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李逵的逆袭之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1章 世间大恐怖

    “保护本大帅!”

    话刚出口,梁永能就感觉到周围的气场有点不对劲。瞧瞧人家主将是什么样的,再看看自家的主帅,这等憋屈说出来都让人觉得丧气。

    李逵那是黑马,黑甲,黑披挂,还带着黑面具冲在军阵的最前面。

    远远的还看不真切的时候,就能给人一种煞气扑面而来的压力。

    再看看自家的主帅梁永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岂不是没开打,就在气势上弱了一大截?

    至于叛军主将?

    有人看着觉得有点面熟,不是说真见过,而是记忆中仿佛有个人极其相像,呼之欲出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帅,您瞧,叛军主将似乎有人像一个人?”

    “你认识?”

    说话的这位属下也是堂堂一方首领,听到梁永能的话,气地想要将脑子从头骨之中甩出去,跟随这样的主帅,确实让人沮丧。但也不能怪梁永能,梁家人在战场上慌不择路的逃跑,两位梁太后干过,两位梁家的国相干过,就连刚掌兵权一年的梁乙述都干过。

    似乎在战场上逃跑,是梁氏的传统。

    要不是因为投靠梁家给的好处太多,谁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帅出门打仗。

    属下大将无奈,只好指着李逵的方向道:“对方黑马,黑甲,还有黑披挂,脸上也黑黢黢的……像是面具,他……就是黑大帅!”

    “黑大帅来了!”

    梁永能喜欢读书,在西夏,由于皇室对儒学的崇尚,甚至一度西夏的制度礼仪都采用了汉人的礼仪,并且延续了很多年。改变这一切的人绝对让人想不到,竟然是个汉人,还是个汉族女人——小梁太后。

    当今西夏国主的生母。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的拉拢党项的部落首领,用来抵挡越来越不满梁氏霸占朝政的李氏皇族。不得不说,这个计策成功了,李氏眼见部落首领投靠了不少在梁氏门下,不得不偃旗息鼓,等待机会。之后小梁太后更是为稳固梁氏在西夏的控制权,不惜发动多次对大宋的战争。每次都损失很大。当然,这里面有梁家兄弟们的功劳。很难想象,梁家兄弟的战绩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但惨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原因就是,梁氏在西夏根本就不是将门出身,他们对打仗一无所知。反而对读书颇有心得,这也是为什么梁家被重用的原因。

    一个读书人,被逼着上了战场,结局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还没等梁永能反应过来,李逵的骑兵分出至少五千人,绕过党项大军。这一幕,让梁永能气地发抖,要是对方有十万骑兵,这么做也合情合理。可对方兵力要远远不如自己,还敢托大分兵饶后,这不是欺负他不会打仗吗?

    “顶住,都给我顶住!”

    战场上的厮杀,除非溃败之军,要不然都会做出反应。抵御骑兵冲击最好的办法就是车阵,但在党项和契丹军队之中,这种阵法几乎从来不会被考虑。党项和契丹的军队,战场上以骑兵为主,面对骑兵的冲锋。

    对于这两个国家的军队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骑兵冲锋,冲散敌军。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等到李逵已经冲到近前了,梁永能的军队还没有做好准备。

    如同是松垮的堤坝,看似高大,却永远也抵挡不住浪潮的汹涌。更何况,李逵是憋住了劲的往前攻。李逵麾下的士兵,虽说很大程度上不如梁永能的精锐。但也仅仅在之前是武器上的差距,获取了兴庆府府库中大量装备的叛军,已经今非昔比。

    尤其是主将率先打头阵的勇武,将每一个士兵的热血都点燃了。

    如同是水与火的碰撞,巨大的呐喊声,鲜血冲刷着防线。

    如同箭头一般插入敌军的锋矢阵,就像是烧红的烙铁,轻轻碰上了凝固的猪油,顿时被化开了一个个巨大的缺口。

    尤其是李逵,陷入了敌军之中,他周围就像是个黑色的漩涡般,席卷着周围的一切生命。巨大的画戟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叫声。

    原本,梁永能还以为,他在中军之中,黑大帅想要有机会伤害到他,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可他根本就不明白,战场上的事,胜利永远是站在勇气强盛的一方。李逵看似横冲直撞的厮杀,却目的性很强的朝着中军而来。

    眼见不对劲的梁永能对左右急切的大喊:“退兵,退兵!”

    “大帅,不能退,退了就全完了。”

    这是肺腑之言,可梁永能哪里会听。他如今脑子里想的就是,逃回去,只要逃回去,进了城池之中,就算是损失一些兵力,也能抵挡的主。

    但李逵能给他机会吗?

    他一马当先,如同一头冲入庄稼地的大野猪,在敌军之中横冲直撞。面前根本就没有一合之将,就算是有,还有阮小二,鲁达等人帮忙,极其轻重的就靠近了梁永能的中军。这时候,就连梁永能也明白,退兵的机会恐怕已经不多了。

    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很丰富。

    “诛杀此獠!”

    还真别说,明知道逃不了的梁永能终于下达了交战之后第一个正确的命令。

    可惜,已经晚了。

    李逵分出去的叛军,由庞万春率领,五千骑对上两万步卒,或许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是在兵种上太克制了。

    梁永能的后军已经被断绝。

    面对李逵,说不怕是假的。但为了活命,梁永能身边的几员战将拍马冲杀上来。

    不要命的冲杀,很容易露出破绽。

    画戟仅仅是一拍一撩之下,人马分过,两具尸体就从战马上跌落下来。而李逵的亲军紧随其后和梁永能的众军战在一起。梁永能更觉势单力孤,猛抬头,却发现对面的煞神凶神恶煞的盯着他。就感觉喉咙里呼噜噜地想要说话,却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

    直到死,梁永能都没有机会开口。

    画戟用劈砍的招式,轻飘飘的就将梁永能枭首马下,李逵将首级挑起之后,对着战场大吼:“梁永能已死,还不快快俯首投降!”

    部下也跟着李逵大喊:“梁永能已死,还不快快俯首投降!”

    战场厮杀之声顿时小了很多,很快,有人放下的兵刃。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有第二个,就有一大片。

    到处都是叮叮咚咚,武器掉落在地的声音。

    战场上,主将最悲哀的事,无疑就是连:“贼子报上名来!”这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已经死了。

    此时的梁永能,圆睁着双目,目光也挺溜在了死亡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神彩。痛苦和恐惧,让他的那张脸变得像是只粗糙的丑陋面具,骇人心神。

    越来越多的士兵投降,但也有死战不降的,但随着投降的越来越多,这场战斗已经宣告了结束。

    当日。

    被城外厮杀吓傻的平西府守军副将,带头出城门投降。

    李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愿意给本大帅当副将吗?”

    角戎抬头看向李逵,内心的纠结让他表情有种被戏耍之后的无辜,和一头长着人身体狗头的法斗似的,无辜的眼神清澈且委屈。他心说:“我都投降了,你还要戏耍我。黑大帅,这有意思吗?”

    可是李逵根本就不是随便说说,轻飘飘的对角戎道:“就你了!”

    随后想了想,对角戎随便封了个官:“本大帅封赏你为前军副元帅,梁永能之前指挥的军队,都归你调用指挥。”

    角戎还是不信,却惹恼了李逵在宣化府收的第一个党项狗腿子古哈尔,他瞅准角戎的腿窝子就是一脚,将角戎踹倒之后,咬牙切齿道:“愣什么神,我家主人和你说话呢?愿不愿意应承一声。”

    被踹倒的私仇顿时烟消云散,角戎感激涕零的抱着李逵的战靴亲了上去,一个劲的指天发誓:“此生永不叛大帅,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李逵摆摆手对角戎道:“给你两个任务。”

    “大帅请吩咐!”

    “给将士们准备酒肉饱餐一顿;另外,将不满于大王者甄别出来之后,三日后准备渡河。”

    连甄别心有不服之人都让他亲手去处理,显然角戎真的已经相信李逵是让他当副帅了。这种信任,在角戎的四十年人生之中,从来没有过。被人信赖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替李逵立刻挡箭表忠心,眼角含着激动的泪花,强忍着走出了城主府。

    而李逵选择角戎的原因很简单。

    他带来的士兵也好,军官也罢。都很难一下子控制投降的军队,而角戎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梁永能手下的副将,他出面不会出现胜利者和投降者之间的矛盾。

    其次,刚投降的士兵,军心不稳,要是有一个熟悉的人出面管束他们,就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而且刚投降的士兵,也没法就上战场。即便上了战场,也只能充数而已。

    李逵拿下了平西府。

    而李秉乾的日子却难过了。

    连日来,梁太后派遣大军在王城周围驻扎,就是没进攻。

    可是李秉乾却像是掉入了个火炉子里似的,有种被烈火困住的紧张和焦虑。

    他恨不得趴在墙头对梁太后大喊:“打我呀,你来打我呀!”

    这并不是他人贱,而是城内将近十万大军,紧绷的神经极度脆弱。要是一直承受着这种高压下的紧张和焦虑,连李秉乾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理防线会奔溃。更不要说本就是乌合之众的麾下军队了。这种局面之下,李秉乾极其希望能够用守城战来转移士兵们的视线和压力。

    守城虽然很艰难,可总比焦躁且无所事事要好得多。他感觉被困守在城内的大军,每个人的身体内都仿佛有一群蚂蚁在爬似的,却无从发泄的难受。

    才围困不到十天时间,被叛军盘踞的王城内就变得更乱了。

    米擒光在李逵在的时候,嫉妒李逵独揽大权。可真要是李秉乾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很蠢。

    尤其是他没有李逵在军中那么高的威望,却承担着李逵都不曾承担的压力。

    他走在王城的街道上,就有种后背有被人盯上的惊悚。甚至他相信,在战场上交战正酣的时候,叛军之中甚至有人会向他的后背射箭。

    进入皇宫。

    守卫就更严密了,李秉乾躲在大殿之中,摒退了所有人,不让任何人靠近。

    好不容易米擒光才到了李秉乾的跟前,他才发现李秉乾手中竟然紧紧攥着一把短刀。黄金打造的刀鞘和刀柄尽显奢华,宝石的璀璨彰显着这柄刀的不凡。可米擒光在看到了这柄刀的时候,他心头一片凄冷,瞬间明白了这柄刀对李秉乾的意义。

    这是用来自尽的武器,李秉乾的信心显然已经动摇了。

    米擒光迟疑道:“大王,要不我们冲出去和伪帝打一场再说吧!”

    “万一没打赢呢?”

    李秉乾木讷的眼神看向米擒光。

    米擒光撇撇嘴,心说:“打不赢不是很正常吗?”可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李秉乾。他不容易,李秉乾更不容易。此时此刻,米擒光甚至有点怨恨李逵,这厮要是在城内,就凭借李逵在军中的巨大号召力,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可是李逵却执意要带着精锐去渡河偷袭梁氏的后方,且不说成功与否。

    杳无音讯总不应该吧?

    米擒光甚至担心,李逵这厮已经去宋国当他的文官了。

    除了韦州的仁多部落归宋之外,整个西夏境内的消息都是对李秉乾和叛军极其不利的情况。照这个样子下去,别看城内有足够叛军两年食用的粮食。城内的水源也不用担心。但是军心,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崩溃。到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李秉乾缓慢的摇了摇头,道:“等。等李逵在南岸的好消息传来。”

    “万一要是李逵跑了呢?”

    李秉乾被米擒光的这个假设吓得战栗了起来,随即惊恐的宽慰自己:“不会的,他是读书人,不会这样。我不负卿,卿必不负我!”

    米擒光嘟哝了几句,也不敢说下去。不过显然他对读书人的印象很坏,尤其是水平比他高的人。总觉得智商上会被鄙视,欺负,碾压的无力感从内心深处袭来。

    “报!”

    “我军南岸大胜!”

    “大帅破西平府,斩敌三万,余者皆从……”

    被消息封锁了小半个月的王城,大部分惶恐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的神彩,十万人高呼:“大帅无敌!”

第552章 恭请无敌神武大将军

    像是北国的风雪掩盖的大地上,一朵灿烂的雪莲盛开,李秉乾的心头立马就通透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来,丝毫不顾有些踉跄的步伐,走到大殿之外,听着外头‘无敌’之类的欢呼,别说‘无敌’了,就算是喊‘万岁’他也浑然不会在意。

    对于李秉乾来说,他曾经无数次怀疑李逵这厮已经回大宋了。

    毕竟,读书人忠君爱国,也忠不到他这个西夏王爷的头上。李逵是宋人,还是宋国走千军万马科举之路出来的文官,连李秉乾都吃不准李逵出现在西夏,是他自作主张呢?还是大宋的朝堂故意派遣而来。如果是后者,大宋的文官阶层恐怕不会接受。

    如果是前者,李逵这厮如此不靠谱,半道上跑了,奇怪吗?

    可怜他堂堂西夏王爷,被李逵鼓动着造反,杀国师,起叛军,早就没有回头路。李秉乾甚至无数次想到了死亡。

    而死亡也真的是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临到他的头上。

    至于推翻梁氏的统治,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忽然间,李逵在南岸大胜,让李秉乾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彻底活过来了。当他发现自己死不了,不用死了的时候,他开始琢磨那个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将皇帝踹下龙椅,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底种下,别看他之前只是说诛梁氏而已。可一旦诛杀了梁氏之后,小皇帝必须要斩草除根,毕竟是梁氏的儿子,养大了肯定是个祸害。要不然将来说不定那天,他就要死于非命了。

    入驻皇宫半个月之后,李秉乾终于出了皇宫。

    他之前躲在皇宫里不敢出来,并非贪图享乐,是不敢看部下们惶恐的眼神。

    “大王,大帅在南岸大破梁氏十万大军,我们在北岸也不能干看着啊!”

    “你们说怎么办吧?”

    “出城和梁氏贼军大战一场,好方显我男儿本色!”

    “大帅破了南岸梁氏十万大军,北岸的梁氏大军必然胆寒,正是我等出城挫败其军的好机会!”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争论着,似乎都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勇猛和不凡。可本质上,都是想着来捡便宜的家伙。真要是勇冠三军,为何之前没有一个敢吭声要和梁氏大军拼命的忠臣?

    李秉乾早就看透了,这帮家伙就是嘴上厉害,心里胆怯的小人。当然了,如今勇气上来了,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李秉乾于情于理应该表示支持。他可有点疑惑,毕竟王城外的梁氏大军也有十多万人,兵力上并不比他少。而且战斗力更强,士兵更强壮,武器也精良一些。

    这样的对手,是他能够随便欺负的吗?

    李秉乾很疑惑,也很纳闷,难道自己真的没有军事才能?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属下,如今算是文武大臣了,开口问:“诸位爱卿,城外的梁氏也有十万大军,出城野战需要不少三万人马。背城战是不可能,如果距离王城远了,一旦出现危机,城内的友军也无力救援。”

    李秉乾已经说的客气了,不是无力救援,鞭长莫及。而是一旦出城战失败,等待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没有人敢出城去救人。

    不仅如此,城门还会在第一时间关闭,甚至连出城逃回来的兄弟叫门也不会开。

    李秉乾觉得这样说有点残酷,随即问了一句:“诸位,只是出城之战需要一员大将,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出任主将?”

    米擒光伟岸肃穆,就差闭上眼装神像了。

    没藏首领——

    这位豁开大嘴,之前就数他喊地最响亮,如今却眼珠子滴溜乱转,左右打探见没人愿意当傻子,失望的闭上嘴。

    大将伫立瞳,干脆就装睡……

    等了一会儿,一个吭声的都没有的李秉乾仿佛懂了这帮手下的心思。李逵在南岸大胜,对于北岸来说,想要立刻挫败梁氏大军有点痴人说梦了,弄死一两个捞功劳的同僚,才是正事。正因为想明白了这帮人的心思,李秉乾这内心才绝望。他都网罗了一帮什么人?

    当然了,这些人要么和梁氏不对付,要么就是不满梁氏的独裁。

    可他们脑袋上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梁氏不要的‘人才’。

    真要是能帮梁氏解决大难题的人才,梁氏恐怕也不会吝啬手中的官职。

    现在,对于李秉乾来说,他属于刚刚能看到胜利的曙光。而这帮他的手下,却想着分功劳的太多,琢磨着先害死几个再说。有这等心思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正因为如此,李秉乾这才心凉啊!你们不知道梁氏要是攻破了王城,咱们都得死吗?

    这话真不假。

    梁氏在王城的府邸,都让这帮人洗劫一空。

    留在家里的人,年轻貌美的说不定夜夜宠幸,其他人都应该都杀了。可以说,他们也和梁氏结了死仇。

    李秉乾深叹一口气,无力道:“如今的梁氏已经命悬一线,如果能够破王城,他们应该还有一丝希望。回南岸有黑大帅在,他们也没有了机会。关键是梁氏手中的粮草远远不足于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所以,在黑大帅回来救援之前,诸位的任务是守住城墙,不容有失。”

    “遵大王令!”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可能之前都混的不如意,但真没有傻子!

    王城外。

    西夏大营。

    梁太后站在帐篷的门口,凝望着王城的方向。眉宇间流露出暴怒的戾气。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出一趟去大宋建功立业的功夫,自己的皇宫被人给端了。如果是个强大的对手,她或许也认了,但李秉乾,她的这个小叔子在她眼里,连男人都算不上。

    在小梁太后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巾帼英雄的症结。她想要像她的姑姑那样,成就不世功业。

    可事与愿违,梁家的男人不重用吧?她不放心。

    重用吧!

    都是一群废物。

    拖了她的后退不说,还尽给她丢脸添乱。

    和梁太后不同的是,小梁太后屡次发动对大宋的进攻,输多赢少,而且每次都输的很惨。而梁太后在她有生之年,将宋朝皇帝打到了和谈的桌面上。一次永乐城之战,就让大宋元气大伤。就这等功业,值得西夏境内的王公大臣们歌功颂德。

    可是小梁太后就不一样了,随着她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已经发现了国内的局势已经朝着她担忧的方向而去。

    甚至有糜烂分裂的迹象。只不过让她猝不及防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而已。

    她身后,站着的是委任不久的左相,梁乙述。

    用他的原因很简单,没本事不要紧,但是听话。

    足足一个时辰,小梁太后就这么盯着王城,梁乙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终于,小梁太后开口了,她启朱唇一个字一个字道:“三天,我只给你三天。”

    梁乙述暗暗叫苦,这时间哪里够?

    但他明白,梁永能死了之后,留给梁氏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拿下王城,梁氏将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尤其是失去了平西府源源不断送来前线的粮草,十万大军的消耗就足以让他喘不过气来。没有粮草,等待他们的之后一条死路。

    “臣遵旨!”

    梁乙述脸色难看,却还是俯首遵从。

    不过他还是小觑了小梁太后的决心,后者坚定道:“我允许你减兵增粮。”

    这话一出,让梁乙述心头一片冰凉。在军队作战之中,减兵增粮,并不是指增加粮食,而是在粮食不变的情况下,通过减少士兵的数量,来达到粮草用度支撑更长时间的目的。

    这就预示着,很快这支军队之中就会有无数的炮灰,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死在王城之下。

    他甚至猜测,如果攻破王城之后,发现王城的粮食也不足,他的这个堂妹甚至有可能会对投降的叛军举起屠刀。

    如今的西夏已经很艰难了,是否还能经受得起这种损失吗?

    攻城在梁乙述的一声令下终于开始。

    由于筹备不足,加上王城城高墙厚攻城之战一直很不顺利。在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第一次投入兵力就达到了五千人。

    这等场面,王城内的叛军根本就没有见到过。

    即便城外梁氏大军投入的兵力再多,可对于王城内的叛军来说,他们还有一堵城墙可以防御。优势依然很大。但一件事的发生,让王城内的将帅们的心头蒙上了阴影。

    “什么,水发臭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李秉乾是懵的,他出生在王城,长大在王城,从来都没听说过王城内的水发臭。可这种古怪的事却让他赶上了,他除了生气之外,更多的是不安。

    李秉乾怒道:“查,立刻去查!”

    一开始,李秉乾认为是城内出了叛徒。人很容易这么去想。在困难面前,自保才是本性。可等到调查结束之后,也不是调查结束,而是城头的一个士兵发现的端倪,城外有大批的梁氏军队,拉着一车车牛粪,倾倒在了进入王城的水渠。

    结果让米擒光这个临时大将军脸上颇为无光,之前叛军的经历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他唏嘘道:“大王,我还以为这事只有我们做得出来,没想到……”

    “住嘴!”

    李秉乾之前的身份是叛军首领,等打下王城之后,他的心思确实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西夏的主人。

    他有这个资格去这么想,毕竟他是皇族成员,做皇帝也不是不敢想。

    至于米擒光的牢骚,他绝对不允许出现。毕竟,有了当皇帝的心思,道德这个幌子必须要重视起来。即便是骗人的玩意,也要给人看着像是真的那么回事。

    水源被污染,这对城内的官兵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其实相对于战争来说,瘟疫的杀伤力永远要比战争强大的多。

    这是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一片区域内所有人的生命都剥夺的未知存在。

    补救是必须的,李秉乾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伤脑筋道:“现在去堵住水源,不让城外的水渠进入王城还来得及吗?”

    “都已经臭了……”米擒光嘟哝道。

    李秉乾突然勃然大怒起来,指着米擒光大吼道:“那就去挖水井,命令士兵和百姓不准饮用河道内的水。”

    米擒光匆匆离开之后,费听多罗这才有机会开口说话:“大王,您也不用忧心。大帅既然在平西府大胜,应该很快就能赶来解围。”

    “你不懂。”李秉乾从梁氏攻城的强度就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意图,用最快的速度将李秉乾击败,甚至斩首。只有这样做,梁氏才有翻盘的希望。可是他不知道是否能等到李逵赶来救援的那一天,才一天时间,城内伤亡达到了上万。

    有数次梁氏的士兵都登上了城头,要不是城内的首领们都清楚,只要梁氏拿下了王城,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王城内的梁氏都被屠杀殆尽,几乎每一个首领的手上都沾染了梁氏的血。试想,本来心眼就不大的小梁太后,在破城之后会将他们如何处理?

    只诛首恶?

    别傻了,这种话在没有进入王城之前,还能听听。现在想要去投靠梁氏,晚了!

    另外李逵在平西府大破梁氏主力,这个消息也鼓舞着城内的叛军。城内的粮食能让叛军吃两年,可实际上,真要攻城开始的话,城内的粮食能让叛军支撑更久。毕竟人死的多了,粮食就变得充裕起来。可守住城池两年,真不太可能。但如果只是守住城池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呢?

    这对于拥有十万叛军的王城来说,似乎是个能做到的事。

    所以,即便战况激烈,但是李秉乾的叛军却异常的坚韧,将一次次梁氏的进攻打压了下去。

    城内伤亡过万,对于城外的梁氏大军来说,也不好受。

    双方僵持了三天之后,王城依然岿然不动。

    李秉乾的信心很奇妙的在一点点增长,可是小梁太后却一次次的失望,最后变成了焦躁。

    更大的焦虑很快就来到了,平西府收编的三万大军,率先渡河成功。角戎率军在兴庆府边上驻扎下大营。

    对于梁氏来说,先机尽失。

    更可怕的是,依附于梁氏的党项首领们开始逃跑,成建制的逃跑。

    不得已,小梁太后带着皇帝退守静州,准备渡河逃去夏州。可李逵早有准备,静州周围的河岸渡口出现了一支铁骑。人数不多,只有不到五千人,却足够挡住梁太后难逃的退路。

    九月末,小梁太后被困守静州,此时太后身边人马不足三万。

    李秉乾和李逵在静州城外会师,西夏结局已成定局。

    城外,李逵对着阮小二道:“我铜喇叭呢!?”

    阮小二马上给李逵拿来了个大号铜喇叭,李逵拿着把手,对城内的梁氏最后的溃兵大喊道:“城内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

    突然站在城楼上的梁乙述听到这个声音,仿佛被雷击一般静止了,随即又气地发抖起来。咬牙切齿道:“李逵!”

    甭管李逵穿什么铠甲,戴不戴面具。梁乙述对李逵的记忆从来都是从声音上辨别。因为李逵的大嗓门实在是太独特了,还喜欢用最原始的大口喇叭扩音器。这货在战场上,很容易被找出来。

    “李逵?”

    小梁太后已经不复大权在握的荣光,面色有些暗淡,最重要的是那双眸子,已经没有了无畏的睥睨之气,多了一丝女儿家才有的惊恐。

    梁乙述听到小梁太后的反问,这才警醒起来道:“太后,此人是李逵,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当初在金明寨,就是此人用四千宋军步卒,拖住我五万大军。”

    “最后还击败你,斩杀讹其满的那个李逵?”小梁太后不敢置信道:“这个人不是宋国的文官吗?他怎么会和李秉乾勾搭上的?”

    这问题,别说小梁太后了,就连李秉乾也说不出原因啊!

    他当初是被李逵逼着走上造反之路的,没想到成功就在眼前,连李秉乾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梁乙述突然急躁道:“太后,臣要将李逵杀之而后快!”

    “我们如今在城内。”小梁太后迟疑道。

    梁乙述突然冷笑了起来,对小梁太后道:“太后,你还记得臣带来的宋军秘密武器吗?”

    “青铜火炮?”小梁太后好像有点印象。之所以火炮没有在西夏被推行,主要原因就是宋军大的火炮的青铜是精炼过的。

    区别就是三炼、还是五炼。

    但是西夏根本就无法达到宋军的工艺水平,而梁乙述另辟蹊径,用铁铸造大炮。可西夏的铁,杂质太多,比普通的青铜差远了,跟不要说是精炼的青铜了。只有两尊火炮,一尊在试验的时候坏了,一尊在军中。

    “没错!”梁乙述怨毒道:“当初我败在李逵的火炮之下,今日就让李逵死在火炮的炮口之下,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小梁太后已经无力去关心此事,她摆摆手无力道:“你去做吧!”

    梁乙述很快来到了一处看着不太起眼的城垛后面,对身后的士卒道:“快将无敌神威大将军请来!”

    “上药!”

    “再上药!”

    “多上药!”

    “左相,快塞不进了了!”

    “算了,差不多了。这算是行了,这算是行了。”

    梁乙述拿着火把,目光盯着人群中那个拿着铜喇叭,胡说八道的家伙。开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像是个疯子般执着。手腕猛一沉,火把点燃了火炮后面的导火索,梁乙述这才满足道:“李逵,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哈哈哈!”

    千军万马之中,李逵忘情的喊着,突然他感觉头皮发麻,仿佛要出事,抬头那一刻,他终于脸色骤变,就见一个黑黢黢的炮口对着他,后面冒着烟……

第553章 送太后,上路!

    此情此景,李逵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有奸人要害小爷!

    第二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党项人竟然有大炮了,这不合理!

    实际上,西夏的军工工坊也就比大宋弱,相比辽国还是强一些的。原因很简单,西夏靠近唐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的关中平原,传播技术和文化都要比燕云十六州这等边疆要快的多。而且技术人才也比燕云地区储备更多,技术更精湛。

    用一个不太靠谱的说法就是,大宋在这个时代领先全世界至少五百年,那么西夏至少领先全世界三百年。

    这是科技第二帝国的样子!

    咋一听这话,似乎很讽刺。可细细一品,这话似乎也没毛病。西夏除了造船业不发达之外,其他工坊的工匠还是很多的。能满足连年征战的武器装备需求,本来在这个时代是强大的提现。

    只不过和大宋比技术,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都得死。

    火油精练,大宋做到了。

    火药运用,大宋也做到了。

    远洋航海,大宋也能做到。

    能完成这些,已经是了不得的技术了。

    可当李逵看到西夏的城头竟然有大炮,他说什么也不敢信。这是根深蒂固的对西夏的偏见,这种偏见直接导致了他认为西夏拥有大炮,是对技术的亵渎。

    他曾经在梦里,无数次的幻想着一炮干死西夏皇帝,一炮灭了辽国皇帝,将如今还在深山老林子里转悠的女真轰成渣渣。

    可现实为什么要和梦里的差距那么大,还要反着来?

    李逵都快哭了。

    他明明是火炮的发明者,然后……死在了被自己发明出来的武器之下,这种结局,想想都让人冤的慌。早知如此,还真不该将大炮发明出来。

    左边?

    右边?

    还是中间?

    李逵挤眉弄眼的盯着炮口,想着怎么躲,才能转危为安。说实在的,李逵也说不准。主要是大宋工匠做出来的大炮,精度实在感人,左右偏差都有可能。至于西夏人做出来的大炮怎么样,李逵真说不准。但真要是说起来的话,西夏有一个人可能鼓捣出来这玩意,这个人就是梁乙述。

    当初金明寨之战,梁乙述为了夺大炮,消耗了太多的兵力,甚至不惜让铁鹞子付出巨大的伤亡来配合抢夺大炮。

    可李逵总觉得,这玩意比他自己和工匠一起鼓捣出来的还要危险。可万一是梁乙述根本就没有督造大炮,而是拿从金明寨战场上抢来的打炮轰李逵呢?这要是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大炮给轰死,他李逵在及冠之年,就要入史书了。

    不用李逵等太久,点燃导火索,也就那么点时间。

    随着一团轰然而起来的浓烟和巨响,仿佛天地间一切都回归了静止之中。李逵眨巴了一阵眼珠子,盯着城头,觉得有点蒙。

    炸啦!

    就这么炸啦?

    变成一团烟,一团烈火,就没了?

    不仅李逵懵,就连小梁太后也懵。退守静州的那天,她就明白了王城打不下来。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过黄河,去南岸,收拢残部与李秉乾以黄河为界对峙。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她正在等待机会。当然,这个机会要在两个多月之后才出现,等到黄河封冻,车马能过的时候,她才有机会。但是靠着三万人不到的兵力,想要固守静州两个月,确实不容易。

    梁乙述已经是小梁太后身边唯一能够相信的大臣了,没想到梁乙述在被围城之后的第一天,就死了。

    而且死的方法让她也很吃惊,甚至没有任何防备。

    “快,快去看看国相如何了?”

    左右虽然明知道结果,但还是撒开大腿跑了过去。之前,梁乙述站着的方向,如同破布一般被撕扯了好几片,这人还能活吗?

    而李逵也有点懵,这梁乙述怎么就死了?

    而且还是被自家的大炮给弄死了,虽说死的比较冤,但机会难得。正好李秉乾也扭头看过来,唏嘘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罚!”

    李逵像足了道貌岸然的权威模样,开口就不说人话。这话神棍说的多,当然也只能忽悠愚妇而已,李秉乾认定李逵是在故意骗他,可李逵却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找不会出破绽。这让他很怀疑,难道李逵说的是真的?

    可明明理智告诉他,李逵应该在骗他啊!

    这让李秉乾非常烦躁且惶恐,他有种陷入蒙蔽的无知之中,无法自拔。

    “天罚?”李秉乾反问。

    李逵挑眉,心说:这厮竟然不相信他说的,自己如此耿直的小伙,他会说瞎话吗?

    李逵摸着下巴,想着自己坚定的人品,点头认真道:“说天谴也可以。”

    李秉乾盯着李逵的眸子,忽然间有点羞愤,他终于明白李逵这厮就是在骗他。可让他憋屈的是,他就是找不出反驳李逵的理由。无奈之间,他只能沮丧的放弃,问李逵:“贤弟觉得这是个机会?”

    “当然,立刻发起对静州的猛攻。”

    “如何进攻?”

    “全军一起上,首登城者,赏赐黄金万两,封万户侯!破城就在今日。”

    “太多了!”李秉乾心头猛然一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当家之后才发现,西夏的国库大部分都在跑耗子。哪里给的出黄金万两的赏格?就算是拿得出黄金万两,但如今到处需要钱,李秉乾也不敢铺张。

    但机会真的让李秉乾有点心动,尤其是李逵说的那句:破城就在今日。也就是说,一旦破城之后,他就能铁定坐上西夏国主了。这一刻来的有点不切实际,可到了紧要关头,任何人都不会退缩。李秉乾咬牙答应:“可以。”随即又心虚起来,对李逵偷声道:“能借为兄几万两黄金吗?不白给。”

    李逵翻着白眼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再说了,大王,在下可是寒门子弟,以前是猎户。”随即贱兮兮道:“三倍利。”

    狗屁猎户!李秉乾翻着白眼嫌弃的扭头,他信他个锤子。

    打死李秉乾也不会相信,李逵这厮是猎户出身。猎户出身能放贷?现实就是这么无奈,如今的李逵,说真话没有人信,反而说假话,却没有人质疑。

    李秉乾果断道:“如今的就会难得,为兄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任何好处都可以提。与你共治大夏,也不是不可以。”

    这事李逵真不能答应,自家一家老小都在大宋,要是在西夏成王爷了,这家里人怎么办?总不能做负心汉吧?

    李逵无奈道:“兄长莫提。”

    “李兄弟下令吧!”李秉乾无奈道。

    李逵道:“大王难道不想亲自下令?”

    李秉乾嘶哑的耷拉着眉毛,低头看着李逵偷偷递过来的‘法宝’,红铜大喇叭。最后还是丧气的摇了摇头道:“还是贤弟来吧!为兄的嗓门比不了。”

    没办法,静州城内外,十多万人马,比李逵嗓门大的真没有。

    李逵也不是墨迹的人,抬起大喇叭放在嘴边就大喊起来:“苍天有眼,降下天谴,梁氏当灭!”

    “全军听令,全军所有将士都投入攻城。”

    “首登城楼者,赏赐……”

    感觉李秉乾偷偷拉了他一下衣袂,还轻声对李逵道:“万贯,一万贯可以了。”

    “……一万贯!”

    呼啦,城外将近十万大军,听到一万贯的那一刻,除了将军首领们动心的不多,但是普通的士兵,仆从兵一个个眼珠子都绿了。一万贯,可以让他们华丽的从穷人变成富豪。

    “杀杀杀!”

    口号喊的震天响,气势冲天天际。

    在以前,这样的口号一点用都没有。可以如今的静州城,真正布置防御和调遣兵将的左相刚死。小梁太后虽然身份高,但她并不会作战和防御。临时召来委以重任的梁恪嵬威信不足,还年轻,难以服众。

    战斗已经开始,李秉乾这里,士兵气势很高涨。

    但乌合之众太多,刚开始靠近城墙不久,就伤亡很大。开始登城的时候,人如同雪片一样从城头落下来。

    可巨大的兵力优势还是让他们获得了成功。

    仅仅不到两个时辰,第一个士兵登上了城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登上城头,静州破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费听多罗甚至激动的跪倒在李秉乾的跟前,声嘶力竭的喊道:“大王,您的谋划成了!”

    这话李秉乾压根就不信,他有过谋划吗?不能说没有,但之前的谋划,对如今的场面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他当初想依靠嵬名德源的国师威望,加上皇族身份,拉拢对梁氏不满的皇族,发动政变。可惜,嵬名德源一直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有心无力。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李逵。

    也不能说是遇到了李逵,而是被李逵识破了身份,在延安府这破地方留下了案底。之后的路才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起来。

    给大佛贴金,获得嵬名德源的注意。

    在沙漠之中反杀国师嵬名德源,控制了护国寺,引诱黑水军。

    随后的两个月时间里,他仿佛开天辟地般在西夏迅速崛起,这种速度,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而现在,他甚至看到了皇位已经非他莫属了。

    说不敢信,绝对是交情。对于费听多罗这个手下奴才,李秉乾还是有很多感慨的,一路走来,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之人,也就是他了:“起来吧,还没有破城,一切都很难说。”

    “不会的,大王,您才是大夏真正的主人,是大夏之气运,谁也夺不走您的气运。”费听多罗说话虽然断断续续,但语气却像是个神棍般,开口就天和地之类的,仿佛李秉乾的出现是西夏的大救星。可实际上,他是个灾星,如今西夏的国力损失,绝对超过任何一次在军事上的惨败。

    也不能说李秉乾是灾星,确切的说,李秉乾是将灾星请到西夏,才有了这场浩劫。

    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叛军们顿时兴奋的嗷嗷大叫。

    潮水一般冲入城内,见人就杀,见财就抢。

    李逵在部下的簇拥之下,也进入了城池之中。他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梁乙述死的地方。之前的爆炸虽然说明了梁乙述督造的大炮很成问题。但能爆炸,自然也能将弹丸发射出去。真要是等到西夏也制造大炮了,对李逵来说绝对是噩梦。

    身为大炮的发明者,他总该把西夏人的大炮给灭了吧?

    可都是实心弹丸,都是铁疙瘩,铜疙瘩做的炮管。这玩意要说技含量,真没有那么玄乎。关键的开花弹,李逵也不会。

    “是这里吗?”

    “大人,你嗅嗅着空气中的气味,还有被燎的黑黢黢的城墙,应该是这里,没错了。”庞万春指着周围的痕迹,对李逵保证道:“大人,小人一定将大炮的残骸给找出来。”

    “要快,要在党项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找到。”

    李逵嘱咐道:“这关乎着国运,就算是毁掉,也不能让党项人察觉。而且督造大炮的工匠也要灭口。”

    “是大人!”

    寻找打炮的碎片很费功夫,好在人手足够,很快就倒找了几件大的碎片。虽拼不起完整的大炮,但已经能看到了端倪。李逵看着地上一堆个头不算小的碎片,吃惊道:“这么大?”

    大是肯定的。

    只有够大,才有威力。

    可李逵拿起一片碎片的时候,脸色古怪不已,上面遍布的沙眼可见质量也不咋地。掂量出梁乙述督造的大炮的口径,还有材质。

    生铁。

    口径比碗口还要大。

    但是炮壁却很薄,几乎和李逵督造的大炮的炮口壁差不多厚度。这样的大炮,不炸膛才怪了。

    带回去是不可能的,李逵对庞万春下令道:“毁掉!”

    随后脸色轻松的对周围道:“咱们应该去瞅瞅删丹大王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城内的官衙内,叛军所有的将领几乎都来了。珊珊来迟的李逵在人群夹道欢迎之中,走到了李秉乾的身边问:“大王,什么情况?”

    “她不想死!”

    李秉乾很惆怅,要是自己到了这个份上,早就自杀了。因为活着要比死更难。

    李逵蛊惑道:“那您帮帮她呀!”

    别人不敢劝李秉乾,但李逵不在乎。他又不是西夏人,他可是宋臣。当然动手肯定不可能,李逵动手杀了小梁太后,那性质就变了。外人杀了西夏太后,这就变成了国仇。对付小梁太后,对于李秉乾来说选择余地很小,杀了她,睡了她,两者选其一。

    小梁太后毕竟是李秉乾的皇嫂,所有人都希望小梁太后死了才好。不仅仅小梁太后要死,皇帝也必须死。只有这样,才符合所有叛军首领瓜分朝堂的预期。要是留着小梁太后,对大伙儿太不利了。

    可问题是,对小梁太后下手,谁也不敢。

    弑君的恶名,没有人敢沾染。

    看到李逵的那一刻,米擒光等人眼前一亮,黑大帅是个不错的人选。功高权重,而且下手重,旦夕之间就能超度了太后。

    可李逵一开口却让大伙儿都失望了,他竟然鼓动李秉乾去杀小梁太后。

    李秉乾也明知自己躲不过去,可问题是,真的要经他手吗?

    他长叹道:“他毕竟是家兄之妻,于情于理该留有体面。”

    米擒光是个粗人,他瓮声瓮气的问:“大王,啥意思?”

    李逵撇嘴道:“留全尸。”

    米擒光缩了缩脑袋,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余,他有点不敢问下去了。要是让他帮忙,他该怎么办?弑君之臣,即便是功臣,也大概率没有好结果。别说这帮人一个个都在梁氏当政的时候不得志,可都是聪明人,竟然一个愣头青都没有。

    这也合乎情理,要是愣头青,早就被梁氏给清理了。

    李逵见僵持着要天黑,干脆对李秉乾躬身作揖道:“请大王决断。”

    “可是,万一她挠我怎么办?”李秉乾说了个连他都觉得荒唐的理由。

    没想到,李逵却是心急手快之人,伸手探出去,捞住根腰带扯了下来。扭头才发现,花柯驷一脸悲愤的怒视着他,却不敢说一句。花柯驷为自己看热闹站的太近而后悔不已,双手提着松松垮垮的铠甲,嘴唇唏嘘着想要破口大骂。可是当他看到是李逵的那一刻,果断选择了闭嘴。

    李秉乾拿着手中的腰带,要是用腰带绑住了梁太后的手脚,自己下手应该会轻松很多。咬了咬牙,又有人进献了武器,一根皮鞭。别多想,将军们都有战马,皮鞭不但能整肃军纪,还能驱赶战马,是将军出门必备的装备。关键的时候,也能做凶器。李逵歪着脑袋,看着李秉乾消失的背影,心说:只要在凑齐一样道具,就能完成一套神奇的组合。

    费听多罗是李秉乾的奴才,自告奋勇赶着进入正房。

    跨入屋子之后,很奇怪的声音出来,是个听着声音娇媚,带着惊怒的年轻女人。

    李逵在外头大喊了一句:“送太后上路!”

    众人也不嫌事大的高呼:“送太后,上路!”

    “李秉乾,哀家是你皇嫂!”

    “费听,按住她的脚。”

    “别乱过来。”

    “你这个禽兽!”

    ……

    站在门外的诸位叛军首领一个个蹙眉不已,好像屋子里不像是杀人的动静啊!

    腐朽且糜烂的气息,萦绕在众人的心绪之间。

第554章 金玉良言

    一口气,李秉乾将最大的政敌和隐患都斩除,这对于李秉乾来说,是扫清了他登基成为西夏国主的最后一道屏障。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可最近见过李秉乾的西夏重臣们发现,他们的国主似乎并不高兴。不仅脸上没有任何笑模样,也没有得意的表情,反而经常陷入忧虑的烦恼之中,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知道的人不多。

    费听多罗毕竟是李秉乾身边之人,他能感受到李秉乾身上的那种不安并非是因为要当国主,要登基了的不安。

    而是有更深的原因。

    费听多罗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劝解他主子的话,无疑这个人就是李逵。好在他不知道当初李逵欺负李秉乾的场面,要不然这位对李秉乾忠心耿耿的奴仆,非找李逵拼命不成。

    兴庆府,大元帅府。

    李逵的手下们正忙碌着,准备离开。

    府邸的仆人们,尤其是李秉乾送来的几十个西夏美女们一脸的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费听多罗拜访,这才停止了打包走人的打算。

    “大元帅!”

    “老费,你不准备忙着给你家王爷准备登基大典,来我这地方干嘛?”

    李逵不太情愿地接见了费听多罗,后者面带苦涩,对李逵抱歉的笑了笑,让进了厅堂摒退周围之后,这才开口道:“王爷的情绪不太对劲,似乎很彷徨。在这满朝文武之中,王爷对大元帅最信任,老奴还请看在大元帅扶持我家主子到了如今的份上,帮忙去劝解一番。”

    李逵摸着下巴,眼神不怀好意的盯着费听多罗。

    “这个嘛……”李逵琢磨了一阵,随后低声对费听多罗道:“辽国没有来人?”

    “辽国?”

    费听多罗立刻摇头道:“没有,我家大王当初就答应了,以后奉大宋为主,再也不会有二心,怎么可能和辽国之间不清不楚?”

    这种鬼话,李逵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行,我去进宫看看。”

    李元昊虽然在两次贺兰山之战之中都大败了辽国,但实际上,双方的兵力绝对不对等。西夏用五十万兵力对抗辽国十万大军。还都是险胜,这其中的差距,让西夏上下都为之胆寒。所以,即便西夏建国了,但最后西夏还是奉辽国为主。李元昊也娶了辽国公主。当然,公主远嫁都活不长,这似乎变成了一个魔咒。

    西夏的国王登基之后,会上报给辽国,然后辽国会给予赐封。

    实际上,西夏已经成了辽国的属国。

    李秉乾虽然已经控制了西夏的内部,即便有忠于梁氏的叛军,在绝对实力之下,也不会坚持太久。可万一,辽国不承认李秉乾的国主身份,除非李秉乾放弃国主,重新在西夏远一个辽国满意的西夏国主,要不然就只有战争一条路了。

    可真要发动战争的话,此时的西夏还是对手吗?

    李逵来到皇宫,看着处处和大宋有着异曲同工的建筑风格,静静的等待着李秉乾的召见。

    他不怕李秉乾对他下毒手。

    因为完全没有必要,李秉乾如今的手段,要拉拢跟着他一起兵变的将军,这时候要是对李逵不利,即便揭露了李逵的宋人身份,也会让君臣离心离德。

    “大王!”

    “李兄弟。”李秉乾对李逵道:“还是准备走吗?”

    “我留在西夏已经没有意义了,再说了,大王登基之后应该是分封群臣的时候,我总不能在西夏做左相吧?”李逵笑呵呵道。

    他的功劳太大,就算李逵留在西夏,李秉乾要是处置不好李逵的封赏,很容易引起从龙之臣们的担忧。

    所以,李秉乾对李逵的情绪也非常微妙。

    因为李逵这厮别看喊他‘大王’似乎给足了他面子,可实际上,李秉乾知道李逵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该有的敬意。李逵留在西夏,对他来说绝对弊大于利。但为了安抚其他有功之臣,李逵必须要笼络,至少姿态上要做足。

    在听到李逵要离开的消息,李秉乾是松了一口气的。

    李逵是个不太愿意掩饰自己性格的人,说话自然是直来直去,询问道:“老费看到大王心情不佳,想要劝导,却不知从何劝导,这才请了我来。大王不会是因为杀人,而心绪不宁吧?”

    这倒没有。

    李秉乾嘴角唏嘘了一阵,说起来,勒死皇嫂和侄子,对他来说不仅是扫清了通过国主的最后道路,还将压在自己肩头多年的压力都倾泄了出去,不仅没有心绪不宁,反而颇为轻松。只是人死前的面相颇为丑陋,让他有时候会做噩梦的时候惊醒。

    但做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做噩梦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秉乾摇摇头,缓慢道:“为兄是在为大夏的未来而担忧。如今大夏境内的梁氏残余不足为虑,可是为兄知道,西夏如果不能做到对大宋和大辽的满意,西夏的未来将陷入更加艰难的地步。举步维艰已经算是好的,覆灭也在旦夕之间。”

    这话李逵就不太好接了,毕竟辽国?

    他没有去过,也不知道辽国有多强大。

    至于大宋对西夏的态度,李逵也说不上来。如果说获取横山仅仅是大宋的第一步,覆灭西夏才是大宋的最终目的,这也说得过去。

    毕竟赵煦年轻,他恐怕真不会姑息放任西夏一直阻挡在大宋的西北,耗费大宋无穷无尽的军费。

    可这得大宋的朝堂上重臣才能商议,李逵不过是个延安府通判,他哪里有资格去揣摩大宋对西夏的战略目的?

    李逵支支吾吾道:“大王为难外臣了,我不过是大宋边塞的六品文官。在国家大事面前,说是小吏也不为过,有何资格去平乱大宋对西夏的态度?不过大王也不用着急,等到大王登基之后,大宋自然会派遣使臣来西夏,到时候大王自然能够得知大宋对西夏的态度了。”

    “不用等了,你就是。”李秉乾指着李逵道。

    李逵愕然,大为不解的看向了李秉乾,后者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册国书,对李逵挤眉弄眼道:“贤弟真是真人不露相,你可是堂堂大宋使团的副使,完全有资格谈论大宋和西夏的关系。”

    李逵吃惊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对李秉乾道:“大王莫开玩笑,我是大宋使团的副使,为何我不知道兴庆府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大宋使团?”

    “兴庆府还没有大宋使团,大宋的使团还在宋国境内,但你大宋的使团副使的身份也已经定下来了。孤王即便骗你,你觉得大宋的国书还会来骗你吗?”

    说话间,李秉乾将大宋送到西夏的国书递给了李逵。

    李逵一幕十行,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就看完了国书。字没问题,很像秘书省出来的字体。秘书省算是李逵的老部门,他多少知道一些大宋文书的一些隐秘。

    印章也没问题。

    当初在都事堂给向太后下套子的时候,他见识过大宋的国玺。大宋对外的最高用印章,他都很熟悉。

    可内容却让李逵大为不解。

    安焘为正使,副使有俩人,一个是李逵,还有一个范纯仁。

    李逵看着和他并列的那个名字,他就脑门子直抽抽,心说:“这不是坑人吗?”

    老范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另外,他还很惊恐的看到了自家老师周元的名字。

    这就更让李逵惊恐莫名了,这可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这哪里是让他做大宋的副使啊!简直就是要让他做个孝顺弟子,该如何处理上下级关系的决死命题。甭管怎么接待周元,他都是死路一条。维护了朝廷的体面,他就是不尊师道;要是尊了师道,那就是漠视朝廷的体制。

    “大王,如果我现在回大宋,你假装我没来过西夏,等回到大宋之后,我把你当初写悔过书都派人送来,你看行吗?”

    李逵谨小慎微的将国书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李秉乾的手中,后者吃惊的看着李逵的紧张不似作假,颇感古怪。

    尤其是看到李逵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恐,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大帅吗?

    李秉乾觉得这份国书来的蹊跷,原本他还以为是李逵的后手。看如今李逵的反应,应该和李逵没有干系。

    这种机会李秉乾可从来不曾遇到过,如今碰上了根本就不想放手。

    他沉吟道:“李兄弟,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我这算是出卖了大宋吗?”

    “不算。”

    “好吧。”李逵这才装作模样的沉吟起来,一开口让李秉乾气个半死:“大王以为,大宋会需要什么?”

    这是自己问李逵的话好不好,一转眼李逵就让他说。他说什么,对西夏国内来说,都是他国主威信的巨大损失。不由苦笑道:“如果让李兄弟坐在我的位子……”

    “不可能,莫开玩笑!”

    “孤王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

    “你要是这样不配合,信不信我让米擒光即刻和你开启和大宋的谈判?”

    这话破有威力,李逵觉得自己的小身子骨想要代表大宋,还差了那么一丁点的高度。当即认怂道:“说来也简单,大宋对河西走廊,河湟之地,乃至整个河套地区都应该是归附版图的想法。只要看过大唐疆域的官员,没有一个人不想恢复当初的版图。即便西夏态度强硬,还得接着打下去。”

    李秉乾一副早有准备的表情,但眼神却黯然不已。

    李逵自顾自道:“西夏如今的兴庆府周围平原,在西汉就是安置南匈奴的州郡。大王或许无法感受这种情愫。在大宋眼中,党项不过是安置在自家土地上的客人。但是这个客人如今想要霸占这片田地。虽说西夏如今霸占的国土对大宋没有太多的吸引力。但关乎大宋的尊严。”

    “尊严?”

    “党项自前朝汾阳王安置在夏州之后,历经数百年,但这片土地自古就是中原王朝的。加上自从李元昊之后,党项已经和西夏撕破了脸皮,除非放弃西夏的国号,俯首称臣,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李逵顿了顿道:“恕我直言,如果是为了俯首称臣,归入大宋,大王恐怕也不会想着要兵变了吧?”

    “没错。”李秉乾颔首承认,他之所以发动兵变,并非是为了要投靠大宋。

    而是为党项的皇族,一旦梁氏的实力继续增加下去,说不定那天西夏的天真的变成了梁家的了。

    这个结局,他无法忍受。

    可当他听到李逵对大宋和西夏的分析之后,突然发现梁太后做的所有事,仿佛都是对的。而他这个貌似正义的家伙,却做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如今的西夏,国内兵源损失超过十五万。

    这仅仅是一场暴动而已,西夏已经失去了对大宋永兴军路、鄜延路、环庆路、秦凤路一起发动进攻的能力了。

    军力上的不足,仅仅是其次。

    还有政局上的不稳定,更是让他担忧。加上对辽国的担忧,李秉乾抑郁了,也很正常。

    李秉乾喃喃道:“这样一来,西夏就危险了。”

    “要是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出一条生路来。西夏如今的情况是不好,但是砸锅卖铁凑出二十五万大军还是有的。只要筹备五万精锐攻打西域各国,打出一片天地出来也非难事。再说了,西夏还控制着疏勒城,进入西域已经很容易了。三年,打出个不下于西夏数倍国土的王国也并非难事。然后举族迁移,岂不是避免了夹在辽国和大宋之间的困境?”

    “三年?”李秉乾眼前一亮,随即期许的看向了李逵问:“贤弟可以领兵吗?”

    别看西夏如今战将不少,可要说对于战绩的迷信,没有人反对李逵带兵出征。李逵说三年打下西域,别人说李秉乾第一个不信。但是李逵说,他能不信吗?

    当初在黑水城的时候,他和李逵才多少军队?

    可就是几个月时间,就将三十万梁氏大军给覆灭了。要是李逵帮忙,西夏开疆扩土指日可待。可惜,李逵对此根本就不为所动,翻着白眼对李秉乾道:“大王,真要是我带兵出征,打下来的疆域是属于西夏的,还是属于大宋的?”

    面对这个刁钻的问题,李秉乾不知如何回答。

第555章 辽国出手了

    西进?

    还是南下?

    这个问题西夏已经用五十年来诠释过了,甚至不用过多的解释。

    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的西夏想着从北宋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壮大自己的同时,削弱大宋的实力,这也有当年李元昊的首席谋士张元的影子。

    张元是个读书人,几次都卡在殿试这一关卡,对大宋的怨气肯定不会小。要不然他也不会背井离乡,抛妻弃子,将自己全家差点置于死地的决心去西夏辅佐李元昊。当时他一家老小都被官府抓起来了,要不是仁宗皇帝载心仁厚,认为不应该由于张元的过错,而迁怒到家人,张元的老爹和家人这才活了下来。

    正因为他是读书人,他的目光肯定不会锁定西域。再说了,张元一肚子的怒气,肯定要报仇。而报仇的对喜就是大宋。西域各国,也没有他的仇人啊!

    另外,读书人的身份,也让他除了中原,看不上任何天下的土地。对于读书人来说,中原才是王化之地。逐鹿中原,鼎定天下,才是一个读书专职谋士该有的眼光。

    从这一点来看,说张元是汉奸,一点不为过。

    因为张元辅佐李元昊的终极目标肯定是争霸天下,而不是窝在西北。属于引狼入室的带路党,费心费力辅佐李元昊,还把自己个累死了。堂堂汉奸,为了给异族打工而累死。可见张元当时对李元昊有多么忠心了吧?

    可惜,西夏的实力欠缺大宋不是一星半点。加上仁宗时期的北宋强大的让人绝望。人口,军队,财富,技术,所有能拿到台面上来比的筹码,都是北宋完胜。之所以北宋被李元昊接连胖揍了四次,那是有其他的原因。

    北宋的军队体制,每次打大仗,都是在京城的一帮枢密院的老爷们拟订作战计划,连阵图,步兵、弓兵、骑兵的走位都要完全贯彻枢密院的精神,还派文官监军,太监监军,必须按照阵图执行。更可怕的是,这帮枢密院的大老爷,大部分都没有作战指挥的经验。他们指定的阵图,基本上就是看兵书瞎琢磨出来的。不仅没用,还有害。要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不能变通,只能处处被动。这仗要是能打赢,才奇了怪了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仁宗时期,北宋不缺战马。北宋和西塘吐蕃的贸易,每年能够换取两万左右的战马。

    这对于对付西夏,完全足够了。

    不求别的,要是李宪早出生三十年,北宋派李宪这个太监统帅西军,灭西夏也错错有余了。说实在的,李宪这宦官虽然身上缺点很多,但能力确实让很多文臣武将汗颜。要不是为了推卸永乐城大败的责任,故意扭曲事实,最后也不会被贬。

    要知道当时的李元昊是个红了眼的赌徒,党项已全民皆兵,甚至连女人都得拿着武器上战场。要不然,就那么点人口的党项,李元昊如何能凑出来五十万大军?

    只要大败一次,党项的建国大业就可能夭折。可惜,当年竟然错失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彻底解决西北隐患的机会。

    其次,张元是个宋人。

    身为汉人,优越感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西域虽然水草丰美,地广人稀的,非常适合当时实力还很差的党项人攻略。但是张元就是视而不见。原因很简单,连汉人都没有的地方,那是人待的地方吗?那不是攻略天下,那是流放,是堕落的表现。这也是为什么李元昊卯足了劲和北宋死磕的原因。

    就像是当今大宋的皇帝赵煦,他当初刚刚登基,十来岁的孩子,却要接见辽国的使臣。大臣们但心皇帝受到惊吓,试探着询问。当时的小皇帝赵煦就很霸气的反问:“辽人算人吗?”

    不知礼仪,禽兽也!

    如今五十年过去了,西夏在河套立国快一个甲子,也不算是短命的王朝了。

    刚刚获得政权的李秉乾深知让党项人离开河套平原,迁移去西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就算是有这个心思,底下人也不会支持他。

    可李秉乾也明白,或许西夏离开了河套,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广阔天地。

    这天,李秉乾想了很多,口中还经常念念有词的说着:“难,难啊!”

    费听多罗愁眉惨淡,他发现李逵似乎不是劝人的好选择。

    大宋京城。

    北宋汴梁东京城。

    新陈桥门外的驿馆。

    一队战马飞驰而过,路上行人纷纷慌乱的避让。脸上却不见愤怒和慌张,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新城桥门周围都是驿馆,主要是以辽国的驿馆为主。这里也是辽人在汴梁的聚集区域。因为是辽人扎堆的原因,这里的房价也是北宋最低的区域。甚至比专门做死人生意的南熏香门附近的房价都要便宜。

    可以说,因为契丹人,把这大宋京畿的地价都打压下去了。可见,在大宋,对外族真的很不待见。

    为首的骑士从马上抬腿跳下战马,随手将马鞭丢给了看门的侍卫,冲进了驿馆之内。

    “小王爷!”

    “不要叫我小王爷,如今我叶怀圣,记住没有下一次。”

    “小王爷!”

    “嗯!”

    中原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怒目圆睁,不满道:“拖下去着实……”

    “陛下秘折。”

    ‘打’这个字硬生生被卡在了年轻人的嗓子眼,颇为难受。很不情愿的接过了圣旨,开始看起来。契丹本来就是草原部落,当他们接触中原文化的那一刻,惊呆了。天下还竟然有这等玄妙的东西,让他们瞬间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巧夺天工的技艺。

    雄壮遒劲的文字。

    高大雄伟的文字。

    文化,宗教,物资,一切的一切,都让连文字都没有的契丹土包子们为之痴迷。很多辽人来到大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变装束,伪装成宋人。听说还有参加科举的读书人,只不过被大宋的读书人秒成了渣渣。

    耶律保机就是其中之一。

    他痴迷大宋的文化,痴迷大宋的繁华,对大宋的一切都为之倾倒。

    可惜,他还有一个身份,辽国驻大宋使臣,提醒他时不时的要给辽国皇帝打工。看了几眼秘折之后,他脸色古怪起来:“警告大宋皇帝,让其退守当初的疆域?”

    对于辽国来说,西夏是牵制大宋的一个手段。如果西夏出现重大的政权变故,对于辽国来说,也非常头痛。

    他们需要一个对大宋持续仇恨,不停的消耗大宋精力的西夏。而不是一个想着和大宋关系和睦的西夏。

    毕竟一旦西夏和大宋关系和睦了,那就该辽国担心了。

    辽国不是没有想过入主中原,但是几次重大的挫败,甚至让皇权也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让辽国上层终于意识到,入主中原的想法太难。不得已,放弃战争,选择和大宋相安无事。就这一下子,就保持了近百年的边境和平。

    一百年不打仗的辽国,确实变得有点虚弱。

    尤其是和大宋这样的对手,更是需要拿出倾国之力比拼。这个决断对于辽国来说,比较难以决断。

    耶律保机叹气道:“小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两天之后。

    垂拱殿,赵煦御案上堆了一大堆的奏折,还有西北发送过来的军情。虽说是不苟言笑的性格,但是眉宇间却掩盖不住那种雀跃的喜色。反倒是童贯愁眉苦脸,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皇帝殿前押班之后,整日需要帮皇帝寻找奏章。

    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基本上被一群就知道写花团锦簇文章的大臣们给打击没了。

    双眼呆滞看着殿门,宛如呆鹅。

    “童贯,给朕找找环庆路的军情。”

    赵煦很有活力,自从踢球之后,就更有活力了。不得不说,北宋的皇帝除了钦宗这个傀儡之外,八个皇帝,其中七个都非常勤政,算是明君。唯一出了个昏君,就把江山给丢了一半。

    赵煦也是以勤政出名,尤其是亲政之后,亲力亲为的性格让他对大宋的情况越来越熟悉。同时也越来越有信心,完成他爹的宏愿,解除西夏对大宋的威胁。

    “童贯!”

    “陛下!奴才万死,老奴走神了。”

    “算了,别找了。看时辰,章相也该来了。”看着童贯的样子,赵煦一阵无语,这厮一点都不好用,还不如郝随机灵。要不是贤妃极力举荐,他根本就不会考虑让童贯担任殿前押班。这个职位很重要,是皇帝和大臣之间的桥梁。可是童贯似乎做的并不怎么样。

    说话间,人就到。

    章惇在宦官的通报声中,缓缓走进了垂拱殿。大宋皇宫三大殿,大庆殿、紫宸殿、垂拱殿。

    只有垂拱殿才经常被使用。紫宸殿是每月基本用两次到三次,郊祭、月初和告朔,才会启用紫宸殿。至于大庆殿,一年也用不了几次。元旦的大朝会用,还有就是皇帝、太后的生日,宴请群臣的时候用。科举殿试也会用。算起来,使用程度最低的反而是皇宫之中最高大,最雄伟的大殿。

    反倒是垂拱殿,虽说地方不大,在上个大殿之中,给人一种偏殿的感觉。但基本上皇帝每天都来。

    而都事堂、枢密院、尚书省的长官每日都回来见一面皇帝。

    “官家,可有西夏国的消息。”

    在大宋,军情宰相永远要比皇帝更灵通,赵煦无奈苦笑道:“皇城司在西夏的人手本就不多,如今恐怕难以联系上了。”

    “也不知道李逵这小子到底能不能成事。”章惇唏嘘道,他是心高气傲的人,最受不了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这次,他破例了。李逵这厮太能折腾,将整个西夏腹地就搅和的天翻地覆,梁太后想要一雪前耻的三十万大军,就被这家伙误打误撞给破了个干净。

    这是大宋在西北十几万大军都没有做到的事,却让李逵一个人给办成了。

    要说服气,章惇倒不见得。但他却被李逵这厮不管不顾的狠劲给吓住了。

    要让他这么干,他也不敢。

    忽然,他想起来都事堂昨日接到了辽国使团的请求,对赵煦道:“官家,辽国使臣要觐见您。”

    “这距月初还有几天,他就不能等等?”赵煦对辽人很不喜欢,就像是他十岁的时候说,辽人不是人一样。整个念头,从来都没有从他脑子里被驱赶出去过。

    章惇为难道:“可是辽人很执着。”

    “章相要不你去见一见再说。”赵煦根本就空去搭理什么辽国使团,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西夏身上。他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西北,想着是否能一战奠定大宋对西夏的局势扭转过来,一雪前耻。他扭头对李清臣道:“李卿,枢密院还得调拨物资,一旦李逵在西夏无法消耗大量的西夏实力。龙州,洪州,银州,还有韦州就难了。另外仁多保忠还没到京城吗?他的官职该怎么定,他的族人该怎么安置,这问题得议一议。”

    “官家,臣以为给仁多保忠一节度使的贴职即可,他的部落军队可以参照折家,但为臣以为仁多部落不该安置在西北。他曾经是西夏重臣,要是拉拢溃败党项军队,很容易做大。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地方安置这几万人马。”

    李清臣建议道。他对仁多保忠并不喜欢,一个变节之人,在读书人的眼里,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可是身为朝廷大臣,不得不考虑更多的问题。如何安置,安置到哪里,才是重中之重。

    赵煦附和道:“真该如此,西北朝堂之上恐怕也就李逵最熟悉了,要是他在就好了。”

    皇帝无心的感慨,让杨畏等了羡慕不已。李逵这才芝麻绿豆般的官职,就已经让皇帝给惦记上了。要不是年纪实在太年轻。大宋甚至可能出现另一个寇准。不对,寇准也没有李逵的官运如此只好。只不过李逵的境遇,是任何人都羡慕不过来的。

    满朝文武,也就李逵这厮敢带着二十多人,大摇大摆地去西夏闯荡。

    其他人,就算是有这个机会,也没这个胆量。

    这家伙就如同当初的班超,横空出世般出现在众人眼中,眨眼的功夫,就闯荡出偌大的名堂。

    “陛下,密报!”

    童贯悄无声息的,如同猫似的走到了赵煦的御案边上,低声道。

    赵煦就看了一眼,顿时气地将密报仍在御案上,怒气冲冲道:“辽狗欺人太甚!”

    章惇和李清臣等人相继看过,之后也是面色骤变。辽国南院大王起兵十万,靠近了宋辽边境。虽然没有开战的理由,但威胁的意味很大。

    河北两路,河东路都在辽人威胁之中。

    更要命的是,如今河东路抽调了不少兵力进入了宋夏边境。反而在宋辽边境上,兵力捉襟见肘。

    赵煦迟疑道:“章相,此事该如何处置?”

    “需要辛苦官家见一见这辽国使臣,看看辽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清臣附议:“官家还得小心应对,此时辽人来势汹汹,恐别有用意。”

    翌日。

    特例在紫宸殿上,皇帝赵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接见了辽国使团。

    耶律保机当着大宋满朝文武的面,对大宋的皇帝提出了三个要求:“撤离西夏境内的宋军,回归到之前的疆域;第二,西夏是辽国的属国,受辽国保护;最后一条,辽国使团要求大宋和西夏三方会晤,签订新的条款。”

    赵煦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被气地坐在龙椅上发抖,突然大怒道:“此乃我大宋家务事!不劳辽使费心。”

第556章 使团

    辽国的使臣离开了,但垂拱殿上的大宋皇帝和大臣们如同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

    他们被威胁了。

    想要愤怒,当然是当着辽人的面愤怒,却不敢的憋屈可不好受。

    有骑兵就了不起吗?

    当年大宋也有,还不少。

    要不是西塘吐蕃的贸易断了,西凉还被西夏给抢了,大宋也不缺战马。也不畏惧和辽国一战,可是现在,大宋的战马存量已经不多了。辽国一旦越境,大宋的城池可能会没事,但是城池外的村庄就该倒霉了。

    开战,尤其是对克制自己的敌人开战,所承受的压力永远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赵煦脸色发白的看向了章惇,艰难道:“章相,你意如何?”

    章惇的臭脾气,早就想法发作了,可是他也想到了大宋和辽国的实力不对称。不同于西夏,辽国要是南下,很容易就打到中原腹地。对大宋的经济破坏是史无前例的灾难。如果他这个宰相一意孤行要开战,最后大宋的损失巨大到让所有人无法承受。大宋不怕和西夏打,关中早就不复前朝时期繁华,可是辽人进攻的地方,都是大宋最为富庶的地区,这样的损失,很容易让大宋彻底崩盘。最后,论过,他可能就要成历史上的晁错,被祭旗的那种倒霉蛋。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才叹气道:“陛下,臣以为不宜树敌过多。”

    听到章惇的奏对,赵煦松了口气。他被气坏了,但同时理智告诉他,与辽国开战不但没有好处,还会让大宋陷入巨大的困境之中。

    即便是他爹,也不敢这么想。

    “诸位爱卿呢?”

    皇帝也不能听章惇的一面之词,做皇帝的要一碗水段平,在后宫是这样,在朝堂也该如此。当然,就赵煦的小身板,在后宫想要一碗水端平,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他十岁时候娶的一百个嫔妃之中,如今快十年了,还有不少是处子之身。不是他不想,而是身体不允许啊!但是在朝堂上,彰显他的大度,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蔡卞觉得章惇话没说完,似乎有话要说,却又顾虑太多。谁让他是章惇的跟班呢?老大没说完,小弟补充。

    他清了清嗓子,很难得的说了自己的见解:“臣以为辽国以骑兵威胁我大宋,虽没有开战的迹象,但我大宋不能不防。我朝的精力放在了西夏,无暇顾及辽国的威胁。但我河北两路的禁军,不能无所作为。”

    “爱卿有何计策?”

    “挖沟!”蔡卞笃信道:“骑兵需要开阔的平原,咱大宋没有太好的防备办法。但挖沟渠能阻碍骑兵行动,同时还能兴修水利,一举两得。要让辽国看到我们有所防备,不敢轻举妄动。等我大宋对西夏决胜之后,才能筹备对辽事宜。”

    “会不会赋税无法支撑?”李清臣担心蔡卞这么做,会让户部对西北的支出减少,这对于已经占据优势的西北战事来说,蒙上了一层隐隐。

    章惇没好气道:“不会短了你枢密院的钱财。”

    面对辽国的武力威胁,皇帝和群臣也商讨不出个绝秘的办法。尤其是面对十万,甚至更多的骑兵南下的时候,就更难了。大宋不怕西夏的入侵,主要是西夏南下大宋关中平原,中间隔着几百里的山地。西夏人再多,也难以突破环庆路和鄜延路的防区。即便西夏攻入关中平原,想要进入中原还是难之又难。函谷关过不去,一切都是空想。可是辽国就不一样了,一旦保定府被破,四京之一的大名府就暴露在了辽国的铁骑之下。

    大名府被破,那么黄河防线也不稳当,汴梁也暴露在辽国铁骑的进攻之下。

    京城要是受到了威胁,那么大宋王朝也在旦夕之间了。

    当年真宗就是差点被辽军打到京城,才不得不下令在澶州和辽国决战。平原决战,对于宋军全步兵的艰难程度来说,可想而知。再加上个不安分的西夏,赵煦觉得当初亲政的时候立志要做千古一帝的梦想,有夭折的迹象。

    用打仗来威胁大宋,会有效果吗?

    很多时候会有。

    西夏在真宗时期就有了自立的迹象,大宋早就指挥不动西夏了。可是真宗被大臣们坑的死去活来,哪朝哪代有大臣骗皇帝去前线打仗的臣子?

    别的朝代没有,可在大宋就出现了。

    真宗可不想自己再一次步澶渊之战的后尘,再被大臣们哄骗一次。再说了,西夏又不是河东、河北,对于大宋的重要性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不听朝廷号令就不听吧,真宗觉得也没什么。最关键的还是他堂堂皇帝,被大臣骗去了前线坐镇,最后还没有打赢。这很伤自尊。

    万一要是大宋对西夏也没有打赢,他这个皇帝就该下——罪已诏了。

    低头认错,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这辈子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到仁宗时期,李元昊的叛乱开始之后,大宋的朝堂才突然发现,西夏已经成了大宋的心腹之患。可几场大败之后,就连仁宗也没有了信心。尤其是赋税上的不足,让皇帝和大臣们紧张万分。

    当仁宗突然发现,朝廷一年的支出超过赋税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两百万贯。当时仁宗府库里至少有五千万贯的钱财积累。但皇弟家也不能寅吃卯粮吧?

    实际上,两百万贯对于大宋当时六七千万的财政收入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寻常年景,也不过几十万贯。

    这一刻,宛如灭顶之灾般让他老人家坐不住了。也是庆历新政的诱因。什么冗官,冗兵,冗费,之类的积弊,都是假的。要是别的朝代,加税就能解决。而且就缺口来说,缺的并不多。调整盐铁税,就能彻底解决。可是在大宋,从皇帝和官员,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才是变法能实行必要条件。

    仁宗没有想过加赋。

    神宗也没有想过加赋。

    到了赵煦亲政之后,也没有想过要加赋。别看大宋的赋税连年创造新高,主要是人口多了,多了三千万人,赋税不多才奇怪。

    至于说大宋的贫富差距大,在城中的百姓和务农的百姓之间的差距,让社会底层极不稳定。可这话也是鬼话,大宋的贫富差距是大,但大的原因其实不是地域的问题,而是职业的问题。种地的农夫收入少,主要是大宋对粮食价格的调控太严。

    大宋对粮价的平抑,已经到了封建王朝的顶峰,甚至可以说魔怔了。开国以来,有记录的粮价一直维持在200文至300文之间一石。盐价从唐朝时期的150多文,降低到最好的海盐在45文一斤。这样的价格,对于亩产才两石多的农夫来说,尤其是那些没有土地,租种的佃户来说,辛劳一年,根本就剩不下钱。但要说,吃饭都吃不下去,也说不过去。大宋造反多,很多造反的头子目的就很不纯洁,他们是为了等朝廷招安,好做官。

    城市人口和农村人口的贫富差距巨大,这才是大宋的困境。

    尤其是城市人口可以轻松赚取农夫的两倍收入,但税收却要比农夫低的多。这导致了大宋手工业极其发达,大量有一技之能的农民,抛弃土地进入城市生活。这恐怕才是大宋最大的困境。尤其城市人口,可以个给富人做奴仆,甚至年轻女孩也可以去给富人做丫鬟小妾。别以为进入官宦之家做小妾就低人一等,小妾也要签契约,过两年等见了世面,还能出府嫁人。

    而且给官宦人家做过小妾的年轻女子,在婚假市场上颇受欢迎。因为这些女子是见过高贵人家的规矩,是能够传家,提升普通人家家教的捷径。

    想要解决农业人口和城市人口的差距,废除解除农业税,但这对任何一个封建王朝来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困境难道大宋的皇帝和大臣们看不到吗?

    不,他们都能看到,不仅看到了,还想到了可能解决的办法。

    赵煦之所以要打西夏,目的还是为了解决困境,解除了外部的威胁之后,继续推行变法,从而缓和社会矛盾。

    但战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西夏没打趴下,辽国又跳出来了。

    这让赵煦君臣很忧愁,辽国可要比西夏棘手多了。大宋连对付西夏都屡屡受挫,更何况突然多了一个辽国。

    君臣在商量许久之后,才想到了一个应对之策,也不算是应对之策,而是皇帝也好,朝堂也罢,都需要迫切的清楚西夏如今的状况。至于被大宋吃到嘴里的韦州、洪州、龙州和银州,说什么也不能吐出来。

    不得已,章惇最后还是把希望寄托在李逵身上,或许西夏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呢?

    章惇当即建议:“官家,大宋必须尽快派遣使团进入西夏。有必要的话,到鄜延路和环庆路,立刻让范纯仁和章楶派大军护送。”

    “使团的名单?”赵煦迟疑。

    章惇坚持道:“原先不是拟订了一份吗?如果李逵在西夏支持李秉乾叛乱成功,这时候是重新和西夏划定疆域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了,可能会出现变数。”

    这话一开口,安焘这个枢密院的二把手也只能表态。躬身对赵煦道:“官家,臣必不负众望,将四州之地归入大宋。”

    “好,有劳安卿辛苦。”赵煦多少有点宽慰,大臣们难得团结了起来。看来辽国的使团也不是一无是处,有时候还是能够给大宋朝堂带来一点好处的。他继续道:“那么辽国使臣该如何处理?”

    大军逼境,对于辽国的使臣来说,可并不是个好消息。

    两天之后。

    安焘警惕的盯着辽国使团,这帮辽人也不知道如何说服了章惇,死赖着就是要跟着一起去西夏。目的肯定是来者不善,想要破坏大宋在西夏的胜利果实。可是等了很久,辽人之中身份最高的小王爷耶律保机还不见有上车赶路的打算,这让安焘对此人的感觉又差了几分。

    小王爷耶律保机仰望汴梁高耸的城墙,伤感道:“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说完,伤感的唏嘘起来。

    安焘对小王爷耶律保机的印象很不好,前几天威胁大宋皇帝和朝堂,然后又死赖着跟着他。

    如今,有装作作样的念着柳永的《雨霖铃》,又一个痴迷柳永的下流胚子。好在此人是辽人,安焘自我宽慰的心说。

    安焘很正派的人,也被耶律保机的加戏给弄迷糊了。这位到底是来大宋的京城做使臣的呢?还是来玩的?

    刚上路,安焘就明白了,这货是来玩的,而且还没有玩尽兴,就被辽国的皇帝破坏了游玩的假期。

    “蔡楼怎么能庆丰楼相提并论?安大人所说,小王不敢苟同。蔡楼的歌姬,怎么敢和庆丰楼相比并论?差了一大截,唱词更是老套,模样也差了许多……”

    小王爷耶律保机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此种老手。大宋的酒楼也有客房,这很说明问题。而且,大宋的酒楼,客人只要出的起钱,什么服务都能加,直到客人满意为止。安焘满脸黑线,他甚至认为,眼前这个全身散发着牛羊肉膻气的契丹贵族,不知道恶心了多少大宋的风尘女子。

    可被辽国使团死赖着跟着一起,安焘也不能发作,只好心头鄙夷,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小王爷好雅兴。”

    耶律保机却唏嘘道:“小王空有金银,却没才艺,颇为遗憾。小王迷恋俏枝儿久矣,可惜美人没有上好的词曲连面都不得见。不知道……小王是否有幸!”

    就这猥亵的模样,安焘气地差点背过气去。他也是进士出身,也年轻过,才学虽比不上李清臣、苏辙吧,也颇有才情。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可问题是他堂堂大宋重臣,能给耶律保机这下流货色狎妓出卖才艺,写诗作赋?

    要是他的晚辈敢这么说,他早就大嘴巴抽上去了。

    也不瞅瞅你是谁,辽国蛮夷,也配让他安大人折腰?

    见安焘脸色不善,耶律保机这才闭嘴,暗道可惜。似乎为了没话找话,他自顾自的说起来:“小王也找过好友帮忙,可惜太学的学子写出来的诗词都让教坊头牌俏枝儿姑娘颇为不屑,小王也是无奈。”

    “其实小王不过是想要跟着安大人学习如何写诗作赋,就想着安大人要是有之前旧稿,好让小王临摹学习一番。”

    安焘嘴角微启,颇为不屑。你这招老夫年轻的时候早就用过了,我能上这当,吃这亏?

    谁没有年轻过,爱慕过年轻貌美的女子?

    但是帮异族,想都不要想。安老爷子也是有气节的人。

    等年纪大了,腰不行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你就能明白,年轻时的放纵是多么的可笑了。安焘在小王爷的袭扰之中,一路紧赶抵达了环州州境内,等到通关之后,章楶护送安焘去了韦州。出了韦州,就是西夏境内了。

    “厚卿,此行为兄就不送了,保重!”

    “全赖质夫兄为国征战,才有我安焘入兴庆府的机会。”安焘感慨道。

    这话要是换个场合说,章楶也就受了。可是这次大战,连他都赢得有点脸红。西夏大军退兵,也不是他驱赶出去的,莫名其妙的就退兵了。韦州他没打下来,仁多保忠投靠,献了出来。而刚刚得知李逵在西夏的情况,连章楶都有脸脸红,红着脸对安焘道:“此功愚兄不敢贪,厚卿去了兴庆府就知道了。”

    在问,章楶闭口不谈。

    这让安焘很诧异,带着心头的疑惑,他催促护卫尽快赶路。

    两日后进入平西府境内,眼瞅着城门在前,突然大队的骑兵从城门出来,吓得安焘在车上差点滚下来:“自己不会步了苏武的后尘吧?”急切之间,安焘大喊:“两军交战,不伤来使。”

    却在视线之中发现,为首的一员将军,在靠近车队之后,从马上跳下来,操着别扭的汉话,朝着安焘的车驾跪下去,高喊:“小人古哈尔,奉我家大帅令,迎请安老爷!”

    安焘傻眼了,他有种被西夏人给套路的难堪。同时也想不明白,这货不会是皇城司的探子假扮的吧?

    不怕暴露之后,被党项人给弄死吗?

    好在安焘毕竟是大宋高官,虽受到了惊吓,但很快就稳定了心神,气势大涨,低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古哈尔,问:“李逵为何不来迎接老夫?”

    古哈尔脸上的献媚顿时消散,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对安焘怒道:“让我家大帅亲自迎接,你也配?”

    安焘差点被气地差点一个倒栽葱,死在车轱辘边上。

第557章 心系大宋

    安焘还是低估了李逵在西夏的地位。

    更贴切的说,是在西夏叛军之中的地位,如今应该称呼这些人王师了。

    李逵可是这十多万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战神,哪怕李逵这厮是个汉人,但是在带领他们升官发财的道路上狂飙的刺激,谁不想再来一次?

    古哈尔更是第一个投靠李逵,并且起誓效忠李逵,还是李逵唯一在西夏收下的奴仆。这厮没什么优点,武功不怎么样,带兵打仗也不怎么,但是忠心到连李逵有时候都受不了。而且这种忠心还是发自内心,让他即便生气也只能干受着。

    对古哈尔来说,李逵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神灵。让他心目中的神灵去迎接一个宋国的官员,这不是逼着他发疯吗?

    他不一刀砍了安焘,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可安焘转而一想,从古哈尔身上还能看出很多李逵的痕迹出来,翻脸不认人,一撩就炸毛,动不动就暴走……心说:“这蠢货不会是李逵在西夏招揽的手下吧?”

    李逵的手下一看就是头铁不怎么好用的货色。

    阮小二街头二傻,当然,他也不是真傻,而是比他横的打不过他,比他傻的根本就不敢撩拨他。一度在京城保康门附近称王称霸。

    鲁达,这厮也是个傻子。只要钱给足,当不当官都不在乎,这等货色简直就是奇葩。

    唯一一个正常李云,脑子也不好。跟着苏轼读书,赶考前还有黄庭坚等诸多名士考前教导,别人都考中了进士,就他傻乎乎地去考武举。被誉为苏门之耻。李逵身边都是缺心眼的货色,难得遇到个笨的出奇的武夫,已经算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按照这个剧情,安焘认为自己是被误伤。

    可他堂堂同知枢密院二老爷,大宋二品文官,难道就不要面子吗?

    想到这些,连安焘在心里也泛起嘀咕起来:“本老爷是要原谅李逵呢?还是不原谅?”

    “你你你!”

    即便内心有了松动,但是安焘大老爷,正二品的高官,哪里受得了这等气,就算是干受了这份气,面子呢?他老人家这么大的官,难道就不要脸了吗?

    不能够!

    好在有个人帮忙了,但这让安焘心情更糟糕了。

    耶律保机劝道:“安大人,西夏人不服王化,野蛮不知礼数,你也不要太动气。如今大人身负大宋天子重托,还得保重身体啊!”

    安焘面色漆黑的放下抬起的手臂,一声不吭的坐进了马车之内。心中却腹诽不已:“西夏不知王化,说的好像你们契丹人王化了似的。你们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一路的货色。”

    在大宋精英的眼里,辽国和西夏都是一丘之貉。

    虽说这两国的上层,甚至皇室都迷恋中原文化,但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你也配!”

    茹毛饮血才符合这两个蛮夷国家的特征。

    就算是党项人,契丹人之中又不少对儒家学说有很深的见地,但中原才是正统,其他的……哼哼,都是歪魔邪道。

    安焘折了面子,沉着脸在马车上一声不吭,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突然,齐刷刷的高呼,让他差点心态崩了。

    “恭迎大帅!”

    划拉,上千人匐地高呼,让安焘吃惊的坐在马车上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原来李逵接到了禀告,出城门迎接。他虽然是站在平西府的城门口,但那种聚敛天下豪杰之气的威严,瞬间就让人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李逵,见过安学士。”李逵躬身对安焘的马车行礼,安焘这时候还在气头上,没有下车,反而语气有些生硬的问李逵:

    “李逵,这些都是你的属下?”

    “学士误会了,这些都是兄弟们给面子,其实下官在西夏无官无职,元帅之说更是无稽之谈。”李逵瞪眼看向了古哈尔,觉得让这货打探消息,绝对是个错误。

    安焘也是累了,也不想和李逵争论。至于李逵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信。

    不是属下。

    兄弟们给面子。

    骗鬼呢?

    安焘不认为自己傻到能被李逵这厮给骗了的程度,可他心里也犯嘀咕:李逵怎么就在西夏有如此牌面呢?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李逵对古哈尔使眼色,后者有点懵懂,他想起来之前好像之前给马车上的那个老头难堪了。不过李逵的话他可不敢违抗,急忙带着人马做开路先锋,进入平西府城。

    平西府最为西夏王城门户,第二大城市,城内的规模自然不会小。

    李逵在王城,自然不会住在皇宫里,但是在平西府,必须要将最好的宅院给李逵腾出来。而最好的宅院,肯定是官府。随着安焘跟着李逵的侍卫们进入平西府,看到了震撼的一幕,车驾经过的行人也好,士兵也罢,都俯首行礼。

    安焘可不认为自己在西夏有这么大的面子,这都快赶上西夏的国主出行了,至少在他看来,王爷都不见得有李逵这等派头。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宫中,皇帝和大臣们担忧的一件事,要是李逵这厮在西夏太舒坦,不想回大宋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个可能,安焘也是吓得后脊梁冒冷汗。

    抬头看李逵的目光很复杂,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自己心里也不敢笃定了。可让他开口问,老头却迟疑起来。万一是真的呢?李逵留在西夏万一真当上了王爷,不回大宋了。他作为使臣,肯定要怒骂李逵不忠不孝,然后大概率被李逵给扣押,要是宁死不从的话,很可能会死在西夏。

    安焘偷偷从衣袂里摸出一块方巾,掩饰着擦着额头的虚汗,刚扭头,却发现李逵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额头,尴尬道:“这天有点热,都出汗了。”

    阮小二跟在李逵身后,抬头看了看天,迟疑道:“都快下雪了,会热吗?”

    安焘也是直肠子,可他却差点被阮小二的心直口快给破功了。这货不揭自己的老底,难道就会死吗?

    好在李逵站在台前,伸手道:“学士,里边请!”

    安焘是枢密院学士,枢密院学士的级别很高,比龙图阁学士高一级,就比观文殿、端明殿、资政殿学士稍微低半截。大宋的习惯,如果安焘是枢密府副使,那么就会称呼‘使相’。当然,‘使相’已经失去了在唐朝时期宰相别称的用途。

    节度使、枢密使、中书、门下侍郎、左右尚书仆射,都可以成为‘使相’。元丰改制之后,开府仪同三司殊荣的大臣,也能称为使相。

    但实际上,大宋的官场一般都不会称门下中书侍郎为使相,会尊称为相爷,或者左右相;左右尚书仆射也不会称呼为‘使相’反而尊称为左右执政。

    有学士身份,却开府仪同三司的官员,也不会喜欢听‘使相’。

    久而久之,使相就只有一个衙门的派遣官员会用,就是枢密院。枢密副使,一般不会在京城,而是统帅大军的最高军师掌管。在地方上任职要比在京城多,地方官员为了巴结,会称呼‘使相’。

    更多的就是节度使,获得开府仪同三司荣耀的朝廷老臣,才会被称为‘使相’。

    安焘是同知枢密院事,李清臣要是出京的话,他代替枢密使行使枢密使职责,是名正言顺的枢密院二号人物。按照皇城衙门的惯例,他更喜欢被人喊做‘学士’,而不是‘使相’。毕竟‘使相’的身份大部分都是失去了权力的隐退老臣。

    文官,尤其是在任上的官员,一般都很忌讳和隐退老臣被归在一起。

    听到李逵称呼他为‘学士’,这让安焘放心了不少,至少规矩没有破,还有救。

    “好,好,人杰一起走。”

    两人虚让了一阵,却让安焘身后的耶律保机很奇怪,李逵的样子……这么说也不该是文官的样子。大宋文官的尿性,他们除了同类,根本就不会对任何人好脸色看。

    似乎耶律保机的心声,似乎得到了李逵感应了似的,他回头看到了耶律保机,迟疑道:“这位是?”

    “辽国使臣,耶律保机。”

    安焘尴尬的介绍道,他可没脸说大宋从皇帝到宰相,都被不要脸的辽人给威胁了。就连他这个谈判使臣,也没法甩掉耶律保机这个尾巴。

    当然,后者也很无奈。

    从上京赶来的辽国使节,去了兴庆府,他只有赶到兴庆府,才能拿到自己辽国使臣的身份。但他身上还有另外一个任务,监视宋国使团和西夏的谈判结果。

    要说西夏和辽国之间的关系,就是狗和主人的关系。

    西夏多次进犯大宋,要说背后没有辽国一点事,谁也不会相信。而辽国也乐得见大宋被西夏袭扰。他们可以坐等渔翁之利。

    李逵不解:“辽国使臣。”他圆嘟嘟,大到过分的眼珠子,贼溜溜地在安焘和耶律保机的身上来回划拉,似乎两人有见不得人的隐情似的。安焘咳嗽一声,无辜道:“李逵,别误会,辽国使臣是从汴梁一路跟随我大宋使团来的西夏。其中另有隐情。”

    既然安焘解释了,李逵就不再多问。

    只是让辽国使臣住在他地盘,李逵显然很嫌弃,对古哈尔道:“给辽国使团准备住处。”

    “得令!”

    古哈尔总有一种能力,让寻常之间他和李逵之间的谈话,带上金戈铁马的效果。

    耶律保机不想走,双脚钉在地上似的踌躇了好一阵,才在古哈尔不善的眼神下跟着离开。

    进入府邸,酒宴早就摆下。

    安焘低头看着觥中美酒,心头五味杂陈,原本想着自己来一趟西夏,应该是趟苦差事,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进入西夏腹地才发现,这趟恐怕不仅仅是苦差事而已。甚至还可能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倒霉差事。

    狠心咬牙,安焘内心的好奇还是战胜了他的理智,迫使他开口问李逵:“人杰,老夫看你在平西府的排面不小,你还想回大宋吗?”

    “会啊!我未过门的老婆还在汴梁,咋能不会去?”

    李逵举起酒碗对安焘道:“学士,来西夏就豪放些,这里人粗野,喝酒也过瘾。还请满饮此杯,以洗风尘。”

    安焘稀里糊涂的喝了一碗酒,却发现鲁达在后头跟着李逵也举着酒碗。

    安焘眼珠子一瞪,对鲁达道:“你凑什么热闹?”

    李逵身边之人,安焘大部分都认识,也不能说认识,而是有所耳闻。长相和身高对上,基本上能认个**不离十。主要是李逵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武将,皇帝重视鄜延路,李清臣也重视鄜延路,自然让枢密院的官员对鄜延路任职的官员,会多加注意。

    安焘认出来,举杯的应该是鲁达,一个武将,竟然还敢敬他这个枢密院二把手的酒,死寂想要灌醉老夫,好大的胆子!

    喝退了鲁达,安焘这才扭头对李逵埋怨道:“人杰,西夏虽说是化外之地,可你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中。稍微出格一些的事,就会被人放大揪住不放。之前你说未过门的妻子,这话就很不妥当。你在异乡,为大宋建立功勋,舍生忘已,怎么能用儿女私情来搪塞?”

    李逵频频点头,装出欣喜地抬头问安焘:“只是学士,下官要是说为了大义、陛下、时刻不敢忘君恩,旦夕不能舍百姓,吏部是否会给小子升官啊!”

    “不能!”

    安焘觉得李逵这厮是故意的,这次李逵甚至连升官都指望不大。

    毕竟,李逵这次能拿到明面上的功劳实在是有限。不过李逵似乎早有预料似的,轻轻一笑,浑不在意的从衣襟之下的兜中摸出一片丝绸,递送给了安焘。

    安焘张开看了一眼,心头似乎有所预判,但还是不敢相信的看向了李逵问:“这是何物?”

    “舆图。”

    安焘蹙眉沉声道:“废话,老夫堂堂同知枢密院事,能看不出这是舆图?”

    “这是西夏境内的军塞舆图。”

    就算是已经在心中有所判断,安焘还是被李逵的轻率给吓了一跳,颤栗道:“此物如此重要,你就随后带在身边,万一丢了呢?”

    “这不没丢吗?大人,此物是否能证明下官心系大宋?”李逵抬头,笑眯眯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

第558章 压力

    心系大宋的忠臣李逵,将舆图给了安焘之后,心中为之一轻。他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使团名单之中,似乎有他老师周元的名字。可是等到在平西府接到了使团之后,他才发现周元根本就没有在使团之中。不解之下询问道:“学士,下官从我朝交西夏的国书之中看到了下官的恩师也在其列,可为何不见其人?”

    “周元没来,主要是被老范给驳回去了。”安焘偷偷捂了捂胸口,心不在焉道。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西夏兵力布防图上了。摸到厚实的地方,图还在,顿时松了口气道:“质夫兄认为周元以延安府知府的身份担任使团副使,本来就不合常理。他的性格你也知道,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

    李逵不禁为自家老师叹气,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功劳飞走。估计周元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当然,他也不会单纯的认为安焘不会有所隐瞒。有些事,说出来就伤人了,好话也变得让人难受。比如这次范纯仁之所以反驳朝堂,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同意让周元成为掣肘李逵的手段。做大臣,尤其是做宰相不能如此下作。

    仅仅是事关重大,就怀疑官员的私德,这本就是恶政,他只要将其中的关系挑破了,不怕章惇一意孤行。

    大家都是明白人,处处提防,还不如放手信任。

    李逵心中了然,他抬起手掌轻轻拍了两下,四队舞女从回廊下袅袅而来,看的安焘的眼珠子都快直了,他原本李逵这厮不开窍,没想到是伪装。到了西夏就原形毕露了。

    “学士,此乃异域风情,带有盛唐遗风,与中原迥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撇了一眼李逵坏笑的样子,安焘心头怒骂不已:“你不会将兵力布防图给之前开节目吗?现在老夫所有的心思都在国家大事上,你却想用儿女私情来腐化老夫?可恨,可恼。”

    “爹!”跟随安焘身边的是他儿子安瑞,年纪和李逵差不多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穿着薄纱的女子,恨不得一口吞下两个才好。

    安焘扭头怒道:“你还小,这不适合你。”

    西夏认同大唐,却对大宋的正统地位嗤之以鼻。

    西夏还保留了不少盛唐时期上流社交的礼仪,当然,盛唐时期的舞蹈,才是权贵的最爱。在西夏的汉人,也不怎么认同自己是宋人的身份。自然对大宋也没有太多的归属感。虽说,西夏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唐代的风情不过是皮毛,却也比大宋的舞蹈更让人向往。李逵府邸里的舞女,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不凡。这些可是李秉乾从宫中,梁氏府邸之内收刮而来,专门用来笼络李逵的手段。

    哪个不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才色?

    安焘有点失落,他也觉察到舞女们对他兴趣寥寥,反而一双双杏眼美目都在李逵身上打量。这让他有种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难道我已经老了?

    这和年纪大小没有太大的关系。当然,要说有关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服侍一个六七十的糟老头子,哪里有比一个血气方刚的壮汉更让舞女们心动。加上地位也截然不同,安焘不过是李逵的客人,而李逵是连大王都要给足面子的黑大帅。两者的吸引力高下立判。

    至于安焘的跟班,就更不入她们的眼了。

    没有节目的酒宴,枯燥且乏味。

    尤其是安焘还有心事的情况下,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回独院休息的安焘还告诫儿子:“你还年轻,色乃跗骨毒药,听爹的话,你爹我不会害你的。”

    “爹爹说的是。”安瑞能说什么?他自从被自家老爹当管家使唤之后,在家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一份西夏兵力布防图,就让安焘快疯了。

    他怀揣着舆图,看谁都像是要谋害他的样子。可要是让他给他人保管,就连亲儿子他都不放心。更何况,他是枢密院的二把手,拿到这份舆图,就算是在西夏的谈判失败,也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从这趟出使之中,获得了最重要的情报。

    “老三,去搬个马扎坐门口,今晚守着不准睡!”

    安焘的小儿子安瑞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神,谨小慎微的看着他爹,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出了纰漏,引起他爹的不满。

    见自家老子不耐烦的样子,都到嗓子眼的话给吞了下去。

    等老头将房门关了之后,就更委屈了。

    从行李中翻出一件皮袍子,凄惨的找了个马扎坐在了门口。口中嘀咕着:“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连错在哪儿都不说,就罚人,太霸道了!”

    安瑞有十足的理由抱怨,他爹不让他出仕也就算了,还拿他当小厮、随从,自己明明是学士家的公子,却被训成了奴才,这能不落埋怨吗?当然,安焘也不是说不准安瑞出仕,自己家的儿子,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成年了,出仕也算是一条出路。

    可安焘对安瑞有一个要求,想出仕,除非中进士。想要靠着荫官的身份出去丢人现眼,门都没有。

    这可难坏了安瑞,他要是能考上进士,还用盯着老爹的恩荫名额?可安焘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虽然对自家儿子的学识不佳颇为失望,但这并不是他阻止儿子出仕的根本原因。他堂堂二品大员,每年都可以提携一个族内晚辈恩荫出仕,他儿子要出仕,根本就不需要准备手段。

    恩荫官虽然起步低,但要是心中向学的话,也能参加科举。要是才学出众的话,参加制科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原因就是,章惇几次提出要对冗官整顿,整顿的手段就是非进士,不得为官。

    这事要是别人提议,安焘根本就不在乎,可是章惇提出来,安焘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因为他笃定,别人做不出来的事,章惇绝对能做出来。

    这就尴尬了,安焘是要脸的人,他儿子要是出仕之后,过两年被朝廷清退了,这让他这老脸往哪儿搁?

    这也是安焘打死也不让安瑞出仕的原因。

    至于把儿子当管家使,在朝堂上颇为流行,章惇如此,苏辙如此,他们做得,为何安焘做不得?

    再说,儿子要比管事更好用。至少儿子出卖老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管事就难说了。

    一夜无话,次日在安焘的坚持下,他们启程离开平西府,去了渡口准备过河。

    黄河在平原上宛如一个温顺的少女,柔和明媚的彰显着她所有的温柔。

    可是上船之后,安焘却紧张了起来。

    水很急,看着平静的宛如没有波浪的水面之下却是暗潮涌动,加上船也小,宛如枯叶落水般的无助,让他紧张了起来。要是他的座驾能和大宋那样,几千石的大船随处可见,他自然不用担心。可是西夏的船太过于简陋,仿佛是专门为了运牲口而准备的似的,连个船舱都没有。

    还真让他给猜着了,西夏的船就为了渡河,大船几乎没有,都是上百石的船已经算是大的了。另外,运送战马牛羊,也会用这些渡船。

    当然,西夏也不需要船太大,船再好用,能比直接从河面上走过去方便吗?

    黄河在西夏境内,每年都有三四个月封冻期。

    西夏更本就没有对大船的需求。

    让安焘好受些的是他看到了之前冲撞过他的那个党项小子,似乎是李逵在西夏的奴仆。相比他,古哈尔胆气虽然足,可是唯独有一样,怕水。

    在船上他虽有保护安焘的职责,却脸色煞白,有装死的嫌疑。

    “古哈尔!”

    安焘试着喊道。

    古哈尔扭头看向安焘,想吐,却接连趴在船边上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没有吐出来。折腾许久,这才回应道:“宋国来的大官,你叫我?”

    安焘环顾周围,似乎在船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适合宋国大官的称呼了。因为船小,李逵并没有和安焘同船。

    “我问你,为何李逵在西夏能获得军中如此之高的礼遇?”

    “我家大帅这样厉害,这不是应该的吗?”

    答非所问,安焘将心头的不耐烦摁了下去,耐着性子继续问:“总该做点什么吧?要不然军中将领也不会服他啊!”

    从平西府出城到渡口,全程数千骑兵护送,平西府统制大将亲自开路。

    安焘想不出来,李逵凭什么能让军中将领如此敬重。

    安焘撇了一眼儿子,他堂堂大老爷,总不能打听李逵在西夏的所为作为吧?这不符合他的身份,被冻了一夜的安瑞吸了吸鼻子,问:“大帅自然厉害,但是我们是宋国来的使臣,不太清楚李大帅在的丰功伟绩,不知兄弟能给我们说说吗?”

    “就这?”古哈尔不信道,找他看来,想要知道黑大帅的伟业,随便一个西夏人都能说的话上来。

    就平西府城西,还埋着三万被黑大帅指挥大军斩杀的倒霉蛋呢?

    只不过古哈尔是个实诚人,他的表达方式有点独特:“跟着我家大帅的人马,没婆娘的有了婆娘,很多还不止一个;没家的都有了家,都是城里的房子;做小官的都成了将军。所以说,我家大帅对军中每个人都有恩情,你说我家大帅该不该被敬重?”

    “该,太应该了!”安瑞无奈,顺着古哈尔的话往下说。

    可要说他听明白了多少,还真的难说。好在要从古哈尔嘴里套话,真的很简单:“总该有很危险的时候吧?”

    “危险,根本就不可能,没有人是我家大帅的对手。”

    盲目崇拜李逵的古哈尔真想不起来在西夏有谁能难住李逵。

    “我是说对手之中比较强的。”安瑞耐心很好,继续勾搭古哈尔往外说。

    古哈尔摸着下巴,琢磨道:“也有几个费了点心思,比如当初打西凉府的时候,我们才几百人率先攻城,抢下城门之后,城内就开始抵抗。要不是大帅当机立断,斩杀了主将,说不定那次会死很多人。”

    西凉府对于安瑞来说太远了,也不怎么重要,他更关心的彼如是兴庆府:“难道王城就没有遇到麻烦?”

    “这还真没有多少,王城很容易就拿下了。倒是梁氏带兵来围困我大军的时候,还真的出现了一点危机。大帅当时主动出击,率领两万人马渡河之后,攻打梁氏的后军。就在平西府的边上,六万留守大军被我两万大军杀溃,斩杀三万人。一举奠定了胜局,如今平西府的守将,还是当初我家大帅的手下败将,这厮胆小,见我家大帅的虎威,就投降了。要不然,早死了。”

    不知不觉之间,古哈尔说了很多。

    安焘是越听越惊,这李逵就靠着五千战斗力一般的士兵,一路从黑水城杀到了兴庆府,还席卷了整个西夏。

    这其中,能和李逵相提并论的将军一个都没有。

    这话听着像是说胡话似的,可安焘不得不选择相信。

    毕竟,古哈尔这家伙是个实诚人,不存在骗他的理由。

    兴庆府。

    西夏皇宫。

    平定了西夏境内的反叛之后,李秉乾顺利登基,只不过在登基之后却没有分封大臣,这让不少人开始私下里有了怨言。

    但米擒光等心腹大将,却知道李秉乾为难的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功劳最大的——李逵。

    要是李逵离开了西夏,皆大欢喜,李秉乾不用担心给李逵的官职太小,而君臣离心。也不用担心其他将领自持军功,而对他的封赏表示不满。

    这次参加密谈的都是李秉乾仰仗的重臣,比如说黑水军统帅花刺礳,国师弟子护国寺方丈野利吉安,兴庆府统兵大将伫立瞳,代表部落前来谈判的没藏荣柏……他们虽也一样没有封官,但每一个都控制了西夏的核心衙门。

    李秉乾眉宇间透着担忧,问:“诸位,宋使已经道了西平府,不日即将到我王城。如今我大夏国势孱弱,想要拒绝所有宋使的要求恐怕不可能。但谈判能成什么样,什么能退让,什么不能退让,诸位需要议一议,且拿出个章程来。”

    “不能用梁氏和宋人之前的谈判结果吗?”

    米擒光说的梁氏,是老太后。而不是之前被李秉乾勒死的小梁太后。西夏在宋神宗时期和大宋签订过条约,划定了边境。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条约西夏没有珍惜,已被撕毁,想要回到当初的条约之中,恐怕没什么希望。

    没藏荣柏苦笑道:“我没有意见,就怕宋人不答应啊!”

    所有人都扭头转向了控制枢密院的伫立瞳,问:“伫立将军,我大夏要是谈判破裂,能否抵挡宋军?”

    伫立瞳有种被针对的烦躁,可是他不得不说出个让所有人都绝望的事实:“诸位,战争一旦打起来,你们要想好面对的是李逵,是战无不胜的黑大帅。”

    想到李逵的战绩,就连李秉乾都不争气的叹了口气,打不过啊!

第559章 你也配姓李?

    在现在的西夏朝堂上,有勇气和李逵一战的人不是没有。西夏人暴躁,头铁,经常不知自己斤两。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比如说花刺礳,他就不知道李逵的厉害。贴切的说,他不觉得李逵有传说中的厉害。比经验,花刺礳觉得自己领兵三十年的经验,足够灭杀了李逵的所有威风。

    真要是李秉乾被逼急了点将拜帅的时候,他就可能站出来。曾经黑水军的统帅,他也不是吹出来的来的名声。

    花刺礳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那么李逵的名声就更不可能是吹出来的。

    他不知道,他儿子难道也知道?

    跟着李逵打了平定梁氏最关键的一战的花柯驷很清楚,他爹真要是头铁,上赶着和李逵打一场,不仅他爹得死,他们全家都可能被他爹的无知给害死。

    党项人皇族权贵崇尚儒学,也都是学了点皮毛。

    至于忠君爱国,忠孝之义,这些东西他们一盖不会去考虑。花刺礳要是硬要寻思栽在了李逵的手里,他家的爵位就可能被取消。他就继承不到黑水军统帅的官职和爵位。岂不是好好的家业,就要毁了?

    这么想似乎大逆不道,可在西夏党项族人之间,这么想的人大有人在。

    就像是李秉乾的爷爷景帝李元昊,亲娘死在他手里,老婆老丈人死在他手里,老话说虎毒不食子,可这位连亲儿子都杀。兄弟,手下,大臣他都没放过。就算是杀错了大臣,也不要紧,将错就错,将大臣的老婆抢过来,也不算是白忙活。创造了西夏文字的野利仁荣被错杀,他的兄弟野利旺荣就是这么被杀死的,而野利旺荣的老婆没藏氏却在不久之后,成了李元昊的皇后,没藏皇后。

    可没藏家族也没落得什么好处,李谅祚继位后。他亲娘没藏皇后给儿子选了外甥女为后。可惜,李谅祚喜欢上了自己皇后的嫂子梁氏……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梁氏当了皇后,然后没藏家族凉了。

    要说党项人研究儒学,喜欢儒学,学习儒学,但凡真将书读进去了一小半,也不至于学成这样。

    李逵坚信,党项人学儒学,肯定是将《论语》、《大学》、《孟子》这些书当成了反面教材来学习,带着批判的眼光,潜心研究。要不然,绝对不会有如此成就。

    花柯驷担心自家老爹头铁,上赶着想要在新君面前找存在感。

    可李逵真不好对付。他眼睁睁的看着李逵带着一万骑兵,冲垮了梁永能的四万大军,这家伙简直无人能挡。

    万一输了,他家的爵位,他家的封地,他家的部落,岂不是都要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事实上,除了花刺礳之外,其他人都不愿意面对李逵。

    或许他们在个人武力上不如李逵,但可以车轮战,群殴,来弥补其中的不足。但要是底下的士兵都不愿意和李逵为敌呢?

    都是领兵打仗的,军心都散了,还能打得赢吗?

    这不是没可能,而是可能性很大。李秉乾也明知道这才是大臣们忌惮的主要原因,可也是一筹莫展。他非常疑惑,在大宋的时候,自己被李逵擒住之后,发现李逵是个混蛋。到了西夏之后,李逵的所作所为也是东一榔头西一锤,看似毫无章法。可恰恰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却让李逵一下子找到了机会。他的帮助对李秉乾来说,不啻于再造之恩。

    让他从一个闲散王爷,一下子成了西夏的国君。

    但同时,政变也改变了西夏的格局。追随李逵的士兵们从穷的一无所有的苦哈哈,成为了有房有产还有老婆的幸福小伙。这些人有足足十来万,都是靠着李逵打家劫舍般的劫掠,等于是将西夏境内的财富重新分配了一遍。

    这些人对李逵感激涕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在战场上拿起武器对准李逵?

    再说战场,李逵两万人横扫了梁氏后军十几万,这是个莽汉能做出来的事?

    如何安排李逵,如何应付李逵,成了西夏朝堂上最大的困扰。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

    这下子花刺礳怒了,他听说过西凉府的破城之战,如同旋风过境般的速度,在外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可是他却不以为然,这是兵贵神速而已,李逵能行,他也行!

    面对李逵一筹莫展的君臣,花刺礳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晃动着手中的拳头怒道:“难道我们还能求着宋国的使臣不让李逵出现在西北不成?”

    这话不过是气话,可李秉乾却眼前一亮,觉得花刺礳粗鲁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智慧的心。他突然从龙椅上走下台阶,在大殿之后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可行,对大臣们说了之前和李逵对西夏战略的谋划:“之前寡人问过李逵,西夏之后的路该如何走。”

    “李逵怎么说?”

    米擒光期待的半蹲着仰望自家妹夫,随着大宋使团距离兴庆府越来越近,西夏的君臣就如同不断被加热的热锅上的蚂蚁,越来越烦躁。

    李秉乾惆苦道:“他说大宋和大夏的仇已经结下,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就算是割让土地,也做不到。当时我很惊怒,既然如此,那么大夏只能和宋国死战到底了。但是李逵说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让大宋解除对西夏的怨恨。但是要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他用视线扫了一眼周围的大臣。

    没藏荣柏好不容易将家族带离了被皇族和梁氏联手镇压的困境之中,对于自保非常有心得,问:“大王,不知道是什么代价?”

    “放弃河套之地,举族西迁。”

    果然,当李秉乾说完之后,所有人眼珠子都红彤彤的布满了愤怒的血丝,叫嚷道:“宋人好无道理,我大夏的基业是大唐的汾阳王郭子仪给我们的,凭什么他赵氏的子孙想要拿回去,我们就得给?”

    “就是,要收回去,也要大唐的人来收。”

    “对,我们只认大唐的李氏,不认宋国的赵氏。”

    这话就蛮不讲理了,大唐都亡了,哪里还有大唐的人来?只是相比群臣们的激愤,李秉乾却非常清醒,他问所有人一个问题:“如今的大夏,还能抵挡宋国的战争吗?”

    “这个,恐怕很难。”花刺礳不爽李逵功劳比他大,毕竟李秉乾起兵的军队,是以黑水军为骨。他身为黑水军的主帅,却拿不到首功,确实脸上无光。同时也不觉得李逵有多厉害。但是宋军就难说了。

    北宋和西夏的战争打了几十年。

    西夏大胜多,北宋小胜多。

    但自从梁氏主政之后,尤其是小梁太后主政之后,西夏国内的国力几近干涸。这也是为什么连仁多保忠这样的大臣,部落首领都不想继续在西夏卖命,转而投靠大宋的原因。

    穷得叮当响,连吃饭都成为题了,还想着和大宋死磕。

    这也是梁氏是个女流之辈,不懂得收敛。要是老爷们当政,早就不敢如此肆意妄为了。万一国内暴乱,对于整个西夏的政权将是颠覆性的打击。这也是为什么李秉乾造反,会很容易打进兴庆府的原因。抵抗实在太弱了,士兵根本就没有作战的意志。

    尤其是每次西夏作战是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可是大宋呢?

    战争只是控制在大宋永兴军路北部而已,大宋只是打一场局部战争,根本就不需要西夏这样兴师动众。只要继续战争延绵下去,党项这艘破船,真的有沉没的危险。

    尤其是如今的大宋已经从永乐城惨败之中缓和过来了。

    章楶无疑是如今大宋最拿得出手的统帅,而且这个人对西夏的战绩近乎完美。

    别以为章楶是章惇的族兄,就会和他兄弟一起支持变法派。章楶的身份很特殊,他是中间派。他的崛起,是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位保守派巨擘联名举荐之后才在西北统兵的。而他的出现,让西夏笼罩在了大宋强大的国力之下。

    大宋用更少的士兵,却屡屡挫败西夏声势浩大的进攻。

    而章楶接连对西夏的胜利,其实也是保守派认清西北局势的一个主要原因。

    甚至之前的宣仁太皇太后,也已经默认了大宋在西北的作战。不要去怪她一个女人,为何处处忍让西夏的挑衅。主要是神宗皇帝在西夏栽的跟头实在太大了,明明是全线优势的情况下,最后却以惨败收场。大宋十分之一的主力折损在这场大败之中,让皇帝都为止痛哭。

    她一个女人,神武不敢和武则天相比,英明不敢和刘娥媲美,自始至终只想着守住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还有祖宗的基业。

    甚至她一直不让小皇帝赵煦亲政,也是因为做祖母的爱而已。神宗皇帝是他的儿子,她当初也没有想过要摄政。她难道会霸占着权柄,不让赵煦亲政?主要是她怕赵煦太年轻,无法处理如此繁琐的战争问题。

    可惜,皇权太敏感了,她不明白赵煦到了亲政的年纪,却没有亲政的后果。

    因为,皇帝无法亲政,被废黜的实在太常见。对于赵煦来说,一旦他被废黜,运气好一点圈禁残生,运气差一点就是一杯毒酒。他不得不抗争,这也是祖母和孙子两人之间最大的隔阂。

    可宣仁太后在她执政后期,也认可了西军的作战。就是没有打算将规模扩大,像神宗时期那样,想要一口吞下西夏而已。

    如今局势,大宋的重臣们看清楚了,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大宋朝堂几乎一口同声的讨伐西夏。就连苏辙、范纯仁的态度都变了。

    就是西夏如今成软柿子了,可以捏了。

    但作为西夏的新君,李秉乾肯定要避免被大宋欺负的局面,不仅要避免,还指望在谈判之中,获得大宋更多的好处。当然,这也不过是想一想。之前他连西进的想法都不敢提出来,就怕臣子们反应太激烈,毕竟李氏在河套繁衍生息近两百多年,祖先的陵寝都在兴庆府城外,怎么敢轻易提出西进的国策?

    可现在,他似乎从朝廷重臣们面对李逵的为难之中看到了希望,西进的希望。

    对他来说,和大宋决战,每次都是赌命,但是西进却不需要。他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将李逵给他说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训练两年,派遣一支不超过五万人的大军西进,之前可以派遣商队收集回鹘、于阗国等情报,只要机会对我西夏有利,即可出兵攻打。只要打下了这片天下,我大夏就能拓疆万里。还能躲开宋国和辽国这两个大国。”

    “诸位也清楚,我大夏为何要和宋国连年真正的真正原因。因为我们的王城距离宋国太近了,随时随地都有被灭国的可能。如果我们拥有了西域,即便让出了部分在河套的城池,我党项八族也能在若干年后扩张。”

    “你们想一想,回鹘和于阗国都无法和大宋和辽国相提并论。却拥有不小于我大夏的疆域。加上武器兵力更是难以和宋国和辽国相提并论,大夏只要决心足够,打下这两个国是完全有可能的。几年之后,我党项勇士既可饮马金岭之下。”李秉乾情绪激昂的说着,金岭其实就是回鹘人对天山的称呼。

    “大王,可谈判怎么办呢?”

    李秉乾之前挥之方遒的气势,被这句话立刻滋灭了,恼火的看了一眼自家的铁杆奴才费听多罗:“诸位怎么看?”

    “我军如今军械不整,粮草不足。想要收复大宋霸占的洪州、龙州、银州、韦州、颇为不易。而银州被破,横山防线已经失去了任何作用。不如退守,天都。但是这些城池不能白白给宋国,需要宋国拿东西来换。”

    米擒光一副精明会算计的模样,说完却遭遇了一群白眼。顿时着急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们真要是觉得能收复,当然可以试着带兵去攻打。可我丑话放在前头,李逵之前可是延安府的通判,这要是回去了,很可能他就在洪州和龙州对面的延安府等着你们。”

    群臣沉默了,良久,一直没开口的花刺礳嘟哝了一句:“都怪李逵!”

    伫立瞳也跟着附和:“都怪李逵!”

    就连费听多罗也觉得如今自家大王的囧境也都是拜李逵所赐,如今西夏能够作战的兵力只有二十多万。至少一半人还是梁氏被击败之后投靠李秉乾的溃军。这样的局面,别说进攻了,面对大宋和辽国自保都难。

    好在西夏和辽国的关系很微妙。

    虽说西夏和辽国是属国的地位,但西夏拥有完全独立的政权。但是在西夏虚弱的时候,却能够附在辽国身上吸血。

    至于辽国如今的心思,西夏人觉得很奇怪,因为疆域太大,党项皇帝巡视辽国境内的五座京城,就要跑一年。辽国已经没有继续扩大疆域的渴求了。只要辽国站在西夏一边,李秉乾就认为自己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当天夜里。

    李逵在静州城内拜见了安焘。

    之前李逵没有说自己的在西夏的所作所为,是怕安焘和他不是一路。

    通过观察,他发现自己的利益和安焘还是可以达成一致。

    干脆将他在西夏的地位,之前帮助李秉乾造反的动机都悉数说了一遍,在恍惚的灯光之中,两人开始了一种异样的交谈。安焘吃惊道:“人杰,你是说老夫向西夏要什么,他们都会给?”

    “不是会给,而是不得不给。”

    “平西府呢?”

    “老大人,贪得无厌会谈崩的。”李逵觉得安焘这老头想的有点美,开始泼冷水。

    不过安焘也不气馁,沉吟了一阵,对李逵道:“人杰,你没有和李秉乾义结金兰是明智之举,要不然回到大宋,御史也轻饶不了你。”

    什么大将在外和国君结拜,这都是胡说八道。因为皇帝根本就无法忍受大将竟然敢里通外国。西夏的国相梁乙逋为什么会被小梁太后给除掉?

    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青塘吐蕃大王的儿子,和青塘吐蕃成了亲家。

    这已经触动了皇权的威胁,不得不除掉。

    李逵要是和李秉乾结拜,他除了在西夏,别无他路可走。他还没傻到家,真要是和李秉乾兄弟相称,赵煦恐怕这辈子都不敢用他。安焘点出李逵的聪明之处,却没后好奇李逵用什么办法拒绝了李秉乾。只是安焘提出了一个要求,一个在他来西夏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要求:“大宋需要宥州。”

    “宥州还没有拿下?”李逵诧异道。在他看来,这个城池打下来不用太费功夫。

    安焘无奈苦笑起来:“绥德军攻打宥州的时候受了埋伏,损失虽然不大,但是军心不已经不足以攻下宥州了。”他迟疑了一下,随即道:“说来也奇怪,宥州自从有了金佛之后,城内百姓异常团结,仿佛将城池当成了圣地。”

    说起金佛,好吧,李逵额头冷汗连连,他觉得有必要支持一下安焘的任务,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按道理,李秉乾这个新任国君的要求很难拒绝的。

    当然,就算是问李逵也不会说。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李秉乾也不会说。

    当然,李秉乾会将李逵拒绝他的话记住一辈子,因为当时李逵用一句话,刺痛他的心,这伤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愈合。

    那句话就是——你也配姓李?

第560章 有贼

    在李逵面前,堂堂西夏新君一直挣不来面子。

    即便李逵心情好的时候会叫他大王,但李秉乾绝对不会觉得李逵这厮喊他大王,会有多少敬畏之心。

    在西夏,李逵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代表。

    但即便这样,在静州等待西夏大员迎接大宋使团的李逵也遇到了难事。他这么大面子,竟然还有人不给。不给他的当然不是静州的官员,这座城池是梁氏退败后的最后控制的城池。破城之后,可被李逵给杀怕了。

    如今的李逵,就拿出他名声,足以禁小儿啼哭。

    从城守到俘虏,每一个人看向李逵的眼神都极其复杂和恐惧。

    就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有人敢不给李逵面子。

    可让他郁闷的是,他缺东西了。

    有不开眼的毛贼,似乎盯上了他似的,专门对他下手。这让他如何能不怒?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疑心病犯了,看谁都不对劲。而当他将心中的怀疑说出来之后,阮小二就像是个点着的二踢脚,跳起来就要炸,拔出长刀嚷嚷道:“是谁,是谁敢偷我家大人的钱?”

    随即疯疯癫癫的大喊:“不好,我的钱。”

    身为亲信,还是那种冲杀在前的亲信。阮小二积攒了不少宝贝,大部分都是宝石。这是他给老阮家添加砖瓦,娶媳妇生孩子的钱。

    只是奇怪的是,阮小二这厮对女人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感觉是累赘。

    阮小二原本对钱也不太在乎,但是他最近琢磨出一个道理,人多势众还是有优势的。他觉得自己还小,娶媳妇生孩子这种事情不能单靠他去努力,反正他两个兄弟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为他这个兄长排忧解难。

    可怜,小五、小七刚从学堂的魔掌之中逃出生天,却要落入到桃花瘴之中。尤其是,他们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年纪比阮小二都要小。

    他准备的钱都是给小五和小七娶媳妇用的,这俩个比阮小二还愣的十岁孩子,已经被阮小二认定是扩大阮小二家族的中坚力量。他也不担心两个弟弟会不会反抗,反正就算是反抗,他大巴掌扇过去,不乐意也得给他忍着。

    说话间,阮小二从裤裆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兴许是绑在大腿根,但其他人似乎已经嫌弃的闻到了钥匙上散发出来的浓厚味道,都扭着身子似乎嫌弃似的。

    坐在自己的宝贝箱子面前,阮小二紧张的打开了箱子,一抹五彩斑斓的光芒过去,阮小二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警惕的将箱子盖上,警惕的看向周围,表情不言而喻。要是他的私房钱不见了,肯定是周围的人下手。

    庞万春很无奈的阮小二道:“小二,你刚才没听大人说,没丢钱。”

    “没丢钱?”阮小二瞬间凌乱了起来,表情无辜的看向李逵,随即自作聪明的拍着脑袋道:”我就知道,有野汉子来家里偷人了。”

    可阮小二看着周围几个人,鲁达、庞万春、陆谦、最后目光落在了李逵身上。李逵倒是有亲事,但还没有成亲,即便成亲,他也不可能将家眷带到西夏,何况他还没有成婚。而其他几个人的脸上都是眼神坚定之辈,凌乱的发髻,随意且不怎么干劲的深衣,颇为邋遢的嘴角,无一不诠释着几个人的家庭属性——光棍。

    做光棍没什么丢脸的,但问题是光棍就是不可能被野汉子盯上。要是被盯上了,这就恐怖了……

    尤其李逵黑大帅偌大的名声,在静州,乃至真个西夏都有足够的威慑力。就更不可能有人敢冒着杀声之后,勇闯贼窝了。

    钱和女人,是现在阮小二能够想到的最重要的资产了。

    钱没丢,女人没有,阮小二傻眼了,他发现自己家,当然也会是李逵的府邸,根本就不值当贼光顾。

    “大人,丢啥了?”

    阮小二脑子肯定转不过这个弯来,只好无辜的问李逵。

    李逵黑着脸,他后悔了,他就不应该找这帮不开眼的手下来商量事。

    可来都来了,要是他突然兴趣寥寥的摒退手下,不得不说,这是对鲁达等人信心上的巨大打击。也许,鲁达等人不在乎智商上的打击,浑然不在意的豁达接受。但李逵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们一个个变成懒得动脑子的糊涂蛋吧?

    即便鲁达几个看着不傻,但随着李逵的观察,发现这几个家伙似乎脑子越来越一根筋了。

    理由很简单,李逵是科举进士及第出身,这在寻常人眼里,可是文曲星下凡,鲁达几个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小聪明肯定没有李逵大老爷想的周到,大主意他们只要听李逵的准没错。时间长了,就有了依赖感。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懒。

    相比其他几个,庞万春要有主见一点:“大人不知所丢何物?”

    “纸,还是有字的纸。”李逵也觉得纳闷,他蹙眉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显然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嘴角都露出了无奈之色。

    鲁达摸着下巴,觉得该自己发声了,故作镇定道:“肯定是借据之类的纸,你们别笑,某虽然识字不多,但是借据上的字我都认得,没人能蒙的了我。”

    “鲁达,你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认识借据上的字,完全是因为你写借据多好不好。”阮小二戳穿了鲁达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伟岸形象。顿时惹怒了这位莽汉,怒道:“我借钱怎么了,我能借到钱,说明我挣钱的本事也不差。”

    “不是借据,是练字用过的废纸而已。但是失窃的地方却是书房。书房里只有阮小二能进,这货对任何有字的纸都头痛,更不要说偷偷藏起来了。那么肯定有人在我和阮小二不在书房的时候,进入了书房。”李逵挠头了,他发现让他的手下去战场上厮杀,每一个都是把好手。但让他们找贼,恐怕真找错人了。

    阮小二见李逵如此信任他,美滋滋道:“大人说的对,有字的纸我看着就头痛。”

    李逵瞬间无语,他不是表扬这货,有什么可得意的?

    李逵丢失的是书房中他练字的宣纸。

    宣纸在西夏也能找到。

    虽然价格贵一点,但贵族们喜欢用,自然不成问题。

    李逵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丢的是练字用过的纸,反而没有写过字的纸却一张也不少。他肯定不会在乎少几张废纸,可问题是,这些纸都放在他的书房。读书人练字,就和武人练武一样,需要经常打磨,最好是每天都练。

    李逵的书房之中,不传唤,没人敢进。他也不是为了少了废纸而不高兴,而是有人竟然敢不受传唤就闯入他的书房,这事不能忍。

    可用过的纸这等毫无价值的东西,在阮小二眼里,简直就是废物啊!瞪着眼道:“这玩意除了上茅房,那个傻蛋会偷?”

    难道是用来大解了?

    很有这种可能,毕竟宣纸置地绵软,比厕筹要好用的多。

    可是李逵却道:“问题是我书房之中没用过的纸,一张不少,写过字的却都不见了。”

    李逵一度还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的墨宝遇到了慧眼独具的知音。可问题是,总不至于连临摹的都不放过吧?

    想来想去,还只能是府邸进贼了。可能贼要的东西比较特别,或者是为了情报。

    原本陆谦不过是来听听,他可不敢在李逵面前多嘴。他是高俅的属下,来到李逵跟前听用,不过是高俅临时给了李逵来帮忙的。虽说跟着李逵要比高俅有前途的多,可陆谦总觉得李逵对他似乎成见。似乎并不如阮小二等人受宠。

    陆谦也有苦衷啊!

    他要是转投了李逵,高俅哪里就交代不过去。再说李逵也不见得会要。

    他来西夏,就像是打短工的伙计,怎么可能将他当自家人看?

    可忽然间他发现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他身上的那一刻,真的被吓得战战兢兢起来,半蹲着对李逵道:“大人,小人没拿啊!”

    “不是你。”

    李逵清楚陆谦的谨慎,他多半能够理解一个武夫想要获取龙华富贵的渴望。可惜,他就是难以信任私心太重的人。

    而陆谦还一个劲的对鲁达、阮小二解释道:“诸位,真不是我拿的,我从来都没有在大人召唤之外来大人的书房。你们……你们不能觉得我喜欢打扮成文士的模样,就认定我是贼吧?我不过是过过瘾,真不是喜欢舞文弄墨。再说了,我认识的字也就那么几个,不比你们多多少。大人的文采自然是才高八斗,可是我也看不懂他写的文章啊!如此凭空污人清白,我……我……我……”

    “好吧,要是清白就自证!”

    鲁达眸子透出一丝矫捷的光彩,笑呵呵的对陆谦道:“把贼找出来,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我?”

    陆谦即便是再傻,也明白了鲁达等人的心思。让他们战场冲杀一句话的事,但是让他们抓贼,一个都不乐意。

    而这等脏活累活就只能自己干了。

    不得已,陆谦只能站起来对李逵行礼道:“大人,小人自当竭尽全力,抓住此贼。”

    没想到,李逵上午安排的人手,才刚到晌午贼就被抓住了。

    看着被打得满目全非的贼,李逵很是无语,契丹使团太拼了,为了刺探敌情,连小王爷都下场了。他能认识对方,不是因为长相,而是李逵认出了对方的衣服。

    “小王爷,你总该给我个解释吧?”

    耶律保机沉吟了一阵,对李逵伸出了一个巴掌讪笑道:“李大人,用小王的宝马和你换。”

第561章 汗血宝马

    对于小王爷的建议,李逵首先想到的是愤怒,他是能为了一匹马就出卖大宋的人吗?

    李逵目光不善的上下打量了一阵耶律保机,后者被李逵瘆人的眼神看得全身不自在,躲闪着退了几步。随即,院子外传来了嚷嚷声,还有动兵刃的动静,可随后势大力沉的拳头到肉的闷哼,让耶律保机更是心惊胆战,他好像进贼窝了。

    耶律保机讨好着笑着,看似巴结李逵的样子。

    要是李秉乾在跟前,肯定会告诫这位涉世未深的契丹小王爷,对付李逵,用这招没用。

    果然,李逵抬起硕大的脑袋,眼珠子往头顶飘,悠悠道:“你找错人了,我可是大宋忠臣。”

    “李兄义薄云天,自然是忠臣。”

    这话一出,按理说耶律保机肯定会不屑一笑,可让李逵都觉得奇怪的是,这位不仅没有嘲讽,更没有反驳。

    这还是从东京汴梁来的契丹使臣吗?

    他李逵在东京汴梁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尤其是在官场,甚至他听到过传言,张商英这厮竟然在背后给他起了‘野猪王’的诨号,可惜那时候李逵已经不在京城了,要不然非要这货为自己的多嘴付出代价。

    当然李逵的名声不好,也不是在所有人耳中都不好。

    外戚,幸臣,对太后她老人家大不敬。说起来李逵在百姓眼中还是非常可爱的,毕竟东京街头的混混都怕老李家的人。李逵就不说了,这厮都是缺德冒烟的坏货。就连李林,李庆,阮小二都不是省油灯,欺负地东京城的混混们都不敢在保康门附近过路。在百姓眼中,李逵无疑是个接地气,且很有正义感的文官。

    只是,耶律保机毕竟是小王爷,他总不能混迹在百姓之中吧?他对李逵的评价,只能从汴梁的上流社会听来,文官,权贵口中对李逵的评价可不怎么高。

    这让李逵摸不着头脑了,他之前估摸着耶律保机来他这里偷废纸,多半是想要偷他的奏章草稿,甚至是用过文字来分析大宋使团和西夏之间的谈判的细节,好让契丹使团有所准备。可这家伙,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李逵摸了摸椅子腿,觉得耶律保机这货说话不实在。

    在他看来,说话不实在的原因,肯定是惩罚还不够,或者更贴切的说,是挨的打不够重。

    可没想到耶律保机却凑上来对李逵挑起大拇哥道:“李兄弟,小弟无意间发现李兄弟的诗词填的极为高明。小弟可是信服万分,恨不得与李兄弟秉烛夜谈,可眼下正是大辽、大宋和西夏谈判之前,你我都是使臣,各为其主。冒然往来,恐惹人非议。”

    “于是你就潜入我的书房,来偷我练字的废纸?”

    李逵是个不信邪的人,可见到耶律保机,他觉得自己撞邪了。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耶律保机这等不靠谱的孩子?

    答案只有一个——王府。

    耶律保机的爹自然是王爷,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你一个辽人,喜欢……唉等等,李逵伸手拦住了耶律保机往前凑的肩头,沉声道:“小王爷,某是个粗人不懂词曲。”

    能拒绝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李逵是大宋的文臣,怎么可能和辽国的权贵往来?

    这要是传回到大宋的京城,会成为李逵这辈子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可耶律保机却丝毫没有被嫌弃的意思,对李逵道:“李大人,小李探花,你就别骗小王了。你是殿试第三的进士。年十四就在宰相章惇面前五步吟出立志诗的才子,你怎么可能不会诗词?小王虽然没有诗词上的天赋和造诣,但是你的诗词小王也是崇拜万分,而且还请了安大人鉴赏。就连安大人斗赞许不已,说是今年少有的好词。”

    “我都写啥了?”

    李逵震惊了,他就练字而已。习惯使然,会在练字结束之后,写上一两件作品,一般都是诗词。可让他想起来自己到底写过哪些诗词,他自己都会蒙。毕竟太多了,而且他经常不过是摘录几句而已。

    “你看这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还有这句: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

    “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正惊湍直下,跳珠倒溅;小桥横截,缺月初弓。”

    ……

    李逵的眼珠子有点直,好在都是半阙,对外说起来还能用偶得来搪塞。真要是都写出来,估计师祖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对了,现在苏轼还没死,活得好好的,听说要当爹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苏轼被誉为千古第一文人,最出彩的还是他的诗词。

    可即便是苏轼,他比辛弃疾强,比陆游强,比李清照强……可他能强过这些文坛巨星的联手吗?

    李逵可被吓得不轻,照着这个路子下去,李逵可能在苏轼活着的时候,抢了苏轼的名头。然后老头郁郁而终……他却大德了。

    见李逵发愣,耶律保机却表现出对这些气势不俗的诗词表现出些许嫌弃之色。转而指着纸上的一句小字道:“金戈铁马自然是英雄之气,但小王认为这句是李探花写的最情深意切的词句——‘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

    李逵沉默了,这句词是出自大名鼎鼎的辛弃疾,当然全词气势磅礴,附和辛弃疾这位爱国诗人的风格,立意,情怀,志向高远,却又壮志未酬的遗憾。

    但如果单独拿出这两句出来,这就古怪了。

    似乎是色胚子,在秦淮河这等好去处的经验之谈。

    曾经有个姐儿,悔不珍惜,等到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过往云烟,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欢情。这是在傍晚的水岸边上,看着红澄澄的画舫灯笼,心中怀念过去的老情人的臭不要脸。听着就不像是正经的句子。

    当然,辛弃疾是绝对没错的,他写这些是要为了描述当初中原的繁华,与南宋时期的萧索做对比,立意高远。

    但耶律保机这个下流胚子,显然是会错意了。

    要是李逵将全词都默了出来,自然不会有这误会。可问题是,他也就单单写了这么一句,这就尴尬了,按照李逵的一贯作风,他瞅了一眼耶律保机那出来的‘证据’,却一笑道:“这不是我写的。”

    “李兄弟,你怎么可以……这等佳作,如何能埋没?”耶律保机顿时急了,拉着李逵的衣袂求证道:“你看看这字,是否是你的笔迹;你看看这词曲,我可找人问过了,根本就没人写过,必然是你的佳作。当然了,你有顾虑自然是有原因的,大宋就这点不好,做了文官就不能去教坊了,就算是能去也是偷偷的去。”

    “但李兄弟,你不愿为此诗扬名,小王愿意啊!卖给我,小王高价收。小王在教坊看中了个姐儿,可没好词见不了人,见了李兄弟的才学,小王豁然开朗,只要兄弟出马,必然手到擒来。就算是用宝马换,小王也决无怨言。”

    李逵看着诚意满满的耶律保机,他突然有点不忍伤人,可问题是李逵对蒙古马没有好感。

    不是说对蒙古马有偏见,而是辽国盛产蒙古马,而蒙古马普遍要比河曲马矮小很多,可李逵还是个高个子,骑马自然要骑大马。他要是骑着匹蒙古马出门,就像是骑头驴赶集似的,有点滑稽。

    李逵撇嘴道:“可辽国的马太矮了。”

    “偏见,绝对是偏见。”小王爷耶律保机为自家的马叫屈道:“李大人,草原马任劳任怨,绝对是骑兵的利器。当然,小王封地虽地寡人稀,但也不能用寻常的马来糊弄朋友。小王这匹宝马来自大辽的属国黑汗。就是你们所说的汗血宝马……”

    李逵也不知道黑汉国在哪里,只是辽国的疆域实在太大,甚至不少辽国官员都说不清楚。

    “在哪里?”

    “就在隔壁府上养着。”

    耶律保机见李逵心动了,顿时觉得买卖有门。他的那匹马自己驯服不了,要是让人驯服了,给自己做坐骑,还是会出问题。马就是很奇怪的动物,非要主人亲自驯服了之后,才能服帖。当然,骟了也会无欲无求任人骑跨。可耶律保机大小也是个小王爷,在契丹勇武还是非常被注重的能力,他能给自己准备一匹骟马?

    见到宝马的那一刻,李逵的眼珠子都快直了。

    那通体暗红色,高大的胸膛配合着修长的身体,不仅没有违和感,还带着一种矫健的视觉感受。匹马体态修长,却不失肌肉的完美,给人一种高雅却不失爆发力的美感。毛色更是缎子似的,在阳光下反着光芒。

    见李逵动心了,耶律保机伸手摸着马脖子身上的马毛,这也是这匹马对他最大容忍度,要是再做过分的事,就该亮蹄子了。

    耶律保机趁机道:“李兄,你觉得这马如何?这可是黑汗国进贡给我大辽的宝马,小王也只分得了这一匹。”

    “好,太好了。”李逵回头认真的盯着耶律保机,咧嘴笑道:“在下对于朋友向来有求必应,耶律兄不就是要首诗词纵横风月吗?写,小弟立刻给你写,一首不行,就两首。要是小弟写的不成,我写信给我家师祖,让他老人家帮你。”

    耶律保机幸福的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惊喜万分道:“苏学士能帮我?”

    李逵之前是高兴过头了,见耶律保机转而狂喜的样子,哪里会不明白这厮是看不起他的才学啊!想要让苏轼帮他把妹,这是砸自家的招牌。他堂堂进士老爷,还能蒙不了个契丹人?

    “李兄弟,我要浓情蜜意的语句。”

    “没问题!”

    “要是能够加一点相思之苦的情愫就更好了。”

    “我尽量。”

    “小王还想要……”

    ……

    李逵恼怒道:“还提要求,就得加钱,不对,加马。”

    就在李逵为一匹汗血宝马卖艺的时候,匆匆赶来的西夏大臣抵达了静州。可是面对这位西夏新君的爷爷辈叔祖嵬名康达,大宋使团谈判大臣安焘像是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

    嵬名康达的好脾气在西夏皇族内是出了名的好,大有唾面自干的本事。谁都能欺负他,他也不会生气。

    可这家伙虽然窝囊了些,可问题是活的长,愣是一个人,送走了西夏四代君王。他出现在安焘面前的那一刻,安焘还怕自己脾气冲,气死了老头赖在他身上。可是才半天时间,他发现自己小看了对方,老头八十多了,耳聪目明且不说,还是个蔫了吧唧的脾气。

    任何安焘的条件,他都能点着头道:“安大人呐,老朽做不了主,得让人去禀报我主。不着急,一两天就有消息了。”

    这日,又在嵬名康达面前受了一肚子气的安焘走进了李逵的小院,却见到耶律保机仿佛被雷击中了般神情呆滞,脸上却泪水横流。他心头顿时咯噔一下,心说不会李逵把这位这么着了吧?

    在看李逵,颇为无辜。

    汗血宝马的生意不好做啊!他拿出不少名家的诗词,都让耶律保机给否决了。他要最好的,这可愁坏了李逵。男女之间,尤其是酸腐和姐儿的感觉,他也把握不太准啊!他终结起来就几个字:没有生活经验。

    无奈之下,他只能搬出大神纳兰性德。然后写了两句,小王爷看后就一个劲的喃喃自语:“这就是我啊!这就是我啊!”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耶律保机想到了多少个风雨之夜,孤独徘徊的怅然若失。

    安焘老头子气地官帽都盖不住他冲天的怒发,他累死累活和西夏的谈判大臣交涉,而李逵呢?竟然和耶律保机俩人竟然在一起琢磨儿女情长,他记得自己离京的时候,遇到了在丞相苏颂老爷子。哪位评价很高的对安焘道:“人杰做事有担当,靠谱!”

第562章 讲道理的人最没道理

    也就是安焘好涵养,他没有发怒,走两步才发现地上有些纸片,上面的字: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窗前独剪影,空弹一曲长恨歌’

    ‘断肠人在天涯’

    ……

    这些句子放在东京汴梁的酒宴上,是能博众人赞叹的佳句。可问题是,他在军国天下的忙碌,李逵身为大宋使团的副使,竟然和辽国使团的人混迹在一起。混在一起也就罢了,还两个男人在一起研究风花雪月。此情此景,安焘要是还能心平气和起来,绝对对不起他的名头。

    尤其是看向耶律保机的样子,安焘还能不明白吗?

    李逵这厮被耶律保机给收买了。

    “李人杰!”

    “安学士来了?”李逵这两天,脑子都有些发木,耶律保机这货太矫情,这个不好,那个不行。他搜肠刮肚的将能记住的诗词想了遍,直到安焘进门之前,他才搞定了这货。

    安焘骇人的目光停留在了耶律保机近乎痴呆的状态下,随后看向了李逵,愤怒,怒其不争。更多的是他可是宋人,当着契丹人的面呵斥自家后辈,这说不过去吧?于是都已经伸出去的手指头,从李逵的脑袋上指向了耶律保机,面色难堪道:“小王爷,我大宋的官员都被你带坏了。”

    耶律保机悲凄之情为之一顿,随后从心底涌上无尽的委屈。

    他什么时候带坏了李逵?

    冤枉呐!

    他堂堂小王爷,能受这份委屈?当即反驳道:“安学士,你是否对小王有误解?”他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别看李逵长的五大三粗,看着性格很直很粗鲁的样子,可这货才是表里不一,一肚子的坏水啊!相反,他与李逵放在一起比较,简直就是出淤泥的白莲花。

    耶律保机还是年轻,他也不想想,安焘是宋人,李逵是宋人,怎么可能在他一个外人面前,帮着他说话?

    即便是有矛盾也是关起门来争论。

    可小王爷哪受过这等委屈,指着李逵扭头对安焘控诉道:“他之前还教我《河满子》。”

    “哪个《河满子》?”

    小王爷耶律保机反应木讷道:“还有哪个?就是那个《河满子·正是破瓜年纪》。”

    《河满子》的曲牌传唱的并不多,但是有一首,这是去勾栏必点的名曲。每当此曲一出,必能引起阵阵娇羞之气。安焘也年轻过,也曾流连过那种燕语莺歌的场面,而且还是此中好手。只不过,在这等宴会之上,他想要出风头很难。当年宴会上,最夺目的那个人也不算是外人,正是李逵的师祖苏轼。

    和凝的这首词在教坊、勾栏这种去处,无伤大雅,还能烘托气氛。

    可是在使团之间,就变得下作了。

    老头脸上浮现出阵阵怒意,还没等他发作,却见李逵无辜的问他:“安学士,小子才疏学浅,不知道这首词可有来历?”

    安焘诧异的瞥了李逵一眼,目光中却露出满意的神采,嘴上却不饶人道:“这等词曲老夫也是少有耳闻,不过听说颇为不雅。”

    面对李逵的装傻,耶律保机可以忍;面对安焘的质问,耶律保机也觉得可以忍;但是面对李逵和安焘同时投射在他身上的灵魂拷问,耶律保机这才感受到了世间的邪恶。他哆嗦着指着李逵和安焘,气地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徒劳地申述道:“你们都是两榜进士,怎么可能连《何满子·正是破瓜年纪》这首词都不知道,我不信!”

    安焘向前一步,气势如同倾泄而下的海啸般让人喘不过气来:“那好,老夫其问小王爷,这首词你从哪儿听来的?”

    “东京汴梁的教坊。”

    “老夫在问,这教坊可是读书的地方?”

    “不是……唉,不对。教坊边上就是太学,要是读书人不去,这教坊还能有生意吗?”

    “你可曾听说过,在教坊之中可走出过两榜进士?”

    “这个倒是很少见闻,但问题是……”

    “下贱之地,怎么能走出仁人君子?”

    这话一出,耶律保机除了抱头鼠窜,根本就没有招架的能力。等到耶律保机跑了,李逵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心说:大宋的老头子都不好对付啊!

    李逵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怎么可能相信安焘的鬼话?在京城做官,除非是穷到连吃饭都吃不起的地步,这才会避教坊此类销金窟远远的。当然,诗词歌赋名声在外的除外。比如说黄庭坚、秦观等人,他们虽然穷,可是要是放下身份去教坊打秋风,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头牌投怀送抱,还不要钱。

    他们之所以不去,绝对是抹不开脸。

    花界老顽童的名头,可真不好受。

    安焘的到来,李逵不认为是针对耶律保机,这是顺带手欺负了一把而已。

    耶律保机离开之后,李逵让人送上茶具,烧的旺旺的小茶炉,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李逵不急不缓的添加茶叶,佐料,然后等待之中对安焘苦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安焘摆摆手道:“不碍事,听说耶律保机为了向你求买一首词,出了大代价。”

    “一匹马而已。”

    “这马应该不普通吧?”

    安焘对李逵笑眯眯地样子,似乎想要沾光。李逵装傻道:“大人,不过是一匹西域的幼马而已,才两岁。”

    “汗血宝马?”

    “安学士,你不会也想要吧?”

    见李逵脸色骤变,安焘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老夫要是年轻三十载,你小子这马说不定姓谁了呢?可如今老夫年纪大了,骑马反而有害。算了,留着吧。这也是你的运气,就怕被人听了去,对你的风评不利。”

    李逵苦着脸,指着自己的脸对安焘叫苦道:“学士,你觉得小子还有风评可言吗?”

    安焘蓦然,随后幸灾乐祸道:“也是,你小子就和当年的子瞻一样,胆子出奇的大,简直是肆无忌惮。可是子瞻有才,有大才,诗词歌赋无一不是当下顶尖的水准。你差点,好好的进士快混成了将门,但是天下将门也绝对养不出你这等能搅和地一个国家天翻地覆的人。还是单枪匹马。不得不说,你小子和你师祖一样邪门。”

    用邪门这个词来形容苏轼,并非是安焘的恶意。而是读书人对同行的无力和绝望。每个在出仕前能考中进士的学子都是极其自信的人,坚信自己是天才,可遇到了苏轼之后,有种像是繁星撞见烈日,这种糟心的感觉很让人沮丧。

    安焘自顾自地说到:“和凝的这首《何满子》其实落了下乘。当年去教坊,这首词不如这位的另外一首受欢迎。”说话间,安焘摇头晃脑的吟了起来:“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约,太迟生!”

    李逵随口应道:“斗转星移玉漏频。已三更,对栖莺。”

    没想到李逵能如此应景,安焘不得不对李逵另眼相看,可随即似乎想明白了,呵呵笑道:“去教坊,和凝的这首《江城子》不能少。不愧是子瞻的徒孙,技艺不能丢。”

    读书人考科举,肯定是不会学到和凝的诗词。这位名声很不错,才学也是极高,但问题是这位擅长写艳词,还写出名了。说是艳词界的魁首也不为过,可恰恰这位还做过宰相。这才让和凝的诗词名声大作,可实际上和凝活着的时候也很无奈,这些诗词大部分都是他年轻时候放荡不羁的遗留。反而成了他做官之后最大的困扰。

    茶水咕咕倾斜入茶盏,汤色尚可,手法尚可,这绝对是苏轼的真传。但恰恰是苏轼最不擅长的方面之一。

    安焘也不在乎,秋冬之季的塞外,能喝上一口热茶已是享受。

    闭着眼回味了一阵,安焘放下茶盏长长的呼出一口热气,随后不屑道:“辽人如今也破败了,不复当年之勇。如今的辽人权贵,各个骄奢放逸,章子厚说的没错,辽人的落败是他们羡慕王化,却有没有学到我华夏真学开始的。”

    “学士不是对章相?”李逵不太明白,安焘在朝堂上遇到章惇,可是有机会就怼的猛人。可突然间在背后竟然说起了章惇的好话,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安焘笑了笑:“老夫和章子厚不睦,主要是他这个人太霸道,做事不留余地。可他比起来曾布、蔡卞几个的能力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对辽国的态度,让老夫担忧不已。就他的性格,少不了会让大宋和辽国动武。两国罢战百年,虽说废于兵事,但这要打起来,可不是和西夏这样了。辽国输不起,大宋更输不起。”

    “如能取胜,打下燕云十六州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两家交战个几十年,百姓都要没活路了。”

    不得不说,安焘身上还能看出文士的痕迹。他怨恨一个人,却不会怨恨这个人的才能。安焘顿了顿,抬眼对李逵道:“人杰,章子厚是大宋的变数,你何尝不是大宋的变数?”

    “下官何德何能,能当得起大人的谬赞!”李逵诚惶诚恐的样子有做戏的成分,心里却美滋滋的,终于有人看出来他能臣的本质。

    既然安焘如此上道,李逵也不能不表示一下,安焘来找他的目的,李逵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谈判不顺利,李逵不能等着安焘自己说,要不然安焘的面子下不来,当即开口询问道:“学士,是否需要下官参与谈判?”

    “你还不用参加,主要是你的身份太敏感,如今你在西夏的一举一动,恐怕李秉乾都要紧张万分。留你在西夏,是为谈判保驾护航,是留在关键时候用的。”说到这里安焘举棋不定的拿着茶盏,随后缓缓放下:“只是遇到了一件怪事,老夫和西夏谈判两日,却总是给老夫一种感觉,西夏人在拖。”

    “这很好理解,梁氏虽然覆灭,但余孽不除,对于李秉乾来说才是心腹大患。”李逵突然心头一凛,迟疑道:“学士,会不会我大宋对谈判有速决的打算?”

    安焘点头道:“没错。不管是朝堂也好,西北也罢。占领西夏四州之地,已经是意外之喜。朝堂黑没有做好决战的准备。物资筹备,粮饷,甚至是军队招募和训练,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陛下也没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都事堂、枢密院也筹不出太多的兵马。谈判,自然是越快越好。”

    突然,安焘愣住了,问:“人杰,你认为西夏也在拖延?可问题是谈判是他们要求的,我大宋不过是应允了双方的谈判。”

    “我找个人来问一问。”

    很快,古哈尔带着角戎的来到了李逵的院中,见面对李逵道:“大帅。”

    李逵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帅,休要再提。我且问你,谈判主使嵬名康达是何许人也?”

    “好人!”

    角戎的这个答案让李逵很不解,党项人中间跑出个好人的概率可不大。至少对大宋人来说,更是如此。

    角戎见李逵惊愕,随即解释起来:“大帅,老王爷从来不管事,他平日里也不掺和朝堂之事。要说在大夏对他的感觉,就是能忍。谁欺负他都能忍。”

    李逵倾身道:“比如?”

    “他是景皇帝的御弟,媳妇被景皇帝抢了去后宫,也没有生过气算么?”角戎低声回答,他内心很焦虑。明面上,他是西夏武将。可实际上,从新君到功臣,没有人对他有信任感。原因很简单,他之前可是梁氏的人,还在战场上投降了李逵。这让他在西夏的身份非常尴尬。可李逵又是宋人,给不了他遮风避雨的港湾。尤其是在论功行赏的关键时刻,他一日没有获得封赏,这心就一直得悬着。

    李逵沉吟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

    角戎愣住了,他一时间难以回答。李逵见状也不就勉强,对角戎道:“我离开前你想清楚,要是想离开西夏,我想大王应该给我这个面子。”

    李逵用‘应该’这个词,显出他的自信。这让角戎沉重的心情有了些松动,俯身谢道:“谢大帅!”

    “你先下去。”

    等到人走了,安焘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对李逵道:“看来要快刀斩乱麻,不然拖延下去,辽国恐怕真的要出手了。”

    安焘也看出来了,西夏的做法是驱狼吞虎,加上大宋对谈判的急躁心态,恐怕要是让西夏人得逞了,结果就难料了。

    翌日。

    嵬名康达再次迟到,却装出年老体衰的样子告罪:“安大人,老朽年纪大了,这天一冷就起不来了。”

    安焘笑容灿烂,内心却冰冷,客套道:“不碍事,等谈判结束了,老王爷想什么时候起,就能什么时候起。”

    嵬名康达愕然,心头笼罩起层层愁云。

    谈判开始之后,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安焘寸步不让道:“我大宋对银州、洪州、龙州、韦州收复,不在谈判之内。且我大宋皇帝要求宥州归附我大宋。”

    “这不可能。”嵬名康达一改老态龙钟的样子,站起来怒气冲冲道。

    这样子,哪里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就像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是长相老了一些罢了。可强硬的态度在嵬名康达的身上连停留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没多久,他就絮絮叨叨起来:“安大人,不好办呐。我大夏在银州、洪州、龙州、韦州有数十万百姓,土地房屋甚至是祖庙都在当地,有道是故土难离。”

    “这好办,汉人归宋,党项人归西夏。”安焘早就心里有所准备。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反应之快。毕竟牵扯到城池百姓,谈判肯定会陷入僵局:“大宋可以在财力上给予补偿。”

    嵬名康达词穷了,他原本想着用搬迁,人口来和安焘掰扯个十天半月,只要时间长了,辽国肯定能看出端倪来。只要等到辽国力挺,西夏和大宋的谈判自然会底气强很多。可安焘的反应一改之前的温和,顿时犀利起来,这让他有点难以招架。

    毕竟他年纪也大了,浑浊的眼眶之中,眼珠子迟疑起来。想了想,他却在安焘诧异的眼神之中点头道:“可以。但是我大夏失去了宥州就等于是失去了横山门户,为了大夏王庭的安全,我主也想过解决的办法,但是需要宋国给予足够的支持。”

    “什么支持?”安焘心头疑窦重重。谈判似乎太顺利,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嵬名康达开口道:“想要彼此放下芥蒂,我大夏只能将王庭迁徙至安全之地。我主有西进的打算。但是在其他条件之上,我主还有一个条件,李逵得为我大夏征战西域三年。”

    “不可能!”

    关乎到大宋的脸面,谈判不欢而散。

    安焘回来之后,将此时给李逵说了,问:“人杰,你觉得西夏真的会西进吗?”

    西夏真要是西进了,对于大宋来说绝对是好事。大宋和西夏的战争连年不断,有党项人贪婪的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西夏的王城距离大宋实在太近了。大宋有过两次大战直接威胁到兴庆府,但是西夏却永远也威胁不到大宋的汴梁。

    一直笼罩在灭国阴影之下的西夏,为了安全,自然只能硬着头皮和大宋死磕。这也是为什么西夏在内忧外患的境地下,还是少不了和大宋交战的原因。

    对于安焘的问题,李逵也是颇为无语道:“这本来就是我对李秉乾建议的办法,西夏想要获得战略空间,避免和大宋之间的连年战争,西进是唯一的出路。”

    安焘震惊道:“你怎么能帮党项人出谋划策?”

第563章 绝户计

    “我……我这不是盼着党项人离开河套,这省了大伙儿很多事。”

    李逵有点气短,没办法,他堂堂一个大宋官员却给西夏的新君出谋划策,拿出去说,肯定是李逵理亏。往小了说,他这是不识大体;往大了说,是投敌卖国。

    好在安焘不这么想,他耷拉着眼皮,手指在食案上扣动,似乎陷入了考量之中。良久,长叹道:“想法虽好,但就怕到时候党项人不答应。万一他们西进之后,实力大涨,还赖在西北不走,到时候对我大宋来说,不啻于一场噩梦。”

    这话也没错,党项就霸占着河套和河西走廊,这块硬骨头就让大宋啃了五十年。

    好几次,牙都崩了。

    真要是让党项人实力飙涨,最后大宋不仅没能占到便宜,反而会因为党项人的实力恢复,甚至大涨,让大宋陷入更被动的局面之中。

    面对草原国家,大宋一直吃亏。

    这种因为兵种上的克制,让大宋面对草原国家交战的时候,底气一直不那么足。西夏还算是好的,因为西夏的战马不能满足所有的西夏士兵的需要。不得已,西夏开发了各种步兵兵种。但玩步兵,西夏是大宋的对手?就算是西夏精锐步跋子,大宋禁军也不在乎。比战斗力和武器装备,西夏的精锐在大宋精锐面前不堪一击不至于,但经常被吃的死死的。

    可是骑兵就不一样了,大宋由于战马的原因,野战总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就是军队机动能力不如,经常被西夏骑兵抄后路,**。

    西域,虽说对大宋的精英们来说很遥远,但是几乎所有大宋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西域盛产良马。要不然,汉武帝当初为什么派张骞去西域?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去西域弄回来优良的战马。有良马,就要有优质的草场。

    “学士,下官以为这方面的担心有必要,但发生的概率不大。西夏真要是西进,和辽国的矛盾就加深了。尤其是当西夏去西域作战的兵种,步兵完全派不上用,成了以骑兵为主力的作战模式。那么他们首先需要的不是土地农田,而是草场。”

    “驱狼吞虎?”

    安焘的眼睛一下子眯起来了,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可他一开头,看到李逵憨憨的表情,似乎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李逵不会在蛊惑李秉乾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步吧?这样的话,这家伙的心机有点深啊!自己这帖老膏药都有可能降不住李逵。

    “学士!”

    “学士!”

    李逵见安焘发愣,急忙呼喊了两声,才将安焘给回过神来。只不过安焘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异,这让李逵有种当初被范纯仁盯住的难受劲。老范是个很不错的人,但问题是这老头占便宜没个够,很是让人憋屈。

    安焘开口道:“万一西夏壮大了怎么办?”

    “打呀!”李逵觉得安焘想的有点简单。比划着给安焘说道:“西夏在夏州之地繁衍生息了两百年,就算是条狗,也将这地方当成自家的地了。要让他们腾地方,怎么可能仅仅凭着谈判的条约,指望他们乖乖的搬走?”

    这话一出,安焘老脸有点充血,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没有想到?有种被李逵套路的羞怒,让他听不是滋味的,好在老头也是为官几十年。这世间的任何计谋,对于大宋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头子,根本就瞒不住。

    只要他愿意去想,很快就能想到其中的关键。老头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仿佛寻找了真相的秘密:“你是说,让西夏有块后退的地盘,这样西夏就不会在和我大宋交战的时候拼死决战。最终达到让西夏不得不西迁?”

    “学士明鉴,人在有退路的时候,绝对不会拼命,这是其一。如果西域各国的实力真不怎么样,西夏很容易在西域打下大片的领土。这样一来,西夏的主力会不断的抽调去西域,期待打下更大的领土。西域往来河套,上万里的距离,正所谓鞭长莫及。”

    说打这里,李逵顿了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其三,西夏国内,党项各部才是游牧民族,大量的汉人都是隋唐,甚至更早时期在河套地区繁衍生息的汉人。攻打西域,这些以步兵为主要兵种的汉人肯定不会不远万里去西域征战。毕竟步兵打骑兵,只能成为西夏远征大军的累赘。”

    “学士,你想咱们大宋屡次平叛西夏不成功。这当然有军事上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西夏的骑兵才是对我大宋威胁最大的后手。只要党项的部落离开了河套平原,西域各国肯定不会答应这个外来户作威作福,西夏能够快速机动的骑兵被牵制在了西域。留在河套之地,都是只能守城的步兵啊!我大宋对付骑兵没办法,难道对付步兵也没办法?只要我大宋在军事上占据优势,招安之后,西夏党项和汉族就完全剥离了出来……”

    面对李逵的这个计策,安焘只能说一个字:“毒!”

    实在是太毒了,西进对西夏的回血是至关重要的。可西进之后,西夏就回不来了。

    而且西夏留在河套的军队,因为西进面对西域游牧国家,只能派遣骑兵。留下来的步兵,似乎连安焘都觉得欺负他们手拿把攥的容易。。

    结果就是,大宋用其其丰富的步兵战术,碾压对手。将西夏留在河套的汉人组建的军队都给灭了。

    可安焘还有个疑惑,毕竟兴庆府周围的城池是西夏最为富庶的地区,这些富庶之地,西夏的部族无法染指,但却被西夏皇族死死的控制在了手中。如果西夏王族势力不走。那么结果还很难预料。安焘询问:“李氏的实力还在,身为西夏皇族,他们怎么可能不重视祖宗之地?”

    没错,西夏李氏的陵寝都在河套。西夏的部族走了,西夏皇族不走,还是没用。

    李逵笑道:“学士,你也知道西夏的部族都是游牧民族,他们要是见到了比甘凉更好的草场,更旷阔的土地,他们还会想着回到河套吗?你总不能指望他们会放弃游牧,去种地吧?就连李氏控制着西夏一半的骑兵,也不放心这些在外的军队。只要西夏的部族不回来,李氏能不去?去少了好不成,最后河套空虚,咱大宋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再说了,李氏要是真走了,他们还能回来吗?党项其他不足不想回来,西夏的李氏也只能在西域耗着。到时候,说句不好听的,李氏的祖坟被人刨了,他们也不敢回来。一回来,党项八族就能分裂,李氏承受不住这等损失的损耗。只要西夏西进,大宋拿下河西走廊,他们绝对回不来。”

    这是阳谋,安焘沉默了。

    原先李逵在朝堂上的风评真不好,他和苏颂搞在一起弄什么大钟,钟楼。然后发明了火炮,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李逵是个会点技艺的憨货。可是这家伙隐藏如此深,对于文人来说,能够颠覆一个国家的基业,绝对是超一流地人才。

    就像是当年的张元。

    张元的才能要是不被李元昊认可,也没有帮李元昊立国,他不过是在大宋连做官资格都没有的寒门书生。

    正因为张元帮忙李元昊立国,还接连辅佐李元昊大败了大宋,这才让仁宗皇帝重视起来。

    也就是张元之后,大宋科举做出了改变,只要是进入殿试资格的贡士,没有了黜落这个规矩。要不然,之前的科举,殿试的淘汰率是一半。这也是为什么宋朝的科举虽然达到了鼎盛,但也被称为最难的科举的原因。

    张元被屡次卡在了殿试最后的一步,说明张元的才华,其实在北宋的学子之中绝对不是第一流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怀着对大宋不满的学子,去了西夏就给了大宋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一击,也让仁宗皇帝眼冒金星。

    相比张元辅佐原本就怼大宋有二心的李元昊,李逵的筹谋比张元更恶毒。这就像是蛊惑好兄弟去开创事业,最后好兄弟傻乎乎的走了,留下媳妇房子田地都给他霸占了。

    安焘不由的想到了一个传闻,也算是传闻,就是邢恕当初和李逵一起在太后宴会上闹事,最后促成了皇帝生母朱氏受封太后。

    什么宣仁太后的遗诏。

    什么伦理纲常。

    这些都不过是幌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玩意就是一片遮羞布而已。

    可邢恕在李逵被驱赶出朝堂之后,这货就怂了,各处宣扬是李逵蛊惑的他。当然这话是私下里说,目的也是传到向太后耳朵里。同时也让将门外戚对他有好感。毕竟邢恕在文官之中的风评比李逵都差,想要找盟友真不容易。

    安焘意味深长的看向李逵,嘴角的胡须多次抖动,似乎有话要问,可能是碍于情面,或是难以启齿,这才忍住。可最后,他还是问了:“人杰,邢恕在汴梁的宴会上说,当初你逼着他大闹太后寿宴,不会真的是你的主意吧?”

    以下犯上,这种评语李逵这么可能认?

    李逵指着自己的大黑脸,对安焘叫屈道:“冤枉啊!学士。下官可是贫寒出身,故里乡风纯朴,哪有那么多心机?太后遗诏这种隐秘,你觉得小子能接触得到?”

    安焘呵呵一笑而过,他显然不信。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太后遗诏是假的……

    不过,李逵的能力被安焘认可了,之后的谈判,安焘越来越倚重李逵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第564章 送瘟神

    这日,谈判结束。

    也不能说是结束,而是老王爷嵬名康达在谈判的时候装睡,打盹。也就是安焘涵养不错,没有当面发生冲突。

    但辛苦谈判一天,却被老头一招假装精力不济就此打发,中多少有些不甘。

    当然,嵬名康达这样做的原因也是因为安焘变得强势了起来,让他不得不采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这一来一回至少能拖延两天时间。

    可两天,对于大宋使团来说,却是非常煎熬的时间。

    随着隆冬的到来,西夏开始降雪,用不了多久,道路将变得越来越难走。尤其是黄河封冻时间又很长,没有一个月,根本就不能从河面上直接走过去。那么年前结束和西夏的谈判,就成了大宋使团最大的心病。

    毕竟,东京汴梁也等着谈判的消息,用来制定接下来一年的朝政预算。

    打,要有打的准备。

    不打,也要有所准备。

    李逵见安焘一脸晦气的样子,心中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哪里能猜不到安焘这个老头子,被西夏派出来的更老的一个老头子给吃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谈判陷入困局,李逵认为自己不该再等了,当即请示安焘:“学士,看来要两手准备了。”

    “老夫恨不得提十万雄兵,兵临兴庆府。怎奈何天寒地冻,大军难以前行。”安焘说这话也是嘴硬,读书人都这样,能说百万雄狮,绝对不说十万,能说十万,绝对不会说五万。似乎人越多越好。可熟悉战争的将军们都清楚,战场上绝对十万人,十几万人的关键一战,实际上最终胜负会落在就几千人的小部队上。

    斩将夺旗虽是匹夫之勇,可大军作战,就吃这一套。

    安焘发泄了两句,随后才抬眼对李逵道:“人杰有什么办法?”

    安大人,你出门去街头深呼吸就知道了。

    安焘满脑子都是不解,不过他还真的去街头了,随后回来之后,百思不得其解。见李逵对他笑,还以为被李逵羞辱了,顿时恼怒道:“你小子,连我也敢戏弄?”

    “学士,下官可不敢如此。去屋里我给你慢慢说。”

    李逵原本就在安焘身后,他可不敢大老爷似的让安焘出门按着他的话去做,然后就等安焘回来。真要是这样做,就是以下犯上。

    他陪着安焘满满回到了府邸的院子里,进入了中堂这才呼出一口热气道:“这西夏的鬼天气,也不知道多久才算个完。”

    “学士,快喝口热茶,驱驱寒。”说话间,李逵奉上香茗,安焘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沿着茶盏吸了一口,随后吞了一口在口中,温暖了口舌之后才送下去。舒坦的长呼一口气,问李逵:“人杰,快说你想到什么坏主意?”

    自从李逵对安焘解释了西夏西进对大宋的好处之后,安焘倒是对李逵重视了很多,可他却有种将李逵当成坏人的样子,动不动就说李逵要冒坏水。虽是玩笑,却也膈应的李逵不行。

    可李逵能说什么,他官太小,想要在安焘面前硬气起来,也不成事:“学士,你觉得街头的气息香不香?”

    “你小子信不信我告诉子瞻……”告尊长,是如今安焘能对付李逵尾数不多的办法之一。安焘以为李逵又拿他打镲,可随即他愣住了,回味其中似乎觉察出李逵想要表达的心思:“你是说没有肉香?”

    “学士明鉴。静州是西夏的富庶之地,城内富人极多,虽不及平西府城大,也不急兴庆府繁华,但你不觉得冬日里党项有钱人连肉都不吃了吗?”李逵坏笑道:“天越冷,吃肉就越能让人满足。如果吃肉少了,人就容易冷。西夏的肉极其便宜,仅有大宋的一成。如今连静州这等富庶之地吃肉的人家也变少了,可见西夏的境地已经有多艰难了吧?”

    “可即便西夏府库空虚,但如果他们不愿意退让,谈判还是得僵持啊!”安焘迟疑道:“辽国使臣虽说没有表明态度,可辽国在我宋辽边境屯兵,就足以说明其态度。他们要保西夏,但同时又不想和我大宋开战。”

    “党项人日子艰难,那么咱们为何不给他们画饼?”李逵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他是猎人出身,即便是再高明的猎人,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办法对他来说,有用没用先不管,试一试又没有什么损失。

    安焘举棋不定,他不像李逵这般毫无顾忌。他才是使团主使,谈判也好,谋划也罢,成功自然他功劳最大,但是要出了岔子,他肩头担负的责任就越大。

    大宋的威严,使团该有的格调,他都需要考虑周全了。

    良久,安焘才决定让李逵试一试,说实在的,他对嵬名康达这个老头子也是一筹莫展。尤其是辽国之前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之后,见大宋使团被西夏给拖住了,反而一点也不着急,乐的看戏。他咬牙冷笑道:“此事,老夫可以不知。”

    说话间,安焘招呼他儿子,给他准备暖炉。

    李逵有什么办法,作为下属,除了去做事,总不能让上司背锅吧?

    随后的几天里,李逵不在使团驻地待着了,到处走访军营。他去任何地方,都会引起阵阵欢迎,毕竟作为这次西夏叛乱的最大的叛军头子之一,他通过叛乱收获的财富仅次于李秉乾。这些钱他很难带回大宋,干脆在西夏都花了。

    赶着成群的牛羊去拜访,一进门就招呼杀羊喝酒,即便和李逵不对付的西夏官员,碍于情面也不好发作。更不要说,大部分西夏将军和部落首领们,都对李逵有着很强烈的畏惧感,根本就不敢赶人。

    几口酒下去,李逵就开始说西域的好风光。

    “西域好,可是西域很远吧?”

    “不远,疏勒城往西就是吐鲁番,过了吐鲁番就是高昌。前朝的秘书省就对高昌城的记录,城郭方圆三十里,城外三千里皆草场,牛羊一眼望不到头。尤其是高昌还不经打。当初我大汉三十六骑震慑西域各国,就包括高昌。”

    “大帅,要是你带着我们,肯定能将高昌给打下来。”

    北宋时期的高昌,并不是古高昌国,而是回鹘的王城,高昌城。(后世这个城池叫乌市。)

    李逵喝高了,就开始吹牛:“你们几个去给大王请命,别的不敢说,跟着本大帅,给你们打下百里封地,还不是手拿把攥?”

    “大帅,算我一个。如今我党项族人,冬日里连肉都吃不上了,浑身没劲。要是大帅能带着小人去高昌发财,小人愿将最美的女奴献给大帅。”

    “好小子,算你一个。”

    “大帅,我愿意将抢下最好的宝石献给大帅。”

    “好小子,也算你一个。”

    这日,李逵来的是黑水军的军营。他的手下可都是跟着李逵从黑水城出来,一路抢劫到兴庆府的铁杆手下。也是这次从龙之中功劳最大的一匹人之一。于情于理,李秉乾都得给这些人足够的尊重。只要这帮人嚷嚷着要西进,就足够李秉乾喝一壶的了。

    “你们几个,也太没有见识。回鹘不过是西域的一个小国而已,地方大,人却少,草场肥美。但是你们要知道西域还有黑汗、还有于阗、吉慈尼、一路往西,还有波斯、到大陆的劲头是罗马,我跟你们说,罗马可是大唐丝绸之路的终点,那里遍地是黄金,人傻钱多,虽说长相磕碜点,可放个羊,种个地没啥大问题。”

    同样的话,李逵一遍遍不厌其烦的传播者。

    得益于李逵在西夏军中超凡的地位,他的话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即便有人怀疑,李逵拿出他神策军后裔的身份,大宋秘书阁的身份,典籍张嘴就来,也没人敢说他说的是假。怎么说他也是李唐后裔,这身份比李秉乾的西夏皇族喊出去可响亮多了。

    冬日,尤其是在西夏无所事事的冬日。

    往年,西夏人会选择南下作战。

    可今年打仗是不成了,西夏经历了国内的叛乱之后,实力大损。只能窝在军营或者家中,往年这种日子也有,但围坐在篝火边上,喝酒吃肉好不热闹。可如今,却只能煮上一锅热水,越喝越憋屈。

    李逵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的一块石头。

    层层涟漪酝酿开之后,就再也无法收拾。

    才两天的功夫,就传到了李秉乾的耳朵里。

    其实不用人传,就有不开眼且心急的部落小首领傻乎乎的跑到李秉乾面前,拍着胸脯表示要给大王开疆拓土。

    一开始李秉乾很高兴,他还以为部落首领们此举是在拥戴他。他还没有评定梁氏的余孽,就获得部落的支持。可是随着来的人多了之后,他发现不对劲了。似乎有人在故意蛊惑人,派费听多罗去打听,得到的消息是李逵。

    这下他就算是装傻也知道装不下去了,李逵逼着他摊牌。当初李逵建议他西进,他总觉得不对劲,恐怕不安好心。可是李秉乾却猜不透,李逵的真正用意。可今日,李秉乾还是猜不透李逵的真正用意,但他能笃定,李逵就是要害他。

    更让李秉乾无奈的是,这天老王爷,也就是他皇叔嵬名康达跑回来对他说:“大王,我实在装不下去了。”

    “皇叔,喝口酒暖暖身子慢慢说。”

    李秉乾让人给老王爷送酒,可是老头根本就顾不上喝酒,直接对李秉乾道:“大王,宋使安焘答应了老臣所有的条件。只是对于韦、龙、洪、银四州不妥协,其他的条件都答应了。甚至还答应了李逵借给我大夏用三年。可老臣想要问大王一句话,一句真话。”

    “老王爷但说无妨。”

    李秉乾对嵬名康达给足了尊重。他其实根本就不在兴庆府,而是就在静州城外的军营之中。如此重大的谈判,他怎么敢在王城死等?他不露面,是担心谈判一旦僵持,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嵬名康达脸上抑制不住的疲倦,毕竟年纪大了,但是他紧走两步,来到了李秉乾的面前,目光如炬,盯着李秉乾问:“大王,如果大宋肯给李逵,大王是否敢用黑大帅领兵?”

    “这个……”

    李秉乾傻眼了,他光顾着给大宋难堪,却忽略了李逵的身份。李逵肯定会心向大宋多一些。如果让李逵领兵,别多三万人马就足够李秉乾喝一壶的了。

    良久,李秉乾无奈的摇头道:“不敢用,也用不起。”

    别的好说,就西夏军不少将领对李逵的盲目崇拜,就足够让李秉乾胆战心惊了。在李逵的身上,已经有了功高震主的所有条件。更何况将党项的精锐让李逵指挥,万一,他就怕万一李逵调转了枪尖,将兵锋对准他,他可没把握能够战胜李逵。到时候,大宋说不定能兵不血刃,就用党项人自相残杀,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西夏。

    嵬名康达掷地有声道:“既然不能用,就该考虑将李逵送出我大夏。除非大王决定将李逵留在我大夏,永绝后患。”

    李秉乾果断摇头道:“不行。他和军中不少统兵将领的关系不错,尤其是本王是依靠着他才获得了皇位。要是真对他出手,其他人怎么想?岂不是要人人自危?还是……还是送这麻烦出境吧?不过孤要大辽使团保证,三国签订盟约,不能在停战期内宋国进攻我大夏。”

    李秉乾说完,仿佛身体内的力气被抽光了似的,瘫软在榻上。

    而嵬名康达却躬身道喜道:“大王英明,老臣立刻去办。”

    三日后,兴庆府外修建的高台。

    西夏国君、辽国使团,还有宋国使团,递交了三国的国书之后,开始祭拜。

    年前半个月不到,安焘等人个个面露喜色登上了回乡之路。

    站在黄河边的土丘上,李秉乾遥望宋国使团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李秉乾面带刚毅,目光坚定,华盖之下的风采终于有了一代帝王的气派。谁知道他此刻的内心之中,唯一的一个念头竟然是:“终于将这个祸害送走了。”

    说李逵是祸害,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李逵在西夏小半年,除了最初的一个月,安分守己不说给宥州的寺庙打工,没有祸害人。可是一个月之后,他接连祸害死了西夏的国师,太后,皇帝……

    还有至少十万西夏军队。

    可让李秉乾难受的是,他麾下的不少将领,竟然还对李逵还有点依依不舍,孽缘呐!

第565章 御史才是真爱

    风卷着雪花在空中打着卷,如同白色的气旋,很快就消散出去。

    李秉乾紧了紧狐皮裘,从怀中摸出一卷带着他体温的地图,展开之后,一行大字赫然落在绢帛右手边——神龙大陆舆图。

    既然是神龙大陆,那么在东方东土的位置,自然应该是龙首的位置。这是中原人的习惯,头才是最为重要的身体组成部分。

    看着手中的地图,李秉乾挑了挑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他手中拿着的地图是假的地图。这舆图出自李逵之手,据说是大宋秘书省珍藏前朝的舆图。李逵看在李秉乾的面子上,这才勉为其难的李秉乾画了出来。至于有没有神龙大陆,李秉乾吃不准,李逵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说。

    再说了,就按照李逵的尿性,他也觉得没错。亚欧大陆,为什么要叫亚欧大陆?凭什么自家在哪里都要受西方的定义。如今天下数万万人,也只有他能差不离的画出亚欧大陆的主图。至于名字,就应该他想怎么起,就怎么起。

    他就算是将这片大陆说成是——百丈村大陆,也是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李逵的绘画水平差一点,完全没有学到苏轼的真传。他在苏轼门下的时候,虽尽力去学了。可问题是苏轼会的才艺学问实在太多了,他根本就不敢什么都去学。当然有些根本就不用去学。比如说苏轼自认为天下少有的医术,江湖游医的水准,很害人。

    认识苏轼,近距离观察苏轼,李逵才发现。苏轼神秘的背后是强大的自信。苏轼的医术,周围人都觉得很不靠谱。但唯独他坚信,自己是神农门人,医圣传人。

    但不得不说,苏轼在诗词歌赋,在文采,在绘画等才学上,确实站在这个时代的最顶尖的水准。李逵连书都来不及读,怎么可能去学需要耗费很多精力的绘画?

    所以,他画出来的地图,总给人一种玩闹的感觉。

    很臃肿,同时也极其随意。就像是一头吃撑着的了的神龙,软趴趴地卧在地上打盹。

    李秉乾用自己发散思维洞悉,也看不出来地图上那个丑陋的大陆和神龙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没办法,李逵尽力了,他水平也就如此,无法给李秉乾一个精致的,看上去很像回事的地图。当然,这份地图上看去也不会给人太假的样子。毕竟地图上标注的很多国家都是真的。就是李逵也吃不准,哪些国家如今在不在。

    李秉乾手指在地图上婆娑划过,心头唏嘘道:“这地图应该是真的吧?”

    可李秉乾心里还是没底啊!

    李逵这厮,靠谱吗?

    没办法,西夏渴求辽国下场拉西夏一把。但问题是,辽国虚张声势做得很有气势,但真要让辽国真刀真枪的和大宋干一场。强大的辽国也没有这份胆量。不是不敢和大宋为敌,而是打了之后呢?万一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没办法收手,那怎么办?

    总不能到时候辽国和大宋大战,最后的转机变成了西夏吧?让西夏坐收渔翁之利吧?

    这等傻事,辽国也做不出来。

    在马车上,安焘终于松口气了,他没有辜负朝廷对他的期待,一口气去定了四州的归属权。同时横山的控制权也完全已经控制在了大宋手里。这样的结果,肯定会让大宋君臣欣喜若狂。这是大宋自仁宗朝之后,大宋对外谈判最伟大的胜利。

    别看谈判仅仅是将大宋和西夏边境的实际控制权确定了下来。可问题是,大宋的边境,什么时候大宋朝廷能说了算?

    其实,大宋并不差,差的是面对辽国和西夏,没有太好的办法。步兵打骑兵,不是每一次都有套路对方的机会。

    安焘惬意地撑了个懒腰,旅途中就不用装什么士大夫的风范了。再说了,周围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必要。他之所以叫来李逵,更多的是因为他有点担心:“人杰,你给李秉乾的那份神龙大陆的地图,不会是真的吧?”

    李逵是个正经人呐,怎么可能随便就骗人,除非他也不知道。他当即点头,严肃道:“真的,肯定是真的。”

    “可是……老夫怎么没有听说过有神龙大陆?另外舆图上真有这么多国家吗?”

    安焘的怀疑很有必要,尤其是面对李逵的时候。

    李逵睁着大眼珠子明显视线有点飘忽,抬手比划道:“学士,你不否认我大宋之龙脉在东方吧?”见安焘点头,李逵继续说:“另外,您读过《大唐西域记》吗?”

    这是一部相对冷门的书,主要是记录玄奘法师去西域的见闻,由唐朝的秘书省整理之后成册。可能是当时的唐朝准备以玄奘的见闻,然后攻略西域,乃至整个中亚。不过后来被搁置了起来。但这本书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总有一种神秘,但又向往的情节在其中。

    自从西夏夺走了甘凉两州之地之后,大宋一度琢磨过是否联络西域的诸国,对西夏南北夹击。这也没啥丢人的,当年汉武帝派遣张骞去西域,还想着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呢?可惜,等到大汉真的来到西域才发现,大月氏竟然被打跑了。

    大汉能做,大宋自然也能做。

    这个念头至今还没有被熄灭,枢密院的大佬们将这本书作为战略补充琢磨。可惜,西夏控制了丝绸之路之后,断绝了中原和西域的往来。一直没有让大宋和西域联络成功。

    《大唐西域记》这书,在民间肯定不会散播。但是在秘书省之内,肯定会存有。

    李逵之前就是秘书省的官员,他看过自然没什么稀奇。可安焘却微微蹙眉起来,玄奘时期的西域,列国星罗棋布,近百的小国,难不成李逵都画在了地图上?可实际上,安焘也看过李逵给李秉乾的地图,要是没有他的首肯,李秉乾也休想拿到这份西域地图。

    可他总觉得古怪的是,李逵画的是西域吗?他怎么感觉像是一只老母鸡后头跟着一群小鸡仔的幻觉?

    安焘紧锁眉头,追问:“人杰,《大唐西域记》老夫研习过,可今非昔比,沧海桑田,如今的西域恐怕早就不是大唐时候的西域了吧?”

    “学士高见,确实大有不同,好在有耶律小王爷帮忙。辽国在西域有属国,只要这些国家没有弄错,每人会认为图有问题啊!下官以为,这就差不离了。”

    李逵庆幸的样子,仿佛做了件了不得的事。可说起来,确实了不起。他竟然凭借一本《大唐西域记》就西域的疆域给画了出来。可安焘却从李逵的话之中,发现了端倪。

    什么叫——差不离!

    地图舆图能用‘差不离’这个词吗?

    有句话叫: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相传大唐从长安去西域,要走一年时间啊!万一西夏的大军走错了地方,岂不是要完蛋。李逵……这厮太不靠谱了。

    安焘看向李逵的眼神有些后怕,主要是因为李逵这家伙胆大妄为且不说,还总是半道上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并且概不负责。

    安焘给李秉乾这位西夏新君默哀一阵,然后对李逵埋怨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西夏西进就会受挫?”

    “不能啊!学士,下官对黑汗,回鹘,于阗等国都是按照辽人的描述来画的,肯定错不了。”李逵笃定道,就一个中亚地图,要是如今的中亚小国名字实在让人意外和难以琢磨,他多少能画出个七八分像来。可谁让他也不知道偌大的一片区域,大概有一千万平方公里吧,李逵这么琢磨,他就是很不负责任的胡乱写了几个国家。

    但是他也不是处处偷懒,反驳道:“学士,至少波斯和天竺应该没错的。其他的凑合一下,也不要紧。反正真要是西夏的军队打到了哪里,难道他们就不会问路吗?”

    问路?

    安焘彻底无语,恨不得指着李逵的大脑壳质问:“你以为这是进京赶考呢?还问路,党项人打过去,是抢劫的强盗,谁会真心实意的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

    李逵扭动着水桶腰,很不舒坦的在车厢里转了个身。没办法,他个子太高,身材魁梧,在相对普通的车厢之中,显得颇为狼狈。不过他也有问题要问安焘:“学士,下官这次要和你一起去京城了吧?”

    “你去京城干什么?”

    安焘抬起眼皮看向了李逵,眉宇间有点诧异道:“陛下没有征召的话,过了宥州你就该到地方了。”

    “什么?过来宥州那不就是延安府吗?”

    李逵难掩脸上的失望,情绪道:“可我给大宋立功了啊!”

    “你这功劳也没办法说出去,老夫也为难。不过放心,功劳是你的,也跑不了。”安焘忍不住数落李逵:“你瞅瞅你,科举高中之后,进士及第会有重用。但是六年通判你总该要做满吧?即便朝廷恩典,三年是最少的期限了。不同于其他升迁,一份官职,大部分都会任期满之后,才会酌情升迁。你瞧瞧你自己,身为延安府通判,在延安府才做了几天的官?”

    “即便你功劳再大,通判和知州这两个官职任何官员都躲不开。即便六年对你来说长了些,可三年总该要做吧?”

    这话已经是肺腑之言了,这是做官的正途。升官太快,在大宋是有这样的人,但是在官场肯定混不好。

    安焘看着李逵不安分的样子,有点好笑,不过和李逵合作了一把,看在大体……李逵还算靠谱的份上,他觉得给李逵一点保证很有必要。这个后辈,他要说欣赏,肯定欣赏不来,可要说真让李逵埋没在仕途之中,他又舍不得。

    李逵的能力没问题,才能也没问题,关键是动不动就拉胯。

    而且还官迷。

    当然,后者对安焘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他玩味道:“小子,安分在延安府呆上三年。等三年后吏部大考老夫给你保举枢密承旨的职位如何?进了枢密院,就是自家地头,一年之后,升你都承旨。”

    在大宋,地方文官升迁要是还在地方上,基本上就只能考虑转运使衙门,提举常平司衙门,提举邢狱司衙门的副手。通判直接升迁知州也有,但不多见。如果是朝廷重视的官员,一般会召入京城。通判是六品官,但大宋的京官的身份太尊贵,一般不仅不会升官,在品级上还会降一级。

    这才是大宋文官被重用的表现。

    尤其是在要害衙门,比如说秘书省,尚书省,门下、中书。

    安焘是枢密院的同知枢密院事,枢密院实权二把手,相比那些对后续升迁非常容易的衙门,枢密院的吸引力肯定会差一些。可枢密承旨是六品官,算是平调,在品级上并没有降低。可枢密都承旨就不一样了,这是五品官。六品穿的是绿色官袍,而在大宋文官之中五品就能穿绯袍了。颜色一变,天上地下。但李逵却表现出嫌弃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受了巨大的委屈似的:“学士,能去御史台吗?”

    “御史台?”

    安焘心说这是刘安世的地盘,当然,刘安世似乎对李逵也挺有兴趣,举荐没有问题。大宋文官升迁制度之中,需要有六个上司官员给举荐,才能完成正式的升迁。刘安世自然也是安焘考虑举荐李逵的人选之一,至于苏颂……他太老了,说不定等李逵需要升迁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告老了。

    加上范纯仁、李清臣、苏辙,再随便划拉一个,就能给李逵站台了。

    这也是大宋官场的潜规则,因为升迁需要有人举荐做保,大宋的官员热衷于各种宴会聚会,甭管是巴结上官也好,还是展示才华也罢,都免不了的往来。毕竟在他们升迁的时候,需要有足够的上官保举,这一规则虽是让官员做事有了忌惮和敬畏之心。同时也导致了官员之间拉帮结派的发生。凡事有利必然有弊,这是没办法的事。只有进入京官,且是四五品高官,才不需要这种保举制度左右。

    安焘本来也是御史台出来的高官,对于李逵想一头扎进御史台这个是非窝,还以为是苏辙的意图。想了想,问李逵:“你为何要去御史台?中意那个官职?”

    “左右司谏就不错。”

    李逵说完,似乎挺认真的点点头。

    而安焘却心头猛然惊醒,难道苏辙真的准备从御史台开始动手了?保守派被渗透最严重的地盘,真要是换普通的官员去,还真奈何不了御史台那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让李逵去,或许是个路子。安焘忍不住期待道:“人杰,你去御史台没问题。左右司谏也不是不能运作,只是你去御史台,可能会被孤立,你想过如何破局?”

    “破局?没过想过。”李逵的大脑袋摇地如同拨浪鼓似的飞快,咬着牙道:“我有几个仇人,去御史台正好收集他们的黑料……”

    “滚下去!”

    安焘眉毛都竖起来了,原以为李逵这家伙去御史台是准备一展身手,没想到这货竟然想着公器私用,这让他如何能忍?

    其实李逵并非如此,去御史台还有一个好处。

    御史只有告人的份,根本就不用担心被人捅刀子。他琢磨来琢磨去,京官之中,除了宰相,似乎就御史台的官职最符合他的心意。

    顺带着还能用御史的便利,欺负几个敢对他翻白眼的官员。

    可这心思,安焘怎么肯去帮忙。他要是觉得自己的王八拳打在李逵身上毫无作用,恨不得将李逵暴打一顿。

    京城,汴梁。

    任何王朝总有一些人对于朝政毫不关心,整日游戏在京城繁华之中。

    端王赵佶就是这么一个人,最近,赵佶摊上事了。端王府被十来个商人联合起来告了,拿货不给钱,去端王府讨要,王府还放狗伤人。

    这官司一下子就在京城百姓之间传播了出去。

    可赵佶呢?

    有苦难言,李秉乾混迹在他的手下,曾经是端王府的钱管事。凭什么李秉乾赊账的钱,要他去还钱?可是问题是,赵佶根本就不敢将李秉乾的身份说出去,他能怎么说?西夏如今的皇帝,曾经是他手下的奴才?李秉乾欠下的账,让商人去兴庆府讨要去。

    这话他敢说,御史就敢告他僭越。

    李秉乾即便没有推翻梁氏,也是西夏的王爷,赵佶何德何能敢用西夏的王爷给他做管事?

    没办法,钱是必须要还,最近赵佶缺钱在京城也传遍了,因为借钱,他的朋友至少少了九成。这天实在没办法了,他来到了自己姑父家,驸马都尉府,想着能借一点算一点。鼓足勇气,这才抬腿上了府邸的台阶。驸马都尉府的门房见是端王,目光躲闪地不敢看人,硬着头皮对赵佶道:“王爷,我家老爷游嵩山去了!”

    赵佶傻眼了,他昨天还在丰乐楼看到王诜,才一晚上就跑了?

    感觉被冒犯的赵佶站在了大街上,脸色铁青的对着驸马都尉府气地一个劲运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李逵的逆袭之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李逵的逆袭之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李逵的逆袭之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