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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1章 还是信不过咱家啊

    军队有了。

    还有皇帝的圣旨。

    按理说,童贯理应在这支军队之中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不是如此,也总该把他当成钦差来看待吧?

    可惜,童贯还是想多了,大军出了鄜延路,他竟然被赶出了行军商讨的行列之中。

    他气不过,去找高俅。

    高俅两手一摊,羞愧道:“童公公,要不我说说他们。实际上,他们几个也不怎么听我的。”这话是真的,李云就不说了,李云能来还真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才答应的。而且高俅和李云的官职都一样。

    他们都算得上飞廉军的副将。只不过李云的地位要高一些,他掌管骑兵。而高俅就差了点,他统领步兵。高俅要让李云听他的都有些难,更不要说让李云听童贯的了。

    这事根本就不可能。

    再说了,李云也不怕童贯报复。他都已经堕落成了军汉,他还怕个啥?

    在参加武举之前,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值都是进士。然而,李云发现一个让他绝望的事实,他真要是在读书这个死胡同耗下去,这辈子很可能变成颜老夫子这样的穷酸。这可不是他所期待的人生。至于鲁达、庞万春等人,一个是斩杀西夏大将讹其满的猛将,一个是连珠箭接连诛杀西夏数十党项千夫长的神箭将军。

    高俅门下原先能算得上战将的陆谦,自从跟了李逵去了一趟西夏之后,也是蠢蠢欲动,有点不服管教的样子。主要是李逵带着他在西夏的时候,五千斩一万,两万破十万……这样的战争场面,就算是回忆起来,都能让武人有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反观,跟着高俅,那种不温不火的行军,让他也有点嫌弃。

    这样的结果,连高俅也很无奈啊!

    谁不想挥斥方遒,以一己之力挥师斩杀数倍于己的敌军,可问题是他做不到啊!

    他总不能趴在众人面前对他们控诉,爷们这回是主将,但你们也不要把爷们当成李逵啊!

    可这话他不敢说,说了,他还怎么领兵打仗?

    如果要是李逵统领大军,就飞廉军如今的底子。全军没有一个吃空饷的,都是精兵强将。这样一支军队,李逵统帅,能将西塘王阿里骨打到跪下喊爸爸!

    但高俅真没有这份本事,他虽然喜欢说场面话,夸海口,可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非常清楚的。李逵,是他这辈子都比不了的存在,只能仰望。不甘心又能如何?只要李云嘟哝一句:“二哥要是统兵……”

    得了,高俅只能败退。

    面对同样不甘心的童贯,他只能抱以苦笑回应。他也不甘心,但这又能如何?

    人啊!

    年轻的时候不信命,但总要知好歹,真要是不知好歹,等到后悔的时候,就晚了!

    童贯面对高俅如此无赖的反应,简直就是气炸了。他跟着李宪的时候,也见过千军万马,当年他看着李宪统帅西军十几万大军,那个不算高大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之中。每每想起,他总有种不可自已的激动。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统领大军的机会,还是大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穿着铠甲带领上万人马朝着青塘吐蕃的乌合之众掩杀过去。

    没想到的是,还没有遇到青塘人,他却被手下夺权了,这能忍?

    更让他气不过的是,之前还以为挺靠谱,很有面子的高俅,原来和他是一路货色。

    可要说他们真不管不顾,也不可能。

    一个是主将,一个是皇帝派遣的钦差监军。

    俩人真要是如此放任下去,这支军队走到秦凤路就该散伙了。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走到了大帐附近。这本来属于童贯和高俅的地盘,可是,命运仿佛和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们被气出来了,被桀骜不驯的骄兵悍将们鄙视到没脸继续呆下去。

    突然,童贯冒着腰,小碎步不出一点声音,轻飘飘的出现在了大帐的边上。这是他在皇宫里学成的本事,在宫中,宦官是谁也得罪不起的小人物。任何一次惊扰主子,都会上升到性命攸关的绝境。于是,走路无声无息,成了他们在宫中活下去的第一项技能。高俅很疑惑,跟着来到童贯的身边,不解道:“童公公,想要听为何不去大帐里听?”

    只要放得下脸,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过不去?

    高俅就是这么个能屈能伸的主。

    可是童贯不行,他是要脸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留着脸上所剩无几的胡子充门面。他想要偷听飞廉军的这些骄兵悍卒们到底会怎么在背后评价他?

    既然童贯坚持,高俅是讲义气的,他就陪着他。反正他已经看穿了,飞廉军的这帮手下有点瞧不起他。但这也正常,谁让他战斗力比不上鲁达,排兵布阵不如庞万春,甚至来兵冲杀都还有李云在他头上压着。

    “我建议然道,从兰州过境,直接绕道青塘人的背后去,切断他们的退路。”

    “不行,兰州那边黄河不好过。而且过境西夏,谁也不知道党项人会不会发疯。应该从渭州走,穿过秦凤路三军的间隙之地,在青塘背后发动攻击。”

    “情报上说陇右已经陷落,秦州的情况不明,一旦青塘主力不在渭州方向,岂不是糟糕。这么做是否太冒险了?”

    “陇右周围都是山,你觉得青塘人会将主力放在陇右,从而正面威胁秦州吗?”

    ……

    就像是一群噪杂的麻雀,大帐里吵成一团。谁也没服谁,谁也说不服谁。这个结果倒是让童贯非常满意,真要是铁板一块针对他,他肯定受不了。可要是他们之间本来就有隔阂,那么他搬弄是非地本事就能派上用了。

    大帐内的争论还在继续,突然,有个人却发表不同的建议:“为何你们不去问问高将军,他才是主将吧?”

    “他?”

    李云撇了一眼多嘴的陆谦,后者倔强的点点头。

    蹲在大帐外头,腿都麻了,终于听到一句像样的话了。高俅心里一暖,眼角微微发酸,轻轻自言自语道:“陆谦好小子,爷没有白疼你。”

    毕竟是自己从御拳馆带来的手下,忠心是没有问题的,虽说跟着李逵见了市面,但回到身边还是可以重用的人。

    大帐内陆谦面对好几双质问的眼神,心头一凛,这才意识到之前好像说错话了。

    李云质问:“高俅很讲义气,是兄弟这没错。但问题是,他会点什么?”

    灵魂拷问之下,陆谦总不能在军营说自家曾经的主子蹴鞠水平大宋第一吧?还曾经因为这份绝学,短暂成为官家的首席御用蹴鞠教练?

    李云追问:“他能指挥骑兵冲破敌阵吗?”

    陆谦急忙摇头,道:“他哪会啊!”

    鲁达问:“他能站在重甲步兵之中,不动如山,硬抗骑兵冲击?”

    陆谦沮丧摇头:“恐怕不行。”

    庞万春想了想,他觉得应该自己厚道一点,毕竟高俅是恩主的朋友,总不能将人踩在脚底下不管不顾:“听说高将军最近苦练武艺,而且苦读兵法,排兵布阵总该会吧?”

    “恐怕还真不会。”

    陆谦不是看不起高俅,而是不能瞎说,万一小伙伴们信以为真,到了战场上眼巴巴地盼着高俅排兵布阵,岂不是要害死很多人?他急忙摇头道:“我估摸着再学学,他还是能排个方阵和圆阵。可不是有诸位好兄弟在吗,咱们帮衬着些糊弄那个从宫里头出来的老宦官,总该不成问题吧?”

    这话一出,高俅在大帐外气地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去将这帮造反的家伙都一锅端了,可是临了还是没这么做。

    只是恶狠狠地对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怒骂:“叛徒!”

    “谁在外面!”

    呼啦十来个将校冲出大帐,发现这支军队的主将和监军都蹲在大帐门口边上听墙角。刚才他们说的话都让人听去了,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太不要脸了,竟然如此下作,简直不当人子。

    李云看到高俅敢恨不敢言的样子,像极了在苏轼家中受委屈的苦闷。心头有点不落忍地愧疚了一小下,目光盯上童贯,心说:“肯定是老宦官教唆的,但凡要点脸,绝对干不出这等龌蹉事来。”

    不过背后说人坏话被抓现行,李云还是非常有经验的。但他也吃不准老宦官是否吃他这一套。

    其实童贯不算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童贯发现李云对他和善的微笑,还有巴结的眼神,似乎回到了过去,他仰慕的那个残缺男人的样子,他叫——李宪。

    “童公公,我们刚才在夸你。”

    “没错。”

    “是真的,可是卑职发现即便是我们用匮乏的词句都无法形容我等对公公的仰慕,站在公公面前,小将心中除了激荡之外,只有激荡,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

    “别,咱家是宦官,在宫里头什么没见过。说话比你甜的多的是,可转眼就巴不得人去死!”童贯真心很累,他想要建功立业,就必须要靠着这帮不靠谱的家伙。现在他再次发现这帮人的另一面,不要脸。

    他很想质问这帮混蛋,你们在李逵跟前都学会了啥?

    总不至于是拍马屁吧?

    还真别说,童贯猜着了。李逵喜欢听恭维的话,虽说从李云、鲁达口中说出来,他一句都不信。但并不妨碍他听着心里头舒坦。就连耿直的鲁达,在李逵的雄伟之下,只能低头苦学。至于庞万春对李逵,那是真正的敬重。

    他起于微末之时,就受到了李逵的照顾,后来成为程知节的亲卫队长。再后来李逵考中了进士,却依然平易近人,没有因为他卑微的身份,而对他敬而远之。要是自家妹妹成了京城女霸王,庞万春恨不得将妹妹献给李逵……

    人总会遇到坎,但是童贯却发现之前人生中的坎和现在相比,什么也算不上。

    就算是当年进宫去势的那个晚上,他歪着脑袋看着床头地那盏油灯,是多么的孤苦无依,似乎也没有今日这么艰难。

    他深吸一口气,走入军帐。军帐之内,清晰标注过的军中舆图,却颠覆了他之前对舆图的认知。图上清晰的标注,让他一度失神。之前的不满似乎在心底里松动了起来,再看沙盘,他没认出来这玩意的用处。问道:“此乃何物?”

    “沙盘。配合舆图使用,李大人在军中的时候,一再要求的准备。公公请看,陇右的地势是一条狭长的峡谷,而渭州相比来说,却平坦许多。如果要选择进攻,您会选择哪里?”

    沙盘不过是将地形放在了模型之中,是缩小了的地形。这种一目了然的感觉,让童贯顿时惊叹,抓到宝贝了。

    他决定肚量再大一些,对有本事的人,他觉得多给一点宽容是应该的。他问:“你们商讨至今,是否有了结果?”

    “这个……”庞万春为难的看向了李云,似乎用眼神说:“你官最大,你说!”

    李云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我们发现即便没有飞廉军出现,秦凤路也能稳住阵脚。我军只要在兰州牵制,就足以稳定战局。”

    “如何破军?”童贯急切道。

    李云撇了一眼童贯,无奈道:“破不了,我们追不上。实际上,兰州也不用去,因为此城威胁不了青塘人。只有一路抵进河州,才能真正对青塘人产生威胁。但孤军数百里,万一有所不测,全军危矣。而且当年王公收服河湟用了八万大军,我们兵力上少了一半。另外三万大军经过此战,是否有斗志都难说。”

    “所以……”

    “我们赖在这里,是派人写信去给我家大人,问怎么办?”

    童贯没来由的心头一痛,你们难道就如此信不过咱家?可这话让他怎么说,好在鲁达解释起来清晰明了:“只要我家大人来了,说是三千骑兵也能搅和的青塘人天翻地覆。战场上,大人带着一千人冲入五万大军,破敌大胜也不在话下。”

    童贯嘴角暗暗发苦,他可没办法像李逵这么胡来。

    只好无奈道:“先去兰州再说。”

    肤施府衙,种建中被李逵直勾勾的盯着,后者浑身不自在,放下手中的公务,嘴角抽搐道:“人杰,为兄是否有不妥之处?”

    “不是,我看你面相,有统领千军万马之才,窝在延安府做推官委屈了你。”种建中闻听,勃然变色,怒气止不住的往上窜,他任劳任怨的被李逵欺负也就算了,这厮如今还想要让他去武将。他老种家就是武将世家,出个文官容易吗?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难道就不会痛吗?

第582章 老种,要努力啊!

    真要比起来,李逵算哪门子的上官?

    如果说知府周元是李逵和种建中的上官,那么李逵和种建中的关系只能算是同僚。属于掰起来可以势均力敌的存在,但没办法,知府和通判是师徒,一伙的。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李逵虽然官职上比种建中并不高,但这货有京官的背景。贴职在秘书省的直秘阁,而种建中却啥都没有。就这后台压地种建中喘不过气来,在平时,李逵过分一点,种建中还是觉得忍一忍,风平浪静,不好吗?

    可是,气人的是,李逵过界了,突破底线了。

    哪里有这样的文官同僚,鼓动同僚去做武将的道理?

    种建中眸子中投射出仿佛要杀人的怒气,藏在书案下的拳头忍不住紧攥起来,却在思量之后,最后还是无奈放弃。

    这货欺负他。

    气他。

    羞辱他。

    可问题是种建中堂堂将门之后,竟然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他用武将的办法,也无法解决和李逵的私人恩怨。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打不过!徒奈何?

    “李通判!”种建中开口了,他也不称呼李逵的字,这在文官之中,尤其是同僚之中,显得非常生分。而选择称呼官职,这是他不高兴了:“某自认为为官清廉,且尽心尽职,为何李通判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种某不敬?”

    “可是做文官不容易,你也知道没有进士出身,很难混的好。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升官发财吗?做统兵大将多好,我坚信要不了三年,你就能换上紫袍穿上,多好!”李逵说着说着,连自己的心都热乎了起来。

    种建中原本还想要忍耐,可没办法,李逵这厮太不给面子,都已经欺负到了家门口。再忍下去,就不是种家的好男儿,腾地站起来,许是起的太猛了,有些不稳当,摇晃道:“我种某的前尘,不劳你这黑厮操心?”

    黑厮?

    这货好大的胆子。

    算了,李逵自认为是个气量很大的人,不和种建中一般见识。

    看着种师道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李逵觉得自己好像得罪了种建中,可他也纳闷,他怎么就得罪了老种?

    李逵眨巴着硕大的眼珠子,他对种建中不满?不可能啊!他这是抬举种建中,或者说是他对种建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期待,却看到种建中蹉跎在文官地简牍之中,于心不忍,这才建议种建中去做统领大军的主将。

    尤其是种建中的文官身份,他建议改行,确实不妥。但好处很明显,做了就是赚到。

    文官做武将,这是儒将。

    忠心上就比武夫靠得住。种建中真要是转行了,会被皇帝死死的记住,就小皇帝赵煦自恋的性格,他会认为自己是自己的人格魅力,让种建中要用生命来报效朝廷。必须要提拔,还要狠狠地提拔。

    加上种建中为官二十年,资历上也足够。李逵相信,不用三五年,种建中只要愿意,就能升迁到三品武将之上的高度。紫袍啊!做官谁不愿意穿上紫袍,难道种建中还怼青袍情有独钟不成?

    李逵认为种建中对他有误解,要是换个人,他绝对不会多嘴。种建中不一样,他的名字或许不太出名,那是因为他没有改名字,要是改了名字之后,两宋历史上就绝对不能少了找个人——种师道。老种啊,多么厉害的人,却入错了行,混迹在文官之中。要不是李逵知道这段历史,他绝对不会蛊惑种建中去做什么统兵大将。

    正因为是知道了种建中的厉害,李逵才产生了爱才之心,却因为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种建中非但不领情,还敢怼他?

    当然,被老种怼两句,李逵并没有生气,反而盯着种建中的背影,暗暗发誓:“老种,你这是入错行了,放心我李人杰最是热心,一定把你拽到正确的道路。”

    李逵没有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之类的明悟,他就是看种建中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很不舒坦。这样的豪杰,怎么可以做如此卑微的事?

    回到家中的种建中还是气地不行,随后将身边的一个水盂摔了,然后整整的看着地上碎裂成好几瓣的瓷器碎片发呆。

    “官人!”

    种夫人摒退了侍女,走进了书房,轻轻的走到了余怒未平的种建中身后,双手轻柔在种建中的太阳穴上,种建中缓慢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几遍:“止怒!”

    好不容易等怒气下去了,夫人这才问道:“官人为何发怒?”

    “我……”种建中迟疑了一阵,官场的事他从来不带回家,这是他做事的原则。可今天这事,他不吐不快,给外人说,他怕出事。但是给自家的夫人说说,应该没大问题:“还不是那个李逵,整日不理公务也就算了,今日还羞辱某!”

    刚说了两句,种建中的胸膛再次起伏起来,仿佛怒气又被勾了上来。

    夫人愁眉紧蹙,她是个妇道人家,虽说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儿,但种家想要攀附高门大阀有点想多了,眼见确实不如京城的顶级家族出来的女儿。但柔情似水还是能做到的,有道是男人是钢,女人是水,钢再硬,也有被水揉碎的时候。

    “官人,也不知道李大人是如何折辱了官人,你们没有动手吧?”

    种建中愕然,他动手?还面对李逵?

    这肯定不能,要是动手了,他就不是自己走回家了,而是躺着回来了。虽说实力上不允许他嚣张,但是嘴上沾点便宜还是可以的,他冷哼道:“某也是六岁练武,三十年多年从来没有懈怠过,真动起手来,李逵这厮也不好过。算了,便宜他了!”

    这话说的,好像种建中真的能打的过李逵似的。

    夫人暗暗好笑,李逵的勇猛在延安府是家喻户晓的大英雄,七千人马打破五万西夏大军,几百人就敢追杀西夏主帅的猛人是自家丈夫能便宜得了的对手?

    对于李逵和自家丈夫的矛盾,夫人也很好奇,之前种建中虽然对李逵不理政务有些不满,但也仅仅是限于不满而已。如今大发雷霆,必然有更大的冲突,就是不明白,自家丈夫为何被李逵给激怒了。

    “官人,不知李逵怎么折辱了你,真要是让我种家羞辱了,即便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怕抛头露面。”

    “骂街你也不见得赢啊!”这话种建中只能心里说说,真要说出来,忒没脸。自己做缩头乌龟,让家里的女人抛头露面,岂不是丢了种家的脸面?

    他脸色阴晴不定,真不想说自己因为没有进士身份而被李逵贬低了,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再遮遮掩掩,在家里他都要抬不起头来。

    种建中愤恨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官人没有中进士,李逵这厮竟然以此为由认为我做文官没前途,反而教唆我去做什么武将。还说什么只要三年,紫袍加身。真以为朝廷是他家开的,三品高官说给就给?我种建中可是大儒张载先生的门徒……”

    说到这里,他赫然停顿了,比师门,他好像也比不过。关学在大宋的地位一直很尴尬,主要是就出了个张载这位开山立派的宗师之外,其他门徒都很寻常。相比之下,苏门就厉害了,天下读书人无一不以被苏轼夸奖两句就沾沾自喜,恨不得拜入门下。这才是天下文坛大宗师的场面,就算是已故的老师张载活过来,也比不过苏轼。人就怕比,可是张载和苏轼相比,还没比,做弟子的就觉得要输,两者高下立判。

    这就让人忧伤了,种建中突然不想说话了,他只想要一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安静的静一静,然后舔舐心头的伤口。

    夫人这才明白,原来是伤自尊了。

    种夫人脸上的恼怒不见了,她也不喜欢看到丈夫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自从在秦凤路因为得罪蔡京,而从提举常平使的官职上被撸掉,她也发现自家的丈夫在文官之中前途渺茫。她是个聪明女人,当然不会劝种建中忍气吞声,这不是个爷们该干的事。反而鼓励种建中道:“官人,别人看遍我们不要紧,但是我们要更加刻苦努力。我听说朝廷几年夏天要开制科,不如今日起官人回家就苦读,半年之后,去京城参加制科,要是官人能考上四等。岂不是比他李逵也不差了。要是能考上三等……”

    种建中在自家夫人的鼓励下,一泻千里。

    天地良心,种夫人真的是在给自家的丈夫鼓劲,可奈何种建中听着自家夫人鼓劲的话,就连心底一丢丢的豪情也如同吹灭的油灯,变成了袅袅青烟。

    没错,他泄气了。

    想他种建中,连考中进士的信心都没有。这个进士还是同进士出身的三等进士。进士出身他都不敢想,进士及第只能在梦里想。这样的文采,去参加制科?哪位大佬有脸去举荐他参加考试?

    制科考试需要朝廷大佬的举荐,当然求求人,或许能办到。

    但他的实力,别说举荐人了,连他都信心啊!

    让他去考制科,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种建中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这老娘们不会是害我吧?

    制科对种建中不陌生,他当年也想过碰碰运气,但是每次他看到参加制科的考生,他的信心就会很没道理的熄灭,太尴尬了。

    制科是科举给文官开设的一种高级别考试。只要考生通过制科考试,必然一飞冲天。制科一共分为五等,制科一等二等是虚设,这两个成绩,从来都不会给予任何考生。第三等本来也是虚设,但苏轼之后这个例破了。可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破例,因为制科第三等,从唐代到北宋四百多年来,就只有苏轼得到过。第三等成绩,也就不要乱想了,没这命。

    第四等成绩,也是制科考生们唯一的希望。比如说苏辙,就苦读之后,获得了第四等的合格成绩。

    朝堂上的不少人,比如说李清臣、蔡京、蔡卞、章惇都是这样的成绩。

    种建中发现,第四等成绩,至少应该是进士及第,或者进士出身,殿试前二十的文采才能有机会搏一搏。别说他,就算是他老师张载去考,也基本上是混个失败经验而已。他这种……学渣,这辈子都不要做梦了。

    至于第五等,他倒是不担心,最差的就是第五等。这个成绩他倒是很有信心,因为第五等淘汰,有没有成绩都无所谓了。

    这天夜里,种建中越想越丧气,突然脑子蹦哒出了一个让他惊恐莫名的想法,李逵让他去做武将,难道是为了他好?

    他被自己的荒唐想法吓得腾地从榻上做起来,全身虚汗淋淋,这是被吓的!

    更让他惊恐莫名的是,他文人的风骨,将门子弟的铁骨,哪儿去了?

第583章 碰瓷李逵,人生圆满

    “少爷,不好了,种推官又来了!”

    李逵正趴在衙门公案睡觉,迷迷糊糊之间抬头,就听到阮小二嚎丧似的大嗓门,在偌大的衙门中回荡。至于为什么周元不见人了?

    大老爷出去游玩了。

    其实也不算是去游玩,而是他之前在禹州做通判的时候,周元的上司,也就是禹州知州又一次心情很好,看到被公务折磨的有点颓丧的周元道:“周老弟,你现在吃苦,将来才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周元当时肯定不信,认定是上司糊弄他。心说:你在划水,才这么说。面对上官,他压住了心头的不满,问:“大人以为该如何做知州?”

    “这是个好问题,做知州啊!你得放空心灵,要在更高的层次思考问题,不能局限于公务和衙门,得出去多走走。”

    “包括听曲和狎妓吗?”

    “这是放松,人不能像弓弦似的,崩地太紧,容易崩断。”

    ……

    这话周元之前是不明白的,即便是他听了,也表示不服。

    可终于有一天,周元来到了延安府,成了知府。他这才明白当初的上司是多么的睿智。大宋有280多个军州,除了四京之外,有280多个知州或知府。对于这个层次的官员来说,做的再好,都没有用。因为升迁只有少部分人的权力,京城的部堂就那面几个,安排不了这么多官员的升迁,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的官做到头了。

    这时候,如果还想着一心为国为民,做给谁看?

    就连自己都会泄气,更不要说做到知州的人,年纪都不会太小。三十岁之前能够做到这个官职的人,成就自然不可限量。但周元呢?已经是四十多了,他兜兜转转的做上几任知州,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如此一想,也就坦然了。

    而且周元还对衙门非常放心,副手是他弟子李逵,另外一个副手是种建中,被李逵欺负的死死的倒霉蛋,还不是进士。这时候他不划水,还能做什么?

    尤其是延安府大部分的公务都是军务,他一个书生,不去添乱已经很不错了,更不要说去帮忙了。

    这衙门,也就成了李逵和种建中的地盘。

    李逵其实也很少来,主要是最近的打击比较大,他的李·因斯坦·逵计划破灭了!

    紧接着,他的李·迪生·逵的人设也崩塌了。

    双重打击之下,李逵心态极其脆弱,需要缓一缓。

    所以,最近他都在衙门里混。

    这也是为什么他闲地去鼓动种建中改行做武将的原因,他实在太无聊了。可昨日,种建中愤怒的背影还历历在目,李逵还以为种建中至少翘班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他又来了。不得不说,历史上的成名人物果然不同凡响,有道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才能成就常人无法成就的丰功伟绩。

    神奇的是,种建中在衙门口深吸一口气之后,露出勉强且纠结的笑容。

    然后自信地迈腿进入了衙门之中。

    “将公文搬上来。”

    大堂后面的官舍,种建中大有唾面自干的无视边上李逵惊诧的眼神,甚至在处理功夫的时候,还做了个扩胸的动作,好让自己精神百倍。

    厉害!

    李逵当即给种建中做出了一个合乎情理的评定。

    种建中很快就沉浸在公务之中不能自拔,但效率不高,脑子里一直想着自家夫人昨日的鼓舞,让他去考制科。这不是让他在全天下人面前丢人吗?

    种建中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上这当。

    “报!紧急军情。”

    小校将军情呈给李逵之后,就退在一边,等待李逵写信答复。李逵看完了军情,算不上是什么军情,但情况并不好。鲁达、李云几个谁也服谁,以至各有各的想法。而高俅又镇不住这些人,童贯也是如此。

    这对李逵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去了,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

    但他没有打算挪窝,秦凤路面对的吐蕃很弱,正常只有常备军队一万人,征召之后才会突破十万大军的数量。说起来,就是乌合之众。

    这样的军队,只要主帅不昏庸,军队战斗力尚可,没有打不赢的可能。

    而在他看来,秦凤路完全有自保的能力,他带兵的意义也不大。这不是打不赢打得赢的问题,而是能否歼灭所有防抗势力的问题。河湟之地又贼大,一点都不比西夏小多少,还地广人稀,要是自己去,几年时间就耗在这地方了。

    他稍抬头,发现了种建中正在埋头处理公文,突然有了想法。

    “彞叔,昨日的事小弟考虑不周,还请不要在意。我的意思你是去做文官,但做带兵打仗的文官,就和章学士一样,岂不是比你在衙门里苦熬要好许多。如今西北立功的机会很多,但真要是西北靖平,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吗?立了大功,说不定还能得个龙图阁直学士的嘉奖。而且我可听到了京城的消息,章相有意将荫补的文官全部夺职,一两年内就要执行。”

    “不会吧?”

    种建中不由紧张起来,他就是荫补文官,真要是被章惇夺职了,他这二十年在衙门里苦熬,岂不是到头来一场空?

    能屈能伸种建中,自然不会和李逵继续争斗下去,没意义,连自家的老婆都胳膊肘往外拐,寒了他的心。再说,今天李逵的语气很不错。至少没有鼓动他去做武将。但种建中还是打定主意,不想搀和。其实他也有心动,只是他信不过李逵。荫补的文官这么多,章惇不会不管不顾将所有人都打回去吧?这岂不是要闹翻天?

    可想一想章惇的为人,他又不敢笃定一定没这档子事。

    这不是说李逵说话云山雾罩,没有个准头。主要是和李逵共事时间长了,他发现李逵虽说消息灵通,但假消息颇多,让人防不胜防。

    “人杰不必在意,昨日我也太过孟浪了。只是章相有此考虑也没什么,说起来某做官这么多年,也想休息几年,回老家好好看看。”

    “还没到这份上,彞叔,你可是春秋鼎盛的年纪,怎能说如此丧气话?对了,如今秦凤路的战局不稳,不知有什么办法可以结局吗?”

    说话间,李逵将手中的军情公文递给了种建中,后者看后沉吟道:“只要渭州和秦州不失,青塘人奈何不了秦凤路。”

    一语中的,仅凭借这几句话,李逵就觉得种建中不同凡响,肯定是做大帅的好材料:“怎么样?去试一试?”

    李逵还不死心,他觉得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或许什么时候种建中想开了呢?

    但显然,种建中并没有顺着李逵期望的想法而去,而是对他:“呵呵!”笑了笑,继续埋头处理公文。

    李逵继续蹲在种建中面前,比划道:“你看童贯是个宦官,他都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你怎么就能没有呢?再看看飞廉军的底子,多好啊!步兵骑兵的装备战马,在大宋都是最一流的,你要是去了,建功立业如同探囊取物。”

    种建中听着听着,终于抬起头来,问李逵:“人杰,你想过没有去参加制科考试,今夏就有一场。”

    李逵愕然,他被吓得不轻,他参加制科考试,这不是去丢脸吗?当然也不见得是丢脸,但想要通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同于科举,制科考试的文章是怎么华丽怎么来,就李逵平白的文风,怎么可能有所斩获。虽说他是堂堂探花郎,绍圣科元年进士及第,也算是才华横溢之辈,可制科他真没有机会,一点机会都没有?李逵纠结地问种建中:“你想去?”

    “不去。”种建中的脑袋摇地如同拨浪鼓似的:“我没信心。”

    这话说的,好像李逵手拿把攥似的,李逵随即叹气道:“你没信心,我就有信心了?我去也得死,还不如当不知道算了。”

    种建中好奇地打量起来李逵,没想到李逵还是个耿直之人。听到李逵没有信心,种建中这才心里好受了很多,一个人倒霉,还不如两个一起倒霉,至少可以依偎着取暖。不过两个大汉之间,画面有点污。

    种建中叹气道:“人杰,我就不明白了,我一直在做文官,为何你却要鼓动我去做武将?即便你说的全对,知州领兵作战,在我大宋也是寻常之极。可连我自己都闹不明白,我还有带兵打仗的本事。毕竟,你要是查看过我的履历,就该明白,我从来没有从军打仗的经验。”

    “可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史书能骗人吗?

    当然,但是有些人的功绩是说什么也无法抹杀的。比如说种建中,他继章楶之后,带兵攻打西夏最为成功的主帅,这总该没有疑问吧?

    总不至于把这些功劳都放在童贯的头上吧?

    且不说童贯带兵打仗有多么不靠谱,就是军中的威信,他能竖起来吗?

    种建中迟疑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他觉得李逵魔怔了,非要盯着自己。但他同时也从李逵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李逵要将他一手带出来的飞廉军交到他的手上。对于这份信任,种建中心头暖洋洋的有点感动。恐怕这才是李逵缠着他真正目的。但问题是,从没有带兵打仗的种建中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带好这支大宋数一数二的精锐。

    他不得不推心置腹道:“人杰,哥哥谢谢你的美意,但真不成啊!就像是我去参加制科,是去自取其辱一样。让我带兵打仗,万一一败涂地,可会害死很多人。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后悔识人不明?你要是不放心这支军队,可以托付给赵尚,余庆,王允之诸位知州,他们虽说是文官,但在西北施政多年,多少会点兵,至少不会让飞廉军陷入绝境。”

    李逵能看得上这些人?

    当即横眉怒目道:“他们也配?”

    种建中很忧愁,他一方面感觉自己被李逵看重,有点小骄傲。尤其是李逵想要将飞廉军托付给他的那一刻,他对李逵的所有不满都烟消云散了。好朋友才做这样的事。可问题是,你靠谱点,怎么就盯着爷们不放,咱可是连战场都没有上过。

    种建中之前一直在做文官,就连在西北做官,也只是秦凤路做过一年半载的提举常平使而已,还因为反对蔡京的市易法,以反对变法的由头,而被撸了。他实在对李逵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对李逵道:“人杰,你去,我舍命陪君子,也跟你去!”

    李逵蓦然,豁开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竟然被碰瓷了?

    不带这样的啊!

第584章 大王莫慌

    李逵能让种建中碰瓷?

    他不碰别人已经不错了。

    在之前还是和颜悦色的李逵,一下子仿佛变了张脸似的,根本就不给种建中机会。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就离开了衙门。他想要让种建中去秦凤路,主要是对付河湟之地的青塘人,种建中足够了。真要是对付不了,绝对愧对他名将的名头。

    可种建中却想要拉着自己一起去?

    如今的李逵已经瞧大不上青塘了,就这么几个部落,还见天窝里斗,能有多大的威胁?这样的对手也配让李逵出手?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种建中怔怔地看着李逵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心说:原来你也不想去!

    当然,种建中也觉得李逵很奇怪。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但他认为这应该是进士学霸们的情趣,他这样的学渣这辈子恐怕都理解不了。至于说李逵唱的曲子,大宋还真没有。《空城计》出现的比较晚,李逵也就来来回回的会这么两句。

    其实他也想唱:“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可这样会被人误会成很不正经。

    至于这个时代的戏曲并不是说没有,还挺多,但不符合他的风格,有点像是后世的花鼓戏,但唱词基本上都是才子佳人的桥段,他唱那段都不合适。说他是才子吧?看着不太像。说他是佳人吧,这得眼瞎成什么样?

    蛊惑种建中不成,李逵决定缓一缓。

    之后的日子,李逵时不时视察一下延安府的新产业,炼油行业。一片欣欣向荣的红火,所到之处,李逵总能听到对他赞不绝口的溢美之词。

    反而为延安府做了很多事的种建中却在百姓心目中的口碑很差,因为他总是摊派徭役,修城墙,修瓮城,修堡寨,劳累且不说,还得破财,一点安生日子都不给的狗官。

    啥都没干,整日游手好闲的李逵,却成了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

    这都是命。

    种建中擦干了忍辱负重的眼泪,再次下达了挖护城河的命令,引起一片民怨。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春天,天气渐渐的转热了。

    秦凤路的战争随着春天的到来,也渐渐的进入了尾声。只要在边境的士兵和将领们都知道,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草原上的动物们……别以为春播对于农民来说是一年之中的头等大事,对于草原牧民来说,熬过了冬天的牛羊需要春天的新鲜青草增加营养,母羊和母牛都要挂上崽。春天,同样是牧民们最为重要的季节。

    站在通往秦州的永宁城面前,他轻叹了一声:“该回去了!”

    可是这声轻叹,更多的不是因为失败,而是不敢。说好了兄弟之邦,为何西夏不帮忙?

    使臣已经发出去三波了,可是西夏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这让阿里骨大王心里很慌,他又被盟友背叛了。

    青塘人和党项人世代是死仇,可这一切在神宗皇帝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变故。青塘大王唃厮啰生前,大宋和青塘一直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大宋在秦州等地设立榷场,用大宋手里的铁和茶叶,换取青塘人的战马。每年战马的贸易量都在两万匹以上。

    这样的规模,其实已经足够大宋和西夏战争的需要,根本就不用什么保马法之类的手段。同时只要大宋攻打西夏,青塘王也会派兵帮忙攻打西夏,双方合作一度亲密无间。

    可变法派都不这么想,他们不仅仅对想法激进,行动更是激进。恨不得一下子弄出来几十万的战马,好一举荡平西夏境内,永绝后患。

    唃厮啰死后,他的子孙谁也不服谁,都想当大王,开始内讧战乱。当时王安石觉得这是个机会。只要获取了青塘人的战马,大宋的战马将永远也不会缺。

    王韶极力宣扬收服河湟之地的重要性,坚持游说开战,并上《平戎三策》。

    于是,打吧!

    这一打,大宋和青塘一百多年的交情给打没了。青塘自然不是大宋的对手,接连退出了河湟之地。按理说,打下来的土地,需要长期的怀柔和施政,从经济、文教、耕种等各项手段并用,才能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成为真正的大宋疆域。可大宋的制度不能让王韶这样的封疆大吏一直在秦凤路待着,深怕王韶做大之后,变成尾大不掉之势。王韶入京之后不久,河湟之地的情况急转直下。

    一方面有政策的原因,更多的是强权派的撤离之后,留下了一个不怎么设防的河湟之地。

    之后神宗皇帝驾崩,新君登基,太后摄政。

    大宋已经无力去关心距离东京城两千里外的河湟之地,被赶走的青塘人又来了。占据了青塘之后,他们彻底断绝了与大宋的战马交易,同时和西夏结盟。从此之后,大宋在西北的情况就越来越差了。

    即便青塘和大宋敌对了,对大宋造成的麻烦也并不大。

    至少对大宋来说确实如此,青塘的几次进攻,都被秦凤路给挡住了。挡住的原因很简单,兵力比西夏少,武器比西夏差,甚至连士兵都不能和西夏比。这样的十万人马,会是大宋的威胁吗?

    之后的十年里,大宋也无暇顾及河湟之地。主要是西夏的进攻实在太频繁了,而且一场史无前例的永乐城大败之后,摄政的宣仁太后对西夏有着莫大的恐惧,深怕步儿子神宗的后尘。她是个女人,只想帮驾崩的丈夫、儿子守住大宋的基业,然后等到孙子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将大宋交给孙子。

    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活着的最后两年里,原本乖巧的赵煦,却开始叛逆起来。

    这源于宣仁太后没有让赵煦处理朝政,即便是发表意见也不被采纳。这让虽然年幼,但已经快成年的赵煦非常惶恐和愤怒。惶恐,是因为他竟然是傀儡。愤怒的原因更简单,你们竟敢不把皇帝当皇帝。

    如果说这次战争爆发的原因,是蔡京骗了青塘人的话。

    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和大宋的大败,让青塘王阿里骨紧张了起来。西夏要是顶不住大宋,只占据河湟之地的青塘早晚要死在大宋的手里。已经被霸占过一次了,他对大宋的恐惧难以克制。

    他想要通过展现青塘的实力,让西夏振作起来。

    同时,如果西夏聪明的话,这时候反击,因该收复被大宋占领的几个城池并不难。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厢情愿了。

    西夏并不是没有做过打算,即便之前刚刚和大宋签订了盟约。撕毁盟约也不是不可以,大宋做过,西夏也做过。别看签订盟约的时候都很隆重,其实双方都没当回事。大宋说到做到,给岁币,开放边境贸易。这是西夏一直在争取的条件。但这次的盟约,对西夏来说是耻辱。因为西夏一下子失去了韦州、龙州、洪州、还有银州四座城池。

    却只得到本来就应该得到的岁币和榷场。

    这样的买卖,说什么都是亏了。

    李秉乾虽说是新君,但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主持了他登基以来的最大一次朝会,商讨如何应对这次机会。当然,他说是机会,其实自己已经认定了是坑。

    米擒光,花刺礳等大臣也相继表示,自己的军队只要不面对李逵,胜负可期。

    至于为何这么说,主要是李逵在西夏军队中的名气太响了,甚至士兵只要知道对面的是李逵,就腿肚子打颤。

    这样的军心,怎么可能去和大宋征战?

    至于青塘吐蕃,反正关系也一般。西夏最多损失一些外在的收入。可青塘能给西夏的商品,西夏都不稀罕。可是西夏去要将本国冶炼的为数不多的铁贩卖给青塘人。这笔买卖,做不做对西夏的意义并不大。李秉乾更倾向于西夏西进。

    甭管最后是否会放弃河套之地,至少不能让国都距离大宋这么近了。

    要不然,常年征战,西夏只会越来越弱小,真到了连青塘人都可以欺负他们的时候,李秉乾不敢想象,党项人是否还有生存之地。

    等到青塘王最后一次派遣的使臣消息,李秉乾彻底将此事忘记。

    死道友,还是死贫道,这个选择他还是不难下的。

    西安州,童贯接到了青塘退兵的消息。他终于可以安心好好睡一觉了,整整三个月的守城,对他来说绝对是煎熬。

    为了协防,他不得不将军队布置在和德顺军遥相呼应的西安州。放弃了原本打算死守的兰州。这样的仗,连他这个不怎么会打仗的宦官都觉得憋屈,更不要说秦凤路的禁军将领们了。一切的怒火都指向了始作俑者蔡京。

    一封封愤怒的奏章发往了京城。

    即便是忌惮于蔡京兄弟蔡卞的童贯也不甘人后,也接连给皇帝上了秘折。可惜,蔡京是什么人,他来秦凤路之前,可是户部尚书。是章惇的钱袋子,玩弄手段敛财的本事,朝堂无人能及。做账,他是专业的。自从学会了李逵的借贷记账法,更是把账本做的天衣无缝。账目查找不出问题,贬谪自然说不过去。

    再说了,朝廷本来就有意收服河湟之地,只不过让蔡京顺手将收服河湟之地的日程提前了。

    蔡京被调走了,河东路,河北两路,还有西北就不用想了。至于京城也回不去,蔡京太危险,这个人要是去了京城,对于保守派来说,太不利了。多半也会去地方上,做一路的转运使之类的官。

    但秦凤路的烂摊子需要有人收拾。

    这个人很快就被找到了,章惇的死对头安焘。

    章惇不是没有想过别人,比如说苏辙。可惜老谋深算的苏辙不上当,他根本就不会打仗。唯一的一次统领大军的机会,是护送神宗皇帝的棺椁下葬。还立功了,这让人哪儿说理去?经历过才知道打仗是如何的凶险,被西夏猛攻的那段日子,他整宿整宿的难以入睡。一闭眼,就会做稀奇古怪的梦。比如说,万一破城了,他用麻绳上吊好,还是用白绫?

    安焘没办法,谁让他和李清臣同气连枝和章惇不对付?

    而且安焘也没有理由退缩,毕竟他是枢密院的二把手。他要说不会不打仗,有点说不过去,硬着头皮也要上。要是让章惇找到了由头,从枢密院调走,然后在六部里弄个闲散的尚书,他后悔都来不及。被皇帝任命的那一刻,安焘很慌。

    但慌乱之中,还算有点清醒。

    他给皇帝提出了几个要求:“陛下,臣要有在西北的开府权。”

    这个权力对他来说并不过分,堂堂同知枢密老爷,朝堂排名前五的高官,出征之日向皇帝要点特权也完全说得过去。

    赵煦想都没想,大手一挥:“准了!”

    “臣要调动西北六路任何官员武将之权。”

    安焘还是头铁,这个要求对大宋的皇帝来说有点过分。但赵煦还是决定信任安焘,点头道:“准了!”

    也许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安焘觉得自己提要求,皇帝就给,于是继续提要求:“让童贯离开秦凤路,他一个宦官做监军,像什么话,岂不是让蛮夷小觑我大宋无人?”

    这个要求皇帝赵煦说什么也不敢答应,要是连监军都没有,这支大军还是效忠大宋皇帝的军队吗?再说了,他根本就不信安焘镇压不住童贯。别看童贯受宠,但安焘岂是童贯能够管的住的人?他的官威,就足够压的童贯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而童贯却因为被安焘看不顺眼,但是对皇帝很重要。要是连童贯都被赶回来,那么谁给他打小报告?

    这个要求,皇帝是说什么也不敢答应的。

    其实,安焘也不是一定要童贯离开秦凤路。大军出征,设立监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了童贯,会有张贯,李贯,根本就拦不住。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试探皇帝的底线。

    回到了枢密院,安焘和李清臣这对盟友开始为难起来。禁军选择那支人马为好,西北的禁军抽调一万,然后中原抽调一万。这倒是不难。难的是,主将选择。

    安焘抬起眼皮问李清臣:“李逵会不会答应?”

    “你让他做武将,他肯定翻脸。”

    李清臣想都没想,当即熄灭了安焘的心思。

    不过他也帮着筹谋划策,捋着胡子道:“但是你让他做文官,他大概不会拒绝。给他个知州吧,他说不定一高兴,带兵就冲出去了……”

    “太草率了吧?”

    安焘觉得盟友李清臣在害他,让文官带兵,在大宋并不少见。可是文官想要降伏一支上万人的禁军,恐怕不容易。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恐怕真不成。

    李清臣笑道:“厚卿兄,你忘了,飞廉军主力不是在秦凤路吗?”

    安焘这才反应过来,阴险地笑道:“夺了童贯的兵权?”

    “没错。”李清臣冷笑道:“卑贱的宦官,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带兵打仗,效仿李宪,此事在你我手里绝不能开先例!”

第585章 彞叔,认命吧!

    大佬安焘出京,这对于大宋来说,已经将河湟之地的青塘大王阿里骨当成了个正常对手。

    没错,之前都没把阿里骨当成正常人。

    因为,正常人会用青塘的这点人马去攻击大宋吗?

    大宋是不强,可也是相对的,比不过汉朝的霸气,比不过唐王朝的武威。可即便是个软柿子,也只是相对于几个大一统王朝。而青塘吐蕃的实力,相对于大宋几个州,连路一级的行政区都没有走出去的叛乱。

    这样的战争,要说青塘和大宋之间隔了一个大辽,这是太嚣张了。但是中间的实力隔了两个西夏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宋和西夏作战,一直以来都是西北六个军路轮番上阵,以前是永兴军路为主,后来永兴军路被拆分之后,就西北六路一起上。基本上中原不会调兵来西北参战。可即便是这样的实力对比,西夏也不过和大宋打个五五开。

    相比青塘吐蕃,大宋用秦凤路之外的军队作战,这就是欺负人。

    更何况,大宋还派出了军方的二号人物,足见大宋对河湟之地的重视。且不说安焘会不会打仗吧,就是他的身份坐镇西北,阿里骨的膝盖骨就有点酸。

    仪仗,亲卫,加上运送补给和随从人员,浩浩荡荡的过了黄河,抵达韩城的时候,安泰诧异的发现,原本这个不怎么繁华的渡口,竟然人山人海,货船栉比鳞次,好一派热闹场面。船上都堆满了大原木桶,安焘站在车辕边上,活动筋骨,一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繁忙场景。

    他记得半年前来过一次,没怎么热闹啊!

    “去问问,还有多久才能让开航道,让我等渡河?”

    渡口管事早就看到了安焘的旌旗就知道来大人物了,急忙赶来,凑近了才知道,这位大人物比他预想的还要身份高。扑通一声跪倒在车前,战战兢兢的高呼:“小人黄河渡监王希,拜见大学士。”

    “渡口为何如此繁忙,可有异样?”

    安焘想的是京城的世家们将大宋的物资,没有节制的送到西夏交易。这虽然眼下允许,但对于他来说,站在朝堂的高度,这样做无疑是火中取栗,罔顾大宋利益。

    防范西夏,以前要做,以后也要做。这是个长久的事,不能疏忽。

    谁也不知道刚刚签订盟约不就的西夏,什么时候突然跳起来又要反叛。

    “回禀大老爷,不是往来北方的货物。是延安府,延安府的火油如今在中原卖火了。天天有这么多船运送。听说,最近延安府又有几口井被开了出来,火油产量大增,恐怕下半年会更多。”

    “火油?”

    安涛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心说:这不就是火油吗?

    可转而一想,这火油如此高的产量,万一卖不完怎么办?

    他从车上下来,对渡口监下令:“让闲杂船等离开航道,我等要过河。对了,我听说火油是延安府李通判弄出来的新物,用起来如何?”

    安大佬家里有钱,点的是蜡烛,不用火油。自然不知道火油的好处。

    可对寻常小吏来说,火油可是宝贝。价格只有香油的一半,但是亮度不弱于蜡烛,就是有点味,但习惯了也一样。

    “大人明鉴,火油乃是寻常人家的宝物。以前夜黑之后,点香油灯看不清楚,点蜡烛价格高昂普通百姓承受不了,可如今有了火油之后,寻常百姓也能在晚上做些手工换钱。尤其是读书看字,也非常好用。而且价格只有香油的一半,大家都能用的起。”

    “哼,不错。”

    “本官听说这火油的生意是李通判所有,不知是否真假?”

    又是听说?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王希虽然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渡口监,连官也算不上。挣的自然也不多,当然是明面上的。其实管着渡口的生意,他的孝敬少不了。要不是如今的火油热销,他还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收入涨了好几倍,全都是李逵的恩惠。

    可听大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李逵李大人不满,什么叫所有的生意都是李通判控制?

    这话他得说道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火油是从黑油里提炼出来的。原先小人也听说延安府的人用黑油制过墨,也用来点灯。可是点灯臭,制墨虽然还行,但没有松墨的淡雅,卖不出价。也不说李通判是文曲星转世,他老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这黑油的不同凡响。用神技提炼了黑油之后,就得到了火油。惠及我延安府,乃至鄜延路十万百姓。”

    “如今火油畅销中原,李大人却并没有听说因此而发财。反而是延安府的百姓靠着运送火油,挖油井,却过了个肥年。小人以为,李大人是为了体恤百姓,才让我鄜延路百姓有此营生,功德无量。”

    ……

    安焘可不是来听人给李逵歌功颂德的,可鄜延路的百姓对李逵这么高的评价,让他有点担心起来。靠政绩,李逵就能在一两年内升迁。而且还是最慢的一种熬资历的办法。让他跟着去秦凤路,表面上是升迁了,可说实在的,秦凤路啥也没有,更谈不上政绩。

    对于文官来说,福泽地方的政绩,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资历。就像是苏轼,他能吹嘘一辈子的政绩,只有在杭州做知州的三年。抗大疫,筑苏堤,疏通河道清理西湖,这功劳让苏轼吹嘘了一辈子,如今他都告老还乡了,也就这点功劳能吹嘘而已。

    眼瞅着延安府要成为西北的富庶之地,而一手打造延安府奇迹的李逵没等一年的赋税结算,就离开,这份功劳就打了折扣。

    这时候让李逵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太好开口。要是安焘不多给点好处,李逵肯走吗?

    带着这份忧虑,安焘渡过了黄河,朝着鄜延路而去。

    他没有直接赶到延安府,就怕到时候李逵闹情绪,在西夏的时候,他就知道李逵这小子脾气犟的很,万一真要是顶起来,死命不从,反倒是自己做了恶人。

    安焘直接带着仪仗去了鄜州,老朋友范纯仁在鄜延路做宣抚使,他就只当是路过见见老朋友。另外,范纯仁和苏家兄弟关系很好,连带着算是李逵的长辈,带上老范一起去,也算是加了一道保险。

    范纯仁对安焘的到来很诧异,可他老人家看到安焘的仪仗,顿时心情有点酸了。

    仪同三司开府而已。

    老夫当年的阵仗比这阔多了。

    “质夫兄。”

    “厚卿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安焘没料到范纯仁说话不善,似乎夹枪带棒的生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仪仗,心说:“老范不会是小心眼了吧?”

    但安焘有办法,他带了礼物过来。一头在城外路边购买,已经宰杀好的羊。放到了范纯仁的面前,指着木板上的整只宰杀好的羊对范纯仁道:“质夫兄,小弟备好了酒菜,来找兄长喝酒来了。”

    “喝酒?”范纯仁略微迟疑道:“家里只有醋没有酒。”

    “酒我也备好了。”

    范纯仁当即笑呵呵的忙点头道:“这怎么好意思。原本贤弟远道而来,应该是为兄张罗给贤弟接风洗尘,为兄受之有愧啊!”

    “羊都杀了,不吃就坏了。”

    “那就吃羊肉?”

    “对,吃羊肉。”

    这话说的,太有水平。按照范纯仁的习惯,这天下的食物,就没有放坏的道理。至于为什么安焘不买下活羊带来?

    因为只要送了范纯仁,这位绝对不会杀羊来招待安焘。反而会将羊养起来,然后用他家的粗茶淡饭来招待安焘。别家的粗茶淡饭,这是客气话。可范家,是真的让人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这是老范家的传统,安焘也无力改变。

    酒足饭饱之后,范老大高了,喝高兴了,也喝高了。

    安涛酒量很好,反倒是范纯仁平日里根本就舍不得喝酒。喝没多少,就憨态可掬的不停地笑。他及时将自己的难处跟范纯仁说了出来,皇帝派他去收复河湟之地,但是眼下没有可用的人,物资也不够。

    范纯仁瞪眼朗朗道:“兄弟的事,就是为兄的事,你没办法,找为兄就对了。”

    拍着胸脯对安焘保证道:“鄜延路但凡有的,甭管是人和物,只要你老弟看上的,统统拿走。”

    安焘就是等着老范这句话。

    翌日。

    范纯仁摸着有点晕沉沉的脑袋,对儿子道:“正思,昨天你爹我做梦喝酒了,吃的是烤羊,一整只,可惜没带你去……”

    范正思扶着老爹起床,一时间不该怎么回答老爹。您老喝糊涂了,是没带我去参加酒宴,可是酒宴是在咱家办的啊!

    “爹昨天是在家里办的酒宴,您忘了?”

    范纯仁这才恍然,张开嘴久久没有闭上,良久才回想起来昨日的酒宴,客人是安焘。这小子有眼力见,带着整只羊和上好的汾酒来请他。只不过酒宴上似乎说了很多话,他却一句都没记起来,紧张的问儿子:“我儿,昨日你父我没有说错话吧?”

    “骂陛下了……”

    范纯仁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他不紧张,呵呵笑道:“这不算个事。”

    大宋文官骂皇帝,太正常不过了。

    范正思继续提醒道:“父亲你都忘记了?”

    范纯仁呵呵笑道:“可不都忘记了吗?”

    “父亲昨日和安学士一起饮酒,听说安学士是身负皇命而来,您老拉着安学士的就说,只要安学士看上的,鄜延路有的,他都可以带走。”

    “等等,你爹没老糊涂啊!这话怎么会说出口。”

    范纯仁捂着脸,感觉要糟糕,想了想,对小儿子范正思道:“儿啊!你觉得我要是这时候生病,是否来得及?”

    范正思突然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对他爹无奈道:“安学士都在门口。”说话间努嘴对他老爹打眼色。

    范纯仁这才看到安焘一张黑脸站在门口,安焘庆幸自己多长了个心眼,要不然范纯仁肯定要翻脸不认。范纯仁看到安焘的那一刻,昨日发生的事他全想起来了。皇帝要收服河湟之地,然后安焘被点了帅。而安焘不会打仗,决定找个帮手。

    而鄜延路有谁能入安焘地眼?

    还不就是李逵吗?

    说起李逵,他可舍不得,李逵身为晚辈,还是豪横的晚辈。每个月送两头羊孝敬他,可他却吃了安焘一顿羊肉,就要把羊群送走。这让他怎么舍得?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再说了,李逵如今在延安府的生意越来越大,火油李逵没想要独霸,京城的曹家、庞家都派遣管事来了。要是继续开发下去,延安府将彻底摆脱穷困的面貌,成为大宋最为富庶的州之一。虽说这功劳最后分起来不是李逵一个人的,周元这个知府也有份,就连种建中这个推官也会分到不少。

    可李逵的功劳是最大的,这毋庸置疑。

    让李逵放弃唾手可得的政绩,跟着安焘去收服河湟之地。这不是让他做恶人吗?

    范纯仁当即气地抚掌长叹:“亏大发了!”

    安焘有求于范纯仁,当即表示,李逵给的孝敬,算在他头上。不就是一个月两只羊吗?这钱他安焘出了。

    可范纯仁却不满意,道:“李逵小子给我送礼,这是孝敬我老头子。你送我羊,算什么?”

    安焘不敢搭话,这话要是说了,他凭空矮一辈。

    两人在车上大眼瞪小眼,一个是用计谋让范纯仁百口莫辩,一个是哀叹,自己竟然被一段美食给俘虏了。尤其是安焘这厮竟然给他用计,这让范纯仁非常不忿。

    延安府府城,肤施。

    周元携延安府大小官员,拜见了安焘。

    落座之后,安焘遣散了不相干的人,留下李逵,而李逵似乎明白了安焘的来意,故意拉着种建中不让走。安焘不在乎一个小小的种建中,就直接开口道:“李逵,老夫是没办法了,带兵打仗非老夫之能。如今,老夫能指望得上的也就是你了。可惜,今年延安府的考评多半是上上,让你此时离开,你损失不小。当然,老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样,你助我拿下河湟之地,我帮你运作中书舍人如何?”

    边上的种建中嫉妒的眼珠子都快喷血了!

    这还是人话吗?

    运作中书舍人?这可是中书省的正四品高官,中书省三把手,他李逵凭什么如此命好?朝堂有人,真香,他恨不得也给安老大跪了,他不要中书舍人,给个五品少卿的京官,他就愿给安老大卖命。就怕人家看不上自己,愁啊!

第586章 自荐

    中书舍人啊!

    李逵竟然没有爽快答应?

    种建中恨不得上去扼住李逵的脖子,掐死这货。

    朝中有人好做官。

    这句话几乎在官场是金科玉律,种建中为什么被蔡京说撸就撸了?还是没有靠山啊!他目光如火般看向安焘,仿佛安焘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指着一条金光大道的指路明灯。他恨不得拜在安焘门下做走狗,只要安焘给骨头的时候,不要比给李逵的太小就行了。

    官和官是不一样的。

    文官和文官也是不一样的。

    在地方上做官,那是牧民官,可是在京城做官就不一样了,这叫国之栋梁。京官的显赫,在地方官眼里,只有巴结的份。

    种建中这辈子都在地方官上转悠,他距离京城最近的做官经历是担任庄宅使。这个官职就不说品级了,太小,没脸往外说。就说是管的事,也都没脸往外说,设立在京城的庄宅使管理朝廷的庄田及碾硙、邸店、菜园、车坊等都归他管。

    这是他距离京官最近的时候。

    可这不是个正经的官职,主要是庄宅使基本上都是宦官担任,很少会让文官去做。一般情况就是宦官和荫补官去做这个官。

    他之所以做了庄宅使,是触怒了上官。要说庄宅使是京官,没错,这官是在京城做。可管菜地的官,他还有脸说出去?

    想起自己悲催的仕途,种建中看向了安焘,顿时有种让他上下通透的明悟,他这么多年瞎折腾,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个强大的靠山吗?

    要说李逵的靠山是苏轼,别看玩笑了,苏轼连自己的保全不住,还能给李逵庇护?

    至于苏辙?

    种建中清楚,这位虽说是朝堂大佬,但如今的情况也不好,根本就无法给李逵足够强大的支持。他脑补很多,就是没想到李逵和皇帝的关系。却发现李逵在枢密院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这肯定是李老大枢密使李清臣,还有安老大同知枢密院安焘两位大佬的支持。李清臣是李逵这一科的主考官,必然是座师,提携李逵也说得过去。至于安焘,他觉得另有原因,就是自己猜不到。

    他琢磨着,自己要是有这样根基的朝堂大佬支持,还能去给皇帝管菜地吗?

    想到这里,他狠下心来,觉得自己趁着机会,为何不改行呢?文官虽好,可是他也发现自己混不下去了。年轻的时候,他想要做文官,家族不是没有反对过。毕竟种家在军队中影响力不小,但是放在文官之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祖上虽有大儒,但却没有出色的门生故旧,连个帮衬都没有。

    他又想起了李逵之前跟他说的,文官统兵,做的还是文官,就是带兵打仗而已。他可以假装信了,干脆去试一试。他又不是什么想着做枢密使之类的高官。就算当武将不成,回来做个五品的知州总该没问题吧?

    当年的王韶,不也是文官做了武职,但他还是文官,就是上战场的时候,把武将的事抢过来而已。

    这位大佬最后也做了枢密副使,拜观文殿学士,还有韩琦,章惇,都有过带兵的经历。他们能做,为何自己还在小小的推官上纠结?

    他的文官经历也不是白给的,就算是位列朝堂,也不会步狄青的后尘。

    想到此处,种建中站起来,对安焘拱手道:“下官有报效朝廷之心,如今秦凤路为难,下官五内俱焚,愿为学士鞍前马后驱使。”

    说完,就埋下脑袋,脸膛红地发烫起来。

    他这辈子就没有说过这么没气节的话。

    就连安焘就愣住了,他扭头看李逵和范纯仁,没等李逵开口,范纯仁却急匆匆的给种建中吹嘘起来:“厚卿老弟,你有所不知,建中虽是延安府推官,可他因上书陛下,触怒蔡京,才从提举常平使上被贬了下来。之前还是秦凤路的官员,加之还是关中籍,对于秦凤路,乃至整个西北都非常熟悉。你要攻略河湟之地,他可以成为你左膀右臂。“

    “老弟,你大概不清楚,彞叔还有一个身份,可是云溪先生后人,大将种世衡之孙,种谔是他大伯。”

    安焘如今最渴求的就是将才。

    一听是种世衡和种谔的后人,顿时来了兴趣。他正视种师道,模样比李逵差点,这是按照武将的相貌来评断。但也是身高臂长,两膀孔武有力的骨架,加上名将之后的光环,还有文官的经历,让他收获了不少好感。

    但他也疑惑,种世衡家的子弟,怎么就做文官了?

    随即脑补到了一个可能,应该是中进士了,就是不知道是那一科的。安焘和颜悦色的对种建中询问道:“不知彞叔是哪科的进士?”

    “这个……”种建中的脸色僵住了,他发现混在文官之中,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当年他想要当文官的时候,还受到家中兄弟长辈的劝解。可是他就想要做文官,义无反顾的坚持,才磕磕绊绊走到了如今。

    范纯仁见状,心说要坏事。急忙解释道:“彞叔是文选官。但幼年就拜在名士张载门下,文采斐然,气宇不凡,不比寻常进士差多少。”

    相比进士,文选官就差老远了。恩荫候补官员,需要通过考试才能授官。武将和文官都一样,但是这样的考试都很简单,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淘汰,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说种建中文采斐然,不弱于进士这话,连范纯仁都不信。可是种世衡和范家也是有很大的关系,当年种世衡正因为被范仲淹看重,才委以重任。可以说,范仲淹才是种家将门的最大恩主。种世衡是种建中的祖父,可以说范纯仁是种建中的恩主兼长辈。

    “既然质夫兄举荐,必然不凡。”安焘虽这么说,可是对种建中的眼神却冷淡了下去。说这话,并非是对种建中的认可,反而是给范纯仁面子似的。

    种建中心头猛地一顿,他都准备走武将路线了,还被问那一科的进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没有天理?

    其实也不怨安焘,前有王韶的珠玉在前,那位可是文能进士及第,武能上马冲杀的主。安焘还以为种建中是王韶一类的文武全才。不同于李逵,李逵属于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却总是让人看着生气的懒散小子。毕竟寻常不夸人的章惇都夸奖过李逵,这在性格目空一起的章惇来说,是破天荒的一次。

    别看李逵懒散,可是魏晋名士不都是这德行吗?

    尤其是安焘知道李逵的诗词功夫了得,在西夏糊弄小王爷的诗词,哪一首都是精品,可以传唱的那一类。

    可是李逵呢?

    用一首精品诗词,换了匹汗血宝马。当然,汗血宝马也很香,可比得上名扬天下来的香吗?

    心太大,根本就不在乎,尤其是李逵也不是没有诗词流传,虽不多,还都不错。就是这份不上进的心思,更笃定了安焘对李逵的评价,名士,妥妥的。

    他哪里知道,李逵不愿意以诗词出名而已。

    种建中连个进士身份都没有,自然被安焘冷落。他再次对李逵发起权权交易:“人杰,中书舍人已经不错了,你这年纪,如此高官已经非常碍眼了,再高,就算是老夫愿意,陛下也不会同意。”

    “可安叔,我和章惇不对付啊!”

    种建中脑袋轰地一下快炸开了,他恨不得跳起来指着李逵的鼻子大骂:“就你这芝麻大的官职,还敢和章相不对付?”

    安焘急了,对李逵蛊惑道:“你不是和章惇关系不错吗?他可夸奖过你。只要你在明面上立功,他应该不会拒绝让你担任中书舍人的官职。”

    “安叔,你不会是想着让我傻乎乎的跟着你去开疆拓土,然后立功之后还得自己去章相跟前讨要官职吧?你,如何能做如此不靠谱的事?”李逵瞪眼怒道。

    安焘嘿嘿讪笑道:“安排你做四品官,还是实权官职,即便是我也难办啊!再说了,我可章惇势同水火,你也清楚。这官你得自己去跑,不过我知道只要你去,他不会拒绝。”

    “不去!”

    李逵当即摇头道:“做中书舍人不是我的志向。”

    “好吧,你想要那个官职,老夫给你参谋参谋!”

    “左右正言,就在御史台,叔你不觉得我长相如此正直,不是做御史最好的人选吗?”李逵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而种建中,都快晕了,正四品京官,你不要,我要啊!

第587章 带路党

    毕竟是有求于人,尤其是面对李逵震惊的眼神,安焘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厚道。

    没办法,他必须得带李逵去秦凤路,不然,飞廉军就指挥不动。

    不得已,性格刚正的安焘也不得不用好话先诓住李逵,他缓缓站起来,走到了李逵的身边拍了拍李逵的肩膀道:“人杰,中书舍人虽说要你去出面,因为老夫不方便。可是你要相信,老夫也会出力。只是不会当着章惇的面而已。但是左右正言,老夫完全帮不上忙。你倒是可以和子由商议,应该问题不大。但是……算了,老夫最多和人换一换,老夫算是给你应承了下来。”

    安焘还想告诫李逵,不要因为做了御史就私下里打击报复。

    不过他想想也罢,李逵连苏辙都管不住,更不要说听他的话了。

    李逵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叔,你不必为难,即便左右正言难办,也不打紧。要是太学祭酒空缺了,我也能去。”

    这话李逵不过是说说而已,他也知道,四品官对他的年纪来说很碍眼。毕竟他二十岁官居四品京官,岂不是三十岁要成为大宋权相?到时候嫉妒他的人恐怕会多到让他在京城举步维艰。

    还不如左右正言这个官好,言官,官不大,却很舒坦。上到昏君,下到权相,都可以骂。还不会因为说错话获罪,这太附和他的心意了。反正大宋就没有一个言官因为弹劾大臣而获罪的先例。

    到时候,只要李逵偷偷准备好一个小本本,把看不顺眼的人的一个个记录上去。然后挨个弹劾他们。就像是把仇人都集中起来,挨着墙站好,然后让他挨个弹脑瓜崩,恶心死他们。

    可太学就不一样了,安焘也怕李逵去了太学,会学坏啊!倒是不怕李逵学坏,而是怕大宋的未来栋梁们被李逵带坏了。

    “你能去,我大宋士子可不答应你去!”

    安焘闻听,眉毛都快竖了起来。祸害变法派,还是放任李逵祸害大宋的未来,这个尺度,他还是分得清的。

    李逵见安焘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知道玩笑有点大。干脆就躬身答应了安焘:“逵,愿追随学士为大宋抵御外辱,收复河山。”

    李逵能够答应下来,这让安焘松了老大一口气。他就怕李逵不答应,到时候在秦凤路地飞廉军就麻烦了。战斗力强,却没有人能统帅,非处大乱子不可。

    既然李逵没问题,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送上门的种建中。

    “彞叔……方便说说秦凤路的情况吗?”

    种建中为难地迟疑道:“学士,下官虽说在秦凤路做一年的提举常平使,但如今战时和寻常时节有所不同,恐误导大人判断。”

    安焘大手一挥,浑然不在意道:“不用详尽,只要你告诉本官,秦凤路的官员,谁和蔡京走的比较近,谁又是附庸之辈,不谙兵事者又有谁。放心,只要你指认,此人段无侥幸之理。”

    这话说起来气势如虹,可是种建中听在耳朵里,却是遍体生寒。

    这不是让他去做叛徒,当带路党吗?

    这是个叛徒啊!

    身为立志于成为国士的种建中,自然无法接受他做叛徒的这样的一个事实。可要让他拒绝安焘,他又不敢。这会儿他不得不看向李逵,似乎想要求救,却不敢说出口的样子。

    李逵见状,呵呵笑道:“安叔,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当然不需要如此,可是安焘去秦凤路是为了收复河湟之地做准备,不立威,他如何在秦凤路树立威信,还怎么去收复偌大的河湟之地?

    如何将一盘散沙一样的秦凤路再次凝聚起来?

    安焘强硬道:“是不用,但老夫认为秦凤路如今战局糜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人攀附权势。蔡京的人,必须要在秦凤路被拔除。另外,秦凤路的官员心野了,老夫非去掰正了不可。”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焘就不再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

    “陛下的心思是一两年内击败青塘人的主力,三年内收服河湟之。为我大宋彻底控制西北,永除边患做好准备。想要做到这一步,秦凤路的官员必须要上下一心才行。老夫深知蔡京其人,喜欢到处拉帮结派,秦凤路如今的困境,他至少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当然,你们也不用慌。等到空出了官职,你即可补上。彞叔,不要担心打击报复,就秦凤路的这群土鸡瓦狗,也不敢来报复老夫。老夫要的就是一举解决蔡京的问题,将案子做实。另外,做好进攻河湟之地的打算。”

    “学士,为何如此匆忙?”

    “为了平息在陛下身边能够非议我等爷们的小人。”安焘这等大佬做事,时时刻刻都会考虑皇帝的态度。

    种建中做官就从来没有想过,皇帝身边的人进谗言这么办的情况。毕竟,他从来够不上这样的层次。

    这气势,种建中认为这辈子怎么也学不会。他曾经也想做安焘这样的大佬,可是忽然间才发现,他差地实在太远。

    “德顺军知州曾过安……”种建中悄悄说了个自己在秦凤路的对头,心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等待安焘选择。

    没想到,安焘实在太果断,立刻决定撸掉对方的官职:“行了,你做德顺军知州。”

    安焘也不能将所有的秦凤路官员如何,他想要立威,就只能选择一两个下手。至于种建中的小心思,他压根就不在乎。

    自始至终,安焘也不认为种建中是个能征善战的将才,更不要说什么帅才了。

    老子英雄,儿狗熊的例子多的是。

    种建中的伯父是种谔,但也就不见得他能有种谔的实力。

    毕竟,在安焘眼里,种建中一个将门之后,却傻乎乎的扑向了文官的阵营。不是说这么做有多傻,而是种建中根本就是舍本逐末,舍去了将门的关系,却进入了没有任何世交亲故的文官阵营之中。要是考中了进士,这没话说,是鸡窝里飞出了凤凰。

    可问题是种建中仅仅是通过了荫补的文选官考试,这样的脑子,在安焘的印象之中,应该不怎么聪明。

    更要命的是,将门子弟,还要在文官面前秀耿直。别说蔡京了,就算是他面对这样的‘刺头’也想上去削一顿,太没眼力见了。

    唯一让他不解的是,这等不谙世事的家伙,怎么会被李逵看重的?

    这才是他匪夷所思的地方。

    至于说种建中为官清廉,心系百姓,这些履历根本就不会给他加分。反而会是让进士出身的官员更加不舒服。

    荫补官,不好好的装小透明,处处显摆你能耐,显得大宋就你一个能人啦?

    安焘的行程很紧张,他敲定了李逵和种建中之后,立刻启程出发朝着秦凤路而去。

    路上,李逵瞅准私下没人的机会,询问安焘:“安叔,童贯失宠了?”

    “没有!”

    李逵问的云山雾罩,安焘却很清楚。童贯的问题不在他,而在于皇帝是否坚持站在他一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如果是安焘在短时间内让秦凤路的军队打一场胜仗,就能让皇帝彻底放心。

    同时,也能让他彻底掌握秦凤路的军政做好准备。他在京城他对皇帝的试探就已经洞悉了皇帝对童贯可有可无的态度。

    赵煦不是神宗皇帝,有着很强的控制念头。甚至永乐城大战之前,神宗皇帝恨不得亲自下场指挥二十万大军,不仅派遣了钦差,还对派去前线的给事中徐禧面授机宜。这种过度参与的做法,让宋军在之后的战场上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加激进的冒险。

    从性格上来说,赵煦更加温和一些,同时对宦官和亲信的态度也不那么强烈。更没有参与指定作战的念头。

    李逵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他早就琢磨明白了。

    安焘大老远从京城来,刚到鄜延路就找上了范纯仁,还带着一起到延安府来说服他去秦凤路。说明安焘有心将童贯手中的兵权收到自己手中。或者是根本就不打算给童贯兵权。这只能让李逵去,换个人,他又不放心,皇帝也不放心。

    想明白这些,李逵就没有拒绝的理由,索性答应了安焘的要求。

    延安府,衙门。

    周元心惊胆战的陪着安焘一天,这位朝堂大佬上的气势,比他见过的所有大佬都要强硬,也更加骇人。气势上,就比当年在沂州做知州的章惇差了些而已。

    好在人来了一天就走,算是路过。

    这日清晨,书吏们看到大老爷打着哈欠要出衙门,急忙抱着卷宗和帐册追了上来。

    “大老爷,这是延安府十二处工地需要大老爷核查账目。”

    “大老爷,这是延安府今夏要完成的夏税。”

    “大老爷……”

    “够了!”

    周元气地大喊一声,随即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靡的将已经跨出府衙门槛的一条腿收了进来,沮丧道:“一件件说,算了,去官舍吧!老爷我今日不出门了。”

    想起被安焘拐走的李逵和种建中,周元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竟然在一天之内,成了光杆司令。副手,三把手,都被拐跑了。

    歹命啊!

    这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熬?

第588章 我不服

    如果说李宪是通过认可将门的能力,协调将门和文官之间的关系,加上从朝廷要来了大量的军需和军饷,才获得了在西军的话语权。

    但即便西军拿到了好处和实惠,可李宪也只能做到明面上的合作,将门和文官成仇的也不少。比如说种谔就和沈括交恶,甚至在战争之中,拒绝增援。在关键时刻,也不听李宪的号令。

    相比李宪。

    童贯的名声要比李宪差太多,他和李宪一样,只有带着皇帝的任命书来到了西北。但不同的是,童贯头上还有蔡京这尊大神,他搬不动。不像是李宪,西军虽说也听命于文官集团,但是李宪时代并没有太强势的文官在西北当政。

    温和,希望说服蔡京。

    同时又要协调刘延年等秦凤路将门的情绪,他一开始真的是两头受气。

    好不容易局势缓和了一些,青塘人退兵了。

    他却发现自己好像要被卸磨杀驴。这一切的原因只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让他宛如头顶有一把大刀悬在空中,随时随地都会落下似的,让他惊恐万分。宦官是皇家的奴才,真要是连皇帝都不信任了,他就是条谁都可以欺负的野狗。

    身处惊恐之中的童贯立刻找到了高俅,恳请道:“高老弟,你觉得为兄如何?”

    “挺好,讲义气,是个能结交的好朋友。”高俅位卑言轻,根本就没有往深处想,他只是听说了朝廷派遣了大宋军方二号大人物,去的德顺军,一下子撸掉了知州,将德顺军都指挥使也撸掉了,降为副职,听说是用了个之前从秦凤路被贬谪的文官担任军政一把手。

    这事根本就瞒不住,在军中传播的沸沸扬扬。

    不敢说人人自危吧,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可高俅无所谓,他是禁军,是京营的禁军将领,与地方上的禁军根本就不一样。

    高俅没有被问责的可能,也不担心被问责。只是他奇怪,为什么童贯会紧张成这样?

    “童兄,是否出事了?”

    “你不知道?”

    高俅木讷的摇摇头,他能知道什么?安焘是大宋军方二把手,可因为大宋的官制,为了制衡,枢密使和同知枢密院的权势其实相当。安焘的身份高到高俅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以前,高俅连求见安焘的资格都没有,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了,他即便有想法,他的想法重要吗?

    有这样的觉悟的人,自然不会紧张,高俅摇头道:“安大人是同知枢密院,枢密大学士,我们听他的总不会有错。”

    “你怎么就如此糊涂,你不想想我们是禁军,是京营禁军。咱爷们和秦凤路的禁军能一样吗?可是安学士竟然抵达了秦州之后,连个口信都不给我们。显然是对我们有所误会,你该不该去解释一下?”童贯痛心疾首道。

    高俅呵呵笑道:“我兄弟没给我带口信啊!”

    “李云都被喊去了秦州,你为何不让他带封信去秦州问问?而且李逵也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我家兄弟来了,我们就能打胜仗了。”

    高俅很安心,他要是倒霉,就凭借和李逵的关系,至少会给他写信提醒一下。更何况,面对鲁达、庞万春这些家伙,高俅既没能拿出主将的果断和威信,也没有将飞廉军的实力打出来的能力。憋屈的跟着童贯守了一个来月的城池,这对于他的军旅生涯来说,绝对是个耻辱。

    要是李逵在他身边,高俅躺着就能把军功给挣了。

    再说,李逵跟着安焘抵达了秦州之后,也没有召见飞廉军将领。高俅更是不担心。至于李云和李逵,那是兄弟,他们才是一家人。这个关系再好,高俅也挤不进去啊!

    童贯就差气地翻白眼,有你这样的吗?你能高正无忧,可爷们的心悬着呢?按理说,安焘作为钦差,肯定会召见皇帝派遣的监军童贯。可是左等右等,童贯都没有等到让他去秦州的命令。可李云却接到了命令,带领五千骑兵回到了秦州。

    在安西州苦等的童贯,终于发现局势似乎对他很不利。

    安焘抵达秦凤路之后,一没有整顿军队,二没有统计损失,这并不附和善后大员的运作手段。处处好像是要憋着坏,搞大事情出来。这让童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他为和秦凤路的官员搞好关系,甚至将要离开的蔡京的所有一屁股烂账,都抹去了。他不是为了示好蔡京、蔡卞兄弟,而是为了让秦凤路的官员们念着他的好。

    可没想到,这也错了。

    四月初。

    秦凤路邸报,历数蔡京在秦凤路的作恶,导致物资被亏空,十几个罪名,牵扯的官员也不少。彻底将蔡京的烂账给揭露了出来。

    所有秦凤路的官员都惊呼:“狼来了!”

    童贯再次鼓动高俅,这次他的态度更低,可惜高俅还是不为所动。安西州去秦州很近,快马两三天就能到。

    可问题是,他去了干什么?

    邀功,他没脸说。

    认罪,他认为自己没错。

    好在童贯终于不纠结了,安焘派了人来安西州,他似乎终于想起了童贯,让他带着高俅一起出席秦州议事。

    “大人,大学士说了,让你轻装前行。”

    “大人,卫队就在外面,还请上路吧?”

    “大人,此去不过几天而已,不用带这些家用之物。”

    ……

    童贯的手都哆嗦了,临上车之前,颤抖着问:“我还能回来?”

    “小人不知。”

    坐在车厢里,童贯神情寥落,盯着不停摇晃的顶棚,一个劲的自言自语:“鸿门宴,一定是鸿门宴。”

    说话间,他摸到了自己的腰带。这是出京的时候,他给自己准备的腰带,白银材质的饰扣,不算名贵,却也不廉价。之所以让匠人打造这么个白银扣带,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梦想,他想要成为战场上那个最亮眼的崽。白袍银铠龙胆亮银枪,胯下玉兰白龙驹。高喊一声:“我乃常山赵子龙,快快上来受死!”

    好吧,这个梦很奇怪,有着浓厚的英雄情节。

    谁都能有梦想。不能因为童贯生理上的缺陷,而剥夺他做梦成为猛将的幻想。当然,真让他提枪上马,恐怕真为难了他。

    童贯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卑微,可以没有气节,甚至可以附炎趋势谗言陷害,但他不能没有梦想。

    他怔怔地看着摇晃的车厢,还有车厢上的横木,摸着手中的腰带,想着是否应该让梦想在毁灭之前就结束?

    自杀,虽然很痛苦。

    但是童贯认为,相比李宪晚年的凄惨,英雄落幕的悲凉,死至少还能轰轰烈烈。

    可惜,童贯毕竟是宦官,他怕疼。

    马车一连在路上摇了两天,当快把童贯摇散架的时候,这才进入了秦州城。

    城外被战争毁坏的民舍,还能看到烟熏火燎之后的残垣断壁,城中的百姓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似乎被压抑着的愤怒,需要爆发似的,让人心悸不已。

    “老爷,我们去州衙,还是去驿站?”

    “州衙吧?”

    安焘的行营就安排在秦州的州衙,此时的秦州州衙门,守卫森严,就连街道往来都需要盘查。童贯的车被卫兵拦下:“停下,干什么的?”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童监军的车。”

    “下来盘查。”

    “你敢!”

    童贯的亲卫平日里都嚣张惯了,哪里允许被人羞辱。双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冲突间就剑拔弩张了起来,甚至是兵刃相对,僵持起来。

    “放下,都收起来。”童贯急忙从车上探出脑袋,对着自己的亲卫训斥道:“你们想要造反?都给我退下。”

    说话间,童贯就从车上下来,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散碎银子。不着痕迹的塞到了卫兵的手中。要是秦州的禁军,抬手之间就能将这一小块银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这一幕让童贯都诧异不已。对方接触到银子的那一刻,仿佛手被烫了一下,惊叫着将银子丢在了童贯的身上,指着童贯的鼻子大骂:“你这不是害人吗?我刚正耿直,怎么可能会被你的小恩小惠给买通?”

    种种痕迹表明,童贯要倒霉了,倒血霉了。

    童贯愕然,此时此刻,他才发现秦凤路似乎变天了。

    竟然还有送不出去的银子,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脑子闪过:“难道已经很久没有送人孝敬了,自己送钱的水平不复当年了?”

    “你下去吧!”

    就在童贯面带尴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敢的时候。突然有个中年人开口,缓解了童贯的尴尬。他扭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来人年纪和他差不多,看着比他还老。只不过和童贯不同的是,来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文官的儒雅,同时身材高大,看着孔武有力,仿佛又是武将。

    种建中的样貌,在西北官场很有辨识度。

    童贯虽然在延安府只见过一次,但并不妨碍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拱手道:“敢问是种知州当面?”

    种建中微微一愣,他刚刚从推官升迁到了知州。这个官职并没有让他有多得意,他又不是没有做过知州。

    只是之前跌地太惨,形势一路急转直下,到了谷底。

    让他诧异的不是因为升迁成了知州,而是童贯竟然对他拱手行礼。虽说对方是个宦官,但同时还身负皇命,大小也是个钦差。这在之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境遇。他急忙还礼:“童监军,学士正在等你。”

    种建中从心底里感受到了那种被重视的满足。果然,自从跟了大佬之后,他腰杆子也挺拔了,说话也硬气了,膝盖也不酸了,甚至连往日里的面子都涨起来了。这种感觉,真爽!

    “有劳种大人带路。”

    童贯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安焘竟然在等他。好狠的心呐!你堂堂朝堂的大佬,竟然连他这个小小的残缺之人都不放过吗?

    童贯在上台阶之前,整了整衣襟,倔强的想要维持住朝廷监军的体面。

    没有在大堂?

    童贯心头更是一突,他在秦凤路做事,不算是大错。如果在大堂上,就要讲道理,他不怕和安焘讲道理。可是在官舍,乃至后衙,他真的怕了。就像是在宫中,皇帝在紫城殿上发火,除了发火之外,什么事也做不成。因为大殿之上,就是讲道理的地方,皇帝也不能例外。

    可是在后宫就不一样了,多少冤死鬼在后宫之中成了花肥?

    童贯连冷宫都住过,更能体会那种被整个世界都遗忘的绝望和悲凉。当然,人即便是在悲惨的境地,只要能活着,大部分都会选择活着。可回想起往事,童贯还是有种如坠冰窟的寒意,从心底里冒出来。

    见到安焘的那一刻,他的腿肚子就忍不住颤栗起来。甚至连看安焘一眼都不敢。边上的李逵有点好笑,童贯这货原本处处都要表现出强势且威武的架势,好让人觉得他能带好兵似的。可惜,就一场仗,他就露出了原型。

    飞廉军不好带。

    这支军队是按照超级猛将统帅的路数训练的,主将想要安安稳稳的在军旗之下,指挥若定的行军打仗,肯定会拉胯。

    因为士兵没有对主将的崇拜,没有崇拜,就不会相信他们一直会赢。

    就像是当年楚汉相争,刘邦五十六万人马,面对项羽的三万精锐。刘邦一败涂地,一夜之间,五十多万大军竟被三万人马杀的人仰马翻,死伤无数。老婆孩子连亲爹都被项羽给抓了。(也可能是便宜老爹,毕竟刘邦的出生太诡异了,刘老太公竟然没帮上忙)

    人少打人多,项羽的勇猛,确实给刘邦好好上了一课。按理说,项羽再厉害,但是他怎么可能比得过三万人的力量。在庞大的数量面前,个人似乎看着并不重要。但项羽的军队,有没有项羽,将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如果换一个将领,就算是韩信指挥项羽的军队,恐怕也打不赢刘邦的五十六万人马。因为项羽和刘邦的路数更本就不一样。

    只要项王在,项羽麾下就是只剩下了几千人,这也是能让天下胆寒的铁军。而只要项羽在军中,军中的任何一个士兵都会坚信,他们能够战胜一切对手。

    就像是项羽的军队之中少了项羽,李逵不在飞廉军中,这支一万多人的精锐,其战场实力却仿佛吹嘘出来的一样,不堪造就。

    这支军队很强,却被注入了魔王统帅的灵魂,没有李逵在军中,仅将领之间的互相不服气,实力甚至还不如普通但同心协力的西军。

    童贯想要靠着这支军队建立他的威望,恐怕真的很难。即便高俅愿意帮忙,他也无能力为。

    毕竟,高俅也不是李逵。

    见到李逵的那一幕,童贯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他多次想要招揽李逵,可是都被李逵无情拒绝,甚至连客气话都不说一句。可是安焘呢?

    仅仅是去延安府走了一趟,李逵就乖乖地跟着来了,这让他并不大的心眼,嫉妒的双眼冒火,似乎想要将李逵一把火烧成灰烬一般才解恨。

    童贯正色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刘延年,似乎这位秦凤路的军中大将,情况也很不好。

    “奴婢童贯,见过大学士。”

    安焘之前假意看书,根本就没有搭理童贯,等到童贯开口之后,才放下书,目光冷冷的盯着童贯,后者有种老鼠撞见了猫似的惶恐不安。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却不敢动弹。

    良久,安焘才开口道:“如今我大军准备不足,需要筹备粮饷,童贯,你去督促粮草。”

    不是大灾大难。

    说明,皇帝并没有都自己失去信任。只要皇帝不想杀他,安焘有什么资格让童贯性命不保?转危为安后,童贯失去的脾气却涨了起来,心头怒气冲上来了,抬头怒视安焘:“我不服!”

    刘延年抬起胳膊,捂着脸,心说:“童宦官,见好就收吧!这老头坏的很。”

第589章 出征

    童贯为了立军功,为了自己的理想,损失的确实很多。

    仅从职务上,他是皇帝身边的殿前押班,离开了皇宫之后,他在宦官之中的地位就有一落千丈的趋势。

    宦官,毕竟只有靠着皇帝这颗大树,才能获得足够的权势。一旦离开皇帝,他将什么也不是。

    可是童贯依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皇宫,踏上了西北的战场。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决心非常大。同时,对失败的承受力也低了很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无法接受,付出了数不清的代价之后,竟然被踢出局,这个结果。他眼神中流露出不甘和倔强,仿佛是个被冤枉的囚徒,面临最后审判的不公之后,想要毁灭一切的怨恨。

    “我不服!”

    童贯再次发出怒吼。

    之前安焘不为所动,是不在乎童贯这个阉人而已。

    不过,当童贯第二声怒吼出声之后,他却微微有点动容。不是说他被童贯的伟大理想给折服了,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可能。而是他觉得继续让童贯闹下去,他的心情会很不好。既然如此,他就要让童贯彻底死心。

    安焘打了哈哈,压住心头的鄙夷,故作轻松道:“童贯,老夫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你说不服,那好,老夫就给你这个机会。”

    童贯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点,可是当安焘说给他机会的时候,却愣住了。

    有种怼天怼地怼神灵的恶犬,突然发现周围没有一个敌人的恍然。愣神之后,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躬身对安焘道:“谢,大学士。”

    安焘摆手道:“你先不要谢我,你还是考虑清楚自己的问题,自证清白,才是唯一出路。”

    自证清白?

    童贯愣住了。

    坐在边上的刘延年想到两天前,他也是这样,先是像个武夫那样闹事,可一转眼,安焘给了他机会。然后他……竟然变成了戴罪立功的挽救对象。

    没错,这老头子坏的很,到处挖坑让他蹦。

    他掉坑里的时候,还得对安焘感激涕零,因为他的灵魂充满了罪恶。可问题是,刘延年就算是被按上了个戴罪立功的帽子,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刘延年和蔡京势同水火,还上奏过朝廷,可以说清白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可他还是发现自己年轻了,安焘让他自证清白,可不是让他和蔡京撇清关系。而是让他证明自己是白莲花。

    妈蛋!

    做将军的哪个会没问题?

    要不然,他们的亲卫的装备,养的家奴和月俸从哪儿来?

    更可怕的是,安焘是同知枢密院,管的就是大宋所有武将的升迁任免。蔡京撸人还要找同僚帮忙,可安焘对付武将只要他盖戳就行。

    安焘做过牧民官,也做过部堂大佬,甚至还掌管过御史台,对于人心的把握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他不会像蔡京那样一上来就趾高气扬,动不动就雷霆手段。他要宽厚的多,也会给所有人机会,然后每个人发现自己都把握不住机会。

    愧对朝廷的信任。

    愧对安焘大佬的机会。

    在刘延年看来,童贯这厮也走不出这个死胡同。童贯和蔡京之间都有交易,更何况边上还有个黑脸的黑厮,刘延年自然认识李逵,可是他不知道李逵打仗厉害,查账更是恐怖。一天时间,就能将几年的账本的窟窿给他找出来。

    好在安焘并没有让李逵开始查账,而是对童贯道:“只要你证明自己和蔡京没有勾连,老夫可以网开一面给你机会。”

    这话对刘延年有用,对童贯绝对是压垮他所有底气的铁证。

    童贯怔怔地看着安焘,愣住了,他和蔡京当然没有勾连,扪心自问,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为了将蔡京送走,他确实做出了很多退让。安焘可以将蔡京往死里打,做成铁证如山的证据链。但童贯根本就没有这胆量。

    结果就是,蔡京的账目上,童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过去了。这是一笔烂账,翻开了,只能将自己越陷越深,知道此刻,童贯才深刻体会到了安焘的恶意。什么叫给你机会,是让你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戴罪立功。

    童贯微微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长叹道:“童某得想想确有不察之处。”

    安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既然已经准备对蔡京下手了,他就没有网卡一面的可能。必须要将蔡京钉死在耻辱柱上,童贯仅仅低头,就想蒙混过关,太小看安焘的手段了。

    他冷笑道:“童贯,这不够。”

    “你应该和贪腐之人彻底摆脱干系,要不然,老夫不能容你,陛下不能容你。”安焘顿了顿,用威胁的口吻道:“你是从宫中出来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干系,两头下注,只能是两头皆空。”

    童贯惊恐的抬头,他之前无法忍受在秦凤路做个无足轻重的督粮官,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即便是他看不上的督粮官,还是要付出投名状才能获得。

    安焘说完就不去搭理童贯,随后问李逵:“人杰,账目多久才会出来?”

    “半天。”

    “好,童贯,老夫最多等你半天。”

    童贯随后被领去了后衙之中的一处偏房。看着房顶不知道哪年的蜘蛛网,残破且在微风中摇摆着,上面的灰尘灰蒙蒙的有种阴森的感觉,应该是后衙空出来的柴房。童贯却神游天外,他有多少年没有住过怎么破旧的屋子了。

    正在童贯愣神之际,房门吱呀被打开了。

    高俅探出个脑袋,随后进入了房子。略显尴尬地坐在了童贯的面前,童贯看到高俅还是以往的将军戎装,还能在后衙内自由出入,这说明高俅这厮叛变了。

    高俅其实并非是叛变,而是抵赖不过,最后只能将他知道的说了而已。

    自保而已,无可厚非。

    童贯冷着脸,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对高俅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俅闻听就知道童贯是误会他了,急忙抬手解释道:“公公哎,你就别死撑着了。为了蔡京,值当吗?”

    童贯愕然,他和蔡京肯定没到要为对方死保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仅存在于童贯想要顺利接手秦凤路的军政,而蔡京故意卡着,让他退让。

    想明白这个症结并不难,难的是他要是背刺蔡京,蔡卞报复怎么办?

    高俅无奈道:“童公公,别看你我都是朝廷官员,可像你我这样的人,陛下会在乎吗,章相会在乎吗?更何况,秦凤路的官员,甭管是武将文官,都至少上了投名状,蔡京这次翻不了身。你我和蔡京非亲非故,凭什么让你我为了他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来做说客?”童贯玩味的口吻,带刺的语气,确实让高俅不太舒服。

    但高俅是经历过街头混迹的小人物,他要是在乎脸面,他当年在京城连活命都做不到。他悠悠道:“童公公,这是神仙打架,我们这等小人物,哪有选择的权力?”

    “是啊!”

    童贯仿佛被说中了心头的痛处,问:“要是咱家……安学士会如何处置童某?”

    “童公公,您还没搞明白情况吗?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安学士给咱们的都得接着,甭管好的还的,都得咬牙接下来。”

    高俅看了看门口,随即脸色尴尬道:“童公公,我要去巡逻了,就不能陪你说话了。”

    说完,高俅匆匆离开。

    官舍之内,李逵听着邱宣怀带来的查账结果,随后仔细看了起来。估算出一个大致的数字,对安焘道:“都查明了,亏空了十五万贯,要是童贯的证词能对上,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都能调查,就看学士如何选择了。”

    “童贯还是不肯出面?”

    “毕竟,蔡京还有个做执政的弟弟,他或许有顾虑。”

    安焘捋着胡子,自言自语道:“老夫还是太仁慈了,竟然还妄想着给童贯机会。”

    “父亲,童贯开口了。”

    “带过来。”

    再次出现在安焘面前的童贯,眸子中已经失去了愤怒的神彩,同时也仿佛认命似的有种任人宰割的无辜。安焘并没有在意童贯的供词,反而随手将手中的供词放在了书案上,仿佛很认可童贯弃暗投明的选择,颔首道:“童贯,你没让老夫失望。”

    打了个巴掌之后,就该给一颗甜枣。

    安焘当即更改了之前对童贯的任命,指着李逵道:“人杰认识吧?”

    “奴婢认得!”

    安焘不置可否,只是没有多少情绪道:“以后你在飞廉军中做监军。”

    “奴婢谢学士宽容。”人在屋檐下的童贯,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他只能低头表示感谢。

    可是李逵?

    童贯看向李逵的目光说不清的复杂。李逵和他总是隔着一层,可是连童贯都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他。

    要说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李逵,是在沂州的官道上。他义女桑红叶嘲讽了李逵不会骑马,当时李逵也没有发作。可之后李逵故意和童贯保持距离的做法,让他非常不解。仅仅是口角之争而已,值当记仇这么深吗?

    如果是李逵做了文官之后,要和官宦保持距离,这也说不过去。

    可问题是,李逵和郝随的关系非常近。也没有因为宦官的缺陷,而对郝随有所鄙夷。

    这让他搞不明白了,之后童贯在贤妃跟前做事,可以说和刘家走得很近,而刘太师又是李逵的未来岳父。可为什么李逵对自己完全是防着一手的样子。甚至连他自己想要结交,都被李逵故意保持了距离。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人杰,咱家以后就跟着你了。”

    官舍外,童贯对李逵做足了姿态,但李逵却并没有要和他肝胆相照的意思。反而淡淡道:“既然童公公前事已了,那么应该通知高俅,准备离开秦州回安西州了。”

    “这太匆忙了吧?”

    “记住,童贯,你是监军,有不满可以给陛下上秘折,这才是你该干的事。”

    “你!”

    童贯气地压着后槽牙,隐藏在衣袂之下的拳头攥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了,他全浑然不知。他以前就知道李逵对他很不待见,可是真的等到要一起共事了,才发现李逵根本就不是不待见他,而是看不起他。

    鄙视到连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没有。

    童贯在心头愤怒的嘶吼:“我是你的监军啊!”

    高俅这时候拍了拍童贯的肩膀,低声道:“童公公别见外,人杰就是这个脾气。在军中,只有他一个人能发号令,即便是你我都不行。”

    “怎么可能?”

    通关尖叫了起来,他之前还在窃喜,只要是做监军,他一样都可以在战场立功。可是等到高俅的提醒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李逵的出现,似乎预示着童贯的统军生涯已经提前结束了。

    这怎么行?

    他忍辱负重,就是为有一天在恩主李宪的墓前,倒上一碗烈酒,告诉恩主一声:“李公,你未完成的宏愿,我已经替你做到了。”

    可李逵的做事风格,顿时让他有断了念想的可能。童贯忍不住压着喉咙反驳道:“难道就没人反对?”

    “没人敢反对他。”高俅想了想,对童贯提醒道:“童公公,你要有所准备,人杰一旦决定出兵,你会被留在后方。”

    “凭什么?我也是能上马杀敌的……”

    童贯说完,就有点气短起来。他能上马杀敌,但是最多也装装样子,他可舍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拼杀。再说了,真要是冲杀在前,他担心自己活不下来。

    高俅哀怨道:“人杰要的是能干脆利落的砍杀敌将的帮手,可公公的身手,只能成为大军的累赘。”

    “可是程将军当初不是也跟随大军参战吗?”

    童贯说这话已经是没脸没皮了,程知节再次,他也是将门子弟,从小练功,弓马娴熟,熟悉粗浅的兵法。比武力,童贯也不是好面子的程知节的对手。人家再次,三十斤的长兵器,舞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童贯呢?

    根本就玩不转如此沉重的武器。

    再说了,高俅觉得童贯有点得寸进尺了,不满道:“童公公,程将军是人杰的姐夫,不能同日而语?而且,童公公,对于不服管的人,人杰向来不会苟同。你要有所准备。”

    看着高俅的背影,童贯低声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也配给咱家穿小鞋?”

    两天后,安西州。

    李逵指着舆图对飞廉军的将校们下令道:“全军三日后出发,夺取兰州。”

    “鲁达!”

    “末将在。”

    “你带三千人马跟随在本官骑兵之后。”

    “高俅!”

    “末将在!”

    ……

    童贯听着李逵发号令,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份荣耀,以前是他独享的殊荣。可是等到李逵将所有的命令下达完,他却蓦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接到命令?他顿时急了,起身对李逵道:“李大人,为何没有童某的军令?”

    李逵茫然地抬起眼皮,那种浑然不解的答案,瞬间就刺痛了童贯柔弱的心,心头嘶吼:“他竟然没有把咱家当汉子!”

第590章 公公,莫冲动!

    “你怎么还没走?”

    走?

    去哪儿?

    童贯脑子懵懵懂懂的被李逵不着边际的话给绕晕了,随即想到这大军要出征了,他却要离开?

    这不是临阵脱逃吗?

    等到想明白李逵话中的意思,童贯就算是想要忍也忍不住了,腾地跳起来,指着李逵的鼻子叫嚣道:“我童贯虽说是个残缺之人,但也做不出临阵脱逃这等不要脸的事。我童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我童贯要是说出怕死二字,你砍了我?”

    “公公,别冲动。”

    “是啊!有命在不好吗?”

    “谁也甭来劝我,我童贯就不信邪了,凭什么他能去得,我就去不得?”

    童贯发了一通脾气,并没有惹怒李逵,而是李逵好奇地盯着童贯被怒气扭曲了的脸,冷笑道:“这是你说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别到时候怨天尤人,还要碰瓷本官。”

    “不劳李大人费心,童某自信也有自保之力。”这话也不是说说的,童贯也招揽了高手。当然,他的吸引力不如高俅那么高,御拳馆的高手没看上他。

    毕竟能进御拳馆的武人,都是军中子弟,而且家中还有当官的。因为父辈官职达不到恩荫的级别,才进入了御拳馆。他们从军,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光大家门。可没打算给宦官当保镖。无奈之下,童贯只能去京城街头寻了几个好手。

    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段,在军营里,比寻常的校尉也不差多少。

    就是不能和鲁达几个相提并论。

    童贯琢磨着在千军万马之中,总该能护住自己的周全。

    负气而出的童贯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将碰到什么麻烦。

    可匆匆赶来的高俅却急了,童贯对他不错,高俅也是个讲道义的人,自然要告诉童贯这太监想简单了:“公公,你怎么就如此糊涂呢?”

    “糊涂?”童贯沉吟之后,随即情绪激动起来:“我可不糊涂,我比谁都不糊涂,我要让李逵看看,我童贯也是个能征战沙场的汉子,就算是少了点那个啥,也没有少了汉子的胆气!”

    要是在京城街面上,说出这通话,童贯琢磨着至少周围得喝彩不断,可是高俅……这厮也太没有眼力见了。

    反而看向童贯的眼神有种见死人的悲凄,这让童贯脆弱的自尊心再次被点燃。对高俅道:

    “高老弟,你也甭劝,我要让飞廉军的兄弟们瞧瞧,咱家虽是个宦官,但在战场上是大伙儿能依赖的兄弟。你也不想想,当初李帅在西军之中,也不是靠着先帝的恩宠才获得无数功绩的,他也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当年咱家就跟在李帅的身后,也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提笔的人。”

    见童贯油盐不进的莽撞,高俅真的急了。他和童贯没有到生死相托的地步,但也不忍心看着童贯白白去送死。

    他拉着童贯低声道:“公公,你跟着人杰,就要准备好千人,甚至几百人冲杀上万人马的准备,你真要是跟着他,早晚是个死啊!”

    “为什么李逵没事?”童贯一脸笃定的样子,仿佛看透了李逵的把戏,拍着高俅的肩道:“高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哥哥没退路了,他李逵不当我是个男人……真要是传出去,哥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军中混?”

    尊严被毁,说话间,童贯委屈地眼泪都快下来了。

    高俅却有点愣神,心说:这话没毛病啊!你委屈个啥?

    童贯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了起来:“高俅,你也不用担心。战场上的事,童某也不是第一次见。打了胜仗随便说,李逵堂堂探花郎,怎么可能带着几百人冲杀上万人。街头的憨憨也不会这么胡来!”

    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童贯还用力的点了点头。

    可高俅根本就不这么看,李逵在战场上的勇猛,他是看在眼里的啊!按照大宋的军队实力,确实童贯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李逵是讲道理的人吗?他真敢提枪上马,带着几百人往前冲,甭管前面多少人,他都能一股气冲到帅旗下面,斩将夺旗。

    “公公,你不会以为我之前说的是假的吧?”

    童贯翻着白眼道:“假的说的多了,就成真的。三人成虎的故事,咱家还是听过的。”

    “可公公,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大伙儿都这么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反驳?”

    高俅拦着童贯,比划道:“因为大伙儿都看见了?”

    童贯吃惊地瞪大了眼珠子,大场面他见过,跟着李宪也感受过千军万马的气势。他回忆着几百人冲杀上万大军的场面,总觉得跟送死似的不正经。越想越不对劲,童贯惊叫起来:“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可是李逵活的好好的,也不见他受重伤。”

    “他穿三层甲,弩都打不穿,怎么可能受重伤?”

    高俅无奈道:“您要说跟着人杰,就多穿几层甲吧?保命的时候有用。”

    童贯不信邪问:“可如此一来,为何不听飞廉军损失惨重,再说了,跟着他冲的士卒,明知道是送死,他们也去?”

    “没那么夸张,一半一半吧?活下来,龙华富贵不指望,但是赚下个小康之家一点问题都没有。死士,自然有死士的好处。”

    “一半一半?啥意思?”

    “死一半,活一半。”

    “怎么可能?”

    童贯在高俅的解释下,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坑了自己。跟着李逵不但不能保命,而且送死的概率太大。尤其是他和李逵非亲非故,战场上李逵恐怕真不可能护着自己。到时候,能否活下来,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高俅走了,童贯蔫了。

    他颓坐在地上,一个劲的絮叨:“怎么可能这样子?爷们万一……”

    不行,他琢磨着自己堂堂殿前押班大宦官,就这么死了,有点不值当。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虽然已经不能站着撒尿了,但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个铁汉。

    要是怂了,这岂不是人设要崩?还怎么面对父老乡亲。

    陛下要对他失望成什么样子?

    宫里头的宦官们会如何鄙视他,宫中的相好宫女怎么看他?

    思来想去,童贯还是觉得应该赌一把。

    跟着李逵,跟紧李逵,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童贯是个果断的人,即便心里怕得要死,可却还是咬着牙克服恐惧。他从阮小二嘴里打听到了李逵的装备,三尖两刃神锋就别想了,这样的武器他提不动。但是一柄二十斤的长刀,他还是能勉强提的起来的。

    当然武器再趁手,也不能保命。

    童贯打听出了李逵的铠甲,一层是软甲,一层是锁子甲。这是不打仗,行军的时候李逵也穿在身上的,也就是说,李逵在行军和宿营的时候,都是这么穿。另外最外一层是鱼鳞甲,这比锁子甲更重,足足三十来斤。三层甲加起来足足有六七十斤。

    李逵只有在开战的时候才会着甲。

    童贯心说,他学不会李逵冲杀的本事,难道还学不会李逵保命的本事?

    他有样学样,穿着锁子甲,里头套上了软甲,最贴身的是两层的丝绸内衣。童贯刚穿着这最外层的锁子甲,就感觉腰微微下沉,有点扛不住。好在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咬着后槽牙也没让人发现,他额头的虚汗却一个劲的往外冒。

    两天之后,大军准备妥当。

    他看到庞万春一下子领取了十个箭囊,顿时傻眼了,他之前安西州有敌军来犯的时候,庞万春腰间就挂着一个箭囊,等敌军进攻的时候,才不慌不忙射出去一箭。可突然间,庞万春拿出拼命的架势,这让童贯心头反酸了起来,合着你们几个都给咱家阳奉阴违,糊弄咱家呢?

    不仅庞万春,就连鲁达也手提凤嘴刀,腰间还带着一柄朴刀,穿着鱼鳞甲,威风凛凛的不得了。

    李逵骑在马上,对鲁达道:“后军以高将军为首,我要是听到任何你不服管的话,老子活剥了你!”

    “大人,你瞧好吧!我鲁达就算是死,也保证高将军周全。”

    高俅同样骑在马上,就差翻白眼了。之前鲁达这厮根本就不这样啊!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百般瞧不上。可这时他看到了什么,鲁达这厮竟然为了给李逵表忠心,竟然连命都要豁出去。高俅羡慕之中,带着一丝无奈。手下的人马太强,反倒是他这个将军最弱。这让他有种难以描述的颓丧。

    甚至有了从飞廉军出来,另外整顿一支人马的打算。

    他不是想要和李逵划清界限,只是高俅已经意识到,如果继续在飞廉军之中,他就根本不要指望建立威信。

    没有威信,他这个将军就是纸糊的将军,谁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出发前,李逵下达了行军命令。

    “骑兵两天之内赶到兰州。步兵四天。”

    “这不行,大军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赶路,如此赶路,还要不要辎重了,还能剩下多少体力,万一到了兰州城,被青塘人迎头痛击,我军岂不是损失惨重?”让童贯说行军打仗的事,他倒是能说得头头是道。

    “那就不带辎重,骑兵一人三马,携带三天的干粮。”李逵藐视了童贯踢跳出来质问他的存在,丢下一句话,就做出了决定。

    “尊令!”

    骑兵主将是李云,他留在了秦州。而副将这是之前延安府永安军将军张舆的儿子,张川。这也算是老朋友了,张川和李云是同一科的武进士。之前李逵对张家还有恩,要不是李逵及时救援,张家人恐怕都要战死在金明寨。

    张川根本就没有想过李逵的命令是否合理,拿过令箭之后,就去准备。更何况,李逵就在军中,他会随着骑兵一起行动,万一做不到,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

    可惜的是,他在飞廉军。

    根本就不是他熟悉的禁军之中。

    在飞廉军,李逵下达的命令,甭管合理不合理,都得执行。

    更何况,就李逵的薄情性子,半道上有士兵累死,他也不在乎。

    发财的时候,你们想多分点,受苦受累就想躲?门都没有。

    再说,军中也没有人敢撩拨李逵的虎威,当初李逵被贬出京的时候,在函谷关到潼关的半道上,真训练死了几十个倒霉蛋。

    敢质疑李逵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残了。

    而更多的士卒是看到了跟随李逵的钱途,当初金明寨一战,跟着李逵冲锋的骑兵都大发了一笔。拿最丰厚的战利品,分最大的功劳。

    “万胜!”

    “万胜!”

    “万胜!”

    安西州郊外,童贯没有看到李逵因为胡乱下军令,而被士兵们怨恨。反而一个个情绪激动的仿佛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出发前喝了一碗壮行酒似的,根本就拦不住的莽撞。

    得得得

    一路上,行军是枯燥的,半天时间,童贯就累的全身湿透。更要命的是,西北的太阳忒毒,大中午的就仿佛是个烤炉似的,让人无法忍受。

    童贯穿着笨重的锁子甲,在护卫的帮忙下,从战马上被搀扶了下来,他的护卫也一个个累的不行,蔫了吧唧的,可奇怪的是飞廉军的骑兵却有说有笑的,帮忙着打水煮茶喝。

    “放盐,放糖。”

    “记住,每个人都多喝一点,水壶灌满。”

    小校路过童贯身边的时候,嘱咐道:“童公公,多喝几口,有好处。”

    童贯感激的挤出个笑容,却苦恼的让人想要抽他。总算是苦熬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宿营地,童贯从马上下来就扑倒在了地上。行军六个时辰,士兵没有抱怨且不说,看上去还精神饱满。这让童贯心头又反酸了,你们跟着咱家的时候,没有好吃好喝,根本就指挥不动,太欺负人了。

    好在童贯也就是闹个小情绪,他已经累地没有了生气的兴致,草草吃了两口干粮,喝了几口热水之后,就歪倒在了火堆边上,米糊糊地陷入了梦中。

    梦中金戈铁马,数万人厮杀,战火一路从秦州烧到了青塘。

    万军之中,那个穿着金盔金甲的大将军,威风凛凛,仿佛指引着他奔向胜利。

    突然间,那人回眸,却是李逵这张大黑脸。童贯猛然惊醒起来,仰着头看着微微发亮的天空,脑子都傻了。

    他说什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做梦会梦到李逵?

    这还不让人活了!

    “公公,该起了。”

    好在童贯不用继续纠结,马上就要赶路,他拧动腰部。咦——

    怎么没动静,双腿用力,也挺不起来。

    二十多斤地锁子甲像是把他整后背都吸在了大地上。

    他和自己较劲了起来,却宛如只仰面八叉地王八,徒劳地拨动他的小短腿,却无济于事。

第591章 冤枉呐!

    蓄力良久,正腰腹齐用,使出一招洪荒之力。突然,童贯愣住了,他倒不是腰闪了,更不是肝碎了,而是他仰面八叉之际,看到了一张他非常不想见的脸。

    连很黑,在晨曦之中更显得黑暗分明,仿佛熏黑了猪肉,看不清轮廓。

    如今童贯的姿势,很让他羞愧万分。但凡他手中有点能借力的东西,他也不至于遭这份罪了。同时,更让童贯恼怒的是不管他用什么样的角度,他都能看到李逵那张黑黢黢的脸,还有仿佛用白眼珠瞪他的鄙视之光。

    他忍不了!

    认定了李逵是看他笑话,心头的怒气一下子冲到脑门上,如同开闸的洪水,对着李逵发泄道:“李逵,你是来看咱家笑话的?”

    “你武器呢?”

    李逵根本就没有问童贯为什么羞耻地仰面躺在地上,宛如个遭到全世界恶意的王八。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让童贯愣住了。

    武器?

    他记得自己带了弓,还准备两箭囊的羽箭,还有长刀。另外……他还有一柄防身的直刀,算起来,远战近攻,都能抵挡。但也就是看起来,军中所有人都知道童贯是样子货,夹着腿走路的公公。童贯的手下也是样子货,没有在千军万马之中搏杀过,就算是力气再大,武技再出色,也还是样子货。

    比狠,比不要命,才是战场上取胜和活下来的关键。

    空有一身蛮力,能不能在大战之中活下来都难说。

    可惜,这样的话,谁也不会给童贯说。并不是都想看童贯的笑话,而是说了,只能徒遭童贯的怨恨之外,什么也得不了好。还不如等童贯在战场上走一遭之后,让他自己体会。

    童贯瞅了瞅周围,他的直刀在距离他不到一丈远的火塘边上,弓箭装备在马边上,长刀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童贯恼怒的瞪着李逵,似乎明白了李逵的险恶用心,他不是来看笑话的,而是故意来羞辱他的。

    其实都一样。

    可是李逵接下来的举动让他摸不着头脑了,李逵突然暴吼:“军法官。”

    呼延灼单一手捂着头盔,一手按着腰间的钢鞭。一溜小跑来到了李逵的面前:“副都虞侯呼延灼在,大人有何吩咐?”

    “宿营之时,军中武器要在手能触及之处,目的是什么?”

    “遭遇敌军袭击,立刻能够拔出兵刃反击。”

    “战马要在距离宿营之地多远?”

    “十步之内。军鼓一振,上马反击!”

    “违令者,当如何?”

    “初犯,军法十鞭,以儆效尤。再犯,重。三犯而不改者,杀无赦。”

    李逵和呼延灼的问话,在飞廉军之中已经非常熟悉了,没有人敢触动军法。即便李逵不在军中,这些军法也在飞廉军之中延续了下去。程知节虽不聪明,也不是战场上能以一己之力鼓舞全军的猛将,但他却明白一个道理,军法森严的军队,战斗不会太差。只要士兵不差,他这个将军在战场上也不会太差。

    这些军法是一年多前李逵立下的军规,一直延续使用至今。

    飞廉军之中,自然没人敢懈怠。可是童贯?

    他虽说来飞廉军好几个月了,可他怎么可能会去研究飞廉军的军法?他是监军,在军中,他才是军法的执行者,而不是管束者。有句话这么说的?老子就是王法,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逵和呼延灼的一问一答,早就给童贯说明了他接下来将面临什么。李逵也不是墨迹的人,当即对呼延灼道:“军法从事,你来行刑。”

    “这个……”

    “执法者不从,你该知道什么结果。”

    见呼延灼迟疑,李逵冷哼道。他还真不怕呼延灼不从,这家伙自从跟着程知节,打仗的时候倒安全,立功比不上鲁达等人。副都虞侯还是程知节看在呼延灼苦劳的份上才给了个闲差而已。在官阶上,已经和鲁达等人拉开了偌大的距离。

    他要是在军中作战时被李逵穿小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不得已,呼延灼只能拱手对童贯道:“公公多担待!”

    “你,你……李逵,你公报私仇!”童贯总算是听明白了,李逵这厮是要对他动军法。虽说是十鞭子,不见得要命。可问题是,飞廉军士卒面前挨鞭子,他还如何能维持监军的体面?

    李逵这厮是要将他往死里祸害啊!

    这时,童贯还要忍着,他就不是个人了。泥人都有三分脾气,更何况他还是不大不小的官员?

    李逵冷哼道:“童贯,你说说咱们有仇吗?什么时候积下的仇,本官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你说出你我之仇,但凡本官真有公报私仇的举动,不仅免去了你和你随从的军法,还当着三千弟兄们的面,给你赔罪。可要是说不出来,抱歉,惩罚加倍。”

    童贯傻了,他张着嘴,他和李逵有仇?

    什么仇?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啊!

    原本处处受到李逵刁难的童贯有道不尽的苦水,可话到嘴边,竟然发现所有的苦水竟然都是他的臆想,根本就拿不到明面上。

    这让童贯气愤不已的同时,还对李逵产生了一丝畏惧。有种被智商碾压的绝望。李逵明面上和他关系不错,童贯是贤妃刘清菁的奴才,说起来和刘太师算是一家人,李逵是刘太师的女婿,他们当然也算是一家人。只不过李逵是主子,童贯是奴才。可这话打死童贯都不信呐!

    呸。

    谁和这厮是一家人?

    童贯高昂的头颅低下,只有委屈和怨毒的目光。但李逵却故意不走,还用话气他:“童公公,你也该知道,军中无小事,你是监军,代表了陛下,本官许你可免责,但是你的护卫们就不同了,他们必须要接受军法。不然,军威不再,军纪不再,我飞廉成军之本崩塌,李逵虽为文臣,万死难推其咎,还请童监军多担待!”

    李逵明面上是好意,可是童贯不允许李逵这么看不起他。而且他在军中,也是想要竖立自己硬汉的形象,真要是被二十鞭子给吓跑了,他还怎么服众?

    想到这里,童贯扬起脸,他早就在护卫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含怒道:“某不要特权,不就是军法吗?爷就受了,来吧,爷们要是喊个疼字,就不是人养的。”

    童贯说完,就让护卫将他的锁子甲给解了,露出白花花的后脊背。

    也不知道那个好事者,在边上说了一句:“好白呀!”气地童贯恨不得掐死那人。

    呼延灼真不愿来凑这热闹,他也清楚李逵和童贯不对付,他要是凑上去,甭管是恼了李逵,还是羞辱了童贯,都没有他好日子过。

    就像是在飞廉军之中,和他一起加入飞廉军的武进士,都至少是个指挥使的官衔。就连鲁达的官职也比他高了不少。

    可是他呢?

    顶着将门子弟的光环,却在军中只能混军法官。都虞侯虽说在军中地位不差,但不不领兵打仗,且因为要惩罚犯事者,军中士卒和将校,都将他当成白眼狼一样看待。自己根本就无法融入飞廉军之中。加上他和李云不怎么对付,张川等人更是和李云结交深厚,无形之中,呼延灼发现自己竟然被排挤到了角落。

    曾经的武榜眼,还不如鲁达这个家丁出身的货官职高,这让他有苦无处说。说起来,他和李逵之间有误会。在他看来,不算大不了的事,却没想到对他的仕途影响如此之深。

    不就是因为当初在京城惹怒了小心眼的李逵吗?

    李云这厮竟然用卑劣的办法,将呼延灼手拿把攥的武状元给抢了。然后,呼延灼气愤之余去堵李云的门。可虽知道李云竟然是李逵的族弟,李云在京城就住在李逵家里。他去堵新科武状元李云的门不要紧,但是他一个武夫竟然去堵新科探花郎李逵的门,就犯了大忌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即便在程知节身边,也升官很慢的原因了。谁也不敢将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提拔成军中亲信。

    当然,呼延灼肯定不敢说李逵的坏话。

    他这要是不管不顾吐一时之快,李逵肯定会报复。而面对李逵的报复,将门出身的呼延灼,根本就无力抵挡。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可是让他对童贯动刑,呼延灼真的怕了。李逵他惹不起,童贯他也同样惹不起。

    无奈之下,呼延灼只能硬着头皮对李逵低声恳请道:“大人,童公公不过是初犯,加上他是天子监军,万一打坏了,岂不是让大人受过?”

    “你可知道知法犯法的罪责?”

    李逵根本就不给呼延灼求情的机会,再说了,鲁达他们几个都不来求情,你算什么东西?

    他看呼延灼不顺眼,这厮是传统的将门,喜欢拉帮结派,还喜欢附炎趋势,这等小人行径,怎么能入李逵的法眼?

    当然,李逵肯定不会小心眼的说起京城之事,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万一将来做宰相了,被人说成小肚鸡肠,岂不是很丢脸?

    得了。

    罪加一等都让李逵翻出来了,呼延灼还能说什么,只能对童贯抱歉了。童贯已经是罪加一等,再加一等,就该被李逵整死了。呼延灼清楚,李逵不会杀童贯,毕竟是皇帝派来的监军。不受文官待见,也情有可原。

    但如果是呼延灼触怒了李逵,他觉得自己祖上的恩荫肯定庇护不了他能在李逵的黑手之下,还能活命。

    李逵太黑了。

    人黑。

    心更黑。

    “公公,得罪了。”

    呼延灼无奈,在行刑之前不得已对童贯拱手致歉。他也是奉命行事,童贯还不至于将怒气撒在呼延灼的头上,长吸一口气道:“来吧,你是奉命行事,咱家是咎由自取,谁也不欠谁的。”

    童贯虽然不会迁怒呼延灼,但面对将要抽他的男人,他能和颜悦色才怪了。

    呼延灼咬着后槽牙,对手下郑屠道:“郑校尉,你来行刑!”

    “啊!”

    郑屠如同木偶般的拿过了行刑的鞭子,咧着大嘴都快哭了。他之前和鲁达一起想要去李逵门下混口饭吃,当初他们可都是一起应聘的家丁。可是自己运气不好,被程知节选去了。而鲁达跟了李逵。当然,他当初肯定不这么想,他还以为自己跟着程知节,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可问题是,跟着程知节只有苦劳,跟着李逵功劳如同洪水一般的冲过来,挡都挡不住。如今,他是八品的校尉。可鲁达呢?

    这厮竟然成了指挥使,变将军了。

    还没有没天理?

    更要命的是跟了个浓眉大眼粗鲁相的呼延灼,心比李逵都黑,这厮竟把得罪人的事让他做。他招谁惹谁了?

    说实在的,郑屠真想丢了鞭子走人。可是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官职,平民百姓在大宋想要获得个官身很不容易。

    甚至几代人的奋斗都不见得能成。

    他才从军一年多,就已经是八品官了。要是能混到五品官,关西镇郑家肉铺也能混成将门了。他要是这样回去,他爹他叔叔,甚至他爷爷只要还能拿得起棍子,都会一拥而上,打死他的。

    郑屠磨磨蹭蹭的举起鞭子,凌空耍了个响鞭,就见到背对他的童贯的双腿就战栗起来,双腿如同捣腾起来似的,牵动着战裙摇摆着。郑屠心中默念:“死了,死了,爷们这回死定了。”

    有心想要装装样子,可是余光看到阮小二这厮抱着朴刀在边上看戏。

    不是说童公公和李大人没有仇吗?

    这是没有恩怨该有的样子?

    想要放水,怎么可能逃得了阮小二的火眼金睛,无奈之下,只能头皮发麻用力将鞭子甩了出去。

    啪——

    鞭子破空的生音,宛如在周围每个人的耳畔炸开。童贯原本以为李逵所说的军法,大概齐和宫里的差不多。都是挨鞭子而已,可他还是想差了。宫里头行刑的不过是壮硕的宫女和宦官,力气有限。但在飞廉军之中,随便一个武将都能十鞭子之内抽死他。

    郑屠也有这本事,但这就过分了。

    他这是按照正常的手段行刑,可即便这样,童贯还是受了头三鞭子之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接连抽了好几鞭子,童贯脑袋往前一冲,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这下,连郑屠也吓坏了,他不会失手将监军给打死了吧?

    哭丧着脸扭头看向呼延灼,后者气地差点跳起来一刀砍这不开眼的货。让你行刑,下手轻点,没轻没重的打出了天大的灾祸,这时候看爷干什么?更让他害怕的是,万一真赖在他头上,他怎么办?他让郑屠行刑是因为不想让童贯记恨,可郑屠万一真打死了童贯,他也躲不过去。

    至于李逵,这货文官啊!

    皇帝再生气,也拿他没辙。

    郑屠开口,声音都带着恐惧的颤抖:“大人,怎么办?”

    呼延灼气地脸红脖子粗,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只能跺脚大喊:“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

    阮小二早就在童贯边上,童贯的护卫不忿的盯着阮小二,后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伸手摸了童贯的脖子,发现没事。夺过郑屠手中的鞭子,刷刷两鞭抽在了童贯的后背,还冷着脸对郑屠怒斥道:“留着两鞭子,你还想要监军大人受二茬苦?算了,二爷热心,帮你打了。”

    “傻愣着干什么,将人扶起来,架着几步,化开瘀血。”

    “这裤子上不是血吧?怎么出那么多?”

    ……

    半个时辰之后,童贯这才缓了过来,后背像是着火了般痛苦,他哀嚎道:“痛死咱家了!”

    好不容易等到精神好一些,这才想起来大军应该出发了。抬头往四周望去,就剩下百十来骑,其中三十骑还是他的护卫。顿时警觉道:“李逵人呢?”

    “走了!”

    “什么时候?”

    “都半天了。”

    “公公,裤子已经干了,您先穿上,要不着凉了就不好了。”

    童贯看着熟悉的亵裤,肯定是自己的,主要是宫里的丝绸,他这双招子毒的很,肯定不会认错。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将裤子烤干?

    想到千万种可能,最后只能是将屈辱往肚子里咽。边上的郑屠这时候怨气满满道:“公公,我们被李逵嫌弃,这次首功肯定轮不上了。如今只能等着高将军来,一起赶路了。”

    童贯不傻,他似乎发现了李逵的真正用意,欺负他是其次,更多的是不想让童贯跟着军队冲锋,妨碍军队作战。嫌弃他明说啊,为什么非要将他打到晕死过去,还把尿给打出来,正经人谁能想出这等损招?

    想明白这个道理的童贯心里头苦水一个劲的往外冒,他冤啊,比秦香莲都冤呐!

    可杀人不过头点地,童贯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李逵如此对他,将他的命都快差点祸害掉了。郝随却能在西北养的白白胖胖的,到底是为什么?真要是李逵区别对待,他非要给陛下告黑状:“呼延灼,你可知道郝公公之前在西军之中做过监军。”

    “知道,不常见。”

    “什么意思?”

    呼延灼嘲讽道:“打仗的时候就去关中城墙最高的京兆府,能见到他老人家就怪了。”

    直到此时此刻,童贯似乎明悟了。

第592章 这是看不起谁呀!

    没想当,忠肝义胆郝随郝监军,竟然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

    童贯从骨子里鄙视这个不思进取的家伙,什么理由也不给。这货就是贪生怕死,根本就比不上自己。

    想到自己一心报国,却被李逵阻扰。

    思来想去,还是被郝随这货给拖累了。同时,童贯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李逵不喜欢身边有指手画脚的人,哪怕这个人是皇帝派来的也一样。

    李逵完全有这个底气,他进士及第且不说,除了刑部衙门,大理寺,这样的衙门他可能混不开之外。其他的衙门他都能做出建设性的工作。他不怕军队混不下去,转而成执政官会抓瞎。反正路有的是,也不差这么一条。

    可童贯就不一样了,他的路都被堵死了,剩下的这条路还可能走不通了。

    想到这些,童贯都觉得自己冤。

    更冤的是,李逵这厮不想让他跟在军中,你倒是说啊!啥也不说,上来就一通猛打,差点把人给打坏了。这让童贯有苦说不出,更让他憋屈的是,这顿打是白挨了。想到这些,童贯就忍不住为自己喊冤:“我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

    终日与鲁达这些缺德玩意混迹在一起,即便是呼延灼有心投靠童贯,嘴欠的毛病也落下了。他想都没想,耿直道:“也不算白打,至少算是个教训。”

    童贯气地不想搭理人,什么叫教训。他想要教训,找谁不好,非要找李逵?

    生气之间,背部的疼痛又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一阵阵的冲垮了他的意志。之前说吭一声,不是人养的童贯,此时他吸着寒气,哆嗦道:“哎呀,疼死咱家了,可要了亲命了!”

    “公公,再忍忍,三五天之后就不疼了。”

    童贯不想说话,这是人话吗?他之前可是被打到尿崩的绝境,连抬头看人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再说李逵。

    大军出发之后,再次行军。

    没有了童贯,军队的行军速度似乎更快了一些。而且李逵也为突袭做足了准备。别看他似乎下令非常匆忙,可是对于李逵来说,速度不是关键。出其不意才是关键。兰州自从被青塘人霸占之后,一直驻着吐蕃的重兵。

    通过情报上看,至少一万人马。

    青塘正规军很少,也就一两万的样子,算是青塘人压箱底的精锐。

    这一万人肯定不是青塘所有的精锐。但四五千的精锐至少有。只要将这支青塘人的精锐拖住,摁住了,青塘即便被迫迎战,征召的军队将一水不如一水。这和西夏党项人一样,党项的正规军只有占作战时期的十分之一,甚至这个数字都不到。

    但这些正规军,一旦征召之后,就是党项最基础的底层指挥结构。

    一个溜是千人队,一个抄正是百人,抄是百人,就算是党项人最基础的正兵,在战争时期也可以对应宋军的什长。党项的正兵一点损失过多,党项的军事实力将雪崩一般往下掉。

    青塘吐蕃也是这样的制度,但毕竟青塘吐蕃的实力更弱,且青塘王控制的地区,不仅仅有吐蕃人,还有羌人。党项是羌人,但党项只不过是羌人的一个大部落。在宋之前,羌人的代表也不是党项,而是烧当羌。

    在秦凤路,就有很多散落的羌人部落。

    青塘城也控制着数量不小的羌人部落。羌人不太服管的性格,也让青塘城头痛不已。

    以至于,青塘王能够控制的实际正规军比预计的要少很多。

    两万精锐,已经是青塘王阿里骨的极限。

    可即便青塘王阿里骨麾下只有这么点精锐,但是他还是派重兵把手兰州。他可能还希望西夏能够接过兰州。从而西夏和青塘形成对大宋西军的牵制。单靠一个青塘,根本就无法和大宋抗衡。可惜,他眼巴巴的等着西夏人来金接手。可西夏人愣是没来。

    一开始阿里骨还以为是西夏国内的叛乱没有肃清,才导致没有派兵过来。

    等到他从秦州前线退兵之后,他才琢磨明白,似乎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糕很多。西夏人似乎在害怕,害怕大宋。

    这个结果,对于青塘王来说,简直无法接受。

    阿里骨坐在王帐之中,对着手下的文武问道:“如今我大军虽给宋国还以颜色,让宋人知道我青塘不是好惹的,但眼下西夏几次拒绝与我青塘联合对宋,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大王,宋人已经吓破胆,不敢小瞧我们了。”

    阿里骨开怀大笑起来:“格桑说得好,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办?”

    格桑是武夫,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琢磨了一阵,试探的问道:“大王,要不我们冬天的时候再去抢一趟?”

    阿里骨听这话脑仁疼,这货真以为宋人是泥捏的不成?还去祸祸宋人,没等他们去,宋人就该来了,他也知道问错了对象,怒骂道:“滚出去,驴子一样的混蛋,你的脑袋难道被肉给堵住了?防御,防御,咱们打了宋人,宋人打过来怎么办?”

    格桑气地吹胡子瞪眼,也没用,他脑袋一片空灵,仿佛纯洁的如同雪山上的格桑花。

    阿里骨无奈,只好低头问他身边的智者,国相穆赤:“国相可有什么良策?”

    国相穆赤年纪已经不小,留着白花花的胡子,端坐在阿里骨的身旁的位置,占据了王帐之内仅次于青塘王的好位子,可惜老头如今是眉头紧蹙,似乎遇到了难事。青塘王的话,不过是听听罢了,完全当不得真。

    什么给宋人还以颜色。

    那是打秦州没打下来,一把火烧了秦州周围所有的村子。

    说起来,阿里骨的外号肯定得有个‘灭村大王’。青塘王的大军一路进攻,所到之处,汉人的村子都被他们祸祸光了。除了几个故土难离的老人,他们啥也没捞着。唯独攻打陇右县城,才让阿里骨没有空手而归的尴尬。

    如今青塘王的进攻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要承受宋人的进攻。怎么防守,都成了青塘最大的麻烦。

    青塘城虽然易守难攻,但是其他地方呢?

    尤其是分兵在兰州的一万五千大军怎么办?

    想到这里,穆赤一阵为难,他的办法很简单,认怂。可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们会这么同意吗?但青塘王既然问了,他就不能不说:“大王,诸位首领,如今我们的情况很危险。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场灾难吗?”

    谁能忘记,当时的大宋仅仅用了八万人马就灭了青塘。

    甚至连青塘王都被俘虏之后送去了大宋的京城。

    这是青塘人心头永远的痛,提都不能提。穆赤开口,一下子就惹了众怒。

    “宋人先欺骗我们的,难道我们被白骗了?”

    “不行,不能对宋人低头。不是还有西夏吗,咱们和西夏一起进攻,就怕宋人顾不过来。”

    “我等铁血勇士绝不答应不战而和,绝不认输。即便打不过,我们还能逃到山里去。”

    ……

    穆赤就知道会这样子,青塘人很单纯,认死理。同时认不清情况,尤其是在一碗青稞酒加持之下,豪气万丈,天下都是他们的。

    而在王帐议事,青稞酒是必备饮品。

    可即便这样,身为负责任的国相,他必须要给众人的脑袋上泼一盆冷水:“你们以为西夏人真的因为新皇登基,才没有和我青塘合作吗?”

    智者的光环,在没有烂醉如泥的时候,还是有点威慑作用的。

    穆赤的话引起了不少首领的担忧,他继续说道:“青塘和宋国交恶不过二十年,真正的大战也只有一次。但是西夏和宋国交战了五十年。西夏王位继承之后,即便没有我们,党项人也会和宋国交战。哪怕是有兄弟盟约也是如此。”

    “党项人最不讲义气。”

    青塘人仇恨党项,要比仇恨宋国来的更久远一些。要不是大宋想要收服河湟之地,青塘人也不会和大宋交恶。所以,以前喝醉的青塘首领们骂党项,现在是骂党项,再骂宋国。有种老实人被欺负的无力感。

    穆赤脑门上的青筋都快炸开,这时候指着人讲义气,可能吗?他操心地揉着脑门,苦心道:“如今西夏不进攻大宋,只能有一个可能,党项人对宋国交战已经没有了信心了。”

    “还有我们呢?”

    在穆赤看来,什么都改变不了。青塘是和西夏结盟了,可是十多年来,西夏联合青塘进攻大宋,得到了什么?

    就和当年大宋联合青塘攻打西夏一样,都没有实质性的胜利。可以说,青塘是可有可无的添头。这个事实说出来要碎了青塘十几个部落首领的心。穆赤只能忍着不说,但他就不相信,青塘的王阿里骨难道就看不出来?

    穆赤瞪眼看去,说话就是已经有点晕沉沉的格桑首领,他冷哼道:“你怎么还没离开?”

    “大王家的酒比我家的甜美,等我再喝几口。”

    “来啊!把人给架出去!”

    “别啊!就一碗,再喝一碗我就走。”

    穆赤对着阿里骨苦笑不已,后者也是一脸的无奈。部落人就是这样,散漫惯了,根本就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内心:“大王,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党项人迟迟不进攻宋国。可能党项人已经开始惧怕宋国了。万一真成了老臣的猜测,我青塘就危险了。如今在兰州的一万多大军,是否让鬼瞳带回来。”

    这个提议让阿里骨有点为难,鬼瞳的兄长,大将鬼章死在了宋军手中。

    鬼瞳对宋人仇恨已久,想要靠着一个猜测就让他退兵,恐怕难以成效。

    阿里骨迟疑道:“难道我们青塘真没有胜算?”

    “瞎征大王被宋贼王韶俘虏,如今还在宋国境内,大王认为当时瞎征大王是如何输了战争的?”穆赤苦劝道。

    阿里骨是个聪明人,至少比其他首领要醒目些,他当即拍着脑袋道:“我知道,是守城。守城害了我们,如今我们就不该守城,鬼瞳的一万多大军在兰州,就可能被围困。我明白了,让他去打野战,绝对不能被城池困死。宋人擅长建造城池,城池就是宋人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穆赤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大王间歇性发挥异常,他歪着脑袋也糊涂了,他是说的守城的事吗?

    好在,他的目的达到了,阿里骨同意退兵,这对青塘来说,也应该算是好事。

    可惜,他们说什么也想不到,李逵带着三千先锋已经到了兰州附近。

    “大人,已经距城三十里。”

    “越过土坡之后就能看到兰州城。”

    李逵催动战马上了土坡,居高临下木无表情的看着兰州城,随后对阮小二道:“让向导过来。”

    “尊敬的大人,奴仆西玛为您效劳。”

    李逵并没有低头看他一眼,这一切却在西玛的眼里习以为常。青塘,也就是唃厮啰国还是奴隶制度国家。奴隶跪着给贵族效劳,不是应该的吗?

    “我问你,兰州城内守将是何人,兵力如何?”

    “鬼瞳大将军是主帅,兵力大概有一万多人。”

    “还有我大宋子民没有?”

    “鬼瞳大人憎恨宋人,应该没有了。而且兰州是军镇,只有守军和少量民夫,根本就没有多少宋人。”

    “他性格如何?”

    “谁?”

    “鬼瞳。”

    “勇猛冠绝唃厮啰国,且出征一来,战无不胜。西关堡,阿干堡,都是他攻破的……”

    李逵也是在西北住过一年多的人,不敢说是随便拿个地名出来就能让他如数家珍般清楚,但很多地名他也是能够猜出来一些。

    不如说堡,说是堡垒,其实就是农庄村子。

    战绩无敌的鬼瞳将军,专门攻打村子,屡屡得手。这样的战绩李逵会放在眼里?

    不是说小觑对方的实力,而是青塘人根本就不知道李逵的厉害。他当即下令:“全军休息,明日三更造饭,五更拔营,大军行军直抵兰州城。

    “行军?”

    就连已经是俘虏的西玛也闹不明白,宋国的将军难道都如此随便吗?

    不是说要大战一场,排兵布阵之类的准备吗?

    可一个俘虏再疑惑,他也没有决定权。

    翌日。

    宋军果然如李逵下令的那样,五更准备好了干粮之后,大军开拔。

    早在十几里外,兰州城的吐蕃守军都发现了宋军。派出去的斥候回来,无一不说宋军嚣张,只管行军,却忽略他们的存在。

    堂堂唃厮啰国名将,鬼瞳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如此嚣张的对手。听到斥候的报告,还不太敢相信。

    距兰州城十里,站在城头上的鬼瞳再也忍不住,怒吼道:“全军出城,屠了宋狗!”

第593章 旋风斩

    被人李逵看不起,不算什么大事。

    大宋皇帝赵煦经常被李逵鄙视,当然这种鄙视是背地里的,李逵可不至于当着赵煦的面,露出他邪恶且意味深长的微笑。

    真要是这样做了,岂不是作死?

    连自家皇帝都鄙视的官员,这种人做事,会顾忌什么?

    可这在李逵看来,确实如此。皇帝赵煦也不过如此,除了老婆多,也就这样了。可赵煦身子骨也折腾不起这么多老婆。不少皇帝的嫔妃,到皇帝驾崩的时候,还是完璧的也是少数。老婆无数,也就不香了。

    还有西夏的皇帝李秉乾,经历过被李逵当众指着鼻子大骂的尴尬场面。那时候的李秉乾什么也不是,可即便是李秉乾在李逵的帮忙下,推翻了梁氏的政权,他还是被李逵鄙视,这就让人受不了了。

    东方大地,大宋,大辽,还有一个西夏,算是最强大的国家。

    其中两个皇帝都被李逵鄙视了,像是盘踞在河湟之地的唃厮啰国国王阿里骨,想被李逵鄙视,还没有机会呢?

    说起来,李逵鄙视兰州青塘守将鬼瞳,这是看得起他!

    但鬼瞳绝对不能这么想,他不认识李逵,也不知道李逵的辉煌。他只知道一件事,三千人的宋人,竟然鄙视他手握一万五千雄兵的唃厮啰国大将军,这怎么可能忍?

    更何况,鬼瞳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失败的理由。

    宋军太狂妄了。

    狂妄就要为狂妄付出代价,最好的代价就是,宋军被他全部歼灭。然后他获取宋军所有的骑兵装备。

    想到宋军的骑兵装备,就连鬼瞳也是忍不住吞口水,太诱人了。

    在鬼瞳的眼里,宋军哪里是三千精锐,而是三千只穿着铠甲的羊。可现实很快就会将他的自信击溃,撞碎。等到他发现宋军的厉害,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快把本将军的将军铠拿来!”

    从城头上下来的鬼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宝贝骑兵铠甲。

    两国交好的时候,大宋和唃厮啰国互设榷场,唃厮啰国用青塘出产的战马,牛羊,换取大宋的茶叶,铁器。但铠甲这种武器肯定不在榷场交易的范围之内。可大宋还有一种交易模式——朝贡。打从西汉开始,中原王朝就会每年接纳西域,或者海外来的小国,进献的贡品。

    唐朝鼎盛时候,朝贡贸易达到了巅峰。

    长安甚至一度拥有十万各国来的使臣,死赖着不走……

    大宋虽然不及大唐影响力大,但再弱的中原王朝,都会多多少少的得到一些小国的青睐和效忠。唃厮啰国之前就是大宋坚定的小弟。唃厮啰国也会定期向大宋进献贡品,用来换取一些榷场无法交易的奢侈品。而大宋手艺精湛,制作精良的铠甲,无疑是唃厮啰国勇士最为羡慕的赏赐。

    大宋也给过,数量不多,但也足够唃厮啰国的国王将这些铠甲分给亲信的将领。

    鬼瞳就有一件家传的铠甲,虎头鱼鳞铠。

    这件铠甲其实在大宋不算什么,一件制作精良的铠甲,就算是造价一两百贯,对于宋军来说,也是装备得起的。

    至少骑兵就能装备。

    相比在中原,一匹品相良好的战马,动不动就上千贯的价格,一件铠甲不算啥。

    鬼瞳知道,他的铠甲在宋军之中不算太好,要是有一件将军用的铠甲就更好了。他盯上了在宋军阵中的大旗下那个大黑个的战甲。

    比他的更威风,比他的更闪亮,尤其是跨下的战马黑的反光,在阳光下犹如缎子似的光鲜亮丽。鬼瞳就忍不住想要霸占这个无知宋将的一切。

    要不这么说,是穷山僻壤的小地方的土著,鬼瞳根本就没有想过,宋军之中也有大魔王,而这个人的名字叫李逵。此时此刻,李逵的一身披挂,却让鬼瞳盯上了。

    他带着亲卫队冲出城门,抬手将自己的长刀指着宋军对周围喊道:“儿郎们,随我冲杀,把那个大旗下的宋将留给本将军,本将军要活劈了他!”

    这话涨气势,一群不明所以,却自信爆棚的唃厮啰国散兵游勇,高呼:“鬼瞳!”

    “鬼瞳!”

    仿佛这一刻,鬼瞳之名真的能响彻大地,成为河湟之地上永远的传奇。

    自信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喊两句,似乎真的有作用。

    鬼瞳横刀立马,身后就是他们偷袭下来的兰州城。身后越来越多的蕃兵从城门口涌了出来。这对于骑兵来说是个机会。趁着敌军立足未稳,骤然发动进攻,可以收到奇效。

    宋军骑兵副将是张川。

    他紧张的看着一眼不为所动的李逵,宋军已经停止了行军,就在兰州城外十箭之地,也就是一千五百步,四里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冲刺,大概率会冲垮蕃兵的列阵,一口气冲进兰州城。

    张川好意提醒道:“大人,是否下令击鼓冲锋!”

    “冲锋,你傻了吗?我们都是骑兵,骑兵的战场就在旷野,冲进了城内的骑兵还是骑兵么?再说,我们要是有步兵接应,倒是可以试着冲一下,等占领城门,从而转入城内作战。可惜,我们是骑兵,骑兵就应该在草原上,将对手的脑袋砍下来!”

    李逵说了一通,就是没有下军令。

    张川真的急了,急切道:“大人,机不可失啊!”

    “你懂个锤子,看着是机会,就真的是机会了?”李逵没有指挥过骑兵作战,这是在宋军之中,但是在西夏,两万的骑兵他都指挥过。可即便如此,他也明白一个道理,甭管几万大军作战的大阵仗,真正战场上取决定性作用的,还是那三五千人。

    李逵如今麾下的宋军骑兵正好附和这个条件。

    冲入城池,虽然对蕃兵是个巨大的威慑,但对李逵来说,得不偿失,没有步兵的协同,战局可能会僵持下来。尤其是高俅的步兵最快抵达战场也在两天之后。他干脆就放弃了攻城,对张川道:“下令全军斜进后方坡地。”

    “大人,万一蕃兵冲过来可怎么办?”

    张川虽说和李逵熟,往日里面对李逵只能唯唯诺诺,根本就没他说话的份。但骑兵作战是他的专长,在他看来,李逵虽在战场上勇猛无比,战绩傲人。但李逵之前在延安府指挥的作战,都是步骑协同,而且李逵在步兵军阵之中指挥,在张川看来,对骑兵作战,李逵完全是个外行。

    张川想劝,主要是他觉得是个机会。

    毕竟比人数,宋军肯定是吃亏的一方。

    可他说再多,也无法反驳一个事实,只要李逵在军中,他说什么也不顶用。

    尤其是阮小二翻着白眼对张川不屑道:“张川,你跟着李云不得劲呐。看爷们,跟着我家少爷去了西夏,别说我家少爷了,就连你二爷也指挥过几千骑兵的作战。我家少爷在西夏,最多的时候指挥过十万大军。五百破一万,你听说过吗?”

    就阮小二嘚瑟的表情,说自己是‘二爷’,可听在张川耳朵里,像是‘二大爷’似的,让他难受。

    张川惊愕无比,他脸色难看地盯着阮小二,心说:“不就是吹吗?你以为我不会?”

    可惜,张川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对于武将来说,战场上的文官就算是把大家伙都害死了,也完全没有办法。

    “大哥,你就别墨迹了,听大人的,他比你会打仗。”

    要是别人说这话,张川非拿出将军的威风来好好调教一番。可是当他一扭头,却发现是自家堂弟。他宛如心头被插了一柄尖刀似的,满满都是背叛的愤怒。连堂弟都信不过他,更不要说飞廉军其他将校和士卒了。

    无奈之下,张川只好下令:“听李大人的。”

    宋军开始整队整队的转向,总数才三千骑兵,要在宽阔的野外调动非常容易。可是鬼瞳就不一样了,他麾下一万多人,占领兰州之后发现粮食很多,有招募了一些,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一万五。这样一支军队想要整军出战,并不容易。

    “将军,宋人要逃!”

    鬼瞳看到宋军想要逃跑,他顿时急了。

    在他看来,宋军根本就不会骑战。之前他挺担心,深怕宋军趁着他在城门口整军的时候,突然袭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当他看到宋军离开的场面,顿时信心爆棚,想着胜券在握。

    三千骑兵面对一万多骑兵逃跑,这在情理之中。鬼瞳身边的人没算说错话。

    可他哪里想得到,李逵并非让宋军摆出撤离的假象,其实是斜着往坡地上跑。径直上坡地,对于战马的消耗会大很多,但是斜切着上坡地,对战马的消耗就会小很多。

    这是他从西夏人那里学来的战术。

    属于野战的战术。

    宋军之中,这种战术却不多用。但骑兵要占据高地冲刺,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鬼瞳眼瞅着一大笔财富就要从眼前溜走,对部下吼道:“还有多少人在城内?”

    “将军,至少五千人马,咱们的战马都在全城养着,很多士卒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战马。城内恐怕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属下无奈,只好据实禀告。

    鬼瞳气地破口大骂:“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战功就在眼前,岂能让他们坏了我的好事。让他们不用出城了,就在城头上给本将军助威。”

    鬼瞳也清楚,扩军带来的麻烦会很多。比如说军队的整军速度,冲锋的队形。加上唃厮啰国的骑兵训练根本就不如西夏精锐,散漫些也能接受。但要是宋军跑了,他连后悔都没地方去后悔。

    果断下令:“全军追上去!”

    青塘骑兵开始让战马小跑着咬住宋军骑兵。

    战马冲锋消耗的体能太厉害,一旦过早冲锋,对于战力耗损是个无法估量的损失。这点,鬼瞳还是清楚的。

    距离没有拉近多少,鬼瞳却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太阳似乎不太对劲啊!”

    走斜坡的宋军,似乎并么有逃走的打算。这可是让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难道宋军也会了骑兵战术,而且比他的会的更好?

    这是不可能的!

    鬼瞳也就是想一想,因为追击是漫长的过程。是考验军队忍耐力的过程。同时,他骑在马上,总不能像是燃烧血液一样亢奋,骑兵需要收敛自己的情绪,在进攻发起的那一刻,才如同点燃的篝火,一下子迸发出来。

    更多的时候,骑兵是沉默的,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

    就像是猎人,追击猎物的猎人,要是像一头误入灌木丛的野猪,他这辈子也别想打到像样的猎物。

    鬼瞳不算是个草包将军,他还是有点干货的。

    同时,他也需要不停的观察地形。

    随着两军追击的时间越来越长,其实也算不上太长。但蕃兵纪律差的特点已经暴露了出来。

    鬼瞳发现队伍拉的过长,对身边的副手大喊道:“跟上,让人都跟上。”

    就在他下令,还没等传令下去的时候。

    突然身边的亲卫高呼道:“将军,宋军拐弯了!”

    鬼瞳抬起头,发现这一刻的时候,心头突然紧张起来。在他实现之中,宋军果断拐弯,拐弯之后,宋军竟然背对了太阳。而站在更高处地宋军,开始催动战马,加速的那一刻,他顿时发现这支宋军恐怕不好对付。

    可即便不好对付,鬼瞳也有足够的自信,他麾下还有五千王帐下的精锐。

    这些是正兵,弓马娴熟,武器和铠甲虽然不及宋军,但真要是打起来,胜负肯定站在他这一边。毕竟他人多。

    李逵带队完成转向之后,对张川下令道:“分成六队骑兵,拦腰冲垮蕃兵。”

    张川这时候才明白,李逵真的会骑兵。因为当他拨转马头之后,发现蕃兵上万的骑兵就横在自己的面前。这么薄的军阵,稍微冲一下就垮了,而且蕃兵还要调整方向。一旦蕃兵军阵垮塌,胜利必然属于飞廉军。尤其是,蕃兵部署的一个千人队,虽绕开了宋军,爬坡比宋军更高。但距离宋军很远,根本就无法对宋军产生威胁。

    当战旗落下的那一刻,宋军发起了冲锋。

    高战低,这已经占据了骑兵作战的绝对优势。而且,抬头就见到阳光。这也是兵家大忌。如果这时候蕃兵立刻撤退,或许还能纠缠,但这时候下令肯定已经晚了。

    轰隆

    轰隆

    数千战马奋力奔腾的尘土,席卷着铺天盖地的杀气滚滚而来。

    当两军碰撞的那一刻,宋军宛如一柄烧红的刀子,插入了被冻住的猪油之中。

    刺啦!

    蕃兵的骑兵队形立刻被分割开来,随着喊杀声振天。交战瞬间开始,却又在极端的时间内,随着最后一批冲杀的宋军离开,留下的一片狼藉,宛如人间地狱。

    鬼瞳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惊呆了,快如旋风般的斩杀,仅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至少损失了三千人马,这还是宋军吗?

第594章 决战来临

    鬼瞳虽没有学过算术,但是满脑袋秀发,突然被推了块秃瓢,从心底里都会慌。

    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有种一眨眼,最心爱的瓷器的心痛。但双方交战有来有往,才是正理。他当即下令追击:“追击!”

    呼啦啦

    冲上来。

    又,呼啦啦

    追上去。

    打仗就是这样,你咬我一口,我砍你一刀。

    鬼瞳琢磨着说什么也不能让宋军舒坦的离开,但他想要全军追上,甚至围困宋军,有点痴人说梦了。宋军的铠甲坚固,武器比蕃兵的精良。唯一马术不如蕃兵的娴熟,也在大军作战之中被抹平了差距。他估算着自己麾下士兵和宋军的优劣,琢磨着他顶着脑袋让宋军砍了一刀,接下来就应该他去砍宋军一刀了吧?

    这很符合青塘的战法。但是在中原帝国之中,战争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士兵的训练,将军的临战指挥,武器铠甲的防护,甚至还有后勤补给的及时等等

    打仗打得是整体,并非个人。

    一个人的优秀,挽救不了一支军队的弱点。

    军纪涣散的蕃兵,也许因为一时的不察,而落入了宋军的圈套之中。但野战,蕃兵即便受到了打击也很快能够恢复起来信心。因为对他们来说,野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任何损失都会被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给抹平。

    李逵见蕃兵冲上来,对张川道:“冲坡!”

    冲坡,就是朝着高处冲锋,这样马力会消耗严重,而且还会降低速度。会给蕃兵冲上来的机会。

    “往哪儿冲?”张川迟疑道。

    李逵果断道:“就往我们隐藏战马的地方冲。要是机会好,再来一下子,青塘兵就该垮了。要是没有机会,就退兵。”

    张川很想反驳李逵的命令,他更倾向于见好就收,退兵完全是可明智的选择。可惜,他在李逵没有失败之前,根本就没有底气和李逵争执。尤其是在战场上,他的任何不配合都会给飞廉军带来巨大的损失。他不得已,将令旗打在头阵,往另外一个坡地冲上去。身后的大军紧随其后。

    如果蕃兵再多一些,如果是几万人,这样的冲高地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一旦敌军围困山下,在高处的军队会被孤立出来,从而变成围困的局面。好在蕃兵也不多,死了不少,最多也就是七八千的样子。这样的实力,完全无法围困宋军。

    宋军爬坡,速度降低。

    蕃兵全力冲击,拉近距离。

    这一幕看在鬼瞳的眼中,顿时将宋军将领的本事贬低了几分。

    “宋将不会骑战,如此不恤马力,几个来回,宋军将成待宰的绵羊。”

    一想到换装几千宋军的骑兵甲,顿时让鬼瞳心头火热起来。他麾下如果拥有三千,或许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只要两千宋军全套装备的蕃兵,他就能成为河湟之地,乃至整个唃厮啰国实力最强大的将军和首领。

    如今,他唯一的难题就是选择咬住宋军不放,还是以逸待劳,用他的骑兵拦住宋军,然后彻底困死宋军。

    鬼瞳骑在马上,很快做出选择,拉开距离。脱离宋军,将宋军下一次冲锋给拦住。

    这个选择不算是错。

    当然也不算对。

    反正对错,他总要做出选择。

    而他认为自己做出了坚定的选择,可让他吐血的是,宋军越过土丘之后,就不见了……

    鬼瞳骑在马上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憋了大招,宋军不打了,这能行?

    缺乏侦查的鬼瞳傻眼了,随即暴跳如雷,他觉得被宋军的无耻给愚弄了。耿直将军被无耻之徒愚弄,这样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鬼瞳握着战刀的手想要拔刀杀人。

    “哇呀呀,气死我了!”

    “全军准备,越过土丘,斩杀宋军!”

    ……

    听鬼瞳歇斯底里的咆哮,就能明白,他要和宋军不死不休了。可这样的情绪,在军中指挥作战,肯定是不合适的。他的一个属下从后队追上来,看到自家将军都快疯了的狂躁,顿时上前拦住鬼瞳,忠心耿耿的大喊道:“将军,三思啊!”

    “你要拦我?”

    鬼瞳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变得更狰狞了起来,他这个样子,本来就已经快丧失理智了。

    草原上,想要拦住一头愤怒的公牛,除非比公牛更壮硕。

    “将军,咱们刚上了宋军的当。宋军如今是逃跑还是使诈,我等不知。属下担心宋军使诈!将军,不如先派斥候上了山坡,再做商议吧?”

    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看似是个稳妥的办法,唯独消耗的时间让鬼瞳麾下的军队可能失去咬住宋军的机会。

    当然,战场之上,任何一个将军都明白一个道理,打仗,不要想着赢多少,而是先想着不输。这才是为将之道。鬼瞳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他的骑兵马力储备要比宋军多。

    毕竟,蕃兵只有少数有皮甲,不如宋军的铠甲沉重。背着多二十斤的重物,就算是一匹战马,跑了几十里之后,也会显出疲态。

    更可况是战斗非常激烈的战场之上,鬼瞳完全有理由相信,宋军的马力已经消耗一空。只要他麾下的勇士追上了宋军,胜利一定是属于他的。

    更可要命的是,鬼瞳却无法接受唾手可得的胜利,被他眼睁睁的放弃。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一旦放弃追击,他仿佛是个傻子一样,被宋军给戏耍了一番。要是没有损失他或许真退兵了,但是损失两三千人,换回这么个结果,他接受不了。

    属下提出来的建议非常稳重,士兵也是好士兵,除了他是个蠢蛋之外,所有人都站在正确的地方。这个结果鬼瞳接受不了,他阴沉地怒吼,声音压抑着,却带着满腔的风怒,就像是只被激怒的豹子:“让开!”

    “将军,我军是大王的精锐,不能就此葬送在宋人的土地上啊!”

    “这不是宋人的土地,是我们的,我们的!”

    “让开!”

    “将军,不可啊!”

    鬼瞳被气地在战马上发抖,猛地双腿一夹马腹,催动战马冲上去,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落下的那一刻,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你们还想拦住本将军的,下场犹如此贼!”

    在他咆哮的那一刻,长刀上滴下的血液,落入尘土,被贫瘠的土地贪婪地吸的干干净净。

    鬼瞳说什么也想不到,他出城谋求和宋军一战,第一个死在他屠刀之下的竟然是自己人。而他也知道,自己在砍下那一刀之后,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要追击宋军,把这支宋军生吞了,才能让他在军中的威信不至于跌落。

    蕃兵们茫然地看着一言不合就杀自己人的将军,心底冒出的寒意,让他们根本就不敢反对。沉默着跟着鬼瞳冲了上去。

    唃厮啰国的人纯朴,并不是说他们不会耍阴谋诡计。这个草原部族建立的小国,也有权臣,也有宫廷叛乱,甚至也会有陷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都发生过。但他们却很容易受骗,尤其是在和宋人往来之中,经常无故被放鸽子,以次充好,欺诈,甚至愚弄。

    情感简单,怒气也就更简单。

    眼里不容沙子的唃厮啰国人,在受到欺骗的那一刻,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死不休。

    鬼瞳大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说完,鬼瞳一马当先冲上了土坡。

    要是之前蕃兵站的地方,李逵即便想要冲到高处,往下冲击,蕃兵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并拉开距离。

    一旦骑兵的距离被拉开在三箭之地,任你武功再好,军队再彪悍,也是徒劳无功。毕竟,宋军骑四条腿的马,唃厮啰国的蕃兵也不是用两条腿跑。而冲坡而下的骑兵速度再快,也是有限的。而且会随着战马的体力消耗,速度越来越慢。

    鬼瞳这么一冲,七八千蕃兵也只能跟着冲击。

    眼瞅着已经快冲到一半了,山坡顶部却出现了宋军。

    那面让鬼瞳气地眼珠子都快喷火的大旗亮出来的那一刻,他顿时傻眼了。

    原来宋军是真的使诈!

    其实也不算是使诈。

    只是李逵看到蕃兵没有冲上来,本来他只想爬一半高度的土坡,干脆就命令全军上坡顶。而在坡的另外一面的平地上,三千匹战马在百余士兵的看守下,静静地等待着。

    李逵干脆上了坡顶之后,下令换马。

    反正胯下的战马已经冲刺了两次,体力消耗也不小。换了体力充沛的战马,重新上到坡顶。

    如果李逵发现没有机会的话,只要鬼瞳带着蕃兵在坡底,或许他就真的放弃了。

    毕竟,骑兵作战,空间和距离才是最重要的外在因素。一旦被拉开了距离,就算飞廉军的实力再强,恐怕也没有机会击溃蕃兵。

    可当他一马当先再次出现在坡顶的时候,他有点意外,他发现蕃兵正傻乎乎的在爬坡,西夏的将军绝干不出这等蠢事。

    当然,用西夏士兵冲击西夏军阵的时候,李逵根本就不在乎伤亡。

    所以,他在西夏的名声很臭,屠夫、黑旋风之名,不胫而走。

    可当他指挥宋军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宋军的实力和规模。

    飞廉军的三千骑兵,已经是西北境内规模最大的一直骑兵了。

    大宋虽然有数量惊人的骑军,那些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只不过是骑着马行军的步兵。根本就不能算是骑兵,因为大宋枢密院的马匹根本就无法适应战场上的战争强度,也跑不快。所以,宋军骑兵只有在西军之中才会像点样子。

    可以说,飞廉军的这上万战马,是大宋的命根子,李逵是拿着大宋的命根子在和青塘蕃兵拼命,任何损失都是需要谨慎对待的。

    之前的冲杀,是杀了蕃兵的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面对是步兵方阵的话,骑兵根本就不需要跑,寻找合适的战机。这时候应该是分割敌军,屠杀蕃兵的时候了。

    可惜面对的是骑兵,他在考虑伤亡的前提下,不得不采取最稳妥的手段。

    而机会在李逵换马之后就出现了,体力充沛的战马,在高坡上喷着响鼻,有点躁动的想要飞奔起来。

    李逵下令:“全军出击!”

    面对如此好的机会,他要是不冲上去斩杀蕃兵,更待何时?

    “杀啊!”

    马可以换,但是士兵就这么多。一人三骑也好,一人五骑也罢,骑兵却不能更换。虽说已经冲杀过一阵的士兵略显疲倦。但胜利唾手可得的激动,还有战场上如同海啸般的进攻,让他们身体内所有的能量都开始燃烧起来。

    三千精锐,一跃从土坡顶部冲杀下来。

    “宋人好卑鄙!”

    作为一个主将,鬼瞳说出这样的话,只能惹人耻笑。

    可他却在愤怒之余,想到了个保全自己的办法,迎头冲上去。土坡后面肯定有宋军的战马,只要抢了宋军的战马,没马可换的宋军,恐怕想要赢他就是白日做梦。唯一让他但心的是,万一损失太大,他恐怕只能带着几千缴获的战马退守兰州城。

    但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迎上去!”

    鬼瞳几乎和李逵差不多时间下令。

    宋军居高临下,战马跑动之后速度越来越快,可是蕃兵的坐骑却因为消耗不小,都喘着粗气,努力往上爬。

    两军在半腰区域碰在了一起,如同潮水撞在了岸边的巨石之上。

    蕃兵顿时被冲散开来,没有人后退。不是他们不想退,而是后退的路被堵住了。只有咬着牙和宋军比拼耐力。

    李逵一马当先,如同冲入庄稼地的千斤野猪,连拱带刨,掀翻了冲锋过的两丈之内所遇的蕃兵。而他身后的张川、阮小二带着亲卫不停的撕裂着蕃兵的战阵口子。直到蕃兵彻底奔溃。

    可是战马冲杀毕竟时间有限,更不能停下来。

    等到李逵发现蕃兵并没有后退,而且落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刻,李逵也有些紧张。会不会对方瞅准了土坡后面的战马?

    但蕃兵付出的代价,可一点也不比之前的小多少。

    许是山坡后面的宋军牧马士卒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立刻赶着战马从土坡高处冲了下来。

    百十来人的士兵威胁不到几千人的蕃兵。但是三千战马不是假的。好不容易鬼瞳看到登顶的希望,却如同快爬到终点的王八,在此被掀翻在地。

    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宋军带着战马已经冲过了他支离破碎的骑兵军阵,和宋军主将汇合了。

    这一幕,让鬼瞳气地差点吐血。尤其是,看到经历过这一战之后,他的士兵基本上都你能混上一人两骑,甚至一人三骑兵。

    这说明,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军力已经被再次削弱。甚至伤亡可能过半了。

    鬼瞳的目光之中落下不甘的泪水,甚至还有悔恨,但这一切无法逆转,他唯一的办法恐怕就只能退守兰州城,等待援军了。

    可是李逵会眼睁睁把嘴巴前的这口肥肉给丢了?

    他果断下令:“庞万春,带两个指挥的人马,从左侧用弓箭袭扰敌军。”

    “尊令!”

    而李逵却扭头对张川道:“全军轻装,丢弃除武器之外所有的累赘,准备决战。”

    张川惊喜万分的高呼:“得令”!

    出城容易,回城难。

    张川已经猜到了李逵的想法,宋军疲惫,但是唃厮啰国的蕃兵就不疲惫吗?

    大家都是人,而宋军的装备占据绝对优势,拥有更严明的纪律。而蕃兵接连两次冲杀之后,一万人马,最多也就四五千的样子。

    关键是,蕃兵如今不复出城之前的勇气,而是胆战心惊的惶恐之中。只要再给一点压力,这支军队就彻底垮了。

    李逵振臂高呼:“全歼蕃兵,血洗兰州!”

    “全歼蕃兵,血洗兰州!”

    张川也跟着喊,这时候振奋人心没有比一句响亮的口号更得劲的了。虽然,喊起来有点怪怪的,兰州好像之前属大宋,被青塘人偷袭,才失去了兰州。

    可这并不妨碍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就像是在金明寨之战之中,那种酣畅淋漓的战斗,从军生涯遇到一次就是一辈子的资本,遇到两次,这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

    黄河南岸,蕃兵和宋军的决战一触即发。

    而在黄河对岸的山岗上,偷偷赶来的西夏皇帝李秉乾,还有西夏的军政大员们眼神颇为失落。

    没错,连他们都看出了青塘兵完蛋了,三千对一万,就半天时间折腾的差不多了。此时的李秉乾心里就一个念头:“幸亏朕没冲动。”

第595章 绞杀

    从武力值来评定,庞万春根本就不能算是飞廉军中的猛将。

    阮小二都能轻松欺负的武将,根本就不配在飞廉军中拥有猛将的头衔。

    李云,呼延灼,鲁达这样的,才配得上猛将的称谓。但要是单对单,即便是他们几个,也绝对不是庞万春的对手。让实力无法发挥的原因,就是庞万春出神入化的箭法,只要让他有机会拉开长弓,甭管是鲁达也好,呼延灼这种皮糙肉厚的粗鲁汉子,都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谁也受不了七连,十连珠这样的夺命箭,堪称手速无敌的存在。

    就算是被公认为永远不可匹敌的李逵,面对庞万春的箭,也想不出能躲过去的办法。

    当然,实力到了李逵这个份上,当他穿上了三成铠甲的那一刻,他可以拼着受点小伤,躲过致命伤,接近庞万春。

    一旦被近身,庞万春除了高喊:“饶命!”没有别的选择。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飞廉军中的地位,太师府亲卫出身,曾经还是程知节的亲卫长,加上李逵的关系。如果程知节离开飞廉军,高俅可能接班。可比起影响力,庞万春在军中要比高俅大得多。尤其是在战场上,他的神箭术,救过几乎飞廉军中所有的将校。没有那个将校不念着庞万春的救命之恩。

    即便武艺不如人,但他训练士兵,排兵布阵,也比其他人好很多。

    甚至李云也没有机会竞争得过庞万春。

    两个指挥,一千人马。

    很快从本队被剥离开,庞万春带人斜着冲向了青塘军。

    已经被宋军打到快胆裂的青塘士兵,看到宋军冲过来,又是一阵骚动。鬼瞳虽说性格耿直,但他也清楚,该退兵了。

    可是当他发现只有一千宋军冲过来,还被宋军的狂妄被气地不行。

    此一时彼一时,要是在之前,他早就下令围困这支宋军了。可如今,他的好胜之心已经被两次宋军冲锋给磨灭了不少。已经没有了想要和宋军决一死战的心思。他果断下令:“避让宋军,回城!”

    没等蕃兵避让,却发现宋军如同是撞击在巨石上的飞鸟,弹了出去,在蕃兵军阵边上,就划过一道弧线。

    庞万春弯弓搭箭,一直鸣镝射了出去:“抛射!”

    上千箭矢跟着这支飞出去的鸣镝,落入了蕃兵军阵之中。

    好的弓箭手,能够在一刹那的时间,射出七支羽箭。但是体力消耗很大,一般只能在短时间内打击四个波次。三十支箭的样子。而且,这样的精锐弓箭手,需要训练三年以上的时间。要不然,臂力,速度,甚至呼吸都无法满足战争的需要。

    宋军压箱底的手段就是弓箭。

    骑兵差一点,无法和步兵相比,但是两军交错,在一箭之地内,射出两支羽箭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嗡嗡嗡

    弓弦颤动的鸣音,弓弦的拨动,宛如低沉的手指拂过瑶琴一般,轻盈,却伴随着致命的恐怖。弓箭被抛射入高空之后,就会在最高点停留一刹那,然后如同流星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遇到阻碍。

    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高空落下的箭头,几乎可以摧毁任何钢铁金属制作的铠甲。

    甚至最好的将军盔,也无法阻挡。只能将这些带着致命力量的箭头滑开。

    一个好的弓箭手,即便是抛射出去的箭矢,也能落在一个大致相对的区域。一支好的弓弩军队,能够将大部分的箭矢都落在相对密集的区域。

    就像是庞万春射出去的鸣镝,他麾下的军队虽然无法做到在马背上整齐划一,但是只要所有的箭矢就是追逐着鸣镝的背后而去。

    一千支箭也好。

    一万支箭也罢。

    都能落在一个相对比较小的区域。在没有围墙的战场上,几千几万人的军队,在真正在战争之中,就如同散落在草原的湖泊一样,星罗棋布。只有小部分区域会密集地拥挤着士兵。一支强大的弓弩军,就是将这些区域一个个找出来,然后用手中的弓箭摧毁。

    等到弓弦响动,一切都已经计入倒计时。

    而这片区域内的所有生灵,将面临一场生与死的交臂。

    虽说飞廉军的弓弩手,还远没有达到庞万春的要求。但是已经是初具规模的强军。

    噗通

    噗通

    嗖嗖嗖

    落空的箭矢深深地插入泥土,中箭的士兵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

    虽说,这次攻击让蕃兵受到的损失是最小的,哪怕飞廉军的马群闯过他们军阵,也要比这次损失大。但不要忘了,这时候的蕃兵已经胆气全无,根本就没有交战的心思。却还要面临如同狂风暴雨一样的箭矢,内心的绝望会将他们击垮成什么样子?

    “将军,你快看!”

    “我看到了,如此一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部下抬手指着宋军的动向,让主将鬼瞳注意。鬼瞳自然看到了宋军主力拦住了回到兰州城的最近的路。要是只有李逵率领的宋军骑兵的话,蕃兵或许能兜圈子耗着拖延到回到城内。但如今多了个能够骑射的庞万春带队拖延蕃兵的军阵,这就难办了。

    鬼瞳还在为弓弩的事犯愁,河湟之地的军队缺少铁器,也缺少制作弓弩的手段,可以说鬼瞳手下的士兵虽然不少都带着弓箭。但箭矢的威力不如宋军,弓的强度也不如宋军,比箭术,根本就不是宋军的对手。

    有种被压着欺负的无奈和绝望。

    而宋军派来的骑射手,很显然是宋军为了阻止他离开战场的手段。

    他也知道,宋军肯定有后手。而且后手肯定不简单。直到如今,他已经不敢不敢小觑宋军的战力。明显要比蕃兵强很多,而且宋军的将领非常狡猾。明明这么强大的宋军,却不敢堂堂正正的一战。非要在战场上一次次欺骗他的感情,玩计谋。

    这让鬼瞳非常憋屈。

    想要拖延,和宋军绕城,已经不现实。兰州城只有一个城门,绕来来绕去,也躲不过宋军的阻拦。

    别看庞万春这边一口,那边一口,看似随意的撕咬着蕃兵的骑兵军阵。每次死伤的蕃兵也不多,几十,上百的样子。可这样下去,只要一两个时辰,鬼瞳麾下的士兵都会成了宋军的战功。

    鬼瞳目光死死的盯着拦住他归途的李逵。

    越过李逵的旌旗,后面是兰州城的城墙。或许他还在为兰州城内的属下没有出城迎接他而愤怒。

    毕竟,别看鬼瞳在城外的士卒已经不到五千人马。可是在城内,他还有五千人马。兵力上他还是占据绝对优势。

    可惜,城头上的蕃兵似乎看傻了似的,根本就不知道出城。

    一旦出城,双方的局势将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宋军将面临腹背受敌的绝境。

    也不知道鬼瞳阴霾的眼神下,流露出来的是无尽的悔意,还是无边的恨意。很难说得清楚,但将军多半是骄傲的,有着自己为之信仰的实力。

    鬼瞳也是如此,他是唃厮啰国的第一勇士,曾经打遍青塘城从无敌手。

    当宋军拦截他的归途的那一刻,他确实有种想要屠光宋军的恨意,但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的自信。只要两军堂堂正正的交战,他不惧怕任何对手。

    可惜,宋军真的很阴险。

    要是之前就如此,他会在斩杀宋军将领之后,给他们一个全尸。

    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回到兰州城,但傻乎乎的冲上去,肯定是不行的。身为将军,鼓舞士兵,振作士气,才是一个合格将领该有的手段。尤其是当鬼瞳发现自己的士兵的士气随时随地都有崩溃的时候,更不会忽略提振士气的重要性。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给城内的部下先下令:“命令,绒布促马上整军出城,夹击宋军。”

    经历过惨痛的教训,直到现在,鬼瞳还没有丧失理智。足以说明,他在唃厮啰**中的能力,蕃将很少能有他这样冷静的人。

    “儿郎们?宋军背后就是我们的城池,只要能够冲破宋军的军阵,我们就能活!本将军保证带着你们回家!”

    “将军,我等誓死追随!”

    “冲破宋军!回家!”

    “回家!”

    或许这时候,只有回家才能让士兵们的内心激发起来战斗的意志。

    也不知道鬼瞳听到这样的呼喊,他心里做何感想。出城之前,他可是口口声声说要杀光宋军。

    可才半天时间,他的目标变成了活命,逃跑回家。

    甚至连斩杀宋军,也变成了奢望。

    整军,蕃兵开始靠拢在鬼瞳的帅旗之下。

    嗡嗡嗡

    庞万春的袭扰还在继续,效果也越来越好。

    但是这样的效果还远远不够将蕃兵冲锋的实力降低到冰点。

    而宋军也同样做着和蕃兵一样的事。

    整军,骑兵靠拢,汇集成密集队形。

    为首的帅旗之下,一员大将身边排着军中校尉,仿佛一支尖锐的箭头,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锋矢阵!”

    “进击。”

    鼓点越来越急促的想起,宋军胯下的战马从慢走,到快走,最后奔腾起来的那一刻,满天的尘土被激荡了起来。

    蕃兵也不甘示弱。

    鬼瞳用回家的诱惑,让本来快丧失士气的士兵从心底里唤起了活着的渴望。虽没有鼓点,但是草原部族的冲锋根本就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每一个士兵,在冲锋的那一刻,就能够感受到战场四面八方带来的震荡,从而唤醒他们身体里最原始的战斗本能。

    轰隆

    两军越来越快,针尖对麦芒,箭头对箭头,在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刻,双方的人马顿时人仰马翻。但是这并不妨碍经验丰富的将军在阵中的作用。

    李逵手中的三尖两刃神锋,宛如一道道银色的催命符,收割着阻挡他的任何蕃兵。

    看似轻描淡写的招式,却孕育着强大到让人惊骇的力量。

    边上阮小二,张川也能跟上李逵的步伐,护住他的两侧。

    可即便血肉横飞,李逵还是感受到了阻碍。那种如同溺水行舟般的晦涩。

    李逵越来越感觉到那种压抑的憋屈,仿佛溺水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也是千军万马中闯过来的屠夫,能够感受到蕃兵的士气仿佛被提振了。虽不知原因,但他清楚只要冲破了蕃兵军阵,胜利最后属于他。

    双腿用力一夹战马,坐下嘶风兽咆哮者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脱离了阮小二和张川,冲入了蕃兵之中。

    急地阮小二和和张川接连大喊:“少爷!”

    “大人!”

    两人无奈,只能咬着牙奋力搏杀,跟了上去。身后的亲卫也追了上去。

    陷入蕃兵军阵的李逵也是艺高人胆大,怒吼着转动手中的三尖两刃神锋,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绞杀着身边的蕃兵。

    一时间,血雨,惨叫,混杂着李逵的吼声,硬生生的让他快速的刺穿和蕃兵军阵的中心。而当李逵看到躲在将旗下的鬼瞳。

    更是鄙夷的骂一句:“懦夫!”

    鬼瞳不懂大宋官话,可他却看懂了李逵对他的鄙夷。

    他虽忌惮于李逵的勇猛,之前李逵的绞杀,已经让他发现了宋军主将的不凡。但他更相信自己手中的长刀。

    拍马冲上来,和李逵厮杀在一起。

    战马嘶鸣,大将角力。

    铛铛铛。

    李逵手中的三尖两刃神锋一次次落下,一次比一次沉重。振地鬼瞳手臂发麻,他此时才发现,李逵的力量应该在他之上。尤其是看到李逵还有闲心撒出一把铁胆,击杀靠近他的蕃兵的那一刻。鬼瞳真的开始怀疑,是否自己之前太狂妄了。

    一招苏秦背箭,李逵挡住了鬼瞳好不容易得到的偷袭。

    不过正当他懊恼且准备变招为削的时候,阮小二和张川拍马杀到,让他没有了机会。更让他愤怒的是,李逵的战马竟然歪着头,张着一张丑陋的大嘴,咬住了他的大腿。这是一匹马,还是一匹看起来颇为神俊的战马,而不是一条狗。鬼瞳气地想要用手中的长刀砍了这匹猥琐战马的马头,却发现有人在他耳边大呼:“下来吧!”

    当鬼瞳发现自己的双腿离开马蹬的那一刻,亡魂出窍。

    扑腾一下,如同死猪般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正当他被摔地七荤八素的时候,蕃兵见到主将被擒,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一泄而空。

    即便此时兰州城城门大开,蕃兵不断的投入战场,也于事无补。

    “逃啊!”

    当第一个逃兵出现的时候,这场战斗已经预示着结束。

    四散的蕃兵漫天遍野的逃跑者,伏在马背上,朝着青塘城而去。

    而宋军也开始了战争结束前的绞杀。

    跪地的蕃兵黑压压的一片,宋军将士也一个个累的手脚哆嗦。但心头的喜悦早就冲去所有的疲劳,他们胜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预示着大宋的王旗再一次插在这片土地上。

    “万胜!”

    “万胜!”

    鬼瞳醒来之后就听到如同海啸般的呐喊,再一次晕死过去,这次他是被气晕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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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