州士子?”

    “申述!”

    “申述!”

    “我等要向范相申述!”

    ……

    沂州通判严明,从六品的小官,站在范纯仁这位大佬面前,战战兢兢的禀告:“范相,您老快去看看吧?士子们反应激动,似乎有闹事的嫌疑。”

    士子闹事,在大宋每逢科举也是经常有的事。

    最大的一次就是太祖时期的落第士子徐士廉,在宫外击鼓鸣冤,痛斥主考官李昉担任主考官期间,私相授受进士名额,引起太祖皇帝震怒。

    不仅当年的省试全部作废,所有考生全部参加重考。主考官去官,一干人等都受到重罚。要不是这件事发生在大宋初年,人们已经习惯于唐朝的科举舞弊的手段,要不然惩罚会更严厉。

    好在李昉后来投靠太宗,步步高升。

    但是引起的轰动效应,绝对不亚于一场政变。因为皇帝对主考官的不信任,原本没有的殿试出台了,皇帝要亲自考察进士的能力,免得被官员糊弄了。

    之后的科举也有发生考生不满成绩,而引起主考官丢官的事。

    但这不过是科举之中因为不公平,而造成的士子情绪被煽动。可要说因为考题不符合考生的心意,而造成的考场失控,真不多见。

    严明哆嗦着擦着额头的虚汗,他是通判,原本知州任性,他根本就不该管,也不敢管。但大宋的制度有一点奇葩的地方,太宗之后,通判还有另外一个职责,给皇帝打小报告,将知州的错误告诉皇帝。

    所以,别看通判没有资格写奏章,投入中书省,但是大宋各地的通判都可以写奏章直接送到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的尚书省,甚至直接送到皇帝的书案上。

    严明之所以紧张害怕,是因为他在琢磨,是否应该将这件事报告给皇帝?

    歹命呐!

    他不过是六品的州通判而已,却要打朝廷一品大员、观文殿大学士的小报告,不要这么刺激啊!

    作为旁观者的严明心急如焚,可是作为当事人的范纯仁,却悠闲的喝着双庆点好的茶,一副惬意的不管不顾。气地严明在心里腹诽不已:“跑断腿的通判,霸占功劳的知州。下辈子宁愿做个八品的赤县令,也好过做通判遭罪。”

    良久,范纯仁认真的喝完茶碗中的茶,有点糟心的是,竟然没有茶点。

    大宋的官员各种福利都有,粮食,布匹,甚至鞋子帽子朝廷都会发放。当然,官太小的没有,比如说县丞,教授之类的九品文官,能够享受的待遇大大降低。但范纯仁的官阶放在那里,连盐,茶之类的生活必须品,朝廷都会按时发放。

    有些是按年发放,给券,官员雇人去府库拉,比如说宰相一年十石盐,茶四石。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派人拿着券去府库领取。

    这么多的赏赐,老范根本就吃不完,大部分都卖掉了。但是还是会留下一部分,作为自己日常使用。

    可惜朝廷想到了给官员发茶叶,但是对老范这等抠门的官员来说,发茶不发茶点,简直就是犯罪。

    茶喝多了,没有茶点垫着肚子,五脏六腑都有种烧心的难受。

    揉了揉肚子,范纯仁这才开口问:“有士子说要放弃考试,离开考场的吗?”

    “没有。士子有点冲动,担心考题太敏感,会影响到他们的前途。”严明心说:谢天谢地,您老终于开口了。

    恐怕严明最怕听到的就是,范纯仁让他自己看着去办?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真要坐蜡了。

    不过,他显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范纯仁没有这么龌蹉,只是顿了顿,开口道:“你去稳定考生情绪。告诉士子们,如今大宋内忧外患,非大毅力者,不足以堪当大任;非信念坚定着,不足以委以重任;非大智者,不足以立足于庙堂之上。想要高官厚禄,却不想担干系者,老夫这里绝不会留情面。”

    “老大人,是否这么做,太严苛了一些?”严明担忧道。

    范纯仁抬眼冷冷道:“你可以用你的权力,上达天听。且看老夫是否有错。”

    严明表情愕然,惶恐不已。通判是半个皇城司番子,这是大宋官场都知道的规则,只是没有人说出来。您老非要说出来,岂不是对下官不满?

    可惜,他也没有胆子和范纯仁争论,毕竟这是面子问题,不是立场问题。

    有了尚方宝剑的严明,心中的底气足了很多,出现在考场之后,目光阴毒的扫过一个个情绪激动的士子。毕竟做官十多年,也积攒了不少官威,普通士子哪里是他的对手,纷纷败下阵来。

    严明不仅将范纯仁老爷子的话复述了一遍,还添油加醋道:“如有不满者,大可以弃考。”

    “可有弃考者?”

    士子们都不说话了,本来,几十个人,上百人的闹事,大有人多势众,且罚不责众的心里优势在。可一旦弃考,岂不是让他们三年苦读付之东流?

    如果是省试,真要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去皇宫外的御鼓前,击鼓鸣冤,告御状。可是他们参加的不过是沂州解试,不说去了京城击鼓鸣冤是否有用,光是路费开销就不少,损失大了去了。

    再说了,自己弃考了,岂不是便宜了哪些没胆子的匪类?

    就算是苦熬,也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严明见士子都不说话了,顿时心头大快,原以为是勇士,没想到是银枪镴枪头的软蛋,目光中带鄙夷,傲娇的冷哼一声离开。

    范纯仁也不能光顾着自己舒坦,毕竟考场出现了反对情绪。

    等通判严明开一段时间,估摸着应该控制了考场的情绪之后,立刻派出了自己的金牌小特工,双庆出场。

    还提点双庆,让他偷看考场的士子反应,考试的进程。

    双庆领命而去。

    沂州解试开考以来,双庆一直混吃混喝在考场,主要是去李云跟前。考生对他也是见怪不怪,都知道这半大孩子和李云关系好,整日琢磨的都是混吃混喝,即便是心中鄙夷双庆的行为,但看在范纯仁老爷子的面子上,对他也是客气万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是范纯仁老爷子身份形象没有崩塌前,沂州学子争着想要在范相面前表现,才会对双庆爱屋及乌。

    可如今范相一招釜底抽薪,让沂州的学子们恨地牙痒痒。

    双庆顿时不被待见起来。别说是人见人爱了,他路过考场过道,仅仅用眼神的余光就发现,没有不对他咬牙切齿的士子,得亏是在考场,要是在菜市场,他觉得自己旦夕之间有小命不保的大恐怖发生。

    双庆没有和之前一样去找李云,反而找上了李逵。

    他好奇,其他考生要么是怒气难平的样子,跟本就没有写文章。要么就是双目无神,一副听天由命的丧气样,要么就是搜肠刮肚的紧锁眉头,想一想,然后才下笔在草稿上写上一两句。

    反倒是李逵,刷刷写着,他去的功夫已经见李逵已经在草稿上写的满满当当,就等誊卷之后可以交卷了。

    双庆觉得李逵不一般,当然,也有其他的考生写的比较顺利的。

    比如说解千和解万,他们参加文试的目的,并不是来博取头筹的,而是没办法,必须要考。至于考成什么样,根本就没在意。写文章也不求好坏,只求将试卷填满。这样一来,反而考场上最诡异的就是解氏兄弟,最为轻松应对,连草稿都没用,直接心大的在试卷上写写画画。

    不过双庆去瞅了一眼,便引起解千的警觉,怒目相对之后,解千扭捏着咧嘴羞愧地干笑:“不准看!”

    一个大汉,做出小女人态,就足够吓得双庆一哆嗦。

    无奈之下,只好去找李逵。

    他可是叔祖范纯仁的忠实狗腿,对范纯仁给出的命令不折不扣的完成。

    “二哥,你都写完了?”

    双庆在李逵跟前,假装道。

    李逵抬起眼皮,蜷缩在书案后,没办法,这地方太小了,他又太高太壮,给人感觉像是一个成年人,趴在小孩子的书案上奋笔疾书的憋屈,干生气也没有一点办法。李逵只想快点将文章写好,誊卷之后走人。

    解试对他来说难度不大,但是过程太遭罪。

    但他还是抬起眼皮,将手中的笔移开考卷之后,回了一句:“你小子又来打探情况,小探子!”

    双庆装可怜道:“哪位是我叔祖,我能怎么办?”说完,眼珠子一转问李逵:“二哥,今日吃什么?”

    李逵努嘴到:“在书箱里,自己去看。”

    双庆还真不客气的翻找起来,很快他抱着一个还有点烫手的泥球,西瓜般大,入手颇重,咽着口水对李逵问道:“这是啥?”

    “你不知道还会咽口水,告诉你小子,我都不够吃的,你要是敢拿走,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李逵见双庆抱着他泥焗鸡想要站起来撒腿就跑,眼神立刻不善起来。

    这小子耽误他考试也就罢了,还敢将他的午饭偷走,这不是欺负二爷好脾气,要在二爷头上要作威作福吗?

    “威胁我?”双庆吞了一口口水,心有不甘的放下泥球。抱着还挺沉的,估计里面的乾坤不小。拔腿就离开考场,去找范纯仁打小报告了。

    “叔祖,叔祖,我都打听清楚了。”

    范纯仁放下碰了半天的茶杯,问:“士子反应如何?”

    “都怂了!”

    “好好说话?”范纯仁微微皱眉,他可不想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他以势欺人。老范虽知道自己做事不地道,但也是无奈之举。朝堂上的斗争,他没有信心。只能用沂州解试的机会来刺探小皇帝的心思。这虽是下下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总不能和苏辙那样,赌上一切,准备和变法派在朝堂上厮杀吧?

    太不明智了,要有策略。

    双庆将看到的给范纯仁一一报告,中间还夹杂着他的内心真实感受,心有余悸道:“叔祖,要不是士子们在考场上,不能冲出来动手。要是在大街上,恐怕叔祖再也见不到双庆了。”

    双庆委屈道,更多的是诉苦。他甚至连在外称呼范纯仁为老爷都改了,显然内心是极度恐惧的。可惜,范纯仁老爷子早就看出来,这小子是装的。

    不仅装出一副可怜相,还想要买好。

    “你还有话要说?”见双庆欲言又止的样子,范纯仁不解好奇道。

    双庆这才开口:“叔祖,您老不知道,今日李二哥和云哥儿吃什么?”

    “不过是酱肉而已,等解试考完了,老夫斥巨资,买上三斤牛肉自己在家里吃,非吃到腻了不可。”范纯仁心痛的赌咒,可惜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大气不起来。给人一种小家子气的样子。还三斤牛肉花费快小一贯了,酱好了,才一斤多点。

    怎么可能吃腻?

    要是在汴梁府邸里,家里人估计一人也就能分几片而已。

    您老也是当过宰相的人,能不能大气一点。

    双庆虽说是范纯仁的从孙,他对在范纯仁跟前做事读书没有任何不满。要是叔祖能够在伙食上提高点标准,就更好了。双庆的身份其实和高俅很像,平日里读书,跟着范纯仁外出涨市面,还帮忙整理文稿信件之类的事。苏轼给范纯仁写的信件,他自然也看过。尤其苏轼还是个喜欢分享的人,信中附带着制作叫花鸡秘方。

    在京城,驸马都尉王诜吃上了叫花鸡,美味非凡;同僚副相苏辙也吃上了叫花鸡,美味非凡;连带着之前穷地叮当响的黄庭坚也吃上了叫花鸡,美味非凡……汴梁上流圈子近两年来被苏家菜品的美味给深深迷住了,无法自拔。可惜,贵为宰相的范纯仁老爷子,眼巴巴等着同僚请客,却一次也没有赶上叫化鸡这道大菜。

    范纯仁猜错了。李云为了让老头深刻领悟到自己的错误,放大招了。酱牛肉,他吃过,不过如此。至少牛肉他能忍,但是叫化鸡,他忍不住啊!

    这可比吃牛肉还要贵?

    简直丧心病狂。

    不过双庆不知道是泥焗鸡,还以为是苏轼和范纯仁通信的时候说的叫化鸡。两种菜品虽然烹饪上手法一样,但是味道截然不同。叫化鸡,是菜,同时也是主食。鸡肉的味道被鸡肚子里的糯米等主食吸收不少,反而是鸡肚子里的米饭比鸡肉更加可口。

    但泥焗鸡不一样,鸡是干净的鸡,根本就没有辅材吸收鸡肉原本的鲜香滋味,这是一道纯粹的大菜。

    双庆偷偷摸摸的对范纯仁道:“叔祖,你绝对想不到,他们今天吃叫化鸡!”

    “是子瞻信中所说的叫化鸡?”范纯仁顿时眼珠子都红了。随后猛拍书案,怒骂道:“小子可恨,这是报复。”

    双庆见老爷子生气了,也不敢多说话。

    可是美食当前,他要是不去蹭个鸡腿,良心会受天谴的啊!

    实在忍不住,范双庆也不敢久等,万一李逵几个吃完了,岂不糟糕?

    只好心中忐忑的对范纯仁小声道:“老爷,我考场再看看?”

    看看是假,蹭吃蹭喝是真。

    不过这会儿,范纯仁老爷子也忍不住了,他抹了一把胡子,感觉手掌心有点发潮,他笃定不是口水,是茶水沾在胡子上没干。一脸正色道:“老夫贵为主考,自然不能懈怠。庆而,前头带路,老夫要巡视考场!”

第271章 绝交

    “子瞻说过,这叫化鸡看起来不起眼,制作起来却颇费周折。需天清气朗之日,艳阳高照之时,选岁半小公鸡一只,屠杀之后用梨花酒泡制一刻,待鸡肉带有梨花雅芬芳之后,加入腌料。多一份,酒夺鸡之味,少一分,鸡肉略显土腥。

    “之后,再抹上佐料,静候半个时辰,在用桑皮纸一层层包好,三层之后,用和好的红泥包裹,置红炭中半个时辰闷熟。”

    “此做法最妙之处是将鸡的精华敛在鸡肉之中,吃上一口,鲜美无比,神仙不换。”

    “而且此物最适合春暮食用,春三月,鸡愈加肥美,却不夺其鲜。”

    ……

    范纯仁在前头走着,摇头晃脑的说着苏轼给他写的信上关于叫化鸡的各种工序。这信是当初高俅所抄录,李逵也帮着整理过。自然知道信件的内容。

    要论师祖苏轼的做菜水平,李逵觉得自己能碾压他老人家五百年。

    别看苏轼他老人家写美食的文章天下扬名,甚至还写过《猪肉颂》这样的文章,但实际上他老人家的做菜的水平,比高俅都差很多,压根就不会动手做。

    所有的菜品都是王姨娘做好了之后,然后苏轼巴拉巴拉评判一阵。

    他老人家总有一种将平常菜肴赋予一种神秘仪式感的本事,而大宋人就吃他这一套。比如说春暮的鸡和秋天的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叫化鸡不能在下雨天吃?

    还有一岁半的小公鸡与一岁的小公鸡又有何差距?

    反正他老人家只负责吃,然后写文章,不要钱的吹捧。认识苏轼两年多了,李逵很清楚他这位师祖的喜好,他就是吃美了,想要找个人扒拉几句。

    首选自然是自己的亲弟弟苏辙;

    然后好基友驸马都尉王诜;

    好友陈慥,就是河东狮吼陈季常,和苏轼是同乡,从小就认识,形容这位只用俩个字即可——有钱。经常无缘无故的送钱给苏轼,让他很不好意思;

    还有像章楶,字质夫,章惇的堂兄。苏轼受乌台诗案倒霉被贬谪黄州的时候,这位还写《水龙吟》祝贺苏轼,忒不靠谱了。

    当然,他也有祝贺的理由,因为章楶正好是在两湖做提点刑狱使,要是在明清,这是妥妥的臬台,一省的三号人物。黄州可是他的地盘。这位写词的目的就是告诉苏轼,来哥的地盘,哥罩着你。

    而且章楶也非常牛,他是福建章家第二个状元及第的家族成员。得亏章惇比他早两科中了进士。要不然,这位头铁的大人物说不定还要气不过,再次不接受朝廷的授官,还要考一次。先前遇到侄子一起参加省试殿试,侄子中了状元,他中进士就很不开心,放弃进士身份,再考。

    说起来,章惇也够倒霉,家族两个成员一前一后中了状元,他竟然夹在中间,就知道有多么憋屈了。

    苏轼每次发信件,总要几十封,保证走的近的亲朋好友都能收到他的信。

    范纯仁也收到了,可惜他老人家至今没有享受到叫化鸡的美味,加上自己也爱吃,对美食的期待愈加的强烈。

    双庆跟在自家叔祖的后头,一个劲的咽口水,根本就不敢搭话,深怕一开口,胸口湿一大片。

    走进考场。

    范纯仁老爷子愣住了,正好是士子中午休息,准备吃饭的时间。

    一只叫化鸡,叫愿望实现;两只叫幸福加倍;他有点眩晕的是,一下子出现了四只,这是何等的幸福和美满。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四只叫化鸡分别在四个人手中。李逵和李云就不说了,老相识了,忘年交。范纯仁不知道的是,李云已经在私下里和他绝交了。

    可还有两个人何德何能,也敢在考试的时候带着叫化鸡?

    你们配吗?

    老头挺气愤,觉得自己的朋友背叛了自己,没给自己送来,竟然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想吃美味送给了不入流的匪类。

    范纯仁笃定沂州地面上,就读书人来说,去太学和著名官办书院的不算,在沂州参加解试的士子,一般都不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君子交往,怎么能和不如自己的人扎堆,这是堕落。老头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好友苏轼管教一下两个徒孙,防止他们结交匪类,是害人害己。

    他决定了,直接拆散他们。

    范纯仁走到解千和解万的跟前,突然站定了,吓得这两位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躬身道:“见过范相。”

    双庆站边上对衙役喝道:“开不快去拿马扎!”

    自己叔祖的脾气他还能不知道?这位谈话是假的,主要是从灵魂深处攻击对方,让对方吃不下饭。

    范纯仁坐定之后,瞥了一眼解千的考卷,颇为惊讶:“策论不容易,没想到你已经写完了,老夫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看看吧!”

    解千不大情愿的双手奉起考卷,送到了双庆的手里,然后再由双庆转交给范纯仁。还低声解释道:“范相,小子写的不好,还请范相海涵。”

    作为学渣,解千和解万压根就没有指望文试中披荆斩棘,获得主考官的认同,从诸多士子中脱颖而出,获得省试的资格。对他们来说,论和策写起来是最快的,也是最容易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往好了考。主要是胡说八道一番,将考卷填满,就算是大功告成了。相比之下,反而释经义却变成了最难的。不会,那是真不会啊!

    范纯仁原本是想要借着机会痛斥一番解千和解万,可是当他看了考卷之后,眉头顿时蹙起来,字很离谱,不好看之外,考卷上还有涂抹。放下考卷问:“没有打草稿吗?”

    解千心慌道:“没有。”

    他本来就不指望文试能中,打什么草稿?岂不是浪费精神。

    “混账东西,如此治学,焉能成为国之栋梁?”范纯仁原本并没有生气的想法,可这下子,却真的怒了。

    “不堪造就,简直就不堪造就。”

    说话间,范纯仁将考卷劈头盖脸的摔在了解千的脸上,站起来大声质问:“你就是如此诠释老夫的问题?府库困纾,量入焉,量出焉?这题目真要是就你说的这么去办,大宋还有什么盼头?”

    范纯仁对解千指指点点,毫不留情的痛斥解千。

    李云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可是解千是自己的小弟啊!自己总不能干瞪眼,什么也不说吧?岂不是不讲义气?于是,李云站起来,开口道:“范相,解千虽然文采不佳,但也不至于祸国殃民吧?”

    “你让他自己说,怎么破题的,岂有此理!”

    范纯仁怒指解千,后者没想到,自己会摊上如此厄难。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辜,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已经被范相盯上了呢?只是让他将自己的策论说出来,确实有点犯难。

    策论题下了之后,按照正常的写作流程,先应该是领悟题目,然后着手破题,然后立文意,展开,最后收尾。

    这些流程解千都没怎么在意,再说,就算是让他好好写,也不成啊!于是乎他就随着自己的喜好,写到哪里算哪里,总算将考卷填满了,看着满满当当,之前还挺高兴。现在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解千知道自己的优势科目是兵法和武艺,真要解决民生问题,据对是难为他了。

    为难的支支吾吾一阵之后,解千面对范纯仁老爷子的怒目,只好羞红着脸无奈道:“启禀范相,学生,学生的办法就是……有钱的时候多用,没钱的时候少用或者不用。”

    “自己说,岂不是混账?”

    国家财政怎么能像是街头的无赖子讨生活一般,兜里有钱就瞎得瑟,没钱的时候就忍饥挨饿?

    万一要打仗了呢?

    天有不测风云,赈灾也是意外支出,不能省。

    兴修水利等工程也不能少。

    加上其他的意外花销,对于三司来说,也是非常头痛的预算。

    其他考生听到解千的回答,顿时嗤笑起来。这家伙也是头铁,胡说八道一番,竟然还让主考官抓住了痛脚。

    可是范纯仁对其他考生也不满,环顾周围之后,呵斥道:“有什么可笑的?你们岂不知五十步笑百步?”

    随后看向解千的目光,阴冷道:“黜落!记住,元佑八年,你在沂州的解试结束了。”

    “还请大人开恩呐。”解千吓得亡魂大冒,他这次来沂州参加解试,身上背负着蒙山书院的偌大期待,怎么可能连解试都过不过去,就直接被主考官黜落,失去了接下来武试的资格?

    可是范纯仁根本就不搭理他,随后拿来了他兄弟解万的试卷。还是一样的动作,试卷被丢在解万的脸上,冷哼道:“你比他好一点。知道有钱的时候省着点花,没钱的时候用积累度日。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黜落。”

    解万有种坠入冰窟的寒意,遍布周身。他们兄弟来参加解试,一旦被黜落,那么就预示着蒙山书院将全军覆没。解万比他哥哥胆子大一点,至少知道争取一番,硬着头皮问:“范相,文试黜落之后,武试也不能参加了吗?”

    “武试?”

    范纯仁傻眼了,他感觉自己主考的考场里,混进来了两个很奇怪的生物。打量了一番对方之后,问:“你们是哪里人,怎么收到推荐进入解试的?”

    “启禀范相,我们是蒙山书院的学子!”

    范纯仁一下子全懂了,不是对方不求上进,而是完全来错了地方。而且他们出现在文试考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解试,文武分开的有;合在一起办的也有,范纯仁就觉得麻烦,合在了一起办了。

    再说了,武举的考试可不会像是文举省试那样几千人一起考。一般年景,武举只录用二三十人,也不可能像是省试那样,六百人拔贡,殿试的时候刷掉一半,选出三百个名额的进士。武举的举办,一开始真的是为了提拔武人。可办着办着就变味了,殿试落第的士子,最好的去处当然是太学深造。

    其次就是朝廷鼓励落地的举子参加武举。

    用脚丫子想,这条政策就是为了给北方的士子找块遮羞布。大伙都是读书人,比什么刀枪棍棒?

    岂不是有辱斯文?

    但武进士难道就不是进士了吗?

    所以大宋每年科举殿试之后,总会有官员去贡院鼓励落第学子参加武举。而北方各地也是心照不宣,总会在有武举举办的年景中,混入几个专门为了参加武举而准备的学子,堪称杀手锏,南方士子真要是上了校场,铁定被打的满地找牙。

    而蒙山书院作为沂州的特色书院,自然是培养武举考生为特色。如果蒙山书院按照大宋一流书院,盯着省试殿试和进士名额,早就泯灭在大宋数百家书院之中。

    不止蒙山书院,其实大宋的很多书院,都没有想着让自己的学生考中进士。太不切实际了。真要是有这打算的书院,九成九都已经落魄的只有当地人知道。

    解氏兄弟出自蒙山书院,范纯仁还怎么可能不懂?不过他还是眼神不善的盯着俩人,问:“即便是为了参加武举,也不能落下做学问的心思,知道错了吗?”

    “学生知错!”

    解千和解万根本就不敢反对,低着头认错道。

    范纯仁这代满意道:“孺子可教也,去,站哪里思过去?”

    解千和解万傻眼了,尤其是解万,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就等着开饭,很没眼力的提醒范纯仁:”范相,是否等吃饭之后再去思过?”

    “饿了好,饿了思过才能脑清目明。”范纯仁突然大声道:“考成这样还想要吃饭,难道你们真相做无用的酒囊饭袋不成?”

    训完了解氏兄弟,范纯仁给从孙双庆使眼色,根本就不用吱声,双庆已经麻溜的将解千解万的午饭没收了。

    然后他老人家走到了李云的面前。

    主考官要看他的草稿,李云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写好的文章草稿给范纯仁看了,一看之下,范纯仁脸上竟然奇怪的露出慈祥的暖意,颔首道:“中规中矩,鲜有亮点,但要是运气好的话,解试有希望。不过你师祖信上说你学问稀松平常,不堪造就啊!”

    “老伯,小子解试有没有希望,您老还不知道?”李云根本就不想解释,师祖什么都好,就是对治学一途太过严苛。能入他眼的就算是进士也不多见,非才学惊艳之辈才会获得他老人家的夸奖。自己的水平,李云想了想,颇感无力。恐怕这辈子都得不到师祖的夸奖,还是歇了吧。

    李云心里头这个气啊!他要不是被范纯仁坑了,怎么着也能混上解试的通过的机会,参加来年春季在汴梁的省试。家里头至少有了交代,父亲、爷爷也能消停了。对于他爹李清来说,也不怎么相信家里头会蹦出个进士。

    太玄幻了,不切实际。

    两人的对话,虽说的是私下的事,但立刻被其他考生注意了起来。

    李云和范相认识,而且李云还是范相的晚辈,定有猫腻!

    不过没等他们寻找证据,李云却开口了:“老伯,说好的论考《尚书》题,为何变成了《礼记》题目,连累小子论考得一塌糊涂。”

    “哈,老夫是教你做人,懂不懂?正所谓兵不厌诈,你能够跟着你们师祖读书,以后少不了蟾宫折桂的机缘,着什么急呀!再说了,今年有武举,老夫不是给你保证过了吗?解试一定会让你通过,你只要下了武试的考场,一个名额而已,岂不是轻松得来?”

    “而且我跟你说,小子感谢我吧?老夫将文试和武试都放在一起了,就算是武试过了,一样是沂州举子,可以参加明年春天的省试。为此老夫还多要来了两个名额,就是给你准备的。”

    李云气地干瞪眼不说话,不过刚才还在嫉妒李云的学子们顿时对李云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他们也听明白了,范纯仁和李云认识,还是长辈关系,大概是李云之前拜访了范纯仁,然后老头一高兴将考题给李云说了。

    这绝对不会引起士子们的同情,这可是科举舞弊,最是不要脸的勾当。

    可是范纯仁竟然为了逗晚辈,给了李云假的考题。然后李云在解试之前,苦读准备,一开场,傻眼了。

    任何一个士子遇到这等糟心事,恐怕都不能轻松以对。

    反倒是范纯仁并不为忤,还有心情告诉李云,这是让他吃亏长经验。真要是摊到自己的头上,其他士子恐怕药死范纯仁的心思都有。

    原本一直很低调的谭敏,就引起了边上学子的兴趣,问:“你们好像都是沂水县的士子,不知道李云的师祖是谁?”

    谭敏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躲在角落里,却不曾想还让人给惦记上了。不说吧!显得自己太高傲,不合群。说吧,糟心。权衡之后,他还是开口了:“苏学士。”

    “苏学士?”

    “大苏学士,还是小苏学士?”

    “大苏学士。”

    “就是哪位‘大江东去浪涛尽’的苏学士?”

    “是‘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的苏学士?”

    “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苏学士?”

    “还是那个‘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的苏学士?”

    ……

    谭敏被问的心浮气躁,苏轼厉害是不假,但是李逵和李逵的水平稀松平常,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离谱?

    可是,苏轼是这俩家伙的师祖,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能气恼的点头道:“没错,是他老人家。”

    “可惜了,李云遇到这样的无良前辈也算是倒霉。”边上费县的士子叹息道:“我辈能和苏门子弟同场竞技,何其幸运?”

    谭敏气地眼皮子直跳,扬眉道:“兄台不用妄自菲薄,李逵和李云而已,又不是苏学士当面。”

    他终究是读书人,而且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读书人,真没有底气嘲讽苏轼的文学地位。只能变着方的贬低李逵和李云。

    可没想到,其他人可不像他这么想,反而赞叹道:“我等岂敢和苏门学子相提并论?明年我沂州士子恐怕真要有人中进士了。”

    谭敏气地直翻白眼,他已经无心去和其他县的士子交流了。一帮不开眼的家伙,没看到李云这厮去和主考官套近乎,差点提前知道了考题吗?

    再说李云和范纯仁面对面的对视,正当双庆想要趁李云不注意,来个水底捞月,拿走李云书案上的叫化鸡,却被李云伸手按住了。

    范纯仁面色不善道:“我可是你长辈!”

    “我们绝交了!”李云压根就不怕范纯仁,眼珠子上瞟,决绝的不行。

    “不识逗的小子!”范纯仁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接着找上了李逵,估摸着他想要大丰收来着。可惜李逵更不吃这一套,对范纯仁裂嘴一笑:“老伯,我不能害你,您老岁数大了,吃多了油腻的食物对身体不好。”

    说完,笑的灿烂无比。

    范纯仁语塞,不过来都来了,干脆看一眼李逵的文章,也算不虚此行。

    粗看之下,文章平淡无奇,但是字字品味之后,范纯仁却愣住了,李逵似乎找到了一条对大宋来说非常不错的出路。想到此处,范纯仁情绪激动了起来,扬起手中的考卷,对李逵正色道:“老夫要举荐你!”

    李逵脸上的吃惊不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意外。不过他怎么可能接受范纯仁的举荐,当即立场明确道:“小子拒绝!”

    “你这小子,简直是不识好人心。”

    这回范纯仁是真的生气了,第二次了,第二次想要举荐李逵,却又被这小子撅了面子。难道自己的举荐真的让李逵如此不屑?

    气地范纯仁吹胡子瞪眼,却对油盐不进的李逵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相只有一个,李逵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头说:“您老都要凉了,受了您老的举荐,岂不是要跟着您老一起倒霉?小爷可没有那么傻。”

    范纯仁气过也就罢了,怒气来的急去的也快。反正有过一次被拒,第二次被拒绝,至少心里不那么难受了。但是李逵的策确实让他耳目一新,甚至连他这位掌舵大宋多年的宰相都心中升起无限的希望,或许不用变法,李逵就能解决大宋的困境。

    当下,拍案道:“解元非你莫属。”

    这话一出口,大部分考生都很平静,毕竟苏门学子的身份摆在哪里,想的是技不如人罢了。唯独有一人受不了,谭敏当即站起来振臂道:“范相,众士子的文章都没有看,唯独青睐李逵?”

第272章 为何你如此优秀?

    作为主考官,在考场大门没有打开之前,他是考场内绝对的权威。他的意志,将左右考场内所有的人。

    就范纯仁的身份,他就算是没有主考官的这层身份,在沂州也是绝对的权威。

    面对自己亲口说的解元人选,竟然有人提出了异议。自然让他老人家心里很不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他也是讲道理的人,尤其是这一次,他认定李逵为沂州解元不二之选,还真没有私心。

    很简单,真理不辩不白,既然那个穿着简朴,面带菜色的士子提出了反对意见了,而且就独他提出了反对意见,范纯仁也觉得这是个机会。反正势单力孤的,看着也挺可怜,再说,就谭敏站出来,还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他扭头对严明道:“封卷,合乎规矩?”

    范纯仁做过通判,也做过知州,自然知道解试是怎么回事,主考官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不明白规矩如何定的呢?

    解试考场,知州的话就是规矩。

    没有,也能现立。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不给人落下口实的机会。知州,通判都认同了,在沂州基本上就是王法了,没有人再敢跳出来质疑。

    严明规规矩矩的垂手道:“范相英明,确实有这样的规矩。要不是范相提点,下官还真的忘了。”

    对于属下的马屁,范纯仁压根就不放在心上,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用看一个小小的通判的吹捧吗

    ?他之所以拉上通判严明,是做给沂州参加解试的士子们看的,他老范,大宋无私。

    既然严明懂规矩,没有拆他老人家的台,范纯仁这才严厉道:“考场封卷。”

    衙役上来,一个个收取考生的卷子,放入袋子之中。

    等到所有的考生的卷子都被收起来之后,范纯仁这才开口道:“不要胡乱走动,但可以活动筋骨。李逵,你来说一说你的策吧?”

    “小子做这篇策之前,得从两年前随谁师祖苏学士在颖州、扬州求学,学习政务说起……”

    这话一开口,顿时引起阵阵惊叹。真的看不出来,李逵咋看之下粗鲁的外表,竟然有如此亮瞎众人眼的宝贵经验。

    其他人都还在苦读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开始学习政务了,这就是差距,无法逾越的鸿沟。就算对大部分新科进士来说,他们都没有接触政务的机会。

    而李逵呢?

    两年前,大概才二十来岁吧?

    得亏李逵不知道其他士子心里的猜测,他如今才十六,两年前是十四,粉嫩少年一枚。就是长相看着黑点,才辨不出年纪,哪里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啥眼神,都眼瞎了吗?

    即便这样,对其他士子来说,也只有羡慕的眼光投射过来。李逵顿时成为考场上最靓丽的仔。

    但是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比如说范纯仁老爷子,他能不清楚李逵在颍州做了什么吗?

    就两个字,发财。

    李逵佯装没听到,反正他也没打算和范纯仁老爷子理论这些,只是按照自己说话的节奏开始娓娓道来:“小子跟着师祖走进乡间,才知道百姓疾苦,而疾苦的根源,多半是普通百姓无法抵御生活中各种意外带来的风险。比如说生老病死,比如说房屋需要修缮,却无力承担。”

    “这些都是暂时的困难,如果加上赋税和徭役,有时候百姓不得不举债度过难关。但举债不仅仅要限期还本金,还需要支付利,多则五六分,少则也又四五分利钱。多少家庭因为不堪利钱之巨,只能典卖家产,最后沦落为赤贫者。小子看在眼里,痛在心中。百姓可是我大宋的基石啊!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为百姓做些事。”

    李逵努力周了皱眉,没办法,体会百姓疾苦,感同身受的表情对他来说真的好难。他压根就没有这种傻乎乎的念头。他要是穷到背负巨额债务,恐怕会铤而走险……要么解决掉债主,要么去大户人家走一趟,还债之后还兴许能剩一点。

    “于是,就有了小子的这篇《昌平策》,昌即是繁荣,平即是安稳。昌平之下,小子愿看到百姓安居乐业。”

    李逵说到这里,顿了顿,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反应。好不容易吹捧一下自己,自然不愿意看到平淡无奇的场面。

    可惜,大宋的读书人死板的很,连个掌声都吝啬。

    不过看样子,似乎效果还不错。除了范纯仁,还有一直对自己有偏见的谭敏,再加上李云这家伙被自己骗惨了,对自己的话有了免疫力。

    总的来说,效果挺好,考场上大部分考生都陷入了自我感动之中。

    大有——此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看他的眼神,也像是摩拜偶像。

    李逵这才满意的暗自欣喜,总算没有白费他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继续说道:“小子发现,普通百姓,一人之力,一家之力,难以抗拒意外之风险。但是五家之力,十家之力,却能够大大的降低意外带来的风险。”

    “打个比方说,颍州普通百姓一户人家平均有十亩田地,年收粮食二十七石左右。足够五口之家缴纳赋税和吃用。如果把周围家产差不多的农户联合起来,以十家为限,那么就有田产一百亩,年产粮二百七十石。”

    “但是小子发现,一个康健的成年男子,一人一牛,或一人两牛,可以独立耕种五十亩土地好,只要二个家庭的成年男子耕种,就足够十户人家的田地耕种。岂不是其他八户人家的成年男子空闲了出来吗?”

    “假如这十户人家中每年要承担两人服从徭役,那么就有六个壮劳力完全可以选择去城里做工,或者以其他的劳动换取报酬。这些钱岂不是多了出来?”

    “妙啊!”通判严明一开始还以为范纯仁是故意拔高李逵,反正他知道范纯仁和苏轼关系不错,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该提携一把苏轼的徒子徒孙。

    范纯仁不满地看向严明,低声道:“禁声。”

    严明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打断了李逵的高谈阔论,抱以微笑示歉。

    李逵接着道:“不要忘记了,我的假设,女主人还在家里呢?一般村庄里,各家都会有三五个孩子,这些孩子大一点的可以试着学艺,或者务农帮忙大人。小一点的需要照看,两个妇女足够照看这些孩子和老人。加上鸡鸭豕等牲畜需要照料,再分出两个成年妇女喂食。”

    “诸位,还有六个成年妇女空闲了出来。你们说,该做什么好?”

    “针线活吧?村妇多以针线活换取用度。”

    “织布吧?土布虽说差一些,但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

    说到这里,士子们不少都开始跟着李逵的想法走了,开始七嘴八舌的建议起来。不过这些建议在李逵看来,完全不过是小打小闹,他咧嘴一笑,突然高声道:“为何不去购买一部工坊的织布机,或者干脆创办一个造纸工坊?六个年富力强的健康成年人,难道就做这些挣个三瓜两枣的小营生吗?”

    “土法织布机的简陋,虽说只要一个人就能玩的转。但是一台工坊常见的织布机,就需要四五个人协同,甚至更多的人才能运作。但是效率是单打独斗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产量上去了,收入自然能够增加。”

    士子们完全转不过弯来,怎么一下子从农夫变成了工坊主了?

    可问题是,李逵说出来的假设环环相扣,实现的可能接近无限。

    真要是这样操作的话,岂不是这些百姓几年之内就会富足起来。从普通的农夫,一跃成为家境富足的农夫。接下来该琢磨的应该是让有慧根的孩子读书了……想到这里,众人看向李逵的眼神顿时变了。

    恐怖如斯,竟然一个人瞎琢磨出如此精妙的办法。

    这样一来,普通家庭根本就不用担心难以抵御意外的风险,反而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犹如给众人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他们看到了光,闪着金光的大道一直延伸到了他们脚下一样,触手可及。

    没错。

    李逵的想法就像是高屋建瓴,让人只能看到彼此的差距,却有种无力攀登的高度。

    大宋是封建社会最为奇特的时代。在大宋的农村,是小农经济,几千年来都不曾改变。但是在城市,却变成了商品经济,货物流通及其快速,而且各地都又非常繁荣的城邑,遍布大宋版图的各个角落。更不要说几座最大的城邑,人口超百万的存在了。

    大宋有超过50座,城市人口超过10万的都市。

    百万级的城也有五座,东京汴梁、大名府、河南府(洛阳)、应天府、还有杭州。如此庞大的城市规模,自然需要快捷有效的物流体系。大宋发达的内河水运,以及辉煌的船舶制造业,承担了这些城市的所有日常需求。可以说,大宋拥有极其庞大的消费市场,缺少的是生产能力。

    李逵说完,考场内鸦雀无声。

    范纯仁表现还好,他是第一个看李逵文章的人。该震撼的都已经震撼过了,可是其他人却是头一遭听如此匪夷所思,却看似非常容易办到的致富之路。而且还是共同致富。

    推官严明也愣住了,他有种自己一把年纪,当官也十几年了,却活在了狗身上的气馁。难道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天赋碾压,这也太打击人了点吧?

    不过,也有问题,范纯仁问:“如何解决彼此贡献不一的问题。”

    “契约。”

    李逵淡然道:“各家土地,人口都不一样,自然需要契约规范。”

    “如何解决分配不均的问题?”严明不想落后,他作为官员,要是被士子抢先了,岂不是尴尬?踊跃抢答,紧跟着范纯仁问李逵。

    李逵抬手伸出食指,悠悠道:“还是契约!出人,出钱,出地,都可以折算成贡献。年底按照贡献分配,岂不快哉!”

    “啊噢!”其他学子只能赞叹,高,实在是高。

    严明多心了,其实士子根本就问不出有建设性的问题。李逵的假设,完全把他们震住了,如同仰望星空一般,李逵无疑是星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其他人却只能闪烁着晦涩的光芒,在茫茫黑夜里,飕飕发抖。

    大家都是一起来参加解试的士子,为何你要如此突出?

    可他们哪里知道,李逵说的完全是不值一哂的玩意。这些构想,放在新思潮泛滥的十八世纪的法国,简直就是烂大街的理论。巴黎的咖啡馆里,看着不起眼的瘦弱青年也能说起来头头是道。后世对这种近乎理想的生产状态冠以特别的名字——理想主义思潮。

    凡事牵扯到理想的东西,都是最难做到的空中楼阁。

    因为人类只能接受被领导,被统治,却无法接受绝对的公平。一旦有绝对的公平出现,就会滋生懒惰。大家收入都一样,凭啥咱要多干?俺又不傻!

    而理想主义者所认为的最佳解决方案,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空中楼阁。李逵说出来,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再说了,这只是考试,又不是让他去推广。他只管放火,至于其他的事,一概不用去想。还能得高分,多好!

    可对大宋来说,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种理念,冲击着根深蒂固的思想枷锁。要命的是,老范如此顽固的人的枷锁都松动了,更不要说哪些激进分子了。

    当然,为了贴近时代气息,李逵也将小农庄经济改成了《昌平策》,一下子高端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过,其他士子对李逵的敬重之心树立起来还没多久,立刻就对李逵恨得牙痒痒。

    李逵吃饭了,烧硬的黄泥敲开之后,一股浓烈的奇香在考场上空弥漫着,而且李逵这厮根本就不知道独乐乐不如总乐乐的欢乐,就知道独享。而其他士子只能捏着手中的干粮,味同嚼蜡,不停背诵孟子语录: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独享也就罢了,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吃地满嘴流油。解氏兄弟终于明白,他们被范纯仁老爷子没收的午饭是什么了,生无可恋的拿着脑袋撞墙。

    原本被李逵的才华折服的众士子,顿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幸亏没有和李逵成为朋友,要不然……老实人也忍不住想要打这厮的黑拳。

    这也太招恨了……你都已经是解元了,大伙也没有疑义,还赖着不走?

    硬赖在考场让大伙儿难受,几个意思呀?

第273章 范老挖坑

    “二哥,你我师出同门,为何你的策论会比我强?”

    回去的路上,李云觉得师祖他老人家藏私了,要不然,为何差距会这么明显?说起来,李云还自认为对李逵优势明显,他要比李逵早两年蒙学。至少多学了两本书。虽然这两本书对士子来说什么用都没有。

    他会背《百家姓》、《千字文》的时候,李逵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撒尿和泥玩呢?可为什么自己明明比李逵入学早,却一直被李逵压制?

    这不正常。李云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蒙骗了。

    在颖州和扬州,李逵几乎是和他同吃同住,一起读书。虽说李逵这厮总喜欢在他面前炫耀才智,但真要说真才实学,李云觉得自己也不差啊!

    主要是不比李逵差。

    李逵一看李云憋屈的反应,就知道这小子不服。

    他是谁啊!

    李逵,专治不服。

    李逵瞪眼道:“你小子不学好,还敢抱怨?”

    “没有抱怨,而是觉得你我都是在师祖家里求学,平日里还是我老师授学的多。就算是策论,师祖也经常给我们开导。可为什么你能写出言之有物的文章,而我不能?”李云越说越激动,给人一种理直气壮的蛮横感。

    就像是都是腰缠万贯的少年郎,兜里的钱也一样,为何其中一个成了翩翩公子,人见人爱?为何另外一个成了傻缺?

    这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李云说什么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李逵能让他如意了?只见李逵双眼微微眯起,仿佛心情不错道:“说起来,你我是师出同门,但是你自问自己努力了吗?师祖交代下的功课,那一刻你是竭尽全力完成过?最后因为自己荒废学业,却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抱怨,这是大丈夫所为?”

    李云程默了,他并不是像几位师叔那样的天才。但他在扬州的时候经常看到李逵被师叔晁补之,还有师叔李廌虐,几位师叔也虐自己,让他有种错觉,自己和李逵是一个水准的读书人。

    可如今想来,李逵似乎不一样,他好像比自己努力一丢丢。

    当然,李逵并没有想从努力上来打击李云,这不符合他的做派:“再说你,不努力且罢了,还怨天尤人。其实刚才范老伯说你的策仅是中规中矩,其实更多的是给师祖面子,毕竟你在他老人家跟前读书,真要是不堪入目,丢的脸也不是你的,而是师祖的脸面。这才给了这个看似普通的评价。你以为真的靠着真才实学,你就能通过县试,解试,然后傻呼呼地去汴梁中进士?不努力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有这样的梦想。”

    顷刻间,李逵的形象一下子光辉起来,似乎他真的多努力似的。

    他一直琢磨着走捷径,怎么可能和其他读书人那样,用命去苦学?要不是走捷径也需要体力,他也懒得去学啊!

    四书五经对他来说,一定用都没有。

    可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就是打自己的脸。李逵仰起头,自我感觉良好道:“李云……”

    李云愣住了,他很少见到李逵如此认真的说话,迟疑了一会儿之后,选择倾听。

    “李云,你不努力,就不应该去抱怨不公。而应该抱怨,为何自己不更努力一些。当你不所有人都努力之后就会发现一个道理……”

    李逵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引李云上钩。

    李云果然期待的问:“二哥,你是说要是我够努力,就会比别人都强?”

    这小子这点心思,李逵能摸不透吗?比别人比是假的,和他比倒是真的。李云这辈子的人生目标恐怕就是李逵了,武功比不上,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李逵这厮,天生神力,练武天赋极强。他如今在武力上超过李逵的想法没有了,自己也不傻。

    可是读书,大家都不缺点什么,凭什么自己还要被死死的压着?

    他不服!

    见李云终于忍不住下问,李逵呵呵笑出声来:“然后你就会发现,努力了,自己就越自信,让自己更强大,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出自己最高的水准,但结果是还会被无情毒打。因为努力有用的话,这个世界为何还要分三六九等?有时候天赋比努力更重要,努力者千千万,但真正成功者几何?至于失败,你以后会习惯的。”

    李云气地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打到李逵。

    解千和解万有气无力的跟在他们后面飕飕发抖。他们只知道李逵勇猛无敌,曾经打死过老虎,也大闹过临沂城。可是情报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李逵是苏门子弟,还是跟着大苏学士跟前读书的入室弟子中的翘楚。

    要是李逵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们,翘楚不是这么用的,至少不该用在他的身上。

    李云的策论不好,主要是眼界不够开阔。再加上苏轼的策虽然很好,但仅仅是文辞上的华丽。真要是让他老人家给君王分忧解难,他也抓瞎。

    毕竟苏轼在黄州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民生问题,都全身心出去浪了。等到坐牢之后被贬谪黄州,才开始深入百姓中去。但由于时代的局限,很多问题他看出来了,就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处理具体事物的能能力并不如苏辙高明。

    但苏轼的论确实好,好到独步天下的程度。

    毕竟,论是以古喻今,更多的是警示作用。毕竟问题摆在明面上已经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有点学识的读书人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想要写好论,必须要常年的打磨文字,这是水磨功夫,急不来,着急也没用。

    李云他跟着苏轼读书时间短不说,天分也不足。论的水平也就普通解试学子中的中上,还是在沂州这个小地方。放到天下,他连叫嚣的资本都没有。

    事实上李逵也有这样的问题,论的水平一般。比李云好一些,主要是他读的书多一点。但真要说放在天下读书人中间,也是要被天下士子淹没的存在。但是他的策很好,这一点连苏轼都很奇怪。仿佛李逵是长错了地方的庄稼,突兀的出现在了自家的地里,让苏轼百思不得其解。

    可即便李逵的论不好,在沂州也算是不错的了。毕竟,在苏轼跟前熏陶了两年多,再要没有点舞文弄墨的气息,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加上策上拔高,傲视沂州众多土鳖士子,李逵的解元身份几乎是稳定了。

    三元及第第一步,他完成了。

    可惜,李逵环顾周围,连个可以炫耀的对象都没有,无趣!

    他能自甘堕落去解千和解万跟前炫耀自己的傲人成绩吗?这俩人哪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

    还以为能够在武试之中,阻击李逵,没想到,一眨眼,李逵竟然被范相点为解元。

    这武试多半不会参加了。

    倒是解千、解万有点可惜。

    他们从出山那一刻起,就将李逵当成了自己解试道路上的最大对手。是他们获取至高荣誉道路上的绊脚石。

    让人气愤的是,李逵一直没把他们当回事。

    也难怪解千和解万一直盯着李逵的武力值,要不是老虎不好逮,他们说不定也要去真刀真枪的逮一只老虎来试一试,是否人的拳头真的能够打死老虎。

    可当他们遇到了李逵,近距离观察之后,才发现,当初的想法是如此可笑。

    州学。

    阅卷房,严明离开考场跟着范纯仁进入了房内。

    在考试没有结束的之前,考卷没有收起来,阅卷房不过是考官休憩的地方而已。严明也是考官,身为通判,他即便主考官的身份混不到,但是副主考的身份在沂州境内没有人敢和他抢。他也有进入阅卷房休息的权力。

    不过,范纯仁见严明跟着他进入阅卷房,顿时警惕的看向了严明。

    “老夫要闭目养神一番,你先退下!”

    严明心里有点好笑,范相还有护食的习惯。可是他也不敢嘲笑,只好低着头,忍者心头的好笑,将自己见范纯仁的目的说出来:“范相,下官愚钝,为官多年却鲜有寸功。可恰逢李逵的策出现,让下官又惊又愧,惊的是我朝人才辈出,年轻一辈惊才艳艳……”

    “少吹捧,就说你的想法吧!”

    范纯仁平日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但美食当前,遇到个熟人在面前搭话,就是不想走。总觉得对方的意图很值得怀疑。

    严明无奈,只好作揖道:“范相,下官恳请范相恩准,将李逵的试卷发往汴梁。”

    “送去汴梁?”

    范纯仁犹豫了,李逵的策很有见地,似乎也有实现的可能,一旦真要是实现了,大宋的赋税将上一个台阶。财政困纾的问题也将大大缓解。但这个小农庄经济,似乎很容易被变法派窃取。远的不说,就说《保甲法》吧,这还是王安石变法中的核心纲要,针对的大宋地方保护,训练农兵,培养大批士兵补充军队。

    结果就不说了,这《保甲法》很不靠谱,不仅仅没有给大宋的军队输送合格的士兵,反而一旦地方上受灾叛乱,这帮训练过的百姓仿佛成精了般难以对付。

    久而久之,连王安石都对《保甲法》没有了信心,同样的法令还有《保马法》更是引起无数的反抗。

    但不管是什么法令,实施起来难度大,甚至副作用明显,主要原因只有一个——穷。

    百姓穷,稍微煽动几下,就要闹事。

    可万一百姓富足了呢?

    还闹的起来吗?

    范纯仁陷入了犹豫之中,似乎严明也看出了范纯仁的为难,开口解释道:“范相,此策对朝廷有用,上报,仅是我等官员的本分。且不论是否谁用,用在哪里,都不是下官能左右的政令。”

    不咸不淡的说完,严明心虚的低下脑袋。

    他为什么要坚持上报朝廷?

    还不是为了邀功?

    在沂州这种地方,可以说任何官员都会战战兢兢。民风彪悍不说,动不动还闹事。十万人的叛乱都闹出过两次,还有什么事这帮刁民不敢干的?

    严明在沂州做了一任三年通判,想要靠着政绩升迁,这辈子都不指望了。可让他换个地方继续做通判,又有点心有不甘。而李逵的策无疑是个不错的由头。一旦他的声音让朝堂的大佬们听到,自然会获得更多的关注。等到这任官做完,吏部考核的时候,得个上等的考评,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来,升官发财,岂不是简单了?

    对严明来说,他需要做的就是,提醒范相,据理力争,将事情办了。

    反正范纯仁等解试考完之后,也该走了。到时候就算是想要惩办他也是鞭长莫及。

    范纯仁为官这么多年,能看不出严明心中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不过,他就算是看穿了也不说,不仅不说,还要表现出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样子给予支持。保守派如今战线收缩,可该有的试探还是要有。

    蔡京自从知开封府之后,事事冲在前头,俨然成了章惇豢养的恶犬,处处招惹是非。

    要是换个人,范纯仁也不担心。可是蔡京能力极强,三日恢复新法,给人以大展宏图冲锋陷阵的架势。

    章惇自持身份,不大可能会和苏辙,还有自己直接冲突。但是蔡京是个没事都要找事的主。让他继续在东京,变数太大。

    要是让蔡京去研究李逵策里面的农庄问题,然后在大宋的地面上找个试点的地方,发配出去……嘎嘎嘎……这似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好办法啊!

    想到这里,范纯仁当即决定,干了!老范决定还是让蔡京去做扶贫官员更好一些,省的在京城给他们添堵。

    心中决心已下,他正气凛然道:“我范氏受朝廷大恩,无以为报,此时正是报销朝廷洪恩的机会,怎么能错过?老夫决定了,将李逵的策抄录誊档之后,立刻将副本发往尚书省和中书省。不仅如此,还要力争派遣官员试用,如真是治世良方,陛下甚幸,大宋甚幸。”

    严明气地差点暴跳如雷,他不过是个六品的通判,哪有资格写奏章发送去尚书省和中书省?

    这两家衙门的门往哪儿开他知道,可即便他亲自去京城投书,也进不去啊!

    没想到范纯仁,看似忠厚老实的一个厚道人,却也会做出抢属下的功劳。可恨,自己还以为范纯仁好说话。

    不过,范纯仁真的是个厚道人,上一刻将严明打入深渊;下一刻,立刻救了他上来。笑道:“此事,就由老夫牵头,你去拟订奏章公文,联名上报朝廷。”

    “联名?”

    严明愣住了,幸福来的太快,以至于他还反应不过来。

    “下官,何德何能,能与老大人并肩上奏?”自己的身份太低,和前任宰相,如今的副相一起联名上奏,他哪有这个胆子和福分。

    范纯仁笑道:“要不你不要署名了。”

    “下官,下官!”听说不用他了,这功劳岂不是也没有他的份了?严明顿时大急起来。

    范纯仁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来来,见者有份,老夫奖励你个鸡腿,吃完了去琢磨如何给写奏章。”

    严明离开阅卷房的时候,手里哭笑不得的拿着一个还略微烫手的鸡腿。也就是范纯仁童心未泯,能做出这等事来,换个朝堂上的大人物,根本就不会做出如此有失威仪的事。可严明却心里热乎乎的,就像是鸡腿上冒着的热气,还有诱人的香味,勾起他无尽的食欲。

    他试着吃了一口之后,鸡肉的鲜嫩多汁顿时充满了口中,然让人无法自拔。

    范纯仁虽然决定上报朝廷,说白了,是给章惇看的。至于章惇是否会在意,他就不得而知了。当然,当前的首要之事还是找李逵,将策论上的问题原原本本的都列出来。

    这奏章啊!

    还是得自己写,至于严明……就让这傻小子先高兴一阵再说。

    改日,解试成绩放榜。

    只有排名前十的士子才有机会参加元祐九年的省试,至于排名在此之后的士子,也没有结束这次沂州解试。

    因为榜单边上还贴了一份公告,沂州今年取士十五人,十人为解试文试成绩定夺。落第的士子也不用灰心,还有机会参加武试。

    沂州解试武试阶段,录取士子五人。

    所有获得解试通过的士子,都有资格参加省试。

    考试的科目是:弓箭、刀枪棍棒(任取)、骑术,还有兵法。

    公告刚贴出来,落第的士子顿时激动了起来,临沂弓箭社人满为患。对于大部分士子来说,刀枪棍棒不少人都会一点。毕竟沂州是武术之乡,有练武的传统。但是士子们读书之后,没有放下功夫的人很少,都是童子功,小时候练过。

    至于骑术就更没条件了,只有少数几个人有过骑马的经验。大家都差不多。

    兵法倒是不难,读书人言论朝政,很少会忽略边疆安全这等大问题。没有兵法加持,高谈阔论的时候,岂不是底气不足?

    唯独可以短时间内练出来的,似乎就只有弓箭这一项。

    于是临沂成你出现了一股很邪门的场面。

    一大群穿着士子素衣的读书人,个个背着弓,腰间挂着箭壶,三五成群,不是在弓箭社里大呼小叫的穿街而过。

    要么就是出现在沂州城外,成群结队的在收获完庄稼的田地边,争相往地里放狗碾小动物,射箭玩。

    劳累一日,腰里别个耗子回城,立刻引来阵阵惊叹,走起路来也神气非凡。

    而解千、解万俩兄弟却一脸不屑的从街面上回来,对这帮临时抱佛脚的士子很是鄙夷:“软的不成样子的弓,箭出去都是飘的,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参加武试?岂不是不将我们兄弟不放在眼里?”

第274章 西贝货

    “二哥,李云,街上都疯了,你们不去看看?”

    一群读书人,为了省试的名额,疯了似的在临沂的街头闹腾。对于百姓来说,新鲜且有意思。甚至还有无所事事者跟着看热闹。

    表现好的,引来阵阵欢呼,过节似的高兴。

    解千给李逵说完,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他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李逵周围有如此大的气场,震地他们仿佛吓破了胆似的,不敢造次。

    李逵已经是解元了,就像是一骑绝尘的学霸,对于第二名是谁,他会在意吗?

    更何况,街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士子使大劲学弓箭,难道准头还能比小养由基之称的庞万春更厉害?有什么看头?

    反而他看向解千有点不解道:“你们俩个难道就不担心?”

    沂州解试,冲着武试的人也不是没有,名额虽说是五个,但李逵认为其中必然有李云的一个名额,反倒是看着步履还有些轻浮的解氏兄弟,似乎更该担心自己的名额万一被抢了,倒时候哭都来不及。

    解万张着大嘴,轻狂地大笑起来:“二哥,莫担心我们,还是担心云哥儿吧?”

    说完,看李云的目光有点怜悯。

    李云愣住了,他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经历过生死的高手,竟然还会被人轻视。尤其是轻视他的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小弟。

    眼瞅着武试也就没几天了,李云既然要参加武试,为什么没有备战?

    他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李云心眼不大,脸皮也薄。文试之前,他在家里苦读两个月,不敢说头悬梁锥刺股吧?但也差不了多少。可到头来怎么样?

    还是被李逵这厮给碾压了。

    如今已经落魄到混迹武试,算起来他也是练武世家出身,读书读了两年,参加解试,还是需要用家传搏出身,已经够丢人了。如果这是时候还小心谨慎的偷偷在住处苦练,就李逵这张破嘴,光风凉话就足以让他气地含忿而死。

    让李云没有想到的是,他故作轻松的举动,竟然被自己的小弟给鄙视了。

    鄙视他文采不佳,这可以忍。

    但说他武艺不佳,这岂不是将他老爹和爷爷都骂上了吗?

    老李家的劈风刀法已经饥渴难耐了。

    解氏兄弟还浑然不知,只是觉得李云的眼神有种想要杀人的阴狠。可问题是,眼神能杀人,要刀干什么?

    李云从椅子上腾地跳起来,眼中似乎有两团小火苗似的,战役昂然。却故意用最平静的语气道:“练练?”

    解千为之一愣,李云可不是李逵,他在颖州的强势表现也传不到沂州来。再说了,在颖州的时候,他也不过话是出战而已,要论知名度,他比不上李逵,也比不上史文恭。第一有人知,第二的待遇就差了很多,谁还会在意第三的实力如何?

    反倒是李逵,不管战绩如何。就他又黑又硬的长相,确实很唬人。

    就算不会武功,也会有震慑人的作用。

    解千和解万互相看了一眼,点头道:“练练。”

    刘府是前淮阳军都虞候刘葆晟的府邸,作为将军,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的府邸里预留出一块练武的地方。

    事实上,刘府练功的地方很大,既有风雨不侵的练功厅,后院也平整出一个小型的练武场,足够三五十人训练之用。其实刘葆晟并不怎么练武,不过他是将门,家里连个练武的地方都没有,有点说不过去,完全是个装点门面的场地。

    可刘家不缺钱,虽说是装门面,但也要比普通练武的大户要大气的多。

    李逵早早的站在练武场,准备看戏。

    解千提着他心爱的大铁枪出现在练武场,身边站着的是解万,提着他的紫金锤。

    锤子的样式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圆的球形,也有六棱,八棱,或者是南瓜形的都有,就看自己的喜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可李逵却纳闷了,在他的境界,看解万连走路都是破绽,可为什么这家伙提着的锤子看似很有料,这不对劲。李逵估摸着解万的紫金锤单个就差不多有百斤开外的样子,一对就是两百多斤的分量。将锤子作为武器的武将不可能有精妙的招数,都是力量型武将。而且锤子的招式是短武器中最为简单的,主锤防守,副锤进攻,胜负基本上是一回合之间结束。

    别看李逵皮糙肉厚,但是挨了一锤子,必然受伤。甚至是重伤。

    咋一看解万的武器,一双膀子少说也有七八百斤的样子,要不然使唤不动这对紫金锤。这样的力量,不见得比李逵大,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让李逵不解的是,拥有这等力量的武将,怎么可能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毫无凝实之感?

    解万压根就不知李逵对他产生了怀疑,而是抬起但锤,对李云道:“步战?骑战?”

    说起骑战,李云有点心虚。他见识过骑战厉害角色,但是自己不怎么样。当然,他见到的厉害角色就是史文恭。那家伙,马上马下,仿佛像是两个人。骑上战马,人马合一,仿佛实力也增加了一倍。但李云的马上功夫就很一般了,觉得骑战不太靠谱。

    武人,哪能说自己不行呢?

    气势上不能输,李云摆出一个起手架刀的轻松模样,嚣张道:“先步战,再骑战,打高兴了再说。”

    别人不清楚,但是解氏兄弟知道自己的深浅,大哥解千,功夫要比弟弟解万好一些。让弟弟出战,显然是给李云面子。

    解万朗声道:“就听你的,比过再说。”

    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李逵这个看戏的却开口了,皱眉对解万道:“把你的锤子让我看看?”

    解万当然不乐意了,武器是武人最后的尊严和骄傲,怎么可以轻易示人?

    解万纠结了一会儿,看向李逵的目光有点复杂。原本他们兄弟最大的对手就是李逵,这次解试,就准备趁着机会好好和李逵比试一番,可没想到李逵却早早的获得了解元的身份,根本就不给他们兄弟试身手的机会。

    就算是最后他们兄弟夺得了解试的名额,可以参加省试,最后未免也有点遗憾。

    解万心中暗道:这是个机会。对李逵试探着提要求:“给二哥看也可以,但是你看后要和我打一场。”

    这个要求不过分,李逵答应的挺痛快,他想不出来,在沂州谁还能将他比下去,至少在武力上,他不惧任何人。如今的李逵根本就不是之前山里的猎户了,有了更好的训练办法,境界也大大超越了原先,实力更是今非昔比,怎么可能担心在解万身上栽跟头:“也行。”

    解万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李逵拒绝。

    对李逵来说,沂州第一猛人的称号一点用都没有。但是对解千和解万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荣誉。

    说话间,解万将手中的紫金锤递了过去,一边递,一边还提醒李逵:“二哥当心,我这武器压手,沉的很。”

    李逵混不在意的接过来,一上手脸色顿时变了。

    不是太沉,让他惊诧,轻的让他惊讶,重量要比他预估的轻一半。

    他甚至像是掂核桃似的将解万的武器在手中抛了抛,这一手顿时将解万给镇住了。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似乎在李逵面前不值一哂。顿时担忧的看向了他兄长解千,后者一脸凝重道:“是高手!”

    这话让李云听在耳朵里,心中颇为不屑:“李逵是不是高手,爷们最后发言权。”只不过想起被李逵欺负的经历,他觉得没有必要给李逵这厮宣扬战斗力。

    李逵用上这对锤子,先是亮了个相。

    用的是天罡三十六式的招式。斧子重劈砍和掏,而锤子更多的是顶和抡,完全不一样的路数。但李逵愣是一板一眼的用天罡三十六式的路数演练了起来,一对锤子在手里,仿佛完全没有重量似的,耍的眼花缭乱,使到酣处,更是如同一团移动的乌云,在练武场里腾挪。等到李逵收住了招式,将手中的紫金锤齐刷刷的仍在了一起,落地发出两声闷哼之声。

    而李逵呢,还意犹未尽的嘟弄着:“不过瘾。”

    随后鄙夷的看了解万一眼,轻蔑道:“竟然是空心的西贝货。”

    可不就是空心的吗?

    要是实心的锤子,少说要有一百多斤一个,解万哪里玩的转。

    解万见过李逵的武艺之后,顿时熄灭了一争高下的心思。心说:“万一李逵到时候还要和他比试,不战而降,是否有点丢人?”

    至于锤子是空心的,他觉得有必要给李逵解释一番:“二哥,您不知道,练武之人的锤子多半是空的,主要是空的锤子有一妙处。”说话间,解万冲到自己的武器面前,提起来,将两只紫金锤撞在一起,发出嗡嗡的轰鸣声,颇为刺耳。

    之后,解万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声波的振动,悠扬道:“此招乃镇魂,普通人根本就听不得,头次听,多半会被吓住。”

    李逵心头更鄙夷了,这玩意最大用处似乎就成了吓人,吓人难不成还能将对手吓死不成?

    练武场外,管家老刘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还兴奋的嚷嚷:“李公子,相爷有请。”

    刘家发迹时间太短,遇到个贵客就有点不明所以的振奋。李逵上前道:“我就去。”扭头对李云道:“你去不去?”

    李云一脸嫌弃道:“绝交了,不去!”

    说完,李云回头对着解千和解万发出咯咯的笑声,如同抓到了虫子吃的老母鸡,笑声颇为瘆人:“两位,今日定要打痛快来了,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李云心里这个叫高兴啊!

    终于遇到了自己能欺负的了的武人,还是傻乎乎送上门的两个。

    幸福加倍的感觉,真好!

第275章 对子

    一直以来,李逵给李云的印象不外乎几个,爆李、大魔王、贼子……

    反正李逵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做过好事。

    要是顺着捋一捋李逵的过往,这个印象基本上都对。

    不过这次李逵总算是作对了一次。这家伙竟然误打误撞的帮着他掂量了解氏兄弟的手上功夫。能够用空心锤的武人,还能算是纯粹的武人吗?

    在李云眼里,解千也好,解万也罢,从有点实力的对手,变成不入流的角色。

    可即便是不入流的角色,李云也能感受到解氏兄弟对他的敬意,多半来自于苏门子弟的名头。可由于他人设的崩塌(解试惨败),这些敬意也越来越稀薄,甚至有种想要和他平起平坐的想法。

    让李云不甘心的是,这俩小子竟然对李逵却愈见敬重。

    一来,李逵技压群雄,虽说是沂州这等小地方,但能够获得解元身份,已经说明了李逵拥有他们需要仰望的实力。大宋是一个仰慕强者的时代,当然最强的时代强人不是天下无双的战将,而是妙笔生花的文臣。李逵符合一切小地方土包子们仰慕的条件。

    其次,李逵的名头——打虎英雄。

    这两个优点综合在了一起,就给人一种文武全才的高端之感。

    不跪李逵,难不成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云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他可不是那种心胸开阔的君子。再说了,这俩家伙还花着李云的钱,却要投靠李逵。这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的叛徒行径,他必须要狠狠的治一治解氏兄弟。

    “别愣着了,你们两个,一起上!”

    要不是李逵掂量出了解万的成色,李云也不敢这么嚣张。他打从跟着李逵一起闯荡以来,江湖上的好手着实是遇到了不少。张横、张顺兄弟,李俊、李立兄弟,穆弘、穆春兄弟;还有落单的史文恭,百丈村的李全,再有就是路上遇到的那个庞万春。

    至于其他人,李云也看不上。

    这些人之中,他也就是能够欺负一下穆春和李立,而且还是需要单打独头好一阵,大战五六十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的强力对手。

    倒是庞万春似乎功夫不怎么样,但问题是这家伙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简直让人有种匪夷所思的错觉。李云甚至认为自己和庞万春对上,还没有靠近庞万春,就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至于,其他人,他都打不过。

    以至于连李云都开始怀疑,家传的【劈风刀法】是不是江湖上的大路货,苦练十年的功夫,连沂水县都扑腾不出去,更谈何行走江湖了。

    终于有机会让自己嚣张一把,李云怎肯轻易就放过,对解氏兄弟大声道:“一起上,爷们好好见识见识你们兄弟的手段。”

    出于武人的尊严,或者是觉得李云失心疯了,解千迟疑了很久,才好心的开口道:“云哥儿,你都瘦弱的不成样子了,就别逞强了。别看你手中的朴刀似乎挺沉,可很多东西不能看表面。”

    李云气地差点翻白眼,他还是被看轻了。自己身材不算高大威猛,至少比不过解氏兄弟的魁梧,和李逵相比,更是气势全无。可他有什么办法?容貌是爹妈给的,他也拒绝不了。再说了,他又不是力量型的武者,靠着一身腱子肉涨气势。好不容易按捺住心头的烦躁,提刀遥指解氏兄弟,大声嚷嚷道:“赌斗,要是小爷输了随便你们处置。但要是你们输了,就必须得奉我为兄长。”

    “你比我们岁数都小吧?”

    “达者为先!”

    ……

    演武场顿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武器碰撞声,还有李云嚣张的喊声:“没吃饭吗?”

    “有气无力的装娘们,腿软了?”

    且不说李云。

    李逵跟着刘管家走出了后院之后,穿过回廊,来到了前厅。范双庆正一脸紧张的捂着腰间,眼神兴奋地冒着绿光。

    “走啊!怎么回事?病了?”

    李逵伸手摸了摸双庆的额头,没感觉出发烧的样子。反而双庆却像是绽放的花儿,笑的那个叫灿烂。

    “二哥,我明天能来找你吗?”双庆压根就没注意李逵的反应,而是献媚道。

    双庆找他?

    就双庆年少老成的性格,要是没点好处,能眼巴巴的赶来?李逵不用多想,就琢磨出味来了,沉下脸来诈他:“双庆,你小子收了刘管家的钱了吧?”

    反倒是刘管家在边上打哈哈道:“应该的,应该的。范相的晚辈能来家里,要不是小老二手上不方便,真想多给几个。”

    对于刘家来说,刘家没有发迹之前。七品以上的文官派身边人来家里,都是不敢想的事了。刘葆晟可不是淮阳军的指挥使,他不过是个都虞候,在淮阳军中也仅仅是三把手,上面还有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管着,淮阳军的事轮不上他做主。文官和武官本来就不相往来,一来是文官阶层生来的优越感,鄙夷武官阶层;而来是但心皇帝忌讳。

    突然有宰相的后辈身边人敲开刘家的大门,这让刘管家惊吓之余,还有点受宠若惊。

    别说临沂刘府了,就算是京城刘府。

    刘葆晟面对京城的大人物们也还是战战兢兢,他是外戚,文官们不找他的麻烦,他就已经烧高香了。哪敢指望宰相门人的拜访?

    “给了多少钱?”

    李逵拖着双庆往外走,一听李逵的话,还以为李逵和范纯仁一个性子,要见面分一半,双庆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有二两银子。”

    白银虽不是大宋的主流流通货币。但和金子一样,都是硬通货,比交子有面子,比铜钱方便。双庆长这么大,自己的私房钱从来都没有超过百文。突然一下子有了二两银子,顿时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他哪里想的到,仅仅是跑腿让门房通报一声,自己不出钱给门房跑腿钱,还能有意外收钱的惊喜。

    双庆甚至有种错觉,他一定是被老天眷顾了。

    李逵也就是和他说闹,更多的是询问范纯仁找他的原因。

    解元他得到了,这时候的范纯仁对他来说,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老范虽说是老好人,但同时也不是个安分的老好人。

    “我也不知道。”双庆惊魂稍定,知道李逵对他的私房钱没兴趣之后,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冲着这飞来的横财,双庆换算成糖葫芦一百多串、京城的烤肉,能吃上小半年……想一想,心里美得不行。投桃报李,说什么也要帮一帮李逵:“不过李逵你可小心点,我家叔祖突然收到了京城你家师叔祖写来的信之后,心魂不定的犹豫了很久。这才让小子来找你过去。”

    “我家师叔祖?”

    李逵恍然,原来是苏辙。可让他不解的是,他可和苏辙没有多少来往。

    平日里也不写信,更不要说见面了。尤其是他家的叔祖童心未泯,就算是和小孩也能玩起来,但是师叔祖苏辙,李逵真不知道该这么说他老人家。

    他不相信苏辙给他哥写信,他老人家猜不到拆开信件的人是谁?

    苏过、高俅、还有就是李逵。

    可是李逵呢?

    经常看到苏辙给他哥哥上眼药,横竖看不顺眼李逵和李云这对沂水县的‘刁民’。或许在他老人家看来,练武之人投入苏门,本来就已经是有辱门风的错事。尤其是苏轼还留着李逵和李云,更是让这位远在京城的师叔祖认为为他俩是小人,要不然他哥苏轼怎么可能会被两个武夫给骗了,放在身边?

    不得不说,李逵对苏辙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主要是这位太严肃了,虽说怀疑李逵等人用心不良的信件,多半是在颖州时期所写。

    可是给李逵心头刺下的伤,可没有那么容易愈合。明摆着是看不起他呀!

    后来才明白,苏辙不是对李逵他们担心,而是担心他亲哥苏轼。这位护兄狂魔也太小心了。误会解开了,但是对李逵来说,他对苏辙恐怕这辈子都亲近不起来。

    双庆也不管李逵的思绪已经飞出去千里地外的京城去了,自顾自道:“对了,解试当天我家叔祖给朝廷写了奏章,连带着将二哥考试所写的策论都送去了汴梁。之前通判严明还向我家叔祖畅言,要将你的策论送去京城。”

    “他也不想一想,庙堂上的事,是他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该管的事吗?老家叔祖心里早有决断,将二哥的策论送去京城,直接投入尚书省。官家都能看到,二哥,你要出名了,名扬天下也不是不可能。”都说宰相门下七品官,就双庆对严明鄙夷的语气,恐怕七品也不够。

    双庆得了一注横财之后,对李逵愈发吹捧起来。

    李逵这才回过神来,没挺全双庆对他说的话,只是听到范纯仁将他写的策论送去了京城这段,便傻傻问:“双庆,你刚才说什么?我的策论文章送去京城了,为什么?”

    “二哥,听你语气似乎还有点不乐意?你就偷着乐去吧?”双庆觉得李逵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他哪里知道李逵的策论看起来绝妙无比,但实施起来,是地狱级别的,而且完成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双庆笑道:“二哥,莫不是高兴傻了?”

    “鬼才高兴呢?”李逵心中暗骂了一句。表面上看,这是范纯仁提拔后辈的拳拳之心,可提拔也要分时候啊!如今改革派和保守派在庙堂上剑拔弩张,谁敢跳出来出风头?就不怕秋后算账?

    他只想稳稳当当的通过解试,然后去汴梁参加省试、殿试,最后弄个功名回家。没人注意他,也没人在意他。让他安安稳稳的琢磨自己的小产业,说不定哪天就让大宋惊出一身冷汗。但在此之前,他可没有被朝廷大佬盯上的念头。

    当初,遇上章惇,完全是意外。他当时是去救人,哪里知道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时候,整个沂州的官员都看到了他?

    如今他想要低调,却发现范纯仁根本就不给他低调的希望。用脚丫子想,堂堂副相,要不是琢磨一些阴谋诡计,会大费周折的将一个解试士子的策论文章送去汴梁。还正儿八经的写上一封周章给皇帝。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这压根就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变法派和保守派斗得死去活来,自己突然一下子被仍在中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李逵觉得自己必须自救。范纯仁是个老好人不错,但老好人发起狠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惜,难道会在意他的小命?

    来到州衙。

    通判严明正好出衙门办事,看到李逵的那一刻,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不太习惯的笑着对李逵勉励道:“人杰,本官一直以为你有大放异彩的机会,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年轻人,简直不可限量,自当砥砺前行,莫辜负我等的厚望。”

    李逵笑着打哈哈:“严大人说笑了,小子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而已,哪里有什么远大前程?”

    可心里头却腻味不已。就六品的推官也想来自己面前攀人情,还想着要李逵记住他的提携之恩,做梦去吧!他连副相范纯仁的都不想搭理。之前他还鄙夷范双庆看不起通判严明,如今论上他,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觉得严明笑起来是个奸臣模样,压根就不像是好人。

    一通不着边际的夸奖和勉励之后,李逵终于见到了范纯仁。

    此时此刻,李逵对范纯仁的心情很复杂。他觉得自己应该恨他,可同时又希望范纯仁仅仅是好心。大宋好人不多,真要是连范纯仁这等忠厚之人都变坏了,这天下还有一点让他感觉到温暖的地方吗?

    范纯仁迟疑中,缓缓从书案上将一份拆开的信笺递到了李逵的面前,开口道:“人杰,这是子由写给老夫的信,不过……你应该也看一看。”

    师叔祖苏辙字子由,李逵是早就知道的,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来。

    可当他忐忑的拿起了信,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他没想到自己在解试胡乱写的文章,竟然被拿到朝会上研究了。这就像是个笑话一样荒诞,难道满朝文武都看不出这策论有问题吗?

    可惜,李逵的策论对于大宋的文官来说,完全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合作,互助,共同致富。

    大从三皇五帝之后,就没有出过这等念头,但是立意又高端的不得了。

    大宋的文官们觉得这是一条坦途,既不会让既得利益集团损失,又能让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功德无量。

    变法,变法,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变法的吗?

    只不过范仲淹的变法也好,王安石的变法也罢,都是从这个篮子里拿走鸡蛋,放到另外一个篮子里。本质上来说,这是变法,更是劫富济贫。贫者得到了好处,却让大户出血,怎么可能获得朝堂上大多数人的支持。

    可皇帝支持,才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

    说白了就是左手换右手的把戏,算不得高明。可以说,他们的变法,注定会阻力不断,险阻重重。

    真要是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这是章惇第一次发现李逵这小子似乎已经从不入流,进入到了可堪一用的高度。

    范纯仁静静的坐着,等待李逵看完信件之后的反应。等到李逵平静的放下信件,主要是他脸上也看不出是否是黑还是白,总之平静且凝重。范纯仁这才开口:“人杰,你也该知道,这事要是做成了,将是为我大宋谋取了万世的基业。如果朝堂有所决定,必然一年内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你可是风云般的人物。”

    李逵脑袋有点疼,他能说自己的策论是胡说八道的吗?

    这时候说,肯定晚了。

    “小子当不起此等大任,还请范相另请高明。”李逵感觉自己的手都开始哆嗦了起来,老范你也太坑人了。

    大家相安无事的将解试办完,岂不是更好?

    再说了,李逵觉得范纯仁在骗他。

    “人杰,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你敢说自己没想法?”说到激动处,范纯仁突然从书案后绕出来,站到了李逵的面前,语重心长道:“人杰,这是机会,人生有几次机会可以搏?这次你不抓住了,以后想要获得这等机会就难了。”

    “不可能是机会,只能是坑……”

    “你说什么?”范纯仁挑眉问。

    李逵支吾道:“小子年纪轻,不稳重,派老成持重的官员前去岂不是更好?”

    “糊涂!”范纯仁突然高声怒道:“你小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好处?再说朝廷怎么可能派你去主持地方执政?你的作用是在旁补充完善此法,其他的与你一概无关。”

    “什么好处?”李逵压根就没有看出来。

    范纯仁道:“翰林学士李清臣出任明年春季的省试主考官。你的文章说起来真一般,尤其是沦。策倒是不错,不过他是被欧阳永叔称为和你师祖齐名的文坛大儒,你以为在他手里,你通过省试的机会有几何?但真要是搭上了这个机会,老夫敢保证,他一定会将你的考卷拔贡,只要通过了省试,殿试的时候由章子厚主持,他要用你,就不会吝啬一个进士名额。一甲他做不了主,二甲难道他也做不了主?”

    “而且,你应该知道,变法派虽说行事激进了一些。但是给官那是真痛快。你只要中了进士,一年之内六品通判之位唾手可得。我大宋文官升迁自有法度纲常,这已经是状元的待遇了,你小子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仿佛李逵要错失人生最好的机会,作为长辈的范纯仁痛心不已。可是李逵……说不心动是假的,可他明白一个道理,天上掉下来的好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逵,此时嗓子眼有点发干,当初他按住老虎脑袋的时候都没有这等紧张。再说,范纯仁虽说地天花乱坠,但李逵自始至终都觉得是个诱饵,很香,吞下去会死的很难看。

    他觉得有必要自救一下,不用别人,就刘清芫妹子吧?

    她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李逵正色道:“范老伯,你也知道我的难处。我和刘家走的很近,而且刘家如今是外戚,今后……”

    “不就是女人吗?抱在老夫的身上。”范纯仁大包大揽的表示,他的面子很有用,天大的事也能给李逵平息了。

    李逵哪里是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用刘家的敏感身份让范纯仁打消念头,脸色凝重道:“我没想要悔婚?”

    “都已经……”范纯仁突然笑了起来,有点为老不尊道:“老夫理解,少年人爱慕美色也是情有可原。听说刘家的小女长的出水芙蓉一般的角色,你小子有福了。再说了,刘家不过是外戚,又不是刘家的儿子,不碍事。不会耽误你当官。”

    范纯仁一点点的堵死李逵的退路。

    最后李逵无奈,问:“您老刚才说一年升官通判?”

    “没错,真要是章子厚看重了你。省试殿试自有变法派的人帮你,到时候你小子可是洪福齐天,挡也挡不住。我和你说,六品通判,而且还是实缺,状元都要羡慕你的运气。”范纯仁一个劲的吹捧,说起来他也感觉奇怪,似乎李逵的抵触情绪大的有点不可思议。

    李逵在心里琢磨了一阵,通判,那么既然要实现小农庄经济,就不得不派遣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主持试点州县的政务。

    这个人是谁?

    李逵突然问:“知州是谁?”

    范纯仁微微错愕之后,随即掰开了揉碎了帮着李逵分析:“这个人要有能力。改革派中有能力的人不少,但是能够主持地方变革政务的人不多见。蔡氏兄弟是把好手,但是蔡卞不可能,他身份太高,不日也会晋升副相。而且章子厚也不可能放他离开庙堂;其次就是曾布,能力有,但是倨傲难以相处,也不是合适的人选;李清臣虽说清贵,但长于阿谀奉承之辈,能力不足……老夫和你师叔祖的猜测,这个人多半会落在蔡元长的身上。”

    “蔡元长?”李逵觉得这个人有点熟悉,突然惊道:“是蔡京?”

    还没等范纯仁反应过来,李逵就想明白了,蔡京这厮恐怕是变法派中主意最毒,而且手段最多的主。将他弄出朝堂,多半是为了朝堂厮杀。

    而自己,竟然是个对子。

    就像是象棋中,一换一的小卒子。

    按理说,李逵应该高兴,他对的也是蔡京这等大员。可他能高兴得起来吗?耗死蔡京,岂不是自己也被耗死了?想到这些,李逵顿时怒气冲天道:“您老这是要让小子去对子蔡京!”

第276章 进退维谷

    “范相,我的相爷。小子不过是个山野之人,庙堂之事,小子恐怕真的帮不了您。再说了,小农庄就看着好,但也不见得变法派会用,您老还是省省心,眼不见心不烦,多好?”李逵推脱的意图很坚定,根本就没想搀和党争的漩涡之中。

    对于被范纯仁带入庙堂之争,他除了不满,还是不满。

    可范纯仁觉得这是个机会:“你小子不懂。变法派要是真有那么大的神通,你以为我会反对?君实会反对?介甫和我,君实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你以为仅仅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能让我们反目?”

    这话倒是真的,熙宁变法是因为看到了解决西夏的希望。这个念头和神宗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是西夏之战消耗的军费将是一个天文数目,当时的府库难以支撑。

    府库不充盈,怎么敢发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当时的王韶献上的《平戎策》,顿时让宋神宗和王安石大为惊喜。立刻指定了一整套的战前准备。

    这才有了王安石变法雷厉风行的风格,因为别的都能缓一缓,军费不能缓。整体上来说,西夏之战并不顺利。虽然夺取了河湟之地,但灭西夏的战争在李宪手里最终失败了,而且败的很惨,四十万人的损失,让宋朝不得不进入休养生息,无力继续对西夏进行压迫式攻击。

    之后几年,河湟之地,还有羌人一直在叛乱和被镇压的反复之中,直到神宗驾崩之后,高太后上台,立刻表示河湟之地不要了。

    大宋才缓了过来。

    这是范纯仁的解释,李逵也无法反驳。毕竟,范纯仁近十年来一直在中枢中担任决策的高官,他看到的问题,肯定要比自己深刻的多。

    范纯仁道:“变法派的手段不多,青苗法也好,募役法也罢,都见效很快,但不能持久。战时为了军费不足,可以用,但久之,大宋的财源都会枯竭。他们迫切需要改变这种局面的办法,彻底将变法作为战时之举,转变为治世良方。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章子厚没老糊涂,绝对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这是阳谋。”

    “可小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李逵心虚道。

    没错,不管是蔡京,甚至不如蔡京的曾布,他都难以对付。不论别的,就资历就够他吃一壶的。而大宋,是一个非常重视等级森严和资历的王朝。

    “范老伯,我看你是想多了,还让我去和蔡京对子。此事难以从命。”李逵轻佻的样子很欠揍,不过他皮糙肉厚的,根本就不怕打。

    范纯仁也被气的不行,举起手掌想要落下:“你小子,平日里挺明事理的人,为什么到了朝廷要用你的时候,却如此固执呢?”

    李逵仰着脸根本就不怕范纯仁的动手威胁,这老头老胳膊老腿的,能打疼自己算他赢。

    李逵的防有多高呢?

    这可是有来头的,说起李逵的防御里,就不得不说一个女人,仇琼英。

    这女人后来上梁山了,之前有神人梦中授艺,教授她武艺。最厉害的就是一手飞石的功夫,擅使方画戟。仇琼英和梁山的战绩非常傲人:

    矮脚虎王英,十个回合,受伤落败。

    扈三娘见状,冲上去帮忙,也顶不住。

    然后顾大嫂一起上,二战一,还是难以抵挡。

    小尉迟孙新冲上来,还没等交手,一块飞石击落头盔,这厮……逃了。

    不得已,林冲上阵。

    书里说,仇琼英和林冲交战无数合,力气消耗空了,才有用计取胜的想法,卖了破绽给林冲,而林冲果然上当,冲上去被她一颗飞石打在脸上,鲜血横流,只能拖着枪回归本阵。

    说这么多,并不是为了胡扯,一来这女人确实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为了引出关键人物李逵。为什么说这家伙是关键人物呢?因为书里李逵傻呼呼的冲上去帮忙,然后站定了让仇琼英用飞石打在了额头上,书上是这么说的——【手拈石子,望李逵打去,正中额角。李逵也吃了一惊,幸得皮老骨硬,只打的疼痛,却是不曾破损】。

    关键是最后四个字——不曾破损。

    听听,这是个人做得出来的事吗?仇琼英的暗器既然是飞石,自然不是地上随便捡的,而是打磨过的飞蝗石,有棱有角,比箭矢也差不了多少。

    而李逵自己发现,他可能比那个真李逵的防更高一些。

    毕竟境界提升了,加上有钱,药浴也经常用。之前在颍州高家庄,他冲入贼兵的时候,被人砍过一刀,也是——不曾破损。吓得他之后再也不敢用药浴淬炼皮囊了,真要这么下去,他得自闭了不可。

    而且这种事情,也没办法交流。唯一能够和李逵交流的恐怕就是李全了,可是李全的脑子受损,根本就说不出个大概,也就让李逵断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念想。

    范纯仁举起的手掌,终于没有落下,反而语气近乎恳求道:“两年,拖住蔡京两年,只要子由还占着中书侍郎,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信心自然就起来了。而那时候皇帝的态度也必然明朗,我等也有了归隐或是留在朝堂上的判断。”

    费这么大劲,只不过是为了让保守派维持信心,这能让李逵说什么?你们也太怂了吧?不就是被流放发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您老说,小子要是省试的时候交白卷也能高中吗?”李逵问。

    范纯仁迟疑了一会儿,摆明了李逵是想要耍无赖也不想当干系,不由怒道:“你小子把朝廷的抡才大典当成什么了?”

    “岂不是说,真要是章相器重,小子连省元都可期待?”李逵看似期待,语气却带有玩味的调侃。

    范纯仁知道李逵有情绪,心累不已,李逵也不是个容易控制的小子啊!这小子不仅不好控制,还很不听话。却顺着李逵道:“大有可能。”

    “状元呢?”李逵问。

    老范被烦的实在不行,怒道:“你小子有完没完,能中进士就够好了。这还是要你是文章水平不能太差的情况下,你真以为我大宋的进士真那么好中?”

    想要说通范纯仁放弃将他打入敌阵的想法很难,就算是李逵表现出非常强烈的反对情绪,一样没用。思来想去,只能胡搅蛮缠。

    范纯仁张了张嘴,哪里看不出来李逵这家伙有情绪,有情绪是好事,就怕没有情绪,然后在大家都以为稳妥的时候,这厮把大伙儿都给卖了。

    以仁人君子为人生目标的范纯仁来说,省试交白卷,还能高中,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也是给大宋科举积累下来的百年信誉摸黑。

    可当主考官是李清臣的时候……

    就难说了。

    这位本事不大,靠着写文章的本事,官倒是越做越大。按照以前王安石用人的标准,有才无德的他用,有才有德的他倒履相迎,可突然变法派之中混进来了一个无才又无德的家伙,总觉得怪怪的感觉。

    而李清臣正是这么一个人,别说保守派了,就连变法派之中对他也不怎么看好。

    按理说,李清臣的人品非常可靠。至少在王安石时期,李清臣的身上没有任何污点。

    不仅没有污点,而且还勤俭持家,就算是做官之后一直保持着节俭的生活,有点像是教徒般的清苦。而且文章宏达,气势雄壮,自成一家。

    可这人有一点不好,嫉妒心特别强。

    遇到不如自己的人,特别好说话,可实际上是看不起对方。可一旦遇到各方面都强过自己的人才,顿时妒火冲天,恨不得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且他和曾布关系非常恶劣,富二代曾布看不起李清臣的假仁假义,经常驳他的面子。

    两人势同水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直到经历过保守派的打压之后,李清臣才觉醒了。不是生活骄奢淫逸,这等事他还不习惯。但是献媚无底线的做法确实让很熟悉他的人大吃一惊。这还是当年欧阳修称赞的那个文坛双雄之一的李清臣吗?

    李清臣是让人大失所望了,可对李逵来说,这个人距离他太远,反倒是范纯仁却在他心里老好人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想来已经赖上他了,由不得他反抗。

    出门那一刻,李逵愤恨道:“范相,万一小子投了改革派,你也能高兴的出来吗?”

    范纯仁又惊又怒,神情颓然地目视着李逵的背影,渐走渐远。

    双庆从屋外放哨走进来,发现自家叔祖木然地坐着,双眼无神,顿时着急起来:“叔祖?”

    “叔祖?”

    “嗯,是你呀,双庆。”

    接连喊了好几声,范纯仁才反应过来,看向范双庆的眼神寂寥的让人心疼:“双庆,你觉得老夫是否错了?”

    “错哪儿了?”双庆别看贪财了一点,但也要看情况。他拿刘管家的赏钱,是因为这钱拿了不烫手。可这点小恩小惠怎么可能买通他?

    从骨子里,他都是范家的人,自然站在范纯仁这一边。而范纯仁不仅仅是范仲淹的儿子,他还是如今范式的家主,吴县范式族人上千,都眼巴巴的仰望着这位做过宰相的家主。他怎么可能胳膊肘往外拐?

    双庆坚定道:“叔祖,你这是抬举二哥,换个人感激还来不及呢?哪会有这么多的牢骚?”

    显然,李逵的不满也让双庆感受到了。

    范纯仁目光闪烁着,长叹一口气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高官厚禄,成功了固然是好,但失败了,将是万劫不复,不管是谁都会担心?”

第277章 目标京城

    对范纯仁来说,做出任何决定,都不需要给李逵解释。之所以这么做,他需要得到李逵的支持。不管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他们占据庙堂的原因只有一个,皇权的支持。

    皇权之霸道,是臣子无法反抗的存在。

    不管是之前的神宗皇帝,还是之后的太皇太后高氏。

    其实对于保守派来说,他们维护大宋王朝的初心并没有变。同时,他们所有的希望都不得不寄托在皇权身上。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小皇帝的态度,让人大为不解。或者说,皇帝的态度并没有鲜明的表明立场。

    改革派虽然回到了朝堂上,但保守派也没有被驱逐。

    就连范纯仁,辞去宰相身份的时候,皇帝也多次挽留。

    可以说给足了范纯仁这位三朝老臣的面子。但同时,也给范纯仁,乃至保守派们一个假象,皇帝没有决定好是否支持保守派,还是改革派,他们还有希望。再说了,教导皇帝快十年的程颐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这位老夫子是出了名的古板和固执。

    只要皇帝稍微有点出个的地方,立马要悲愤地要死在皇帝面前。

    而皇帝也经常被吓得不轻,性格上也越来越沉稳。当然沉稳是好事,却也给臣子们带来了麻烦,皇帝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猜测。

    这就需要更多的机会接触皇帝,探明皇帝的真实想法。保守派正是因为不清楚皇帝真正的想法,这才觉得希望没有破灭。还有一个人,保守派也觉得会起到很大的作用,那就是还健在的向太后。种种迹象表明,保守派还有机会。

    机会虽有,但随着程颐离开了皇宫,保守派发现他们和皇权之间的联系纽带断了。

    如果说李逵还是个山野小子的话,根本就不值当范纯仁老爷子如此折节下士的必要,但李逵有一个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背景。或者说,只要有这个背景在,只要宫里的贵人不失宠,他都能在大宋官场有一席之地。虽说仓促一些,但范纯仁觉得李逵不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他的作用甚至会比他预料的还要大。

    加上李逵会折腾,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今后会走到生命高度。

    按部就班的官员,只要出身好,有名气,中了进士之后,不愁不被重用。但是这种等待实在太长,以至于让人在等待过程中失去信心。

    李逵也在琢磨,范纯仁不会什么话都给他说。即便是对他寄予厚望,也不会将饭喂到他嘴边一样告诉他官场的险恶。

    因为这样的人培养出来,之不过是羊而已。官场是狼和狐狸的战场,至于羊?迟早会被杀了吃肉。

    回到刘府,李逵径直去了自己的小院。想了一晚上,眼瞅着天快亮了,也没有琢磨透这其中的关系。

    气地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嘟哝道:“不管了,大不了是个死,爷们活着来,就没准备活着回去!”

    不到十息,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翌日。

    练武场内夸张的吆喝声吵到了李逵,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太阳已经老高,让他忍不住抬手挡住双目,遮挡些许刺眼的阳光。

    趿拉着鞋子,打着哈欠朝着练武场而去,隔着围墙就听到李云嚣张至极的训话:“解千,解万,我们的目标是武状元,你们如此敷衍了事,怎么可能获得武状元?”

    解千张嘴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倒吸了一口了冷气。气地不敢吱声,心中却腹诽不已:“是你想考武状元,我们兄弟可没这心思。”

    可这话解千怎么也不敢说,昨日李云在练武场暴躁的场面,让他和自家兄弟如同狂风和中的小树苗,就差没有被连根拔起了。

    这不,脸上还疼着呢?

    就被新晋无良大哥拉出来特训。

    在解千和解万看来,李云这厮绝对是面白心黑的腹黑之辈,训他们是假,让他们服帖倒是真的。

    李云收了两个小弟之后,顿时有种手下千军万马的气势,似乎李逵对他的阴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是谋划着想要将李逵的嚣张气焰狠狠地打压下去。只见李云对解氏兄弟训道:“李逵已经通过了解试,为了照顾你们,我也不得不参加武试。”

    “那个云哥儿,你参加武试那是因为文试没过啊!可不能啥事都赖在我们兄弟的头上。”

    解万很没眼力的打断了李云的话,适当的表示出自己的委屈,连带着将李云的老底给掀了。

    李云气地又蹦又跳,恨不得一棍子将解万抽死。语气更加尖锐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决定了以后参加武试,不考进士了。”

    “云哥儿,你那是考不上!”

    解千和解万这两兄弟绝对不好糊弄,尤其是这俩人还敢说真话。

    气地李云翻着白眼,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琢磨着要是继续这个问题,他非被这两兄弟给气死:“你们听着,李逵要是中了进士,就会看不起你们,连带着也会看不起我。小爷也是要脸面的汉子,怎么能受他的闲气?甭管李逵最后省试如何,但是小爷知道,他绝对不可能中状元。可是武举就不一样了,只要我们三个同心协力,状元必然是我们的。”

    李云说这话,绝对是有很大的把握。

    武举有很多要求,比如说身高,太矮的不要,李云虽然比不上李逵看着雄壮,但个头也不矮。

    至于解氏兄弟更是为了武举而生的士子,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武举考核,项目繁多,比如说力量。

    射箭。

    骑马用枪。

    最后一项就是校场比试,不是单打独头,一群人都下场,最后看谁能够坚持住。这也是为了实战考虑的,战场上,军队冲锋,如同铁流一般无法阻挡。个人的武力再强大,也不可能挡住数万人的冲锋。那么在战场厮杀的时候,活下来,是一个武将最为宝贵的素养。

    一般参加武举的士子,多半是单打独斗,想要过关真不容易。

    力量、射箭、甚至骑术对李云都不是大问题。但唯独最后一场校场比斗却成了阻碍他脱颖而出的绊脚石,李云有了两个小弟之后,就大大的增加的最后一关的通过可能。

    大宋的武举,也考文试,以兵法阵法为主,也有论,但多半是侧重军事方面的论,可是文试在考试成绩的评判中,不做标准,只能说是形式而已。最关键的还是最后一场,靠着武力一点点的搏杀出来的勇猛。

    真要是靠着自己一个人,李云真没有多少信心。但是加上了解氏兄弟之后,顿时让他信心大增。

    解千、解万心中暗暗叫苦不已,昨日虽然败了,说起来很没脸面。但是好说歹说也没有答应叫李云大哥。主要是他们俩个都二十多了,叫一个十六岁的家伙大哥,实在是张不开嘴。

    尤其是他们还看出李云对李逵的怨气不小。

    于是,解千觉得应该鼓动李云去和李逵叫板,别一直盯着他们。

    解千道:“云哥儿,二哥武艺高强,不知和你相比如何?”

    “这个嘛,都差不多。”李云说完,顿感脸上一阵滚烫,但在小弟面前,不能丢了做派,点头道:“可能他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但差距不明显。”

    “云哥儿,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你去找二哥比试?”解千蛊惑道。

    李云脸色垮了下来,心说:“疯了才去找李逵挨打?”

    解万听他哥这么说,也凑上来劝解道:“云哥儿就算是不敌,不是还有我们兄弟吗?我们三人也需要配合训练,要是有二哥加入,岂不是事半功倍。”

    李云心头有种不妙的感觉,摆手道:“且让他高兴一阵,毕竟他要参加省试,也不知道能不能中上进士,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就手下的真功夫,李云对李逵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当初在颖州高家庄,李云对战穆春,几十招之下战胜对手不是问题。但是面对经验比他更加丰富的穆弘,他却差点被这家伙给阴了。但要说是真功夫比拼的话,不出阴招,李云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能胜过穆弘,毕竟当时他对战的局面非常不利。

    加上解氏兄弟,他们三个最多也就和暮氏兄弟打个旗鼓相当。

    可是李逵呢?

    一个人独战六个,还是气势如虹的压制对方所有人。就李云的眼力,看出张氏兄弟的厉害不难。张横和张顺甚至比穆弘都要强一些,加上李氏兄弟,也不比穆氏兄弟差。他怎么可能生出自己加上解氏兄弟就能制服李逵?

    这要是真有这实力,他不早就去找李逵的晦气了吗?

    不就是没有吗?

    不过在小弟面前,李云觉得自己怂了,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所以说话也颇为豪气:“不用让李逵来,他来也没用,我们三个欺负他不难,但是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欺负了李逵就能让我们获得武科进士吗?”

    “不能!”

    “我觉得能!”

    李云微微皱眉道:“你们有没有听我说?”

    也不能怪他,主要是李云太忘我了,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是否是解氏兄弟开口。

    李逵本来就心不顺,遇到作死的李云,怎么可能放过:“李云,你要是能够胜了我,武状元说不定就能唾手可得了。”

    李云这才发现,不是解氏兄弟在说话,而是有人在他背后说话,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不就是李逵吗?

    一本正经的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转身对李逵道:“二哥,您来了?”

    “我要是不来,恐怕会耽误你武状元的前程。”李云说着,对解氏兄弟挑衅道:“你们两个不是一直想要和我交手吗?机会来了,我答应了。”

    李云亡魂大作,李逵一般这么好说话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要找人撒气,下手会很重。可是解氏兄弟根本就不清楚李逵的路数,反而跃跃欲试的看着李云喊道:“云哥儿!”

    这倒不是解氏兄弟气短,主要他们是看清了自己的实力,李云一个人制住他们兄弟虽然很费劲,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李逵的功夫必然要比李云强一些,他们兄弟一起上恐怕也奈何不了李逵,但他们觉得加上李云就稳了。

    半个时辰之后,李逵神清气爽的离开了练武场。

    李云几个趴在地上,解千虽然也是挨了一顿打,却目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李逵果然不同凡响。”

    一对三。

    三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被李逵的杀气笼罩其中,拳头又躲不过去,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打。如果说被李云赌斗赢了,解氏兄弟的心里还不太服气的话,面对李逵狂风骤雨般的仅进攻,他们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这才是强者,强大到让人窒息的实力。真正折服这对兄弟。

    不过,三人都是顶着一对乌青的眼眶,李云已经习惯了,解氏兄弟还不太习惯,有点委屈道:“云哥儿,二哥下手是否太重了些个,我们还要参加武试呢?”

    “他下手已经算是轻了,不会耽误你们的武试。”

    李云没好气地哼哼道,这顿揍,对他来说,绝对是无妄之灾。

    翌日。

    临沂郊外兵营的练武场。

    六七十个士子,三五成群的等着武试开始。

    严明主考,对于范纯仁来说,武试这种考试,他参不参加都没有问题。

    第一场,举石锁。

    五十斤为合格,一百斤为优秀。仅仅这一场,就淘汰了将近一半的人。

    第二场,武器。骑在马上冲杀进入‘敌阵’,其实就是草人,用武器砍杀草人。期间有士子从马上掉下来,差点摔个半死。好在虚惊一场。

    第三场,是最激烈的比斗。

    可以说参加武试地士子,对于其他科目,要么没有训练的条件,要么就是像力量那样,短时间训练不出结果。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弓箭的比试上了。

    好在李云几个都是一骑绝尘的优势,反而其他士子为了另外两个名额,拼杀颇为激烈。

    而最后的武斗,才是整场武试的重头戏。早就等着扬名的李云,带着解千解万冲入了最后留下的二十来个士子,神挡杀生,佛挡杀佛,一时间,整个校场都是人仰马翻的场面。

    “李云,为何下手如此之重?”

    “不告而攻,非君子所谓。”

    ……

    战罢,李云顿时成了所有士子的眼中钉,兼仇人。至于解千解万,反而似乎被遗忘了一般,没有人在意他们。

    而如愿得到了武试通过的名额之后,李云回去还没等回家炫耀,就被李逵拉着准备去京城。

    对于李逵来说,这场大宋之旅才真正拉开大幕。

第278章 进献秘方

    “刘伯,有京城来信吗?”

    “李公子,还没有。”刘管家恭敬道,他已经把李逵当成了刘家的半个主人,自然主仆之礼不能废。刘管家迟疑了一阵,犹豫道:“要不李公子在家里多住些日子,老朽派人用快马去京城询问家主?”

    李逵摆手道:“不用麻烦了,好在次去京城也就是半个月的光景。等到了京城,再做打算吧?”

    “唉,老朽也帮不上公子的忙,也只能如此了。”刘管家颇为失望道。

    自从来到临沂之后,李逵一边等待解试,同时又给京城刘府去了一封信。解试对李逵来说,并不复杂,而且顺利获得了解元的身份。但是让他一直挂念的是京城的来信迟迟没有到来。

    按照他和刘葆晟的约定,皇帝亲政之后,找机会将雪花盐的秘方献上去。

    一来可以彻底稳固刘家在朝堂的地位,同时也为刘葆晟踏上最后一步做准备。

    他的目标就是国丈。

    但是官家早就有皇后,刘清菁想要成为皇后,短期內不可能。那么只能是封妃子,这并不难。赵煦也早有打算。但赐封妃子,也需要等待时机。尤其是如何安排刘葆晟才是赵煦的难题。刘葆晟有功,他自然清楚。两年来,刘葆晟送入宫中的钱财是一笔天文数字,但他说不出口,也没办法说。没有功劳,刘葆晟总不至于因为女儿是妃子就晋升太尉吧?

    真不把皇后当回事了?

    按照李逵的谋划,这时候刘葆晟应该行动了,连带着自己也该在皇帝面前露脸了。

    可是京城迟迟没有动静,让李逵颇为不解。难道是刘葆晟独吞了自己的好处?

    但是他们李家如今还在制作雪花盐,各地的订单都没有断。尤其是京城的销量,越来越高。显然,刘葆晟根本就没有献出雪花盐?

    心中存着这个疑惑,李逵带着李云和解氏兄弟踏上了去大名府的路。

    沂州去京城,其实并不方便。一条路就是往南走,饶过下邳之后走沛县,去应天府,然后一路向西到京城;还有一条路就是往北走,抵达齐州之后,坐船从济水进入梁山泊,也成为大野陂的巨大湖泊,然后穿过梁山泊之后,进入五丈河。

    五丈河也是汴梁的五大水系之一,直接能够抵达汴梁外城,上岸不到二十里,就能入汴梁城。这也是最方便的一条路。

    还有一条路就夸张了,从沂水一路南下,直接抵达淮河边上的楚州,然后进入运河之后,抵达汴河,可以直接从汴河从汴梁水门直接进入城内。但也是绕路最远的,路上光坐船就要半个多月。李逵选了一条行程中等的路。

    他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百丈村在济州等地招揽人手。五叔叔李林给他来信,告诉他似乎找到公孙胜的消息了,李逵试着去瞅一瞅,能否将这家伙抓住。

    这才打算去一趟齐州。

    一路上紧赶慢赶,且不说。

    汴梁,皇宫,

    且说在京城两年,靠着女儿贵为三品将军的刘葆晟,又一次参加了不属于他的朝会。

    垂拱殿上,刘葆晟躲在武将区域的角落里,周围的将门、皇亲国戚都在说着京城的好去处,又有哪个艺伎才色双绝,大有夺取上元花魁的机会。或者说着各种的走马斗狗之类的取乐之物。而他,却被整个将门和皇亲国戚的团体给孤立了。

    之前是因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没有人敢和刘葆晟走近。

    如今,太皇太后薨了,都已经下葬了。可还是没有人和他亲近。这让刘葆晟一直非常郁闷,大清早鸡还没叫就爬起来,眼巴巴的等着朝会,谁能想到自己竟然在朝会上独自说过的一句话竟然是——谢主隆恩。

    除了这句之后,只有‘臣等告退’。

    刘葆晟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在淮阳军厮混。就冲他如今的官阶,淮阳军一把手恐怕非他莫属了。虽然地方次一点,也落魄些,但好过自己能说话,说的话管用。总比在京城做个木头人来的好吧?

    相对武官们的‘闲情逸致’,文官占据的大殿左侧,简直热闹的如同坊市,还是那种有人吵架,一大群人拉偏架的样子。

    从变法的定《青苗法》开始吵,都已经吵了大半年了。

    期间还包括定太皇太后的谥号的拟订。

    每次都是争的唾沫横飞,恨不得撸起袖子就要掐架。

    刘葆晟倒是想看戏,他在朝堂上太没有存在感了。甚至连皇帝都觉得他的这位老丈人有点怂。见到章惇连头都不敢抬起,见到其他文官也是如此。

    以前是争论法度的问题,刘葆晟也听不懂,反正听着都像是那么一回事。但今天有点特别,是谈钱。

    两年前,西夏在大宋边陲蠢蠢欲动。

    龙图阁待制章楶也就是这个时候被派遣去了大宋边疆的环兴路担任经略使,同知庆州。同时,将葭芦、米脂、浮图、安疆四座城割让给西夏。原因也很简单,当时太皇太后的身体不好,无法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国战。

    当然,她即便身体好的时候,也不敢打。

    作为女人,甭管她身份多高,权倾朝野,面对战争,还是无法做出一个大国决策者该有的底气和强硬。

    高氏只想把大宋王朝好好的,原原本本的交给自己的孙子,完成自己的使命,仅此而已。从这一点来说,她又做的很成功。府库充盈了,国家还算安定,等到孙子赵煦亲政之后,他又有了可施展才华的底气。

    可惜,西夏人很贪婪。

    还遇到了百年少见的梁太后,两个女人对阵的结果是,西夏梁太后很强硬,大宋太皇太后很怂,加上西夏的军队比大宋边军要强一些,按理说结果很好猜,必然是西夏大获全胜。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梁太后被大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文官章楶按在地上猛锤了一顿,差点成为西夏建国以来第一个被宋军抓住的太后。

    此战之后,西夏想着报复以雪国耻,大宋心中的底气足了。

    但朝堂上的争论,影响着边疆的作战。是打出去,还是坚守,成了朝堂争论的焦点。

    打出去,自然风险很大,而且需要大量的军费,这让保守派难以接受。好不容易积攒了这么多钱,却让一群白眼狼来潇洒,这恐怕是保守派最憋屈的事了。

    苏辙作为顾命大臣,面对国战之前的争论,只能撩起袖子下场:“陛下,臣以为,西夏之困不过癣疥之疾,如今河湟之地吐蕃人与我为敌。当初的边境榷场已然荒废,原先每年我朝可以从河湟之地获得战马一万五千匹,钱粮无数,足以支撑兴庆路作战。”

    “但如今,青塘吐蕃仇恨我朝,战马贸易更是断绝。于西夏交战,战马损失一匹,国朝就少一匹能用的战马。且青塘吐蕃也不排除趁着我大军在兴庆路作战,背后偷袭我朝秦凤路,将有腹背受敌之困。臣以为,守虽不能大胜,但所需士卒不用太多,可以给秦凤路准备更多的士卒,以备不测。”

    “荒唐,青塘吐蕃本已臣服,要不是司马光撤回大军,让其自立。我朝哪有什么战马之困?”章惇见苏辙出面,他也忍不住开口了。但他知道,关键不是别的,是钱:“户部无钱,可以从其他地区调拨府库。我泱泱大国,何惧反复小国之威胁?”

    “陛下,臣以为我天朝覆灭西夏,西北军费将减少七成有余,我大宋支出每年将少两千万贯。此乃长远,非鼠目者不能明也!”刑部侍郎刑恕跳出来,一脸正气的模样不容质疑,但是在场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货就是个伪君子。

    果然,刑恕一开口就别有所指:“臣听闻近两年出现了一种叫雪花盐的盐,价比白银,却以上等盐45文一斤售价为计税,何其荒谬也!臣倡议,将此盐税增百倍,以儆效尤。且我大宋盐铁茶皆为官造,臣以为,此盐畅销,却不受户部节制,此为非法,还请陛下下旨,将其非法所得收缴,判处主犯……”

    刘葆晟一开始还没在意,突然听到似乎自己被人惦记上了,顿时气地怒目看向邢恕,爷们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咋地?竟然如此害人?

    不仅刘葆晟,武将群中不少人都恨得咬牙切齿。这雪花盐可是他们的最大的生意了。像是占份额大的曹家,一年少说也有三五十万贯的收益。

    差一些的一二十万贯。

    最差的也有几万贯的收入。

    将门不同于文官,文官拿着俸禄什么都可以不管。但是武将不能,他们需要豢养武师,训练亲卫,甚至赡养曾经为他们出生入死的部下,开销本来就很大。要是连这笔钱都要收走,岂不是让他们吃西北风去?

    说话间,高公绘怒了,指着邢恕的鼻子大骂道:“雪花盐按照大宋的商税缴纳足额的税收,大宋还没有因为一家商号挣钱多,而将其治罪的道理。朝廷不是强盗,做不出这等腌臜事来!”

    邢恕也挺胸正色道:“自从元丰改制之后,户部统筹三司使,但专税收入越来越低,蠹虫何其多也!”

    邢恕这个人吧?

    早年间就劣迹斑斑,刚中进士就因为搬弄是非惹怒大王安石,然后被一脚踢到了地方上。更倒霉的是,他被委任的那个县竟然还没等他赶赴就被撤销了。按理来说,这位应该凉了。可七八年后,这货竟然被人想起来,又一次当官。

    期间着实做出了几件大事,比如说神宗皇帝病重的时候,参与立储的阴谋,可惜高公绘和高公纪被太后高氏训斥一通,不得不放弃。

    新皇登基之后还帮着高氏兄弟写了一封奏章,请封皇帝的生母朱氏为太妃。按理来说,皇帝的生母应该是要被封太后的,封太妃是打皇帝的脸。太皇太后也不想皇帝的生母有太多的话语权,虽然朱氏最后还是被封了太妃,让母子身份不匹,但这家伙作为背后的谋主还是被贬谪了。

    可以说,邢恕的官场很不顺,但这家伙也是越挫越勇的人。

    这次被章惇和蔡卞想起来任用为刑部侍郎,是有把邢恕当成马前卒将旧党撕咬住不放的意思。

    可邢恕是什么人啊!

    他哪里甘心做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

    他给自己加戏了。

    先把皇帝拉下水再说。

    赵煦虽然聪明,也善于伪装。但问题是他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一群老狐狸面前,很多事都隐瞒不住。就比如现在,他愣是没表态,不但引得章惇等人颇为被动,连带着保守派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于是,他跳出来逼着皇帝表态。

    但用的办法,却让赵煦恨不得将这货给撕了。

    雪花盐他能不知道吗?

    这虽是刘葆晟的产业不假,同时还有他未来连襟李逵的份子。更重要的是,刘葆晟挣的钱大部分给了刘清菁。而刘清菁的钱,又是她和赵煦一起花。太皇太后在的时候,高氏崇尚节俭,也从来不给赵煦有花钱的概念。穷惯了的皇帝突然发现钱的好处,自然对刘清菁更加依赖。

    眼下,突然邢恕对自己老丈人发难,可真正的目标是自己。这让他恨得牙痒痒,就差没把邢恕轰出皇宫。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赵煦一张苍白的小脸上被气出了潮红。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不用担心臣子真的冲上来和他不死不休,可刘葆晟却吓得半死。他摸着袖子里的奏章,都放了一个多月了,就是没敢递上去。

    这时候满朝文武都看着他,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咬牙发狠,一跺脚,从武将的班列里走出来,将袖子中的奏章拿出来,躬身举过头顶,颤颤巍巍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准了!”

    赵煦还以为老丈人要反击,迫不及待的从太监手里拿来了奏章,看了两眼,有点蒙圈了,这哪里是奏章,而是雪花盐的秘方。

    进献秘方自然是大功一件,尤其是这个秘方为他贡献了百万贯的私房钱,自然有一份亲近感在其中。

    可让他惊诧的不是秘方本身,而是秘方的成本,就连皇帝也是如此,你成本才这点的玩意,竟然敢卖五贯一斤——奸商呐!

第279章 进太师

    “刘爱卿,是否弄错了?”

    就连以稳重著称的皇帝也忍不住不敢相信,没等心里有所思量,就开口了。但这时候他内心振动太大,以至于根本就没在意自己身上的伪装。

    站在垂拱殿中央,上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盯上了刘葆晟。

    这种压力,刘葆晟有种单枪匹马站在木波镇前,面对西夏十万大军的胆寒。

    他甚至想扭头就跑,再也不来了。

    章惇、曾布、蔡卞,其他改革派们都冷冷的看着他,仿佛是野兽看猎物的样子,瘆人的很。反倒是势单力孤的苏辙、吕大防却饶有兴致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文官就是这样,自己人可以厮。

    可一旦朝堂上出现了一个不属于文官阵营的人要崛起的时候,都会停下来,用怀疑,审问的目光盯着对方,但凡这人有威胁到他们执政的时候,顿时如同吃了五石散一般,疯了似的扑上来。

    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都在哆嗦,刘葆晟干脆心一横,咬牙跺脚,跪倒在大殿之中,痛苦的闭上双目,悲凄的喊道:“臣有罪!”

    按照刘葆晟的为官经验,只要遇到大佬们不高兴,赶紧认错。

    没有认错的错误,只有让大佬继续不高兴的错误。

    他老人家之所以会冒出这些个念头,主要是大宋的武将真的很倒霉。别看刘葆晟之前也是淮阳军的高层。但大宋的武将可没有什么加衔,特进之类的好运。反倒是大宋的文官,普通的知州倒是没什么。可是大宋就有很多知州的身上都散发着妖魔般的气息。

    加……

    同……

    兼……

    这些字眼之后,一连串的特别称谓。龙图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学士、尚书仆射,中书舍人、枢密副使,各种不要钱的侍郎……害人呐,有这种身份的知州,谁能想得到竟然只管几个县的小地盘,这让周围的正常官员们还怎么活?

    章惇当年就兼枢密使的身份,路过淮阳军镇,一不小心,弄死了个指挥使。

    这个指挥使还是刘葆晟的上司。

    经常面对这等妖人,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会心里失衡的。更何况,刘葆晟虽人生有追求,但说起来胆子真不大。

    刘葆晟突如其来的跪倒认错,认打认罚的窝囊样,让皇帝傻眼了,赵煦觉得自己是否有点对老丈人太缺少维护了,秘方是他的,钱也该他赚。可刘葆晟呢?

    把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贡献给了自己。这还不算完,邢恕这家伙竟然还想构陷刘葆晟,欺负老实人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想到这些,赵煦看向邢恕的目光更加厌恶了。说起来,邢恕和他也有关系,帝师之中也分主次,程颐无疑是赵煦最重要的老师。这位几乎在皇帝成年之前,一直跟在皇帝左右,教导皇帝的一言一行。而邢恕的老师是程颢,是程颐的兄长。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程门师兄弟了。

    可赵煦面对严厉的程颐实在喜欢不起来。

    邢恕似乎也觉察到了来自皇帝的不满,但是他并不在意。没错,大臣,还不是位高权重的大臣,竟然敢忽视皇帝的‘死亡之瞪’,可见宋朝的制度中对文官的爱护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还真别说,大宋的文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惯出来的一群不知死活的文人。

    幸亏大宋的皇帝都是明君,最后出了个昏君,却让大宋葬送了半壁江山,还差点亡国。

    就连最不靠谱的真宗皇帝,面对文官的容忍度也是让人吃惊。真宗皇帝迷信的让人可笑,可是他想要退朝的时候,经常被寇准等大佬拉住袖子不准退朝,寇准还用他醋缸里泡过的大嘴,喷皇帝一脸唾沫星子。

    可是寇准呢?

    倒霉了吗?

    确实倒霉了,这位愣是在参知政事的位子上被真宗压了两年,才让他当宰相。

    这等幸福,也只有大宋的文人能够感觉到了。

    但是大宋的文官对武将却并没有那么宽容,刘葆晟跪倒在地上,文官不帮忙也就罢了,连武将也不帮忙。只是不解地看向皇帝。

    章惇作为文官之首,自然不能让朝议一直停摆下去,开口问皇帝:“陛下,可否容老臣一观?”

    赵煦这才缓过神来,将手中的秘方递给太监之后,后者恭敬的传给章惇。章惇狐疑地看了两眼,顿时气地冷哼一声:“岂有此理!”

    刘葆晟虽然趴着,可是全身的细胞都刺探着周遭对他飞来的恶意。听到章惇冷哼,顿时吓地哆嗦起来,急忙求饶道:“相公说得对,卑职罪该万死。”

    章惇虽然脾气坏,人心眼也小,但真看不上哪些打着各种旗号破坏规矩的人,他很骄傲,同时也蔑视一切蝇营狗苟之辈。对于夺取秘方这种事,他不屑做,也不可能做。他只是不满刘葆晟为何这时候将秘方献出来?

    是否有所企图?

    “老夫问你,这秘方上所述雪花盐本二十五文一斤可属实?”

    刘葆晟不敢抬脸,埋着头道:“**不离十,卑职,卑职也是刚知道的不久。这秘方不是卑职的,而是传自前朝宫廷……”

    “这等离谱的说词你也相信?何其蠢也?”章惇粗暴的打断道:“你既然说这秘方不属于你,还是刚刚得到。那么你说,这秘方来自谁?别告诉老夫,这人老夫还认识?这生意你可坐了两年多了。”

    刘葆晟都快哭了,这位大佬他真的得罪不起啊!没办法,只好将李逵卖了。当然,也不能说是卖了李逵,而是李逵也告诉过他,万一顶不住压力,就将他丢出来。倒不是李逵比刘葆晟头硬,而是一旦这事捅到了御前,进献秘方的人还要受惩罚,这就天理不容了。

    至少,暂时不会有人就这件事来找他的麻烦。之后再找麻烦,也是用其他的由头,根本就不会在这件事上死揪着不放。

    刘葆晟磕磕绊绊道:“启禀相爷,这秘方之前一直在卑职的合伙人手中。不久之前,才送到了卑职的手上。而且,这人您老还真认识,他的字还是您老给起的呢?”

    “老夫……”

    章惇立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又黑又硬的小家伙。问题是,这家伙脾气还很坏,尤其是这家伙还是周元的学生,周元是苏轼的弟子,他那时候对苏轼的恨意很浓。以至于对李逵的印象也很糟糕。

    且不说后来苏轼认怂了,要是再斤斤计较,不符合他傲娇的性格,这才放过了苏轼。

    但在两年前的上元节那天的临沂,章惇是存心想要刁难李逵。甚至为此,还仿效曹丕让李逵当场作诗一首。没想到,李逵竟然做出来了。这出乎他的意外,最后虽说脸上不好看,但章惇还是送了李逵一个字——人杰。

    就此,李逵也算是和他有了香火之谊。

    不过章惇没当真,李逵估计也不在乎。之后颍州之乱,苏轼求助到了章惇的身上。他派了身边的三儿子章授去帮忙。这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李逵的为人。

    暴躁。

    狡猾。

    而且很冲动。

    更奇怪的是,这家伙胆子还大到没边没际。加上敛财的能力也让他吃惊不已。

    还有不久之前范纯仁将沂州解试李逵的策论送来京城,李逵的才干似乎很不错,想到这些,章惇脑袋有点疼。

    降罪是不可能的,他还不至于不择手段到喊他儿子叫‘师叔’的后辈生出嫉妒之心。可按照常理来说,李逵对朝廷应该是有功之臣,作为宰相,他应该秉公办理,提议皇帝赐予李逵官身。但章惇突然发现,想要下这个决定好难……

    雪花盐自从出现之后,一直畅销大宋富裕阶层。

    而大宋的富裕阶层实在太庞大了,以至于钱挣的有点多。

    要不是李逵没办法增加产能,让更多的雪花盐都能卖出去,敛取的财富将更加庞大。当成本的谜题被揭开之后,垂拱殿顿时乱成坊市般。将门之中更是怒气冲天,有撩起袖子破口大骂的高官。就算是没有参与到雪花盐的生意之中,在大殿上,所有人都食用雪花盐。

    以前用青盐漱口,算是大臣们的标配。

    但是有了雪花盐之后,标配成了雪花盐。五贯一斤,最次也是两贯一斤的雪花盐,用起来满满的都是幸福感。但是当得知幸福如此廉价的时候,文官之中也有不少人怒了。

    “什么?二十五文?”

    “卖我们却要五贯,良心都让狗吃了啊!”

    “进价两贯的雪花盐,竟只有二十五文的本钱。刘贼,欺瞒我等好苦!”

    “如此敛财,你可心安?”

    ……

    刘葆晟对将门的同僚们反驳一两句:“盐不值钱,但是装盐的罐子和匣子,要一吊多钱。这也不能不算啊!”

    果然,刘葆晟心里明白,他不将秘方拿出去是对的。几乎是揭开谜题的那一刻,他就受到了来自同僚,尤其是将门的怒骂。这也是李逵告诉他,必须要提前将秘方献给朝廷的原因。还需要等好机会,才能献。

    想到这里,刘葆晟尽生出对邢恕的感激。要不是这家伙针对自己,自己还在犹豫。时间拖得越久,引起的麻烦就越大。

    章惇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边上邢恕略微紧张的看向章惇,轻声问:“相公?”

    章惇能说什么?

    无奈的张口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没等邢恕开口说话,赵煦却听到了,迫不及待道:“没错,章爱卿说的极是,刘爱卿进献秘方,有功于朝廷,必然要封赏。朕以为,进太师可好?”

    太尉太明显,一般都是国丈的标配。

    或者是军中宿将,才有资格进太尉。而且太尉的官俸是朝堂上最高的,六百贯一个月。比宰相的官俸都要高。将刘葆晟放在太尉的位子上,虽没权力,但也容易受到其他官员的攻讦。而太师就简单多了,虚职而已。不过是特进的官职,俸禄也不多,只有两百贯一个月。

    这份赏赐就算是文官们也说不出点什么。

    “相爷,此事有待商榷。刘葆晟功绩如何,还需要有司评判。怎能一言而定?”

    邢恕急了,他本意可不是给刘葆晟创造机会,而是踩住刘葆晟让皇帝投鼠忌器,从而表态对西夏开战。忽然间,风云变幻,成就了刘葆晟进献秘方之后的论功行赏,里里外外自己为他人做嫁衣,这怎么符合他做事的风格?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不利己也就罢了,还让人得利了。

    章惇奇怪的看了一眼邢恕,不给皇帝面子,在大宋可以做。但也不能一直不给啊!

    给的时候,不重要的时候让着皇帝一些,这才是为臣的道理。难不成让皇帝天天憋屈的想要杀人,你才满意?

    大宋还是皇权帝国,皇帝说了算。

    章惇没给邢恕任何解释,目光冷冷道:“此时在朝堂商议,自然合乎情理。”

    听到章惇吐口,赵煦这才松了一口气,满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章惇心知肚明,不过给刘葆晟好处是可以,但是给李逵,还是再等等:“陛下,刘将军进献秘方有功,进太师无可否非。不过,李逵……”

    “此人纯良,进献秘方,不能不赏!”

    赵煦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起来了。虽性格不太强势,但皇帝还是很厚道地帮李逵争取功劳。要是章惇坚决反对,恐怕他也不会继续坚持。对赵煦来说,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破天荒的讲义气了。

    他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安全感,好不容易觉得李逵这个人很可靠,加上还能搭上亲戚的关系,这是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帮手。总不能还没等出现到自己面前,就被朝堂上论罪吧?

    不过,章惇的解释让皇帝彻底放心了:“陛下有所不知,李逵如今已经是沂州解元,明年春即将赴京城参加省试。对他的封赏不如留到省试之后再做定夺。一来,也是显示朝廷爱惜人才之心;二来,也是让人才有历练的机会。”

    “甚好!”皇帝终于满意了,这次朝会,虽然开局让他紧张的吓出一身冷汗,但结局非常好。

    老丈人得到了身份尊贵的太师,自己……好像丢掉了私房钱的财源。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已经亲政了,私房钱对他的意义不大了。

    退朝之后,刘葆晟受尽了白眼。

    但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他挣黑心钱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和往常一样,刘葆晟一个人跟在退朝官员中最后,孤零零地离开皇宫。出了宫门,突然有人在边上喊他:“刘……太师!”

    接连喊了几声,刘葆晟才反应过来,猛回头,却吓了个半死。是他招惹不起的大佬。刚才似乎还喊了自己好几声,这位不会恼了吧?

第280章 沂州第一才子

    “使相!恕卑职耳拙,还请使相恕罪!”

    要是苏辙身边的跟班喊他,刘葆晟根本就不会如此紧张。可要是换成了苏辙喊他,由不得他不诚惶诚恐了。

    在此之前,刘葆晟几乎是朝堂上是个人都可以呼来喝去的小人物。

    别以为三品的将军很厉害,在朝会的垂拱殿上,刘葆晟站班的地方,都快到大殿的门口了。谁会搭理他一眼?

    即便是王家、曹家、高家不少家族靠着雪花盐大赚特赚,但这些家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个不入流的奴仆。谈生意家族也从来不会出面,而是家中的管事。虽然大家族的管事,一般都是家主兄弟身份,大家族,控制的产业庞大之极。不是亲近的人,难以获得足够的信任。

    两年来,除了想到自家女儿在宫中,还会时不时让太监送一些宫中的贡品之外,东京汴梁并没有让刘葆晟感觉到丝毫的温暖。

    突然从三品将军,变成了太师。

    刘葆晟的身份还没转过来,匆匆小跑到苏辙面前,躬身就要行礼。

    苏辙也被吓了一跳,文官是看不起武将,但如果对方已经位极人臣,即便没有实权,也不会故意端着身份让对方参拜。

    说白了,文官和武将都是朝廷的脸面,谁丢了脸,对朝廷来说都不好看。苏辙又是个死板的人,对这些规矩守的非常严密。

    苏辙急忙拦住了已经习惯了的刘葆晟,急忙道:“太师,还请顾及一下朝廷的体面。”

    太师,是朝廷的太师,也是皇家的太师。

    苏辙即便是中书侍郎,但真要说起来,品级上还不如太师。太师、太傅、太保,又称为‘三公’,是最为尊贵的特进官身。

    刘葆晟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太师了。

    自己稀里糊涂竟然成了太师了?

    可惜不是太尉。

    但太师也很不错了,至少对面位极人臣,太皇太后薨前任命的顾命大臣苏辙都已经要给他面子了。算起来,朝堂上以后能不给他面子的人已经不多了。

    心中顿时冒出个胆大的念头,以后见到章惇,还要不要害怕?

    好在,刘葆晟虽特进太师,但他还没飘起来,反而诚惶诚恐道:“使相抬举,刘某惶恐。时刻战战兢兢,惶恐得罪了上官。入京城近两年,原以为能和女儿亲近,没想到一入宫门,便是天人相分,见面都千难万难,想起来,不还不如在老家做个富家翁的好。”

    说起来也奇怪,保守派不喜欢打仗,对外以熊著称。可是保守派的大佬对武将,还不错,至少维持了表面的尊重。

    改革派激进,动不动就先打一仗,可是不管是王安石还是章惇,在对武将问题上,都表现出很轻慢的态度。尤其是章惇,更是颐指气使,拿下巴看人。而且,不管是王安石也好,章惇也罢,军事上的主要依赖还是文官,一个是王韶,一个是章楶。

    能听到苏辙和颜悦色的问候,这让刘葆晟心中有种苦尽甘来的酣畅。同时对李逵的感激之情更甚。

    要不是李逵的谋划,自己女儿能够在宫中站稳跟脚都难,更不要说他如今的太师官职了。靠着蛮横乖张,是能在宫中不被人欺负。只要有皇帝的恩宠,就不用太担心小命。但也会让自己在宫中活成个孤家寡人。

    没有人追随,自然就没有好名声。

    面对苏辙的劝说,刘葆晟这才有了当太师的觉悟,感激道:“使相所言极是,刘某日后定会注意言行。”

    “你我走走?”苏辙突然邀请道。

    “使相请?”刘葆晟急忙伸手躬身,示意苏辙先行。

    可是苏辙却拉着刘葆晟的手臂,不让他故意退后一步的机会,两人就这么在御街前走了走了起来,一边还看似闲聊似的说起话来。

    苏辙问:“太师是沂州人,不知太师何时认识李人杰,可否和某说说我这位晚辈的喜好?”

    问,喜好。

    其实并不是想要问李逵的爱好。而是问李逵身上的优点。比如说:好读书,好阔论,有古君子之风等等

    好在刘葆晟为官多年,自然也明白苏辙所问的方面。

    不过李逵?

    很难评价啊!

    苏辙似乎感受到了刘葆晟的为难,不解道:“太师心有困惑?”

    “不是,使相还请容刘某想一想。”刘葆晟心里慌得很,他忽然发现自己认识李逵这么久了,似乎没发现李逵身上的优点。

    能挣钱?

    结交宦官?

    这话要是说出来,刘葆晟笃定,苏辙立马会给他脸色看,读书人翻脸不认人起来,比六月天还要快。这些在他看来是有点的方面,在苏辙眼里是不折不扣的污点,怎么能说出口?至于其他方面……他突然想起来,李逵应该读书很好,要不然怎么可能跟在苏辙的亲哥身边读书呢?苏轼的文名要比弟弟苏辙可要响亮的多了。

    再说了,李逵不是夺取了沂州解试第一,以解元的身份参加明年的省试吗?这不是才子,什么是才子?这样的人,老刘家就没出过。想到这里,刘葆晟顿时平息了内心的慌乱,目光之中带着武人对读书人的敬仰,庄重且笃信:“才子,大才子,我沂水县,乃至沂州第一大才子。”

    听这话,苏辙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沂州的才子是有,颜氏家族就在临沂。历史上的名人也层出不穷,一千多年的家族,自然底蕴深厚。颜真卿,颜推之,都是当时人杰。不过颜氏子弟都在太学中读书,颜氏的子弟,在京城也不算多出名,这已经是沂州最一流的人才了。和大多数文官一样,苏辙考量一个人的才能,首先从这个人的文章开始评价,能做到敏于事而慎于言且好学笃信,就更好了。至于李逵这沂州第一才子的名头……在苏辙看来,纯粹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再说了,他兄长苏轼也经常和他通信,说到李逵的学业,苏轼也是颇为无奈,评价倒是中肯,有读书的慧根,但是心思不在读书上,好在有一个笨到感人的李云在跟前,能显出李逵的优秀出来。

    就算是李逵和李云没有苏轼所说的那么差,但在苏辙眼里,李逵的学业恐怕好不到哪里去。当然,真要是让苏轼夸奖学业有成的,基本上十个人八个已经中进士了。苏轼这方面的眼光,几乎是大宋一等一的好。

    仅仅因为沂州解试考了个解元,就说李逵是大才子,甚至上升到放眼沂州没有对手的境地,恐怕真的是说笑。

    苏辙苦笑的摆摆手道:“太师说笑了,家兄说过人杰的学业,专心不足,拖累于杂务,且学业恐难成大气候。”

    “咦!”

    刘葆晟感觉自己好难,才子的身份,恐怕是李逵身上最大的优点了。再说了,李逵要不是才子,能够获得沂州解试解元的身份?

    当即,刘葆晟要为李逵正名道:“使相说笑了,李逵的才学,他老师是清楚的,周县令可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如果没有看到李逵身上有读书的慧根。要不然当年李逵不过是山中村民的时候,也不会收其为徒?使相,刘某不得不说,苏门文风闻名天下,但对门人的要求也太高了。”

    “当然,李逵不仅仅是才子。他是文武双全。”刘葆晟说着说着,觉得李逵身上的闪光点还挺多的,开始吹捧起来:“当初我三女婿奉命去山林里扑杀老虎,李逵就是那时候和我家女婿认识。扑杀老虎的时候出现一点意外。”

    “哦!”

    “没错,是意外。李逵的哥哥去帮忙,却误打误撞和老虎碰见了,当时李逵也是胆大,和他族兄俩人合力将老虎按在地上。李逵抬手将老虎打死了。可以说,就李逵的手上功夫,也是我沂州的第一高手。之后又有牛背山剿匪,李逵一人独自破了祸害沂州多年的山贼寨,勇猛无双。他即便不读书,从军也能当个将军。”

    刘葆晟说着顺嘴,却没想到苏辙听地脸色越来越黑。

    本来嘛!

    苏门出了个能徒手打老虎的英雄,这根本就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尤其是刘葆晟对李逵的了解,甚至还不如自己。苏辙之所以想要了解李逵,主要还是范纯仁将李逵解试时写的策论送到了尚书省。

    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论。

    苏辙这才认识到,有必要对这个便宜徒孙更多的了解。

    等李逵到了京城,恐怕给他了解的机会就不多了。

    之所以要了解李逵,是了解李逵身上的缺点,比如说冲动,眼光等等,最后还是为了弥补李逵身上的缺点。但是听了刘葆晟絮叨了很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听到。

    苏辙气地冷哼一声走了,刘葆晟呆呆地看着苏辙上车,直到苏辙上车走了很久,这才反应过来,自顾自的嘟哝道:“读书人的脾气也太古怪了些个。”

    刘葆晟当然能够说一些李逵的远见,比如说当年刘清菁在宫中日子很难过,需要大笔银钱来拉拢宫中的人。自己是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卖家破财的筹备了几万贯,却差点送错了门路。但是李逵呢?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让他将所有的钱,都给送宫中最有权势的太监,伺候过四位皇帝的副都知冯世宁。

    普通人绝对不会这么想。

    一想起宫廷之中,第一重要的自然是皇帝。其次恐怕是太后,或者是皇后。当时的情况是,小皇帝没有亲政,但年纪已经长大了,才是有主见了。而当时宫廷之中,最有权势的自然是太皇太后,毕竟她老人家主持朝政,权倾朝野。但是刘家巴结不上。

    其次是向太后,深宫怨妇一个,再说向太后出自向家,宰相孙女,他一个品级不高的将门也巴结不上。

    最后就是孟氏,这位和皇帝同龄的女子,已经被太皇太后认定为皇后人选。当时刘葆晟就想着投靠孟氏,或许是条出路。

    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皇帝是孟氏的丈夫,而刘清菁在宫中分润了他丈夫大部分的恩宠,她能帮着丈夫的小妾在宫中站稳脚跟?

    不药死她,已经是她宅心仁厚了!

    自从有了李逵的谋划之后,才保住了刘清菁在宫中的地位,也有了靠山。

    此后,刘家才有了真正崛起的迹象。

    可是这话他敢说吗?

    要是刘葆晟说了,苏辙就不是冷哼而去的场面了,大嘴巴抽他都有可能。

    苏门子弟,结交宦官,这是要出奸佞呀。这话要是传出去,就如同光天化日之下往苏辙的朝服上抹黄泥巴,苏辙能不翻脸吗?

    站在街上愣了会儿,刘葆晟突然打了个激灵,急忙催促车夫道:“速速回府!”

    朝堂上已经同意了让他当太师,那么很快就要有宫中的传旨太监去家里传旨。要是他这个家主不在,一家人恐怕要慌的不成样子。

    再说李逵,带着李云,解氏兄弟从沂州出发,在路上赶了三天,抵达齐州境内。

    齐州在二十年后会升格为济南府,不过升格成府之后不到十年就成了金国的城池,也是让人唏嘘。

    不过,齐州既然有资格升格为府,那么必然城池规模宏大,商业繁荣。李云倒是没有激动,反倒是解氏兄弟少见多怪的大呼小叫:“哥,刚才楼上的妹子对我笑了!”

    解万一脸凝重的对他兄长解千道。

    解千满脑袋黑线,甩着脸子道:“你想去快活就花自己的钱,可是我没钱。”

    解万叫屈道:“大哥,我兜里哪有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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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